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架感言
编辑通知韩四这本书6月1日零点,也就是今天夜里上架,按惯例写个感言,跟各位书友聊聊韩四背后的故事。
一年之前我没想过写历史,而是想继续写警察文,甚至不止一次地编辑们半开玩笑地说我要做警察专业户,把警种细分,写辅警、缉毒、写经侦、写网警、写边消防……能从韩三写到韩十八,写到我写不动为止。
韩三完本之后却发现要是继续写警察文很难写出新意,只能跟韩大、韩二或韩三同一个套路,不断重复自己。虽然写起来得心应手,甚至比较容易卖版权,但那么做没有激情,完全成了为钱而写作。
我喜欢历史,正史、野史、名著和历史分类的网文都爱看,也一直想写一本历史类的小说。
韩三完本之后决定来圆这个梦,来历史分类“证个道”。
想写是一回事,到底写哪个朝代,写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却是另一回事。
我花了两天时间扫了一遍正在更新的历史小说,发现主要是帝王将相、争霸、科举和带有各种系统或拥有各类异能的魔改类小说,土著文几乎没有,写清代的也很少,所以决定写清代,写之前几乎没人写过但历史上真实存在的捐官。
正如大家知道的,我之前一直写都市现实,都市分类的主编、责编对我很好,尽管依然在起点,但觉得就这么跑来写历史像是“叛变”,于是在动笔之前专门去了一趟上海,找我们副总编、都市现实分类主编胡说。
胡总并没有反对我写历史,而是语重心长地提醒我写清代有风险,不管怎么写都会被喷。
我觉得不管喜不喜欢这个朝代,这个朝代都事实存在,它是我们中华民族几千年历史的一部分。都说以史为鉴,怎么能选择性地把一个朝代给遗忘掉。
并且我觉得写清朝,写不重生不穿越没系统没异能的历史故事更有意义。
只要不是扑的很惨,只要能活下来,那就相当于走出了一条路,相当于拓宽了历史分类的边界。有我在前,写历史的作者同行们将来再开新书时就能多一个选择。所以之前曾说过我是来写历史的,也是来改变历史的。改变不重生不穿越没系统异能就不能写,清朝就不能写不能碰的历史。
说好听点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说难听点是患了文青病,甚至有人说我是哗众取宠。
嘴长在别人脸上,让他们说去吧。
不过我的创作态度是认真的,为写好韩四的故事先后去过三趟重庆,去过两趟韩四的家乡走马镇实地采风,认真研读清史,研读《重庆府志》、《巴县志》、《走马镇志》等相关史料。
每一个细节都要翻典籍、查文献,以至于在考证发现好几本专著中的几十处错误,比如有一本某某研究会会长的考古录校注中竟说汛兵是防汛的,很滑稽很搞笑。不谦虚地说,我现在比大多重庆人了解重庆历史,可以去给重庆人讲重庆历史。
再就是既然把韩四设定为重庆,就得写出重庆味,这对我这个江苏人而言无疑是一个挑战,想学重庆方言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只能反复看了三遍王保长外传,学习怎么写既带有重庆味读者又能看得懂的川普。
现在写到韩四在京城,每天要抽出大半天时间研究六部、会馆等方面的史料……正因为要学习,要进行大量的考证,所以上架之后一样写不快,只能保证每天更新两章,再多就很难保证质量了。
不过字数少,订阅也就花不了几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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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
敬礼
卓牧闲
2019年5月31日
第一百二十二章 酒香也怕巷子深(二)
“韩老爷,您这话说我心坎里去了。实不相瞒,我父子三人千里迢迢来京可不是为做现而今这点买卖,就是为了让我家‘温永盛’老窖名扬京城。要是京城的王公大臣个个说我家的酒好,您说我今后还用担心酒卖不掉吗?”
“所以说得想想办法。”
“韩老爷有何良策?”温有余急切地问。
韩秀峰笑道:“温掌柜,依我之见这种事四处求人不如只求一人,要是有位翰林老爷喜欢你家的酒,喝完之后诗兴大发,写一首诸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或‘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这样的诗句,你家的酒想不名扬天下也不成!”
温有余苦着脸道:“韩老爷,不怕您笑话,这我早想到了,可翰林老爷身份多尊贵,我想巴结也巴结不上,就算巴结上人家也不一定愿意帮我家的酒吟诗作赋。”
“以前巴结不上不等于现在巴结不上,”韩秀峰不想再跟他绕圈子,直言不讳地说:“温掌柜,实不相瞒,我们重庆府在京官员不多,会馆也就很难维持,要是你温家愿意慷慨解囊出资修缮,包括翰林院吉老爷在内的重庆在京官员乃至我们整个重庆士林都会领你温家这份情,届时别说帮你作一首诗,作十首八首也不是不可能。”
在去年重庆会馆的团拜宴上,温有余见过吉老爷,晓得吉老爷满腹经纶,晓得对吉老爷而言作一首诗真不在话下。见韩秀峰如此认真,温有余有些心动:“韩老爷,修缮会馆要花多少银钱?”
“会馆年久失修,怎么着也得两千两。不过温掌柜尽管放心,我接下来还要一一拜访在京城做木材、药材、桐油、绸缎蜀绣、白蜡和茶叶买卖的几位四川同乡,相信他们都愿意慷慨解囊,一家出两三百也就够了。”
韩秀峰笑了笑,接着道:“再就是我跟吉老爷、钱老爷、王老爷他们说好了,几位要是愿意慷慨解囊,会馆修缮好之后既是我重庆府的试馆,也将是我们四川在京商人的商馆。你们今后议事、宴客、婚丧嫁娶全可以去会馆操办,老家来人也不用再住客栈,只要没赶上举子应试全可以去住。”
从外地来京城的主要是“仕”和“商”,各地来京应试的举子和进京办事的官员有同乡京官关照,商人们却只能相互关照,抱团取暖。
正阳门和宣武门外就有七所商馆,分别是“书行”的文昌馆、“玉器行”的长春馆、“颜料行”的颜料会馆、“药行”的药行会馆、“银号”的正乙祠、“广行”的仙城会馆和惜字会馆。全是由同乡或同行集资修建,在京的诸多问题,如食宿、联络、集会、酬酢、庆典、救济、殡葬……都可以在那里寻求帮助。
四川的在京官员不多,商人更少。
别说行馆,迄今连个商馆也没有。
温有余很羡慕江浙、湖广、安徽和山西等地的在京商人,很羡慕人家有会馆。尤其跟人家谈买卖的时候,他只能在这个破旧的小院儿或去外面的酒馆茶馆,而人家却可以坐在会馆里谈,找中人一句话的事,银钱周转不过来也是一句话的事,而且有排面。
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韩秀峰趁热打铁地说:“如果温掌柜愿意,大可牵头把四川在京商人同乡会倡立起来,有了同乡会今后相互之间也就能有个照应。”
“韩老爷,您是说我们四川也倡立个商帮?”
“有何不可,别人不晓得温掌柜你是晓得的,我们四川老家以前各行各业多兴旺,可现而今成啥样了?经营洋货、山货、土货、米粮、棉纱、布匹、边茶、药材的全是八省客商,把我们四川的钱全赚走了,他们靠的是啥,不就是抱团么!”
韩秀峰痛心疾首,温有余感同身受,因为山西商人已经把酒卖到四川了。
他想了想,一脸无奈地说:“韩老爷,要是能有个同乡会自然好,只是一个人一个想法,想倡立谈何容易。”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温掌柜愿意,我重庆会馆当鼎力相助!”韩秀峰敲敲桌子,旋即话锋一转:“再就是商馆修缮好之后不能没个主事,这个主事当然要由同乡客长来兼任,依我之见温掌柜你最合适。”
“韩老爷,您别开玩笑了,我哪行。”
“我说你行你就行!”韩秀峰笑了笑,接着道:“实不相瞒,我这个会馆首事做不了几天,等补上缺就要领凭上任,我走之后会馆不能没人照看,如果温掌柜愿为同乡福祉挺身而出,吉老爷、王老爷、钱老爷那边我去说。”
温有余愣住了,楞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问:“韩老爷,商馆也是你们重庆府的试馆,我一个没功名的泸州人能去照看试馆?”
“我说你能你便能,再说照看试馆又不是让你去做八股文章。”
要是能做上重庆会馆的首事那就是半个官场中人,就能跟重庆府的在京官员和进京应试的举人老爷说上话,温有余觉得只要能做上重庆会馆首事别说花两三百两,就算出五六百两也值,连忙站起来深深作了一揖:“谢韩老爷提携,温某愿意为在京的老爷们的效力,愿意出资修缮会馆。”
“好,太好了!”韩秀峰扶着他双臂,笑道:“温掌柜,不,温兄,今后我们就以兄弟相称。既然是一家人我们就不说两句话,倡立同乡会和修缮会馆之事不宜拖,要是温兄下午有空,不妨与志行一道去拜访另外几位同乡,共叙乡谊,共商在京大计。”
“有空,韩老爷,我有的是空!”
“什么韩老爷,喊我志行就行。”
“这哪成,您是老爷,您瞧得起我是我温有余的福分,我可不能不识抬举,可不能没大没小。”
潘二看在眼里乐在心里,暗想土财主的银子真好骗。
再想到要是换作远在走马老家的爹,赫然发现他爹要是遇上这事一样会上赶着掏银子。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跟韩四学咋做官,等学会了一定要去捐个官做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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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兴土木
韩秀峰很清楚募款这种事得先找一个领头的,只要有一个人愿意掏银子剩下的就好办,所以许了温有余种种好处。
相比做啥子四川商帮的客长,温有余对将来接替韩秀峰做重庆会馆的首事更上心,赶紧去房里取了几百两银票,又让两个儿子往胡同口的马车上搬了几坛酒,这才换上平时舍不得穿的行头跟韩秀峰一道去拜访另外几个四川同乡。
果不其然,从叙州府宜宾县来京城做木材生意的贺掌柜听说可以结交那么多官老爷和举人老爷,并且出银子把会馆修缮好之后也能作为他们这些四川商人的商馆,当即表示别人出多他也出多少。
韩秀峰趁热打铁,拉上他一起去拜访下一家,当拜访到最后一家的时候身边已经有了六个四川同乡。
别人全愿意慷慨解囊,从成都府来京城做绸缎和蜀锦生意的储掌柜要是不出银子会被同乡们笑话的,何况这确实是一件大好事,也表示原出三百两。
酒、茶叶、腊肉、腊肠等土特产和年货收了一马车,银子却一两也没见着,尽管他们答应得全很痛快。
韩秀峰晓得他们是担心上当受骗,干脆邀众人去会馆吃酒,在路上买了一桌下酒菜,赶到会馆请费二爷和下午刚从外面回来的钱俊臣作陪。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温有余等商贾受宠若惊,几杯酒下肚就争先恐后地掏银票,一家三百两,七家一共两千一百两!
一件在钱俊臣和费二爷看来完全不可能的事,韩秀峰就这么一下午办成了。送走温有余等商贾,二人看着桌上的一摞银票感觉像是在做梦。
“大头,把桌子收拾一下。长生,笔墨伺候。”
“好咧!”
有了银子,大头和潘二乐得心花怒放,做起事不晓得多勤快。
等大头把桌子擦干净,韩秀峰摊开账本,拿起毛笔笑道:“二爷,钱兄,请您二位做个见证,为修缮会馆今收泸州‘温永盛’、叙州檀木行、成都‘泰和绸缎庄’京城分号……义银各三百两,待会馆修缮一新当勒石为记。”
“志行,人家出这么多银子,自然要勒石立碑。我是觉得修缮用不了这么多银子,拢共就这么大个院子,有两三百两足够了。”钱俊臣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票,又打起借钱的主意,两眼都发光。
费二爷也想“借”点,却不好意思开口,紧盯着韩秀峰,想知道这么银子怎么花。
韩秀峰示意潘二收起银票,放下笔笑道:“二爷,钱兄,我韩四虽说是会馆首事,但这笔银钱该怎么花得吉老爷、王老爷、江老爷和您二位拿主意。眼看就要过年,吉老爷、王老爷他们一个比一个忙,要不我们明儿一早去趟北半截胡同,先听听吉老爷的意思。”
费二爷不想夜长梦多,沉吟道:“志行,这么大事是得听听吉老爷他们的意思。但你才是会馆首事,你得先有个主张。”
“是啊志行,你得先有个主张!”钱俊臣深以为然。
“我是这么想的,会馆肯定要修缮,杜千总走前住的那间房都漏雨了,院墙也裂开好几条大缝,再不推倒重修用不了多久就会塌。再说我们这是试馆,不谈雕梁画柱、古色古香也得有点试馆的样子。几间房全要翻建,院子里可以盖个亭子,甚至可以堆座假山,堂屋和几个房里的床和家具全要换,里里外外全换成新的。”
钱俊臣酸溜溜地说:“就算全推倒翻建,就算把家伙什全换成新的,我估摸着也用不了两千两。”
“钱兄,听我说完嘛。”韩秀峰翻出夹在账本里的房契,指着房契道:“二位,房契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大门口那一小块空地也是我们会馆的,这些年一直空在那儿,成了路人解手的地方,一出门就是一坨坨屎,现在还好,等到夏天多难闻多恶心。”
京城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脏!
城里城外全是土路,连长安街都是,正所谓“无风三尺土,有雨一街泥”。所以大街中间都有条“雨路”,高与人齐,矮的也有两三尺高,两边的便道很宽,但除小商棚摊之外其余都是大小便的地方,满街都是屎。
不下雨像个香炉,下了雨像个墨盒,下雨天不管你多小心只要在外面走脚上乃至腿上都会沾上屎尿。
费二爷在京城生活那么多年,早习以为常,苦笑道:“志行,京城不比我们老家,京城就这样。”
“二爷,贩夫走卒不在乎,我们不能不在乎,我们都是体面人。前些天陪杜千总去兵部,在路上我见着一个茅房。门外高张大幅布画,上绘神仙故事,里面点着芙蓉香,四壁贴春和图,如厕一次收三文。我们要是把门口那块空地清理干净,挖个坑,盖一间像那样的茅房,既能方便会馆中人如厕,又多多少少能收点钱补贴会馆之用,多好。”
韩秀峰不想借钱给他们,更不会把两千两就这么分掉,接着道:“再就是我们这会馆太小,拢共只有六间状元房。这还没过年就来了三位举人老爷,等到二月份应试的举人老爷全来了一定住不下,所以我打算翻建成两层,多建几间状元房。不过来年的春闱肯定是赶不上了,最快也得等到来年四月殿试放榜才能动工。”
潘二暗想大兴土木才能捞到银子,忍不住来了句:“少爷,动工得等到明年四月殿试放榜之后,但木头、砖头、瓦、石灰这些材料要先准备,不能等到快动工才去采买。”
“对对对,是得早点准备。院墙也要修漂亮点,总之,不能让人家再瞧不起我们重庆会馆!”韩秀峰掷地有声,踌躇满志。
钱俊臣心想会馆又不是你家,为啥要修那么好,禁不住嘀咕道:“这么大兴土木,两千两也不一定够。”
“不够我再想其它办法,”韩秀峰笑了笑,大手一挥:“俗话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这个首事虽不是官但也不能白做,绝不能有负吉老爷、王老爷、江老爷和您二位的重托,更不能给顾老爷丢脸,不能让顾老爷等当年想方设法倡建会馆的前辈失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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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前途无量的吉翰林
本想着第二天一早去北半截胡同拜访吉翰林,结果一看黄历正好是腊月二十,正赶上各衙门封印。
孩童们纷纷跑附近的几个衙门去看热闹,边追逐打闹边唱着:“腊月里,整一年。封印后,官事完”的歌谣。
韩秀峰在衙门帮那么多年闲,晓得“封印”和来年的“开印”不是小事,各衙门都要举行隆重的仪式,衙门里里外外要张灯结彩,官老爷们要换上官服望阙行礼,封好印之后要放鞭炮,甚至要大摆筵席,忙了一年的胥吏衙役都能跟着沾光。
钱俊臣早饭也没吃就急着去礼部,不用打听也晓得吉老爷一样得早早地去翰林院。
去北半截胡同也见不着吉老爷,这么冷的天不如在屋里烤火,潘二放下刚烤干的鞋,好奇地问:“四哥,衙门今天封印,那要等到啥时候开印?”
韩秀峰看着费二爷拉在堂屋的书,心不在焉地说:“封一个月,要等到正月二十才开印。”
“是不是每年都是这个时候封印。”
“这倒不是,啥时候封印,啥时候开印,得由掌管天象的钦天监选出吉日,奏明皇上后颁示各官署遵行。不过时间也差不了多少,封印都是每年腊月十九、二十、二十一日三天中的一天。开印都是来年正月十九、二十、二十一日三天中的一天。”
潘二惊诧地问:“大老爷们整整一个月不用升堂,啥事不用做?”
韩秀峰放下书笑道:“是啊,不然还能叫封印。”
“要是有事咋办?”
“等来年开印再办。”
“要是死了,出了人命呢?”潘二追问道。
韩秀峰不由想起在巴县的日子,不禁笑道:“出了人命也没办法,以前我们巴县过年时发生过一桩命案,苦主告到县衙,求大老爷开棺验尸,可大老爷的官印都封存了,只好等了十几天,等到开印再让柱子他爹去验尸。”
“可这儿是京城,不是巴县。要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比如有广西贼匪犯上作乱的军情,朝廷难不成也要等到来年开印再办?”
“这倒不会,各衙门在封印之前都会留一些盖好大印的空白公文,遇到十万火急的事填上便是。我刚才说的那桩命案之所以拖十几天才验尸,是因为刚上任的那个县太爷不太会做官,帮着拿主意的几个师爷眼看要过年又都告假回乡了。”韩秀峰顿了顿,又说道:“不过大多衙门封印期间是不办事的,再说大过年的能有啥事。”
“做官真好,整整一个月啥事不用干,俸禄还照领。”潘二感叹道。
韩秀峰点点头,指着桌子的书道:“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为了啥,说到底还是为了做官。”
“做官是好,但也不能做吉老爷和钱老爷那样的官。”
“可不能瞎说,不能把吉老爷与钱俊臣相提并论。”
“有啥不一样,”提起这个,潘二又问道:“四哥,有件事我一直弄不明白,吉老爷只是从七品,这官不但没啥油水也没钱俊臣的官大。怎么一提到吉老爷,钱俊臣啥也不敢多说。”
韩秀峰笑道:“当然不一样,钱俊臣是赐同进士出身,而吉老爷不光是赐进士出身,还馆选上翰林院庶吉士,散馆时又被留在翰林院做检讨,是正儿八经的翰林老爷。”
“四哥,我晓得翰林老爷尊贵,可没啥油水!”
“你晓得个啥,没啥油水不等于没前途!你也不想想翰林院是啥地方,那可是‘储相’之地。无论前朝还是国朝,非翰林不得入阁,也就是说想要做上大学士必须是翰林。”韩秀峰喝了一小口茶,接着道:“吉老爷要是能在每三年一次的大考中留馆,那么便能在翰林院内升迁,前途一片光明。”
潘二好奇地问:“四哥,钱老爷这个检讨了做几年?”
“听二爷说有两年了。”
“再过一年就大考,他要是能留馆不就能升官了,再升做啥官?”
“要是能留馆就能迁编修,然后是正六品的侍读或侍讲,之后便是从五品的侍读学士、侍讲学士,等做到正五品的学士就会兼其它差事,南书房行走、尚书房行走,甚至军机处行走,有的能充日讲起居注官。反正把官做到那份上就是天子近臣,就能经常见着皇上,能经常与朝中重臣、皇亲国戚打交道,你说有没有前途?”
潘二这才晓得钱俊臣、费二爷等人为啥一切以吉老爷马首是瞻,一时间竟惊呆了。
韩秀峰笑了笑,接着道:“不过翰林院的一样是官多缺少,有不少只晓得念书却不懂人情世故的翰林升不了官,就这么在翰林院里蹉跎一生。但只要精明点的都不会穷一辈子,大可以走走门路去各省做一次乃至几次乡试主考,或者去各省做一任学政。这些全是肥缺,那怕只做一任也有几千乃至上万两银子。要是被外放一样前途无量,进士外放都是遇缺即补的‘老虎班’,翰林外放更不可能没缺。他们外放不只是做官也是一种历练,要是做过知县、知府,将来的仕途会更加顺畅。”
“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原来吉老爷这么厉害!”
“才晓得。”韩秀峰拍拍他胳膊,说起正事:“潘兄,晚上你看家,让大头跟我一道去北半截胡同。大头力气大,可以多挑点东西,把昨天温掌柜他们给的那些年货给吉老爷送一半过去。”
“好的,应该送。”
“还有,你等会儿去趟车行,跟车行说一声我们腊月二十八要用车。别舍不得钱,雇好点的车,雇三辆。”
“雇三辆车,腊月二十八那天去接吉老爷、王老爷和江老爷?”
“京城的路不好走,请人家来团拜当然要接送。”
“是得接送,也得早点跟车行说好。不然等到腊月二十八人家关门回家过年了,想雇都雇不到车。”
韩秀峰点点头,接着道:“大过年的,人多热闹,我打算连他们的家眷一起请。过两天还得把东厢房腾出来,好好收拾收拾,专门为女眷们摆一桌。”
“四哥,摆一桌酒席容易,可女眷们来了谁伺候,我和大头肯定不行。”
“这我早想好了,储掌柜家有两个闺女,回头跟储掌柜说一声,请他家闺女来帮忙。伺候官太太不丢人,这么好的机会他一定不会错过,一定会答应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同仇敌忾”
“这倒是个办法,”潘二想了想又说道:“四哥,还有件事,既然是会馆团拜,只要是重庆同乡全得请。你得想好,要不要请任禾。”
韩秀峰还真没想到这一茬,沉吟道:“你说得对,只要是重庆同乡全得请,我回头写个请帖,你跑一趟省馆,给他送过去,来不来是他的事。”
“他不在省馆。”
“他没住在省馆?”
潘二忍俊不禁地说:“钱俊臣说他住在离省馆不远的客栈里,我估摸着他是不好意去,毕竟我们重庆府在京城有会馆。他要是去省馆,张馆长一定会问他为啥不住我们这儿。编瞎话很容易被拆穿,照实说又会被人家笑话。”
年前有很多事。
明天温掌柜要请储掌柜等在京经商的四川同乡吃酒,要赶在过年前把四川在京商人同乡会筹建起来。而筹建同乡会是韩秀峰先提出来的,不但不能不去,并且要以重庆会馆首事身份去给温有余撑腰。
过了明天就要去找手艺好的工匠,谈谈翻建会馆要买哪些材料,工钱大概需要多少。完了还得出去打听木头、砖头、瓦等材料的行情,能定下来的就给点订金定下来。
总之,要赶在腊月二十八团拜前把翻建会馆的事生米煮成熟饭。
再就是虽背井离乡也得过年,要准备些年货,要准备腊月二十八的团拜宴……
韩秀峰担心忙忘了,当即取来纸笔写了一份请帖,让潘二赶紧给任禾送去。
任禾倍感意外,咋也没想到韩四会请他腊月二十八去会馆吃酒,一时间竟拿不定主意,不晓得到时候去还是不去。任怨吃一堑长一智,尽管觉得应该去却不敢开口,生怕又说错话、办错事。
钱俊臣在京城就是个孤家寡人,没银子应酬跟同僚们渐渐疏远。已经年底了,借费二爷和潘二的银子却没还,就这么回会馆有些尴尬,在衙门吃完饭实在没地方去,又鬼使神差地跑来找任禾。
见任禾坐在炉边发呆,钱俊臣低声问:“行之,你这是咋了?”
“钱兄,你啥时候来的。”任禾缓过神,连忙起身相迎。
“刚到,以为你在用功,就没让任怨通报。”
“哪有心情用功,不说这些了,钱兄,你有没有吃捎午?”
“吃了,今儿个衙门封印,在衙门吃的酒席。”钱俊臣坐下来,看了一眼任禾刚放到一边的请帖,下意识问:“行之,韩四请你腊月二十八回会馆团拜?”
“不怕钱兄笑话,我正为这事恼怒。”任禾指指桌子的请帖,恨恨地说:“这哪里是请帖,这分明是给我添堵。晓得我来年要应试,晓得我要用功,还差人送这个来坏我心境。钱兄,你说他是不是不怀好意,你说他是不是没安好心!”
钱俊臣是过来人,很清楚举子在应试前心境不能乱。再想到韩四竟打算把好不容易筹来的两千两全用来翻建会馆,在京城的这些人一点光也沾不到,微皱着眉头道:“他明明晓得你不会去还差人送请帖,仔细想想,还真是居心叵测。”
“真是倒八辈子霉了,难怪算命先生说我命犯小人!”任禾越想越窝火,啪一声拍案而起。
“行之,千万别往心里去。”钱俊臣把他拉坐下来,语重心长地劝道:“你想想,你越是恼怒他只会越高兴,因为你一恼怒心境就会乱,心要是乱了来年咋考,咋金榜题名?愚兄送你三句话:遇横逆之来而不怒,遭变故之起而不惊,当非常之谤而不辩!只要能参透这三句,任他风吹雨打,你自岿然不动。”
“钱兄提醒的是,我要是恼怒就等于中了他的下怀。”任禾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急忙起身致谢
“自给儿人,无需多礼。”钱俊臣将他扶坐下来,喃喃地说:“行之,细想起来你还真是命犯小人。韩四这胥吏狡诈至极,这才来京城几天,就拿着鸡毛当令箭,在会馆一手遮天。最可恶的是竟过河拆桥,竟连我都不放在眼里。”
“钱兄何出此言?”任禾好奇地问。
钱俊臣说起筹银翻建会馆的事,越说越激动,指指会馆方向咬牙切齿:“他一个胥吏初来乍到认得谁,那些个商贾全是我介绍给他的,为这事我跑了两天。结果银子筹到了,却没我啥事。他想咋花就咋花,行之,你说这是不是过河拆桥?”
“还真是过河拆桥,钱兄,没想到你也上了他的当!”想到眼前这位屁颠屁颠帮着张罗,最后啥也没捞着,任禾的心情竟奇迹般地好了许多。
“谁让我古道热肠呢,现而今说啥也晚了,只能盼着他早点补上缺,早点走人。”
“钱兄,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他只是个捐纳出身的九品候补巡检,咋一到京城就做上了会馆首事?况且据我所知,会馆是你们这些在京官员出资筹建的,大事小事你都可以过问,他就算是首事也不能一手遮天。”
“这只能怪费二糊涂……”钱俊臣把韩四做上首事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想想又无奈地说:“再就是他手里有一封顾老爷的书信,顾老爷在信里盛赞他为人耿直敞亮,做事勤勉且重乡谊,把他夸得像朵花儿。有顾老爷作保,吉老爷自然深信不疑。吉老爷同意他接替费二照看会馆,我们还能说啥。”
任禾不解地说:“顾老爷又不在京城,顾老爷已经卸任回乡好几年了。”
钱俊臣岂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苦笑道:“行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顾老爷是卸任回乡了,但会馆却是顾老爷在京为官时牵头倡建的。他老人虽远在巴县,但会馆的事他老人家一样能做主。”
“我说他咋一到京城就做上会馆首事呢,原来在老家时他就花言巧语从顾老爷那儿骗到了一封书信。”
“现在说这些没用,就算我们给顾老爷写信,顾老爷也不一定信,就算相信这一来一回也得四五个月。”
想到韩四来京城之前一直在巴县给人做保歇,就个无利不起早的胥吏,任禾眼前一亮:“钱兄,别人不晓得韩四是啥样的人,我是晓得的。他不会无缘无故翻建会馆,一定是想借翻建会馆捞银子,不光能捞一大笔银子还能捞个好名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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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广西的情形
翰林院检讨吉云飞虽过得清苦,却不像礼部员外郎钱俊臣那样居无定所,不但租了一个前后两进共十二间房的院子,家里还有两个仆人,一个婢女和一个洗衣做饭的老妈子。
每间房都有一个雅名,招待韩秀峰的这间书房叫着“怀人书屋”,窗外栽了一株腊梅。梅花斗雪吐艳,凌寒留香,为客居京城的生活增添几分雅趣。
天寒地冻,韩秀峰深夜登门,送来那么多年货,吉云飞很意外也很高兴。听完韩秀峰关于翻建会馆的打算,又暗自感慨顾老爷虽远在巴县老家却依然牵挂着京城,竟派这么个精明能干的年轻人来襄助。
换作平时,收下人家的东西怎么也得写首诗回赠,可想到韩秀峰只是个捐纳出身的九品候补巡检,赠诗无异于明珠暗投,只能作罢。而就这么打发人家回去又显得不礼貌,听完关于翻建会馆的打算,吉云飞一时间竟不晓得该说点什么好。
难得来一次,韩秀峰也不想急着回会馆,接着道:“吉老爷,明天我就去找工匠,请工匠去会馆看看地方,量量尺寸,再请他们画一张图,画好之后我送来给您过目。要是吉老爷您觉得行,等来年殿试放榜我们就择吉日动工。”
年轻人要做点事,吉云飞当然支持,不禁笑道:“志行,银子是你筹来的,你看着翻建便是。”
“吉老爷,我做事还行,可做不了这么大主。”韩秀峰笑了笑,又从怀里掏出早准备好的两百两银票,恭恭敬敬奉上:“再就是会馆翻建好之后要勒石为记,不能忘了顾老爷等当年倡建会馆的前辈,也不能忘了温掌柜等同乡商人的义举,这事非吉老爷您不可,一点润笔费,不成敬意。”
“志行,我一样是重庆人,为会馆作记那是份内之事,怎能收这钱?再说会馆来年才翻建……”
“吉老爷,如果只是我们重庆府的试馆也就罢了,但翻建好之后既是我们重庆府的试馆也是四川在京商人的商馆,您既是为试馆作记也是为商馆作记,这润笔费怎能少?”
韩秀峰之前已经说过,会馆想维持下去只能跟那些财大气粗的商贾打交道。况且会馆只有会试之年忙,平时总闲置在那儿,与其闲置不如借给商贾们用,至少商贾们愿意出钱。
眼看就要过年,吉云飞正缺钱,见韩秀峰如此诚恳,大大方方接过银票:“既然你拿都拿来了,我收下便是,闲暇时想想这篇记该咋作。”
“谢吉老爷成全。”
眼前这位前途无量,韩秀峰想再聊一会加深点印象,故作担忧地说:“吉老爷,还有件事,重庆镇有个武举姓杜,名卫方,跟我一道进京的。前两天补上了缺,被外放去广西提标做千总。虽说他是个武官,但终究是同乡,听说广西不太平,我不太放心,您晓不晓得广西的情形。”
吉云飞暗想顾老爷在信里说得没错,眼前这个小老乡果然重义气,可这个问题却把他给问住了,只能苦笑道:“两广是不太平,先是天地会反贼作乱,紧接着土客械斗,分散了两广官员的注意力。直至成百上千乱民随带军械,从四面八方往浔州府辖下的桂平县屯集,沿途州县官员才有所察觉。
刚开始,各州县风声鹤唳,只求自保,对过境乱民并未穷追猛打,更谈不上协同弹压,只是驱逐出境了事。直至匪首在一个名为金田的村子自立为王,两广总督和广西巡抚才发现该匪实为群盗之尤。”
“都自立为王了,这是摆明了要造反!”
“是啊,不然朝廷能派钦差去平乱?”
“吉老爷,晓不晓得匪首姓啥叫啥长啥样?”
翰林院乃朝廷“储才之地”,吉云飞不但能看到邸报还能看到寻常官员看不到的各省督抚的奏报,一提起这个就愤愤地说:“赛尚阿无能,身为钦差竟对匪情一无所知,对‘太平王’究竟是何人一头雾水,先是据探报轻率上奏,说姓韦名正,随后又说是胡以晃,又名胡二妹。
皇上每日巴望广西报捷,而奏折净是空话大话假话。有广西官员密奏官兵追至金田遭惨败,赛尚阿竟在奏折中称‘追剿屡有擒获’,‘各路擒斩颇多’。为掩饰败绩,竟谎称阵前生擒匪首‘太平王’,编造供词佐证,幸亏军机处没敢轻信,否则不晓得要闹出多大笑话。”
“怎么会这样!”韩秀峰哭笑不得地问。
吉云飞无奈地说:“他们只想着保住头上的乌纱帽,才不管江山社稷呢。不过他们得意不了几天,早晚会被革职查办!”
“吉老爷,这么说皇上也不晓得广西的情形?”
“晓得的大致,不过也只晓得大致。”
韩秀峰沉吟道:“好在贼匪只占了一个村,两广那么多官兵,四面合围,应该不难弹压。”
“这倒是,你大可不必为那个姓杜的武举担心。”
……
与此同时,重庆府衙兵房经承段吉庆正在家中摆寿宴。
四十二岁的闲生日一样得操办,不操办怎么管重庆府辖下十四个州县和三散厅的兵房书吏,以及各州县正堂的坐府家人收银子。
这么大喜事琴儿自然要回娘家帮忙,连幺妹儿都忙了一晚上。
女眷不上桌,跟平时一样在厨房吃。结果琴儿刚拿起筷子就一阵恶心,急忙跑角落里去呕吐。
段徐氏吓一跳,跑过去问:“琴儿,咋了?”
“娘,我也不晓得,这几天总反胃,一闻见油烟味儿就想吐。”琴儿吐完站起身,接过幺妹儿递上的手巾。
想到老伴儿正在堂屋跟人吹嘘韩四那个乘龙快婿,段徐氏下意识问:“是不是有喜了?”
琴儿俏脸一红:“我……我又没害过喜,我哪晓得是不是有喜了。”
“月事呢,月事有没有来?”段徐氏追问道。
“没有,有一阵子没来了。”琴儿偷看了一眼堂屋,一脸不好意思。
“八成是有喜了!”段徐氏越想越好笑,越想越高兴,搓着手道:“这会儿人多,等会儿跟你爹说。今天太晚,明天一早去郎中,请郎中给你把把脉,看是不是喜脉。”
第一百二十七章 会馆团拜
韩秀峰不晓得远在老家的娇妻怀上了,只晓得这个稀里糊涂做上的会馆首事不能白做,既要大兴土木翻建会馆搏个好名声,也要借翻建会馆赚点银子。
这些天忙得不亦乐乎,先是托街坊邻居找工匠,找到工匠谈好工钱就请工匠们列出需要提前准备的材料清单,然后满京城打听各类材料的行情,紧接着又把工头画好的草图拿起给吉老爷王老爷和江老爷过目。
几位在京的同乡官员都没意见,又重新画了一张,连同刚写好的几封书信一起托票号捎给远在巴县的老丈人,请老丈人把其中一封信和即将翻建的会馆草图送到柴家巷请顾老爷过目……
忙这忙那,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腊月二十八。
北京城有民谣:
老婆老婆你别谗,过了腊八就是年;
腊八粥过几天,漓漓拉拉二十三;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日;
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去割肉;
二十七宰年鸡,二十八把面发;
二十九蒸馒首,三十晚上闹一宿……
入乡随俗,潘二昨天让大头宰了前些天买的六只鸡,今天一大早就让何举人和刘举人的三个家人一起帮着和面,和好盖上之后又带着他们去街坊邻居家借桌椅板凳和锅碗瓢是,吃完捎午又忙着布置院子。
出门在外一样得过年,过年不就是图个喜庆,何况晚上有贵客。
何举人和刘举人不但没有因为潘二使唤他们的家人生气,还兴致勃勃拿起笔帮韩秀峰写福字和对联。写完之后又帮着张贴,门里、衣柜上、水缸上……只要能贴的地方全倒贴上福字,寓意福到了。
院子里挂满大红灯笼,屋内廷贴上“抬头见喜”,屋外贴上“出门见喜”,院内贴“全院生辉”等春条。
堂屋里摆了两张八仙桌,靠门处摆上一扇前些天买的屏风,因为京城过年有客厅里要罗列屏障的风俗,摆上屏风堂屋就能称之为“锦堂”!
香案收拾的干干净净,摆上九堂大供。
有成堂的蜜供,成堂的套饼、花糕的面鲜,成堂的水果、成堂的干果。花糕大小八件,年糕年饭,素抄手(饺子),素炒菜……等晚上人到齐了,请吉翰林领着众人一起拜神,这就是所谓的团拜。
温掌柜和储掌柜等四川在京商人一吃完捎午就赶来帮忙,明明没啥好忙的他们却忙的不亦乐乎,桌椅板凳已经擦得很干净了,他们还时不时拿块抹布过来擦几下,然后找各种由头跟费二爷刘举人他们套近乎。
酒是“温永盛”的老窖,堂屋角落里堆了十几坛。茶叶也是他们带来的,还是上好的冰片,甚至连茶具一并带来了,韩秀峰只要操心晚上的菜。
虽说要入乡随俗,但这里终究是重庆会馆,晚上必须是家乡菜。
为此还专门请教过费二爷和刘举人,最终确定上“扣鸡”,“扣鸭”,“扣鹅”,“扣肘”,“粉蒸排骨”,“烧白”,“烧酥肉”和“红烧鱼”这八大碗,外加炒豆芽菜和比肉还贵的炒韭黄。
凉菜四个,分别是酱牛肉,酱肘子,花生米和海蜇拌萝卜丝。
汤两个,分别是蹄筋杂烩汤和豆腐汤。
储掌柜的婆娘和两个女儿全会做饭,有她们娘儿仨在连大头都插不上手,韩秀峰在临时改作厨房的状元房看了看,见没啥不放心的,干脆回到堂屋跟费二爷他们一起喝茶摆龙门阵。
“君杰,始真,不怕你们笑话,我在京城这些年,这还是头一次正儿八经过年。”费二爷看看香案上摆的供品,回头笑道:“这都是托志行的福,沾志行的光!”
“志行,我和始真也是托你的福,哈哈哈。”何恒不禁笑道。
“二爷,何老爷,您二位千万别这么说。我是会馆首事,这些全是我份内之事。您几位如果非要谢,那就谢几位掌柜,要不是几位掌柜慷慨解囊,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想操办也操办不起来。”
“韩老爷,您这么说太见外,能跟几位老爷一起过年是我们几个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是啊是啊,孝敬几位是应该的,二爷,何老爷,刘老爷,请用茶。”
韩秀峰没有拿银子不办事,温掌柜等四川商贾乐得心花怒放。
正聊得不亦乐乎,刘举人突然问:“志行,你没有见着钱老爷,吉老爷他们可能晚点到,钱老爷咋到这会儿也没回来?”
“您不说我差点忙忘了,钱老爷去哪儿了?”韩秀峰下意识往西厢房看去。
过去这些天韩秀峰一直在外面忙翻建会馆的事,不晓得钱俊臣这些天在忙啥,费二爷和两个举人天天呆在会馆里苦读圣贤书,多少晓得一些,犹豫了一下不动声色说:“我前天去省馆找朋友借书,无意中见着他进了省馆边上的龙门客栈,听说行之就住那儿,八成是去找行之了。”
何恒没那么多顾忌,冷不丁来了句:“他这些日子总往龙门客栈跑,跟任行之走得很近。”
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钱俊臣的为人韩秀峰再清楚不过,暗想他跟任家兄弟走那么近准没啥好事,暗暗提醒自给儿今后得留个心眼,得提防着点。
提到任禾,刘山阳忍不住问:“志行,今晚是会馆的团拜,照理说只要是重庆同乡全得请,你有没有请行之?”
韩秀峰缓过神,连忙道:“刘老爷,我韩志行做事公私分明,怎么可能不请?我早让长生把请帖给他送去了,不但请了他,连他弟弟任怨也请了。”
“请了就好,来不来是他的事。”
“我估摸着他不会来。”何恒沉吟道。
“不一定!”刘山阳看看韩秀峰,回头道:“君杰,我们跟他又不是头一天认识,他啥脾气你又不是不晓得,他心高气傲着呢!要是不来,就显得他心虚。我敢打赌,他一定会来的。”
费二爷年纪大了,许多看得很开,禁不住劝道:“志行,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个道理你应该晓得。况且不管咋说也是同乡,要是行之等会儿过来,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别给他脸色看,最好给他个台阶下,问问他愿不愿意搬回来。”
论玩心眼,这几位只晓得苦读圣贤书的举人加起来也不是韩秀峰的对手。
韩秀峰暗想越是心高气傲的人越不会搬回来,真要是愿意搬回来就说明任禾怀恨在心一定是要报复的,心想不妨借团拜的机会试探一下,若无其事地说:“二爷,我啥样的人您老是晓得的,那天赶他们兄弟走是因为在气头上。您老放一百个心,他等会儿真要是来,我一定以礼相待。”
“好,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这样嘛!”费二爷回头看看何恒和刘山阳,端着茶杯笑道:“君杰,行之,有些话志行不好开口,行之更不好意思说,我们晚上找机会说说,帮他俩冰释前嫌。”
……
ps:ps:解释一下,本章的龙门客栈和之前的悦来客栈并不是要蹭什么热度,而是那会儿客栈的名号并不多且全有讲究,龙门客栈取鲤鱼跳龙门之意,属于专门接待官员尤其是举子的状元店,一般的贩夫走卒没资格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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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会馆团拜(二)
不出刘举人所料,正聊着,钱俊臣和任禾兄弟到了。
韩秀峰笑脸相迎,任禾拱拱手算是回过礼,一句客气话也没有,就这么跟钱俊臣一起走进了堂屋。费二爷本想着帮他俩冰释前嫌,见任禾如此不见人情,装作没看见他一般接着跟温有余等商人说话。
韩秀峰虽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倒不是很尴尬。
尴尬的是任二,堂屋里全是老爷,他不敢往里凑,傻傻地站在院子里不晓得该做或该说点啥。
费二爷有句话说得对,冤家宜解不宜结。
韩秀峰不怕任禾却也不想跟任禾没完没了斗下去,给潘二使了个眼色,便走到门口去等吉翰林等贵客。
尽管不认为任家兄弟有那么好说话,但潘二还是走上去笑道:“任老弟,这么冷的天,站外面干嘛。走,去我屋坐会儿,我屋里生了炉子。”
任怨一脸不好意思地问:“潘兄,你们不是住东厢房吗?”
“早搬出来了,堂屋只能摆两桌,不把东厢房腾出来等会儿坐不下。”
“晚上有那么多人吗?”任怨跟着走进东屋,站在炉边故作好奇地问。
潘二一边招呼他坐,一边笑道:“今天不光请了几位老爷和几位掌柜,也请了几位老爷的家眷,几位老爷和掌柜们在堂屋,女眷们在东厢房,我们在隔壁。我家少爷说了,出门在外一样得过年,我们虽不去堂屋,但晚上的酒菜是一样的。”
“哎呦,这得花多少银钱!”
“该花就得花,再说又不是天天过年。”
潘二如此热情,任怨忽然觉得之前是不是先入为主,冤枉他和韩四了,正不晓得怎么往下接,潘二直言不讳地说:“任老弟,那天你们走之后,我和我家少爷想了想那天下午说过的话,发现真可能是个误会。”
“啥误会?”任怨鬼使神差地问。
“那半斤金鸡纳霜是我从老家带来的,本想着带到京城来卖个好价钱,结果到京城之后忙这忙那,竟把这事给忙忘了。那天下午不是往东厢房搬吗,我家少爷收拾行李时发现了……确实提过砒霜,不过只是打个比方,你一定是听岔了,以为我们要害你哥性命。”
“潘兄,你家少爷真没想过要害我哥?”
“我家少爷跟你哥虽有点过节,但也不至于要你哥的命。就算我家少爷要害你哥,也不会傻到在会馆下毒手。你要是不信,大可以去问大头。大头脑壳不好使,让做啥他就做啥,唯独不会说瞎话。”潘二喝了一口茶,又忍俊不禁说:“不过那五百里银子你们赔的一点不冤,前些天我去街上的几个药铺打听过,卖给药铺怎么也值六七百两。”
“这么说……这么说真是我听岔了,真是个误会!”任怨苦着脸问。
“才晓得啊。”潘二笑了笑,接着道:“跟你说这些不是我家少爷怕你哥,而是乡里乡亲的又都出门在外应该相互帮衬。我家少爷那天赶你们走是因为在气头上,你们走之后想想还挺歉疚的,毕竟这是重庆会馆,只要是重庆府的举子都能住。”
“潘兄,你这话啥意思?”
“你哥是要面子的人,我家少爷一样是,所以有些话只能我来说。客栈鱼龙混杂,啥地方的人都有,住那儿还得花钱,你们要是愿意大可以搬回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就当啥也没发生过。”
人家不计前嫌,任怨竟有些感动,禁不住问:“潘兄,这是你家少爷的意思?”
“废话,你也不想想,我家少爷要是不点头,我能开这个口?”
“潘兄,你们这么待我们兄弟,我都不晓得该说点啥好,我……我……”
“我什么我,话我带到了,你等会儿去问问你哥的意思。”潘二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们来时交过馆费也交过一个月的饭钱和茶水钱,要是愿意搬回来,馆费和一个月的饭钱茶水钱就不用再交了。”
“好的,我这去跟我哥说。”
“去吧。”
……
打发走任二,潘二走到门口跟韩秀峰一起等几位官老爷,边等边不动声色问:“四哥,该说的我全跟他说了,你说任禾会不会搬回来?”
韩秀峰沉吟道:“估计会搬。”
“你咋晓得的?”
“很简单,他今儿个要是不来,明儿就不好意思去省馆。我们给了个台阶,他要是不搬回来,就会跟二爷、何举人、刘举人乃至吉老爷、王老爷他们渐渐疏远。在京城都不走动,将来回老家怎么亲近?”
潘二嘀咕道:“早晓得他会搬,就不给他们这个台阶下。”
韩秀峰拍拍他胳膊,笑道:“潘兄,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做官要有官声,做人要有名声!我们今天要是不请,刘举人和二爷都提出来我们要是还不给个台阶他们兄弟下,别人会怎么想我们,又会怎么看我们?”
“这倒是。”
“不过给台阶他们下是一回事,但今后得留个心眼,得提防着点。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说得就是钱俊臣这种人。那么多圣贤书白念了,竟不晓得救急不救贫的道理,一定对我们筹了两千两银子却不借点给他怀恨在心。这些天总往任禾那儿跑,鬼鬼祟祟,准没好事。”
“他龟儿子敢!”
“他穷凶极恶,咋就不敢了?”韩秀峰深吸口气,喃喃地说:“任二为人还行,任大比任二差远了,不管我们怎么解释他也不会信的。我估计他和钱俊臣一定会拿翻建会馆说事,所以我们以后做事得小心点,千万别让他们抓住把柄。”
想到韩秀峰本就没打算赚多少,并且计划的很周全,潘二禁不住笑道:“就凭他们还想抓我们把柄,开啥玩笑。”
“小心无大错,总之小心点好。”韩秀峰也不认为钱俊臣和任禾能耍出什么花样,见一个车夫牵着马车走进了胡同,连忙道:“来了,吉老爷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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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会馆团拜(三)
几位官老爷像说好似的,要来一起来。
别人全在屋里烤火就韩秀峰主仆守在门口迎接,姗姗来迟的三位官老爷对他们这两个既能干又懂礼数的小老乡又平添了几分好感。
“吉老爷,您慢点。”
“吉夫人,我来帮您抱小公子。”
韩秀峰把早准备好的赏钱递给车夫,扶吉云飞下车,然后又帮吉云飞的内人抱小孩。潘二则先给三位老爷作了一揖,随即朝院子里喊道:“翰林院检讨吉老爷到!刑部员外郎江老爷到!户部员外郎王老爷到!”
听说正主儿到了,钱俊臣、费二爷、何恒、任禾、刘山阳和温有余等商贾急忙跑出来迎接。
“吉老爷里面进,吉夫人也来了,初名给您一家拜个早年!”
“巴县举子任行之见过吉老爷,吉夫人。”
……
朝廷有定例,要二品和二品以上大员方可穿貂皮,五品及五品以上官员才能挂朝珠,唯翰林不在此例,可见翰林虽过得清苦但身份却有多么尊贵,钱俊臣等人如众星捧月一般围着吉云飞一家忙不迭行礼问好。
刑部员外郎江昊轩虽馆选上庶吉士在翰林院呆了三年,但散馆时没考好被放到刑部行走,没能留在翰林院,自然算不上翰林老爷,也就不能像吉云飞那样备受崇敬,连庶吉士都没馆选上的户部员外郎王支荣更不用说了。
吉家小公子被大献殷勤的钱俊臣抢着抱走了,韩秀峰不想往前凑,干脆在后面陪江昊轩和王支荣两家。
“江老爷,王老爷,我打算来年翻建时在这儿建一条回廊,从东厢房门口拐弯,一直到西头,沿着回廊直接上楼梯,这么一来就算下雨天也不会被淋着。”韩秀峰一边比划着,一边如数家珍地介绍:“这儿砌一堵照壁,照壁后面堆一座小假山,假山边上盖一个凉亭,凉亭也连着回廊……建好后您二位闲暇之余就可以带同僚好友来会馆消夏。”
“好,太好了,我们等着这一天!”
“志行,难为你了。”王支荣回头看看虽张灯结彩但依然很破旧的院子,感叹道:“说起来惭愧,这些事本应该是我们做的,可我们这些年却一事无成,竟让会馆破败成这样。”
“王老爷言重了,您和江老爷、吉老爷公务繁忙,哪顾得上这些。志行身为会馆首事,自然要为会馆做点事。”
“会馆的事要紧,补缺的事更要紧。志行,你可以不能因为会馆耽误了自给儿的前程。”
“让江老爷操心了,补缺这种事急也急不来。”
“这倒是。”
……
正说着,费二爷已经把温有余等商贾一一介绍给了吉老爷,韩秀峰连忙也帮着介绍,把温有余等商贾介绍给江昊轩和王支荣。
这边刚介绍完,刚把女眷们送进东厢房,潘二便像司仪一般喊道:“吉时到!有请翰林院检讨吉老爷上香!”
团拜正式开始,堂屋里的两张八仙桌早搬到了一边。
吉老爷掸掸马蹄袖,从潘二手里接过刚点燃的香,插到佛龛前的香炉里。钱俊臣、江昊轩、王志荣和韩秀峰站在第二排,费二爷、何恒、刘山阳、任禾站在第三排。前面不是官老爷就是举人老爷,温有余等商贾很识相的站在第四排,跟着翰林院老爷一起拜各路神仙。
拜完神,把八仙桌搬回原位,有请众人入席。
韩秀峰并没有让官老爷举人老爷们一桌,商贾们坐一桌。而是一桌坐两个官老爷,两个举人和几个商贾,见翰林老爷都没说什么,钱俊臣等人自然不好说什么,就这么在潘二招呼下开席。
来年的会试不光有正副四位总裁(正副主考官),还有十八位房考官,而房考官一般由翰林院和六部进士出身的官员充任,吉云飞很可能会做来年会试的房考官,他刚喝了一杯,酒费二爷、何恒等举人就向他打听起来年会试的事。
吉云飞是凭真本事考上进士、点上翰林的,最瞧不起那些钻营之辈,况且同桌还有四个商贾,说这些不合适。他抬头看了看坐在隔壁桌上的韩秀峰,放下筷子道:“诸位,会试同考官须进士出身,合例人员并非只有翰林官,进士出身之詹事府少詹事、翰林院侍读、侍讲学士以下,科道、郎中、员外郎、主事等官皆可充任。且不说我不一定能简选上,就算能简选上到时候也要回避本省。”
韩秀峰晓得吉老爷被他们问得不耐烦,端着酒杯走过来笑道:“吉老爷、王老爷、江老爷,诸位举人老爷,余掌柜您几位已经见过,我就不再介绍,我要说得是余掌柜晓得诸位老爷喜欢喝茶,特意带来几斤青城山太安寺产的好茶,走时请诸位老爷带上,千万别搞忘了。”
吉云飞下意识问:“余掌柜,可是灌县的青城山?”
“正是,正是灌县青城山太安寺的茶!”韩秀峰隆重介绍,余掌柜乐得心花怒放,急忙起身道:“青城山茶树遍布,笼贮火焙,年产茶不下数万斤。不过孝敬几位老爷的可不是一般的青城山茶,而是谷雨前几天,道士进山采的雨前茶!”
吉老爷最喜欢品尝,不禁笑道:“早有耳闻,早有耳闻,回头一定要尝尝。”
“吉老爷,等来年里塘的雪茶到了,我再送两斤去府上给您尝尝。“
“余掌柜,雪茶你也有?”
“现而今没有,等来年就有了。”
江昊轩好奇地问:“博文兄,何为雪茶?”
吉老爷一边示意余掌柜坐下,一边微笑着解释道:“雪茶出自川西高原的雪山之中,叶形如茶,白色,故得其名。雪茶有‘冰芽’和‘云片’两种,气味香辣,饮之令人止躁消烦。我出川时有幸尝过,果然名不虚传。”
“气味香辣,还有这等茶!”
“那可是藏茶,味道自然不一般。”
再想到此雪茶最多的地方当属临邛,而临邛曾留下汉代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诸多逸事,连茶叶也沾了几许风流,吉云飞诗兴大发,端着酒杯吟道:“临邛客至斗茶纲,土锉新煨香。闻道相如解消渴,葡萄根碗劝郎尝!”
韩秀峰不会吟诗作对,不晓得这首诗好不好,甚至不晓得这诗是不是吉云飞作的,只晓得这首诗能卖钱,连忙道:“好诗,好诗!吉老爷大才,真是好诗!”
余掌柜反应过来,急忙道:“好好好,吉老爷这诗作的真好!”
第一百三十章 新年新气象
吉云飞最爱品茗,边吃边喝边饶有兴致问起余掌柜在京城的买卖做得怎么样,问起川茶的行情。
余掌柜不说众人不晓得,一说众人不胜唏嘘。
原来以前川茶行情很好,年产茶超过上百万斤,茶商们领引纳税,运往打箭炉、松潘和邛州,交换藏民的金、银、羊毛、皮张和药材等货物,茶农有饭吃,茶商有钱赚。
然而好景不长,陕西商人越来越多,他们资本雄厚,不光包办茶引,还去各县茶园收茶。去年全四川两万八千多额销松潘的边引,半数以上为陕商运销,剩下一小半被徽商所包办。余掌柜之所以来京城做川茶生意,可以说是迫不得已。
做白蜡生意的黄掌柜也是一肚子苦水,因为老家白蜡的行情跟茶叶差不多。
温掌柜、储掌柜跟着诉苦,说到伤心处泪流满面……
四川的钱全被八省商人赚走了,想想是挺窝囊的,大过年的吉云飞不想扫众人的兴,连忙招呼众人喝酒。
尽管团拜宴差点变成诉苦宴,但至少几位官老爷和举人老爷跟商贾们没之前那么生分了,并且随着酒越喝越多,交谈的话题也越来越多。
韩秀峰趁热打铁,让潘二笔墨伺候。
请吉云飞挥毫泼墨,写下之前吟的那首诗。
任禾、何恒、刘山阳都想给翰林老爷留下个好印象,在费二爷有意无意鼓励下,分别以几位掌柜所做的生意吟诗作对,且挥毫泼墨留下各自的墨宝。见他们意气风发,钱俊臣、江昊轩、王志荣也跃跃欲试……等他们酒足饭饱,潘二手里已经有了十几首诗作!
送走几位官老爷,喊大头、任二他们过来收拾“锦堂”,温余有等商贾却不想走,东拉西扯了近两炷香的功夫,才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韩老爷,江老爷的那篇诗作放哪儿去了,写得是我家的酒,要不给我吧。”
“韩老爷,吉老爷的那张墨宝呢,那是写我家茶的!”
“诸位稍安勿躁。”韩秀峰一边招呼他们坐,一边笑道:“诸位大可放心,几位老爷的诗作墨宝长生早收起来了。今儿个太晚,等过了年我让长生一一送到诸位府上。”
“用不着这么麻烦,给我们带走就行。”
“是啊,会馆这么忙,跑来跑去多麻烦。”
韩秀峰心想之前一家出的三百两那是你们“登堂入室”,跟几位官老爷和举人老爷把酒言欢的敲门砖,官老爷和举人老爷的诗作墨宝是另一码事,不能混为一谈,不过这些话不能说出来,而是笑道:“温掌柜、余掌柜、黄掌柜,几位老爷的诗作墨宝我不是不给你们,而是就这么给你们,你们拿回去没用!”
“咋没用?”储掌柜不解地问。
“一是没装裱,二来几位老爷今儿个是来吃酒的,没想过喝了几杯会诗兴大发,还留下墨宝,也就没带印,没在墨宝上用印,你们说既没装裱又没用印的墨宝拿回去有啥用?就算跟人家说是哪个哪个老爷帮你们写的,人家也不一定会信!”
“哎呦,这我还真没想到。”
“所以请几位掌柜再等几天,等过几天几位老爷忙完了,我就带着裱好的墨宝一一登门,请几位老爷在上面用印。”
“这样最好,这样最好,这就劳烦韩老爷了。”
“我们不是读书人,真不晓得这些,让韩老爷见笑了。”
韩秀峰微微点点头,旋即话锋一转:“几位掌柜,有件事难以启齿,却又不得不说。”
“啥事,韩老爷但说无妨。”温有余急切地问。
“装裱几幅字花不了几个钱,但行有行规,请老爷们作诗题字一样有作诗题字的规矩。同乡归同乡,作诗题字的润笔钱不能少,不然人家会以为诸位不懂规矩。”
温有余楞了楞,下意识问:“韩老爷,这些我们不懂,您说给多少润笔钱合适?”
韩秀峰从潘二手里接过茶,沉吟道:“吉老爷是身份尊贵的翰林老爷,将来是要做会试房考官,乡试主考官的,甚至能外发去直省做学政,他的诗作、他的墨宝,就算拿琉璃厂去也能卖百十两。江老爷、王老爷和钱老爷是进士老爷,一幅墨宝怎么也得八十两,举人老爷的诗作墨宝有五十两应该够了。”
“这么贵!”黄掌柜苦着脸问。
“这还贵?”韩秀峰放下茶碗,像看白痴似的看着他:“黄掌柜,那可是举人老爷、进士老爷,翰林老爷!十年寒窗苦你以为是开玩笑的,人家能有今天容易吗?何况你们要的不只是一幅诗作,要的也是一份交情。”
“对对对,韩老爷说得对,墨宝是小事,交情才是大事,这银子花得值!”
“还是温掌柜明事理,储掌柜、黄掌柜、钱掌柜,你们怎么说?”
“我们一样,我们之前只是不晓得这些规矩。”
“好,那就劳烦几位把老爷们的润笔钱拿给长生。你们全是做大买卖的,不能不图个吉利。这会儿给最好,正月头上给不吉利。”
“少爷,我去拿账本。”潘二强忍着笑道。
“去吧,一笔一笔,账目要分明。”韩秀峰笑了笑,又眉飞色舞地说:“我这边也抓点紧,把诸位的事当自给儿的事办,看能不能赶在几位的铺子来年开门前办妥。新年要有新气象,等来年铺子开门时挂上老爷们的墨宝,让街坊邻居和走过路过的人看看,多有面子,那才叫开门大吉!”
储掌柜觉得有些道理,想到可以跟隔壁的几个掌柜炫耀炫耀,不禁笑道:“韩老爷,早晓得这样我刚才应该求吉老爷帮我写个匾。”
“现在想到也不晚,是不是想写个‘泰和绸缎庄’的字号牌匾?”
“正是,正是!”
“这是求翰林老爷帮你写招牌,都是同乡,又有交情,我估计有一百两应该够了。”
“行,一百两就一百两!”
“韩老爷,我也想求吉老爷帮我写个字号。”
“黄老爷,你也要换招牌。”
“翰林老爷帮写的招牌,那可是金字招牌!只要能求到,我愿再出一百两,连晚上那幅墨宝拢共两百两!”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光明磊落
收下银票,打发走温有余等商贾,韩秀峰又让潘二去喊正在何举人房里说话的费二爷、钱俊臣和刘举人。
四人走进堂屋,见韩秀峰正在数银票,面前还摆着账本,一时间竟愣住了。
“几位坐啊,坐下喝茶,边喝茶边说。”韩秀峰放下点好的银票招呼道。
“志行,你这是做啥?”费二爷好奇地问。
刘举人从潘二手里接过茶,笑问道:“是不是盘点,是不是算晚上的团拜拢共花了多少银钱?”
“不是。”韩秀峰把账本推到他们面前,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晚上几位不是作了几首诗,写了几幅墨宝吗,温掌柜他们想要。我想着作诗题字有作诗题字的规矩,就帮几位管他们要了点润笔钱。”
钱俊臣没想到随便作了一首诗写了几十个字还有钱拿,忍不住笑道:“志行,你果然是理财的好手,题字就得有润笔钱,我咋就没想到呢!”
“钱兄,您是读书人,清贵着呢,自然想不到这些铜臭之事。”韩秀峰笑了笑,接着道:“不过我也不能白帮诸位开这个口,等来年殿试放榜就要翻建会馆,银钱还有很大缺口,所以我打算只给诸位一半,剩下的一半用作会馆翻建。谁捐了多少两,等会馆翻建好定当勒石为记。”
想到捐出一半还能留个好名声,何举人不假思索地说:“志行,这银子本就是你要来的,你咋说我就咋办。”
刘举人深以为然:“捐资翻建会馆也是善举,这等善举怎能没有我刘始真!”
“谢何老爷、刘老爷成全。”
“志行,你全是为了会馆,又不是为你自给儿,谢啥谢。”
“我也一样,说起来惭愧,我做那么些年首事竟没给会馆添一砖一瓦。志行,难为你了。”韩秀峰这些天做的事费二爷全看在眼里,再想到韩秀峰不但一心为会馆还想着给大家伙谋福利,费二爷感慨万千。
拢共八十两银子,钱俊臣真舍不得捐出一半,可费二爷他们全愿意捐,只能硬着头皮道:“志行,别看我,我也一样。”
“既然四位都没异议,那就请四位收下银票,再帮我在账本上写上收了多少。二爷,这二十五两是您老的。”
“好的,我先来。”费二爷痛痛快快收下银票,旋即从潘二手里接过笔,在账本里写上某年某日收下多少润笔钱,为翻建会馆又捐了多少两银子。
何举人和刘举人紧随其后。
晚上写的诗作卖了多少两银子,账本上写得清清楚楚。
钱俊臣暗自得意他这个进士的诗作就是比举人的值钱,可韩秀峰竟把本应该给他的四十两银票顺手递给了潘二。
“钱老爷,如果没记错您借长生的那四十两还没还,今儿个都腊月二十八了,再拖不好。”
钱俊臣尴尬无比,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费二爷、何举人何举人没想到韩秀峰竟当着他们的面提这事,一时间竟不晓得该说点什么好。
让他们更意外的是,韩秀峰又从潘二手里接过一枚玉镯,轻轻放到钱俊臣面前:“钱兄,我记得当时约定要是还不上那四十两就拿这镯子抵,你这祖传的镯子就归长生所有。前些天出去办事,正好路过一家当铺,我就跟长生一起把镯子拿进去问了问。不问不晓得,一问大吃一惊,原来这镯子的质地和成色全是上好的,就算拿去当也能当百十两。”
“志行,你没开玩笑吧,这镯子有那么值钱?”钱俊臣将信将疑。
“钱兄,我们又不是头一天认识,你见我啥时候开过这种玩笑。”
韩秀峰深吸口气,紧盯着他很认真很诚恳地说:“钱兄,我韩四虽算不上读书人,但‘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和‘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道理还是晓得的,怎么也不能让长生占你这么大便宜,怎么也不能让长生要你这传家宝。你看看有没有损坏,要是没损坏就收好。”
“志行,我……我误会你了,我……”
“有啥误会的,赶紧收起来吧,这可是传家宝,一定要收好。”
想到这些天跟任禾谋划的那些事,再想到韩四是怎么对他的,钱俊臣既尴尬又羞愧,拿起镯子哽咽地说:“志行,大恩不言谢,我啥也不说了。”
“都是自给儿人,说这些太见外。”
见财不起意,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费二爷感慨万千,不禁拱手道:“志行,会馆交给你照看,我放心!今后有啥事要帮忙,你尽管开口!”
一向秉承“朋友不在多而在精”的何举人,怎么也没想到韩秀峰为人如此光明磊落。再想到接下来要朝夕相处很久,顿生结交之心,也拱手道:“志行,你果然重义气!要是瞧得起我何君杰,从今往后别再一口一个何老爷,你我以兄弟相称如何?”
“谢何老爷抬爱,志行高攀了。”
“又来了,都是自给儿人,何况你现而今也是官身,有啥高不高攀的。”
“好,我以后就称君杰兄。”
“这就对了嘛,哈哈哈哈。”
刘举人也觉得论人品,眼前这位捐纳出身的九品候补巡检不晓得比任禾那个举人强多少倍,不禁笑道:“志行老弟,你要是瞧得起刘某,今后你我也以兄弟相称。”
“好,我就不跟二位兄长客气了,我们今后就以为兄弟相称,就以兄弟相交!”
“对对对,不但要兄弟相称,也要以兄弟相交!”
………
换做以前,潘二怎么也舍不得把到手的镯子还给钱俊臣,但现在却觉得应该还,还的值!因为那镯子留着顶多赚百十两银子,而一个好名声是多少银子也买不来的。
潘二正暗自得意从今往后不管遇到啥事,无论吉老爷、江老爷、王老爷等在京官员,还是眼前这几位举人老爷,只会帮着韩四,任禾就算想折腾也折腾不出啥花样,费二爷突然道:“志行,行之走时我问过他愿不愿搬回来,你是不是也让长生跟他弟弟提过这事?”
不等韩秀峰开口,潘二就忍不住道:“提了,我跟任怨解释过,客客气气跟他解释的,他说搬不搬要问问他哥的意思。”
“提过就好。”费二爷放下茶碗,无奈地叹道:“志行,他说你的好意他心领了,说住客栈挺好的,不想搬,嫌搬来搬去麻烦。”
这还真出乎韩秀峰意料,正百思不得其解,钱俊臣冷不丁冒出句:“二爷,他不是不想搬回来,而是担心……担心……”
“担心啥,他不会还疑神疑鬼,担心志行要害他吧?”何举人忍不住问。
“这倒没有,”钱俊臣挠挠头,苦笑道:“他是来会试的,一心金榜题名,正在用功的紧要关头,担心见着志行会乱了心境。”
何恒对心高气傲的任禾本就没啥好感,听钱俊臣这一说不禁冷笑道:“他不是疑神疑鬼,而是做贼心虚,心中有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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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费二爷的锦囊妙计
二十九,蒸馒首。
天还没亮,大头就爬起来生火蒸馒头。
想到昨天发那么多面,他一个人忙不过来,韩秀峰和潘二也早早地起来帮忙。早饭也不用再做,有的是刚出笼的馒头。
费二爷年纪大了,睡眠没年轻人好,起得很早,洗完脸就去拿筷子,夹了一个热腾腾的馒头,边吃边问道:“志行,你今儿个去不去省馆?”
“去啊,上次张馆长还问过。”韩秀峰担心他老人家噎着,提起水壶招呼他去堂屋喝茶。
“那就准备点散碎银子,等会儿我们一道去。”
“准备银子?”
“你不晓得?”费二爷坐下问。
韩秀峰帮他沏上一碗茶,放下水壶道:“带银子干嘛,我真不晓得。”
“我们府馆没啥钱,省馆一样不宽裕。大过年的要团拜,要请戏班,正月十五要办灯会,花销大着呢,所以只要去的人全要交一两酒食灯烛钱。”
“我真不晓得这些,要不是您老提醒,我等会儿真要闹出笑话。”
“我以为你晓得呢。”费二爷吃完嘴里的馒头,笑看着他道:“志行,你昨儿晚上不是说翻建会馆的银子不够吗,我想了想,其实这银子不难筹,只是我们重庆会馆太小,这些年竟没正儿八经立个规矩,连规约也只有那么几条。”
提到银子,韩秀峰顿时来了兴趣:“二爷,您说,我洗耳恭听。”
“会馆是啥地方,会馆是公车下榻之所,是在京官员和来京铨选官员叙乡谊、联乡情的地方。我们这儿没啥规矩,其它会馆的规矩多着呢,比如候选候补官员和外任来京面圣官员下榻会馆,每间须交馆费三两,并缴纳捐助银三十两!”
“二爷,您老是说像我这样来京补缺的,要是住会馆得交三十三两?”
“正是。”
费二爷笑了笑,接着道:“此外,居住会馆的候补、候选官员发科受职之后,应输资以充公用。不过这要分京官、外官、武官、出差四类,各按品级酌定捐输银数。省馆有规条,正一品二十四两,从一品十六两,二品十两,三四品六两,五六品四两,七品二两,**品及未入流一两。”
韩秀峰喃喃地说:“发科受职之后要捐的不算多。”
“正一品才二十两,的确不多。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一年会有多少人来京候补候选,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有些官好不容易补上缺,去任上干一两年又要来京。就算有督抚保举一样得来吏部领凭,一样的去礼部领印。”
韩秀峰想了想,不禁笑道:“这倒是。”
费二爷微微点点头,接着道:“居住会馆的举子高中一样得捐输以充公用,状元二十四两,榜眼十六两,进士四两,若馆选上庶吉士再输四两。”
“二爷,这也要银子那也要银子,人家要是不愿意交呢?”韩秀峰忍不住问。
“不交,开啥玩笑?包括我们省馆在内的京城大小试馆,对此均有规条:有应输者即行交出,毋得拖延!会馆首事会将收到的捐输银两登记在册,书名于大厅匾额,待捐输人数积累到一定规模,再刊行征信录并刻诸石碑以垂永久。”费二爷放下筷子,又强调道:“若不愿捐输或已书名却不交付,亦在会馆捐输簿内注明以揭其不义之举!”
这招狠,不过这跟强捐有啥区别,韩秀峰忍不住笑了。
费二爷一心帮韩秀峰筹银子,才不管这算不算强捐,回头指指香案上的账本:“过去这些年,只要是在会馆住过的文武官员,我全有登记。他们现在何地,身居何职,账本里全有。去信请他们把之前应捐的银子补上不太好开口,但可以跟去信化化缘,毕竟我们的确要翻建会馆,翻建所需的银钱确实不够。”
京官没钱,外官不可能没钱。
想到百十两银子对那些知县知府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韩秀峰忍俊不禁地说:“好主意!二爷,您老这主意真好!”
费二爷咧嘴一笑,又道:“刚才说过,我们这儿是试馆,是来京应试的重庆府籍举子下榻之所。会馆要翻建,你说重庆府学和十四个州县的县学,是不是也应该帮着凑点银子?”
“二爷,照您老这么说他们是应该出点力,可府学、县学全是清水衙门,府学的教授、训导和县学的教谕全不是我们重庆府人,他们别说不一定会帮我们,就算会帮他们也拿不出银子。”
“府学县学是清水衙门,那些个教授、训导和教谕是没啥油水,但府学县学的生员有银子!你想想,全重庆府有多少生员,一个人捐一两,几百两银子不就来了。”费二爷笑了笑,又意味深长地说:“志行,我敢打保票,你只要给顾老爷去封信,顾老爷一定会帮着张罗。顾老爷德高望重,有他老人家出面这事也一定能办成!”
筹银对别人而言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对远在巴县老家的顾老爷来说却是一件名利双收的事。不但能通过帮重庆会馆翻建筹银彰显他老家人在巴县乃至重庆士林中的地位,并且筹到的银钱不会白过他老人家之手。
想到这些,韩秀峰禁不住笑道:“二爷,您老说得对,只要给顾老爷去封信,他老人家一定会帮这个忙!”
“今天就算了,等会儿要去省馆,明天没啥事,明天我帮你一起写。”
……
韩秀峰觉得费二爷的话非常有道理,不再帮大头、潘二蒸馒头了,等何恒、刘山阳吃完早饭就一道去省馆。
之所以急着去不是为了叙乡谊、联乡情,而是为了学省馆的规约规条,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会馆没有相应的规约规条怎么让人家捐输银两以充公用。
四人一起赶到四川会馆,只见大门口已挂上喜庆的大红灯笼。没有贴对联,还是之前那付门联,但看颜色就晓得是刚描过。
何恒是真正的读书人,竟停住脚步念道:“此地可停骖,剪烛西窗,偶话故乡风景,剑阁雄,峨眉秀,巴山曲,锦水清涟,不尽名山大川都来眼底;入京思献策,扬鞭北道,难望先哲典型。相如赋,东坡文,太白诗,升庵科第,行见佳人才子,又到长安。”
“好对,好联!”刘山阳由衷地赞道。
“君杰,始真,你们晓得这门联是谁所作?”费二爷禁不住问。
“我还真不晓得。”
“二爷,到底是谁作的?”
“这门联是乾隆朝时成都府罗江县举人李调元所作,他才华出众,诗文信笔而成。来京应试,偶遇会馆落成,便作了这付对子送来。时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大人见到此对,赞不绝口,当即决定作为门联,还奖了他二十两纹银!”
韩秀峰对这些不感兴趣,见远处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连忙道:“二爷,君杰兄,江老爷来了。你们先聊,我去迎下江老爷,顺便把昨晚的润笔钱给他。”
第一百三十三章 省馆团拜
省馆每年的团拜之所以安排在腊月二十九,是因为京城有除夕守岁的风俗,京官们明晚不但要陪家人守岁,而且后天天没亮就要齐集太和殿广场给皇上拜年。
一年一次的大聚,陆陆续续来了六十多位文武官员,官最大的从二品,最小的……韩秀峰跟着王志荣在角落里看了半天,楞没发现也没听说有从九品或不入流的同乡,整个会馆里好像数他官最小,还是个候补的。
“志行,我们重庆府不是朝中没人,只是这些年没人。”
王志荣指着乾隆年间重修会馆的碑记,如数家珍地说:“周煌周大人就是我们涪州人,字景垣,号海山,乾隆二年恩科进士,乾隆四年任八旗通谱馆纂修,乾隆十五年充国史馆纂修,乾隆二十一年奉诏以中王副使出使琉球,三年后归国,升侍讲学士。乾隆四十年,任《四库全书》总阅,后历任工部、兵部尚书、皇太子总师傅、都察院左都御史………”
韩秀峰真不晓得重庆府还出过这么大官,不禁叹道:“王老爷,听您这一说,我发现我们生不逢时。要是生在乾隆朝,就能沾周大人的光。”
“志行,千万别这么想,更不能泄气。”王志荣探头看看正在里头陪大人们说话的吉云飞,笑道:“周大人并非一步登天,一样在翰林院苦熬了二十多年。所以说只要有博文兄在,我们这些重庆同乡就有盼头。”
“这倒是,不过对我而言吉老爷是我的盼头,王老爷您一样是我的盼头。”
王支荣在温有余等商贾面前是堂堂的进士,是高高在上的从五品大官。但在今天这高官云集的四川会馆,他这个依然在户部行走的员外郎跟韩秀峰没啥两样,不禁苦笑道:“志行老弟,你也太瞧得起哥哥了。”
“我真不是恭维,”韩秀峰让开一个端茶倒水的仆役,由衷地说:“王老爷,您想想,您什么出身,我又是什么出身?您官居几品,我才几品?我不指望您提携,还能指望谁?”
昨晚吃了府馆的团拜酒,刚才又拿了几十两润笔钱,王志荣打心眼觉得身边这个小老乡不光会说话,而且会做事会做人,沉吟道:“志行,初六你有没有空?”
“王老爷,有啥事您尽管吩咐,我就算没空也得有空。”
“没啥事,只是想带你去吃酒。”
“去哪儿?”韩秀峰下意识问。
王支荣把韩秀峰拉到一边,低声道:“京城‘四大恒’晓得不?”
“这我还真不晓得。”
“四大恒就是‘恒久’、‘恒和’、‘恒利’和‘恒源’四大金店,原来主要做金银买卖,把‘荒金’改铸成‘赤金’兼发银票,后来又帮人代办报捐,连柜上的伙计都通晓朝廷的各种‘则例’和‘事例’。总之,来京报捐的人不一定非要去户部捐纳房,去他们那儿一样能办,办起来甚至比去捐纳房更快。”
“王老爷,您是说这四家金店可以代办捐纳?”韩秀峰惊诧地问。
“你以为呢,其实京城代办报捐的不只是他们‘四大恒’,有不少票号钱庄也代办。为了包揽捐纳生意,他们不光巴结户部捐纳房,跟国子监、内务府、吏部文选司也说得上话。我今年在捐纳房帮过几天忙,所以他们也请了我。”
“王老爷,人家请的是您,我跟着去不合适吧。”
“你不想早点补上缺?”
韩秀峰当然想,可权衡了一番还是说:“王老爷,补缺的事我已经托了张馆长,再走别的门路反而不好。不过听您这一说,我还真有件事想请‘四大恒’帮帮忙。”
“啥事?”
“长生您是见过的,他也想跟我一样捐个官,我一直以为在老家才能报捐,听您这一说才晓得在京城一样能办,所以想帮他把这事早点办了。”
“就是你那个长随?”
“嗯。”韩秀峰一脸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京城捐官的人多了去了,大街上走的旗人十个有八个捐过官,王志荣早见怪不怪,下意识问:“他想捐个几品?”
韩秀峰不晓得潘二身上到底有多少银子,沉吟道:“九品从九品都行。”
“这用不了多少银子,算上出身也用不了多少。让他准备一百两,这事我帮他办。”
“行,回去我就跟他说。”
………
不来京城不晓得官小,不来京城同样不晓得在京城捐官竟这么便宜,韩秀峰虽然把潘二的事拜托给了王支荣,可想到自给儿为捐这个九品芝麻官竟花了两百多两,心里真有些不是滋味儿。
这时候,张馆长招呼众人准备团拜。
跟昨晚在重庆会馆一样,大官在里面,小京官在后面,然后是来应试的各州县举人……拜完各路神仙,张馆长便招呼众人入席,戏班也开锣了,韩秀峰被费二爷拉到举人们那一桌,边吃酒边听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举人们开始吟诗作对。
生怕坐在锦堂里的大人们听不见,嗓门一个比一个高,摇头晃脑,抑扬顿挫,赢的一阵阵喝彩。
坐在同一桌的任禾觉得这是个报一箭之仇的机会,竟提议轮着来。韩秀峰不怕被人笑话,却也不想当众出丑,借口会馆有事先走了。
任禾好不容易扳回一局,得意洋洋。
费二爷、何恒、刘山阳心里跟明镜似的,不但没瞧不起借故先溜的韩秀峰,反而更瞧不起任禾了。
吃完团拜酒回会馆的路上,何恒不屑地说:“那些圣贤书真是念狗肚子里去了,真不晓得他这个举人是咋考上的!”
任禾今晚不只是羞辱了韩秀峰,也丢了重庆士林的脸,刘山阳一样郁闷,阴沉着脸道:“君杰,做人跟读书是两码事,他这就是常说的有才无德。”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早晓得他是这样的人,我才不跟他约帮呢。”
“来都来京城了,现在说这些有啥用。不过这也给我们提了个醒,他这种睚眦必报的小人不能深交。”
“嗯,今后与他敬而远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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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家书值千金
正月里衙门一开印,县太爷就不断发签让捕班快班下乡催收历年来拖欠的地丁银,同时开始收今年的地丁银。据说广西战事紧,朝廷亟需粮饷,要是该收的赋税收不齐,县太爷别说指望把现在的署理变成实授,恐怕署理都署理不了几天。
关捕头从正月二十就开始忙着收税,今天持欠税必须付清的“风签”去这儿,明天持银必到的“火签”去那儿,县太爷甚至隔三差五发不得拖过当晚的“雷签”,把他忙得焦头烂额,但时间倒是过得飞快,转眼间已是二月十二。
本想着县太爷今天没发签,正准备找个由头回家歇一天,没出人命不会来衙门的柱子竟来了,把他拉到衙门口兴高采烈地问:“关叔,中午没啥事吧?”
“今天应该没啥事,咋了?”
“四哥来信儿了,托大票号‘日升昌’捎回来的!早上去给幺妹儿送东西,正好遇上段经承,段经承说也有你的信,让我来请你去吃酒。”
关捕头在衙门当那么多年差,收过礼甚至收过黑钱,唯独没收到过信,想到远在京城的韩四,不禁笑道:“四娃子也给我写信了?”
“我骗你干啥,来前我嫂子让幺妹儿上街买肉打酒,就等你去吃捎午。”
“行,你等会儿,我进去跟他们说一声。”
………
古人云:开拆远书何事喜,数行家书抵千金!
琴儿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了韩四从京城寄回的信,尽管一个字也不认得,但依然很高兴很激动,坐在桌边听她爹念了一遍又一遍。
正意犹未尽,想请她爹再说说,柱子和关捕头风风火火赶来了。
关捕头一进门就急切地问:“亲家,琴儿,四娃子在京城可好,缺补上没?”
“劳烦关老弟挂念,志行在京城一切安好,至于缺………哪有这么快,不过信里说他已经托了可靠的人,补上是早晚的事。”段吉庆同样高兴,起身招呼他坐下,旋即取出一张用红纸写的信放到他面前:“关老弟,这是志行写给你的贺年请安帖,你先瞧瞧。”
大红纸上写了不少字,字体隽秀挺拔,烘托出节日喜庆热烈之情,关捕头看了看,苦笑道:“亲家,我就认得一个关字,要不你帮我念念。”
“哎呦,我光顾着高兴,竟然忘了你不识字。”段吉庆放下茶碗,拿起信念道:“叩请,年禧!敬贺叔父母二位大人尊前新春年禧之节侄膝下叩安,阖院老幼新春万安……”
段吉庆抑扬顿挫,关捕头却似懂非懂,忍不住打断道:“亲家,志行咬文嚼字,我听不大懂。”
“好吧,我给你说说。”想到女儿刚才也提过这要求,段吉庆捧着信不无得意地说:“这是志行正月初一申时给你写的贺年请安帖,是给你全家老小拜年的。”
“四娃子就是懂事,在京城还想着我。”关捕头接过信,小心翼翼收好,想想又好奇地问:“亲家,你刚才说四娃子一切安好,到底咋个好,他在信里有没有说。”
“说了,在这儿呢!”
段吉庆拿起另一封信,摊开指着其中一段道:“志行他们是腊月十四到京城的,下榻在京城的重庆会馆。会馆的管事姓费,是璧山的一个老举人,年纪大了,打算再考一次,要是还不中就回璧山老家颐养天年。志行走前不是去顾老爷那儿求过一封书信吗,那封书信派上了大用场,原来会馆是顾老爷在京城做官时牵头倡建的,我们重庆府的京官和费举人见志行是顾老爷保荐的人,就让志行接替费举人照看会馆。”
“这么说四娃子一到京城就谋了个差事!”
“是啊,到京城第三天就做上了重庆会馆的首事。”段吉庆看了看坐在边上偷笑的琴儿,又指指桌上的另外三封没开拆的书信,眉飞色舞地说:“志行不光从客人变成了主人,还想法儿从在京做买卖的七个同乡商贾那儿筹到两千两银子,打算等殿试放榜之后开工翻建。”
“翻建啥?”
“会馆啊。”
“为啥要翻建?”关捕头不解地问。
段吉庆端起碗喝了一小口茶,耐心解释道:“会馆是顾老爷做京官时倡建的,算算已经有了十几年,期间又没好好打理,年久失修快不能住人了。而且倡建时没筹到多少银子,规模小、房间少,俗话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志行现而今做的这个首事虽不是官却也差不了太多,自然要好好打理,要把会馆翻修扩建一番。”
想到四娃子已经筹到了两千两银子,关捕头猛然反应过来:“对对对,是应该翻建,老房子年久失修,不翻建咋行!”
段吉庆心照不宣的笑了笑,随即脸色一正:“关老弟,会馆翻建可是大事,为啥这么说呢,因为会馆是我们重庆府十四个州县的举人和候补候选官员进京下榻之所,也是我们重庆府十四个州县的在京官员叙乡谊、联乡情的地方,你晓得志行现而今都跟谁打交道吗?”
“谁?”
“翰林院检讨吉老爷,户部员外郎王老爷,刑部员外郎江老爷,礼部员外郎钱老爷!不是翰林公就是从五品的大老爷,进京会试的举人更不用说,现而今一个个都求着他。”
关捕头大吃一惊:“照你这么说,四娃子真发达了!”
“才晓得。”段吉庆点点头,得意地笑道:“从信上看,他那个缺补不补无所谓,只要做好这个会馆首事,要银子有银子,要名声有名声。等把韩玉财生前借潘家的银子还了,再多少赚点银子回来,别说任禾那个龟儿子,就是翰林吉老爷告老还乡也得念志行这份情。”
“为啥?”
“因为志行是会馆首事,不光要照看会馆,也要关照在京为官的同乡。总之,只要去过京城、住过会馆的文武官员和举人老爷,全得念志行的好,全得领这份情!”
第一百三十五章 共襄盛举
“这倒是,”关捕头回头看看欲言又止的琴儿,想想又问道:“亲家,这么说四娃子在京城已经站稳了脚跟,既然已经站稳了脚跟,既然已经有了一份生计,琴儿不就可以京城跟他团聚了?”
段吉庆无奈地叹道:“还不行。”
关捕头追问道:“咋不行?”
段吉庆看了看女儿,无奈地说:“会馆不是客栈,不光贩夫走卒不能住,连文武官员的家眷都不能住。女眷不得入住,这是规矩!志行身为会馆首事,说啥也不能带头坏这规矩。再就是他那个缺不晓得啥时候补上,但只要补上就得领凭上任,现在谁也不晓得会被外放去哪儿做巡检,到时候又是一番鞍马劳顿。”
柱子忍不住插了句:“关叔,我嫂子有孕在身,现在也不能出远门。”
关捕头沉吟道:“对对对,我光顾着高兴,竟把这事给忘了,有孕在身不能出远门,万一动了胎气可不得了。”
琴儿俏脸一红:“关叔,我晓得你是为我好。”
“要是四娃子在你身边就更好了,琴儿,委屈你了。”
“关叔,你说啥呢,我不委屈。”
“好男儿志在四方,志行是要做大事的,这点委屈算啥。”段吉庆就指望女婿给他争口气,随即话锋一转:“关老弟,志行在信里说翻建会馆还缺点银钱,再过两个月就要殿试,殿试一放榜他那边就得动工,这是大事,我们不但不能坐视不理,还得抓点紧,看能不能尽快帮着筹点银子,赶在月底前找票号给他汇过去。”
“亲家,这可不是小事,这个忙让我们咋帮?”
“别担心,不用你出银子,只要你帮着跑跑腿,”段吉庆指指桌上没拆开的书信,笑道:“这几封信是志行和翰林院检讨吉老爷、璧山举人费老爷写给顾老爷的,里面还有一张要翻建成啥样的草图。会馆本就是顾老爷在京城为官时倡建的,本就是我们重庆府十四个州县举人进京会试下榻之所,所以志行想请顾老爷帮着出面筹款。”
“跟谁筹?”关捕头下意识问。
“跟各州县的那些秀才筹,本地乡绅照理说也应该出点力,毕竟能念得起书、能考上举人的全是他们的子弟,可以说这是我们巴县乃至重庆士林的盛举,我估摸着这银子应该不难筹。”
“顾老爷出面张罗,我们帮着跑腿?”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幺妹儿去打酒了,等会儿我们不能贪杯,吃完捎午就一道去柴家巷把信给顾老爷送去,听听顾老爷咋说。”
“行,我听你的。”
………
不出韩秀峰和费二爷所料,赋闲在家的顾老爷看完段吉庆和关捕头送来的书信,不是老怀甚慰而是格外欣喜。
他怎么也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一封书信竟让韩四做上了会馆首事,并且韩四这个首事做得有声有色,居然筹到了两千两银子。不光打算翻建会馆,还打算翻建好之后勒石为记,以垂永久。
人活一世,不就是图个名声!
人家一提及四川会馆就会自然而然想起乾隆年间的涪州翰林周煌,要是重庆会馆翻建一新且勒石为记,人家再提及重庆会馆同样会自然而然想起他顾忠政,毕竟会馆是他当年在京城牵头倡建的。
顾老爷越想越激动,放下吉云飞的信笑道:“二位,志行果然没让老朽失望,为人光明磊落,做事勤勉且重乡谊,翰林院检讨吉博文、璧山举人费初名在信里对志行是赞不绝口,你们脸上有光,老朽脸上也有光!”
“顾老爷,志行能有今天,全赖您老提携。”
“是啊是啊,要是没您老保荐,他哪做得上会馆首事。”
“老朽保荐归保荐,但要是人品不好、办事不力,就算有老朽的保荐,在京为官的几位同乡也不会让他做这个首事。说到底还是段老弟你有个好女婿,关班头你有个好侄子!”
段吉庆被夸的心花怒放,不禁笑道:“不怕顾老爷笑话,晚生之所以把女儿嫁给志行,就是看志行是个好后生。”
顾老爷微微一笑,随即沉吟道:“从草图上看,翻建扩建是要花不少银子。吉博文在信里也说了,志行给老朽修书求援实属无奈之举,甚至为此纠结了好几天。其实他无需如此纠结,翻建扩建会馆乃我重庆士林之盛举,虽远在京城但我们重庆府辖下十四州县的学子理应出力。”
段吉庆很清楚这会儿不管出多少,女婿将来都会加倍赚回来,立马拱手道:“顾老爷,晚生不才,愿捐十两!”
“好,太好了,正所谓上阵不离父子兵。”顾老爷满意的点点头,接着道:“会馆乃老朽当年念我重庆府举子进京应试却无下榻之所而牵头倡建,现而今要翻建扩建,老朽自然要再出一份力,捐银那是理所应当,但光凭我们的微薄之力显然不够,还得群策群力,从长计议。”
“顾老爷,您老拿主意,晚生和关班头听您老差遣。”
“段老弟,本县有哪些乡绅你晓得吧?”
“晓得,本县的晚生全晓得。”
“有一个算一个,帮老朽给本县的诸位乡绅写请帖,写完之后劳驾关班头连同老朽的名帖一并送去,请他们后天中午来望江楼吃酒。”
“晚生先打个草稿,您老先过过目,要是行就那么写。”
“不着急,听老朽说完,”顾老爷笑了笑,接着道:“老朽等会儿就去拜访府台、学台,拜访县父母和教谕,翻建会馆乃我巴县乃至我重庆府之盛事,府台、学台和县父母、县教谕理应襄助。”
“顾老爷所言极是,翻建会馆不只是我家志行,也不只是您顾老爷的事,是我们巴县乃至重庆府的盛事,府台、学台、县太爷和教谕是应该知晓。”
“不光府台、学台、本县父母和本县教谕,其它州县的县太爷和教谕也不能坐视不理。我们后天先在望江楼宴请本县乡绅和本县生员,共商会馆翻建扩建之大计,然后再一道去江北、去璧山、去江津、去长寿、去永川……十四个州县散厅挨个儿走一遍!”
“顾老爷,挨个走一遍自然好,只是这一遍走下来得一两个月,志行说等殿试放榜之后就动工,我们这边来得及吗?”
“段老弟,老朽晓得你为志行着急,但也应该晓得翻建会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怎么也得半年乃至一年才能翻建好,况且会馆公账上有两千两,采买材料和开工的银钱应该是够的,所以我们有的是时间。”
“这倒是,您瞧瞧我,真是急则生乱!”
“急就对了,谁让志行是你的乘龙快婿呢。”顾老爷笑了笑,又道:“总而言之,我们尽力,能筹多少算多少。等这一圈走下来,把筹款期间的一应花销刨去,全托票号汇给志行。谁捐多少要登记在册,等会馆翻建好要勒石为记,所以账目要分明。”
“志行是晚生的女婿,晚生要避嫌……”
顾老爷暗想眼前这位不愧为府衙的兵房经承,既会做事又晓得官场上的规矩,不禁笑道:“既然段老弟要避嫌,那老朽就另找人来负责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