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二百一十七 对付内阁也远比对付尚书台要简单
郭鹏规定,内阁首辅为两千石职位,内阁次辅和群辅为一千五百石,内阁阁员则为一千石。
内阁官员的品秩普遍不高,相比于他们的权力来说,甚至可以说很低。
连掌握重权的内阁首辅都还没有九部尚书的两千五百石的品秩高。
作为首脑的首辅掌握很重要的权力,但是级别也就是地方郡守的级别,这是典型的位卑权重,和司隶校尉是一个级别。
内阁成为正式部门的过程,也是尚书台权力不断衰减的过程。
在这一过程之中,内阁成为了皇权的拱卫,很好的为郭鹏夺取尚书台实权建立了渠道。
很多事情都是通过内阁对接尚书台部门直接办理,从而绕开尚书令和尚书仆射,间接的架空了尚书令和尚书仆射。
于是内阁群辅制度也渐渐成熟。
哪个辅臣对接哪个尚书台办事部门,专门负责协助皇帝办理哪方面的事务并且跑腿,也都是在这一过程之中逐渐成为规定章程。
到尚书台彻底名存实亡,内阁也发展成为了正常的权力机关。
首辅曹操纵览全局,还掌握审计之权,次辅则主要负责内阁的日常运作。
群辅则有七人或者八人,亦或者六人,负责和各个办事部门对接办事,并且随时接受皇帝的问询,负责帮助皇帝处理特定的事务,减轻皇帝的负担。
在这一过程之中,在皇权膨胀的过程之中,内阁的权势也在不断的扩张。
内阁首辅是皇帝的亲信官职,随时都能见到皇帝,随时都要准备着被皇帝召见,平常皇帝出巡办事,内阁首辅必然同行。
内阁次辅和群辅也渐渐有跟上的趋势,分别掌握很重要的权力。
虽然这些并不是明文规定的,可是实实在在的权力却掌握在手。
因此,在尚书台彻底名存实亡的当下,内阁的权势变得非常庞大。
中央的地方的奏本直接送给皇帝,但是会有专人为皇帝把奏本分类处理,由皇帝亲自决定,某些事情皇帝亲自处理,某些事情就交给内阁来处理。
和尚书台存在的时候不一样,尚书台是在体制内,可以光明正大的顺顺当当的没有阻碍的分走皇帝的权力。
很多事情就是尚书台决定而不是皇帝决定,这是正式确定的规制。
除非皇帝和尚书台意见相左。
但是,那也是需要皇帝能真正了解那些事情。
有不少事情从发生到结束,皇帝都不知道,都是尚书台处理掉了,是否符合皇帝的心意,那郭某人也不清楚。
所以这让郭某人感到不愉快。
轮到内阁,内阁本身不具备代替皇帝处理政务的资格,是皇帝有要求,内阁照做。
制度上来说,内阁的地位是远远不如尚书台的,内阁首辅的身份地位也是远远不如尚书令的。
只要皇帝不高兴,这个权力可以剥夺。
可是谁要真的因此看低内阁首辅和内阁纯粹是脑子不好。
曹操本人不仅是内阁首辅,还是皇帝亲属,更掌握审计之权,可谓是权势滔天。
别看他的品秩只有两千石,但是两千五百石的九部尚书在曹操面前都要小心的赔笑脸,不敢真的端着品秩很高的架子。
这也是当时曹仁为曹氏感到忧虑的直接原因。
尚书台掌握那么大的权力,一样被皇帝连消带打的夺走了实权,实际上的宰相程昱成了一个花瓶。
现在,尚书台的权势转移到了内阁,内阁首辅被人们看作是实际上的宰相,这难道不是又一次的轮回?
上一次倒霉的是尚书台,这一次万一就是内阁呢?
怀着如此的忧虑,曹仁主动退休,缩减了曹氏家族在魏帝**政系统内的权势,减少了郭鹏的猜忌,于是才让曹氏在之前的纳税风波中有惊无险的度过。
尽管曹洪是真的很惨,被强行清丈土地,然后强行索要税收,光荣升级为纳税大户,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尽管如此,曹操这个【实际上的宰相】的名头一天不拿掉,一天就很危险。
郭鹏是什么人,能允许相权妨碍到皇权的运行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内阁的正式确立,这个位卑权重的基本原则还是遵循的,曹操的品秩也就两千石,且内阁所有阁员的正式职务都是【皇帝顾问】。
他们就是一群顾问,一群有品级的顾问,而不是什么正式官员。
内阁别看现在根据实际事物划分出了首辅次辅群辅,针对不同的尚书台部门分别对接,实际上这些都是传统意义上的职务,是尚书令和尚书仆射失去实权的过程之中逐渐形成的规则。
而不是真正的正式职务。
没有正式的职务说明,说皇帝让某个辅臣正式对接某个部门,为皇帝分担压力什么的,没有,全是自发形成的变成惯例。
相当于这是一群临时工,在临时办公。
收拾临时工就比收拾正式工要简单的多了。
对付内阁也远比对付尚书台要简单。
给他们品秩是为了拉拢人心,让这群工具人老老实实干活儿,但是不能给他们正式的职权,不能规划他们正式的职务,否则就要出问题。
内阁阁员一旦有了正式职权,就会自动发展为下一个尚书台,真正威胁到皇帝的权势。
到那个时候内阁首辅就是真正的没有宰相名头的宰相了,还是掌握审计之权的宰相,何其要命。
尽管如此,在程昱大展威风的时候,针对内阁的权势逐渐增长这一事实,郭鹏也感觉到了些许的忧虑。
内阁已经是正式部门,在未来运行的过程之中,权势不断增长那是自然而然的,自己活着的时候不会太明显,自己死了以后就不好说了。
他想到了自己能顺利掌控内阁的局势,能控制内阁里的方方面面,但是后代君主就不一定了。
内阁搞不好能一转攻势反客为主,从而侵夺皇权,就和明朝的内阁一样。
张居正权倾六部,各部尚书俯首称是。
没有尚书令和尚书仆射,皇帝大权独揽,所以事务繁忙,于是必须要有得力助手帮忙分担,否则迟早累死,因此内阁必须存在。
但是如果继续任由内阁担任这个角色,让内阁和九部尚书对接,迟早,内阁还是要成为下一个尚书台。
两三代君王之后,阁老、大学士这些称号还是会诞生,内阁的权势会不断扩大。
虽然一样需要仰仗皇权,但是……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一千二百一十八 南书房
位卑权重是帝王的用人之道,而不给重要权力部门一个正式身份地位更是帝王心术。
有权,能办事。
没有名分,能轻松罢免。
实权还是在皇帝手上。
可惜,内阁已经有了正式的机构存在和品秩。
虽然目前郭鹏可以控制,使内阁阁员只有传统意义上皇帝吩咐下去办事的权力,而没有实际职务,但是郭鹏之后的历代帝王,也不敢确定谁就会把真正的实权给了内阁。
想当初明朝内阁也是用了近百年的时间才发展到了完全体的。
当前,内阁经过十余年的运行,内阁的阁员们已经锻炼出了很优秀的行政能力,是皇帝非常优秀的帮手,这个时候罢黜内阁也是不明智的。
要是为了未来的忧虑而罢黜内阁,郭鹏现在就会累死。
但是考虑到这样的事实,郭鹏觉得自己有必要未雨绸缪,要准备一个可以在必要的时候侵夺内阁权力以制衡内阁首辅的存在。
内廷和特务能在某种意义上制衡内阁,但是郭鹏并不想让内廷和特务过多的牵扯到日常行政之中。
内廷和特务能够在皇宫内部事务和情报方面对内阁进行制约,可以在皇帝需要的时候给予内阁打击,但是要让他们深入到日常行政之中形成惯例,郭鹏还是不愿意的。
内廷和特务可以听命令去打击朝臣,但是不能成为正式的执掌,一如内阁辅臣正在对接九部但是没有正式执掌一样。
要是真的让宦官和特务牵扯到日常行政之中,那就不是郭某人需要的效果了。
如唐朝和宋朝那样,让宦官领兵作战,接触军权,成为大军首脑,就因为他们不会有后代,没威胁,那可真是荒天下之大缪。
宦官和特务,永远都应该是皇帝的臂膀,在皇帝身后听命令办事,维持皇权触角,威慑官员,而不是真的操使行政权力和军权,真的出去办事治理国家和军队了。
他们毕竟不是专业的。
整人才是他们的专业,治人不是他们该做的事情。
所以他需要一个工具部门来制衡内阁,成为内阁在行政方面的敌人。
一个没有明确部门、首脑、官署的鬼魅一般的存在。
的确存在,却又好像不存在,但是的的确确能干扰内阁,威慑内阁,让内阁不能发展到完全体,本身也不是完全体,皇权得以在这样的平衡中维持。
郭鹏认真的思考了一番。
往日里,他在奉天殿正殿举办大朝会,象征性的处理一些大事,而日常处理政务、召见臣子商量真正的国家要务,则在奉天殿西南的偏殿里。
那里被他当做自己的书房、值班室,也是魏帝国真正的权力核心。
本身那里是没有名称的,只是一座偏殿。
现在一看有必要了,郭鹏眼珠子一转,想到了有趣的事情。
他命人给这座偏殿制了一块【南书房】的牌匾挂于其上。
于是,魏帝国版本的南书房诞生了。
内阁的官署在皇宫里,在奉天殿旁边的永乐殿内。
郭鹏重建洛阳之后,把皇宫建设在了洛阳城的最中央,把自己居住的地方称为宫城,宫城以外一圈包裹着宫城的区域是皇城,是中央朝廷官署所在地。
大部分中央朝廷官署都在皇城里,只有参谋台和内阁两个机构在宫城里,以示皇帝对军权的掌控和对内阁的重视。
洛阳皇宫分外宫和内宫两部分。
外宫是以奉天殿为核心的宫殿群落,位于宫城南部,是皇帝日常处置政务召开大朝会接待群臣的地方。
内宫则是以养心殿为核心的宫殿群落,位于宫城北部,是皇帝和家人日常生活所在地。
外臣可以进入外宫和皇帝见面,但是绝对不能进入内宫。
连皇子在成年之后都必须迁居到外宫居住,不能随意进入内宫,若要去见母亲则需要提前报备,在相关人等的陪同下去见母亲。
这些规矩都是秦汉时期流传下来的规矩,魏帝国只是沿用,郭鹏经常在奉天殿的偏殿处置政务也是他个人的习惯,当初是绝对没有想到南书房这件事情的。
但是现在有了需要,那么南书房就必须要登上历史舞台了。
要保证权力的掌控,要保证权力不被侵夺,要保证没有人可以威胁皇帝……
某个瞬间,郭某人深深地叹了口气,捂着自己的额头,觉得稍微有点累。
但也就是某个瞬间了。
南书房不是正式官署,没有什么正式的执掌地位什么的,只是皇帝日常读书写字处理政务接待官员的一座偏殿,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特意在这样的偏殿挂牌弄个【南书房】的名号,总是让某些嗅觉灵敏的人觉得皇帝这样做是意有所指。
事实上也没错,皇帝陛下这样做就是意有所指。
南书房针对的是内阁,而非某个具体的人,所以任何一个部门的人都可以被选中来到南书房,陪同皇帝一起读书、写字,然后……
议论朝政,甚至是帮助皇帝传递某些必要的讯息给外界。
本来作为读书习字的场所,只要有宦官陪同就可以了。
但是郭鹏表示南书房存在的意义不仅于此,所以需要从臣子之中选择非常优秀的有才华的有前途的来到南书房陪着他一起读书写字,处理一些小事。
怀着如此的目的,在南书房成立的第三天,就有两个人被郭鹏从原先所属的部门叫到了南书房,给了一个【南书房侍读】的名号。
一人是庞统,荆州人,是参谋台的司马,在参谋台中差不多处于中层,地位并不凸显,不过才能和名气都挺大的。
还有一人是诸葛瑾,徐州人,民政部右侍郎,被认为是下一任民政部尚书的有力人选。
现在诸葛瑾可以说是郭鹏称帝以前就加入郭魏集团的老资格官员了,且素来清廉,没有任何违法犯罪的记录,郭鹏多次掀起政治风暴也没有牵连到他的。
而庞统虽然是郭鹏称帝以后加入的,至今为止也有数年官龄,兢兢业业诚诚恳恳,历次风波也都没有涉及到他。
本次税改风波,诸葛瑾为代表的琅琊诸葛氏和庞统的本家襄阳庞氏都拥有魏帝国建国以前的数量不等的庄园田产。
面对皇帝的苛刻要求,这两个家族身处于叛乱较为激烈的徐州、荆州,都算是少数答应皇帝的要求,接受丈量土地的条件从而安然度过危机的一类。
于是在眼下这个豪强家族大规模覆灭,魏帝国基层政权得到空前巩固的时代,琅琊诸葛氏和襄阳庞氏是极少数还能保持庄园存在的家族。
类似的家族还有幽州的鲜于辅家族,安家在冀州的李典家族,安家在洛阳的桥蕤家族等等。
这类家族眼下是数量稀少,占据土地的数量也大大缩水,不成气候,已经无法威胁魏帝国的地方政权了。
所以诸葛瑾和庞统可以说是身家相当干净的一类。
一千二百一十九 他终于理解朱元璋的难处了
能在延德年的这九年里保持【身家清白】这个要素的官员,在整个魏帝国中央来算,实在不能算多数。
尤其庞统和诸葛瑾还都是士人身份,在之前多次针对士人的风波中能坚持下来,也不得不说他们的站队技巧高超。
在这样的前提下,庞统和诸葛瑾被郭鹏看中,叫到了南书房,给了他们【南书房侍读】的身份。
让他们陪伴在自己身边读书习字,协助自己处理一些政务之类的。
庞统和诸葛瑾本身还有自己的本职工作,忽然被皇帝叫来说要给他们【南书房侍读】的身份,这两人还真是大为困惑。
皇帝陛下这是要干什么?
南书房侍读不是正规职务,只是一个头衔,他们的正式身份还是参谋台参谋司马,以及民政部右侍郎,并不是就此入职南书房。
南书房也不是一个职权机构,只是皇帝自己读书习字、处理日常政务的地方。
两人最初大惑不解。
但是没过几天,两人就恍然大悟,陷入了一阵狂喜之中。
南书房侍读,看起来只是一个没什么卵用的身份,但是他们得到了经常出没于郭鹏身边,经常在郭鹏身边陪同办事、聊天的资格啊!
他们一下子从不能时常面见皇帝的外臣,变成了可以时常面见皇帝的亲信之臣了!
能在皇帝身边经常出没的人,那绝对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
就目前来看,只有内阁首辅曹操和参谋台左侍郎郭嘉可以办到。
他们经常被皇帝带在身边出没于宫廷各处,关系亲近,也因此,曹操和郭嘉经常被当做朝臣们办事说话的风向标。
因为这两人最能理解皇帝的所思所想,他们也代表参谋台和内阁,宣布参谋台和内阁是皇帝的左膀右臂。
忽然间皇帝挂牌了南书房,让庞统和诸葛瑾担任南书房侍读,常伴皇帝左右,每日都要和皇帝见面。
谈论的虽然多是些书本内容,但是皇帝也会时不时的谈论一些政务方面的事情,听取他们的意见,言辞之间颇为欣赏他们的样子。
这……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庞统和诸葛瑾进行了私底下的深入交流,觉得情况有点不对劲,觉得皇帝这样做肯定是有特殊的目的的。
否则没有必要挂牌一个南书房,还要给他们南书房侍读的身份,允许他们进入外宫。
这就有趣了。
又过了没几日,郭鹏叫来了庞统和诸葛瑾,与他们商量入值的事情。
“孤这里处理政务十分繁忙,每日要做的事情很多,身边没有一些有才能的侍读伴随,还是压力颇大的,你们不如协商一下,安排一下,把手上的工作安排好,一人一日轮流入南书房在孤身边听用,如何?”
庞统和诸葛瑾激动的心脏砰砰跳,立刻表示自己很愿意这样做。
“臣愿听陛下吩咐,愿在陛下身边听用。”
开什么玩笑,两人在参谋台和民政部里也不是一把手,也不是能拍板做决定的那个人,论及亲疏程度,也远远不如戏忠和枣祗。
但是有了南书房侍读的身份,他们就有了弯道超车的可能,超越那些现在在皇帝面前有很好的印象的高官显贵们。
有如此好事,他们怎么会拒绝呢?
其实郭鹏设立南书房也是有自己的现实需求的。
不仅仅是为了确保自己的权力不受侵犯,而是在当下这个情况下,他的权势如此庞大的情况下,就算有内阁帮他分担政务压力,他的压力还是特别巨大。
尤其当他解决掉了尚书台中转表奏这件事情之后,虽然没有人可以分割皇权侵犯皇权,但是也因此,所有国家政务相关的表奏全部指向了他。
尚书令和尚书仆射没了,政府最高办事机构没了,政府首脑没了,那么自然而然的,一切只能依靠皇帝这个最高领袖来处置。
所有的奏表全部都送到奉天殿,交给郭鹏,由郭鹏亲自处置。
那空前巨大数量的奏本如雪花一样向他飞来,真叫一个措手不及,一个人看奏本看的眼花缭乱千头万绪,脑袋都快炸了。
但是他又喜欢权力,权力抓在手里牢牢地,无论如何也不准备放开,所以没办法,这个罪还真得受着。
这是实权皇帝必须要经受的考验。
郭鹏交给内阁的权力只是他手上的一部分权力,远远不如当初尚书令和尚书仆射的权力。
内阁能处理的事情虽然多,但是并非是主要核心政务,多是一些繁杂却并不重要的事情。
这些事情很麻烦,很考验办事艺术,却并不核心。
真正核心的军国大事郭鹏不会委任任何人,都是他自己亲自管理,亲自批示,以确保国家运行平稳。
比如军队的待遇啊,驻防地啊,军饷分发啊,军队、政府人事任命啊,一些救灾物资的拨付啊之类的,他都是亲自处理。
就算是实在来不及不得不交给内阁处理的,也需要曹操把处理完毕的事情汇总,精简,然后拿着报告过来现场向他汇报,让郭鹏知道。
事无巨细,他都要过问,关乎行政指令的,更是一问到底,绝不放过。
一旦出现不满意的,郭鹏还要现场责令曹操更改处置方式,然后交给办事部门负责执行。
所以他的工作量是真的非常沉重。
有些时候他一天要审视多达五六万字的奏本,并且写下数千字近万字的批复,然后指示臣下按照他的意志去办事。
从早到晚,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
这多亏了他修缮多年的发达的交通网络,让讯息传递的速度稍微加快。
也多亏了全面铺开的纸张,让他和臣子之间的直接交流有了可能。
如此固然大大巩固了中央集权帝王**,让他的权势得以大大彰显,皇权威压天下,但是……
真他妈累啊。
他终于理解朱元璋的难处了。
听说朱元璋在八天之内批阅内外诸司奏札共一千六百六十件,处理国事计三千三百九十一件。
平均每天要批阅奏札二百多件,处理国事四百多件……
光是每天的数量就如此恐怖,还连着八天……
就这样还能活七十岁。
可见朱元璋的基因到底是多强大,精力多么充沛,多么会管理时间。
真·大明时间管理大师。
真·大明肝帝。
郭鹏目前还比不上。
不,是永远估计都比不上。
他从早到晚不停歇的批阅奏本,不断的处理国务,最多的一次一天处理了三百三十一件国事,还无法连续八日这样高强度的工作。
对此,他甘拜下风。
他真的不想和朱元璋比较谁更能处理国务。
历代皇帝比拼勤政,无出朱元璋之右。
真的很累,有点力不从心的感觉。
而且还有很多让他哭笑不得的事情。
比如非常非常多的臣子想要和他联络感情,想要在这他这里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所以绞尽脑汁给他上奏本,事情没多少,全是拍马屁。
令他烦不胜烦,却又无可奈何。
一千二百二十 自己夺来的权力,哭着也要享受它
郭某人一系列的行动直接造成了皇权膨胀,臣子得以和皇帝通过奏本直接联系,有权利向皇帝递奏本的帝国官员多达一千三百余人。
本来按照郭鹏的规定,这些可以直接投递奏本给他的臣子们需要就自己的工作内容做出报告,基本上一个月或者两个月一次就可以了。
然后就是一些突发事件的汇报。
比如突发旱灾水灾蝗灾火灾等等,或者其他的一些有趣的值得关注的事情,也可以写奏本递给他。
然后他说最好次数不要太多。
依托日渐发达的交通网络和造纸产业,奏本直达皇帝成为可能。
但是郭鹏并不认为自己的国家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足以让他关注的大事。
结果这些可以给皇帝递奏本但是平日里无法面见皇帝的臣子出于讨好皇帝、和皇帝套近乎以增强存在感进而获取好处的目的,那是恨不得每一日都给郭鹏写请安奏本。
他们都清楚什么叫【简在帝心】,被皇帝骂都好过不被皇帝所知,所以就非常起劲的写奏本。
胆子不大的不敢写得太多,生怕皇帝烦,起到反效果。
有些胆子大又脸皮厚的,那就是铆足了劲儿的写奏本,感觉就像是给皇帝写信一样。
更有甚者恨不得把自己的一颗忠心都给摘下来放在奏本上让郭鹏看到,生怕郭鹏不知道他是如此的忠心耿耿。
于是郭鹏亲自处理、批示奏本的时候,就很容易能看到一些奇怪的奏本。
比如某些臣子想要讨好皇帝,表达自己对皇帝的忠诚和尊重,就会在报告政务的时候,特意写奏本来讨好郭鹏,表达自己的感情。
什么近来听闻京城下雨,不知道陛下是不是淋到了雨,陛下万金之躯,若是不小心淋雨,那是全国臣民的损失。
什么近来听说京城一带气温骤降,躬请陛下多穿衣服,戴上围巾和帽子,避免着凉,否则臣的心就要痛的死掉。
什么地方有特产,他吃了以后觉得美味,于是特意用自己家里的车马,让自己的家人快马加鞭的送到皇宫,希望郭鹏可以喜欢。
什么地方上出现某些祥瑞征兆,恭贺陛下万福,恭贺魏国繁荣强盛什么的。
对于这一类的奏本,郭鹏只能哭笑不得的批复【你的心意朕知道了,朕心甚安】,或者【朕身体强健,小雨小风奈何不了朕,你自己多在意自己】这样的话,以此安抚这帮马屁精。
寻常时节这帮家伙都能没事找事给郭鹏上奏本,那要是到了逢年过节什么的,更加夸张。
逢年过节递到皇宫里的奏本那是往日里的两三倍,多到皇宫里都快装不下,全是一些什么给皇帝贺喜的奏本。
有些人一份奏本还不够,连着递上来两三份奏本,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份奏本写不下他的马屁和肉麻话。
郭鹏看的实在是审美疲劳烦不胜烦,挑一些字写的好看的批复几本。
什么【劳你挂念】【朕也记得你】【你也安康】之类的敷衍了事,而一些明显是复读机的奏本就会被烧掉——不烧掉的话皇宫里还真是放不下这些屁事没有的垃圾奏本了。
要是郭鹏偶然感冒,卧病在床不方便外出处理政务,那简直就是捅破天了。
中央官员立刻就要大规模上奏本向皇帝问安。
有的说自己痛哭流涕在家里焚香祷告,为皇帝祈福。
有的说自己带着妻子儿女一起为皇帝祈祷,希望皇帝立马就好起来,继续龙精虎猛的带着他们前进。
还有的说自己全家老小齐上阵一起给皇帝跳大神,族人几十上百一起为皇帝祛除灾厄,愿皇帝身体康健。
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这样做,郭鹏也没兴趣。
他是清楚的,自己的病能好是因为按时吃药遵照医嘱,而不是因为这帮家伙集体跳大神。
所以就批复他们四个大字——【大可不必】。
地方官员知道的比较晚,奏本送到的时候郭鹏的病早就好了。
然后郭鹏就不得不一本又一本的看着这些地方官员一个一个的表态说他们愿意用他们自己的身体来为皇帝承担病痛……
或者说自己杀牛宰羊给当地一些比较灵的神明献祭,给皇帝祈福。
有些甚至愿意自己折寿,也要给皇帝祛除病痛,为此就算是立刻就死他也心甘情愿。
还有的表示自己愿意把当地名医派来给皇帝看病,保证药到病除什么的。
郭鹏满脑袋黑线,还不得不批复【朕心甚慰】【朕很感动】【你竟然是如此忠良】这样的话语去感谢这帮马屁精。
除了这些,郭鹏还提前一千多年意识到了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这个真理。
某些官员连着好几份奏本讲的都是同一件事情,把同一件事情翻来覆去的讲好几遍,感觉就是在没事找事。
对于这一类的奏本,郭鹏屡次批复【朕知道了,勿复多言】,结果下一次递上来还是这样的内容。
郭鹏觉得地方土特产不好吃,让官员不要再折腾家人大老远的送来,结果他连送三次,郭鹏回复他别送他就跟没看到一样。
或者一些地方风调雨顺,今天下雨农民开心,明天下雨农民开心,过几天又下雨农民又开心,地方官员也要递好几个奏本来汇报。
弄的郭鹏连生气都不知道该怎么生气。
人家说的是好事皇帝怎么能生气呢?
但是我特么都让你别说了别送了,你就真的看不懂我写的字?
郭鹏只能不停的批复【朕知道了,勿复多言】【朕知道下雨了,朕也开心,勿复多言】【奏事不必限定次数,有所陈奏则多奏,无所陈则少奏】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自己夺来的权力,哭着也要享受它。
对于那些拍马屁的无聊奏本,时不时的看到,那也是真的觉得很难受很不爽,很想骂人。
但是凭借多年修炼的素养,他还是忍住了。
只是偶尔会说些阴阳怪气的话。
比如【朕多次说勿复多言,卿看不懂否?】【朕竟不知朕写字如此难认】之类的。
但是很快,这类阴阳怪气的回复只会招来地方官员惊恐的次数更多的认罪奏本。
惊慌失措的向皇帝认错,请求皇帝的原谅,数量更多,更频繁,弄的郭鹏十分崩溃。
一千二百二十一 郭某人不介意把南书房变成自己的影子内阁
除了像写信一样的写奏折,这帮家伙还会变着法儿的往京城送东西来讨好郭鹏。
比如郭鹏虽然生活朴素,但是喜欢吃肉,鸡肉猪肉羊肉马肉驴肉无肉不吃。
除了牛肉因为明令禁止不准吃之外,他几乎没什么肉是不吃的。
所以很多地方官员就会选择将当地一些质量很好的产肉牲畜往京城送,当做贡品献给他。
比如豫州饲养的很不错的鸡,青州徐州的海产品,兖州培育的用家猪和野猪杂交生出来的杂交猪,还有漠州的羊和马。
除此之外还有益州的井盐,有荆州和扬州的柑橘、甘蔗,江里的鲜鱼等等。
郭鹏派人去调查,得知为了个自己折腾这些贡品,地方官员会把这些事情往下摊派,一层一层摊派到底层,给底层百姓带来很大的压力,于是全面叫停了贡品的运送。
他想要什么东西,会从内廷派人出去,带着钱去当地采买,然后再从当地赶回来,不要地方官员送。
他自己派人带钱去买,成本由内廷来承担,以此减轻底层百姓需要承担的种种徭役负担。
饶是如此,被皇帝喜欢的东西也会在当地和洛阳兴起,成为人们喜欢的东西。
所以出于各种理由,总是会有地方官员借着各种名义把当地的新鲜玩意儿往宫廷里送,三令五申让他们不要做这样的事情,却依然拦不住这些官员以私人名义讨好皇帝。
自然,这也是皇权的彰显。
能让官员想尽办法讨好自己,不正是可以证明自己的权力是多么庞大吗?
正如同通过奏本制度直接和群臣交流,这本身也是皇权的体现。
很多皇帝想都不敢想这样的事情,他甚至做到了,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不行,该抱怨还是要抱怨,该减负还是要减负。
他有限的精力必须要在应该使用的地方使用,怎么能和这帮马屁精互相尬聊浪费时间呢?
但是这部分奏本是皇帝和臣属之间交流的通道,他作为皇帝是有必要掌握在手的。
这个时候,不在身边的内阁就不能参合进来,而近在身边的南书房的侍读们便可以用在这个地方。
有些他不乐意处理的问题,他不乐意回复的奏本,都可以让这群侍读帮着处理,反正都在眼皮子底下,和他就隔着一扇门,处理起来还是相当简单的。
随时问,随时查看,随时监督,这种近距离交流处理问题的方式,郭鹏在冀州的时候曾经使用过。
当了皇帝以后,要和臣子有些距离,所以这样的方式就没有继续延续,不过这种需求对于郭某人来说还是相当必要的,南书房的设立也是为了满足郭某人直接掌控臣子的需要。
两个人肯定是不够的,之后还要继续添加,至于添加谁进来,还需要进一步的思考。
先让这两个人试着运行看看,看看这个模式怎么样。
要是好,郭某人不介意把南书房变成自己的影子内阁,和真正的内阁打擂台,侵夺内阁的权势,避免内阁侵占皇权。
诸葛瑾和庞统大概没有想到这一点,他们大概只是想到了接近皇帝可以得到意想不到的好处,所以欣喜若狂,每日很早就来南书房当值,伴随皇帝身边。
郭鹏让他们去给奏本分类,再把一些溜须拍马的奏本拿去,按照郭鹏交给他们的【样本】格式去回复。
也就是【朕知道了】【朕了解了】【朕不需要】【勿复多言】之类的。
剩下来一些真正重要的国事才会交给郭鹏,由郭鹏亲自决断。
这一阶段里,两人也是充分了解到了郭鹏日常政务之繁忙,有些时候忙到深夜里他们也回不了家,郭鹏也一样没有入睡。
这样大概半个月之后,郭鹏询问庞统和诸葛瑾,觉得在南书房当值如何。
“陛下政务繁忙,为国操劳,十分辛苦,臣等也为陛下感到疲累。”
庞统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感受。
真的很累,很多事情,根本忙不完。郭鹏点了点头,颇为感慨。
“政务之多,是永远也不可能处理完的,所以我平常也只能忙里偷闲,可要是政务实在太多,忙里偷闲都不能,从早到晚都要坐在这里,这下子你们两个也给累坏了吧?”
“臣不累。”
“为陛下办事,是臣的荣幸。”
两人的政治觉悟很高。
“别说什么荣幸之类的,这种话没意思。”
郭鹏摇了摇头:“累是一定的,而且总不能一直这样累下去,我身边的确需要更多像你们这样的人,为我分担政务,入值南书房。”
庞统和诸葛瑾互相看了看对方,开始隐约察觉到南书房这个特殊的存在有点不一般。
当然不一般。
只是他们说不上来哪里不一般。
之后,郭鹏从内阁里选择了徐庶、石韬两人。
让他们一边挂着内阁的职位,一边进入南书房当值,协助皇帝处理日常政务,为庞统和诸葛瑾分担职责。
徐庶和石韬与诸葛亮是同时进入郭魏政权的老资格人士,内阁草创时代就在内阁任职,至今超过十年,两人已经各自成为群辅之一,身兼重要的职责。
徐庶和石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被皇帝要求来到南书房当值。
四人互相协商,总要保证每天有两个人在南书房陪伴皇帝一起处理政务。
到延德九年的十一月份,郭鹏又从内阁、九部、参谋台等多个部门抽调了合计十一名资历不等的官员,有高官,也有刚刚成为官员不久的小官儿。
唯一相同的是,这些官员都是身家清白没有背过处分,在历次政治风暴里都全身而退。
只有这样的官员才能得到进入南书房当值的机会,陪伴皇帝处置政务。
他们都有一个南书房侍读的名头,但是具体的身份依然不变,还是在原先的部门内工作、升职,只是轮到去南书房当值的那一天,不在官署里上班,仅此而已。
硬是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和皇帝见面的机会多了,总是能和皇帝相处,感受到皇帝的存在,也让皇帝感受到他们的存在。
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南书房这个名字在洛阳官场开始缓缓流传起来,很多人都听过南书房这三个字,但是并不知道南书房意味着什么,代表着什么。
但是羡慕是肯定的,因为南书房侍读可以近距离接触皇帝,基本上每两三天就能和皇帝见面、相处,聊天,读书,或者讨论政务。
亦或者,代表皇帝去内阁,去九部,传达皇帝的命令。
而皇帝也有些时候让他们代替自己起草诏书,然后直接送到办事部门去了。
高官显贵们很快也注意到了南书房的存在,注意到了南书房侍读这个群体的存在。
这个部门没有固定驻地,没有建制,没有官署,只是一个皇帝的书房,皇帝在这里工作读书,让人陪同,就那么简单。
尽管如此,因为这群人距离皇帝很近,为人所关注、羡慕,并且通过各种渠道打听进入南书房成为侍读的条件与可能性。
所有人中,只有曹操和王粲两个人觉得情况有点不对。
一千二百二十二 程昱的大动作
内阁草创,王粲是第一任首辅,曹操是第二任首辅。
他们都经历过内阁草创之初没有执掌没有具体名分没有官职的那段日子。
很早的时候,郭鹏在冀州尚未建立魏公国的时候,内阁就是因为作为他身边最亲近的部门而得以掌权。
后来王粲不做内阁首辅,去做财政部尚书,内阁首辅被曹操担任。
那个时候,曹操也没有具体执掌,也是个白板临时工,一直到魏帝国建立,郭鹏登基。
内阁的权势随着尚书台的衰落而不断增加,时至今日,尚书台的权力已经被内阁基本上掌控住了。
内阁摇身一变已经成为了实际上的尚书台,直接和九部对接,处理政务。
这样看来,内阁首辅曹孟德实际上已经是尚书令的地位了。
手握重权,让曹操感到无比快意。
但是听说郭鹏挂了南书房的牌子,并且调人到南书房担任侍读陪伴左右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了当初内阁也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
因为没有正式的名分和执掌,权力给了出去以后收回来也很容易,有了正式的名分和执掌之后,权力给了就不那么容易收回来。
这个道理也是他逐渐悟出来的,反正郭鹏从来没说过。
现在内阁有了正式的名分,只是没有正式执掌,所以算不上尚书台,他也不能说是尚书令,皇帝要搞他还是不难的。
可能也正是因为这个,所以曹操自觉自己还是很安全的,因为这份权势他是代替皇帝执掌的,而不是他这个职位本身的权力。
所以郭鹏不会像对付程昱和田丰那样对付他。
他一度认为自己很安全,尤其在曹仁退休之后。
可是现在,他感觉到他或许并非那么安全。
尽管他没有正式执掌,不可能威胁皇权,可是郭鹏还是设置了南书房。
郭鹏和他的一群南书房侍读混在一起谈天说地,顺便商量政务,而不是和内阁首辅次辅等人商议政务。
这就让曹操觉得内心不安。
他觉得内阁没有做错什么,更不可能和尚书台相比,皇帝若要废掉内阁,也不是多困难的事情,或者干脆剥夺权力,也不难。
一边留着内阁,一边又要设立南书房,与南书房侍读亲近。
为什么郭鹏会做这样的事情呢?
郭鹏没有和他解释什么,因为没有必要,皇帝想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尤其是他这样的真皇帝,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力,皇帝想要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和曹操说任何事情都是多余的。
而且在这一段时期内,真正引起官员们全体注意的并不是南书房的设立和南书房侍读这一群体的出现,而是司隶校尉程昱的大动作。
程昱第一次出手就把汝南袁氏给收拾了,袁氏惨遭严惩,群臣震怖,之后程昱蛰伏一个月,收集证据开展调查,很快把第二批要下手的目标给锁定好了。
然后立刻对第二批目标下手。
第二批目标囊括的范围非常广,基本上整个朝廷都被囊括进去了,九部,内阁,参谋台,还有御史台,朝廷主要部门全面沦陷,司隶校尉府全面出击,到处拿人。
九部有两个侍郎级别的官员周维、孙绍被带到司隶校尉府协助调查。
御史中丞桥蕤的得力副手许志被要求协助调查。
内阁群辅之一的汝南人孟建被要求协助调查。
参谋台两名司马级别的官员吴勇、郑晖也被要求协助调查。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小鱼小虾,也被司隶校尉府带走,要求协助调查。
名为协助调查,基本上就是审问,如果认罪那就定罪,如果不认罪,那就要严刑拷问。
程昱到处拿人,除了尚书台九部因为是程昱的旧部而不敢多逼逼,其余主要朝廷部门都为此感到恼火。
不恼火是不可能的,程昱直接带人冲到官署里就拿人,言辞之间过于凶狠,一点颜面不留,看上去简直就和怪物一样。
各官署都受到了冲击,抓人现场也比较混乱。
各官署首脑慑于程昱的威望和皇帝对他的支持不敢说什么,但是却怀恨在心,想方设法的收集程昱的黑料,试图扳倒程昱。
还有些人对程昱说什么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之类的,以此威胁程昱。
程昱毫不在意。
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他现在想做的事情,就是肆意纵情的使用权力,狂放的使用权力,给朝廷里的奸佞们狠狠的一击,帮助郭鹏完成最后的清算。
那些隐瞒不报的,统统都要拿下!
否则就对不起郭鹏给与他的权力和信任。
程昱闭门谢客,完全不接待任何来访的客人,对于任何请托、求饶都拒不接受,摆出了一副死都要惩治奸佞的态度,对中央各官署造成了巨大的打击和威慑。
强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程昱这种不要命的,谁都怕。
一时间,司隶校尉府在洛阳城的威望大大增长。
洛阳城内的高官显贵们、富家公子们等素来横着走路的一群人纷纷胆怯,夹着尾巴低着头走路,生怕被程昱抓到什么把柄从而丢到诏狱里受苦受罪。
目前这段时间以来,甚至没有一个人成功的从诏狱里全身而退。
进去了诏狱里面,就没见过还有谁能出来的,好像全都认罪伏诛了一样,整个洛阳城官场充斥着一种恐怖的氛围,程昱就是这种恐怖氛围的缔造者和控制者。
而很显然,唯一可以控制程昱压制程昱的皇帝陛下并没有这个想法,于是所有人都清楚了,程昱就是皇帝陛下放出来的一条恶犬。
一条会把很多人咬死的恶犬。
他们不知道皇帝和程昱做了什么交易,也不知道程昱为什么一副不怕死的样子。
酷吏自古以来就是没有好下场的,要么就横死街头,要么就被皇帝卸磨杀驴,能有好下场的酷吏就不叫酷吏。
就好比当年曾经被当今陛下亲自扳倒的前朝酷吏阳球,那不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吗?
当年的阳球何等残酷,现在的程昱比起他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做出如此自绝于官场的事情……
程昱是真的不顾一切了吗?
他们不知道程昱的所思所想,但是毫无疑问的是,程昱的确成为了当下的官员公敌,就算没有犯事的官员也在这样的群体氛围之中产生了对程昱的恶感,觉得程昱非常残暴。
可程昱依旧我行我素。
他在司隶校尉府控制的诏狱里亲自严审那些有一定等级的官员,对这些官员进行非常严苛的审讯,只要他认为有隐瞒或者明确对抗审讯的行为,立刻用刑。
什么铁板烤肉啊,什么竹藤炒肉啊,什么焦溜肉段啊之类的听上去挺不错挺美妙可实际上极度残忍的刑罚。
那些出于某种原因不配合的官员往往在这样的严苛审讯之下痛苦万分,精神崩溃,最终还能坚持不说的,少之又少。
在这样的背景下,那些官员对程昱的愤恨登上了巅峰。
一千二百二十三 郭瑾秘密来访
官员和皇权是合作而又对立的,没有一个官员不会痛恨为虎作伥的皇权爪牙。
程昱,就是这样一个优秀的皇权爪牙,所以自然引起多方面的痛恨。
程昱对这群被抓捕进来的官员用刑时,他们会狠狠的痛骂程昱。
“程仲德!你不得好死啊!!”
“程昱!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程仲德!人在做,天在看!你不要以为你做出这种事情就能善终!!”
“程仲德!我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程仲德!我终有一日要把你下到油锅里炸成肉酥!!”
程昱对此毫不在意,然后更加剧烈的行刑。
审讯室里就总是充斥着一股焦香味儿,闻着让人不舒服。
能和程昱一起待在审讯室里超过一个时辰的,都算是心理素质非常好的人了,一般人根本撑不住。
那个味道实在是有点挑战人类生理承受能力的极限了,官员们纷纷认为只有程昱这种狠到了极致的狠人才能对此甘之如饴。
但是不要紧,程昱撑得住就行。
他满脸不在乎,对于这样的行刑环境和行刑目标非常满足的样子。
其实程昱的属官们私下里也在互相交流他们各自对程昱的看法。
比如程昱的过去,程昱的未来,还有皇家对程昱的安顿之类的。
他们也不傻,觉得程昱虽然看上去权势庞大,人们都怕他,都畏惧他,可是他现在几乎成为官员公敌。
有权力还好,他还能继续作威作福,可一旦没有了权力,下场会是怎样的?
作为他的属官,他们这群司隶校尉属吏又会如何?
有些人就会产生这样的担忧,担心自己什么时候会成为上层政治斗争的炮灰。
有些人则觉得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自己没有掌握自己人生的能力,那么就跟着大流往前走好了。
但是程昱自己并没有这样的疑惑。
程昱很确信自己会死,自己的下场绝对不好,作为酷吏,就应该有酷吏一贯的悲惨下场,这样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酷吏。
可是他不在乎,他只要权力,只要行使权力,让他感受到权力,到死都手握权力,那就足够了,程仲德这辈子值了。
然后,在某一天,一个特殊来客秘密来访。
来访者,名为郭瑾。
当朝太子。
河南尹。
郭瑾来访的时候,十分隐秘,身边只带了一个随从,还是直接去程昱家里找程昱的,根本不想让外人知道。
程昱倒是想不到为什么当朝皇太子会来见他。
皇太子难道不应该和他这样的酷吏完全不要有交集,隔得远远的才好吗?
尤其郭瑾出任河南尹之后,也有了官员的身份,无论怎么看,都不应该来找自己,除非,他有什么事情要说。
难道说,自己这一波清扫奸佞,一不小心扫到了皇太子的爪牙?
这问题可就大了。
程昱心有惴惴,细细思量片刻,觉得不妙。
但是郭瑾却是一副春风般的面容,与程昱见礼。
这让程昱更加疑惑。
郭瑾担任的河南尹是二千石官职,程昱担任的司隶校尉也是二千石职位,还是比二千石,按照官职来说,郭瑾的地位还要比程昱高。
不过程昱可是官场大前辈,还是名震洛阳的煞星,对此,郭瑾摆出了一副后辈的姿态。
程昱怼天怼地,但是也不敢在皇太子面前装腔作势,立刻认怂,赶快请皇太子就坐,他则小心翼翼的陪坐。
他很疑惑,以他现在这样的名声和处境,皇太子怎么会亲自来找他呢?
难道真的是他清扫奸佞的时候不小心误伤了皇太子的人?
这就让他感到无比的郁闷和担忧了。
皇家的人,他是真的没有一点点与之对抗的想法,除非郭鹏点名,亲自要求他这样做。
“不知殿下此来,是有何要事?”
程昱满脸疑惑的看着郭瑾。
郭瑾只是笑笑。
“程公,你放心吧,我麾下目前看来还是挺干净的,不出意外,应该不会有人落到程公手里去吃铁板烤肉,这一点,我还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自信的。”
郭瑾说这样的玩笑话倒是减轻了程昱心中的疑惑和担忧。
“既然如此,殿下又为什么要来司隶校尉府找老臣呢?”
“不瞒程公,我来这里,的确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请教一下程公。”
郭瑾压低了喉咙:“程公,前些日子,陛下对我说了一件事情,陛下希望我能办到这件事情,但是,我觉得这件事情非常棘手,并不是我可以办到的,所以,我希望可以向程公寻求帮助。”
程昱皱了皱眉头。
“太子殿下请说。”
“是关于卫军左将军曹洪的事情。”
郭瑾叹了口气:“程公应该也知道了,曹将军富甲天下,家中有土地超过二十万亩,佃户门客等超过一万户,势力庞大,遍布司隶、豫州、兖州、青州和冀州,如此广大的家业,程公觉得合适吗?”
程昱顿时就明白了郭瑾此来的目的了。
但是他很吃惊,他觉得这样的事情本来不应该是皇帝交给太子去做的,可眼下,这个事情还真是太子在做。
太子的母亲,当今皇后,那可姓曹啊。
之前对曹氏下手,也就是清丈土地征收农税,并无刻意打击,结果……
居然让皇太子做这样的事情?
让皇太子对自己的母族,对自己登基以后会成为稳固统治的重要助力做这样的事情?
皇帝到底是什么想法?
程昱不敢继续揣摩郭鹏的心思,于是开口道:“曹将军一人拥有二十余万亩土地,的确是数量太大了。
不过这些土地有些是在陛下登基之前就有的,后来扩充的也都是从豪强手中掠夺来的庄园土地,还真没什么问题,严格来说,并没有触犯陛下的规定。”
郭瑾点了点头。
“其实我也是这样看待这件事情的,但是程公,陛下有这样的要求,也不是我们可以改变的,陛下的意思就是,曹将军的土地太多了,庄园里的人口也太多了。
多的有点过分,有点不太符合人臣之道,所以陛下希望我能亲自动手,把曹将军手中的土地那一部分出来,还给普通农户去耕种,而不是全部集中在曹将军手上。”
程昱明白了郭瑾的来意。
皇帝讨厌土地兼并是世所皆知的事情,为了收拾土地兼并的人,停止土地兼并的势头,皇帝不惜掀起一场巨大的变革。
眼下,变革差不多结束了,但是作为一些在政治上没有犯错的人,皇帝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对他们动手。
郭某人办事,素来都是讲究一个名正言顺,哪怕是编造出来的理由,也要给一个理由糊弄大家,不存在这边说那边就去办的事情。
可是这一次情况不同,对象是曹洪,是曹氏,郭鹏可能觉得这件事情和其他事情不一样,所以居然想要把这件事情交给郭瑾去办。
郭瑾也不是不能办这件事情,但是郭瑾也有难处。
一千二百二十四 让陛下不愉快,这就是最大的罪过了
首先,从亲属关系上来说,曹洪是郭瑾的长辈,这层关系摆在这里,下手的时候多少会有点的顾忌,有点为难。
而且曹皇后又是郭瑾的母亲,姓曹,郭瑾要是明目张胆的来,明目张胆的迫害曹洪,到时候那边也不好交代。
所以这部分的确是个问题。
曹洪已经交出了部分利益,把丈量土地的事情都给推行下去了,每年多少税收都愿意交上去,结果郭鹏父子两个还是不愿意放过他。
但是这也不能怪皇家父子,实在是曹洪目标太大。
二十多万亩土地,一万多户隐户,比起春秋时期的一些小国都要庞大,都要富庶,人口都要更多,你曹子廉这是要干什么呢?
你是想趁机作乱吗?
你要是足够聪明,就该自己把这些东西交出来,找个好一点的理由,好好的拍拍皇帝的马屁,到时候你的下场不一定比曹仁差。
可你没那个觉悟。
这下好了,让皇家父子盯上你,亲自想办法弄你。
和皇帝作对,你还能有好下场?
程昱觉得大概是近来自己的办事风格震慑的整个洛阳战战兢兢,非常适合出面做这种事情,所以让郭瑾盯上了。
这种事情郭不方便动手,而程昱则不担心。
皇太子未曾经历政治斗争的残酷就知道瞒天过海借刀杀人这种高端政治技巧。
不错,不错,魏帝国后继有人。
程昱自嘲的笑了笑,然后整肃面容,严肃的看着郭瑾。
“太子殿下以为,曹洪有罪吗?”
郭瑾抿了抿嘴唇,摇了摇头。
“应该是没罪的,曹洪没有触犯国法,他没有兼并农庄土地,兼并的都是那些大地主的土地,而那些土地并不在朝廷的登记范围之内。”
“不,他有罪。”
程昱摇了摇头。
这让郭瑾很惊讶。
“他有什么罪?”
“他让陛下不满,这就是罪。”
程昱开口道:“陛下是天子,代天行政,口含天宪,言出法随,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曹子廉让陛下不满意,让陛下不愉快,这就是最大的罪过了,还有什么可以质疑的呢?”
郭瑾顿时感觉程昱说的很对。
“程公所言极是,让陛下不满意,就是最大的罪过,曹洪所犯的罪,真的很大啊。”
“对,真的很大。”
程昱点头:“所以惩处曹子廉,让曹子廉改变自己错误的做法,把非凡侵占的土地还给官府,让官府再去分配,那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曹子廉如果反对,那就是谋逆之罪。”
“谋逆?”
郭瑾有些吃惊,没想到程昱那么会给人安插罪名。
“对,谋逆,天子有命令,臣子不去追随,那就是罪过,如果抗拒,那就是谋逆之罪了,谋逆之罪是可以处斩的罪行。”
“可是……这……这不至于到了要处斩的地步吧?”
郭瑾有点意外程昱的战斗力居然难么强。
“要不要处斩,全看曹子廉自己的行为了,他若是能及时认错,交出他不该得到的东西,那么,他自然不用死,可他若是执迷不悟,问题可就大了。”
程昱一本正经的说着郭瑾想都想不出来的话语。
“可是……这……这件事情,我和陛下都不方便出面吧?”
郭瑾想要寻求程昱的帮助就是那么简单,就是因为他实在不好意思亲自出手弹劾曹洪。
郭鹏跟他说,使用任何手段都可以,一切听凭他自己的意志,郭瑾思来想去,觉得借刀杀人是可以使用的。
否则,逢年过节面对那一大群曹氏子弟,他真的有点郁闷。
当然,这个时候,郭瑾也终于体会到了郭鹏对他所说的【满朝都是曹氏子弟】所带来的不愉快的感觉。
太多了,还要顾忌这里顾忌那里,那帮家伙偏偏贪心不足,从来不为皇帝考虑,只知道自己的利益,没有皇帝的利益。
这种情况下,郭瑾便积攒了很多很多的不满。
这些不满缓缓堆积,堆积到了一定的程度,让郭瑾很不舒服。
于是等到郭鹏对他说,让他亲自操作肢解掉曹洪的庄园的时候,犹豫之外,他的心里还有一丢丢微不足道的畅快。
那种长期束手束脚之后,一下子不用束手束脚了的快意的感觉。
真的挺愉快的,真的。
但是思来想去,看着父亲用迅猛的操作手段把天下豪强吊打一通,那种手腕之强硬让他羡慕不已,可是他却面对着曹洪的庄园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不知道用什么借口下手,或者说,借口什么的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下手之后,面对一群曹氏亲戚,他该怎么做。
尤其是面对母亲的时候。
不行,自己不能亲自出面,必须要藏在幕后,绝对不能为人所知。
郭瑾确定了这个基本原则。
之后,他想到了最近在洛阳城内名声非常之差,堪比恶魔的程昱。
程昱谁都敢收拾,而且不久之前才把郭珺的老丈人袁嗣给狠狠的收拾了一通,袁嗣屁都不敢放一个,汝南郡的土地全吐了出来。
如果是程昱的话,一定有办法肢解掉曹洪的庄园,让曹洪无法继续兼并土地,扩大势力,再也不能威胁到郭魏帝国的统治。
怀着这样的想法,郭瑾来寻求程昱的帮助,与此同时,他也想要向程昱学点东西。
学一点手段。
而程昱也很清楚,不便于直接出面,是郭瑾来寻求他的帮助的主要原因。
“自然不需要陛下和殿下出面,老臣之所以这样说,是想要告诉殿下,曹洪并非无罪,曹洪有罪,而且罪大罪小,只在陛下一念之间。”
郭瑾表示明白。
“那么,该怎么肢解掉曹洪的庄园,逼他把土地和人口吐出来呢?”
程昱捏着自己的胡子笑了笑。
“殿下何须忧虑?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这是陛下交给殿下去做的事情,这件事情上,殿下也能做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怎么说?”
郭瑾连忙询问。
“曹子廉的庄园如此广大,遍布数州,则必然不是他一个人在管理,平时,必然把遍布数州的庄园委托给其他人管理。”
“是的,据我所知,曹氏庄园都是曹洪的亲信门客、家奴在负责管理,只有在具体的账目方面才会安排一些曹氏族人审核,把关,以此防备下面人从中渔利。”
“那不就没问题了?曹子廉数州庄园的管事,都和之前造反的那些庄园主有联系,有书信往来,心存不轨,意图谋反!”
程昱咧嘴一笑,笑的非常阴狠。
“这……”
郭瑾大惊失色:“程公,这……曹氏怎么会做这种事情?他不可能啊?这说出去,会有人相信?”
“相信什么的并不重要。”
程昱摊开双手:“殿下的目的就是为了肢解曹子廉的庄园,逼他把土地吐出来,只要达到这个目的,用什么手段,并不重要,殿下,陛下不是也说,任凭殿下用任何手段去做这件事情吗?难道说,殿下不忍心?”
郭瑾沉默了一会儿。
一千二百二十五 有人要陷害我!
曹氏是亲族,和夏侯氏是一样,是郭鹏最早起事的时候就一直跟随到如今的两个坚定支持郭鹏的铁杆家族。
郭氏与夏侯氏曹氏通婚,因此夏侯氏和曹氏都被称为亲族。
因此,夏侯氏和曹氏从来都被看作是郭氏的铁杆死忠。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曹氏和夏侯氏一定都会无条件的支持郭氏,这是所有人都会相信的事情,也是郭瑾愿意相信的事情。
郭鹏虽然多次惩罚曹操,但是从来也没有给曹操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打击,边处罚边重用,非常信任他。
对待其他的曹氏子弟应该也是如此。
只是。
郭瑾还记得,曾经,郭鹏对他说过一段话。
郭鹏对他说,他没有亲戚,没有舅父,只有内阁首辅曹操。
他把这段话一直记在心里,不断的告诫自己,不能感情用事。
对待不少人他都这样做了,不过对待曹氏,对待和母亲有血缘关系的曹氏,郭瑾一直以来都在刻意回避,直到郭鹏给了他这个任务。
郭鹏在此之前已经让曹仁退休了,拿回了曹仁的全部权力,某种意义上来说,郭鹏解决了曹仁。
现在,轮到曹洪了。
轮到郭瑾了。
这种事情都办不好,还有什么颜面在父亲面前说自己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呢?
身为这个大帝国的继承人,如果连这样一件事情都办不好,郭瑾就真的没有底气站在郭鹏面前骄傲地告诉他,自己可以继承他的地位,并且做得很好。
孤家寡人。
真的是孤家寡人啊。
郭瑾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程昱。
“曹洪的所作所为,危害了国家,妨碍了国事,我对他,绝对不会有半分不忍心,只要能办成此事,手段,并不重要。”
“这才是正确的做法,殿下不愧是陛下的儿子。”
程昱露出了笑容,十分满意的看着眼前这个意志坚定起来的皇太子。
现在,他可以认定,就算是郭鹏死了以后,魏帝国也不会面临危机了。
“对于这件事情,老臣可以帮助殿下去做,但是老臣是司隶校尉,只能在司隶范围内执法,不能超出这个范围去其他州郡执法,殿下可以自行安排此事。
安排一些证据,安排一些人证、物证,只要殿下这边准备齐全,再让人把这个消息送到京城来,老臣就能对曹子廉下手了,到时候事情闹大,殿下就能做想做的事情了。”
郭瑾连连点头,忽然感觉有点小小的激动。
父亲往日里操纵朝政风暴,玩弄群臣于鼓掌之中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这种感觉,真的有点美妙了。
郭瑾和程昱商量了一些细节问题,然后回到河南尹府邸,叫来了陆议,安排陆议亲自负责这件事情。
胆大心细又冷静的陆议是郭瑾的得力臂膀,郭瑾觉得这件事情一定要让陆议亲自安排,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陆议当然也没有辜负郭瑾的期待。
他很清楚自己的一生已经和郭瑾绑定在了一起,为了更好的获得郭瑾的信任,就要能为他做一些他不方便出面去做的事情。
为未来的皇帝做事,何其荣耀?
陆议小心谨慎的安排这件事情,进行过程几乎和郭鹏设立南书房同时进行。
郭鹏把南书房设立的差不多了,选拔了一批南书房侍读的时候,郭瑾想要的消息也通过正规渠道送回了洛阳。
曹洪拥有的位于豫州、青州和冀州的三个大型庄园被当地官员发现了可怕的通敌谋反证据。
这些庄园的主管和那些起兵造反的庄园主来往甚密,与他们的关系非常好,彼此之间经常有书信往来,或者是其他的一些见面联络之类的,反正来往频繁。
这一次豪强大叛乱,这些庄园虽然没有参加叛乱,但是也和那些庄园有密切的不正当的往来,还有信件显示曹洪的庄园有意参加这场大叛乱,为豪强地主阶级发声。
反正消息传到洛阳来的时候,曹洪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自己的主管们那么蠢,在叛乱都被平定之后还保留着信件没有烧毁,反而还被发现了,他直接就晕过去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程昱已经带着司隶校尉部的法卒们来到了曹洪府上,想要听曹洪就这件事情给一个完美的解释。
“这是假的!有人要陷害我!有人要陷害我!我的庄园绝对不可能参加叛乱!我对陛下忠心耿耿!忠心耿耿!我从陛下起兵就一直追随陛下至今二十年!我追随陛下二十年了!怎么可能背叛陛下!”
曹洪面对程昱的怀疑和审问,颇有些歇斯底里。
但是程昱不会如此情绪化的与曹洪交流。
“证据就是那么些证据,不仅有物证,还有认证,庄园内有相关人等交代,曹将军派去的那些主管胆子大得很,虽然不知道这和曹将军本人有没有关系,但是多少,还要请曹将军配合调查一下。”
程昱冷笑着要让法卒拿人,正当此时,曹操及时赶到了曹洪的府上。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曹操大惊失色,直接在内阁值房内摔了一跤,然后听说程昱已经带着法卒去拿人了,他一慌,就赶快往曹洪府上跑,想着能赶上最好。
还好,赶上了。
“等一等!等一等!仲德!仲德!你听我说,此事有问题!有问题啊!”
曹操一把抓住了程昱的手:“仲德,子廉几乎和你同时跟随陛下起兵征战,在北疆和鲜卑人死战,你们相识二十年,你难道还不清楚子廉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曹操惊慌失措之下,根本不敢对程昱放狠话,只能说软话。
“孟德,咱们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和曹将军也没有任何矛盾,我办事,只是一片公心,眼下,人证物证都有,事关造反,天大的事情,容不得我不小心谨慎。
我不来拿人,到时候陛下就要派人来拿我,我也是为陛下办事的,这件事情实在是非常严重,曹将军甚至还是卫军左将军,我实在不能当做没看到,孟德,不要拦我。”
“不!仲德!这件事情有问题!你细细想想,那些所谓物证如果是真的,叛乱平息之后,一定会被毁掉,怎么会留存到现在?那些人证如果也是真的,为什么不尽早汇报消息,而要等到现在?”
曹操拦住了程昱的去路:“只能说明,这些证据有问题,有人要陷害子廉,有人在暗中作祟!要陷害子廉!”
“这正是我需要去查清楚的事情,孟德,你难道以为司隶校尉府是一个黑白不分的官府吗?你难道觉得司隶校尉的职责就是颠倒黑白欺压良善惩治忠良吗?”
程昱这样一说,曹操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难道回答就是如此吗?
不,不是这样的,程昱做司隶校尉以来的确抓了不少人也杀了不少人,但是都是正大光明名正言顺,那些人,的确犯罪了。
只是,曹洪他……
他真的不可能谋反啊!
一千二百二十六 这叫我的面子往哪里放?
曹洪的性格曹操再了解不过了,借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造反。
郭鹏要收他的税,他甚至只能一屁股跌在地上嚎啕大哭,丢尽了曹氏家将的脸面,这样一个人怎么敢造反?
曹洪就是个金钱上的守财奴,政治上的怂包,他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曹操如此认定着。
可是程昱说的一样没有错。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仲德,这件事情牵扯甚大,关乎我曹氏清誉……”
曹操的语气更加绵软,甚至有点哀求的意思。
程昱心中暗爽,但是表面上依然严肃。
“程仲德从来不会办冤假错案,程仲德的刀,只会杀必杀之人,若曹将军的确无罪,那么一定能平安归来,在此之前,孟德,不要拦我。”
程昱把话说完,摇了摇头,招呼着法卒们把曹洪带走。
曹洪大声哭嚷着。
“大兄!救我啊!我是无辜的!大兄!我无辜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大兄!大兄!!!”
曹洪被吓得肝胆俱裂,屁滚尿流的被程昱麾下的法卒们带走了。
曹洪府上的家人们也被吓的大哭不止,脸色煞白。
和曹洪一起被带走的还有他府上那些管理日常财政收入账目的人,人数不少,足足十多个。
曹操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曹洪被程昱带走,深感情况不妙,左思右想,一跺脚,转身就往皇宫方向跑。
这件事情目前为止已经很不对劲了,能做出什么改变或者影响的,只有一个人。
郭鹏。
曹操立刻意识到自己现在最该做的事情是什么,于是立刻前往皇宫,求见郭鹏。
程昱要拿曹洪,不可能事先不知会郭鹏,郭鹏一定知道这件事情,并且允许了程昱的行为。
问题出在郭鹏那边!
曹操一路飞奔,也不顾自己五十多岁的身体早已不如从前。
曹操飞奔的时候,曹洪被程昱从府上抓走带到司隶校尉府进行审讯的消息也在洛阳城内传开。
城中官员群体为之震撼,纷纷跟进这个消息,想要看看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的。
那么多年以来,皇帝还从来没有对曹氏亲族的官员、将军真正下过手,不管多么大的风暴,曹氏、夏侯氏等亲族官员、将领总归是安全的。
但是近年以来,情况逐渐发生改变。
之前对田丰下手就不说了,对桥蕤身边的副手下手也就不说了,之后先是曹仁主动退休,再是曹洪被程昱捉拿归案……
亲族的身份也不能保证他们成为官场不倒翁了吗?
情况似乎正在向着不可控制的方向疾驰猛进,而官员们却远远没有做好准备。
曹操自然也没有做好准备,他不知道这件事情会对他造成什么样的不可预知的危害。
可是无论出于什么样的考虑,他都必须要救曹洪,不救曹洪,曹氏的局面就非常危险了。
曹操和苏远的关系还算不错,之前也没有少和苏远有些来往,所以求见郭鹏的时候,曹操往往能得到更加精准的郭鹏当前状态的情报。
这很有意义,一般臣子还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在什么地方,所谓料敌于先,曹操没打过仗,但是读过兵书,觉得这样的原则用在这种事情上也是相当的有意义。
“陛下很生气,因为曹子廉将军的事情,陛下发了很大的火,伺候的下人都给赶出去了,现在里头只有一位南书房侍读还在,曹公还是要多多注意啊。”
苏远满脸都是戚戚然的看着曹操。
曹操顿时心凉了半截。
“这……这件事情肯定有人在背后操纵,有人要诬陷子廉,子廉为人我最清楚,他怎么可能会造反呢?这种事情纯属无稽之谈啊!”
苏远一脸恐慌。
“这种话您别和老奴说啊,老奴知道又没什么用,您得让陛下知道,而且陛下信不信,这谁也说不准不是?
反正最近一段时间,陛下的心情都不太好,程校尉查出来的那些人,的确有些是让陛下很不舒服,陛下发火好多次了。”
曹操心知肚明。
程昱担任司隶校尉以后大肆查案,搞清算,把该搞的都给搞了,很多人落马,很多人被揭露出来对皇帝有所隐瞒,犯了欺君之罪。
给了坦白的机会,却自作聪明耍滑头,这下被查出来了,自然完蛋了,谁都救不了他们。
郭鹏当然无法接受被官员欺骗的事情,肯定很生气,生气了就要杀人。
但是曹洪那儿……
真的冤枉啊。
谢过了苏远的告诫,曹操整顿了一下心情,缓缓进入南书房。
话说南书房这帮名为侍读的人挺有意思的,被皇帝从各个部门召集,到南书房陪伴皇帝读书写字,听说有些时候还会商议政务。
内阁里也有几个人被选为南书房侍读,他们以此为荣耀,非常高兴,是不是的还会炫耀几句,大有南书房侍读才是皇帝近臣,其他人都不算皇帝近臣的架势。
这一点,曹操私下里还是会感到很不高兴。
因为当初,内阁阁员才是皇帝最亲信的臣子,甚至能和皇帝一起处理政务的,和皇帝吃一锅饭,只是后来成为正式部门以后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甩开这些不重要的想法,曹操面见郭鹏,在郭鹏面前跪下请安。
“臣曹操,拜见陛下。”
郭鹏没说话,曹操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郭鹏的回复,也不敢说话,就跪在那儿跪着,一动不敢动。
看来郭鹏气的不轻。
曹操心里直打鼓,觉得这次曹洪怕是没那么容易过关了。
可是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曹洪呢?
曹洪和谁有深仇大恨,非要被处理掉不可呢?
过了好一会儿,估计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郭鹏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起来吧。”
曹操如蒙大赦,谢恩之后赶快站起来,站起来的途中快速瞥了一眼,看到郭鹏正在提笔写着什么东西,身边侍立着一名官员。
有点丑,有点矮,好像是那个有点名气的参谋台里的矮子,叫庞统好像。
他也被选为南书房侍读了?
曹操没敢继续揣测。
“曹首辅,是为了曹洪的事情而来的吧?”
郭鹏写完最后一个字,把手中奏本递给了庞统:“士元,你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错漏字。”
“遵旨。”
庞统小心接过奏本,翻看起来。
郭鹏的眼睛则盯着曹操。
曹操瞥了一眼庞统,便快速说道:“陛下圣明,臣此来,的确是为了曹将军的事情,陛下,臣以为,这件事情有太多的疏漏之处,太多不合理之处,臣恳请陛下重新调查此事!”
“我现在不正是让仲德在调查这件事情吗?”
郭鹏不悦的皱了皱眉头:“你知道这件事情闹成什么样了吗?你知道这件事情造成多么坏的影响吗?从我开始清丈土地的时候,不断有人闹出事端!
曹洪的庄园,桥蕤的副官,郭阳的皇庄,还有糜竺的包庇!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我身边的人干出来的,和皇室有关的人干出来的!这叫我的面子往哪里放?”
一千二百二十七 庞统忽然明白了一切
面对郭鹏的怒火,曹操赶快跪下认罪。
他很熟悉郭鹏的做事方法了应对臣子的手段了。
反正就认罪,绝对不要顶撞皇帝,就可以了。
顶撞郭鹏这种事情只要做了,就没有这辈子了,就可以等下辈子再重新做人了。
“臣……臣知罪,臣知罪!”
郭鹏摆了摆手。
“起来吧,你没有什么罪,有罪的是旁人,可越是如此,越会有人把这些事情和我联系在一起,外人不知道皇帝和皇家的区别,也不知道咱们这些亲属的区别,他们只知道咱们是一体的。
一人犯错,整个群体都是混账,一人有罪,整个群体都是罪犯,这就是外人的看法,现在皇室和皇室亲眷接二连三的出事,我这个皇帝,怕不是也有罪过?”
曹操给吓了一跳。
“不,陛下无罪,有罪的是旁人,不会是陛下!”
“旁人不会这样看待!”
郭鹏没好气的说道:“况且曹洪他干的是什么事情?那么大的庄园,自己管不好,闹出那种事情来,造反啊,造反啊!我自己的儿子都不敢这样做,他怎么敢?”
曹操连忙辩解。
“陛下,这件事情有太多的问题了,很多问题都让人疑惑,比如那些书信,正常人一旦看到叛乱平息,肯定会忙不迭的把那些书信毁掉,怎么会时隔那么久还留着,最后被发现呢?”
站在一旁的庞统早就看完了奏本,现在正在默默听着郭鹏和曹操的对话,并且感觉曹操说的有道理。
这种诬陷手法并不高级,正常人都能想通这里头的别扭之处。
造反被平息都那么久了,硬是要说有罪证,也要能自圆其说,正常人一旦看到造反者大势已去,肯定来不及的毁灭通敌证据,怎么还会留着,甚至被人发现呢?
这根本说不通。
曹操想用这样的方式说明他是对的,庞统也在心里认同。
但是很不幸的是,皇帝不这样认为。
“你都说了正常人会这样做,可要是他庄园里的那些人不正常呢?”
皇帝一句话就把曹操和庞统说的目瞪口呆不知所言。
这……
这的确也不能说明曹洪庄园里的人就一定是正常的,万一不正常呢?
很多事情就真的特么的非常离谱,从古至今发生过的脑残事件那是一点都不少,比如被屎淹死,比如被鼎砸碎了脚流血而死,比如吃块饼给噎死,这些事情都特么很不正常,却偏偏发生了。
郭鹏以此为依据,说曹洪庄园里的那些人不正常,也很正常,对不对?
“更不要说,证明他们造反的证据已经有了,证明他们是冤枉的证据还没有,如果要证明他们是被冤枉的,也要拿出可以令人信服的证据,否则,凭什么说他们没有罪过呢?”
郭鹏又添了一句话,这下子曹操彻底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搞错什么事情了。
庞统也有点迷糊,给皇帝绕来绕去表示自己已经思考不能。
曹操好容易平定了心神,觉得不能继续下去了。
“陛下,叛乱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大,姑且不论,单说子廉其人,他……陛下真的相信子廉会造反吗?”
这话就问的很有水平。
郭鹏抿了抿嘴唇,想了想曹洪的为人。
军事上可圈可点,是个不错的战将,政治上是个彻头彻尾的怂包,经济上是个彻头彻尾的守财奴。
也可以说他是个只有血气之勇的人。
的确,曹洪只有在战场上才能发挥他的血气之勇,脱离了那个环境,他就是个怂包。
郭鹏揍他,他不敢还手,问他征税,他不敢抗拒,把曹氏商队夺过来变成自己的,他也就是苦,不敢反抗。
换做其他豪强,他们还就真的起来武力反抗了,可曹洪除了瘫在地上嚎啕大哭之外,好像也的确没有做什么。
现在忽然说曹洪和造反的事情脱不开干系,对于相对熟悉曹洪的人们来说,的确有点侮辱智商的嫌疑。
但是那又如何呢?
借口啊,借口已经到手了,有了这个借口,就能办很多的事情,郭瑾费了不小的劲儿把这个借口递给了郭鹏,郭鹏当然不能平白增加郭瑾完成考验的难度。
郭瑾还没有肢解曹洪的权力,所以利用旁人的权力帮助他达成这个目标才是正确的选择。
他找到了程昱寻求帮助,这在郭鹏看来是非常聪明的一手。
借刀杀人这种事情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办好的,没有充分的准备,很容易被反咬一口。
但是至今为止,郭瑾还把自己隐藏的好好儿的,没有被任何人发现,曹氏也不知道是谁要搞他们,郭鹏当然不可能说。
虽然还有点小瑕疵,不过……
已经算不错了,到了郭氏父子这个地位,些许小瑕疵并不能改变什么,秦桧莫须有都能杀了岳飞,就因为这是赵九妹的意思,而现在,郭某人身居其后成为幕后大黑手,曹氏哪里还能逃出他的五指山呢?
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并非不清楚,所以我才让仲德去调查,而不是直接拿下他关入诏狱审问,我都做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要说的?你与其在这里和我说这些,不如去找找他没有罪过的证明!”
郭鹏一副非常恼火的样子:“那么大的庄园,也不好好管理,闹出那么大的事情,叫天下人怀疑你曹氏,难道这是我愿意看到的事情?问题出在哪里?为什么是曹洪?你回去认真想想!”
说完,郭鹏就让曹操离开,也没有给他更多的辩解的机会。
自然,郭鹏认为曹操不会连这种事情都搞不明白,如果他连这个事情都搞不明白,他就不是曹孟德了。
曹操离开之后,郭鹏扭头看向了自己身边站着的庞统。
“士元,你说,曹洪是真的无辜吗?”
庞统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刚想说些什么,却又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抿了抿嘴唇,继而缓缓开口。
“臣并不知道此事的来龙去脉,也不清楚曹将军为人,更不知道那些庄园到底是什么情况,臣只知道这件事情事关造反,必须要严肃对待,绝对不可姑息。”
郭鹏看了看庞统,咧嘴笑了笑。
“你说的很对,就算事关曹氏,这件事情也不能等闲视之,不过……士元,你觉得那个证据到底有没有问题?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庞统犹豫片刻。
“臣以为,这个证据不太可能是真的。”
“因为你也觉得那些管理庄园的人不会蠢到把通敌证据留到现在?”
“是……”
“嗯,有点意思。”
郭鹏点了点头:“但是,我怎么就觉得这些证据像是真的呢?”
真的?
庞统感到有点难以理解郭鹏的意思。
“陛下,这……”
“士元,有些事情,其实真假并无所谓,重要的,是真假之外的东西。”
庞统皱着眉头愣了片刻,忽然间瞪大了眼睛。
他感觉到自己似乎能理解郭鹏说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就是不知道曹操是不是已经理解了。
这至关重要。
一千二百二十八 曹操猛然睁开眼睛
曹操离开南书房之后,也没回内阁值房,看着天色不早了,就径直回了家。
回到家中,丁夫人一脸焦急的迎了上来。
“子廉的事情如何了?”
曹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情况不妙,有人在背后操纵,暗中针对子廉,这件事情我觉得很古怪。”
丁夫人皱紧了眉头。
“子廉的夫人来了,来了抱着我就哭,说当时程仲德去抓人的时候非常凶狠粗暴,他都不知道子廉是不是要被杀了。”
“杀?”
曹操连连摇头:“不会的,子廉根本没有罪,就算手下有人昏了脑袋做了错事,子廉也是清白的,子廉要是有问题,整个卫军都要受到牵扯,你看现在卫军不还是好好的?子廉不会有事。”
“但现在子廉不是被程仲德带走了吗?程仲德是什么人?在他手下死了何止一人?全京城的人都不敢与程仲德为难。”
丁夫人忧虑道:“要不然,咱们托人进宫,拜托阿兰?我感觉只有阿兰才能说动陛下了。”
曹操颇为意动,但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
“之前,糜子仲犯法,糜氏被调查,死了不少人,不少分支的家产都被抄没,宫中糜夫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出面参与过这件事情,现在糜夫人待遇如旧,也没有听说有什么问题,我觉得,这才是正确的做法。”
曹操摇了摇头。
“陛下素来讲究后宫不得干政,后宫诸位夫人也从来不曾参与过什么政务,最多也就是写信劝慰族人不要和陛下对抗,想来也是陛下的要求,如今我们贸然请阿兰说情,万一陛下生气……”
曹操没有继续往后说,不过丁夫人也基本上理解曹操的意思了。
与他们相比,曹兰的地位才是曹氏最大的保障。
当初皇帝盛怒,糜竺几乎被杀,求情的人说看在糜夫人和糜夫人所出一子一女的份上,放过糜竺,不要做损害家人感情的事情。
郭鹏也的确是考虑到了这些事情,所以才没有对糜竺下手,而是留了糜竺一条命。
后宫里的女人们不能直接做到些什么,但是却能因为本身的存在使得郭鹏有所顾虑。
糜夫人尚且如此,曹兰更是如此。
什么都不做,或许就是最好的表态了。
曹操把自己的思考告诉丁夫人,丁夫人觉得有道理,便又返回将这件事情告诉曹洪的妻子,让她不要担心,曹洪一定不会有性命之危。
既然曹洪没有性命之忧,曹洪的妻子也就哭哭啼啼的离开了曹操的府邸,这边曹操刚准备吃个饭压压惊,那边曹纯就来了。
“大兄,到底是什么情况?子廉他……怎么会呢?”
曹纯和曹洪一起在卫军中任职,之前随军远征西域,后来跟着郭谨一起回来,一直都在休养生息。
现在休养着休养着,忽然得知曹洪休养没了,大惊失色之下,立刻前来曹操的府邸打听消息——曹仁之前已经回到谯县老家度假去了,而且就算曹仁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曹操无奈的摇头苦笑。
“晚饭吃了吗?”
“哪还有心思吃饭?都这个地步了。”
“先吃一点再说吧,总归是要吃饭的。”
曹操把曹纯留下来吃饭,然后和他说起了这件事情。
曹纯一听就大怒。
“怎么会有人蠢到这个地步?叛乱都平息了,怎么还会留着双方交往的信件?生怕别人不知道?”
曹操苦笑着摇头。
“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这只是猜测,不是实证,在背后算计子廉的人却拿出了实证,陛下很生气,所以让程仲德带人把子廉带走,协助调查去了,至于眼下子廉那边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了。”
“什么人在背后算计子廉?”
曹纯皱眉苦思:“子廉虽然有钱,也吝啬,但是在朝政上从来没有插过手,不可能与人因为朝政结怨,硬是要说与人结怨的话,也只能说是在钱财方面与人有纠纷,要不然,就是满伯宁。”
满宠和曹洪之间有矛盾。
当年曹洪仗着自己立下军功而为所欲为,大肆圈地,兼并土地,侵害屯田农庄的财产,引发事件,当时满宠主持濮阳政务,得知此事以后,直接上手和曹洪对着干。
之后满宠获得偌大名声,还被郭鹏吸纳进了亲族圈子,娶了郭氏女为妻子,飞黄腾达。
而相反,曹洪则被一撸到底,还被痛打一顿,现在曹洪的军功不如第一梯队的头部将军,大抵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落后的。
所以曹洪和满宠之间不可谓不是深仇大恨。
可是满宠现在远在益州,也不能跨越千山万水特意前来陷害曹洪吧?
而且就算出事,得了好处的也是满宠,要报复也是曹洪去报复,怎么可能满宠又要来主动陷害曹洪呢?
逻辑不通。
那是因为和某些人产生经济纠纷,所以被人陷害?
曹纯把思路提出来,曹操一想,觉得还真的挺对的。
曹洪家财万贯,名下产业和商铺一点都不少,洛阳城内商业竞争激烈,且家家都有后台,这要是说和谁闹了矛盾,那也是非常可能的事情。
可是总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
吃完饭送走曹纯,曹操看了一会儿书,就早早睡下了,决定明天再去安排人好好调查一下这件事情,并且派人去司隶校尉府打探一下消息。
内阁公务繁忙,他又要分神在曹洪的事情上,颇感疲惫。
五十多岁的人了,精力大不如前,再也不能像当初跟着郭鹏打天下的时候那样几天几夜睡不好吃不好还能精力十足地为他调拨粮草保证后勤,帮助他与袁绍决战。
晚上,曹操疲倦的在丁夫人的伺候下睡下。
闭上眼睛,本想尽快入睡,却总是不能很好地入睡,脑袋里总是不断地有奇怪的声音响起,是谁的话,谁的哭声,还有谁的笑声。
努力了一阵,曹操还是无法顺利入睡,无奈之下只好睁开眼睛,微微叹息。
“怎么了?睡不着?”
丁夫人侧过身子看着曹操。
曹操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诸事繁杂,脑袋里也是一团乱麻,一闭上眼睛,那些事情就一下子全涌了上来,如何能安心入睡啊……”
“再怎么涌上来,这些事情也不是晚上躺在床上能解决的,睡吧。”
丁夫人伸手轻轻的拍了拍曹操的胸口。
曹操沉默了一会儿。
“也是,睡吧,不管做什么,也不是这夜深人静的时候能做到的。”
怀着这样的情绪,曹操再次闭上了眼睛。
忽然间,他白天和郭鹏对话的场面浮现在了眼前。
【那么大的庄园,也不好好管理,闹出那么大的事情,叫天下人怀疑你曹氏,难道这是我愿意看到的事情?问题出在哪里?为什么是曹洪?你回去认真想想!】
郭鹏的话就在耳朵边上如此响起。
就那么一激灵,曹操猛然睁开眼睛,一下子坐起了身子,把丁夫人吓了一跳。
“孟德,怎么了?”
丁夫人连忙也坐起了身子,惊讶万分的看着曹操。
“我想到了,夫人,我想到了,我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我明白了!”
一千二百二十九 幸好你没有
发出了顿悟的声音之后,曹操扭过头看着丁夫人。
丁夫人则是满脸困惑。
“什么怎么回事?”
“子廉的事情啊,子廉为什么会被抓,为什么会出事,我想明白了,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怎么回事?”
“土地,就是因为土地,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土地!”
曹操深吸了一口气:“子廉错就错在这一点上了,若非如此,他绝对不会落到这个地步!陛下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我已经全部懂了!”
“土地?”
丁夫人十分惊讶,不知道曹操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等曹操把他的考量说清楚之后,丁夫人才十分惊讶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怎么会这样?陛下他……”
“当今陛下,可是一个会为了兼并土地的事情而杀掉十万人的人啊。”
曹操深吸了一口气:“夫人,当今陛下早已不是谯县的小乙了,忘掉这一切,别再想了,当今陛下,是一位堪比始皇的皇帝,现在,可千万不要再用那样的眼光看待他,会出事的。
对了,夫人,今夜我对你说的话,忘掉,全部忘掉,不要在任何场合对任何人提起,包括咱们身边的每一个人,哪怕是孩子们,还有家中长辈,任何人,都不能说起”
曹操握住了丁夫人的手。
丁夫人感受到了曹操的严肃态度,抿了抿嘴唇,艰难的点了点头。
虽然丁夫人的记忆里还残留着当初郭鹏年幼时的模样,还有他与曹兰结婚之初那种幸福的模样。
那个当初那么小的孩子,现在居然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成为了天下至尊。
正如曹操所说,这一切,应该已经不会回来了,郭鹏不会恢复原先的模样,他们之间已经不仅仅是亲属,不仅仅是那么单纯的关系了。
所以,只能忘掉,再不提起。
而曹操低下头,深深的叹息一阵,便与丁夫人重新躺在了床上。
“孟德,人真的会变化那么大,那么快吗?”
丁夫人忽然如此询问道。
“会的,从来没有谁是不会改变的,八岁,十五岁,二十岁,还有三十岁,四十岁,都是不一样的,当今陛下,已经是不惑之龄,任何一切,都不会让他感到困惑了。”
“可是我却感觉你和从前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当初是如何的,现在也没有很大变化。”
丁夫人侧过头,看着曹操。
曹操抿了抿嘴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了出来。
“毕竟我没当过大将军,没当过魏公、魏王,也没有称帝,他一路走来,我与他形影相随,可终究,我不是他,我不能体会他坐在那个位置上都经历了一些什么。”
曹操偏过头,看了看丁夫人:“夫人,子凤经历过的事情,是我难以想象的,如果我也经历过这一切,说不定现在的我也会让你认不出的。”
丁夫人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幸好你没有。”
“是啊,幸好我没有,但是……”
曹操脸上的笑容敛去:“就不知道阿兰会怎么看待自己的枕边人了,毕竟是曹氏,阿兰知道之后会怎么想,怎么看待子凤,他们之间的关系又会怎么样呢?”
丁夫人听到曹操说的话,想了想曹兰,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种事情的确已经不是他们可以干预和改变的了。
此后,夫妻俩一夜无话。
到了第二天一早,曹操照常去内阁上班,一路上见到的所有官员看待曹操的眼神都怪怪的。
对此,曹操一点多余的反应也没有。
他就像根本不知道这种事情发生了一样,好像根本没有遇到曹洪被抓的事情,一点也不在意。
他照常履行自己的职责在内阁工作,照常处理皇帝送来的需要处理的事情,然后写汇总报告。
大约到了午后,官员午休的时候,曹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桌案,一个人离开了内阁,来到了司隶校尉府,拜见程昱。
内阁首辅来拜见,程昱不能不见。
事实上程昱当时正在审问曹洪家中负责田地账册的族人,对这些族人进行高强度的审讯。
他觉得既然皇帝要肢解曹洪的财产,那不如做得彻底一点,找出更多的罪证,惩罚更多,给国库更多的进项。
一人掌握二十万亩土地和一万户隐户,都能和春秋时代的那些小国家相提并论了,自己都能做自己的国王。
就像郭鹏说的,刘健用汉帝国和皇帝的位置向他交换了一个万户公的地位,他认了,他接受了,因为那是政治的必须。
可曹洪就很直接了,自己给自己封万户侯而且还能继续扩大,搞不好到时候就是四十万亩土地,两万户隐户了。
论功劳,论身份,他远远不如曹仁,可是家产比曹仁还要多,还要庞大。
这种事情也就曹洪这个极度贪婪的家伙才能做到。
程昱能感受到郭鹏的不愉快,他觉得肢解曹洪的财产一定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而且还能得到郭鹏的赞许,获取更大的权力。
但是审问来审问去,还真是没有审问出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感觉就像是曹洪真的很干净一样。
除了土地之外,他好像真的没有什么问题,怎么查都查不出来。
根据土地账册上的记录,曹洪所得到的全部土地,那二十多万亩土地,还真是干干净净的,都是从庄园主手里夺来的,没有牵扯到屯田农庄。
这就让程昱非常郁闷。
难道真的找不出一丁点问题?
自从当年郭鹏打败袁绍之后,曹洪被满宠收拾一顿一撸到底的事件之后,曹洪就一直非常怂,他就一直不敢对屯田农庄的土地下手。
当初,他就是因为对屯田农庄的土地下手,所以被郭鹏打个半死,还丢到小黑屋里面关了三天三夜,差点关出毛病来。
所以从那以后,曹洪在赚钱和兼并土地方面就一直非常乖巧,竭力避开和屯田农庄的冲突,坚决不去侵犯国有资产。
但是,他又特别喜欢庞大的资产。
他喜欢肥沃的土地和硕大的庄园,喜欢数钱的感觉,那种有钱而且钱越来越多但是就不往外花的感觉让他欲罢不能。
越多越好,越多越好,越多越好!
于是,他把目标定在了那些豪强庄园主的身上。
他们的土地多,很肥沃,而且家里还有很多财产,庄园里的一切都是屯田农庄不能比较的,几乎是一个完整的小社会。
只要拿到所有权,就能立刻占有,增加自己的资产。
整个全部夺过来,全部都是自己的,更美妙的是,这些庄园主拥有的土地和财产不在朝廷的计算范围之内,朝廷根本不会追究。
郭鹏不允许有人对屯田农庄动手。
要是有,就是死,他侥幸免死一次,怂了,于是另辟蹊径,打土豪。
他知道郭鹏素来不喜欢这些占有土地很多的豪强庄园主,所以他觉得只要自己也打土豪,郭鹏一定会很高兴。
郭鹏一高兴,就不会在意自己占有大量土地的事情,一切就非常美妙了。
一千二百三十 程昱快速激动起来,又快速的冷静下来
从延德元年开始,担任卫军左将军,成为中央军四大领兵将领之一的曹洪就开始依仗自己的身份地位和权势动起手来。
洛阳和豫州、兖州是不好动手的,因为这些地方被兵灾祸祸的很干脆,没什么豪强。
洛阳被董卓和西凉军祸祸的千里无人烟,豫州被黄巾军和袁术祸祸的很惨,兖州被黄巾军、郭鹏和吕布先后祸祸的很惨,都属于那种清算比较彻底,没有可以下手目标的地区。
而冀州和青州就不一样了。
没怎么被祸害过,旧时代的余孽比较多,而且一直没有被清算。
郭鹏更换过不少驻地,青州有,兖州有,冀州也有,其中青州和冀州呆的时间比较长,身边文武在青州和冀州拥有产业的也不少,曹洪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在青州和冀州首先是建设了他自己的庄园,在郭鹏建立魏公国之前,就通过抢占、购买的方式,获取了相当数量的土地建立曹氏庄园。
等郭鹏取代刘健成为皇帝之后,曹洪就在青州和冀州动手迫害豪强庄园主。
他自己没办法去青州和冀州找自己喜欢的庄园,就派身边的亲信门客去看,帮他物色很好的庄园。
物色面积大,人口多,物产丰富,且家主社会关系并不复杂的庄园,统计一下,带回洛阳让他挑选。
他在洛阳挑选自己喜欢的庄园之后,再让亲信门客们以自己的名义去动手,上门挑事。
当然主要还是说要买他的庄园和土地,让庄园主开个价,把庄园卖给他。
这些庄园主当然不愿意。
都是祖产,怎么能卖?而且卖了之后我们能去什么地方生活?开什么玩笑!
好,不卖是吧?
门客们就开始威胁了。
知道咱们是什么人吗?
知道咱们的主子是谁吗?
卫军左将军曹洪!
知道曹洪是谁吗?
不知道?
瞎了你的狗眼!
当今皇后姓什么?
姓曹!
曹洪的曹!
皇亲国戚!
你敢和皇亲国戚对着干?
找死!
一套非常经典的狗腿子仗势欺人的套路之后,豪强们往往难以招架,有心抵抗并且寻求帮助,奈和平时他们就不怎么卖官方的脸面,现在官方一听是曹洪来闹事,直接躲的远远的。
你又不交税,我凭什么保你?
更何况对方是皇亲国戚!
孤立无援之下,庄园主们若是再不合作,后果就很凶险了,曹洪的门客们可都不是好对付的,那可都是东汉时代的【豪侠】。
虽然现在豪侠已经基本绝迹,但是在某些大庄园里,这样的人还是存在的。
那都是刀口舔血的玩命之徒,为了帮曹洪办事,暗地里做出杀人的事情也不在少数。
有些运气好的还能被乱棍打出去,运气差的被挥刀就砍,曹洪的门客杀掉庄园主,直接侵占他的家人、土地。
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佃户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庄园主被干掉,家人被霸占,凄凄惨惨的模样,然后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
一些面对强权很懦弱的庄园主就是这样了。
但是还有一些很强势的,会不惜暴露自己有兵器的事情拉起队伍武装反抗。
这下可好,武装反抗了,那是造反了!
于是杀他们就更没有什么负担了,门客们会带着更加厉害的武装队伍来消灭这些抵抗者,继而霸占他们的产业。
于是曹洪的庄园就这样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越来越……
嗯?
听到这个部分,程昱陡然瞪大了眼睛。
“你们用私兵消灭那些豪强的私兵,然后侵占他们的庄园?!”
程昱一拍桌子站起来,死死地盯着那个不小心说漏嘴的曹家账房。
曹家账房愣愣的,然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面色大变。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家主不是有意这样做的!是……是……是……”
支吾半天,这个账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脸色煞白。
因为那些豪强庄园主不是没有抵抗的力量的,他们被逼急了是真的会抵抗,只是曹洪的私人武装更强,人数更多,所以往往都能用实力上的差距灭掉对方,侵占他们的全部。
程昱发现自己之前陷入了思维误区。
就算曹洪原先没有私人武装力量,但是消灭了那么多暗藏私人武装力量的庄园,侵占了他们的全部财产,自然也就侵占了他们的武装力量。
而且账册内并没有显示曹洪有大规模上缴或者熔炼兵器的记录。
也就是说……
曹洪的庄园内拥有大量的兵器,一旦情况有变,可以立刻拉起一支队伍进行武装军事行动!
这是明确犯法的行为!
是郭鹏明令禁止且坚决严惩的类型!
好家伙!在这儿等着我呢!
造反!
这是造反!
这是真正的要造反的举动!
曹洪!
曹洪!
曹洪!
这种事情你也敢做,好啊,好啊,特别的好!
这一次我特么不把你搞死,我就不配做这个司隶校……
等等。
程昱正十分激动的要把曹洪定一个造反大罪的时候,忽然意识到曹洪姓曹,是亲族将领,是曹操还有皇后曹兰的亲属。
这个身份十分不同,真要是打一个造反大罪的话……
问题就真的大了去了。
程昱快速激动起来,又快速的冷静下来。
认真的思考了片刻,想了一些有的没的,他让人把这个账房先生带下去关进诏狱,然后决定带着这个消息入宫拜见郭鹏,请郭鹏圣裁。
这个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职权范围了,对方毕竟是皇亲国戚,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给他面子,也要给皇帝面子。
程昱收拾了一下,启程去皇宫,刚走到府门口,曹操来了。
“程公这是要往哪里去?”
“曹首辅,你……你来的也算是巧了,你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程昱看着曹操。
曹操看了看程昱手上拿着的奏本,犹豫了一番。
“程公可是要往皇宫去寻陛下?”
“是。”
程昱没有隐瞒。
“是有关子廉的事情吗?”
“是。”
程昱依旧不隐瞒。
曹操叹了口气。
“能否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时间不用很长,一炷香就够了。”
程昱犹豫一番,考虑到对方的皇亲国戚身份,还是点了点头。
“可以。”
“借一步说话。”
“好。”
曹操和程昱来到了司隶校尉府中没什么人的偏僻的小凉亭里,双双坐下,面对面。
“我猜想,程公一定是得到了什么和子廉的事情有关的重要讯息,所以才要前往皇宫寻找陛下,将此事告知陛下,对否?”
“是这样的没错,曹首辅有什么想要说的?”
“程公很早就和子廉共事了,子廉是什么人,有什么胆魄,程公应该是一清二楚的。”
程昱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人是会变的,我是这样,你是这样,曹子廉也是这样,大家都会变。”
“是,人是会变,但是,也有些秉性是不会改变的,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什么本性难移?曹子廉的本性是什么,居然如此难移?”
程昱死死盯着曹操。
一千二百三十一 你是想把整个曹氏给拖累死吗?
还能是什么本性呢?
曹洪能有什么本性呢?
这不是人所皆知的事情吗?
曹操深吸了一口气。
“贪,子廉贪,子廉喜欢钱财,喜欢到了让我都觉得很不可思议的地步,我很不理解子廉为什么要那么多的钱财,而且还很少花钱,这种行为,别说程公,曹氏众人也没有一个能理解。”
程昱点了点头。
“这倒是真的,曹子廉之贪,世所罕见,反正老夫是没怎么见过那么贪婪之人,怎么,曹首辅你想用这个来给他开脱?”
曹操点了点头。
“无欲无求之人才是心机最深沉的人,不爱钱,不爱女人,不爱美食和精美的服饰,不爱美酒和音乐,什么都不爱的人才是心思深沉的枭雄,这样的人最可怕,而子廉,并非这种人。”
曹操说的很有道理,程昱也不得不赞同。
“你说得对,曹子廉的确不是这样的人。”
“是了,便是如此,子廉绝对不会心怀不轨,他不会造反。”
“即使他不会,他身边的人难道不会吗?”
程昱叹了口气:“曹首辅,你还是没弄明白,这件事情最关键的地方根本不在于曹子廉造反与否,无论他是否想要造反,这件事情都不会那么简单的结束。”
“我清楚,所以我来找程公,希望程公可以代替我向陛下阐明。”
曹操缓缓开口道:“若能换得子廉安然无恙,我必然让子廉把除了洛阳和豫州祖产之外的全部土地归还官府,绝不私留一寸。”
程昱眯起了眼睛,略有些惊讶的看着曹操。
“姑且不说这件事情很怪异,曹首辅,你能为曹子廉做主?你们早已分家,并且也不同属一支,事关财产的事情,你能为他做主?”
“能!”
曹操点了点头:“只要程公能将此事告知陛下,我就能让子廉乖乖把土地交还官府,从此以后再也不会侵占一寸官田!子廉再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程昱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一会儿。
“这件事情我会告诉陛下,绝对不会有所隐瞒。”
“多谢。”
“还有,曹首辅,有件事情你还是要提前做个心理准备。”
程昱稍作犹豫,开口道:“曹子廉的庄园里,有数量不少的私兵和成套的军械,这是已经查明的事实。
一旦落实地方调查,必然能从他的庄园里搜缴出大量军械,到时候事情会变成什么样,也不是我能预料的,反正,陛下一定会知道。”
曹操面色大变。
“当真?”
“当真。”
“……”
曹操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子面朝程昱一拜:“程公大恩大德,曹某无以为报,必牢记在心!”
说完,他抬起头。
“程公,能否容我见一见子廉?”
“可以。”
程昱缓缓点头。
之后,程昱带着曹操去见曹洪,把他带到了曹洪被软禁的屋子前,开口道:“时间不会很久,按照规矩,也就两炷香时间,尽量把事情落实,别让我难做。”
“多谢。”
曹操再拜。
程昱点了点头,转身离开此处,前往皇宫。
看守曹洪的法卒打开了房门,示意曹操进去,曹操点了点头,迈步进入了曹洪的软禁之所。
曹洪被软禁的地方环境还行,并不脏乱,很干净,整齐,虽然简朴,住下来也不是很困难。
曹洪被收缴了全部的武器、华服,只留下一身日常服装,神色慌张,精神并不好。
一看到曹操来了,曹洪当时就愣住,然后眼泪就掉下来了。
“大兄!大兄你来救我了是吗?我能出去了是吗?”
曹洪一下子扑了上去,曹操则面色一狠,一脚踹过去,直接把曹洪踹了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
“大兄!你踢我干什么?”
曹洪大声地喊叫。
他皮糙肉厚,踢一下并不碍事,主要是不解。
“我踢你干什么?我踢你贪心不足!踢你为了钱财昏了脑袋!把自己折腾到这个地步居然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你是想死吗?”
曹操大声怒吼,把曹洪吓得够呛。
“大兄,我……”
“你什么你?你知道你的罪过了吗?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抓?”
“我就是不知道啊!大兄!我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被抓啊!”
曹洪抱着脑袋满脸慌张:“我什么错也没犯啊!陛下要清丈土地,我接受了,陛下要我的商队,我也接受了,我什么都给出去了,还要我怎样啊?我还要怎么做啊?”
“你蠢!”
曹操怒不可遏的说道:“陛下为什么要清丈土地?豪强为什么叛乱?土地!土地!土地!”
为了表示重要,曹操连说三遍土地。
土地是一切生产力的根源,是工业时代以前最主要的生产力基础,没有土地,就没有文明,就没有国家,就没有一切。
郭鹏重视农业生产重视到了骨子里,对农业生产的在意是很多人都无法想象的。
比如曹洪就没办法想象。
“土地又怎么样啊!我不是让他清丈给他交税了吗?还要怎么样啊!”
曹洪越说越委屈,直抹眼泪。
“你有多少土地?你自己说!多少亩?”
“二十三万亩,那又怎么样啊!不就二十三万亩!”
“不就二十三万亩?”
草擦被气笑了:“你早晚死在你这个性子上,我跟你说!就是这二十三万亩,他皇帝能要了你的命!要你的命你信不信?”
“要我的命?”
曹洪瞪大了眼睛:“我犯什么法了?我有什么罪过?他为什么要我的命?凭什么?”
“凭他是皇帝!他是天子!他口含天宪,言出法随!他说你要死,你就要死,你活不了!这就是天子!皇帝!”
曹操怒吼道:“而且你的庄园里面都有些什么?啊?一万户隐户,一万户啊!一万户还要多对吧?起码六万人!壮丁超过一万,你要干什么?起兵造反吗?!”
曹洪被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造什么反!你别污蔑我!我二十多万亩土地,可不得要那么多人耕种吗?不然不就是荒废土地吗?难道要我让那些土地长草才好?”
“皇帝不这样想!皇帝只会觉得你那一万壮劳力就是一万军队!不是看你想不想,而是看你能不能!”
曹操一伸手指向了曹洪:“你老实交代,你庄园里私藏军械的事情,你知不知道?是不是你主导的?”
曹洪一愣。
“军械?那……那些都是战利品!是我的门客收拾掉那些豪强之后的战利品!陛下讨厌豪强,我就铲除豪强,这难道不是陛下希望看到的吗?我又有什么错!”
曹操更生气了。
“知道你还私藏军械?陛下是怎么说的?不准私藏军械!不准!盐铁官营之后,私藏军械就是死罪!死罪!多少豪强没有造反,但是却因为被搜出了军械而被诛灭全族?你是想把整个曹氏给拖累死吗?”
曹洪张了张嘴巴,安静了好一会儿。
“我是曹氏亲眷,总该有点不一样吧?咱们曹氏女是皇后,当今太子身上都有曹氏的血,我怎么会造反呢?那个军械,我留着也是为防防山贼窃贼什么的,总不能一把刀都没有吧?”
他讪讪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