一千二百三十二 把他斩了!
意识到曹洪在政治上根本没有什么敏感度这个事实,曹操实在是气急了。
政治上的事情,你死我活的斗争,那么多人命丧黄泉都不足以让你意识到这个皇帝是真的可以要你命的吗?
曹操气的一甩手。
“别跟我说,你去跟陛下说,看看陛下会不会相信你。”
曹操冷笑着说道:“哦,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了,程仲德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他审问出来了,他已经去皇宫把这件事情汇报给陛下了,下一步就是调查,一旦查实,从你的庄园里搜出军械,曹子廉,你就等死。”
曹操转身就走。
曹洪彻底慌了,一下子冲上前,拉住了曹操的胳膊。
“大兄,大兄,你别走,你别走!救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放开!早干什么去了?自己找死,别拖累我!我要去向陛下请罪!你死,曹氏不能!”
曹操一脸决然的拉扯自己的衣服,曹洪死死拽住不放手。
“大兄!我错了!你帮帮我,帮帮我!我真的错了!我还有妻子,还有儿子和女儿,你都认识,你都熟悉,你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吗?”
为了活命,曹洪不惜打起亲情牌,拉出自己的家人求救。
他相信,曹操是有办法的。
曹操的确有办法,但是这个办法能不能奏效,还要看曹洪自己是否能办到。
看着威慑差不多了,曹操长长叹了口气,不再拉扯。
“你要是真的想活命,只有一个办法,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什么办法?大兄,你说,我一定做!”
“把除了洛阳周边的土地和豫州祖产土地之外的全部土地全部交割给官府,放弃掉,如此,你不但能活下来,说不定还能保住权位。”
曹操把解决问题的办法告诉了曹洪。
说的明白点,就是花钱消灾。
花钱,把灾祸消除掉,不过由于这个灾祸是来自于某个不可名说的对象,威力过大,所以花的钱要稍微多一点。
曹洪当场就愣住了,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大兄……你……你在说笑吧?”
“你觉得我是在说笑吗?”
曹操冷冷的看着曹洪。
“我不是在与你说笑,我是在认真的告诫你,你没有别的选择,你要是不想死,或者不想屈辱的活着,你就老老实实的照着做,否则,你一样会失去全部,而且更加屈辱,你选吧。”
曹洪站着一动不动许久。
然后身子开始摇晃。
“陛下为什么要这样做?陛下难道就真的不能容忍我有那么多土地吗?我什么都交出去了,税我交出去了,商队我交出去了,该交出去的我都交出去了,为什么?他还要干什么?”
他像是在问曹操,也像是在问自己。
询问这个千百年来弥漫在臣子们心里的最高等级的疑惑。
皇帝究竟要什么?
当他对一个臣子穷追猛打的时候,他到底要的是什么?
曹洪不明白,他觉得他已经跪下了,他已经把能给的都给了,为什么皇帝还要盯着他不放?还要剥夺他更多的东西?为什么?
曹操只是叹了口气。
“只是因为他是皇帝,他想要的一切,你都要给,就那么简单,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这就是现实。”
曹洪惊恐,却又满脸疑惑。
“可,以前皇帝不是这样的啊,前汉的时候,咱们家的家业不也保的好好的吗?”
“现在是魏国了,子廉,别再有什么过去的幻想了,过去回不来了,总而言之,为了曹氏,你给也要给,不给也要给,曹氏,不能容许有人因为叛逆而被治罪。”
曹操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留下曹洪一个人在屋子里呆立良久。
他左思右想也想不通,然后一个没站稳,跌倒在地上继续想,到底也是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郭鹏也好,曹操也好,这个世道也好。
为什么?
曹洪注定是无法理解的,但是他的土地也是注定保不住的。
程昱来到了皇宫里,进入南书房,拜见郭鹏,将事情告诉了郭鹏。
“第一件事,是曹洪的庄园里,可能有大量私藏的未曾上缴的军械,第二件事,是曹首辅告诉老臣的,他说,他可以代替曹洪向陛下保证,除了洛阳和豫州祖产,其余土地全部交还官府。”
郭鹏看完了程昱递上来的报告,很生气。
“盐铁官营搞了那么些年,到今年才发现有人阳奉阴违,还是私藏军械,庄园里,庄园外,仲德,你说到底有多少人在私藏军械呢?”
“臣不知道,但是臣知道,私藏军械的,都没有好下场。”
“对,都没有好下场。”
郭鹏把程昱的报告丢到了一边。
“那陛下,您打算……怎么办?”
“土地本来就该给我,现在还私藏军械,要是不狠狠的惩治一下曹洪,怕是所有人都觉得私藏军械是件小事了,可是这明明是一件大事啊,怎么能算是小事呢?
一个人私藏军械看起来无所谓,但如果不及时惩治,到时候人人私藏军械,天下每个人手上都有兵器,人人当街私斗,今日杀一人,明日杀两人,那还不乱了套?仲德,私藏军械是什么罪?”
郭鹏看向了程昱。
“陛下……这……”
“什么罪,回答我。”
“按律,私藏军械……当斩。”
“那就斩了,抄没家产,论罪处罚。”
郭鹏轻描淡写的下了命令,程昱顿时瞪大了眼睛。
“陛下!曹洪他毕竟是……”
“曹洪是臣!私藏军械,万户隐户,他想干什么!啊?他振臂一呼,一万人的军队就能纵横驰骋!万兵驱驰!他想做皇帝吗?”
郭鹏一拍桌案怒吼出声:“滚出去!找出证据,然后把他斩了!把他斩了!!”
程昱被吓坏了,立刻跪下叩首。
“臣遵旨!臣立刻去办!”
“等等。”
郭鹏叫住了要跑出去的程昱:“先去找证据,找到证据之后,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我要所有人都知道,记住,是所有人。”
程昱有那么一瞬间是疑惑的。
不过很快,心头的恐惧便压过了疑惑,他立刻冲出了南书房,照着郭鹏的需求去办事了。
程昱回到司隶校尉府,很快就派人去青州和冀州曹洪的庄园内调查是否真的存在大量的军械,这个证据是肯定要拿到的。
然后,的确是找到了大量的军械。
曹洪的庄园内有相当数量的武库,每一座武库里都有军械,数量很大,若要武装军队,也的确不是什么难事。
唯一有问题的就是,这些军械多是前汉制式军械,没有魏军制式军械,应该就是他们吞并庄园的过程之中得到的战利品。
前汉豪强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产和地位,训练私兵搜集军械什么的,是非常正常的。
但是到了魏国,盐铁官营政策和禁止私藏军械政策贯彻落实以后,这样的事情就和造反挂上了勾,人人避之不及。
证据确凿,没什么好说的了,就算曹洪真的因此被杀,也没人能说什么不是。
因为的确,他犯了死罪。
这件事情就再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一千二百三十三 皇权的威压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延德九年十一月底,一个惊人的消息在洛阳城中传播开来。
卫军左将军、乐城侯曹洪因为家中庄园被搜出了大量军械,还有铁匠户等等明确的违禁存在,被司隶校尉程昱控告有造反的嫌疑。
更兼之前曹洪的数个庄园被传和造反豪强有关联,数罪并罚。
被判处死刑。
曹洪要被斩首。
一切家产都要被抄没,家人论罪连坐,也将遭受残酷的对待——男子处斩,女子发卖。
皇帝郭鹏念及曹洪曾经的功劳,免除曹洪家人的死罪,改为流放罪,流放到交州,永世不得回中原。
因为证据确凿,皇帝得知此事之后极其恼火,曹洪的死罪就被定的死死的。
死罪的确定早于群臣知道之前被确定,等群臣知道的时候,曹洪的死罪已经被下发内阁和刑部,要求备案,然后由司隶校尉府监督执行。
曹操当时就傻了,跌坐在地不知所措,满脸惊慌失措,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私藏军械的事情……
郭鹏居然……
要杀了曹洪?
曹操之前感到胸有成竹的斡旋,居然一点效果都没有,皇帝根本不接受这个条件,居然要杀了曹洪。
这……
这怎么可能?
曹洪是曹家人,是郭氏亲眷,是和郭鹏一起起兵的最早的一群元从,元从老将啊!
那是一路走来忠心耿耿,为了郭鹏和魏帝国的事业披肝沥胆赤胆忠心。
曹洪本人虽然有点贪婪,但是他打仗是真的勇猛,数次先登上城,夺取城池,立下头功。
他的卫军左将军的地位是实打实的靠着战功积累上来的。
曹氏诸将里,曹洪的能力并不算差,战争经验也非常丰富,一度被认为是曹仁退下去以后曹氏亲族将领在中央军里的代表。
结果,他居然要被杀。
曹操彻底失去了平常心。
当然不仅是曹操,曹纯得知此事之后也失去了平常心。
曹洪的家人就不说了,得知曹洪有事赶快从谯县老家赶回洛阳的曹仁也傻了。
消息传到宫中,曹兰得知此事,饶是她常常要求自己心如止水,也忍不住的手一抖,摔碎了一只碗。
其余曹氏和夏侯氏的将领官员都在外,他们知道这件事情也就是时间问题,京城里的曹氏亲族官员、将领无不为此感到震惊不已。
不只是曹氏和夏侯氏,郭氏宗族也为此感到震惊。
如果说郭鹏对糜氏田氏的处理,还能被看做是田氏糜氏诸人跟随郭鹏时间短,无法和曹氏夏侯氏相比较,那这一次对曹洪的处置,就足以证明郭鹏已经杀红了眼,不管身份了。
不管你是谁,只要你触犯了红线,犯了法,郭鹏就要处置你。
管你是曹氏夏侯氏,未来可能连郭氏宗亲都难以保全自己——郭阳不算,他和郭鹏之间的事情郭氏宗族基本上都略有些了解。
可是曹氏夏侯氏那是真的从郭鹏起兵开始就一直跟随郭鹏,随着他南征北战立下大功的。
曹洪可能算比较晚加入的,没有跟着郭鹏一起打黄巾,曹洪是黄巾之战以后,郭鹏升任护乌丸校尉的时候前来投靠他的,时间和程昱一致。
可尽管如此,曹洪也是元从,在此之前,除了臧洪因为政治问题和郭鹏对立而被杀掉之外,郭鹏没有对任何一个元从下杀手。
糜竺都被救下来了。
可这一次……
曹操上表求情,被郭鹏痛骂一顿。
郭嘉上表求情,被郭鹏怒斥一顿。
枣祗和王粲一起求情,被郭鹏用求情表砸在头上赶出了南书房,不准他们再提起此事。
御史大夫郭鸿和御史中丞桥蕤一起求情,郭鹏根本不见他们,把他们晾在南书房外不让进。
曹纯上表求情,表奏被郭鹏扔到内阁去,根本不看。
已经退休的曹仁以公爵身份泣血上表求情,郭鹏将他的求情表烧了,不理不睬。
参谋令戏忠上表求情,郭鹏怒斥他【不明是非,安能为参谋令】,吓得戏忠再也不敢言语。
百官里有点身份有点权势的元从老臣和新锐亲信纷纷上表,试图让郭鹏收回成命,最不济也要像糜竺那样,至少要保住性命,不能被杀了。
曹洪是个实打实的将军,元从功臣,跟着郭鹏一路起兵征战,今时今日的地位,实在不能说不是他自己一路拼杀出来的。
郭鹏时至今日虽然有贬斥过元从老臣,但是还从未对曹洪这一类的功勋老臣下杀手。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皇帝和元从老臣之间的关系,象征着帝国早期的统治集团内部的平衡,象征着创业集团内部的权力制衡。
什么时候这种平衡被打破了,帝国就已经不再是创业时期的那个奋发向上的集团了。
很显然,现在这个平衡已经被打破了,皇帝甚至还想一拳打穿这个平衡,让这个平衡连一丢丢存在的框架都不剩。
在皇权极度膨胀的如今,臣子们没有一个不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现在曹洪眼看要被杀,兔死狐悲之下,也不管和曹洪有没有关系来往,或者有没有什么仇怨的,全都上表试图挽救曹洪。
曹洪不死,则魏帝国的政治氛围还能勉强维持,大家的人身安全姑且还有保证。
曹洪要是死了,魏帝国的政治氛围将急转直下,人人自危,谁也不知道明天自己的项上人头还在不在。
到时候皇帝一诞生气,他们前去上朝的时候就要提前给自己准备好遗书,棺材,和家人告别,万一去了就回不来了,家人也好有个心理准备,直接发丧得了。
这就非常可怕了。
谁愿意过这样的生活呢?
可是他们前赴后继的努力,不但没有救下曹洪,反而激怒了皇帝。
兵部尚书董昭和外交部尚书辛毗上表救援曹洪,皇帝大概是烦了,一怒之下给两人各自二十廷杖,打的他们屁股出血嗷嗷直叫,群臣被震慑,顿时再也不敢继续上表救曹洪。
曹操实在是不能接受这个局面,冒着生命危险上表求情,郭鹏怒不可遏,下令禁足曹操,不准曹操出家门,直到曹洪被杀为止。
曹操被强行带出皇宫,关在了自己家里,不准出家门,周围有黑甲禁军和内廷宦官监督,直到曹洪被杀,才准曹操出门。
内宫还有小道消息,说皇帝为了避免皇后求情,直接就住在了南书房,不去后宫,避免后宫干扰。
且严令再也不准任何人,包括皇子们为曹洪求情,如果有,绝不姑息!
曹洪的死罪被定的死死的。
司隶校尉程昱连夜向皇帝递交曹洪的判罪报告,被皇帝首肯。
为免夜长梦多,皇帝下令,三天之后,也就是延德九年十二月初二,处斩曹洪。
时间只剩下三天,整个中央朝廷高层圈子都陷入了一片惨淡和恐惧的氛围之中。
他们想着将要被处斩的曹洪,品味着空气里弥漫着的属于皇帝的凛冽杀气,联想到将来可能遭遇到同样情况的自己,绝望,且瑟瑟发抖。
今日是曹洪,明日就可能是自己,曹氏亲眷、元从老将都不能得到宽宥,都要被杀,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外臣呢?
皇权的威压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压得他们痛苦万分。
他们纷纷后退,退避三舍,向强大的皇权顶礼膜拜,在皇权的威压下,瑟瑟发抖,卑微的乞求生存。
而在这样的氛围之中,只有一个人逆流而上,走出了不一样的道路。
皇太子·郭瑾。
延德九年十二月初一一早,皇太子、河南尹郭瑾来到了司隶校尉府,身边跟着陆议、曹真、卢毓、夏侯尚、曹泰、夏侯衡、关平七人。
一千二百三十四 逆流而上的郭瑾
郭瑾在事发之前启程前往河南尹各县进行调研,观察各县的生产情况和人口情况。
调研十数日之后,十一月三十下午方才回到洛阳。
一听说这个事情,顿时大惊。
曹真、夏侯尚、曹泰和夏侯衡等四人都是亲族子弟,和曹洪也有关系,得知此事,震惊不已,慌乱之下纷纷看向郭瑾。
郭瑾沉思片刻,询问留守的卢毓相关的情况。
卢毓把相关情况说了一遍。
曹洪的庄园里私藏军械,还有铁匠户等违禁的存在,随时都可以拉起一支军队造反,所以被司隶校尉程昱控诉有造反之意。
皇帝大怒,决定处斩曹洪。
曹洪私藏军械,且庄园内有铁匠户,这是真的。
但是是否造反,众说纷纭,没有谁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且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不可能。
曹洪的身份和地位还有过往的行事风格足以显示他不是一个会造反的人,而且也没有必要,甚至难以想象,所有人都不认为曹洪会造反。
曹真、夏侯尚、曹泰和夏侯衡四人坚决认为曹洪不可能造反。
曹洪是什么样子的人他们最清楚不过了。
特别有钱,还特别吝啬,斤斤计较,好不容易借出去一点钱,还追着要债,扣扣索索,哪有一点干大事的风范?
曹氏夏侯氏诸亲眷对曹洪的看法都相当的负面,简直把他当城反面教材来宣传,一点不得人心。
这样也能造反?
不可能!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程昱这个老贼肯定是在陷害忠良!
他们把矛头指向了程昱,希望郭瑾能做些什么。
卢毓表示不赞同,并且把群臣上表救援之后的惨状告诉郭瑾。
谁谁谁被打了,谁谁谁被骂了,谁谁谁被禁足了之类的。
皇帝铁了心要惩治曹洪,谁来劝都没用,皇帝下定决心了。
这下坏了。
曹真、夏侯尚、曹泰和夏侯衡都愣住了,一脸惊慌失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关平表示自己一切都听郭瑾的,郭瑾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卢毓则表示反对。
陆议也一样表示反对。
“陛下已经决定的事情,殿下的确不该去反对。”
“陛下已经下令,且群臣救援无用,显然陛下决心很重,殿下贸然前往,恐触怒陛下,对殿下无益。
郭瑾深吸一口气。
“子廉叔是功臣,老臣,如今要被杀,恐惧的不是一个人,我以为他虽然犯罪,但是罪不至死,功过相抵,可以活命,没有必要处以死刑,我认为父亲做的是不对的。”
郭瑾看了看七人:“我决定前去请求父亲收回成命,但是这一去,生死难料,我不保证你们都能和我一起活着回来,你们若不愿去,现在可以退出,我绝不阻拦。”
曹真、夏侯尚、曹泰和夏侯衡立刻表态。
“生死相随,绝不后退。”
卢毓叹了口气,点头表示同意。
关平立刻答应。
陆议皱了皱眉头。
“殿下真的决定了吗?”
“是的,我意已决。”
陆议又问道:“殿下不仅是河南尹,也是皇太子,身份敏感,特殊,曹子廉将军为卫军将领,身份一样敏感,殿下如此行事,恐激怒陛下。
若陛下认为殿下迫不及待要掌权,要有兵权,要取而代之,也并非不可能,所以如此行事甚至可能会威胁到殿下的地位,尽管如此,殿下也要去吗?”
这个问题相当诛心,大家都看向了郭瑾。
道理大家也都明白,如此可怕的现实摆在了郭瑾的面前。
太子的地位,和一个人的死。
郭瑾沉默了一会儿。
“我救子廉叔,全凭本心,并不为其他任何事情,而且就算我成功,子廉叔应该也不可能做卫军将领了,既然不掌兵,那就是单纯的亲眷、功臣、老臣。
子廉叔为父亲披肝沥胆,征战沙场,数次身临险境,先登入城,不可谓不是一员良将,如今处斩子廉叔,未必不会让父亲担负狡兔死走狗烹之骂名,身为人子,我绝不能坐视父亲名誉受损!”
郭瑾铁了心,一定要去。
曹真夏侯尚等数人纷纷红了眼眶,对于郭瑾的仁心感到非常敬佩。
陆议的眼睛动了动,于是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在下誓死相随。”
众人意见达成一致,于是七人跟随郭瑾一起出发。
在所有官员都噤若寒蝉不敢有任何言语的情况下,郭瑾带着自己的七名部下踏上“未知的”前路。
前往皇宫之前,郭瑾打算去一趟司隶校尉府,和程昱当面对质,询问曹洪到底有没有造反的罪过。
七人跟着郭谨一路来到了司隶校尉府。
曹真等四人留在门口,郭瑾带着其他三人进到了司隶校尉府里面,去见程昱。
程昱得知皇太子来了,心下了然,便出门拜见。
“臣,拜见太子殿下。”
“程校尉,不该说的话我就不说了,我也没有那个时间,我只问一句,曹子廉将军,当真要造反?”
郭瑾看着程昱。
“二十万亩庄园,一万户隐户,私藏大量军械,这不是为了造反,是什么?太子殿下能否为老臣解惑?”
“那造反的人证呢?总不能没有造反的人证,造反也不是一个人就能造反的,总要有同党才能造反。”
“太子殿下大才,老臣正在着手调查曹洪同党,准备一并处理掉。”
“这……只有军械,并无同党,同党还要调查,现在就能说明他要造反吗?”
“是,就算不是,也是!”
程昱毫不留情面,狠狠地把郭瑾的问话怼了回去。
郭瑾很生气。
“程校尉,曹子廉将军姓曹,皇亲国戚,卫军左将军,做到这个份上,他为什么还要造反?理由呢?”
“昔日王莽也是皇亲国戚,位至安汉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太子殿下觉得王莽为什么要篡位呢?”
程昱还是一样的坚定。
还搬出了王莽怒怼郭瑾,打定主意要给郭瑾传授一点宝贵的人生经验。
怼的郭瑾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咬牙切齿一阵,郭瑾另寻切入点,愤怒的开口。
“曹子廉将军是一个极其贪财且吝啬的人,扣扣索索,完全不大气,根本没有做大事的气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造反?程校尉,你与曹子廉将军共事多年,这还不了解吗?”
郭瑾“情急之下”居然用这样的大实话对付程昱。
结果证明姜还是老的辣。
“不了解,臣与任何人都没有私交,更何况是军中将领,陛下一直都要求外臣不得与军中将领交往过密,臣退避三舍,不敢接近,所以完全不了解曹子廉的所作所为。”
嗯,很完美地回答,让郭瑾又生气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个时候,卢毓站了出来。
“程校尉,之前给曹子廉将军定罪的时候,曾经有把他所私藏的军械拉到洛阳来当面检测,当时我就听说,曹子廉将军所私藏的军械有很多是已经不能继续使用的军械,这个传言,是真的吗?”
程昱盯着卢毓看着,神色不善。
“程校尉,回答我,不准说妄言。”
郭瑾站在了卢毓身前,拿出了皇太子的威严。
一千二百三十五 儿子请父亲收回成命!
面对皇太子的威严,“皇家的鹰犬”程昱还是服软了。
程昱看着郭瑾,最终无奈的点了点头。
“是有这么回事,曹子廉私藏的军械,全是前汉制式军械,并非魏军制式军械,想来是侵吞土地的过程之中收缴的豪强所拥有的军械,且年久失修生锈的也有不少,并未保养。”
“这难道就是造反的证据?你难道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父亲?腐坏的军械如何造反?律法支持你这样的行为吗?”
郭瑾走近程昱一步,死死地盯着程昱,试图给程昱施加压力。
程昱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臣是陛下的臣子,对陛下不会有任何隐瞒,陛下都知道,但是陛下依然决定处决曹子廉,这就不是臣可以阻拦的事情了,魏国所有的一切,都是陛下说了算,律法说了不算。”
“……”
郭瑾貌似对这样的事实无法辩解,因为他知道,这的确是真的。
魏国的所有事情,都是郭鹏说了算。
口含天宪,言出法随,所谓律法,对于臣民来说是极其恐怖的,但是对于皇帝来说,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这是至高无上的皇权的具体表现形式。
郭鹏,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天下至尊。
律法只是统治阶级意志的表现,或者进一步说,是皇帝的意志体现。
不仅天下万民受到威胁,群臣也遭到严重的威胁。
所以臣子们最大的梦想就是限制皇权。
可惜,当皇权被限制了,他们摇身一变又开始做起了皇帝才会做的事情。
并无区别。
他们和现在的郭鹏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因为权力始终就是权力,无论被谁掌握,被一个人,或者一群人,或公开,或不公开,权力就是权力,终究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本质。
深知这个道理的郭瑾默默离开了司隶校尉府。
他所思所想还是蛮复杂的。
之后,一群人围着他交流了此事,得知程昱的答复之后,大家都低下了头,感到十分无力,且绝望。
“殿下,您打算怎么办?”
陆议低声问道。
“子廉叔没有反意,却要被处斩,我明白天下豪强作乱之事让父亲非常生气,可是,子廉叔的确没有反意,罪不至死,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为国立下功劳的功臣,就这样死掉呢?”
郭瑾叹了口气:“天下平定未久,而功臣殒命,有心人若构陷父亲凉薄,诬陷父亲行狡兔死走狗烹之事,又如何是好?我身为父亲的儿子,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世人污蔑父亲?
不行,我坚决不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诸君,我要进宫面圣,如今前途未卜,连太子之位都不一定能保住,你们愿意跟随我的,可以,不愿跟随的,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七人的选择不曾更改。
“愿跟随殿下,生死相随。”
郭瑾有些感动的点了点头,而后毅然决然的迈出了走向皇宫的步伐。
这里本是他的住所,他对这里非常熟悉。
在外担任官职以后,他和自己的家人都住在了宫外,不在宫内,但是作为皇太子,他还是拥有随时进宫的资格的。
他顺利的进入了皇宫,让宦官去南书房通报,说皇太子想要为了曹洪的事情求见皇帝,希望皇帝接见。
等他们一起抵达南书房外之后,发现南书房大门紧闭。
郭鹏身边的大太监苏远一脸焦虑的上前。
“哎哟,太子殿下啊,陛下正在气头上,您这个时候过来,那不是给陛下心里添堵吗?陛下能高兴吗?您还是快点回去吧!”
郭瑾连连摇头。
“子廉叔罪不至死,他没有反意,不该被杀,这件事情我坚决不能当做没看到,我要请父亲收回成命!”
“哎哟!”
苏远被吓得不轻:“太子殿下啊,陛下为了这个事情,怒斥当朝高官,把民政部尚书和财政部尚书廷杖二十,打的他们到现在都下不了床,曹首辅更是直接给禁足了。
陛下说,曹洪不死,就不让曹首辅出家门,陛下是多么生气,您也该知道了吧?陛下刚才说了,让您哪儿来的,哪儿回去,不要说这个事情,否则陛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曹真陆议等七人满脸忧虑的看着站在身前的郭瑾。
皇帝如此愤怒,看来的确不会在短时间内改变自己的做法,要是改变了,他就不是皇帝了,而且如此生气,的确是情况不妙。
郭瑾但凡有所进言,必然触怒皇帝。
到时候,一切真的就不好说了。
这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和曹洪之死相比,如果郭瑾的太子之位不够稳当,那么对群臣的震慑和危害远远超过曹洪的死,太子是国之本,如果太子地位动摇,问题就大了。
魏帝国的政局会因为曹洪之死而动荡一阵子,更会因为太子地位不稳而动荡到不可预知的未来,这种事情是群臣更加不能接受的。
郭瑾的太子之位毕竟已经很久很稳了。
郭瑾稍稍犹豫了一下,坚定的摇了摇头。
“还请大内官为我通报,我要见父亲,请父亲收回成命!曹子廉将军没有反意!他罪不至死!”
苏远横竖劝不动,连连摇头,转身离开进入了南书房。
不一会儿,南书房内传来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接着,隐约能听到有人在怒吼。
曹真陆议等人面色很不好,曹泰和夏侯衡甚至脸色发白,被吓的不轻。
然后,一脸惊慌的苏远从南书房内小步的快跑了出来。
“太子殿下,您还是走吧,陛下真的很生气,真的!”
郭瑾咬着嘴唇,看着南书房紧闭的大门,一咬牙,直接跪下了。
“父亲!儿子求见父亲!儿子请父亲收回成命!曹子廉将军没有反意!罪不至死!”
他跪在地上大声的呼喊,无视周围所有人。
苏远被吓了一跳,赶快上手要扶。
“太子殿下啊,您快起来,哎呀,您这是……快起来啊!”
郭瑾就是不起来。
身后七人之中,陆议最先反应过来,跟着郭瑾一起跪下。
“陛下!臣陆议,恳请陛下收回成命!曹子廉将军没有反意,罪不至死!”
陆议这一跪,卢毓咬了咬牙,也紧跟着跪下。
“陛下!臣卢毓恳请陛下收回成命!曹子廉将军没有反意,罪不至死!”
卢毓再一跪,曹真、关平和夏侯尚也立刻跪下,齐声高呼。
“陛下!臣曹真(关平、夏侯尚)恳请陛下收回成命!曹子廉将军没有反意,罪不至死!”
曹泰和夏侯衡也终于反应过来,一起跪下,齐声高呼。
“陛下!臣夏侯衡(曹泰)恳请陛下收回成命!曹子廉将军没有反意,罪不至死!”
七人纷纷跪下,和郭瑾站在了统一战线上,为曹洪求情。
苏远被吓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生怕皇帝盛怒之下下令把谁杀了之类的。
皇帝正在气头上,说杀谁那可就真的杀谁,实在是不好说就一定没事儿。
哪怕是亲儿子!
苏远反正是给吓得够呛。
郭瑾的七个小伙伴自然也是心里不安,心理素质好一点的有点怕怕,心理素质差一点的身体发抖,直喘气。
一千二百三十六 来,现在这个皇帝就来让你做
手握绝对权力的皇帝的威压实在是太恐怖了。
有生之年遇到这样的皇帝,也算是他们的幸事。
饶是最冷静最聪明的陆议,在此时此刻,也是怕怕的。
因为他们没有一个人敢保证皇帝不会盛怒之下对他们做点什么。
而且还没人可以阻挡。
死了,可就真的死了,人只有一条命,没有第二条命。
郭瑾,真的可以吗?
他们就这样一直跪着,跪着,跪到了腿发麻,跪到了腿都没有了知觉,不得不趴在地上尽全力的活动一下腿部,尽量的让血液得以循环。
也就是现在是冬天,他们穿的衣物比较厚实,裤子也厚实,不至于那么痛苦。
万一是夏天,那才叫要命。
但是郭瑾居然就真的跪在那儿一动不动,好像根本没有任何不适似的。
曹真悄悄地推了推郭瑾,小声地让他稍微活动一下。
郭瑾摇了摇头,一句话也不说。
他不能动,他必须要坚持,虽然身体很难受,腿部很难受,整个身子都像是被蚂蚁咬一样的痛苦,但是他不能动,他必须要坚持。
哪怕昏过去,都要坚持到底。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时间从上午流逝到了下午,又从下午流逝到了黄昏。
真的快支撑不住了,身体素质最差的曹泰跪着跪着身子就直打摆子,不得不双手撑地直喘粗气,豆大的汗珠就往地上掉。
这寒冬腊月的时候,他的汗是一点儿也没少流。
卢毓和陆议的身体素质也就比曹泰好一点儿,也没好太多,这个时候也是身子不停的摇摆,不用手撑着,根本扛不住,身体快要到极限了。
其余几人和郭瑾在内,也都是受过专业军事训练的,身体素质好,稍微能扛一些,但是也扛不住太长时间。
郭鹏始终不见,他们就得一直跪在这里。
苏远实在看不下去,更觉得惶恐不安,于是就跪在郭瑾面前求他回去。
“殿下!老奴求您了!您走吧!回去吧!再这样下去,真的就说不准了啊!陛下会生气的!会非常生气的!”
苏远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是真的哭了,被吓哭的。
郭谨则喘着粗气一把推开了苏远。
都到这里了,怎么能放弃!
就算昏过去就不能放弃!
他竭尽全力的高声喊道——
“父亲!儿子求见父亲!儿子请父亲收回成命!曹子廉将军没有反意!罪不至死!”
郭瑾也已经精疲力竭,汗流浃背,眼看着就撑不住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昏倒在这里了。
然后,这一声精疲力竭的呐喊声似乎起到了效果。
南书房一直关闭的大门骤然打开,身着常服的皇帝郭鹏缓缓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冬日里,太阳下山早,此时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候。
手握一把把玩用玉斧的皇帝从暗影处缓缓走出,面容随着步伐的前进逐渐显露在夕阳的光线之中。
冷峻,没有一丝温度的面容。
“陛下!”
苏远赶快凑了过去,以显示自己是郭鹏最忠诚的仆人。
郭鹏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眼睛扫视了一遍包括郭瑾在内跪在地上歪七扭八喘着粗气且汗流浃背的亲信们。
他们的眼中顿时充满了希望之光。
至少,皇帝终于出来见人了,而不是坐在南书房里面下令杀掉他们。
“不错,不错,都坚持到了现在,从上午到下午,从下午到黄昏……一口饭不吃,一口水不喝,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啊?”
然而郭鹏这阴阳怪气的说法瞬间就让他们的心头拔凉拔凉的。
郭鹏是个大阴阳师了。
论及阴阳怪气,他自问不会输给任何人。
所以这七个年轻人自然心头拔凉,只觉得寒气从天灵盖直窜到脚后跟,浑身凉透了。
“你们在干什么?嗯?皇帝做出了决定,你们想让皇帝收回成命?那你们怎么自己不来做皇帝啊?要自己做皇帝,才能说话算数是不?
太子啊,你是不是等不急要做皇帝了?是不是觉得我坐在这个位置上给你添麻烦了?好啊,来,现在这个皇帝就来让你做,我退位。”
又是一句话出口,直接把在场所有人包括苏远在内给吓得肝胆俱裂。
这帮人在这一瞬间几乎忘记了呼吸,心脏都被吓得快要停止跳动了。
郭鹏的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伸手把自己手上的玉斧递到了郭瑾面前。
一脸玩味的表情。
陆议就被吓的最凶。
郭鹏喜欢玉斧,日常把传国玉玺佩戴在腰间,手持一把玉斧以为皇权象征,现在把玉斧递给郭瑾,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他陡然瞪大了眼睛,心中淡淡的疑虑和少许的思考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顿时忘却了身体的疲惫,手脚并用的爬到了郭鹏面前,直接一叩头砸在了地上。
“陛下!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太子殿下他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没有!太子殿下只是认为曹将军罪不至死!仅此而已!”
卢毓也被吓坏了,看到陆议这样做,也手脚并用的爬到了郭鹏面前,用身子挡住了郭瑾。
“陛下!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太子殿下绝无此心!绝无此心!陛下!太子殿下对父亲孝顺,对君王忠诚,绝无二心啊陛下!”
卢毓狠狠地叩头在了地上,砸出一声闷响,看起来的确用了很大的力气。
曹真等人也被吓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了,他们也集体手脚并用的爬到了郭鹏面前叩头,嘴里喊着请皇帝相信太子,请皇帝不要误会之类的。
一个两个哭着喊着,用变了声调的声音请求皇帝不要误会皇太子,曹真大概是最为害怕那一个,直接飙出了海豚音,相当刺耳。
这个时候,他们身体的疲劳都已经完全忘却了。
肾上腺素飙升的当下,他们爬的速度非常快,呲溜一下就爬到了郭鹏面前,一脑门就砸在了地上,大声为郭瑾辩护。
那叫一个行动迅速啊。
再看看郭瑾,浑身发抖,面色惨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显然也是吓得不轻。
郭鹏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开口。
“原来是我弄错了,你们不是想做皇帝,也不是想让太子做皇帝,那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显得你们很有勇气,很有义气,共同进退,热血上涌是不是?觉得我会赞赏你们是不是?”
说完这句话,郭鹏深吸了一口气。
“放肆!!!”
一声怒吼,把所有人都吓得抖三抖。
手中玉斧被郭鹏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非常惨。
苏远和一群内侍直接软在了地上,都快吓出尿了。
面前这群年轻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虽然都跪着,一句话不说,郭鹏也看不到他们的表情。
但是可想而知,他们心中的恐惧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仗着出身好,仗着父亲的功劳,生来就是人上人,所以胆子才那么大是吧?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办到是吧?群臣不敢违背的事情,你们倒来说三道四!是不是觉得你们一定死不掉?
觉得我把你们放在太子身边就是许给你们未来的高位,所以一个个的都有恃无恐是不是?仗着点血气之勇就来我面前显摆了是不是?你们以为自己很勇敢是不是?觉得你们……”
郭鹏一边发脾气一边痛骂他们,连着郭瑾在内一起骂,从夕阳西下骂到了夜幕降临。
周围的内侍默默点亮了油灯,把周围这一圈地方照的亮堂堂的,什么都能看清楚。
然后方便皇帝继续骂。
虽然骂得凶,但是被骂的这群小年轻们却有种莫名的松快感。
一千二百三十七 廷杖
大家都知道,皇帝骂得凶,这是好事啊。
皇帝怎么会骂一个将死之人呢?
皇帝不会杀他们,不会让他们不得好死,他们的生命是可以保全的。
这个时候,被骂的几乎麻木的这群小子甚至都已经忘掉了自己为什么跪在这里了。
因为实在是太害怕了。
心里觉得自己不会死,但是害怕,就是害怕,浑身瑟瑟发抖一般的害怕。
控制不住。
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曹洪?
也不知道郭鹏究竟骂到了什么时候。
忽然间,郭鹏停止了喝骂,用相对冷静的语气询问了郭瑾。
“太子,你为什么不让孤杀曹洪?”
这个问题忽然给所有人提了个醒儿,让他们忽然想起来自己到底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
对了,是为了救曹洪。
“回陛下,曹洪,并无反意,那些私藏的军械,都是被他兼并的豪强庄园内本来就有的,他得到之后,也从未保养,以至于军械腐朽败坏,根本不能用,陛下,曹洪不会造反。”
郭瑾弯下腰,跪伏于地。
“这不是全部的原因,太子,告诉孤,你为什么要救曹洪,你和他的关系很好吗?”
郭鹏这话问出来,陆议顿时就心里一紧。
坏了,这是皇帝的陷阱啊。
曹洪是领兵将领,卫军左将军,你一个太子和一个将军的关系好,是想干什么?
你费尽心思救一个将军,是为了什么?
想取代皇帝吗?
“回父亲,子廉叔父他……毕竟,毕竟是郭氏的亲眷啊!早年儿子年幼时,子廉叔父也常常以礼相赠,儿子实在是……实在是……”
这个回答听上去庸俗不已,皇帝肯定不高兴。
可是陆议的心里却莫名的松快下来。
果然,皇帝很生气。
“亲眷?为了一个亲眷,你就要如此忤逆为父?你连朝政大局都不顾?为父辛辛苦苦教给你的东西,你都学到什么地方去了?啊?”
郭鹏一脚踹在了郭瑾身上。
郭瑾被踹翻在地,一声不敢吭,赶快爬起来重新跪在郭鹏身边。
“父亲,儿子知罪,但是……但是子廉叔父的确罪不至死,他是有罪,可是,也不至于要杀了他啊……”
“你……你这不长进的混账!混账!苏远!准备廷杖,给我把这混账杖二十……不,不够,杖三十!三十!”
郭鹏怒不可遏。
“陛下!”
苏远很惊讶:“陛下!那是太子啊!三十杖……太子一个月都下不了床啊!”
“你想死?”
郭鹏怒视着苏远。
苏远顿时给吓得魂飞魄散,立刻低头去办事。
“老奴遵旨!”
然后很快,廷杖就准备好了。
陆议曹真等七人大惊失色。
“陛下!太子殿下也是一片好心!”
“陛下!太子只是急切而已!”
“陛下!廷杖凶险,太子尊贵,不可啊!”
“陛下……”
他们纷纷出言阻止,郭鹏更加生气。
“你们心疼他?好啊,一起!苏远!他们七人,一并廷杖!二十!”
“老奴……遵旨……”
于是陆议曹真等七人也被架上了廷杖台,杖责二十。
那可是实实在在的杖责,是郭鹏自己折腾出来的专门对付不听话的大臣的刑罚,比起东汉明帝的鞭杖更加凶残。
早期的杖责什么东西都能用,没有固定刑具,而且也不是打屁股,而是打背部。
比起打屁股,背部更加凶险,虽然打的次数少,不至于打死,但是背部神经对,认真打的话动辄伤残,瘫痪,那可真是比死了还难受。
隋文帝大耍威风杖责群臣,动辄痛揍群臣,还往背上打,分分钟打成高位截瘫,于是数年间,官员被吓得纷纷辞职。
那个时候,他还非常不理解的询问一句【吾杖重乎?】
到了唐朝,见到了无数惨剧之后,意识到打背部是真的会把大臣打到瘫痪的事情,打屁股才成了杖责的主流。
比起打背部,打打屁股就温和的多了。
饶是如此,就算允许不脱衣,还允许垫上厚棉衣,重毰迭帊,可是那实实在在的廷杖揍在屁股上,仍然是一杖就能钻心的疼。
只是多是皮肉之苦,看似皮开肉绽残忍不已,但是不伤及筋骨。
身体素质好的卧床一月就能痊愈,身体不怎么好的两个月左右也就没事了。
这一时期廷杖的主要目的还是羞辱臣子,让他感到无地自容。
真正凶险的廷杖是明武宗以后的廷杖。
不给穿衣服,不给棉衣垫底,直接结结实实的一棍子往身上打,还不专打屁股,也打背部。
如此下手,不用几十棍,就能把人打骨折、骨裂,屁股上的肉都能打碎掉,内脏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要稍微用点心打,三十棍子往上跑,不在床上趴个个把月,休想下地。
六十棍子往上跑,便能打个半死不活,要是再往上,杖八十,那可就真的是要打死人了,那种情况,谓之【杖死】。
杖责和杖死是不一样的。
所以明朝那些所谓的【骗杖】之人,其实也是在拿命去拼名声,鬼知道什么时候皇帝一生气把他杖死了。
骗杖的人要的是活着的时候的名声,而不是死了以后的青史留名。
每一次骗杖,都是在拿命去搏一个可能,搏一个未来。
搏到了,那就赢了。
搏不到,运气不好,那就死。
郭鹏对付内廷里那些不听话的吃里扒外的家伙就是这样的招数,直接杖死,死状还极惨,震慑人心的效果非常好。
目前前朝外臣还没有被杖死的,最多也就是杖三十以示威慑和侮辱,郭瑾享受到了这个待遇。
八个人一起受刑,皇帝亲自监督,不敢不认真打,于是就这样狠狠地举起棍子狠狠打。
举起,落下,举起,落下,伴随着杀猪一般的惨叫。
二十杖打完,其余七人都感觉自己快死了,结果郭瑾那儿还有十下。
郭瑾倒是硬气,咬着牙,死也不喊一声,以示尊严。
然后七人哭喊着为郭瑾求情。
“陛下!请宽恕太子殿下吧!”
“陛下!太子殿下是您的儿子啊!”
“陛下!太子殿下快受不了了啊!”
曹真哭的一塌糊涂。
陆议爬到郭鹏面前跪在他脚下向他求情。
卢毓瘫在地上大哭失声。
其余几人要么爬到郭鹏面前求饶,要么拉扯行刑人的腿脚,阻止他们继续行刑。
但是没用,郭瑾还是挨了三十杖。
三十杖打完,郭瑾看上去已经快虚脱了。
“你还要救曹洪吗?”
郭鹏一脚踢开陆议,站在郭瑾身旁,声音冷峻。
“儿……儿求父亲……放过……放过……子廉叔……”
话未说完,郭瑾便晕了过去。
“殿下!殿下!殿下!”
七人惊慌失措,爬着也要爬到郭瑾那边查看郭瑾的情况,感觉比起他们自己的身子,他们还是更加关心郭瑾的情况。
眼见此情此景,郭鹏长叹一声。
“苏远,把他们全部送回去,叫大医馆的人去给他们医治。”
“老奴遵旨。”
苏远心惊胆战的看了全程,两腿打颤,后怕不已。
郭瑾和曹真陆议等七人被苏远安排人手送回了他们各自的住宅,然后大医馆的医生们立刻带着上好的药材前往问诊。
一千二百三十八 兜兜转转二十年
当时天色已晚,等第二天上午,官员们纷纷前往皇城内上班的时候,一个令他们感到无比震惊的消息传播开来。
皇太子郭瑾为了给曹洪求情,被皇帝杖责三十,打的鲜血淋漓,现在已经卧在床上起不来了。
估计没个把月是休想安然下地行走。
群臣大惊失色。
上至参谋令戏忠和御史大夫郭鸿,下至各办事部门的一个端茶送水的小吏,无不为此感到震惊不已。
当然,不止于此,随着这个消息的传出,另一个消息也传播开来。
皇帝免了曹洪的死罪,也免了曹洪家人的流放罪。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曹洪的职务将被撤销,爵位被剥夺,食邑也被剥夺,除了他豫州老家的祖产之外,所有财产,包括金银和土地都被抄没,一点不剩。
曹洪从高高在上的卫军左将军、乐城侯变成了光秃秃的地方土财主。
虽然损失惨重,但是好歹命是保住了。
大家都没忘,数日之前,群臣前赴后继的上表救援曹洪,为了保住曹洪一条命,保住皇帝和群臣之间相处的那条红线不被逾越。
可是皇帝似乎铁了心要成为天下独一号的独夫,求情的群臣被打被骂被禁足,没一个成功的。
曹洪还因此被特事特办,三天就要处死。
没给什么救援他的可能性,群臣为此心灰意冷,战战兢兢,面向皇权跪倒在地,再也不敢言语。
可谁曾想,在这个时候,皇太子郭瑾居然逆流而上,亲自跑到南书房求见皇帝,请皇帝饶恕曹洪。
只要不傻,人们都知道这里头的凶险。
曹洪不说别的,到底也是个卫军左将军,在洛阳带兵,手上有领兵权。
而郭瑾是皇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皇帝。
自古以来,皇帝和皇太子之间的权力界限还有相处模式就十分微妙,历代帝王和他们的皇太子之间的关系少有融洽者,极端者,父子之间兵戎相见也不是没有。
汉武帝就为此杀了太子。
血淋淋的现实就在史书上记载着,也没有谁为此避讳过。
郭鹏和皇太子郭瑾之间的相处,根据群臣的看法来说,算是融洽一类的。
郭鹏对待郭瑾十分重视,据说郭瑾年幼时的启蒙老师正是郭鹏的老师、前朝太尉卢植。
卢植去世以后,郭瑾的教育则是当朝司徒蔡邕一手抓起。
后来郭鹏建立专门教育皇家和亲眷**的学校,郭瑾也和他们一起入学读书,依旧是蔡邕主官,辅以诸多有名望的大儒,郭鹏还抽空亲自教导郭瑾,专门给他挑选教材并且亲自做注。
等郭瑾成年以后,让他去做县令,又派他去西域从军历练,接着又做河南尹、首阳山讲武堂堂主,军政两手抓,手握不小的权力。
郭瑾担任河南尹时间不长,也就几个月的功夫,但是处理洛阳首都地区的一切政务均无差池,办理妥当,诸多繁杂的事务也能处理的有条有理,颇为群臣所称赞。
由此观之,郭鹏对郭瑾是寄予厚望的。
可尽管如此,皇帝还是非常忌讳皇太子在没有得到他的允许的前提下与大臣、将军交往,哪怕那是亲族将领,就更加需要避讳,小心翼翼的处理双方的关系。
如今曹洪面临死刑,郭瑾不顾一切的相救,这在很多人看来甚至有点政治不正确、政治上略显幼稚的嫌疑。
幸好皇帝只是杖责郭瑾,没有废了他的职位,没有废了他的太子之位,更有甚者,还免了曹洪的死罪。
在有些人看来,简直就是奇迹。
郭瑾拼了命引发的奇迹。
没人知道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根据皇帝痛打太子三十杖这件事情来看,皇帝并非不生气。
所以他们就不知道郭瑾保住自己的一切到底是运气好还是皇帝舐犊情深,不忍毁掉自己一手培养的优秀继承人。
尽管郭瑾的行为在很多人看来较为幼稚,政治不正确。
但是,不约而同的,知道这件事情的官员们,无一例外的都希望郭瑾能快点好起来。
只是一个小小的愿望而已。
甚至不曾说出口。
只是埋藏在心里,不让外人知道。
没人敢去河南尹府邸看望郭瑾。
因为大家知道,这个时候去看望郭瑾,那是在要他的命。
大家都是政治合格且正确的人精。
就连因为郭瑾的奋力搭救而解除禁足重返内阁办公的曹操得知此事以后都不敢去看望郭瑾。
甚至一句话都不说,只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只有曹操的夫人,丁夫人,带着一些药材去看望郭瑾。
当然,如果郭瑾仅仅只是河南尹,而不是皇太子,不是皇族中人,此时此刻,他的府门应该已经被络绎不绝前往探视的人踏平了。
可是,他的身份注定了没有官员敢去看他。
唯一一个敢前往探视的人,是曹洪。
是万念俱灰之下等死的曹洪。
得知自己要被杀掉之前,曹洪还愤愤不平,在心里咒骂郭鹏无情无义,过河拆桥什么的,等到得知自己将要被杀掉的时候,他崩溃了。
又哭又闹,哭喊着求陛下饶命,吼叫的声音整个司隶校尉府都能听到。
等他嗓子哑了喊不动了,摊在地上等死的时候,程昱打开了软禁他的房门,冷冷的告诉他——【你被免死了】。
然后,诧异的曹洪得知了自己免死的前因后果。
他得知郭瑾为了救援自己而被打了三十杖,屁股被打的血肉模糊,现在整个人趴在床上下不来,没个把月是别想重新行走了。
刹那间,那眼泪就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滴一滴的往下掉。
曹洪整个人趴在地上狠狠的哭,不停地捶着地面,一边捶一边哭,一边捶一边哭。
从司隶校尉府里出来,曹洪和同样凄凄惨惨的家人团聚,一家人抱头痛哭,共庆死里逃生。
因为被撤掉一切职位,在洛阳居住的条件已经没有了。
曹洪接下来只有回到谯县老家居住,依靠祖产,当一个乡下土财主,聊以**。
算是兜兜转转二十年,最后回到了原点。
一千二百三十九 洛阳城里已经没有了曹洪的位置
短短几天经历人生大悲大喜和绝望之后的希望的曹洪,好像看开了不少事情。
钱也不在乎了,土地也不闻不问了,财产什么的都可以放弃了,不要了。
他和家人一起回到府上收拾了一些被允许带走的衣物、书本,自己亲自上手打包装箱,送上大车,整顿了大半天。
然后和赶来相见的曹仁、曹纯和曹操相见,四人聚在一起,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子廉,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刚赶回来不久的曹仁握着曹洪的手询问。
“还能怎么打算?回家乡吧,离开了洛阳无处安身的人,只有在家乡还能生活。”
曹洪苦笑着摇了摇头:“蒙陛下恩典,太子相救,我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家人也保全了,还留了一份祖产,现在什么也不敢奢求,能回到家乡和家人一起守着祖产过日子,就心满意足了。”
曹仁无话可说,曹纯和曹操也无话可说。
曹洪又开口道:“我知道你们不方便去见伯瑶,我就无所谓了,我会去看看他,然后,我就回家乡了,今后若有机会,咱们还能在家乡见到,接下来,我的日子就好过多了,无事一身轻,什么事情都烦不到我了。”
曹洪看上去还有点轻松的样子,谈笑间对于未来轻松的日子颇为向往。
当然,他不能像曹仁这样真正过着梦想般的日子了。
尽管如此,他的生活也不会很差,毕竟他还是个土财主,家乡的祖产足够他过安稳富足的生活,一辈子的富家翁想必也是很多人的梦想追求。
曹仁和曹纯便不再说话,只是叹息。
曹操上前,握着曹洪的手,好一会儿才说出一句话来。
“帮我们一起,谢谢伯瑶。”
“我会的。”
告别三曹,曹洪便领着家人的车队,一路慢悠悠的往郭瑾现在所居住的河南尹府邸前进。
抵达河南尹府邸的时候,河南尹府邸大门紧闭,曹洪亲自下车上前叩门,不一会儿,一个府中小吏过来开门。
“阁下是?”
“罪人曹洪,特来感谢河南尹救命之恩。”
曹洪颇为谦卑的行了一礼。
小吏一愣,忙回礼。
“我去汇报。”
“劳驾。”
小吏急匆匆的往府内去,不一会儿,身着素服的蔡婉来了。
“罪人曹洪,拜见太子妃。”
曹洪连忙下拜。
蔡婉神色如常,伸手虚扶。
“曹公不必多礼,太子殿下有伤在身,不甚体面,实在不便见客,曹公请回吧。”
曹洪张张嘴,到底没说出想见他的话来。
伤的那个位置,的确不便见客。
“既如此,罪人便不耽误太子殿下休息了,愿太子殿下早日康复。”
“太子殿下只是受了皮肉之苦,并未伤筋动骨,只需卧床月余,便能安康,曹公无需挂怀,太子殿下还说了,救曹公,是他自己的选择,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希望曹公不要感到愧疚,否则他会内心不安。”
“……”
曹洪抿着嘴唇,后退几步,向着蔡婉深深一礼,然后高声呼喊,将自己的家人全部喊下了马车。
“曹公,这是?”
蔡婉有些惊讶。
曹洪正色道:“太子殿下救命之恩,罪人戴罪之身,无以为报,惟愿太子殿下早日安康,罪人即使在千里之外,也会为太子殿下祈福!”
说罢,曹洪率领家人一起跪下,向着河南尹府邸叩首三次。
蔡婉没有阻拦,代替郭瑾受下了这叩首。
然后看着曹洪带着家人上了马车,无比萧索的向着东边的位置离去。
洛阳城里已经没有了曹洪的位置,他的归宿就是谯县老家。
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兜兜转转二十年,曹洪继曹仁之后,第二个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
一别二十载,家乡的人和物,还和当年一样吗?
曹洪的心中多少怀着些庆幸和期待,对于未来的生活怀抱着期待。
目送曹洪一家离去,蔡婉微微叹了口气,让小吏关上府门,回到了郭瑾的身边。
郭瑾正在面色略有些苍白的趴在床上一动不动。
“子廉叔父已经离开了。”
蔡婉坐在了床边,细心的为郭瑾撩起了鬓边的几根碎发。
郭瑾一动不动,只是眼睛眨了眨。
“离开好啊,离开了,就能离开洛阳这个大漩涡,远离争斗,远离风险,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了,多好。”
蔡婉不关心这些,蔡婉只在意郭瑾的伤势什么时候才能康复。
“父亲未免也太狠心了,整整三十杖,那得有多疼啊……”
伤在郭瑾身上,但是蔡婉心中的疼痛一点儿也不比郭瑾身上的疼痛要少。
“谁让我忤逆了父亲的决定呢?父亲是皇帝,被人忤逆,难道还能忍气吞声吗?而且到最后,父亲也还是饶过了子廉叔父,究其根本,我成了。”
郭瑾废力的扯着嘴角笑了笑:“父亲到底是一国之君,不做点什么就直接听了我的,岂不是让人笑话?”
“让人笑话难道比亲生儿子更重要吗?”
蔡婉不理解。
郭瑾只是笑笑,不说什么。
对皇帝来说,还真就没什么比自己的威严更重要的事情。
皇帝不能示弱于人。
蔡婉不需要理解。
只要能达到这个效果就好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不管是被打还是被骂,亦或是被贬斥,都不重要。
郭瑾屁股上的伤虽然上了药止住了血,但是要等恢复,还是需要不少时日,这段时日,他只能趴在床上。
等精神稍微好一点,已经过去了三天,他便开始趴在床上处理一些之前堆积的河南尹的政务,努力不把政务拉下。
这样又过了五六天,屁股上的伤口基本上愈合的七七八八,稍微能动弹动弹,华佗亲自来给他看病,诊治屁股,说再过个三五天,郭瑾就可以试着下床走动走动了。
这些天里,河南尹府邸之外,还是一样的风起云涌。
只是皇帝惩治官员的烈度似乎有所降低。
之前的那一系列的大案之中所犯事的那些官员,除了曹洪之外,其余的那些犯事官员倒也没死掉,而是被罢职,抄没家产,迁移到别郡生活,不准回原籍,还禁锢三代人不准科举。
虽然下场一样不好,但是终究没死掉,不说日后生活如何,洛阳城里到底不见了血腥味儿。
也不知道是不是郭瑾被揍了三十杖的事情刺激到了皇帝,皇帝下手没有之前那么凶狠了。
剩下的官员们稍稍松了口气,觉得压在他们脑袋上的皇权也没有之前那么沉重了。
就是不知道郭瑾的伤势好了没有。
官员们谁也不敢去看望郭瑾,靠着一些小道消息,得知郭瑾的伤势恢复的不错,便悄悄流传着,得知的人都倍感欣慰。
他们期待郭瑾伤势恢复,重新工作的那一天。
皇帝看来真的非常重视皇太子,尽管产生冲突,却依然保持着太子的一切权位,没有废立太子的迹象,如此,则朝廷的基本局面就能稳住,不至于产生大规模动荡。
时间来到了延德九年十二月十一。
一千二百四十 走向皇帝之位的道路
郭瑾到底年轻力壮,身体素质好,已经开始尝试在床板上活动身体,把因为久卧而略显僵硬和不协调的身体进行一定程度的复苏。
蔡婉在一旁帮着郭瑾运动,看着丈夫的身体逐渐恢复,蔡婉也是由衷的高兴。
结果当天晚上,郭鹏来了。
郭鹏是悄悄过来的,瞒着所有人,借着夜色走特殊通道来到了郭瑾这边,出现的甚至有些鬼魅,把蔡婉吓了一大跳。
“父亲……您……您怎么来了?”
“阿琬,我想和阿瑾单独说说话,你先出去吧。”
“是……”
蔡婉有些担忧的看了看趴在床上的郭瑾,郭瑾对她笑笑,示意她放心离开。
蔡婉离开之后,这间房屋所属的院子就被跟随而来的二十名禁军士兵看守住了,成为了一个完全的私密空间。
这个空间属于父子两人。
“疼吗?”
郭鹏坐在床边,伸手轻轻摸了摸郭瑾的屁股。
“已经不疼了。”
郭瑾扭过头看了看自己的屁股:“之前挺疼的,后来又痒又麻,这几日好多了,华大医说,过两天就能尝试下床行走了。”
郭鹏笑了笑,轻拍了一下郭瑾的屁股。
“那三十杖打的可舒服?”
“父亲,这能算舒服吗?”
郭瑾苦笑道:“儿子本以为父亲只会打十几下装装样子,谁曾想父亲居然直接打儿子三十杖,那可真是皮开肉绽了。”
“算好的了。”
郭鹏笑着摇了摇头:“不认真打,怎么能让所有人当真?你手下那些人,都不傻,尤其是陆议,顶顶的聪明人,不把一切做到位,怎么能让所有人都相信呢?
成为太子,只是走向皇帝宝座的第一步,而你现在所做的这一切,挨的打,就是你走向皇帝宝座的第二步。”
这样说着,郭鹏又叹了口气。
“为父当初的处境可比你艰难多了,你的这一步是走向皇帝之位,而为父的这一步,只是为了生存,你可知道当初为父走出这一步的时候,是多么凶险吗?”
“父亲也这样做过?”
“做过,而且也是相当凶险的。”
郭鹏叹了口气,开口道:“那是前汉孝灵皇帝光和二年的事情,那一年,为父十四岁,还是太学生,刚刚拜入卢公门下为学生,还是个寂寂无名的小人。
当时,前汉司徒刘郃还有司隶校尉阳球狼狈为奸,刘郃与你丈人蔡公的叔父卫尉蔡质有私仇,阳球又是中常侍程璜的女婿,三人便联手,诬陷蔡质,顺带着将蔡公也关进了牢狱,准备处死他们。”
“居然有这等事?”
郭瑾很惊讶。
“嗯,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为父处境非常不妙,稍有差池,便前功尽弃,蔡公虽然不是为父恩师,但是,却是当初整个东观里唯一关照为父的人。
为父能拜师卢公,也多亏了蔡公,若没有他,为父便不可能拜师卢公,不能成为卢公的弟子,学不到领兵征战的本领和做官处事的道理。
当然,也不能跟从卢公讨伐黄巾,积累功勋,也就无从起兵争霸,就当时来说,蔡公对为父的恩情是非常大的,为父当时也面临选择,是作壁上观,还是冒死一搏。”
“父亲选择了冒死一搏。”
“对,冒死一搏,说是两个选择,其实为父也没有第二个选择,蔡公对为父有大恩,他落难,为父若作壁上观,人品就要被质疑,搞不好,还要被卢公逐出师门。
为父没有选择,只有冒死一搏,用性命拼个前程出来,幸而当时的廷尉便是你叔公郭鸿,不过那个时候,郭氏嫡系与咱们家的关系可不好。
咱们家从你大父开始就与嫡系不在一起,另走他路,彼此之间没有往来,当时,为父前往拜见你叔公,还是用卢公的名义。
为父就与他商议该如何对付阳球,如何救出蔡公的事情,因为当时阳球已经犯了众怒,想杀他的人很多,只是苦于没有借口,所以为父决定把自己当做那个借口。”
“父亲做了什么?”
郭瑾忙问道。
“当时前汉有一个规矩,叫做诣阙上书,就是指民间遇到极大冤情无法得到昭雪的情况下,可以直接走廷尉的道路,将这件事情直接上达天听,让皇帝知道,由皇帝亲自主持公道。
为父当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决定诣阙上书,和你叔公联手,为父静坐在廷尉府门口,请廷尉府接下为父的诉状,上达天听,让皇帝知道为父的恳求,正面挑战阳球。”
“那岂不是十分危险?”
郭瑾很是惊讶。
“自然十分危险,但是有危险才有机遇,为父拜托丈人在暗中寻人,将为父静坐在廷尉府门口正面挑战阳球的消息散播在整个京城,越快越好,越多人知道越好,如此,阳球也能尽快知道。
饶是如此,也花了一天的功夫,整个京城都传遍了,阳球也知道了,为父就那么硬生生的坐在廷尉府门口坐了一整天,半个身子都没有知觉了,与你所经历的,差不多。”
听着郭鹏如此笑谈自己年轻时惊险的经历,郭瑾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唾沫。
“那后来呢?”
“后来阳球知道了,恼羞成怒,就带人来到了廷尉府门口找为父的麻烦,为父故意用言语激怒阳球,阳球挥鞭抽打为父,把为父抽的遍体鳞伤,现在为父背后还有当时的伤痕印记呢。”
“父亲……”
“多亏了这伤啊,当时为父十四岁,还未加冠,还是个童子,阳球一怒,在光天化日之下抽打童子,可谓是失尽了风度,输光了道德。
当时,舆论大哗,就像是点燃的震天雷一样,轰的一下,整个京城都爆炸了,为父把自己作为依据,给了所有想让阳球去死的人一个出手的借口。
于是群情汹涌,所有人都开始指责阳球,说阳球暴虐无度,道德败坏,直接闹到了孝灵皇帝面前,当时,据说半个朝廷的官员都上表参奏阳球。
孝灵皇帝眼见众怒难犯,十分恼火,便只好免了蔡公的死罪,再往后,阳球居然直接派刺客在蔡公流放至并州的途中刺杀蔡公。
为父与护卫力战,保住了蔡公,并且发现阳球指示的证据,带回京城,大肆宣扬,彻底扳倒了阳球,由此,为父救了蔡公两次。
一次把他从监狱里救出来,一次把他从刺客手中救下,为父知恩报恩,千里送蔡公,还扳倒了阳球,名声鹊起,终于,就在那一年,为父彻底扬名京城,有了颍川郭郎的称号。”
郭鹏回想起当年的种种,不胜感慨,抚摸着郭瑾的背部,缓缓开口。
“便是如此,为父拼着命不要,终于,以一个破落士人的身份,拉起来偌大的名声,在士人群体里有了至关重要的名望。
为父从此以后所得到的一切,所拥有的一切,莫不是以此名望为出发点,一点一点积攒的,名望,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却存在于人心中,可以主导一切。”
一千二百四十一 恶人,为父帮你做,好人,你来当
听着郭鹏复述当年未成名时的他为了出人头地而经历的一桩桩险之又险的事情,郭瑾深深为之震撼。
他反正是不敢想象当年十四岁的郭鹏是怀着怎样的勇气正面挑战那个杀遍京城、比之现在的程昱更加凶悍的阳球的。
正如郭鹏自己所说,正面挑战阳球有生命危险。
虽然有郭鸿和曹嵩的帮助,有卢植作为后盾,都不能保证不为阳球所害。
谁知道阳球那个杀红了眼的疯子会不会直接当街杀人,一了百了,把郭鹏一波带走。
但是为了扬名洛阳、拼出一个未来,当时只有十四岁的郭鹏还是去做了。
然后冒着生命危险在洛阳真的拼出了一条血路,后来他之所以可以在乱世中崛起,这份厚重的政治资本是绝对起到了重大作用的。
郭瑾便想到了自己,自己十四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在郭鹏创建的学堂里安安全全的读书,接受郭鹏羽翼的保护,没有遭遇任何危险,一路顺顺利利的做了太子,成为了魏帝国的继承人。
真的很顺利。
而郭鹏建立魏帝国的过程,尤其在最早的时候,那可真的是冒着生命危险在拼搏的。
和郭鹏那时的不确定性比起来,郭瑾觉得自己和郭鹏一起演的这场戏简直安全到爆。
郭鹏用命拼来了偌大的政治资本,从而登基为帝,成为天下第一人。
而自己如果只是靠着郭鹏的儿子的这个身份,没有其他政治资本,又怎么能真的坐稳这个皇帝的位置呢?
郭瑾深深的叹息。
“父亲受苦了。”
“这又算什么苦呢?”
郭鹏揉了揉郭瑾的脑袋:“比起当皇帝的苦,这些苦简直不算苦,这些苦是有终点的,身份地位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就不会再受这种低级的苦。
可是与此同时,更加高等级的苦就会伴随你的一生,阿瑾,上下一日百战,这样的苦楚,是你做了皇帝以后一辈子都摆脱不掉的。
只有当你退位了,或者你死了,你才能最终摆脱,你不能休息,因为你一旦休息,权力就会不稳,权力不稳,帝国政局就会不稳。”
郭瑾抿着嘴唇,缓缓点头。
松了口气,郭鹏又笑了笑。
“不过这一次,还算不错,你做得很好,表现的很不错,不仅拿下了曹洪二十万亩土地,还叫他对你心怀感恩,等你做皇帝时,要是曹洪还没死的话,你就能用曹洪了。
不止曹洪,曹氏、夏侯氏诸人,曹操,曹纯,曹休,曹昂,曹丕,夏侯惇,夏侯渊,这一批人,都是有能力的,有了这一次,即使是你的长辈,年龄比你大,你也能用他们了。”
“父亲,儿子现在所做的事情,能起到和父亲当时一样的效果吗?”
郭鹏点头。
“不仅能,而且更好,当时为父只是一个寂寂无名的小人,而你是皇太子,你做的任何事情,都会被千百倍的放大,起到数倍于本身的效果。
你要知道,你不这样做,你对这些亲族大臣没有恩,他们为你做事,不是因为你是皇帝,更多的因为你身上有他们的血脉,他们觉得配合你,能满足他们自己的利益。
所以他们把你当晚辈,当家人,不会尊重你,你真的要做什么事情,如果符合他们的利益,还好,若是不符合,一定会遭到他们的阻碍,则你终有一日要为了权力铲除他们。”
郭瑾默默的点头。
郭鹏接着开口。
“而现在,你对他们有了恩,还是冒着生命危险去做这件事情,对他们的恩情非常大,将来等你做了皇帝,他们如果对你不尊重不服从,就是忘恩负义,名声坏掉,自绝于天下。
他们必然不会那样做,必然会服从你,真正的臣服于你,到那时,你就能驾驭他们,使用他们,不仅是他们,这一回,为父让所有人都恐惧,让所有人都绝望。
而你,是唯一一个成功劝服了为父的人,你没有为多少人求情,但是就因为你为曹洪求情,还挨了打,最后成功了,你在整个朝廷范围内,都有了人望,或者说,威望。”
郭瑾心中一动。
“儿子有了威望?”
“你有了威望。”
郭鹏笑着点点头,然后颇有些感叹的说道:“威望这个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当要用到的时候,才是最要命的时候,一个人有无威望,可以决定他能把职权发挥到什么程度。
皇帝也一样,有威望的皇帝,比如为父,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天下掌握在手,把群臣玩弄于鼓掌之中,而他们对为父则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没有威望的皇帝,就像前汉孝献皇帝,还有如今的山阳公,沦为政治工具,成为傀儡,大家都是皇帝,为什么有的就是傀儡皇帝,有的就是实权皇帝呢?
就是因为威望的区别,连士人不断讽刺批判的桓灵二帝,他们也是有威望的,孝桓登位之初就利用一群宦官扳倒了大将军梁冀,废掉梁氏外戚,有了威望,随后实行了第一次党锢。
孝灵登位之初也利用宦官铲除了窦武、陈蕃,废掉窦氏外戚,执掌权力,获得威望,然后才能实行第二次党锢,威压天下,否则,他根本就不是孝桓的儿子,凭什么能实行党锢?”
郭瑾连连点头。
“威望的重要性,儿子已经完全明白了。”
“所以,你已经初步具备了威望,可是这种威望还不够,最多只够你坐在皇位上发号施令,不被推翻,镇压洛阳,而你的号令能被何种程度的贯彻到天下,那就难说了。”
“那儿子还应该怎么做?”
“放心吧,阿瑾,为父会告诉你该怎么做的。”
郭鹏握住了郭瑾的手:“还是那句话,恶人,为父帮你做,好人,你来当。”
“父亲……”
郭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表达此时此刻自己的情绪。
“为父这样做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郭氏帝业,现在为父为你这样做,将来,你为了你的继承人,也要这样做。”
郭鹏认真地说道:“你若是让一个没有威望的继承人上位做皇帝,他上位之后为了行使皇权,就一定要和权臣进行权力斗争,用宦官或者外戚或者外臣诛杀权臣。
那样,必然会引发一定时间内的朝政动荡,赢了还好,输了,就难说了,而且这样做并非没有后患,桓灵二帝都是靠着诛杀权臣获取了威望,可是帮他们诛杀权臣的功臣,也是祸患之一。
孝桓皇帝的五侯,孝灵皇帝的十常侍,无外乎都是帮助他们夺取权力打败权臣的好帮手,不可避免的会造成这些功臣权势庞大而影响朝政平衡的局面,则当朝政争便难以被皇帝掌握,也无从谈平衡二字。”
郭瑾缓缓点头。
“朝政是如此,军队里,就要用到讲武堂了。”
“对,讲武堂。”
郭鹏开口道:“朝政方面,可以通过类似于为父如今的手段,完成一个一石二鸟甚至三鸟四鸟的行动,使太子拥有朝臣之中的威望,这有助于在太子登基之初稳固朝廷。
而在军队方面,那些威望甚大的大将、老将就更要注意了,为父设置的军制,是可以保证军队掌握在为父手中,一方面是因为高级将官无法在这样的轮换制度当中培植亲信,一方面是为父过于强大的威望。
但是这也有问题,开国大将威望仅次于为父,而太子,你,则缺少军中威望,制度是一方面的,而威望,往往能让一个人行使远超本身职权的权力,乃至于突破制度。”
一千二百四十二 你觉得你能很好地驾驭他们?
能突破制度约束本身就是一种很不稳定的存在。
尤其当这个人还是一位军中大将的时候,那就更危险。
想象一下,京城里出现大问题的时候,这些大将突破制度带兵入城,将一切都给平定了……
军队和武力才是真正的手腕啊。
皇帝威望高,还能压住这些大将。
可要是皇帝威望不够,这些大将就会成为一个个非常确定的不稳定因素。
这种不稳定因素是郭鹏不能接受的,同样,郭瑾更不能接受。
“所以父亲才要允许子孝叔辞职,还要惩治子廉叔。”
“子廉本身算不上多大本事,与他并列的将军有很多,但是因为他是亲族将领,有这方面的加成,加上他的万贯家财,才必须要处理,子孝则是威望仅次于为父,不处理不行,而除了子孝之外……”
郭鹏看着郭瑾:“你说说,军中还有哪些非常有威望的将军是你难以驾驭的?”
“我魏大军定鼎天下之后,世人评断军功,定下五员大将为当世前列,卫军将军赵云,镇西将军曹仁,镇东将军张辽,镇北将军于禁,还有镇南将军乐进,当此五人,其余诸将,名声都没有那么显著。”
郭瑾认真的回答。
“没错,就是这五人,威望最高,权势最大,职权最重,军功最盛,对于你而言,他们更受到军队的崇敬,而其中,威胁最大的曹仁已经处理掉了,接下来,还有四个。”
“父亲的意思是……他们都要处理掉?”
“你觉得你能很好地驾驭他们?”
郭鹏笑了笑:“你说,你能驾驭谁?还是说你有信心,可以让谁做你的心腹,继续用他而不受到反噬?”
“这……卫军将军赵云赵子龙,为人忠良纯正,一心为国,从无半点僭越、违法之举,乃是军中将领之典范。”
郭瑾看起来对赵云也很有好感。
“倒也没错,正因为如此,为父才把子龙放在中央统领卫军,给他如此大的信任,子龙是农庄子弟,性情淳朴,更是为父亲兵出身,最为亲近。
对了,当初你和你母亲从洛阳到北疆的几次往返,都是子龙和郭烈一起护送的,尽职尽责,从无差池,这些事情你还有印象?”
“略有一些,不太清晰,但是依然记得当时子龙将军骑白马的飒爽英姿。”
“哈哈哈哈哈!”
郭鹏点了点头:“子龙的确是不忘初心的将领典范,可惜这样的人太少了,而且卫军将军这个职位过于要害,为父能驾驭,你不一定能,除却子龙之外,你今后还是不要设置卫军将军这个职位了。”
“父亲觉得这个职位不好?”
“要害职位,执掌京城大部分兵权,除却子龙这种为父绝对信任的人,其他人都不可以用,不管是谁,所以还是不要设置了,直接分散兵权,卫军四将军就够了。
或者你要觉得不够,五将军六将军也可以,不是将军也可以,校尉就不错,为父立国的时候有太多功勋将军要赏赐,不给将军名号说不过去,你则不然。
你总归不能把兵权托付给一人,尤其此人还有威望,必要时节,依靠他的威望,他能突破制度,带兵入城,扭转局面,那是最危险的。”
“儿子知道。”
讨论到要紧的事情,郭瑾面色紧张,非常认真。
他非常清楚军队的威力所在。
郭鹏用五千禁军废掉三四万士人及其家眷的事情近在眼前,这种事情,郭瑾绝对不会忘记。
五千禁军就能威压天下,废掉士人特权,把一整个特权集团废掉,可见军队的威力之大。
军队,才是君主**的根本和基础,所以中央军的兵权,还是直接掌握在皇帝一人手里最为可靠。
“剩下三人,于禁,张辽,乐进,你觉得又该如何处置?”
放过赵云,郭鹏又开始安排其余三人。
郭瑾默默地思考了一会儿。
“父亲曾让儿子随军去辽东参加战事,那段时间里儿子和于将军相处过,感觉于将军是一个纯粹的将军,且为人并不太强势,所以儿子并不担心他会做出出格的事情。”
郭鹏稍微思考了一下,觉得郭瑾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于禁在几名大将之中,算是资历比较轻的,曹仁也好赵云也好乐进也好,都在于禁之前投效郭鹏,只有张辽是最后投效郭魏集团的,所以一直以来都不是很高调的那种性格。
事实上几名大将都不是很高调的性格,相反,比起一些二线将领,他们反而更加低调。
倒是那些二线将领有的非常高调,总想搞个大新闻。
而且早前他们都是郭鹏的旧部,在郭鹏的指挥下行军征战,直到郭鹏退居二线之后,他们才纷纷顶上一线,靠着魏帝国统一全国的战争成为五虎上将。
比起赵云、曹仁和乐进,于禁和张辽其实处境并不好,甚至在朝中也没有什么愿意为他们说话为他们奔走的人,他们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基本上全靠郭鹏的信任。
于禁其实也挺倒霉的。
于禁最早是鲍信举荐给郭鹏的,早期鲍信在郭魏集团中的地位很高,一度担任兖州刺史的职务,是郭魏集团最早的封疆大吏之一。
那个时候于禁与他的关系很好,两人常有往来,交往亲密,互相之间都没什么秘密,甚至还有互相结为儿女亲家的打算。
不过很快,郭鹏决定称王,在郭鹏称王的这一过程中,荀彧、臧洪和鲍信是三个主要的反对势力领袖,和郭鹏站在了对立面上。
荀彧和臧洪最后为此而死,鲍信则因为最后时刻怂了,向郭鹏乞饶,所以侥幸活命。
之后,他虽然丢了全部的身家地位,但是好歹还是活着的,全家都居住在洛阳郊外,耕种田地为生,并没有遭到什么进一步的迫害。
比荀彧和臧洪好多了。
不过鲍信还是惊惧有加,每天都在担心郭鹏会不会加罪于他,把他杀了之类的,甚至一度有学习当年韩馥的架势,躲在厕所里试图割腕自杀,最终被家人救了下来。
虽然被救了下来,但是他的疑心病并不能治愈。
终于,在延德六年,鲍信在浓重的心病加持下,感染风寒不治身亡。
鲍氏家族失去鲍信,进一步衰微,现在鲍家人只能守着一百多亩薄田过日子,家中子弟连读书都难,吃饭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郭鹏并没有抚恤的想法。
站错队的人苟活下来已经是无上的恩典,还想要什么?
要是让站错队伍的人得到宽恕,当初那些站对了队伍的人要怎么赏赐才算够?
不过于禁可能终究是念及当初鲍信的举荐之恩,还有后来相处的情分,派人给鲍信一家送去了一些钱财,粮油米面之类的,接济他们度日,让他们不至于饿肚子。
这个事情当初有御史台的官员上表给郭鹏,弹劾于禁居心不良,不过被郭鹏留中不发,摁下去了,没理睬他,默许了于禁的接济。
一千二百四十三 于禁和张辽的处境并不好
对于于禁所做的这些事情,郭鹏并非不清楚。
但是他选择不干预,任其发展。
这也是有理由的。
一方面,郭鹏念及鲍信在他起兵早期给他的帮助,还有帮助他拿下兖州的功劳,觉得这样做多少也能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一些,他不想把事情做绝了。
另一方面,他觉得默许于禁这样做,也是在给郭瑾创造一个不错的机会——
留一个把柄给他。
有了这个把柄,就能钳制于禁,让于禁乖乖为他所用,不敢起别的心思。
要是起了,不用郭瑾动手,只要郭瑾稍微动动手指,那些盯着于禁的豺狼虎豹们就能一拥而上把他撕碎。
鲍氏意图谋反才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而你居然接济他们?
你是不是心怀不轨想造反?
他们会疯了一样的上表,诬陷,竭尽全力的为皇帝铲除于禁,以此赚取属于他们自己的政治资本,踩着于禁的尸体登上高位。
这就是悬在于禁脑袋上的一把剑。
稍有不慎,随时都会掉下来。
这个计划若是成功实现,则于禁也可以用,不必让郭鹏费心思的除掉他。
于禁的统兵本领还是比较优秀的,本身性格也不强势,是一流大将之中比较值得信任和留给郭瑾使用的少数群体里的一人,留着他,还有用。
于是郭鹏点头了。
“既然你觉得你能用于禁,那就暂且观察观察,看看于禁是否符合你的期待吧。”
“多谢父亲。”
郭瑾很高兴。
接下来,便是张辽。
张辽也是和于禁一样背着历史包袱,这个包袱来自吕布,也来自董卓。
而且张辽的处境远比于禁要差。
硬是要说张辽是吕布的部下,倒不如说张辽是董卓的部下。
张辽原来是时任并州刺史丁原的部下,中平五年朝廷大演武,灵帝刘宏下令大将军何进招募四方勇士进入京城为他所用,张辽被丁原推荐,成为大将军何进的部下,就此进入洛阳。
后来洛阳大乱,何进被杀,当时正值董卓入京,何进旧部群龙无首,只好投靠董卓,张辽也随波逐流投靠董卓。
到这里,张辽才和吕布有联系,至于之前两人有没有联系,郭鹏不知道,也从未问过张辽。
不过何进旧部投靠董卓其实和吕布关系很大。
没有吕布杀掉丁原投靠董卓,何进旧部也不至于没人可选。
后来,董卓死了,王允上位,并州帮主导了中央政府,一群并州人都得到了丰厚的赏赐。
吕布做了朝廷的奋武将军,而张辽则是朝廷赐封的鲁国相,实打实的两千石,两人之间并无从属关系。
只是因为吕布和张辽都是并州人,关系天然亲近。
王允领衔的并州帮中央政府垮台之后,身为并州人的张辽无处可去,只能跟着吕布东奔西走。
那个时候,张辽与吕布的关系更类似于客将。
再之后,吕布被袁绍忽悠着来打郭鹏,被郭鹏杀了,张辽一看没有必要打下去了,就投降了,被张飞引荐给郭鹏。
郭鹏因为当年曾经辟召过张辽而不得的事情引以为憾,接纳了张辽,从那以后,张辽才开始为郭鹏征战。
从董卓时代就一直敌对的关系直到吕布死了才结束,中间好些年的时间,张辽都是郭鹏的敌人。
因为这个历史包袱,张辽在军中威望高,在朝廷官员眼中则是一个不可信任的人。
比起于禁,张辽更不受朝廷的待见,参谋台和兵部有不少人对张辽的看法不好。
要不是郭鹏信任他,任用他,力主提拔他,让他发挥自己的才华,张辽是绝对走不到今天这个地位的。
但是不管怎么说,张辽也是东南方面军的最高统帅,荡平了江东孙氏政权、地方离心势力和百万山越贼人的强悍功臣。
论及军功,张辽只在曹仁之下。
在这个曹仁荣耀退休的时候,张辽已经取代曹仁,成为了军队里威望仅次于郭鹏的人。
所以打从曹仁退下来之后,朝廷里就不断有那些【善于揣摩君王心思】的人偷偷摸摸的直接上表给郭鹏,向郭鹏阐述张辽一个外臣在江东统领重兵的危害之处。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认为郭鹏一定很忌惮张辽,一定也想要让张辽把兵权交出来和曹仁一样荣耀退休。
否则一个曾经与郭鹏为敌的将军统领数万精锐军队驻守江东,稍有不慎,就是割据的局面。
这个大将实在是不能得到信任,应当罢黜,夺了他的兵权,将他召回洛阳就地看管。
但是那个时候,郭鹏还真没这样想过。
他长期把张辽放在江东,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需要张辽率领东南兵团在扬州中部和南部执行开拓任务。
就和他把朱灵和郭烈放在荆州一样,一方面震慑荆州原有的地方势力,一方面也是为了开发荆南。
张辽荡平山越结束了江东战争之后,就一直和扬州刺史顾雍协作,执行开拓任务,以强壮的士兵们为主力,地方上征发的民夫们为辅助,一鼓作气进行开拓。
开拓的主要地区包括后来的浙江、福建和江西。
这三个地方在此时都隶属于扬州,还是属于那种开发程度很低的地区,一大片一大片的原始丛林和无人区,满满的【瘴气】。
若要开发、住人,军队持有的猛火油罐是不可或缺的,有些地方潮湿,点火烧不着,就需要强力助燃剂来帮忙燃烧。
而且开拓过程中还会有一些未知的风险,比如一些潜藏在密林深处或者沼泽地里的野兽、猛兽之类的。
这些兽类的攻击力很强,一般民夫应对不了,需要数名士兵着甲结阵去应付。
有些强悍的野兽由二十多名全副武装的士兵都应对不了,需要专门设下陷阱来对付,否则会有很大伤亡。
为此,张辽甚至专门成立了一支非常精锐且经验丰富的与野兽作战的特种部队,称其为【捉虎军】。
捉虎军的人数约在五六百,由一员骁勇的名为丁奉的小将率领。
这支特殊的精锐军队使用最精良的武器装备,使用的箭支和搏杀猛兽的武器都是特制的,然后专门保养,每次出战之前才下发,平时根本不让人碰。
每当军队开拓到了一个新地区的时候,捉虎军那群经过磨练之后已经非常熟悉野兽生活习惯的小伙子们就会主动出击。
严格来说,他们也不是专门杀老虎,而是因为老虎往往是凶猛野兽的代表,所以这支专门对付强大野兽的精锐小部队就被命名为捉虎军。
遇到熊虎豹之类的猛兽,亦或是其他对人有巨大杀伤力的野兽,比如身躯庞大的野猪之类的,都是他们出马收拾,然后以极低的伤亡率带来很高的成果。
精心训练的捉虎军往往可以将周边地区的野兽杀戮一空,或者驱赶走,久而久之,就能开拓出适合人类聚居的地方。
而那些猛兽的肉被吃了,皮毛则被剥下来,交由扬州刺史顾雍当做扬州的贡品,以张辽和顾雍两人的名义一起送到洛阳,讨郭鹏的欢心。
郭鹏对于兽皮兽毛这一类的产品并不感兴趣,奈何身边感兴趣的人多。
女人们,或者是皇亲国戚们,对此还是蛮有需求的,所以也就默许了捉虎军的存在,让他们一边消灭猛兽开拓人们的生存空间,一边提供此类奢侈品满足权贵的需求。
当然,不是免费的,要花大价钱的。
这一类东西被郭鹏放在东市的奢侈品商店提供售卖,要价不菲,不过长期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之中。
从这个角度来说,张辽也是立功不小的。
一千二百四十四 郭某人很欣慰
可以说,在朝中没有什么靠山的张辽,唯一的靠山就是郭鹏,是皇帝。
因为皇帝的信任,他才能担任重要的军职,成为一名重要的将领,尽情展现自己的才华。
他必须要做出能让皇帝看到的、满意的成绩,然后才能维持自己的地位。
一旦失去了这个优势,他在朝中的处境就非常不妙。
但是不管怎么说,张辽也是个,所以比起其余几人,张辽,还有于禁,应该比郭鹏所想的更加渴望得到来自朝中的友善声音。
如果能利用他们自身的弱点做点文章,让郭瑾对他们施恩的计划也并不难以达到。
“张辽是董卓旧部,曾经与为父为敌,这是他的弱点,没有为父的支持,他根本不可能在军中立足,得到如此高位,所以他对为父是感激的,也是绝对服从的。
一旦失去为父在朝廷的支持,他的处境会非常不妙,比起于禁,他更不敢违背为父的命令,控制他并不困难,你想要驾驭张辽,比起于禁来说应该还简单一些。”
“父亲所言极是。”
郭瑾很高兴,感觉自己还是很有优势的。
只要能搞定头部集团那些威名赫赫的大将,他们听话,就不怕下面二线三线军事将领不听话。
讲武堂也被他掌握,之后培养出来的军校生进入军队都是他的羽翼,假以时日,他也能号令军队基层,到时候,这些二三线将领想搞事情都搞不起来,魏军这个强悍的集体就被他掌握了。
所以最重要的就是搞定头部的五虎上将。
现在一个已经搞定,剩下三个也有了针对性的应对措施,就剩下最后一个乐进了。
论及乐进的时候,情况就不一样了。
“乐进,他就比较复杂了。”
郭鹏横看竖看上看下看,乐进都没什么明显的弱点可以抓。
他和于禁一样,资历比较老,排在曹仁和赵云之后,又不像于禁那样有一个明显的短板和弱点,更不像张辽,失去郭鹏的庇护就会成为群臣集火的靶子。
乐进是地方豪强出身,郭鹏募兵的时候自己前来投靠,他容貌短小,但是非常凶悍,累有先登的功劳,是当年郭鹏麾下一员嗷嗷叫的猛将。
攻打吕布和袁绍的时候,乐进都立下先登功劳,因此在军中广有威名,后来登陆一线集团开始统兵作战,威名不减当年,是西蜀方面军的主要领导人。
攻灭西蜀的刘璋政权和剿灭南中割据势力都是他拿得出手的战绩。
眼下,乐进镇守在永昌郡,清算当地那些外族人和土著的势力,以便于引入中央的势力,重建永昌郡的社会秩序,和田丰打配合。
仗打完了,还是需要军队留驻,进行清算和开发的,乐进也和张辽一样,暂时离不开南疆,更别说郭鹏有让乐进直接率领军队从永昌郡进入交州的想法。
论及人际关系,乐进也比赵云、于禁和张辽要好的多,也就比曹仁这个自带关系的人要弱一点。
他和郭嘉多次合作,关系不错,有些往来,这属于中央关系。
和满宠关系不错,合作数年,相处貌似也很愉快,这属于地方关系。
在中央地方都有人际关系,关键这关系还和郭鹏特别近。
郭嘉不说了,皇帝的族弟。
满宠,他妻子就是郭鸿的孙女,皇亲国戚。
哦,还有一个。
乐进的妾侍魏氏和赵云的妻子吕氏是母女关系。
因此乐进和赵云也有一点比较特殊的交情。
硬是要说乐进和谁处的不好有矛盾什么的,也只有一个张辽。
乐进看张辽不爽,大概是因为觉得张辽是降将还那么出风头做官那么高,所以不爽。
但是张辽也没有和乐进闹矛盾的想法,张辽除了打仗之外就是夹着尾巴做人,丝毫不敢逾越,做人做事都小心翼翼的。
乐进做事则相对高调一点,想来也是自身比较干净,没什么弱点的原因。
乐进家族的庄园和李典家族的庄园算是新时代庄园的典范了。
主动向皇帝投诚,早前就交出了一切铁匠和兵器,现在也接受了土地丈量,一体纳税,并未有丝毫侵占土地的事情发生。
乐进家族的佃户还比较少,不到一千户,算一个中等豪强庄园的程度。
李典家族的比较多,三千多户,典型的大豪强。
这一次大概是听说皇帝对庄园不满的原因,于是主动释放一千五百户佃户出庄园,把这部分人**给他们庄园所在的邺县县府处理,邺县县令向皇帝上表,称赞李典家族是豪强之鉴。
因为这样的干净处理,李氏家族和乐进家族并未受到冲击,成为极少数幸存于世的庄园主的代表性人物。
的确没什么问题可以抓了,硬是要抓,也只有诬陷这一条路可走,或者干脆来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强行处置。
郭鹏一时半会儿都想不到好的办法。
不过这个时候,郭瑾倒是提出了一个看法。
“父亲曾说过,军队里军费的使用,最高统帅是有发言权的,一些不方便运输只能在当地采买的东西是允许军队用军费购买然后下发的,这部分费用是交给军队去自己运行的。
一般来说,就算出了点小问题也不会特别去询问,账目直接提交给兵部,再由兵部备份给财政部和内阁各一份,但是历年来,甚少审查军队的这部分账目。
军队的主要物资都掌握在朝廷手里,必须由朝廷运输拨付,只有其他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才会让军队自行购买,可是任何无关紧要的东西,让数万人使用,那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郭瑾这样一说,倒让郭鹏眼前一亮。
“之前,反腐的重点是中央朝廷和地方官府,不是军队,军队账目甚少审查,如果说这其中有点什么问题的话……”
郭鹏笑了,满意的看着郭瑾,开口道:“不错,不错,不愧是我的儿子,能想到这一点。”
“父亲过誉。”
郭瑾笑着说道:“不查,不代表不会查,只是没时间而已,一旦有时间去查了,不出问题就罢了,一旦出了问题,作为最高主将,一定跑不掉,而且朝廷处置就光明正大了。”
郭鹏满意的点了点头,觉得很欣慰。
郭瑾成长的不错,已经学会主动找茬陷害……
呸!
是在必要的时候主动出手惩戒臣子,避免臣子滑向犯罪的深渊。
一千二百四十五 不示弱于皇帝,必死无疑
对于皇帝来说,想要找到臣子的问题,其实不难。
只要想找问题,一定能找到问题。
而且主抓涉及钱的问题,除了赵云这种死盯着钱一点不肯放松的特殊存在,其余各方面军在这个方面肯定都有问题。
或大或小罢了。
就好像当年凉州贪腐案,军队里也有军需官参与进去,被郭鹏砍了一百多人,狠狠震慑了西北兵团,也成为了曹仁为数不多的污点之一。
现在其他部分要是出了问题,也不是不能想象的。
那么,针对乐进的办法也就有了。
“阿瑾,尽快把伤养好,伤养好之后,你去内阁悄悄把西蜀军队的军费账册调出来,逐条审核,看看能不能找出点问题,若是可以,这就是你驾驭乐进的办法了。”
“儿子明白。”
郭瑾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的差不多了,郭鹏又摸了摸郭瑾的屁股,笑着说道:“记着把身子养好,然后为父交代你日常生活的规律不准懈怠,高油高盐的东西不准多吃,腌菜也不准多吃。
多吃鸡肉,鱼肉,虾肉和蔬果,就用为父教你的方法烹饪,少饮酒,每日不管多么繁忙,身体锤炼不能不做,身体是越练越好的,不练,身体就要坏掉,你的寿命和为父的寿命一样,对魏国来说,太重要了。”
郭瑾的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儿子清楚,儿子一定照做,决不懈怠。”
“嗯,那你好好休息,为父先回去了,之后的事情,等你伤好了再商量。”
“好,父亲慢走。”
从郭瑾的住所出来,郭鹏没有和蔡婉告别就顺着小道离开了。
回到宫里,郭鹏没有去后宫,直接回到了南书房,打算继续处理一会儿国务。
这个时候又觉得肚子有点饿,便让苏远安排御膳房给他准备一些吃的,填填肚子。
苏远离开之后,南书房中暂时只有他一个人。
放下手中的笔,郭鹏微微闭起了眼睛,想着闭目养神,脑海中却回想起了之前和郭瑾谈话的内容。
想着想着,郭鹏忽然觉得有些讽刺。
做了皇帝之前觉得人格越完美、越有魅力的武将越好,希望自己麾下每个武将都是廉洁奉公毫无私心的圣人。
可是做了皇帝以后才意识到,武将,带兵的武将,威望很大的武将,没点小缺陷是不好的,不美的。
父子两个想尽办法给这些武将找弱点找缺点,就想着给他们找麻烦,然后施恩于他们,这样方便控制,方便驾驭。
这是帝王心术。
可是用正常人的角度去看,却又不免感到十分的讽刺。
皇帝控制武将的办法,就是有问题找问题,没问题创造问题也要找问题,绝对不能容忍一个完美武将的诞生。
武将必须有问题,必须有缺点,必须要有一些不良嗜好。
不管是什么,贪吃也好,贪玩也好,贪杯好色也好,贪财也好,喜欢欺负弱小也好,总归,是要有个弱点在的。
比如关羽和同僚处不好关系,郭鹏就很放心。
比如张飞对自己的士卒非常严苛,在大头兵群体里的名声不好,郭鹏很放心。
比如颜良、高览、张郃等人曾经是降将,还和郭鹏做对过,出身不佳,郭鹏很放心。
比如张辽、臧霸、曹性、成廉等人也是降将,也和郭鹏做对过,出身也不好,郭鹏也放心。
文官也就罢了,带兵的武将总归是要有弱点。
如此示弱于帝王。
还有一种特殊的情况,那就是和皇家结亲,成为自己人,然后老实本分会做人,这样就能保全自己获得皇帝的信任了,比如卫青。
除此之外,不示弱于皇帝,必死无疑。
对付乐进这件事情上,这个道理就贯彻的非常到底了。
没问题不行,必须要有问题。
别说赵云没问题,赵云也有问题。
他的妻子是和郭鹏作对的吕布的女儿,这就是个大问题。
平常不追究的时候没人在意,郭鹏没当皇帝的时候大家也不在意,可是现在时代不同了,一旦在意起来,恶毒一点的人就会抓着这个问题不放手,狠狠的收拾赵云,让他狼狈不堪。
自己人格上没问题,难道家人没问题吗?
要是家人还没有问题……
那……
那你就只能去死了。
想到这里,郭鹏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他想到了岳飞。
中国古代出身最低、成就最高、品德最完美的武将之一。
他的死,主要并不是他能打胜仗,还想迎回二帝,以及三抗圣旨之类的原因。
这样做的人在当时并不少,喊出口号的人也不少,以此为目标的人更不少,属于政治正确,就算是赵构再怎么不愿意听到,也要忍着,绝对不能说反对。
贪财、好色、怕死、畏敌、扰民,这些作为大将绝不应有的劣迹,如果岳飞有一样,可能他就不会死。
如果全有,他甚至很可能得到奖赏,并且可以继续做高官、大将,君臣相得,其乐融融。
可是当他在战火和屈辱中逐渐克服自己人格上的种种弱点,始终与士兵、人民同甘共苦,并且最终成长为堪称名将中的道德楷模的时候,他就非死不可了。
皇帝没有他能打,没有他那么大的功勋,没他那么好的品德,还没办法控制他。
找不到他的弱点,找不到他的缺陷,不知道该怎么打击他的威望、威信,从而将他控制住。
他出身低微,家人数量很少,还都没有犯法。
治军极其严格,身边部下也没有犯法。
自己身上找不到问题,家人身上也找不到问题,部下身上找不到问题。
然后还摊上赵构这个皇帝,皇帝还没有他的功勋大。
岳飞必死无疑!
这是几乎是整个南宋高层的共识,他死于集体谋杀,主谋绝非只有赵构和秦桧两人。
郭某人战功高,特别能打,大半天下都是他自己打下来的,诸将都是他的旧部出身,就算他们的道德完美堪称模范,人人都是古今完人,他也不怕,他能驾驭他们。
所以郭某人从来不担心自己的地位受到动摇,诸将也能好端端的活着。
可是,也就是他了。
轮到郭瑾,没有他那么高的军功和威望,每一名开国大将摆在他面前都能叫【功高震主】。
不想方设法给郭瑾培养威望,不想方设法找茬儿打击他们的威望、人品,让世人看到他们的狼狈处……
那就只能杀了。
一千二百四十六 郭鹏也有不开心的事情
中国从来不缺少聪明人。
聪明人会自污。
贪污**一下,欺男霸女一下,奢侈小资一下,出言狂妄一下,露出弱点让皇帝看到,皇帝就放心了。
可总有那么些直肠子二愣子政治小白们就是要坚持自己的道德、气节,坚守自己的初心,无论在何等逆境下也绝不违背自己的意志,绝不妥协,绝不认输。
于是他们就死了。
更换郭某人处在那个时刻的赵构身上,他不会做出比赵构更好的选择,种种压力之下造成的心理变态也会一样把他逼疯,非杀了岳飞不可,否则就吃不好饭,睡不好觉。
这就是皇帝,这就是帝国。
郭魏帝国强盛无匹,打遍天下无敌手,强盛的就像太阳的光辉一样不可直视,终有一日,郭魏帝国会成为史上第一个日不落帝国。
可是,无论如何,这也是一个帝国。
一个不能容忍道德模范的功勋大将存在于世的卑劣的帝国。
有那么一瞬间,郭某人忽然有点讨厌自己,有点讨厌自己一手缔造的庞大帝国,讨厌这个被自己篡改的面目全非却依旧不改本质的世界。
但是也就是那么一瞬间了。
该做的事情,他一样也不会少做,不该做的事情,他一样也不会多做。
因为他是一个帝国的皇帝。
曹洪事件到此为止,这次风波以曹氏外戚的权势与威望遭到沉重打击而告终。
曹氏外戚在这场风波前后失去了曹仁和曹洪两名重要的将军,在军中的势力一落千丈。
虽然曹洪空缺出来的卫军左将军职位被郭鹏交给了夏侯渊,令夏侯渊代替,但是终究不是曹氏将军拥有这个职位。
曹仁的退休和曹洪的裸退对曹氏外戚势力的打击是十分沉重,影响也十分深远的。
而与此同时,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出现在了世人的视野里,再也不能被轻易的忽视。
皇太子郭瑾,正在洛阳上空努力的发光发热,以驱散皇帝郭鹏所拥有的恐怖皇权而带来的深沉的威压。
皇太子郭瑾不惜自己的前途,用自己的前途向郭鹏进谏,以被杖责三十和三十天不能正常活动、见人的代价换回了曹洪的命,换取了这一波政治风暴小高峰的快速结束。
同时,也给恐慌之中瑟瑟发抖的群臣带去了一丝温暖。
毫无疑问的,皇太子的行动是郭鹏放过曹洪的唯一理由,之前,无数大臣在救援曹洪的过程之中折戟沉沙,群臣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只有郭瑾冒着危险成功了。
这次事件不仅显示出了皇太子的胆识、仁厚,更暴露出了皇帝对皇太子的殷切期待,以及爱子情深。
原来,皇太子可以遏制皇帝的疯狂举动吗?
群臣对于这样的猜测抱有怀疑,谁也不敢妄自揣测皇帝是不是爱子情深到了可以忽视皇太子对皇权挑战的地步。
因为这样的行为的确就是皇太子正在挑战皇权。
他们觉得应该不至于,可是事实就发生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相信。
曹洪离开了洛阳,曹仁也紧随其后离开了洛阳,生活还得继续,日子还要继续,魏帝国的统治使命还远远没有到完结的时候。
群臣上表的上表,办事的办事,吵架的吵架。
不得不说,因为皇帝的高强度威压,使得在一段时间内朝臣不敢进行任何斗争,每个人都和和气气的,老老实实的做事情。
各方势力有仇的,互相不满的,也都暂时压制自己的不满和对立,暂时携手同行,老老实实做事情,不敢有分毫造次。
谁知道皇帝会在什么时候忽然又一次发疯,然后再惩治群臣呢?
只能自己不犯错误,不让皇帝找到办事的借口,这样才能维护大家的安全。
这段时间里,中央朝廷的上层和黎庶子弟主导的下层通力协作,大大提升了魏帝国的办事效率。
官僚们老实做事,将大叛乱以后地方急需整改的问题快速处理掉,将一些争端快速解决掉,从而加速了魏帝国地方恢复生活和生产。
这场大叛乱终究没有影响延德十年的春耕。
延德十年二月底三月初春耕开始之前,大叛乱对河北、中原和江南各州郡造成的破坏基本修复完毕,各地刺史、郡守和县令纷纷督促下级官吏率领命中展开春耕,坚决不能拉下春耕的大事。
各地政府都把春耕当做头号大事来安排,绝对不允许任何事情耽搁了春耕。
而此时此刻稳定的内部外部环境也给春耕提供了很好的条件。
在这个背景下,延德十年第三次科举考试也顺利举行完毕,八百一十七名文举举士和四百三十五名武举举士闪亮登场。
他们登上了历史舞台,并且快速奔赴魏帝国的地方政府和军队之中开始发光发热,科举制度渐渐开始深入人心,成为社会上人们的共识。
人们普遍开始认同科举考试是选官的好途径,是做官的最优途径。
考取文举和武举举士登上天子堂,接受天子的赏赐和赞美,与天子一通吃饭喝酒欣赏舞曲,这是无上的荣光。
更是他们改变命运扭转人生的最好方式。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郭某人的计划取得了初步成功。
从延德九年十二月到延德十年四月,魏帝国内部处于一个相对稳定的时期。
这一时期上至皇帝下至一个村长,都在努力围绕着春耕办事,将一切事务处理得紧紧有条,没有失序。
程昱也暂时收敛自己的爪牙,没有闹事,没有咬人,深深地隐藏着自己,就好像这个司隶校尉完全不存在一样。
郭瑾恢复了工作,在延德十年正月中旬正式办公,在整个河南尹的范围内亲自狠抓春耕工作。
他连续多日住宿在野外田边,亲自监督巡视个村庄的春耕工作有没有顺利进行,与田中农户亲切交谈,并且亲自下地耕作,以为众人表率。
到四月,春耕工作初步完成,郭瑾认真工作的政绩获得了上级部门和下级官府的一致赞誉。
不少官员不敢公开和郭瑾来往,生怕刺激到皇帝敏感的神经,但是借着春耕工作表扬一下皇太子,那是百无禁忌的。
郭瑾在洛阳地区的声望稳步上升,处理曹洪事件带来的影响开始慢慢发酵。
这是郭鹏乐于看到的事情。
但是也有他不开心的事情。
比如曹兰、田柔和糜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