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百八十二 袁嗣忽然觉得背后有点凉意
对于皇帝提出的要求,工部官员面面相觑。
田丰有些为难的开口道:“陛下,三万的标准……岂不是要将太学现有的规模扩充五倍之多?”
“当然。”
郭鹏点了点头:“洛阳城规划之初,孤就已经决定要把太学恢复到极盛的状况,所以一开始给太学的规划用地就很大,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有用上,但是那块地就是太学的,不会改变。
现在孤要求把太学用地给全部利用上,你们工部尽快拿出一个章程来,不要求建的多豪华,多巍峨壮观,但求结实,耐用,能遮风挡雨,尤其是学子住宿所用的宿舍,更要如此。”
郭鹏如此指示。
“可,这笔费用支出……”
田丰为难的看向了王粲。
王粲硬着头皮开口道:“陛下,今年我魏虽然没有战事,但是各地工程都在加速推进,那几十万壮劳力加入之后,速度的确是快了很多,也远比民夫要省钱,但多少还是要花一点的。
本来财政还留有一些盈余,但是之前陛下指示要投入三万人规模的资金和物资,帮助夏侯使君建设漠州,所以眼下来说,国库支出已经没办法更多了。”
郭鹏皱了皱眉头。
“之前你不是说用纸代替竹简之后,节省下来一大笔经费吗?那笔钱呢?”
“陛下,这笔钱臣是打算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的,历年来夏秋之际各地都有发生旱灾水灾之类的灾害,这笔钱就是为了留着应对这些可能发生的事情上,要是这笔钱也动了,那……”
王粲没把话说下去。
郭鹏思考了一下,不由得为自己大搞各地基础建设的手笔而微微的后悔。
但是他转念一想,觉得教育是国之根本,就算工程一时暂停,这方面的事情也绝对不能暂停,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推动,现在只是一个开始。
还有些人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因为他们还不知道洛阳发生的事情,他们要是知道了,指不定还要搞什么事情。
必须要一口气把这件事情敲定,稳住洛阳,洛阳稳住了,一切就都稳住了。
所以……
“王卿,就用那笔钱,立刻动工,不要迟缓。”
郭鹏下定了决心。
“这……”
“陛下……”
王粲和田丰都要说些什么。
袁嗣想了想,没说话。
“就这样做吧,至于可能出现的灾害,孤,会用内库来担着,你们不用担心,出了事,孤会直接从内库调拨钱粮,你们尽管把钱用在扩建太学的事情上,其他的事情不用管。”
郭鹏下达了指令。
皇帝把话说到这份上,王粲和田丰也就无话可说了。
他们决定按照皇帝所说的去做。
扩建太学,把太学扩建到足以容纳三万人的读书学习还有日常生活的地步,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最高学府。
这是皇帝夺取家法传承和施教权之后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之一。
而他们将会全力以赴的帮助皇帝。
别无他选。
田丰和王粲又看了看一直没说话的太学祭酒袁嗣,这个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的家伙。
准确的说,这应该是一个被皇帝玩弄在鼓掌之中的家伙。
因为皇帝的黄龙殿会议,他带着汝南袁氏仅存的一点族人走上了复兴家族之路,眼看着汝南袁氏有光复当年威望的可能。
然后又是皇帝一声令下,他交出了家学传承,交出了经典解释权和施教权,把一切都交给了皇帝,换取了汝南袁氏的富贵。
跟皇帝合作的四大家族所得到的待遇,大家已经差不多搞清楚了。
和皇帝结成儿女亲家,并且爵位世袭罔替不降等,不像其他人那样隔一代降一级别。
其他人的贵族爵位还不是一等一等的降,而是一级一级的降。
公爵只用五世就能变回平民,而不是一等公爵降低到二等公爵,那是直接降到一等侯爵,再下一代变成伯爵。
这还是公爵家族,侯爵啊伯爵啊更是两三代人就要归于平凡——如果没有争气的后代子孙的话。
就算是最顶级的开国公爵,要是连续五代子孙都不能有所建树,那也要乖乖归于平凡。
正是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郭鹏订立规则的时候,就是这样解释的,大家也都没什么看法,觉得郭鹏做的很到位。
这才显得四大家族不用隔代降级的贵族爵位尤其珍贵。
这四家除非是犯了谋反大罪,否则就可以与国同休。
然后还能和皇帝结成儿女亲家,袁嗣应该是把自家女儿嫁给皇帝的嫡次子,就在八月份就能成亲了。
然后袁家也就变成皇亲国戚,可以接受到皇家的庇护了。
用家传经典的解释权和施教权换来了这样的待遇,怎么想怎么亏,反正正常人肯定不会这样做。
但是谁让你不答应的话皇帝陛下就能让你立刻灰飞烟灭呢?
想到这里,他们反而觉得有些嫉妒这四大家族了。
因为家传经典,就能从前朝兴盛到今朝,还能与国同休,还能一直富贵下去,何其美妙?
在这位皇帝手下,他们肯定是愿意干这种事情的。
反正一定是无法保住经典解释权和施教权的,用这个注定保不住的东西换一个与国同休,多划算的买卖啊!
他们为什么就没有呢?
一想到这里,田丰和王粲看向袁嗣的眼神里就多出了一抹嫉妒的神色。
正在向郭鹏汇报工作的袁嗣忽然觉得背后有点凉意,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算了,这不重要。
袁嗣继续汇报工作。
“根据陛下的指示,臣等已经确立了学分、必修和选修制度,太学生能否成功毕业,全看学分,学分不够者,不准毕业,达到一定学分方能毕业,然后才能被分配职位,或经过礼部举孝廉,或直接进入吏部筛选。”
郭鹏点了点头。
“这是一个总体上的原则,学分是最基础的,在学分之外,也会有其他的一些评判标准,可以加学分,或者减学分,太学生就学期间若有违法犯罪之举,直接取消学籍,赶回原籍。
对太学生的管束,太学必须要抓紧,有些太学生出身很高,性格高傲,喜欢恃强凌弱,这个时候,你们这些太学的官员就要站出来制止并且惩戒之,你们若是办不到,就告诉孤,孤来。”
“遵旨。”
几名太学官员立刻表示他们明白了。
“还有,各科目的讲师你们也要谨慎选拔,除了现在已经有的,新加入的讲师都要经过周全的考验,至少他们本身要懂得什么叫标点符号,课堂讲学也不能用之前的方式,必须要按照孤所说的去做。”
郭鹏继续给与指示,太学官员们纷纷点头表示明白。
看到这样的一幕,其余官员都有种怪怪的感觉,且不知道这怪怪的感觉来自于何方。
然后他们就明白了,这怪怪的感觉,来自于皇帝陛下越来越强大且越来越全面的权力。
来自于皇帝陛下对太学的全面掌握。
一千一百八十三 所有人都输了,只有皇帝赢了
在四大家族倒戈的现如今,皇帝陛下甚至可以决定士人们如何入学,要学习什么,然后如何毕业,最后如何当官。
他们从学习开始直到入仕的一系列行动轨迹,全都在皇帝的掌控之中,基本上皇帝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士子们必须要遵从。
这种被全方位掌控的感觉并不好。
军事,经济,政治,然后是文化。
被士人们当做核心利益的文化,终于也沦落到皇帝陛下的手里了。
士人们所剩下的唯一的优势只有士人出身这个群体概念了。
因为士人出身,在政治前途上还有希望可以看到,所以不至于全无希望,至少成就高官显贵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虽然再也不能依靠家族出身直接预定一个高官显贵的位置,可至少,还是有优势的。
皇帝陛下再怎么做也不可能让那些泥腿子踩在士人头上。
察举依然存在,士人家族依然保留了直接向礼部推荐子弟做官的许可,这大概是他们唯一可以得到的慰藉。
他们向皇帝确认了,进入太学学习的士人子弟即使没有成功拿到足够的学分,不能毕业,也能走孝廉之路寻求做官之道。
这让他们大部分人感到宽心,感到放松,因为特权依然在。
只要特权还在,那就行,那就证明皇帝陛下还是心向士人。
这一波因为混乱而疯狂涌入太学的士人学子数量实在是很多,而且四大家族也都不断的号召士子们进入太学。
太学的学生数量一下子增加了那么多,要是都走太学毕业考试的路子做官,士人的身份优势体现在什么地方?
士人们根本不可能和寒门还有黎庶子弟同台竞争的,这是对士人的侮辱。
被逼无奈和他们一起学习已经非常给面子了好吗?
举孝廉这条路,一定要为士人保留,绝对不能放手,这和施教权还有经典解释权被顶级士族垄断不同,举孝廉是士人阶层的整体利益,每个士人都能受益,一旦被触碰,那整个士人阶层差不多都要爆炸。
爆炸的程度就绝对不像这一次一样被郭某人巧施计谋献祭桓氏,然后控制的很妥当。
整个魏国都要爆炸的。
按照眼下的趋势,公学兴盛而私学颓废已然成为定局。
而且根据皇帝的圣旨精神和部分小道消息来判断,要不了多久,皇帝陛下就要正式颁布废私学立公学的行政命令。
皇帝陛下要把教育权完全收归中央,不许地方私人授课讲学,只准中央太学和地方学宫、学校授课讲学。
天下学子只有在中央太学和地方学宫、学校接受的教育才能被承认,在私人教学设施里接受的教育履历是不被承认的,连学籍都混不到。
学籍非常重要,有了学籍,才能被承认为官员候补。
也就是说有了学籍才能被举为孝廉、茂才,若无学籍,就代表你没有受过正统教育,就不行。
这是皇帝的要求,一定要达成的要求,士人们觉得这倒也没什么不可以。
反正只要他们的特权还在,一切就还能商量,特权没了,那才是大问题。
现在不过是入个学,然后混个学籍的事情,上不上课,其实对于家族内部学术实力很强的家族来说意义不大。
孝廉茂才之路还保持着,那就一切ok,入学就入学。
所以很快,士人子弟们便不得不进入公学学习,混个学籍,然后才能走孝廉茂才之路了。
虽然这无伤大雅,但是这对于各家私学来说伤害很大,原本被承认的私学忽然间变得不能被承认了,这多少让一些人很不爽。
这不爽的根源,当然是四大家族造成的。
袁氏,荀氏,孔氏,贾氏。
这四个家族为了讨好皇帝,居然还把各自家学的教育资源全部交给了皇帝,让皇帝大大扩充了太学教育团队的实力。
可以预料的是,袁氏,荀氏,孔氏,还有贾氏,估计会成为所有不愿意接受这个局面却不得不接受这个局面的士人们的共同敌人。
他们用经典解释权和施教权换来了永远的安全和富贵,然后一口气把其他有共同利益的家族抛弃了。
抛弃的非常果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直接就给抛弃了。
好家伙,你们做的可真够到位的。
他们不敢恨皇帝,因为皇帝太强,强到让他们绝望。
但是这四大家没有那么强,还被加上了见利忘义、狗腿子之类的称号,所以自然而然就被恨上了。
别说那些家族的恨意了,就算在此事上没有直接利益的官员们也会嫉妒他们。
嫉妒他们靠着先人的余荫获取了如此显赫的地位。
而这些官员十数年如一日的辛苦工作远远比不上他们的余荫。
这就让人觉得很不公平,很不爽。
一刀一枪拼杀上来的军事勋贵集团也会嫉妒他们。
嫉妒他们没冒什么风险就得到了世袭罔替不会降级的爵位,可以与国同休。
咱们抛头颅洒热血在战场上用命拼来的爵位,居然还不如你们这些靠着祖宗的废物们得到的要好!
隔代还要降一个级别,对于爵位低的子爵男爵来说,一两代人不争气,家族就要被打回原形了。
于是军事勋贵集团也对他们感到不满了。
官僚集团和军事勋贵集团这两大集团都对他们不满,他们除了紧紧围绕在皇帝身边,靠着皇亲国戚的身份挤进这个圈子寻求保护之外,已经没有其他任何的出路了。
四大家族这群文化勋贵们已经给沦落到没有皇帝的保护就无以为继的地步了。
而最大的获利者,当然,只有这位皇帝陛下。
这位皇帝陛下是唯一一位完全的获利者,他所付出的和他所得到的完全不成比例。
但是因为强悍的武力做后盾,其他人也不敢说什么就是了。
所以这次事件,所有人都输了,只有皇帝赢了。
其结果就是现在,进入太学读书的士人们从入学到毕业到做官,全都要接受皇帝陛下的一手安排,不能反抗。
以前是没有这样的道理的,但是现在,有了。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七月中旬的时候,在太学革新如火如荼的进行之中的时候,皇帝颁布了新的命令。
于尚书台八部之外增设一部,名为教育部。
以原先的太学行政团队充任教育部的骨干职位,令太学祭酒袁嗣充任第一任教育部尚书。
教育部存在的意义就是总领包括太学在内的全国范围内的一切公学的教育活动。
然后皇帝陛下同时宣布,在全国范围内罢黜私学,兴建公学。
所有学子必须进入地方学宫、学校或者太学获取学籍,然后才能被成认为学子,由此可以获得预备官员的资格。
没有学籍,就算是士子都不能通过举孝廉之路成为官员。
吏部和礼部在筛选的时候也会严格注意把控学籍,不是来自太学或者地方学宫、学校的学子就不被纳入官员体系之内。
一千一百八十四 皇权膨胀
随着这两道命令的颁布,中央政府主导的公学体系在魏帝国开始全面复苏。
除了中央太学开始破土动工扩建之外,地方上曾经失落的学宫、学校也被地方政府纷纷重拾,有了重建并且招生的准备工作。
州设学宫,郡设学校,然后是中央的太学。
眼下这个阶段,三者并没有教学等级上的高低之分,不会说学宫就会比学校要好。
只是因为设立方的行政级别不同,所以称呼也不同。
但是州学宫和郡学校的学籍和太学学籍是一样的,在吏部和礼部这边也没有任何不同,不会因为你没有得到名师教导就不认同你的学籍。
有了学籍,才能参加官员选拔的一系列政治行动,才能被承认为帝国官员,没有学籍,任你惊才绝艳精通五经,也没有什么用,不承认就是不承认。
而最关键的问题在于,这个学籍,就相当于是接受了政府教育的象征。
也就是说,你的教育人不属于任何私人,而属于中央政府。
你不是任何人的门生,硬是要说的话,你是中央政府的门生。
郭某人到底还是对门生故吏这一社会现象下手了。
官员们纷纷慨叹。
虽然早就知道皇帝陛下的权力**非常强大,却没想到他对这个事情也要下手。
之前用行政手段限制了故吏的数量和权力,大大降低了地方开府官员的权势,使之无法对抗中央。
现在又折腾出一个学籍,把门生这一扩充政治权力的路途给堵死了。
学籍这一招是真的狠呐。
一个简简单单的身份转换,就让门生这个群体失去了可以存续的土壤。
大家都是学部主导的公学里的学子,接受的不是某一家的私家教育,而是中央政府的公共教育,每个人都一样。
这还能算是谁家门生呢?
但是这样的结果早在四大家族交出经典解释权和施教权的时候应该就已经预料到了。
那么重要的东西都交出来了,多一个门生还是少一个门生,其实意义已经不大了。
皇帝陛下把大家的关系网络撕扯的七零八落,强行在这一环节添加了政府认证这个过程,把士人们的自说自话变成了国家正规程序,并且插入了他的意志。
很好,这很郭某人。
郭某人就是喜欢在很多奇怪的地方插入属于他的意志。
偏偏这一波士人们是无能为力的,是只能接受的。
不接受还能怎么办?
造反?
他们面对凶神恶煞的几十万魏军,那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且在太学教育之中,皇帝还有很多奇怪的要求。
比如老师讲课的时候一定要按照书中断句来,不得随意发表其他家法中的不同看法。
这是非常严格要求贯彻执行的条例。
任何人在授课的时候,都要按照书中的标注来,不准随意发表自己的看法以影响太学生们的学习内容。
所以学部内部有些官员私下里觉得皇帝是在搞新一轮的焚书坑儒,做的事情很不地道,比秦始皇还要残暴之类的。
他们不能这样说郭某人,因为郭某人如果比秦始皇还要残暴的话,就会在得知这个情况之后的第一时间干掉他们。
他们说的话很快就会被郭某人知道,被无孔不入的临淄营密探探知,然后告诉郭某人,作为郭某人控制朝局影响朝政的方式之一。
得知有人在私底下诽谤自己,郭鹏笑了笑。
“看一个人,别看他说了什么,而要看他做了什么,说什么不重要,发发牢骚罢了,他要真的付诸行动了,再干掉他。”
这是郭某人嘱咐给阎柔的行动准则。
随着权力的越发集中,随着郭某人越来越接近真皇帝而摆脱总代理人的身份,以及局势的改变,郭某人开始逐渐加大临淄营的活动频率。
郭某人已经渐渐开始向真正的皇帝发生转变,这种质的转变需要更大力度的**统治才能维持。
无论是内廷人数的增加,还是临淄营人数的增加,都是皇帝皇权膨胀,开始向外扩张的标志。
郭某人需要内廷和临淄营为他提供更多的帮助,更多的情报,更多的讯息和更多的渠道,以此稳固自己作为皇帝的权势。
内廷的人数和临淄营的人数还有活动范围,还有要做的事情,都必须要往外延伸。
临淄营要更加的无孔不入。
内廷则要开始摆脱【专业给皇帝挣钱】的角色,开始往政治领域发展,构筑成两道专业的结实的皇权防守线。
并且方便于对士人进行最后一击,摧垮他们的一切。
所以他在延德五年六年的时候,扩充了内廷宦官的人数,并且在一定意义上扩张了宦官外出办事的几率和事权。
某种意义上,他已经明确规定外出办事的宦官秉承的是他的意志,代表他办事,威压朝官一头,向着威压朝官的方向疾驰猛进,以便在未来代替皇帝被集火。
这是他作为一个**皇帝必须要做到的事情。
未来斗翻了士人之后,官僚集团会再次成为一个整体,不复有被分裂的可能,士人、寒门和黎庶这样的划分方式将不复存在。
那个时候,就不能用简单的身份政治来分裂官僚,若要这样做,势必开启地域黑的恶劣先河。
若要对抗官僚群体,就需要宦官群体出力。
然后特务们在一旁协助。
这三个群体需要互相牵制,互相达成一个微妙的平衡,以便于皇帝继续掌握大权,稳坐皇位。
所以在进行着一系列操作增强宦官和临淄营的势力的时候,郭某人也会觉得很心累。
刚刚收拾完士人,却又要准备应付尚未出现的科举官僚集团,作为皇帝,郭某人觉得自己还真是累到不行。
但是不这样做又能如何呢?
政治权力是十分微妙的存在,一个不小心,就会造成敌我势力失衡,从而影响到皇帝的政治权力。
郭某人手中这庞大的权力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刚当皇帝那会儿,朝廷的人事大权他都掌握的很有限,还是一系列斗争之后才名正言顺的把人事大权夺来的。
但是这些事情总不能他一个人去做,他总不能一个人办到那么多事情,他需要把权力交给其他人去行使。
然后他需要专注的事情是确保这个权力给的出去,拿的回来。
这方面的微操过于精细,过于困难。
所以一想到之后需要利用宦官和特务与官僚集团作斗争,又要让宦官和特务互相牵制,更要平衡文武之间的关系,还要稳固自己对军队的绝对掌握,还不能让皇亲国戚为代表的贵族集团与官僚集团产生过多的交际和接触……
郭鹏很累。
可事已至此,他早已无法停下来,他只能不断的向前走,继续向前奔跑,以确保自己的步伐不会停滞,确保自己的改革成果可以稳固。
眼下要做的,还是埋葬士人。
一千一百八十五 皇帝陛下,真的是圣君啊!
五经家法传承是部分头部士人家族的私利,大部分士人都得不到传承和解释的权利。
说到底,士人群体也是要分三六九等的。
皇帝和头部家族争夺这个权力,只要能保障他们的利益,那么谁胜谁负,对于大部分二三流士人来说,并不会有什么改变。
所以他们也会快速的选择胜利者进行站队,以保全自己的利益可以。
可要是对察举制度动手,让士人和寒门子弟还有黎庶子弟一起参加考试来竞争官职,那就是在刨他们的祖坟。
到时候就不是搞定十几个家族、平息一波舆论就能解决的事情,那可真是要搞大事情了。
但是吧,郭某人最不怕的就是搞大事情。
郭某人一直坚持到现在,也就是为了要搞大事情,都已经走到了这里,临门一脚就差一哆嗦,郭某人根本不可能放弃。
只是现在还需要一点时间,需要一点让太学的规则确立起来的时间,也需要一点让地方州郡的学宫和学校开始恢复的时间。
所以郭某人就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了太学的教育改革上,积极参与进去,积极参与到太学的任何一件事物的规则制定上。
当然,毫无疑问的,学部虽然名义上归属尚书台管理,但是从创立起来的那一天起,就没有向程昱和田丰汇报过任何工作。
学部的一应工作直接绕过了尚书台,直接和皇帝对接,袁嗣有什么事情都去请示皇帝,得到了皇帝的指示之后再去办,而不是听从田丰和程昱的指示。
尚书台至今已经有九个部门,而这九个部门里,公开的不听从程昱和田丰指示的部门就有三个,吏部,礼部,还有学部。
加上财政部尚书王粲是郭鹏的第一任内阁首辅转职而来,属于郭鹏的心腹亲信一类,刑部尚书郭议又是郭氏族人,尚书台一半多的权力都被皇帝亲自把持。
只有剩下来的不到一半,才能让程昱和田丰分割,这两人也算是打伤了,没力气接着打了,于是田丰死抓着工部不放手,程昱面对的只剩下民政部,兵部和外交部。
还好,至少不是光杆司令。
但是程昱本以为皇帝在北伐过后会对他稍微友善一点,结果这并没有发生,皇帝还是那个皇帝,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做着他所认定的一切。
尚书台一半多的权力就这样给皇帝拿走了,更关键的是,那还是相当重要的一半多,剩下来这不到一半,其实并不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比如那个常年打酱油的外交部。
按照眼下这个趋势,程昱和田丰都在怀疑,等他们退休的时候,尚书令和尚书仆射到底有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
下一任尚书令和尚书仆射手上还有实权吗?
到时候尚书台诸部门会不会直接对皇帝负责,直接由皇帝来决定所有的事情,而没有人可以挑战他的权威和决定了?
不知道,反正郭某人也不在乎。
他已经连着和学部开了十几次碰头会了,商讨主持确定了太学的很多细节问题。
他认为只有把细节问题都给确定好了,才能确保太学的平稳运行。
这当然是不错的,细节都确定好了,能给人做手脚的空间自然也就没有了。
而在这段时间内,郭某人也动用自己的内廷力量,【加班加点抄录】了一批五经书本。
延德六年七月十六,第一批一千本书,五经每经各二百本被投入了太学教育之中。
太学的新式教育由此正式展开。
正如郭某人之前所说的,他并非不愿意给每人一本书,实在是加班加点抄录到现在,也才完成一千本,五经各二百本。
也算是不偏不倚,给选修分班完成的每一经的学子都有了交代。
这段时间里,太学的一万八千多名学子总算是理清了各种问题,完成了各种手续。
在风波尚未完全散尽的时候,这些士子们就莫名其妙的开始在太学内展开学习任务。
他们被告知他们需要完成三年的学习任务,然后才能从太学里毕业,并且参与官员选拔考试。
对此,不少士人已经了解到了内幕,知道这种说法其实是针对那些寒门学子和泥腿子们的,士人子弟还是可以走孝廉茂才之路。
只要礼部宣布开始举孝廉,那就开始进行举孝廉的选拔,这些士人也能参与进去,不必死守三年之期。
反正他们进入太学只是为了获取一个学籍。
当然,顺带着听一听这些新式课程或许也蛮有意思的。
太学内下发的一千本书对于家中有钱又有门路的士人学子来说是不那么必要的,他们早就使用金钱的力量获取了完整的标点版五经。
只要给够钱,大把的人愿意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帮助他们抄书。
反正现在纸便宜,抄书这项工作简单了许多,这段时间以来,洛阳城内也出现了不少帮助士子们抄书换取钱财的小商贩——
也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地方招揽了识字的人来帮他们抄书的。
但是看起来,他们只是中介,士子通过这些中介找到愿意帮助抄书的人,然后给钱。
至于之后这个钱怎么分,这个新兴行业怎么运作,没人知道,也没必要知道。
对于这些人来说,多了一条赚钱的路子。
对于士子们来说,则是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了标点符号的意义所在。
不得不说,皇帝的这一创举是个天才般的创举。
句读这种东西,大家都知道它的意义所在,但是你要说喜欢,那还真没几个人喜欢的,因为学起来真的不容易。
尤其对于年轻学子来说,刚开始读书还真是有点难度,要不怎么叫苦读呢。
可是加上标点符号之后,这读书就开始变得简单起来了。
一句一句段落给你分好,你就不算不明白标点的具体含义,但是你能知道这一句该到什么地方断开,该怎么读怎么理解。
有了标点符号,一切豁然开朗,一眼就能看明白这篇文章该怎么读。
不用花费大量时间学习句读,也不用因为没能及时记住名师讲解的内容而感到烦恼,更不用为了一段晦涩难懂的讲解而到处求人解惑。
对于大量为了求学而非常辛苦的学子们来说,这种事情绝对是好事。
这意味他们可以在固定的一个地方学满整整五本经文——只要你有足够的才华和努力,你就能学满五本。
他们再也不用走遍天下山川,冒着数不清的危险只为了找一个能教导某本经典的名士请求学习了。
换言之,学习的成本大大降低了。
二三流士子们越来越开心,越来越高兴,心中对皇帝陛下充满了感激之情。
最开始太学内的言论风向对皇帝并不友好,皇帝三番五次的折腾他们,折腾的他们惴惴不安一夜三惊,谁能高兴的起来?
但是当大量士子发现他们学习的成本大大降低并且学习效率大大提高的时候,发现标点符号对他们的好处真的很大的时候,他们对皇帝的不满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皇帝陛下,真的是圣君啊!
一千一百八十六 这是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击
士子们感动的认为皇帝陛下很伟大。
为了帮我们减负,为了降低我们学习的困难,为了让我们不用跨越千山万水就能学到想学的东西,居然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
不惜冒着翻车的危险为我们干翻了那些头部经典传承家族,皇帝陛下,何其伟大!
已经有相当多的士子提出了这样的看法,并且在太学内广泛称赞皇帝陛下的新政策,称赞当今陛下文治武功举世无双,是举世难得的圣君!
又过了一段时间,太学内已经没有对郭鹏的太学新政的批判之声了。
偶尔还能听到几个人暗戳戳的批判郭鹏的政策,然后立刻就被士子们揪出来一顿猛批。
看那样子要是他们手上有权力,肯定会干掉这帮污蔑圣君的王八蛋。
“当今陛下文治武功举世无双,上溯千年,也不会输给古之圣君!尔等究竟是何等心思!居然如此污蔑当今陛下!其心可诛!”
“标点符号乃大兴文脉之创举,乃是圣人之举!当今陛下所为,就算是圣人,也不过如此了!尔等居然口出狂言,该当何罪?”
他们揪着那帮过去曾是头部经典家族现在却成为可悲的失败者的家族子弟们狠狠的痛批,宛若面对杀父仇人一样。
说真的,体会到了标点符号的便利之处和太学新政的便利之处以后,这些本身在士人阶层内也不算高层的士人们,要是还想回到过去,那真是有鬼了。
经典传承本来和他们也没什么关系,现在当然也和他们没什么关系,那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为那些头部家族抛头颅洒热血啊?
他们难道会把传承权交给自己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交给皇帝,他们就省的去做那些人的门生,一辈子还要为他们东奔西走的。
现在他们被抹掉了【某某门生】的政治标记,成为了政治上的自由人,可以自由发展了。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自由之感让他们感到无比的畅快。
这就是自由的感觉吗?
身上沉重的锁链被皇帝砸碎了,皇帝给了他们自由!
再也不用给谁当门人,一辈子都要背负谁家门生的政治负担。
啊!自由!
虽然也没了政治资源,但是说起来,那些政治资源本身就是广大门生故吏集团里的头部人员才能享受的,一样和绝大部分门生故吏无关。
所以他们自发的维护郭鹏,维护标点符号,维护太学新政,对一切试图攻击这一新创举的旧时代的殉道者发起猛攻。
省下了郭某人一大笔舆论战经费。
眼看着郭某人麾下最强嘴炮兼终极嘴臭武器陈琳就要面临失业的风险了。
临淄营密探把太学内部的这一思想风潮忠实的传达给了郭某人。
郭某人听到了这样的说法,笑了笑,搂着郭瑾的肩膀对他进行教导。
“看到了吗?他们开始夸我圣明了,说我文治武功举世无双,说我是难得的圣君,一顿猛夸,就差给我跪下在我面前顶礼膜拜了。
可是我明明做的事绝门绝户的事情,对于某些人来说,他们恨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为何他们的感官如此不同?阿瑾,你告诉我,这意味着什么?”
郭瑾认真的思考了一番,开口道:“这意味着父亲的政策让这些人觉得有空子可钻,对他们有莫大的好处,让他们感到无比的激动和感激。
这样的政策如果就此固定推行下去,未来肯定会让这些士人大占便宜,要不了多久,新的经典传承家族就会用另一种面目诞生,一定的。”
郭鹏满意的点了点头。
“很好,你已经明白了,说的很对,他们是民,我们是君,民如此盛情的夸赞君主的政策英明,很显然,这对他们有很大的好处,因为我扳倒了这些经典传承家族。
他们不用在还没有出仕的时候就背负上沉重的政治锁链,不用和某一家族生死绑定,一辈子为他们奔走而不得自由,我砸碎了这个锁链,他们自由了,他们当然高兴。
但是,这是一个过程,我掀翻了十四家法,却没有对士人得以垄断学术的根本制度发起挑战,那么要不了多久,断则十几年,长则数十年,新的经典家族改头换面,又要出现了。”
郭鹏搂着郭瑾叹了口气。
“他们夸咱们英明,那是在给咱们下套,太学新政要是止步于此,那就真的对不起你个五个弟弟妹妹用终生大事换来的东西了,阿瑾,接下来,为父要对察举制度动手了,你要帮着为父。”
郭瑾认真的点头。
“还请父亲吩咐,父亲但凡有所吩咐,儿子一定立刻去办!”
“这是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击,这一击,是为父数十年的目标和准备,绝对不容有失,在此之前,为父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把他们绑定在为父身上。
阿瑾,你来负责操持阿珺的婚事,还有其他几个弟妹的订婚事宜,你亲自去办,办的越隆重、越正规,越好,越让世人瞩目,越好,要让世人知道,这四家,是咱们自己人。”
郭瑾眨了眨眼睛,少顷,他明白了郭鹏的意思。
“父亲……儿子明白了,儿子立刻去办。”
让四大家族真正和皇家绑定,就算不能立刻结婚的,也要把订婚给办妥了。
如此,就能把袁、荀、孔、贾四大家族捆绑在皇帝的战车上,让他们再也下不来。
之后,就能利用他们的教育资源、师资力量和号召力来稳定局势。
为了完成郭鹏交付的任务,郭瑾紧急出动,带着自己的小团队一手抓起了弟弟妹妹们的终生大事。
他越发的感受到自己是幸运的,是特殊的,是绝无仅有的。
而弟弟妹妹们才是自己本来该有的样子。
看着正在接受礼部官员指导的沉默不语的弟弟郭珺,郭瑾如此想到。
郭瑾安排了礼部官员来给郭珺进行结婚前的礼仪指导。
再往后还有各种其他的指导项目,包括夫妻生活之类的,反正种类繁多,程序繁琐,十分复杂。
郭珺很快就要举行冠礼,冠礼之后紧接着就是结婚,这个流程据说和当年郭鹏是一样的,他也是冠礼之后没多久就举行了婚礼。
典型的政治联姻。
老子如此,儿子也逃不掉。
正如郭某人之前所认定的,他的子女的婚姻,必须要为帝国的利益而服务。
郭瑾是一个幸运儿,郭珺就被迫打起了头阵,在所有弟弟妹妹之前给他们演示了一遍什么叫做政治联姻。
因为事务繁忙,【赵勇】向上官请了假,【上官】郭瑾当然也就答应了。
看着郭珺像个木偶一样被礼部官员操弄来操弄去,郭瑾的心中感慨万千。
好不容易一天的指导结束,看着郭珺累瘫在椅子上的样子,他忍不住上前拍了拍郭珺的肩膀。
“感觉如何?还好吗?哪里觉得不满意?我让礼部官员改进。”
他只想尽自己的所能为弟弟做点什么。
一千一百八十七 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做一个好父亲了
郭珺扭头看了看郭瑾,苦笑了一阵,摇了摇头。
“多谢兄长了,不必了,就这样吧,反正再怎么弄,也不过是一天的事情,一天之后,尘埃落定,也没什么需要担忧的了。”
“…………”
郭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兄弟相顾无言,沉默了一阵子,忽然,郭珺询问道:“兄长,你和大嫂在一起生活,开心吗?”
郭瑾眨了眨眼睛,点了点头。
“嗯,很开心,我与你大嫂从小就相识,很早就互相喜欢了,之后父亲赐婚,我很高兴,这些年来你大嫂也非常支持我,照顾我,有她在家里,我才能放心在外办公。”
郭珺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一会儿,低着头,叹了口气。
“真好啊,兄长,我……连我的妻子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子,多大年岁,都一概不知。”
“阿珺。”
郭瑾开口道:“很多人都是这样的,为兄……只是比较幸运罢了。”
“那为什么幸运的不是我呢?”
郭珺抬起头看着郭瑾:“我也想和兄长一样,从小认识自己的妻子,然后互相喜欢,最后结婚,那样的话,一定很开心吧?”
郭瑾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郭珺还在继续。
“我知道,我是父亲的儿子,婚姻大事,素来都是父母做主,父亲和母亲结婚,也是父亲和母亲的父母做主,他们一样不曾选择,可至少,他们是认识的,而我……唉……”
郭珺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叹息起来。
“阿珺,你放心吧,父亲不会随便给你选择妻室的,我听说,袁氏女儿饱读诗书,知书达理,性格温婉,是个很好的女儿家,且出身名门,与你正好相配。”
郭瑾的话并不能让郭珺感到释怀。
“是与我相配,但是我不一定喜欢啊,一想到要和她共度一生,我就很担心,她是不是我喜欢的,喜不喜欢我,我们有什么共同喜欢的,或者是共同讨厌的,我们能不能合得来,会不会互相讨厌什么的。”
郭瑾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并不清楚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很幸运,和喜欢的人结婚了。
他只知道,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在结婚之前,都有过这样的想法,郭珺并不唯一。
尽管如此,自家兄弟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和态度,他的情绪自然也颇为低沉。
可是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样做的意义所在了。
身为父亲的儿子,享受着锦衣玉食和精英教育,就要做常人所不能做,忍常人所不能忍,回馈父亲和帝国,否则,就白瞎了这皇家子女的身份和那么好的待遇。
他们的婚姻,会给父亲换来四大家族的绑定,而四大家族的绑定会在之后的动荡之中给父亲提供重要的助力。
这份助力是不可或缺的,是只有“一家人”才能给予的。
为了帝国,为了父亲的梦想,为了科举,为了让魏帝国可以国祚绵长,父亲选择了这条路。
而注定成为下一任皇帝的郭瑾,也会选择这条路。
皇子皇女包括皇帝本人的婚姻对于帝国来说,本身就是可以量价的商品,是非常珍贵的珍稀商品,往往是有价无市。
而为了帝国的利益,没什么是不可以放弃的。
皇帝本人的妻子和妾侍之位一样是商品之一,非常珍贵,非常稀有,价值非常高。
更遑论子女的婚姻。
未来,当有必要的时候,郭瑾觉得自己也会和父亲一样,毫不犹豫的把孩子们的婚姻当做祭品献祭出去,根本不会考虑【爱情】和【幸福】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
只要利益足够,只要是必须的,那么,没什么是不能拿来交换的。
郭珺的迷茫和郁闷,未来弟弟妹妹们的迷茫和郁闷,完全不会在身为皇帝的郭鹏的考量范围之内。
而作为父亲的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关心,已经用光了,在之前的酒会上。
皇帝的职责太重,太沉,光是做好皇帝已经让郭鹏累到快要崩溃,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做一个好父亲了。
所以他才会说出那种话。
愿你们生生世世莫诞于帝王之家。
此时此刻,看着情绪低落的郭珺,郭瑾觉得自己已经完全理解郭鹏当时的心境了。
接下来几天,郭瑾穿梭于皇宫和四大家之间,与他们洽谈各种事情,各种注意事项。
郭珺的婚姻迫在眉睫,当然是首要的事情,需要和袁氏认真商议,多次碰头,把细节问题敲定。
而和其余三家的订婚问题也一样重要,也需要派遣礼部官员从中斡旋,商议细节问题。
郭瑾作为嫡长子、兄长和皇太子,成为了这件事情的全权负责人,代替自己的父亲为弟弟妹妹们全面做主,把一应事务安排的妥妥当当。
除了郭珺之外,其余四个弟弟妹妹都没到要结婚的时候,郭鹏给他们定下的规矩是弟弟们十八岁结婚,妹妹们十五岁结婚,所以都还有时间。
目前是订婚,不是结婚,婚姻六礼不需要全部完成,完成到订婚的部分就够了。
当然,双方的名字还是要互相告知的,生辰八字也要互相告知,然后,让专业人士假模假样的来一个【天作之合】。
你也高兴,我也高兴,大家一起欢庆这场伟大的婚姻。
弟弟妹妹们的终生大事就在这样的氛围之中决定,然后告一段落,下一次提起的话,妹妹们是三年以后,弟弟们是四年以后。
唯一需要把六礼全部完成的,也就郭珺一个。
郭瑾往其余三家跑了一趟,就把订婚的事情敲定了,双方定下来结婚的事实和日期,约定到时候就正式结婚。
然后就搞定了,剩下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郭珺的婚礼上。
他往袁家跑了很多次,商议了很多细节,袁家女儿是袁嗣的女儿,比郭珺小一岁,但是也算是标准的大姑娘了。
受累于家族的恶名,袁家女儿迟迟嫁不出去,也成了袁嗣的一块心病。
结果风云突变,袁氏复起,求婚的人顿时踏破了袁家门槛。
袁嗣扬眉吐气的同时,也恼火于这帮混蛋的势利眼,对他们非常不友好,恶语相向,赶走了不少人,愣是没答应女儿的婚事。
然后就等到了郭鹏为自己儿子的求亲。
这还能怎么说呢?
于情于理,袁氏都要死死抱着郭氏的大腿才有活路,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郭鹏伸出的友谊之手必须要死死握住,绝对不能松开。
“袁公,那事情就这样商定了,待八月,舍弟加冠之后,便与袁氏女公子成婚,成婚之后,袁氏和郭氏也就是亲族了,从互相扶持到互相敌对,再到互相扶持,这一路也是颇为坎坷。”
郭瑾握住了袁嗣的手:“愿今后,袁氏和郭氏继续互相扶持,彼此都能坦诚相待。”
郭瑾的笑容如春风一般和煦。
袁嗣的脸上满是笑容,也紧紧握着郭瑾的手。
“殿下的话,臣铭记在心,袁氏和郭氏自此成为亲族,互相扶持,坦诚相待。”
一千一百八十八 不要和郭某人作对
七月底,郭珺和袁氏女儿袁薇的婚姻问题商讨完毕。
郭瑾和袁嗣互相确认之后没有任何问题,礼部官员就按着这套流程去做准备了。
时间紧急,还有不少东西需要采购,需要办理。
因为关乎皇子结婚的问题,礼部必须要参与进来,而整个婚礼流程的花费问题,则是皇帝内库出钱办理,袁氏也表示会提供一部分资金支持。
内廷大宦官出动了不少,四处采购结婚需要的东西,把整个洛阳的市场翻了个底朝天,又去关东诸多城镇挑选,才终于准备齐全。
而此时,也到了延德六年的八月份,盛夏时节,郭珺满二十岁,在皇宫中举办了自己的冠礼。
皇室子弟和亲族子弟纷纷参加,太上皇和太上皇后也一起参加,大家共同为郭珺庆贺。
郭鹏百忙之中抽空,参加了郭珺的冠礼,并且亲手为他束发,帮他把象征未成年的长发束起来,用冠置于头顶。
从此以后,郭珺就是一个成年人,就要自己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全责了。
“从此时此刻开始,你就是一个成年人,你再也不能用孩子的借口掩藏自己的过错,你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一切责任,没人会为你分担。
所以从此以后,你做任何一件事情之前,都要考虑它的结果,以及这种结果是否是你所期待的,或者说是否是你可以承担的,切记。”
郭鹏握着郭珺的手,把当年卢植告诫自己的话语同样的转达给了郭珺。
当年郭鹏十五岁行冠礼结婚,即将面对的是雒阳城的风风雨雨,是未知的前途和命运,相较于郭鹏,郭珺的处境实在是要好很多很多。
所以郭珺点了点头。
“父亲的告诫,儿终生不敢忘怀。”
“那就够了。”
郭鹏叹了口气:“认真对待你的妻子,不要让她伤心,难过,那就够了。”
“是。”
郭珺点头。
郭鹏便没有再说些什么。
他身为父亲的部分到此结束。
他已经没有其他的精力可以注入这个部分之中了,他所有的精华已经被皇帝这个角色全部吸取了。
然后他便离开了郭珺的冠礼现场——为了应对不久之后的全面对抗,他需要提前做一些准备,对地方上做一些人员安排,让军队提前做一些针对性的驻防安排,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
他要做的事情真的很多。
这一天,是延德六年八月十六。
五天以后,延德六年八月二十一,郭珺正式和袁氏女儿结婚。
很多人都认为郭珺和袁氏女儿的婚姻未免有点太着急,感觉像是双方父母都等不及一样的想让他们快点结婚。
少数人认为这是皇帝的意思,皇帝可能后面还有什么动作需要袁氏的支持,所以才会那么快的想把生米煮成熟饭。
多数人认为这是袁氏的意思,因为袁氏才是那个迫不及待想把皇帝的承诺兑现的一方。
其余三家应该也是出于一样的想法,担心受到某些人的报复,或者遭到某些人因为嫉妒而导致的攻击,才会急着和皇帝履行约定,完成婚事的订立和完成。
这当然也是四大家族急着和郭鹏履行约定的重要原因。
遭到官僚集团和军事勋贵集团一致不满和嫉妒的四大家族现在急需皇帝撑腰,没有皇帝撑腰,他们迟早给这帮掌握权力的人玩死。
有了皇帝撑腰,他们才能保证各自的安全。
但是这个事情还真的是皇帝这便率先提起来的,他们正觉得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郭瑾就上门直接推动此事了。
双方一拍即合。
于是,这才两个月,郭珺已经和袁氏女儿结婚了。
有了这层关系在里面,官僚集团和军事勋贵们也不太敢直接对四大家族下手,以免让皇帝感到不愉快。
四大家族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但是对于郭鹏来说,他的目的也达到了。
绑死了四大家族,就等于多了一层政治保障,现在意义还不明显,看起来是四大家族占了便宜。
但是不久之后,所有人就会知道到底是谁占得便宜比较多。
而在具体的行动推进之前,郭鹏还要应付一波来自地方上迟来的对于太学新政的反应。
受限于讯息传播速度和交通条件,这波反应比预料之中来的还要慢一些。
反正郭鹏是没想到洛阳这边已经尘埃落定了,郭珺的婚事都办起来了,地方上的反应姗姗来迟。
说是什么反应,不过是一波舆论攻击罢了。
一些人摆出宁死不屈的态度,死死抱住各自家法传承,绝对不和皇帝妥协,什么学宫学校太学之类的,休想我进去!
他们本来已经失去了官学地位,现在却连仅存的一点点希望也要失去——皇帝居然强行公开了断句之法。
这简直是要毁灭他们多少代人积攒下来的祖业。
因此他们比起洛阳的那些更加直接面对郭某人的威慑的家族要稍微勇敢一点。
他们选择抗争到底。
郭某人的嘴巴都要笑歪了。
于是一道圣旨下达,连桓氏都没有遭遇到的禁锢令下达了。
凡是提出抗议且抱着伪学不愿放手的【逆流家族】,全部罢黜其学术成果,不予承认。
并且不准其家族子弟进入学校、学宫和太学,不准这些家族的子弟拥有学籍,不准参加举孝廉、茂才。
这样的家族被点了名,加在一起一共三十二家,有经典传承家族,也有非经典传承家族但是和他们关系很近的家族。
他们被郭鹏一勺烩,全部罢黜,而且门下学生两个月内不到学校、学宫或者太学报名获取学籍,则将被永久取消举孝廉、茂才的资格。
永远剥夺做官的权力与可能。
掌权者的打击永远都不会来的太慢,只需要稍微用点手段,就能把敌人直接瓦解掉。
这道命令发布以后,根据临淄营的密探反馈说,各大家族的学生们忙不迭的抛弃掉老师的家族,忙不迭的奔入最近的学宫或学校中求取学籍,几乎是立刻就抛弃了他们原先的【恩师】。
然后那些家族就傻眼了。
该失去的都失去了,不该失去的也失去了。
士人们所传扬的一切美好品德似乎都已经远去了,剩下的只有非常**的纯粹的利益。
他们用自家的前途和未来告诫了所有后来者——不要和郭某人作对,后果很严重。
一千一百八十九 一桩丑闻的突然出现
这一波来自地方的反抗浪潮被郭某人顺利平息之后,太学新政也步入正轨。
郭某人在筹备最后一击的同时,也在关注着地方学校和学宫的建设进度和恢复进度。
太学不可能容纳下全天下所有的读书人,虽然他们最向往的一定是太学,但是地方上的学宫学校依然是那些无法来到洛阳的读书人的首选。
新式教育模式构建的差不多之后,郭鹏下令从太学内部调派一批有教学经验的讲师,让他们携带国家规定的五经正本前往地方学宫和学校传播标点符号的要义。
告诉地方上的那些学子什么是标点符号,标点符号怎么用,以及如何使用标点符号做文章之类的。
总之这一波普及教化是要尽快完成的,让标点符号尽快站稳脚跟,好方便郭某人对察举制度下手。
为此,郭某人还特意批了一笔经费给地方政府重修学宫和学校,使之可以尽快招揽地方读书人。
学宫和学校的生源与太学采取同样的方式,士人,寒门学子,还有受到选拔的担任乡村官吏的黎庶子弟。
对于学生人数,郭鹏则要求按照学校和学宫内的老师人数进行安排,多一点少一点都是可以安排的,但是总体原则是多多益善。
郭鹏恢复了一个东汉以前就有的壳子,然后要往这个壳子里装一点新的东西。
在这个过程之中,郭鹏也体会到了习惯对于人们的影响。
一个新玩意儿,别管它最初诞生的时候多离奇,但是只要进入了社会系统之中并且存在一定的时间,就会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比如郭鹏最开始要让黎庶子弟进入学校里学习知识的时候,被强烈反对,不得不通过各种手段让士人们接受这个事实,让渡一些利益之类的。
而到现在,担任乡村官吏的黎庶出身的子弟进入太学学习已经是常态。
除了经常受到士子们的鄙视之外,士人们已经不再对【他们存在于太学】这件事情感到不习惯了。
他们反而觉得这是正常的,每日惯例鄙视也是正常的,不惯例鄙视一下感觉都不太日常。
这次立学宫、学校,郭鹏规定学宫和学校也要招收黎庶子弟,这个时候,就没人提出反对意见了,好像默认了一样。
习惯是有着强大的惯性和生命力的,一旦成功扎根,想要再次祛除就难了。
正如见过一次的光,哪怕只是见过一次,一生就再也不可能忘记。
士人的底线被一步一步的突破,一步一步的向下探索,郭某人的步伐越来越坚决,越来越不容质疑。
最开始的艰难,到现在越来越容易,越来越容易,这让郭某人相信,天下大势正在被他所引领。
势,在他的手里。
一念至此,郭某人就对自己的计划更有信心了。
这一波筹备和等待持续了四个月,持续到了延德六年年底。
郭鹏从内库里掏出了不少钱来帮助地方的学宫还有学校恢复建设还有招生,同时不断督促地方政府和学宫学校大力推广标点符号的存在。
致力于让每一个学子都知道什么是标点符号,然后学会运用标点符号,并且擅长使用标点符号来读书学习写文章。
为了打成这个目的,郭某人连续下发三道圣旨督促此事的推动,为此还把学部的官员大量往外派,监督地方学政。
延德六年过去之后,延德七年到来。
延德七年的头三个月风平浪静,延续了延德六年最后四个月的平静,让官员们和士人们都放下了心,觉得皇帝终于达成了自己的目标。
他们觉得皇帝通过一系列爆破式的操作终于达成了文治的目标,终于满足了,所以决定要消停一点。
同时,皇帝大概也有点累了,所以很长时间不搞事情,官员们和士子们都觉得自己度过了非常难忘的一段和平时光。
然后他们竭力的吹捧皇帝,吹捧他的丰功伟绩,把他吹捧的如同圣人一般,简直是数千年难得一见的人物。
看起来,皇帝非常满意。
可正当他们觉得皇帝会就此安稳下去,而士人们的黄金时代也即将到来的时候,却发生了几件非常意外的事情。
这几件事情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会发生,却偏偏发生了的事情。
事情的起因是延德七年四月新一轮的举孝廉活动的全面展开。
各州郡根据各自的人口数量开始向中央礼部推举孝廉、茂才,然后由礼部进行复试。
说是复试,其实更像是走个流程和形式,并不黜落谁。
然后士子们就能成为郎官,步入仕途。
这是自汉武帝以来就一直都在推行的国家选拔官员的政策,运行到现在已经非常成熟。
不能说这不是一个好制度,只能说这个制度是人在运行,人在参与。
发展到如今,这个制度已经完全固化,成为了各地士族和官吏、豪强子弟分割政治利益的手段。
你为我家子弟举荐,我为你家子弟举荐,投桃报李,相互帮助,携手共进,共同构建起了一张把整个天下都囊括其中的关系网。
在这种事情上,官员们总是得心应手。
但是这一次,情况似乎有些不同。
礼部的命令下达之后,各地方政府也立刻开始了这波日常骚操作,太学内的氛围也变得更加轻松愉快。
因为士子们都清楚,虽然说举孝廉是有规则的,可是这些规则在拥有身份地位的他们看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他们进入太学获得了学籍,得到了被察举的资格,接下来只要等待他们在家乡的家人帮着他们一起操作一波,就可以安心等待着进入礼部参加复试,然后去皇帝身边做郎官了。
本来一切都该是这样的。
但是一桩丑闻的突然出现让这一年度的举孝廉行动蒙上了一层阴影。
事情发生在兖州陈留郡,该郡下辖某个县有一个士子,六年前他母亲去世了,他很孝顺,决定为母亲守孝。
守三年不够,一守守了六年,在当地广为传唱,人人都称赞他是个大孝子。
于是被郡守举为孝廉。
结果,他爆出了守孝期间和妻子生了一个儿子的惊天丑闻。
一千一百九十 不是零,就是一万
守孝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从来都不是。
守孝,作为礼数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它有着极为完善和苛刻的规定。
守孝期间,守孝人必须要穿着粗麻布的丧服,不可以穿任何其他材料制成的衣服。
在饮食起居等方面,除了身体不佳的特殊情况外,孝子不得饮酒食肉,不能喝酒,不能开荤,要吃糠咽菜喝汤度日。
而且居住也要住在草棚里,不能用枕头,睡觉要枕着土块,不能铺软垫,只能铺草席,一年四季都要睡在坚硬的地上。
另外,这期间还不能结婚,不能娱乐,不能听音乐,读书倒是不受限制。
然后最反人类的就是不等到两年后的大祥礼举行,夫妻也不能同房,不能行房事。
为了体现对父母的孝,形式主义也算是发挥到了极致。
因为孝就能当官,这一时期的演员和导演们也是人才辈出,大放光彩,用一场又一场流传千古的戏码诉说着他们的【孝】。
当然了,因为这样的规定过于苛刻,有反人类的嫌疑,所以虽说是三年守孝,实际操作起来一般就是二十五个月。
这期间你要是真的想干点什么,别被发现就可以,反正人家也没闲工夫一天二十四小时啥都不干就陪着你一起守孝了。
实际执行起来,守孝这个行动还是有很多可以操作的地方的。
就郭鹏了解到的一些内幕来看,除了极少数真正的大孝子能真的挺过二十五个月清心寡欲,绝大部分人都撑不过去。
可偏偏这样的名目对于一些家庭比较贫寒也没什么别的出路的破落士子来说,或者对一些有实力没有门路的地方豪强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廉这个科目针对的是地方郡县的小官小吏,他们也不是官员,没资格凑上去,那这个孝就太重要了。
只要能让人家知道你的孝,就能做官,多好?
然后办事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搞出什么事情被外人知道,或者家里神通广大摁的下去,谁管你在守孝期内干什么呢?
只要你被别人【知道】你很孝顺,你的孝名大家都在传唱,然后你又正好出身士族亦或是某个大豪强的家族,那就没问题了,地方郡守一定会为你举荐,让你做官。
于是感天动地的二十四孝就挨个的登上了历史舞台,包括郭某人当初的那一出精彩的演绎。
可是郭某人演戏好歹演全套,事先用了半年时间做铺垫,也没有朝着反人类的方向发展,多少也是非常优秀的策划案,大家心里都在称赞郭某人的策划案十分高超。
这家伙倒好,戏没能做圈套。
大家也都清楚,六年不干那事儿,你就真的是当代柳下惠了,是个男人都要给你竖起大拇指,称赞你一声真男人。
你偷偷摸摸的,大家也就当做没看到不知道,眼不见心不烦。
可你偏偏还搞出了孩子。
搞出孩子也就算了,你这孩子的年龄偏偏还没有隐瞒好。
家里给孩子过生日的时候,出去采买食材的下人因为主人家举孝廉成功得了赏钱而高兴,和人谈话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说这孩子今年四岁,家里要给操办操办。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正值大孝子举孝廉成功的关键时刻,这个消息立刻就传遍了全县。
惊天大丑闻啊。
六年守孝,孩子四岁?
你这孩子是谁的?
这还了得?
这个消息被捅破,顿时,本地县城的舆论场就爆炸了,进而漫延到了整个陈留郡。
面对汹涌的人潮,陈留郡太守实在扛不住压力,让专业人士去确定此人家里孩子的年龄是否属实是四岁。
然后一群专业人士通过齿龄的研究,确定这孩子就算超过四岁,也绝对不超过六岁,可以认定,这孩子是在大孝子守孝期间出生的。
如果这家女主人没有给丈夫戴绿帽子的话。
对,为了保住自己的仕途,这大孝子不惜污蔑妻子和他人私通。
这年头人妻要是和他人私通,那是重罪,尤其关乎到举孝廉这种大事,触犯了礼法,闹不好是要被处死的。
妻子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位大孝子丈夫,想起和他偷偷摸摸做刺激的事情的过往,顿时倍感凄凉,然后要求滴血认亲,确保自己的清白。
其实滴血认亲毫无科学道理,但是现在的人信这个,也觉得这是最好的证据,于是陈留郡守假模假样的亲自坐镇监督。
然后,就坐实了妻子的清白和大孝子的欺瞒。
大孝子一看瞒不住了,就瘫坐在地上满脸仓皇失措,所有家人也都束手无策。
陈留郡守赶快离开这里回去想办法了——
他已经不想和这个蠢货有什么联系了,这个蠢货和他的家族一样,都愚蠢至极,搞不好还要牵扯到他自己。
他现在需要考虑一下该怎么保住自己的官位了。
于是整个郡都爆炸了。
然后消息立刻不受控制般的向四周扩散,很快就传遍了兖州,接着就火速往洛阳方向传播,根本拦不住。
主要这个事情实在是太敏感了。
很多人都还记得,前朝的时候,名士陈蕃在乐安郡做郡守,当时乐安郡有一个超级大孝子。
人家守孝一般守三年,更孝顺一点的、图谋更大一点的,那就再来三年,实在是野心更大的,咬咬牙,拼了,再来三年,九年,了不得了吧?
这哥们儿,守了二十年。
二十年……
二十年吃糠咽菜睡地上枕土块,也就是东汉那时候没有苦行僧的概念,要有,这哥们绝对是史上第一苦行僧。
太不可思议了,这孝感动天地啊!
陈蕃到任以后得知此事,大为惊叹,立刻前往拜见这个大孝子,一番攀谈交心之后,被他的孝心深深感动,然后说什么也要为他举孝廉。
他要弘扬天下正气,要让真正有孝心的人狠狠地让京城里那些混蛋感到羞愧。
然后陈蕃一波操作猛如虎,很快就搞定了这件事情,结果惊天丑闻爆出——
这个大孝子在守孝的二十年内,不仅娶妻,还纳了妾,然后居然和妻妾秘密生了五个儿子!
这件事情是谁告发的,不知道。
陈蕃事前是否知道此事,也不知道。
陈蕃和这个人的背后家族是不是有什么关系,一样没人知道。
是不是有人要借着这个大孝子搞陈蕃,当然也没人知道。
反正陈蕃一听这事儿大惊失色,立刻前往核实,然后确定这是真的。
陈蕃当场差点晕过去。
后来陈蕃当然是严厉惩处了那个欺世盗名的混蛋,自己也没受到什么冲击。
但是这件事情却流传下来了,为人所共知,一直以来都被当做笑话看,成为陈蕃为数不多的几个黑点之一。
但是郭鹏很清楚,爆出来的这件事情,绝对不是孤例。
就好像家里如果发现一只蟑螂,就意味着这绝对不是第一只蟑螂一样。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世上的很多事情,不是零,就是一万,没有区别。
一千一百九十一 郭某人的怒火如期而至
察举制度运行至今,已经完全被士族和大豪强完全控制住了。
他们说谁孝顺谁就孝顺,他们说谁清廉谁就清廉。
互相帮忙,互相捧起对方家的子弟,大家一起做官。
这种事情外人不清楚,一手操作过这样的表演的郭某人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而且这件事情爆出来还不是在举孝廉之前爆出来的,而是孝廉名单都到洛阳了,都送到郭某人面前了,才爆出来。
郭鹏得知此事以后怒火冲天,把礼部一众大小官员全给叫来了,当着他们的面发了老大一通火。
“孤信任你们,这才把举孝廉、茂才、贤良、方正的把关资格交给你们,孤三番两次的告诉你们,要严格把关,有些人欺世盗名,利用朝廷制度谋取私利,孤要你们注意一点,你们注意到哪儿去了?”
郭鹏瞪着眼睛盯着礼部一众高官。
以许靖为首的礼部高官们只能跪下不断地请罪。
可这并不能制止皇帝的怒火。
“前汉孝灵皇帝年间,有雒阳童谣,当年,孤还是一个太学生的时候,就听过这样的童谣,童谣说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清素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
孤当时年轻,对此一笑了之,也不是很明白这些话背后到底有什么含义,这样的事情到底是怎么被传为童谣的,现在看起来,这样的童谣绝非空穴来风!”
郭鹏恼火的一拍桌子:“为国选材,居然选出个不忠不孝的混账东西!为了脱罪,居然不惜污蔑自己的妻子和他人私通!这等道德败坏之辈,居然能被举为孝廉!
荒唐!荒唐!荒唐透顶!为保住自己居然连妻子都能污蔑!要是我魏官员个个都和这种人一样,要不了几年,孤就要做亡国之君了!你们是不是都盼着孤做亡国之君?啊?”
礼部官员们大为惊恐,纷纷以头触地,表示不敢,连连请皇帝息怒。
可皇帝的怒火怎么是那么容易就能熄灭的呢?
更何况郭某人压根儿也不想就这样熄灭怒火啊。
他巴不得把这件事情彻底闹大,闹得不可收场,方便他接下来的一系列操作。
“滚出去!给孤查!今年的,去年的,前年的!从孤登基以后凡是察举走上来的,都给孤一个一个的查!彻彻底底的查!查得清清白白!一丁点肮脏的东西都不准留!给孤去查!查出来的,孤要他们人头落地!!”
郭鹏举起茶碗狠狠摔在地上,啪的一声,茶碗粉身碎骨。
“滚!!”
皇帝的怒吼声吓坏了所有周围的人。
这些礼部官员被吓的脸色煞白,就差大小便失禁了。
“臣遵旨!!”
许靖面色惨白的从地上爬起来,带头往外跑。
然后一群礼部官员紧随其后,屁滚尿流的逃出了奉天殿偏殿。
有几个礼部官员还因为被吓到腿软,一不留神从宫殿的台阶上摔了下去,一路往下滚,直接摔晕在了殿下,有一个还磕破了额头流了血,十分狼狈。
此时此刻,距离上一次勃然大怒已经过去好一阵子了,有些人几乎都忘却了郭某人发怒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但是郭某人勃然大怒,把礼部高官们赶出皇宫的事情一传出来,一些官员就忍不住面色一紧,然后一些不好的回忆瞬间袭上心头。
郭某人每一次发怒,都意味着有一批人要倒霉。
无论是什么人,一旦撞在了郭某人的枪口上,下场都很难看。
面色惨白的许靖连夜召开彻查会议的同时,郭鹏为了更进一步推动这种紧张的氛围,罢免了陈留郡守的官职,把他赶回老家种地,还下达了一封圣旨,直达各官衙。
加注了标点符号的圣旨。
【朕受禅登位以来,处置国务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不敢有一丝疏忽,唯恐有负天下重责,百僚已睡朕未睡,百僚未起朕先起,朕对自己就是如此苛刻。
可纵使朕对自己如此苛刻,如此辛勤处置国务,亦不能处理所有国务,朕需要贤能良才为朕分忧,为朕解难,是以才有察举贤良之制,可如今,察举贤良已然变成了察举不良!
孝子不孝,廉吏不廉,寒清素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朕常以为这是前汉旧事,可谁曾想这等丑事就发生在朕面前,打朕的脸!朕痛心疾首!朕痛苦万分!
本为国选材之举,居然变成藏污纳垢的肮脏之地,朕如何能忍受?着礼部将今年察举所得名额全部退回原籍,并派人前往调查自朕登基以来被察举者之学业、品德,务求详实,若有虚妄之言,罪同欺君。】
圣旨原本是郭鹏亲笔书写,原本送往内阁之后由内阁官员负责誊抄数份,然后下达到具体办事部门。
这一次,郭鹏的圣旨要下达到整个朝廷中央,不准有任何人不知道这件事情。
于是很快,所有官员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这个事情闹大发了。
这不是针对今年被察举的人,要只是今年被察举的人的话,倒还好说,不至于让大家那么惊慌失措。
关键在于皇帝要收拾的人是自从他登基以来被察举的所有人。
皇帝登基以来被察举的人要从延德二年开始算起,至今已有五年。
多年来被察举的官员里有官运不畅只做到芝麻绿豆一样的小官的,也有青云直上在中央尚书台做管的,也有在地方做县令乃至于郡守的。
牵扯面很大,涉及到的人很广,这一波绝对是扩大化打击,很有皇帝陛下的风范。
对此,很多人瞬间就意识到了——意料之中的**又来了。
皇帝陛下掀起的**或许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
说起来,皇帝这一次如此恼火,在很多人看来也有点大惊小怪小题大作了。
察举运行到现在,变成一个地方士族和大豪强瓜分政治利益的工具实在是太正常了,举不举你,主要就看你的出身。
出身高度决定了人生高度。
你出身好,自然有的是人为你举荐给朝廷,你出身不够,那就要另辟蹊径,碰运气,或者搞点骚操作让人注意。
郭某人当年脚踹许邵和凿冰捕鱼,就是因为在士人群体里的地位太低,是个吊车尾,不得不搞出一点事情增加名声,好让自己被人注意到,被人投资。
现在,那些人其实也一样。
所以郭某人特别理解他们。
可时过境迁,屁股的位置不一样了,脑袋也就不一样了,郭某人已经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存在了。
加上他素来双标,只准自己做这样的事情,不准他人做这样的事情,更兼打击察举制度的必要性,所以才决定进行爆破。
反正察举制度的黑点一抓一大把,只要去查,一定能查出来,绝对不会有问题。
为了确保这些事情一定可以完完全全的查出来,一定不会有漏网之鱼,郭鹏调动了三司的官员,调动了礼部的官员,调动了内阁官员,还调动了内廷的宦官。
一千一百九十二 一批“欺世盗名”之辈浮出水面
这一次行动,郭某人首次动用了内廷的宦官加入其中。
内廷宦官负责监督,负责监督这些官员会不会出现官官相护的情况,他们拿着皇帝的圣命,代表皇帝莅临当地,监督所有人。
郭某人终于开始把宦官的力量往外放了。
在此之前,他一直都把宦官当做他的敛财工具,使用宦官到处敛财,连东厂这个威震天的存在,也真的变成了厂。
但是从这一刻开始,郭某人要把自己权力的触角往更多的地方延伸,所以让宦官代表皇帝的权威外出办事,就是不二的选择。
或许是很久没有感受到宦官乱政的感觉,或许是袁术一口气杀光了所有宦官这种事情让宦官群体损失惨重人才断档,以至于郭某人还要费尽心思的培养宦官。
现在终于培养出来了,是时候该使用了。
宦官,就是皇权的延伸,就是皇权的象征,有这群宦官跟着,郭某人不怕他们不能搞出点什么事情来。
事实上这个命令刚一公布,就有很多人提出反对。
他们惊觉这是皇帝要重启宦官干政的前兆,以至于大量上书劝阻,甚至都忘记了认真思考郭某人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一招宦官跟随,就把士人们的心思从察举制度本身转移到了宦官干政上。
这还真要感谢桓灵二帝。
多亏他们把宦官干政这一手玩出了花,把士人恶心的够呛,记忆过于深刻,以至于郭鹏这边刚刚有一点苗头,士人们就像被踩着尾巴的狗一样,顿时就叫唤起来了。
这个说任用宦官乃是不祥之兆,那个说宦官外出定然贪污**,那个又说任用宦官难免重蹈桓灵二帝覆辙,难道是陛下愿意看到的?
搞的任用你们就一定不会亡国似的。
崇祯皇帝要是看到这一幕,肯定深感赞同。
真是有趣。
郭某人对此完全不搭理,坚持每一支队伍任用五名宦官作监督,一人为主四人辅助,手持皇命,代替皇帝监督群臣。
无论如何也要把那些混在孝廉队伍里的混蛋揪出来,狠狠的收拾。
于是开始有一批人怀疑皇帝这样搞到底是真的想对察举制度动手还是为了给自己任用宦官找借口。
皇帝难道想要重现十常侍?
郭鹏身边的宦官人数很多,而且都在从事给皇帝捞钱敛财的事情,这是宫廷内公开的秘密。
皇帝的宦官通过把持各种产业,不断地赚取高额利润,然后给皇帝的私人内库输血,方便皇帝用各种名目使用内库里的钱办事,以此收买人心,巩固权力和地位。
毫无疑问,皇帝陛下的这一招还是挺狠的,这确保了皇帝陛下拥有大量充足的经济来源可以自由使用,哪怕国库有限制,皇帝陛下的内库也能临时支撑起来,变成临时国库。
他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群臣管不到。
可偏偏没人敢说他是与民争利。
曾有人这样说过,皇帝不理睬他,他据理力争,然后他就回老家种地去了,后来就再也没人据理力争了。
现在要是还有人据理力争的话,想必皇帝陛下把并不会反感自己的国土上多一个勤劳的农户。
所以看着皇帝不理不睬的把大量宦官充实到孝廉审查队伍之中,官员们就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却无能为力,只能接受现实。
在强势皇帝手下办事,就是如此的为难。
审查队伍出发了,京城里的太学生们傻眼儿了。
本来是他们离开太学进入官府的好时机,结果却因为一场丑闻的暴露,使得他们当中一些已经被内定进入中央政府担任郎官的人受到了牵连。
进不去了,等着审查吧。
要是干出什么不好的事情被查了出来,很危险。
这一次是真的很危险。
因为皇帝真的非常生气,生气到连官员都不相信,一力主张要求宦官进入审查队伍。
官员审查可能还好通融,但是宦官……
说老实话,这波派出来的宦官和大家都没什么来往,不是最长和大家打交道的那批都知监的宦官,全都很陌生,也不说话,黑着一张脸不知道谁欠了他们的钱一样。
尤其是洛阳本地的孝廉审查队伍,那几个宦官好像没有感情一样,黑着脸就跟死了家人似的,对各种卷宗和社会巡查那是相当的上心,昼夜翻看卷宗不说,还到处走访。
这就非常危险。
很多士子都从自家长辈或者父亲那里听到了不好的风声,这几天太学不上课的时候,一群士子围在一起忧心忡忡。
“我听说这一回不简单,很多负责审查的人我父亲都不认识,都不知道找谁通融。”
“我父亲也愁眉苦脸的,虽然他让我不要担心,可是我怎么能不担心呢?这……这关乎到我的仕途啊!”
“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人通融,我是家乡那边拜托宗族的人帮我通融的一个名额,靠在孝上,但愿不会被查出问题。”
“这些该死的宦官……陛下怎么会任用宦官呢?前朝宦官之祸难道还不够可怕吗?”
一群人说来说去,就把话题扯到了宦官身上。
然后,一个士子提出了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
“为什么皇帝总是喜欢宦官?”
一群士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起看向了那个提出问题的士子。
似乎在看一个傻子。
在这个人们互相把对方当傻子的世界里,当一个难得糊涂的人也不简单,这人糊涂着糊涂着,居然不是假糊涂,而是真糊涂。
但是无论如何,士子们如何的反感如何的不安,孝廉审查行动都快速展开了,审查队伍火速奔赴各地,就各地所举荐的士子官僚展开严查。
皇帝的雷霆之怒吓坏了所有官僚,他们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效率开始工作。
然后,并没有出乎意料的,一批“欺世盗名”之辈浮出水面。
清河郡所举荐的士子赵勉,以孝入选。
清河郡守推荐他的原因是他为父守孝满三年,然后勤勤恳恳侍奉身体虚弱的母亲,为了照顾母亲,已经三次推却了举孝廉的邀请。
这是第四次,他终于接受了,原因是老母亲终于愿意和他一起去洛阳,方便他就近照顾。
这个出身士人家族、家产颇多、族人甚多,且还有三十多个仆人伺候的孝子终于可以摆脱忧虑,不担心母亲没人照顾而放心的前往洛阳接受官职了。
其实这也是正常操作,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值得大惊小怪的是他被查出曾在母亲生病的时候和一群朋友外出狩猎三天三夜不回家。
还有被查出他在为父亲守孝期间曾大量饮酒,多日宿醉不醒,醉生梦死,而且还纳了一房妾侍,得了一个女儿。
舆论再度爆炸了。
毫无疑问,这个人的劣迹被记录在案,然后上达天听,清河郡守因为识人不明也被记录罪责,上达天听。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千一百九十三 于是很多人就裂开了
在联合调查组的坚决调查之下,从未接受过如此高强度审查的察举制度的内里一览无遗。
兖州山阴郡所举荐的士子刘维,同样以孝入选,在母亲去世的时候哭到吐血,又为去世的母亲守孝五年。
他的孝顺感天动地,山阴郡守决定为他举荐。
然后被审查组查出了两岁的儿子和三岁的女儿,以及为母守孝期间纳妾的事情,和清河郡那个不相上下。
毫无疑问,他也爆炸了。
连带着山阴郡守和他的父亲是老相识这件事情也被曝光,山阴郡守的脸色都青了。
这也没结束。
徐州琅琊郡向礼部特别请求,请求举荐三个人。
这是三兄弟,为当地豪强,父母去得早,三兄弟相互扶持一起长大,品行优秀,经常帮助有困难的人,在乡间广为传播,风评很好。
琅琊郡守于是决定给他们之中的大哥举荐。
但是大哥不愿意,要把举荐名额让给二弟。
二弟也不愿意,要把举荐名额让给三弟。
三弟更不愿意,说什么都要把名额还给大哥。
你让来我让去,谁都不愿意接受,就是不愿意自己上,而把兄弟们留在当地,这一拖就是一年多,看起来是陷入了套娃困境。
但是琅琊郡守终于被他们的谦让、被他们的兄友弟恭所感动,于是决定把三兄弟一起举荐。
但因为琅琊郡只有两个名额,还特别向礼部陈情,提出请求,希望礼部可以答应。
当时礼部是被这份兄弟情深给“感动”到了,然后特别允许了琅琊郡守的陈情。
于是皆大欢喜,在当地引为一桩美谈。
调查组进驻之后,深入调查这三兄弟。
然后查出了三兄弟和琅琊郡守身边的主簿有不正当关系的蛛丝马迹。
一顿深挖,到处走访,终于挖出了三兄弟为了一起当官贿赂主簿的事情。
三兄弟想当官,但是名额不够,谁也不愿意谦让,都想第一个上,在官途上走的更远一些。
为此多次争吵,几乎动手。
主簿给他们出主意,让他们互相谦让,互相推辞。
于是三兄弟明明想做官想的要死,面对郡守的举荐却还要推辞,坚辞不受。
之后,他又在郡守耳朵边上吹风,又花钱在地方造声势,给三兄弟营造好的名声和人设。
郡守一向信赖这个主簿,听说三兄弟在地方风评好,且兄弟情深,不愿分离,便也愿意促成这美谈。
殊不知这美谈其实是一个早就设计好的陷阱。
三兄弟为了一起做官改变命运,也是无所不用其极,演技没的说。
而那个主簿也是一个优秀的编剧和导演人才。
没什么可说的,琅琊郡原地爆炸。
青州东莱郡所举荐的两个士子在调查组考察他们的学术水平的时候,漏了马脚,学术水平十分低劣,对微言大义的了解十分初级,有些地方甚至完全不知道不了解。
这种水平也能被举荐?
不说品德,学术水平怎么这也要过得去吧?
虽然说察举已经被士族大豪强所垄断,但也不至于连这点经义都不教自己的孩子学习吧?这种水平还想被举荐做郎官?
礼部的公府复试是摆设?
还真别说,对于某些家庭出身的士子来说,礼部的公府复试还就是个摆设,可操作性太大了,就和当年的郭某人一模一样。
但郭某人好歹是那种你问我我也不怕你问的水平,本身是有真本事的,哪像这几位,居然裸考。
裸考也就算了,偏偏还被查出来了。
所以也不用说了,东莱郡原地爆炸。
豫州陈郡所举荐的孝廉两人也是极品。
一个被揭发为父守孝时期吃不了那个苦,于是想出了用替身代替的绝招。
找了一个和自己长相身材差不多的人,付钱给他,让他代替自己守孝,自己为了躲避风头,就过了长江到江南的荆州投奔远亲。
在江陵郡,这家伙吃喝玩乐荒淫无度,混过了二十五个月的守孝期,然后才回来,算是守孝完毕了。
还有一个孝顺倒是孝顺,守孝整整三年,当了三年和尚,不曾逾越,得到郡守赏识,但他本是郡吏,是“廉”,却被查出受贿百万钱,给当地做生意的人行了方便……
两个人一起爆炸,还被顺带着查出了贪污**的案件。
陈郡原地爆炸,商户被杀、查抄家产十三家,自郡守以下,郡府官员几乎无人可以幸免。
………………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从延德七年四月开始,到延德七年七月,三个月间,联合调查组已经把本年度孝廉、茂才、贤良、方正等举士查了个底朝天。
但是吧,靠着举孝廉这条路一路走上来的士人官僚们其实也不愿意把这种事情查的那么狠,因为他们也知道,这种事情真要查,其实是难以避免的,因为大家都有问题。
早前皇帝管得严,测试的也比较严厉,高门大户还要强迫子弟们认真学习,认真读书,利用自家的教育资源培育子弟,这人才才是一代接着一代。
后来皇帝都是小孩子,都是混子,高门大户不用强迫孩子们读书学习也能做官,那为什么还要那么努力那么用工的读书学习呢?
于是渐渐的风气就坏了。
早前举荐孝廉、茂才等还需要郡守和州刺史等举荐人负责,被举荐者一旦犯错,举荐人也要承担责任,所以故吏的存在才会相对紧密,而官员选择举荐人也会更加小心。
后来为了方便,为了不承担责任,这个规矩也在实际上消失了。
举孝廉就渐渐被玩坏了。
察举制度被玩坏到这种地步,风气败坏到这种地步,你要真的严查到底,砍多少脑袋也不为过。
但是,这不是潜规则嘛!
大家心照不宣,你明白我也明白,但是我们都不去改变,任其自由,这就是特权啊,这就是皇帝给予士人的特权啊。
你皇帝怎么就开始查了呢?
你不按规矩来!
本来有些监察官员还以为这些宦官派过来是为了装装样子捞点好处的。
于是他们把好处给宦官,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稍微查查回去应付差事得了。
可谁曾想这一届宦官居然不一样。
他们盯着那些贿赂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他们居然拒绝接受贿赂,不收钱!
然后黑着脸就在一旁盯着,一定要他们严查到底,不准有任何徇私行为。
官员不查,他们自己动手,还要回去报告皇帝,说这些官员敷衍了事,不尊皇命,一定要问罪。
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嘿!
宦官不要钱了嘿!
这还了得?
于是很多人就裂开了。
因为宫廷宦官在一旁监督,每当有人想稍微放一放的时候,就被冷冰冰的警告,不得不一查到底。
于是这一波查得非常狠,前所未有的狠,把本年度举士之中的五分之三都给查出了问题。
于是问题彻底闹大了。
一千一百九十四 皇帝居心不良
查到后来,一些检查组的官员是在是扛不住压力了。
一面是皇帝的高压,一面是士人同僚的恳求与威胁,他们就像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两头不讨好。
他们只能哭着求那些宦官高抬贵手,收一收,再查下去,大家都要完蛋了。
这要真查下去,十个人里九个都要出问题,剩下一个还要看运气拼概率。
伤不起啊!真的伤不起啊!
于是这些宦官才纷纷住手,然后顺手把官员们递过来的贿赂揣到了怀里,宣布回程复命。
虽然最后宦官们还是收了贿赂停了手,没有赶尽杀绝,可是五分之三的不合格率已经相当的耸人听闻了。
郭某人的目的既然达到了,那么也就不耽误宦官们难得出去一次赚外快了。
这五分之三的败类中间,各种种类的败类都有。
要么就各种走形式的孝顺。
要么就是各种偷偷摸摸的贪腐。
要么就是名不副实的才华和名望。
要么就是抄近道走关系试图混过公府复试却才能有限的高门士族子弟。
反正愣是看不到几个真的有品德和才华的。
八月初,有问题的举士的名单就放在了郭鹏面前。
与此同时,被郭鹏要求严查的延德年间所有举士的背景资料问题也已经完成了一部分,也被放在郭某人的桌案上。
反正问题是挺触目惊心的,举孝廉,举出来的是一群不孝不廉。
虽然对这一套体制一清二楚,深谙各种运行的规律,但是当这些东西被放在台面上让身为皇帝的郭某人审查的时候,郭某人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制度的初心绝对是好的,汉武帝搞举孝廉也绝对不会想要搞一群不孝不廉出来。
可问题在于,制定制度的是人,执行制度的也是人啊。
这样想想,科举也不是没有问题,后来一样搞出了明末党争,明末党争的表现之一,就是地域之争。
而早在明初,这个情况就有苗头。
因为经济发展不均衡而导致南北方录取人数不平衡,引发大案,逼得朱元璋狠狠杀了一批人,最后搞出了南北榜来平息事态。
后期也整出了座师门师之类类似于门生故吏遗毒的潜规则,引发地域之间的派系之争。
可想而知,没有完美的制度,或者说制度都是相当完美且理想的,但是运行起来,总归要出问题。
出问题的不是制度,而是制度之外的人。
但是正如同和平与乱世的选择一样,再怎么虚假的和平,也比真正的乱世要好。
和平时期死人都是偷偷摸摸的,乱世死人是大大方方的。
再有问题的科举也比完美的察举要好。
至少,大家都要考试,至少覆盖面是所有读书人,至少,不看出身门第,不看你爹你爷爷是否做过高官,公平性上要更好一些。
科举并非是完美的,可总归是能让底层人民看到希望并且抓住希望的,从宋朝开始,靠着科举逆天改命的穷小子并不少。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
这是科举的真实写照。
也是自陈胜吴广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之后一千年,仁人志士们给出的最好的答案。
所以无论如何,废察举立科举,都势在必行。
延德七年八月初六,郭鹏召开了政务会议。
开会的时候,郭鹏把调查组的一份几十张纸的本年度孝廉审查报告甩在了许靖的脸上。
“这就是你为孤选出来的孝廉?不对吧?孤怎么觉得应该加上两个【不】字,叫不孝不廉才对吧?嗯?”
郭鹏阴阳怪气的声音叫许靖瑟瑟发抖,他跪在地上捡起那些报告稍微看了看,就一脑门儿的冷汗,话都说不清楚。
“陛……陛……陛……”
“好好说话!”
“是!陛下!”
许靖被吓了一哆嗦:“察举民间贤良人才,本身也是有风险的,地方郡守、刺史负责选人,臣只能在礼部进行复试,但是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臣,实在是不能确保每一个人都是品德优秀……”
“那也不至于五分之三都是不孝之辈吧?”
郭鹏眯着眼睛靠在椅子上看着许靖:“而且就算你看不出人心,他们的学术水如何,许卿,你当真看不出来?公府复试是摆设吗?嗯?”
许靖被吓得脸色惨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其余各高官显贵部堂大佬们也都像鹌鹑一样不敢多言。
其实他们很想说,真要说起来的话,这公府复试,还就真是摆设。
和地方察举一样,都是走个过场。
只要选上孝廉那都能做官,公府复试并不黜落谁,只是职位的高低好坏不同而已。
有些人真的有本事,不需要事先得到试题,那就让他上。
有些人水平不到家,需要公府复试配合,那许靖出完题没多久,真题就能送到那人手上,专人辅导帮他作答,他只需要背下来就可以了。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
皇帝也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才不相信起于举孝廉的皇帝不知道这里头的猫腻。
当年皇帝是怎么一波操作猛如虎的,大家都略有耳闻,只是现在不敢谈论罢了。
准确的说,全社会的士人们都知道举孝廉的猫腻,只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不说罢了。
不说破,咱们还能做朋友,说破了,谁还和你做朋友?
早几年这样的事情肯定也有,现在皇帝让人去查,查的官员们人人自危。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查到自己身上,除非那些没走举孝廉之路的人,剩下的在建国以后加入魏政府的,都有危险。
这些年加入魏政府的孝廉茂才,少说也有千八百号人,这要是都给查出来问题给撸了,上哪儿说理去?
而且这个问题还不是简简单单的是否一口气撸掉的事情,这是皇帝在正大光明的干涉士人权利的事情。
自从郭魏政权发展壮大以来,皇帝就和士人达成协议。
他不干预士人自己的选官系统,他不干预举孝廉,他绕开了举孝廉系统自己搞了另外一个自上而下的系统,而作为交换,士人也不干预他的。
大家谁也不干预谁,互不干涉,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乡村路,我走我的孝廉道,一起分割魏帝国的政治资源。
就那么简单,延德前六年也是这样过来的,怎么今年就出问题了?
还是那么正大光明的查问题出问题,而且那个陈留郡的混账东西怎么就忽然曝光了?
这样的事情真的要说起来年年都有,怎么就在今年曝光了?
怎么就在今年深谙潜规则的皇帝就忽然爆发了?
这不正常。
敏感的人们立刻意识到,皇帝居心不良。
之前的一些列政治波动,搞不好都在为了这些问题做准备。
继五经十四家法把士人们折腾的要死要活、愣是推行了标点符号以后,皇帝居然把自己的手伸到了士人们无论如何也不会退让的领域。
察举系统。
一千一百九十五 皇帝真的要对察举制度动手了
察举系统是士人这个统治代理阶层之所以可以维持地位和存在的核心利益。
比起五经十四家法来说,囊括整个士人阶层的察举系统显然更加重要。
没有五经十四家法的传承家族,士人群体还在,察举还在,他们的整体政治利益还在,只是少了几个平常作威作福的头部家族罢了。
等级不高的士人自己本身也对那些头部家族暗藏不满,对他们也怀着恶意,皇帝收拾他们,二三流小士族甚至有点开心。
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大家都是平等的,接下来,我也有机会踩在你头上。
所以小士族们无一例外,都不愿意跟着那些地方上的头部家族闹事,对皇帝的一切做法采取默认和支持的态度。
于是几个月来,皇帝很轻松的镇压了他们的闹事。
今年二月的时候,皇帝甚至还派人穷搜这些家族的祖宅,将他们所藏起来的家法竹简文本全部没收,收藏于洛阳。
郭鹏来了一场新时代的新方式的焚书坑儒,用武力手段断绝这些家族继续【蛊惑人心】的可能。
对,郭鹏为了让这些头部士人家族再也不能授徒,再也不能复起,并且恼恨于这些家伙在地方闹事搞事情,就直接派人上门。
大量武装人员直接上门抢走了他们家族里收藏的与五经家法有关的全部竹简文本,直接运送到洛阳藏书阁收藏起来。
然后还要派人监视他们,一旦他们族中有些记忆力好的人试图默写恢复自家家传的五经家法,就直接捣毁,逮捕那些记忆力好的人,断绝他们传承家法的可能。
如此这般的打击居然让相当一部分二三流小士族感到快活。
他们觉得皇帝替他们报了仇,狠狠地羞辱了这些往日里作威作福的头部家族,给他们出了一口恶气,所以他们很高兴。
郭某人就不能理解这种感觉。
我打击士人是有顺序的。
先从头部士人家族开始打击,然后慢慢地扩大打击面,最后是整个士人部分。
现在我是联合你们,但是很快,我就要打击你们了,你们不知道?
他们真的不知道。
于是延德七年四月份,郭某人镇压了所有头部士人家族并且稳定局势之后,开始扩大打击面,转变联合对象,转变打击对象。
革命行动进入深水区。
他要开始联合心腹士人官僚、寒门官僚和皇亲国戚以及底层黎庶官员,开始收拾士人阶层了。
对象自然就是士人完全把持并且赖以生存的察举制度。
延德七年四月,陈留孝廉案爆发,进而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皇帝郭鹏怒火滔天,强令政府派出调查组奔赴各地调查各地孝廉、茂才、贤良方正的人品和学术水平,对举士的素质进行全方位摸底。
为了家中调查力度,甚至派出内廷宦官作为监督者,强行推动调查。
几个月之后,五分之三的举士被查出了问题。
于是士人们傻眼了。
要是没了察举,或者说被皇帝横插一脚搞点事情,他们的政治利益将受到挑战,政治利益不能保证,根本利益受到动摇,是他们不能容忍的。
有了前车之鉴,被郭某人折腾的十分痛苦的士人官僚们立刻警觉起来。
但是皇帝貌似没有任何退让一步的想法。
看着面色惨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许靖,皇帝依旧阴阳怪气。
“许卿,你到底是多想让孤做亡国之君?啊?一个接一个的不孝不廉往孤身边送,这边送一个,那边送一个,尚书台送一个,御史台送一个,内阁也要送一个吧?
从延德二年开始,礼部到底往孤身边送了多少不孝不廉?这些时日光是查出来有问题的,就有七八十个,这要是继续查下去,不得七八百个?你们真可以啊!”
看着郭鹏集火在许靖身上,其余的官员们心情复杂。
他们的确讨厌许靖,厌恶许靖,觉得许靖没有节操,是皇帝的走狗,可是不得不说,许靖是维系察举制度的重要人物,他手上掌握的权力也是察举制度的重要组成部分。
就和当初的崔琰一样。
许靖大概是太过于害怕被皇帝问责了,于是一哆嗦,直接以头触地。
“陛下!老臣……老臣接任礼部尚书不过两年,这……这些人,不全是老臣选出来的,也有……也有前任礼部尚书崔琰的罪过!”
很显然,许靖过于害怕,因为过于害怕,直接把崔琰搬出来试图分散罪责。
这一举动顿时让很多同僚对许靖大为厌恶,大大的瞧不起,纷纷皱起眉头用十分厌恶的眼神看着他。
你害怕当然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你不仅害怕,你还要把同僚拉下水,你……
太无耻了吧?
谁敢和你做朋友啊?
你这整个一为了活命谁都能咬的疯子啊!
他们在心中暗暗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之后都要离许靖远远地,并且彻底的孤立他,然后还要诅咒他早点死。
老贼!
真是老贼!
只顾自己不顾集体利益的老贼!
你才是最大的欺世盗名者!
话是如此,但是许靖这一说,郭鹏想起了那个被他淡忘的崔琰,一阵厌恶之感涌上心头。
“哦,你这一说,孤想起来了。”
郭鹏点了点头,开口道:“对,你接任不久,之前,都是崔琰在负责这件事情,看起来,他往孤身边送的不孝不廉比你送的更多。”
郭鹏的语气冰冷,没有一丝感情,官僚们忽然间有了不祥的预感。
第二天,八月初七,一道圣旨下发。
皇帝接连罢免了十三名郡守,将他们赶回老家永不录用,理由是他们举荐非人。
还有两名郡守因为被查出了和被举荐人有利益输送关系,利用国家制度为自己谋私利,被皇帝下令直接斩首,抄家流放。
一口气收拾掉了十五名两千石高官之后还不够,皇帝对被赶回家的前任礼部尚书崔琰追责,下令赐死崔琰,流放他的家人。
崔氏被彻底摧毁。
现任礼部尚书许靖被罚了两年俸禄。
然后被要求戴罪立功,立刻率领调查组对历年来积存的察举举士档案进行全方位的追查,无论如何也要一查到底,把污垢一扫而空。
今年的察举结果直接作废,不接纳察举所得官员,无论是真的有才有德还是欺世盗名之辈,一应情况等具体的结果出来之后再说。
皇帝真的要对察举制度动手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士人们都暗叫不好,觉得事情变得十分棘手。
而其余等级不够的士子们并不能察觉到这一点,他们只是在为今年的察举结果作废和直接取消的事情感到十分的慌张。
总之不仅是洛阳,地方上也开始躁动起来。
没被波及到的各郡郡守、各州刺史也都开始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举荐的人出了问题而被追责。
刚刚平静下来没多久的魏帝国政局似乎又要进入新的动乱时期了。
一千一百九十六 被攻击的许靖
和以往的几次**不太一样。
这一场**的波及面可能相当广,不仅是察举士人,还有各郡郡守,连各州刺史都有被波及到的危险。
甚至连已经失去权位的人都不一定能幸存。
比如崔琰。
许靖为了自保拉出崔琰顶罪以至于崔琰被皇帝赐死的事情也让很多人发自内心的厌恶许靖,觉得许靖是个当之无愧的老贼。
他们恶毒的诅咒许靖,希望许靖早点死,最好明天就死,以避免他继续害人。
在他们眼里,许靖现在就是在害人,不仅害死了崔琰,还要害死他们。
他还在带领调查组调查过往年份、尤其是崔琰当礼部尚书的时候所举荐的那些人。
那些人和许靖一点关系都没有,也没有给许靖送过任何礼物,更没有任何利益往来,为了活命,许靖肯定会不停的撕咬那些人。
这场**肯定要还不断地扩大化,肯定还有很多人要在许靖的撕咬下落马。
他们真的慌了,于是三三两两的上表,不停地弹劾许靖,认为许靖不配做高官,认为许靖没有做高官的资格,应当撤职,换上大家都信服的人担任礼部尚书这样的高位。
可是皇帝就像没看到一样,继续让许靖负责这件事情,干脆彻底的调查。
短短不到半个月,许靖又查出了七个为父亲母亲守孝期间生孩子的,还有六个为父母守孝期间吃喝酒肉大肆娱乐的,一下子废掉了十三个士人官员。
平均一天一个,效率还可以。
士人群体越来越不能容忍许靖,越来越无法接受许靖继续担任礼部尚书。
尤其是那些切身利益相关的官员们,知道自己有问题,知道自己迟早被许靖揪出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些人失去了理智,终于决定鱼死网破。
“许老儿不让我们活,我们也不会让他好过!大不了鱼死网破!也好过坐以待毙!”
一群官员决定联名上表,把许靖生命里最大的黑料——魏军攻打成都时他试图翻墙投降背叛刘璋却还被刘璋捉住的事情正大光明的说了出来。
正式决裂!
他们说许靖就是这样一个贪生怕死背叛旧主的无耻之徒。
就这样一个贪生怕死卑鄙无耻之徒,居然也能担任礼部尚书?
这简直是荒天下之大缪!
许靖根本不配做礼部尚书,许靖甚至连官都不配做,他什么都不配做,只配去死。
他们甚至要求皇帝现在就处死许靖,以正国风。
让贪生怕死背叛旧主之辈担任礼部尚书的国家一定是弄错了什么!
许靖最后的遮羞布被这群人撕扯下来,光溜溜的大白于天下,让天下人都看到他的丑陋,看到他败坏的道德和品质,让他社会性死亡。
但是士人之间互相撕咬失去底线的行为也大白于天下。
为了保住自己,他们放弃了底线,开始人身攻击,并且强烈要求皇帝杀掉许靖。
这群官员带头上书搞事,为了扩大影响力造成舆论压力,他们跑到太学联络士人学子。
尤其是那些已经举孝廉或者正在准备举孝廉的士子。
官员们表示要联合他们一起上表给皇帝,扩大舆论影响力,争取杀掉许靖,平息事端。
学子们还有些犹豫。
“尔等还在犹豫什么?再犹豫下去,我等覆亡之后,紧随其后的就是你们,察举之途不保,现在的我等,就是未来的你等,唇亡齿寒啊!”
官员们派去的说客不断地陈述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一旦让许贼办成此事,将我等一扫而空,你们还有好日子过吗?你们今后若要做官难道还会那么轻松吗?
他一定会死死抓住权柄,提高复试难度,甚至增加一些你们根本不能忍受的条款到里面,到时候想要做官就是难上加难,这难道是你们想要看到的吗?”
官员们的说辞打动了太学生们的心。
太学生们也觉得自己必须要行动起来,为了自己的现在和未来而努力奋斗。
一大群士人出身的太学生联名上书,将许靖形容成百年难得一见的无耻老贼,说许靖身上有原罪,这样的人必须要被诛杀,不杀许靖,天理难容!
污蔑浪潮汹涌澎湃,一波接着一波。
许靖就像是一块在电闪雷鸣之间孤独矗立的礁石,被狂风暴雨不断地吹打,被海浪不断地冲击,十分狼狈。
士人们彻底撕掉遮羞布之后,就决定跟许靖不死不休了。
于是他们毫无担忧和忌讳的使用出了原先本来不会使用的招数。
有人污蔑许靖贪污。
有人污蔑许靖渎职。
有人污蔑许靖和谁谁谁通奸,给谁谁谁戴绿帽子。
还有任污蔑许靖强娶良家女子,说许靖最近纳的一房妾侍是他抢来的,都没给纳妾费用,还打死了人家的家人,丧尽天良。
还有人利用起了谶纬学说,说根据星象,断定皇帝身边有奸佞,奸佞不除,魏帝国就非常危险了。
那个奸佞姓许,年龄很大,曾经在蜀地任职——就差没指名道姓的把矛头直指许靖了。
甚至还有人干脆说根据星象,许靖要造反,许靖就像是一条毒蛇,潜伏在郭鹏身边,随时可能会造反,用毒液毒死魏帝国。
还有人把无辜的刘璋也给扯上了,说许靖不忘旧主,所以决定帮助刘璋推翻郭魏帝国。
现在采取的就是害死朝中正直之臣,换上许靖自己的人,然后把持朝政,最后实现帮刘璋复国的构想。
这就过分了。
为了攻击许靖,进而打击郭鹏对察举制动手的想法,这帮人居然把无辜的刘璋也给拖了进来。
把事情讲的还绘声绘色煞有其事一般,连许靖和刘璋之间的秘密谈话都能讲出来,感觉就像是许靖和刘璋秘密谈话的时候他们就在一旁旁听。
天地良心,刘璋真的很乖,真的什么都没做。
真的,自从做了俘虏,除了刘琮和刘琦之外,他就没有和任何郭魏帝国的朝臣有来往,尤其是原先的益州旧臣。
这些人他避之不及,怎么会接近呢?
老老实实的吃饭睡觉玩女人听音乐,五六年的时间生了十多个孩子,完美的成为了一头生育种猪,根本不可能从事任何反对郭鹏的行动。
所以一听到有人诬陷自己和许靖联合起来搞复国行动,刘璋直接吓晕过去了。
被家人哭着叫醒之后,刘璋吓傻了。
前朝宗室,甚至还是曾经做过皇帝的前朝宗室,能在今朝活得好好的吗?
只是差一个借口一个契机,就会被今朝皇帝干掉的!
一定的!
一定的!
刘璋大哭失声,哭着哭着就觉得自己没活路,肯定要被郭鹏杀死,为了保全妻儿,他干脆决定上吊明志。
只要自己死了,家人就安全了,对吧?
刘璋悲壮的准备上吊自杀,绳子都绑好了,就差把椅子踢开,好在很快被家人救了下来,全家又是一阵哭闹,宛若世界末日。
然后,郭鹏派来安抚刘璋的苏远抵达了刘璋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