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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四当官全文阅读

作者:卓牧闲     韩四当官txt下载     韩四当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五十三章 人各有志

    吉云飞和敖彤臣等人看出文祥有事要跟韩秀峰谈,吃完酒便相继起身告辞,毕竟韩秀峰都已经回来了,并且打算在会馆住三五日,有的是机会叙旧。

    柱子、余铁锁和关小虎等人却不愿走,见韩秀峰正坐在花厅里跟文祥、王乃增、刘山阳说话,崇恩和大头竟守在花厅外不许别人靠近,只能挤在门房里等。

    得知皇上不让他再管“厚谊堂”,文祥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正失魂落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韩秀峰竟笑道:“博川兄,皇上的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不让你再掺和书肆的事,不是觉得你办事不力,而是觉得让你再办那些差事太屈才。命我赶紧接手,让你赶紧置身事外,未尝没有保你的意思。”

    “保我?”

    “形势比人强,最担心的事终究是发生了,不管情不情愿都得去面对。你要是再呆在‘厚谊堂’,那些知晓内情的王公大臣十有八九会把你推出来,让你去跟西夷交涉。到时候无论是战是和,老兄你都难辞其咎。”

    韩秀峰笑了笑,接着道:“皇上那会儿之所以恩准我的奏请,命你接掌‘厚谊堂’,本就是想让你历练历练。到今天已经历练了近两年,再让你接着做这跟斥候头子没啥两样的大掌柜太屈才,要是因此把你搭进去那就更不划算了。”

    文祥将信将疑,愁眉苦脸地说:“志行,你也太瞧得起我了,皇上见都不愿意见我,又怎会像你说得这么器重我。”

    “博川兄,你是当局者迷啊,”韩秀峰一边招呼众人喝茶,一边耐心地解释道:“这几年走了多少老臣,先是杜中堂,紧接着是卓中堂。派出去剿贼平乱的钦差大臣和督抚同样如此,吴文镕,琦善,向荣……可以说朝廷这几年光忙着议恤了。

    要不是无人可用,皇上能赏讷尔经额从六品顶带去直隶效力?要不是无人可用,皇上能命赛尚阿去察哈尔练兵?要不是无人可用,皇上能命穆荫、杜翰入直军机处?文中堂抱病,彭中堂不但年事已高又是个汉人,所以皇上得未雨绸缪,从长计议!”

    “可是……”

    “别可是了,不信咱们打个赌,这个太仆寺少卿你顶多做一年,一年之后要是没被委以重任,我这个韩字倒过来写。”

    文祥不敢想那么远,而是急切地说:“志行,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不会有事的,”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韩秀峰苦笑道:“洋人不是傻子,他们被糊弄了十几年,现在是既不相信叶名琛那个五口通商大臣兼两广总督,也不再相信两江总督怡良,一样不会相信直隶总督桂良,就算到时候皇上命我去交涉,他们也不会跟我这么个捐纳出身的太仆寺少卿谈的。”

    “说得好像他们愿意跟我谈似的。”

    “你真要是去,他们虽然一样会觉得你做不了主,但至少会见见你,至少会跟你谈谈。”韩秀峰想了想,又说道:“再就是除了战或和之外,还可以拖!你早把广东的事奏报上去了,朝廷为何直至今日都没下旨,其实就是在拖!”

    “可这种事拖得过去吗?”

    “能拖一天算一天,先等广东的奏报,叶名琛要是再信口开河,称西夷不足为虑,有人会信以为真,就算知晓内情的一样会姑且当作真的,毕竟对朝廷而言除此之外没更好的办法。”

    “洋人要是派兵北上呢?”

    “那得等洋人来了再说。”韩秀峰紧盯着他,又说道:“博川兄,记得我当年曾跟你说过,在别人眼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但咱们‘厚谊堂’不能这样,其实为官又尝不是如此。所以无论遇到啥事,都得先想想怎么保全自个儿。要是脑袋一热把自个儿给搭进去,之前所做的一切不就全白费了。”

    文祥也意识到之前太过直来直去,沉默了片刻无奈地说:“志行,其实我们并非只报忧没想过如何为朝廷分忧,不然那会儿我也不会恳请文中堂保举你去广东署理潮运同。”

    “博川兄,你也太瞧得起我了。”

    韩秀峰放下杯子,轻叹道:“我晓得你是想让我去广东大展拳脚,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潮桥盐税没被叶名琛拿去平乱,我韩秀峰凭那点税银又能练多少兵,又能买多少洋枪洋炮?西夷一旦跟咱们开打那就是国战,凭潮汕一隅之力能挡住洋人吗?就算运气好,能抵挡住岸上的洋兵,我韩秀峰难不成还能拦住他们不从海上北犯直隶?”

    文祥猛然反应过来,喃喃地说:“我那会儿没想这么多,只想着有准备总比没准备好。”

    “博川兄,如果你是守土有责的两广总督或广东巡抚,完全可以这么想,但你不是!”韩秀峰看看文祥,又回头看看王乃增,意味深长地说:“你我虽人微言轻,咱们‘厚谊堂’虽是个不在经制内的小衙门,可咱们不但身在中枢甚至能上达天听,站得应该更高,看得应该更全更远。”

    “大人所言极是。”王乃增急忙道。

    文祥终于意识到之前的差事办砸了,究竟砸在了哪儿,由衷起身行礼,连道“受教”。

    有王乃增在,“厚谊堂”的事没什么好交接的。

    想着明儿一早他得进宫庆祝先帝爷的圣训实录编纂告成,韩秀峰提议他早些回去休息,等改日有时间再聊。

    刘山阳则听得暗暗心惊,他早晓得韩秀峰简在帝心、圣眷恩隆,却没想到韩秀峰竟不声不响做了那么多事,之前能上达天听,今后一样能随时递牌子乞求觐见。

    就在他跟着众人一起把文祥送上马车,正准备陪韩秀峰回内院之时,韩秀峰突然道:“云清,公事不能耽误,你也早些回去。始真,你跟云清兄一道走。”

    “我也去?”刘山阳下意识问。

    “你可是我的幕友,你要是不赶紧去看看往来公文,不赶紧熟悉下公务,今后咋帮我草拟折奏。”

    想到只要能进“厚谊堂”的人,都能混个一官半职,而身边这位又是举人出身,王乃增不禁拱手道:“始真兄,恭喜恭喜。”

    “云清兄这是说哪里话,山阳何喜之有?”

    “老兄去了就知道了。”

    ……

    恩俊和王乃增陪着刘山阳刚走,大头和柱子等人就跟进了花厅。

    一晚上都没插上话的大头,一坐下就急切地说:“四哥,你啥时候回去,翠花天天追着我问,非要我给个准信儿,她好张罗饭菜。”

    “四哥,幺妹儿这几天也总是缠着我问!你哪天得空,她打算把娃带来让你瞧瞧,说娃到现在都没见过舅舅。”柱子也忍不住笑道。

    见余铁锁和关小虎欲言又止,韩秀峰笑道:“让她们明儿带娃来会馆吧,我待会儿让储掌柜帮着张罗几桌酒菜。对了,回头还得给娃们准备点红包。”

    “行,我明儿一早就送她们来!”

    久别重逢,一帮臭小子七嘴八舌地打听起老家的事。

    韩秀峰跟他们聊了一会儿,正寻思已经很晚了,而他们明天还得当差,正准备打发他们先回去,柱子竟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四哥,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也不晓得行不行?”

    “啥事,啥行不行的?”

    “我现而今在步军衙门当差,几个上官对我还行,差事办得也不能说不顺,钱多多少少也能赚点,就是没啥盼头。”

    “没盼头?”韩秀峰不解地问。

    “四哥,步军统领衙门别人不晓得,你是晓得的。虽比五城兵马司高一头,可终究是个以旗营为主,以汉营为辅的衙门。像我这样的能干到千总,差不多就干到头了。并且我这个千总有名无实,手下不但没几个兵,甚至连汛地都没有。”

    “那你平时都忙什么?”

    “给专司捕盗的步军校帮闲,哪儿有案子就让我去哪儿,案子破了,贼人逮着了,功劳是他的,赏钱也是他的。我不管咋说也是个千总,可连他手下的那些兵都不如!”

    步军统领衙门首重捕盗防贼,维护治安,并分满、汉两路人马。

    满营专司捕盗的官员是正五品的步军校,辖包括正六品的委署步军校在内的三百多官兵,其中满洲一百六十八人,蒙古和汉军各六十四人。柱子因为会办案被调过去也只能帮闲,不管帮着破获多少大案、擒获多少飞贼也别想升官。

    韩秀峰反应过来:“那你是想调回南营,还是有别的打算?”

    柱子回头看看大头,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四哥,五城兵马司的差事跟步军统领衙门差不多,我想捐个吏目,去五城兵马司当差,你说行不行。”

    韩秀峰沉吟道:“以前想做文官没那么容易,但现在不是以前,你办过几桩大案,五城兵马司的那几位指挥应该有所耳闻……”

    “啥有所耳闻,我们经常遇着,经常打交道,昨天南城兵马司的杨老爷还跟我一道抄了个贼窝。”

    “可你现在是千总,真要去兵马司当差,去兵马司做吏目,那就成从九品的不入流小官了。”

    “吏目虽只是从九品,但终究是文官!”

    韩秀峰意识到他是嫌做武官没前途,不禁笑道:“五城兵马司归五城察院管,伍辅祥正好做过巡察御史,他跟现在巡视中城的刑科给事中凤宝正好又是同僚,这事请他帮帮忙应该不难办。”

    “四哥,我就是这么想的。”柱子咧嘴笑道。

    “行,既然你想好了,那我明后天就去帮你跟他说说。”韩秀峰笑了笑,又问道:“铁锁,小虎,你们几个呢?”

    余铁锁没那么多想法,觉得现在这样挺好,连忙道:“四哥,我又不识几个字,我做不了文官。”

    关小虎则挠着脖子,一脸尴尬地说:“四哥,我……我想我爹我娘了,想回老家又担心回去之后没个差事。”

    “元宝,你呢?”

    “四哥,我也想家了,可就这么回去又能做啥……”

    “说啥呢,咋好好的突然就想家了,瞧你们这点出息,我就不想!”大头忍不住嘀咕道。

    “你龟儿子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老家没人自然不会想,我们跟你不一样,我们老家有人,我爹我娘还等着我回去给他们养老送终呢!”关小虎回头道。

    韩秀峰心想他们几个想家很正常,不想家才不正常,权衡了一番笑道:“小虎、元宝,你们那会儿出来本就是打算见见世面,现在不但见过世面,还都混了个一官半职,现在回去也算光宗耀祖,既然想家就回去吧。”

    “可就这么回去又有些不甘心,昨天还跟我婆娘说,难不成回去之后还去衙门当差?”

    “衙役自然是不能再做了,但你们回去之后可以跟长生一起办团练。”

    “四哥,你是说我们回去之后还能领兵?”

    “不是领兵,而是统领团勇。要是运气好,长生说不定能帮你们谋个湖北的官做做,官是湖北的,但人在巴县办差。”

    “潘二现而今混这么好?”大头忍不住问。

    “他现在是湖北捐输转运局巴县分局的总办,不但要帮着转运我们四川协济湖北的盐粮、军饷和火药,还全权办理报捐,也就是在巴县的湖北人想捐官捐顶带都得去他那儿。”

    “四哥,他那缺不缺人?”关小虎急切地问。

    “他那儿究竟缺不缺人我不晓得,只晓得你们要是回去,他一定会给你们安排个差事。不过回去之后可不能再一口一个潘二,得听他差遣,得踏踏实实办差。”

    “四哥,这你放心,只要他能给我们安排个差事,我们全听他的!”

    “这么说你们决定回老家?”

    “我早就想回去了,衙门那边好办,随便找个由头就能走人,”关小虎越想越激动,竟站起来道:“我明天一早就去把差事辞了,收拾收拾行李早点动身,早点动身还能赶上回去过年。”

第六百七十五章 计划不如变化

    刘大酒馆,坐落在达智桥胡同的一条小巷子里。

    门脸小的可怜,也没伙计在外头招呼客人,只在外面挂了一块破旧的幌子。里面一样不大,只有四张桌子,八条长凳和几个小凳。客人要是坐不下,就搬张凳子围着酒缸喝。酒算不上好酒,菜更是只有炸花生米、猪皮冻等简单的四五样,想吃更好的伙计可以帮着出去买。

    因为市口不好,做得全是街坊邻居的生意,林庆远等“厚谊堂”的翻译是这儿的常客。大头、余有福、小山东、冯小鞭、冯小宝也经常来,相比贩夫走卒,他们出手要大方一些,所以见着他们老板和伙计别提有多热情。

    但今天,余有福这个老主顾并没有喝酒,而是坐在靠门的桌子边,盯着伙计婉拒前来喝几碗过过瘾的客人,免得闲杂人等惊扰了头一次来的文大人和庆贤老爷。老板拿着一把散碎银子,也老老实实躲后厨去了,环境虽不怎么样,却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文祥夹起一颗花生米塞到嘴里,随即放下筷子从袖子中取出一封书信:“黑龙江那边全打点好了,崇实大人和我文祥的这点薄面他们还是要给的,他们不会也不敢为难令兄,更不会让令兄吃苦受罪。”

    庆锡被发配到黑龙江充当苦差,一转眼已经四年多,这一走便杳无音信,家里人连庆锡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突然收着哥哥的信,庆贤的眼圈顿时红了,拆信的双手都在颤抖。

    “谢大人关照,也托大人帮我谢谢崇实大人……”

    “又不是外人,说这些太见外。”文祥端起酒碗,语重心长地说:“昨儿下午收着志行托人捎回来的信,英、佛、咪、俄等夷起衅,他最担心的就是老兄你。令兄一时半会儿回不了京,现而今这个家全指着你,所以你一定要淡定,绝不能再授人以柄!”

    “明白,劳您二位费心了。”庆贤急忙拱手道。

    “都说了用不着见外,但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讲。”

    “大人但说无妨。”

    “前些天我不大放心,便托老余家小子铁锁去你家瞧了瞧,你大侄德峻、二侄德昌和五侄德厚挺懂事,据说读书挺用功,字写的也不错。可老三德崇、老四德基、老六德全、老七德宝、老八德深和老九德涵却有些不懂事,不但整天游手好闲跟一帮狐朋狗友鬼混,还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说,你这个做叔叔的得管管。”

    庆贤没想到文祥竟如此关心他家的事,再想到那几个侄子确实不大像话,一脸无奈地说:“大人有所不知,我不是不管,更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住!”

    文祥能理解他的难处,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那是一个上百口人的大户人家。

    现在虽家道中落,但在钱粮胡同的耆府依然有着高门大户的气派。中、东、西三个大院子,进深六重,宅邸高深,彩绘和谐,雕花精工,大小数百间。

    家族中人,因为沾祖父乃至曾祖父的光,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一个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游手好闲还能做什么。

    可想到他们家现在的处境,文祥觉得不能坐视不理,沉吟道:“既然老兄你管不住,那我只能请能管的帮着管管。不过你得跟令尊大人和令嫂打个招呼,那几个臭小子要是被衙门拿了,请令尊和令嫂不用担心。”

    庆贤反应过来:“大人是说找个由头,先把德崇他们关几天?”

    “只能这样了。”

    “好吧,一切听大人的。”

    “再就是令尊大人那边,得跟德峻、德昌、德厚和你家德本、德弼、德祜交代清楚,不该跟老中堂说的话不用说,不管外头发生什么事到家都不要提,最好让六人排个班,跟当值一样寸步不离地陪着老中堂。”看着庆贤若有所思的样子,文祥很认真很严肃地提醒道:“你家那么多下人,谁敢担保他们会不会嚼舌头,所以有些事不能不防!”

    “大人说的是,我明儿一早就回去跟他们交代清楚。”

    “用不着等到明天,今儿晚上就回去。”

    “行,我全听您的。”见文祥如此担心,庆贤很不是滋味儿,忍不住问:“文大人,皇上是不是又龙颜大怒,又提起我阿玛了?”

    “皇上是不大高兴,但这次倒没提老中堂。”

    “皇上怎么说的?”

    文祥长叹口气,无奈地说:“皇上把彭中堂和曹毓英训斥了一番,说西夷之事早有定论,说西夷无非是为了点通商的蝇头小利,因为银子赚少了才虚张声势,声称要来直隶诉冤的。说如何应对,朝廷早给两广总督叶名琛降过谕旨,已命叶名琛酌度办理,妥为驾驭。”

    “好一个驾驭,要是叶名琛驾驭不住呢?”庆贤哭笑不得地问。

    “朝廷一样给闽浙总督王懿德和两江总督何桂清降过谕旨,命他们密饬所属地方官吏,如遇夷船驶至,不动声色,妥为防范。西夷若来诉粤东构衅情事,著他们据理折服。说西夷知道无隙可乘,定会废然思返。”

    “哈哈哈,果然是早有定论啊!”

    “庆贤兄,刚才咱们是怎么说的?”

    “大人恕罪,我是……”

    “别说老兄你,我文祥又何尝不是……但有些话只能放在心里。”文祥不想再聊这些,立马换了个话题:“其实皇上也不是一点准备没有,不然前天绝不会召我进宫,命我帮着整理恩俊从天津带回来的那几大箱舆图和公文。”

    提起这个,几天没见着恩俊的庆贤忍不住问:“恩俊这几天在忙什么?”

    “升官了,皇上赏他副都统衔,命他为塔尔巴哈台领队大臣,这几天应该是忙着安排家里的事,等一切安排妥当就该出京赴回疆上任了。”文祥顿了顿,接着道:“荣禄,老兄应该见过。他的运气不是一丁点儿好,把工部的差事辞了,非得要做闲散侍卫,还天天跑宫门口去当值。”

    “这事儿我听大头说过,他怎么了?”

    “六天前,宫里走水,侍卫们慌成一团,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冲进去救,正好被皇上瞧见了,火势扑灭之后还差人传他觐见。得知他就是长寿之子,得知他家三世皆为国效力,两代捐躯,又在工部做过主事、员外郎,觉得让他做侍卫太屈才,当即擢升他为户部郎中,管户部银库!”

    荣禄的事庆贤知道一些,不禁问道:“这么一来不就没法儿再保举他接替恩俊了?”

    文祥轻叹口气,苦笑道:“我一样被打个措手不及,连恩俊都没法儿再开口了。说起来怨我,我该早些提醒下他的。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已经领过旨谢过恩,看他也挺喜欢户部银库郎中那差事,接替恩俊的事就不提了,咱们就当没这回事。”

    “户部银库郎中,那可是肥缺中的肥缺,这差事就算能换他也不一定愿意换。”

    “所以说用不着再提。”

    “那皇上有没有说让谁来接替恩俊?”

    “皇上没提,一时半会儿没合适的人选,恩俊也不好开这个口。”文祥想了想,又唉声叹气地说:“厚谊堂这两年光报忧不报喜,总是给皇上添堵儿,皇上十有八九是觉得没必要再派人来,一定是觉得有大头和那几个侍卫在足够了。”

    “这倒是,连曹毓英这几天都没再来,看样子他是晓得这大掌柜不是那么好做的。”

    “不说这些了,我该回去了,你也早些回趟家吧。”

    “行,我这就回去。”

    二人刚站起身,余铁锁竟匆匆跑了进来。

    余有福没拦住,正准备开口让他滚出去,他就急切地说:“文大人,黄大人出事了,出大事了!吉老爷和敖老爷想找我四哥商量,可我四哥又不在京城,只能托我赶紧来跟大人您禀报。”

    “黄钟音出事了?”

    “是,就是黄钟音黄大人!”

    “出什么事了?”文祥紧盯着他问。

    “刚收到广西那边的消息,说梧州失陷,副将蒋福长、巡检王锡惠以身殉国,学政沈炳垣、县丞丁瑞书、巡检王协和柳城典史张象吉等官员被天地会贼匪捉拿处决,还说……还说黄大人弃城逃命,结果没逃出去,也被天地会乱党给杀了!”

    “听谁说的,这消息可属实?”

    “广西巡抚劳崇光的折子都到了京城,这消息应该不会有假。”余铁锁擦了把汗,又小心翼翼地说:“吉老爷听人说梧州城里那么多文武官员,就梧州知府陈瑞芝逃出来了。吉老爷和敖老爷怀疑陈瑞芝那狗日的想脱罪,所以往黄大人身上泼脏水,诬陷黄大人贪生怕死、弃城逃命。”

    文祥跟黄钟音私交不错,不认为黄钟音会弃城逃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冷冷地说:“也可能是劳崇光搞的鬼。”

    “那怎么办?”余铁锁急切地问。

    文祥权衡了一番,阴沉脸道:“我今儿个有点事,去不了你们重庆会馆,帮我跟吉云飞和敖彤臣他们捎几句话。就说永洸兄究竟是怎么死的,早晚会查清楚!只要有韩大人和我文祥在,绝不会让九泉之下的永洸兄蒙受不白之冤!”

第六百七十九章 最坏打算

    韩秀峰回到“厚谊堂”,安排好“堂务”,便连夜赶到位于内城的文祥家。

    文祥得知荣禄被肃顺盯上了,并且肃顺手里很可能有荣禄监守自盗的实据,气得连夜差人把荣禄喊来怒骂了一番。

    荣禄吓得魂不守舍,直到文祥骂完才缓过神,忐忑不安地说:“博川兄,冤枉啊,我荣禄再穷也不敢私吞库银……”

    “都什么时候了还狡辩,这次要不是志行,你早下刑部大牢了!”

    “我真没私吞,我……我只是让四乾、五宇兑了几万两银子。我晓得这么做不合规矩,可要是不让他们兑,我这银库郎中既做不稳也做不长!”

    “四乾”是指咸丰三年户部奏请设立的乾豫、乾丰、乾益和乾恒四大官银钱号,钦称“四乾官号”;“五宇”则是咸丰四年时任管理钱铁王大臣奏请设立的“宇大通”票号,因其分设宇升、宇恒、宇谦、宇泰和宇丰五个钱铺,所以叫作“五宇官号”。

    之所以设立这九家官办票号是因为朝廷没钱了,连文武官员的官俸都发不出,更别说给各地拨剿匪平乱所需的军饷,于是以铁大钱为钞本,并募商人承办,利用这九大票号发行官票、宝钞。

    铁大钱都用不出去,买东西时都没人敢收,更别说有时候甚至连铁大钱都兑换不到的官票、宝钞。加之是官办的,真正的主事全是户部官员,所以这九大票号的账不但是一本烂账,而且只要是经手的人无不中饱私囊。

    韩秀峰意识到他很难“出污泥而不染”,下意识问:“仲华,这么说入库的本该是银子,你这个银库郎中收到的却是大钱甚至宝钞?”

    “我也想收银子,可他们说没有!”

    “他们的事我不想管,也轮不着我管,我就想知道你有没有拿他们的好处。”

    “他们……他们是给了我三千两。”

    文祥更生气了,指着他咆哮道:“这银子你居然也敢收,收了人家的好处,居然还好意思说冤枉!我看你是活腻了,你真以为肃顺不敢要你的脑袋?”

    提到肃顺,荣禄头皮就发麻,噗通一声跪下:“志行兄,我错了,我糊涂,我……我鬼迷心窍,我……”

    “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先起来,起来再说。”

    “可是……”

    “没啥子可是,事到如今能全身而退就不错了,”韩秀峰权衡了一番,接着道:“明儿一早把那三千两送银库去,再找个由头把银库的差事辞了,然后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别再出门!”

    “听见没有?”文祥恨铁不成钢地问。

    荣禄反应过来,急忙道:“听见了,我这就回去准备银子,天一亮就去衙门把差事辞了。”

    ……

    荣禄丢官怨不得别人,只能怨他自个儿。

    文祥窝着一肚子火打发走荣禄,坐下叹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幸亏那会儿他先被皇上看中了,要是他这差事是你我保举的,连你我都得被牵连!”

    “说到底还是太年轻,这仕途也太顺,容易得意忘形,不晓得官场有多险恶。”韩秀峰轻叹口气,又端起茶杯苦笑道:“我敢打赌,四乾、五宇的那帮人,接下来不会有好果子吃。肃顺在动手前把仲华摘出来,这面子给大了,这个人情我韩秀峰也欠大了。”

    文祥很快冷静下来,紧盯着韩秀峰问:“志行,肃顺为何突然对你这么好?”

    “还能因为什么,一是因为之前的交情,二是因为时局。”

    “时局?”

    “他现在不只是兼管理藩院和鸿胪寺的礼部尚书,也是皇上最信任的重臣,只要涉及西夷的事,他不能没个章程。皇上要是问起来,彭中堂可以装聋作哑,他不能说不出个一二三四。”

    “所以突然发现‘厚谊堂’有用了?”

    “差不多,不过就算把厚谊堂当回事又有何用?”韩秀峰放下茶杯,无奈地说:“今儿下午回到书肆,见到一份南海分号发回的急报,看得我心里拔凉拔凉的,这仗既躲不掉,也打不赢啊!”

    “究竟是什么急报,王乃增和云启俊都说了什么?”

    “他们差人从香港搞到一份英夷兵勇的补给清单,战兵每日配给饼干九两或面包一斤,茶叶二钱,盐五钱,米一斤六两,肉半斤,糖二两,胡椒二钱,酒半斤。此外还发钱责令兵勇购买蔬菜瓜果,说不吃蔬菜瓜果容易患啥子坏血病。”

    “洋兵竟然吃这么好,每天都有肉!”文祥大吃一惊。

    “也有不吃肉的,云清在急报中说英夷从印度调来的马德拉斯步兵团,因为大多是印度土著,其中还有不少回回,不吃肉。所以每日配给米或面二斤,一种叫作木豆的豆子半斤,此外还配给酥油、香料、盐和糖。”韩秀峰紧盯着文祥,想想又叹道:“五六千兵,博川兄,你算算他们一天好耗费多少粮饷。而他们又不是做赔本买卖的主儿,换句话,他们花掉的银钱得加倍赚回去。”

    英夷花掉的银子谁出,说白来这账最终会算到朝廷头上。

    文祥意识到一场大仗不可避免,而朝廷却依然没真正当回事,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韩秀峰又凝重地说:“咱们这儿是越来越冷,广东那边却很热,可王乃增和云启俊竟打探到英夷已给调来的兵勇配发了御寒衣物,来自印度的兵在来之前就发了。从其欧巴罗本土调来的那些兵,御寒衣物是在香港配发的。

    不管水师还是陆师,有一个算一个,均发给毛毯一条,皮大衣一件,皮帽子一顶,厚大衣一件,布制军服大衣一件,布制军裤一条,法兰绒衬衫两件,衬裤两条,羊毛袜子两双,长靴和及踝靴各一双,此外还在香港采办各式形制的炉子!”

    广东并不冷,就是寒冬腊月也温暖如春。

    英夷给那么多兵勇配发御寒衣物做什么,采办炉子做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文祥意识到形势迫在眉睫,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这些事你跟肃顺说了吗?”

    “还没来得及,不过就算跟他禀报也没用。”

    “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

    “我就是为这事来的。”

    韩秀峰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确认徐九正守在外头,直言不讳地说:“博川兄,实不相瞒,我已让庆贤给王乃增去了封信,让他赶紧妥善安置南海、新安等分号人员的家小。崇厚和韩宸那边,我在天津巡视海防时也已经私下打过招呼。现在就剩京城了,有些事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志行,你这是什么意思?”文祥愣住了。

    “赶紧找个由头差人送嫂夫人回东北老家!”

    “你是说洋人会杀到京城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毕竟只有来京城,他们才能要到他们想要的东西。”韩秀峰顿了顿,接着道:“书肆那边我已经交代过庆贤,接下来他会不动声色把公文卷宗送到宛平去,翠花等女眷也会尽快打发她们回老家。总之,大战在即,我们不能有后顾之忧。”

    “这么做不合适吧?”文祥苦着脸问。

    “现在送家小走谁也不会说什么,真要是拖到那会儿再送家小出城才不合适呢。”

    “志行,我晓得你是在替我着想,不过这么大事,你得让我仔细想想。”

    “行,不过不能想太久。”

    “我知道。”

    韩秀峰微微点点头,想想又说道:“再就是张庆余等五十多名从固安调来的河营将士,枪都给了僧格林沁的亲卫,僧格林沁也没亏待他们,把他们全安排去了巡捕营。永祥估算了下,算上之前从河营抽调的,步军衙门至少有两三百咱们的人。”

    “两三百兵能顶什么用?”文祥低声问。

    “在战阵上,两三百兵是顶不上大用。但要是洋人真杀到京城来,城里乱成一团,这两三百兵就能派上大用。你我深受皇恩,可不能让皇上涉险,十万火急的时候,可召集他们护送皇上出城。要是侍卫处没乱,用不着咱们护驾,一样可让他们帮着把崇厚等人的家小送出城。”

    “你是在做最坏打算。”

    “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

    文祥沉思了片刻,竟摇摇头:“洋人真要是杀到城下,皇上不能出城,皇上要是出了城,这军心民心必乱!”

    “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皇上身陷敌手!”

    “志行,我知道你是担心皇上的安危,但这件事我不能听你的。”

    韩秀峰意识到文祥虽做了几年“厚谊堂”大掌柜,但骨子里依然是一个文人,洋人真要是兵临城下,他不但不会苟且偷生,甚至会跟那些迂腐的官员一样谏阻皇上逃命,只能无奈地说:“博川兄,我晓得你担心的是江山社稷,可我韩秀峰深受皇恩,绝不能眼睁睁看着皇上涉险。真要是走到那一步,我会拼死保皇上周全。谁要是敢阻拦,休怪我刀下无情!”

    “你……”

    “博川兄,你是做大事的人,我韩秀峰不是!我不会想那么多,我也不在乎别人会怎么说我,我只想报皇上的隆恩。”

    文祥这才想起韩秀峰能做上现如今这太仆寺少卿有多不容易,这才想起他是皇上的人,沉默了良久,起身道:“志行,刚才这番话你就当没说,我就当没听见。真要是走到那一步,你我各安天命吧。”

第七百二十章 最坏打算

    韩秀峰回会馆不是因为刚尘埃落定的科场案,而是因为接下来的礼部会试。事实上朝廷不但今年要开科取士,明年是皇上的三旬生辰,按例会赐开恩科。

    崔焕章、杨吏清等巴县举人早就来了,傅世纶、李文俊等来自四川其它州府的士子,因为找不到下榻之所也纷纷来重庆会馆借住。连任禾这些天都无心公事,想再考一次,再搏一把。

    作为整个四川为数不多的三品大员,并且是京官,韩秀峰不能总不来探望进京应试的同乡,没想到赶到会馆竟发现包括崔焕章、杨吏清在内的所有士子,正喝着酒兴高采烈地谈论柏葰被处斩的事。像是柏葰被明正典刑,他们就能金榜题名似的。

    韩秀峰很不是滋味儿,但能理解他们这些读书人的心情,只能强打起精神,敬了一圈酒,算是为他们接过风了,然后借口公务缠身连夜返回南苑。

    回到官署也是大半夜,大堂里竟还点着灯。

    见荣禄、王千里、永祥、王河东不约而同起身相迎,韩秀峰下意识问:“这么晚了,诸位咋还不去歇息?”

    “四爷,薛焕急报,上海那边谈崩了,额尔金恼羞成怒,已在一个月前负气南返。”王千里呈上一份公文,接着道:“让人更着急的是,去年刚补授上御史的蒋志章,别说认得了,甚至连见都没见过薛焕,竟上书奏称薛焕有胆有略,在上海道任上,洋人畏服。奏请将薛焕特召来京,交僧王相时委用!”

    荣禄苦笑道:“这几个月桂良、何桂清有不少奏报,其中有几份提到过薛焕。”

    韩秀峰被搞得啼笑皆非,将信将疑地问:“就因为桂良和何桂清在奏报中提及过薛焕,蒋志章就上折子保奏调薛焕来京?”

    永祥忍不住嘀咕道:“风闻奏事,他吃的就是这碗饭。”

    “什么风闻奏事,我看他是自以为是!”韩秀峰越想越郁闷,坐下问道:“皇上准了吗?”

    “准了。”不等王千里开口,荣禄便解释道:“这道公文是博川兄差人送来的,皇上准蒋志章所奏命薛焕来京的消息,也是博川兄差人送来的。薛焕调僧格林沁麾下效力没什么,只是他就这么离开上海,咱们的消息就更不灵通了。”

    想到皇上已恩准,调薛焕来京的公文说不定已经在发往两江的路上,韩秀峰一连深吸了几口气,轻描淡写地说:“上海那边不是还有刘山阳吗,天塌不下来。”

    “事到如今,咱们也只能指望刘山阳了。”王千里无奈地说。

    “该来的早晚会来,不会因为咱们有人在上海盯着,觉得又上当了的额尔金就不会派兵来犯。诸位,好日子到头了,做好开仗的准备吧!”

    “四爷,卑职就等您这句话。”永祥回头看了看王河东,急切地说:“最后一批去固安的兄弟,已经操练了十四天,要不赶紧把他们调回来吧。”

    “别急,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不能慌。”韩秀峰沉思了片刻,抬头环视着众人道:“额尔金从上海回香港少说也要十来天,回去之后他不可能不去广州瞧瞧,就算他急着以换约为由派兵来犯,也得先准备粮草辎重,怎么也得两三个月。”

    “四爷,您是说洋兵最快也得五六月份才能抵大沽口?”

    “嗯。”

    “这么说咱们还有两三个月做准备。”

    “确切地说是僧格林沁还有两三个月做准备。”韩秀峰从王河东手中接过茶杯,面无表情地说:“他身为钦差大臣,守土有责,只能豁出去拼了。咱们跟他不一样,咱们可不能孤注一掷。”

    荣禄忍不住问:“那到时候咱们还去不去天津?”

    韩秀峰沉吟道:“去自然是要去的,要是不去的话,前头的仗打成了啥样都不知道。但不能全去,最多去一半人,而且得是全会骑马的。要是这仗打得顺,去的人就按兵不动。要是前头打得不顺,那就撤回天津,帮石赞清守城。”

    永祥糊涂了,忍不住问:“四爷,前头打得顺,咱们为何要按兵不动?”

    “因为去了就是跟人家抢功,人家一定不会高兴,并且真要是去了,那咱们藏着掖着的这点家底儿就暴露了。”看着永祥欲言又止的样子,韩秀峰接着道:“前头要是兵败如山倒,那洋人一定不会再把官军放在眼里,古人云骄兵必败,咱们到时候就可以借助城墙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可咱们只去一半人,凭这点人左右不了战局。”

    “咱们是只去一半人,但天津那边不只是咱们这点人。”

    王千里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天津知府石赞清可不是那些个贪生怕死之辈,为布置防堵他苦心经营了近两年,城墙修的又高又结实,筹银铸了几十尊大小铜铁炮,手下有两三千乡勇,只要到时候能帮他稳住军心,那这一仗还是能打的。就算天津城不一定能守住,也能迟缓洋人几天。”

    永祥意识到之所以派兵去,主要是为了这边做最坏打算争取时间,又忍不住问:“那要是洋人势大,去帮同石赞清守城的兄弟要守几天?”

    “三天,就算拼的只剩下一个人也得给我守三天!”韩秀峰想了想,接着道:“天津海口真要是失陷,朝廷一定会赶紧派钦差大臣去通州布置防堵,到时候既会从其它地方调兵遣将,也会命专人去收拢溃兵,咱们要帮着争取的就是朝廷调兵遣将、收拢溃兵,在通州一带布置防堵的时间。”

    想到洋枪那么犀利,而洋人的洋枪比河营的洋枪打得更有更准,荣禄对能不能在通州堵住洋人实在没什么信心,禁不住问:“要是通州也守不住呢?”

    “那咱们就得做咱们该做的事了。”

    韩秀峰想了想,直言不讳地说:“仲华,到时候你随我率弟兄们护驾。百龄兄,到时候你要做两件事,头一件事是命柱子、铁锁率苑内的皂隶青壮进城,把之前草拟的那份名册上的人全接出来,然后护送到固安等地妥善安置;

    第二件事是将该安置的人安置好之后,召集固安等地的官绅,让他们有钱出钱,有粮出粮,抓紧办团练,袭扰洋人的辎重。凡事名不正则言不顺,到时候我会奏请皇上下谕命你便宜行事。”

    “要是固安等地也守不住呢?”王千里小心翼翼地问。

    “这你大可放心,洋人不是长毛,他们虽凶悍但人少,就算所到之处势如破竹,他们又能占多大地方?”韩秀峰反问一句,接着道:“实不相瞒,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琢磨这仗该咋打,想来想去发现这仗说难打确实很难打,但说好打也好打,只要能拖住洋人,咱们拖也能把他们给拖垮。”

    “行,就这么跟他们干!”

    “其实……其实就算拖也用不着拖多久,毕竟拖那是要下决心的,尤其在两江、两广和安徽、河南等地的贼匪还没剿灭的这个节骨眼上,可以说拖就是拿国运在赌。真要是走到那一步,我估摸着皇上不一定下得了这个决心,十有八九会下谕议和。”

    “洋人根本不相信咱们,愿意再跟咱们谈吗?”永祥低声问。

    “会愿意的,洋人不跟朝廷谈,难不成还能去跟长毛谈?要是朝廷跨了,天下大乱,他们咋做买卖,去哪儿赚钱?”韩秀峰轻叹口气,接着道:“不过到时候的条件,跟现在肯定不会一样,他们一定会坐地起价。”

    荣禄越想越觉得韩秀峰的话有道理,越想越郁闷,紧攥着拳头道:“既然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晚都要挨这么一刀,为何……为何偏偏要挨一大刀!”

    “因为这么浅显的道理,你明白我明白,可就是有人不明白!就算有几个明白人,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全是得过且过的主儿!”

    “别说了,说这些又有何用。”韩秀峰站起身,想想又说道:“从明儿个开始,在钱粮尤其吃食上,别再那么抠。紧着公账上的银钱花,每隔三五天给弟兄们开个荤,苑内的鸡鸭鱼肉不够就去附近的庄子买。”

开新书了,回娘家求支持!

    各位亲爱的兄弟姐妹,经过两个月的精心构思,新书开始上传。

    虽然这次是架空历史,但牧闲没少做功课,自认为很爽很嗨很好看,恳请各位兄弟姐妹一如既往地支持。

    书名《守捉大唐》

    简介:

    干得好,不如胎投的好。

    作为监军老爹最溺爱的儿子,韩平安只想醉卧美人膝,从未想过醒掌天下权。

    然而,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面对重重杀机,他只能很不情愿地接过腰牌,跟老爹一起走进守捉城。

    ……

    再就是书友群还是原来的书友群,群号没变,群名修改了下。

    牧闲在《守捉大唐》等着大家,感谢大家,拜托大家了。

    差点忘了,新书主角叫韩平安(偷笑)

第四百二十五章 你家老爷也不会忘了你

    林庆远说洋人公使、领事和那些武官平时没什么公务,上午一般去跑马厅跑马或耍球,下午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下午茶,晚上不但聚会还有舞会。今天你请我,明天我请你,几乎每天都有应酬。换句话说,今天的晚宴不是特意为许乃钊等中国官员准备的。

    赶到领事馆一打听,果然如此。

    一个洋商的外甥女漂洋过海从英吉利赶来投奔舅舅,发现许乃钊等说了算的中国官员一个也没来的三国公使、领事,收下信后便不再搭理韩秀峰,对那个洋商的外甥女都比对韩秀峰客气,不但纷纷起身相迎,还不知廉耻地去亲那个女子的手。

    所有人都站起来了,想到中国是礼仪之邦,韩秀峰不想给洋人留下傲慢无礼的印象,也跟着起身相迎,但亲是肯定不会去亲那个女子手的。

    让韩秀峰啼笑皆非的是,那个女子显然是没见过中国人,觉得很好奇,始终盯着这边看,一个穿着腥红身军服的年轻军官大献殷勤,拉着会说中国话的花旗传教士晏玛太过来介绍。

    得知奇怪的中国人竟是海关关长,女子肃然起敬,提着诺达的裙摆微微一蹲,行了个屈膝礼。韩秀峰只能跟那些洋人一样,手扶胸膛微微弯腰回礼。

    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晏玛太觉得很好笑,等那个女子跟年轻的军官去跳舞了,举着酒杯笑道:“监督阁下,第一次参加舞会,感觉如何?”

    韩秀峰楞了楞,回头看着刚才放下的碟子,一脸尴尬地说:“甜点不错。”

    “很高兴至少还有甜点合您口味。”晏玛太一边举杯跟遥望着这边的一个洋人致意,一边不动声色地问:“监督阁下,吴到现在都没回来,您觉得您的上司还会让他回来吗?”

    “晏玛太先生,您是问吴健彰吴大人的近况?”

    “据我所知他很信任您,难道您一点也不担心他?”

    “这您大可放心,他不会有事的,只是一时半会间不太可能官复原职。”

    “真是一个好消息,只要他没危险就好。”晏玛太放下酒杯,又笑问道:“监督阁下,您知道三位公使为什么邀请您那几位上司吗?”

    “为什么?”韩秀峰好奇地问。

    “公使先生对贵国军队驻扎那么近表示严重担忧,想跟您的上司谈谈,并希望贵国军队在与城里的太平天国军队交战时不要波及租界。”

    “城里是太平天国的军队?”

    “难道不是吗?”

    “晏玛太先生,不怕您笑话,据我所知盘踞在城里的乱党好像打的是大明国的旗号。”

    “他们到底打什么旗号不重要,重要的是交战时绝不能波及租界。”晏玛太笑了笑,接着道:“再就是三位公使先生基于租界侨民的安全,打算与您的那几位上司重新修订租界的土地章程。”

    韩秀峰意识到洋人这是打算趁火打劫,再次扩大租界!暗想果然宴无好宴,摸着下巴明知故问:“晏玛太先生,土地章程不是早商妥了吗,为何要重新修订?”

    “贵国的军队离租界太近了,法国租界离县城更近,贵国军队正与城里的军队又处于交战状态,三位公使认为有必要重新修订土地章程,划定一片足够安全的缓冲区。而且租界的土地早就不够用了,事实上早就土地事宜与吴进行磋商,只是现在吴已经不再是道台了,三位公使先生只能与您的那几位上司商谈。”

    这种事韩秀峰可不敢轻易表态,而是不卑不亢地问:“晏玛太先生,贵国与英吉利、法兰西不是严守中立吗?”

    “这一点毋庸置疑。”

    “既然贵国与英吉利、法兰西严守中立,就意味着你们三国既不承认我大清朝廷,也不承认城里的那些乱党是正统。既然不承认,为何还要找我的上司商谈重修修订土地章程事宜?用贵国的话说不具合法性,就算重修修订了也没用!”

    晏玛太没想到韩秀峰的脑子转得这么快,端着酒杯笑道:“监督阁下,我们三国严守中立,您可以理解为既承认大清朝廷为合法政府,也承认城里的军队为合法政权。贵国官员和军队驻扎在城外,所以城外的事三位公使先生找您的那几位上头商谈,要是涉及到城里的事,三位公使自然会去跟刘丽川他们商谈。”

    “晏玛太先生,恕我直言,贵国公使和英吉利、法兰西两国公使这个时候提出重新修订租界的土地章程,分明是趁火打劫!”

    “监督阁下,我不是外交官,刚才说的这些只是善意的提醒。”

    “我知道,谢谢晏玛太先生,我早就知道您是我们的朋友。”

    “我们是吴共同的朋友。”

    晏玛太不想被韩秀峰误会,随即话锋一转,提起他最关心的传教,抓住机会给韩秀峰布道,让韩秀峰聆听上帝的福音,见韩秀峰丝毫不感兴趣,又说起他最深恶痛疾的缠足,甚至找来纸笔把他这些天请读书人帮着杜撰的,劝中国女子不用裹脚的文章,歪歪扭扭地写下来让韩秀峰看。

    “心怀伊郁,饮食未能消化,动转未得快然,加之寒暑不调,就冷贪凉,则白带经闭,与经血妄行,诸症因之又渐而入,安能受孕成胎……”

    不但引用儒家经典,还引用医理,韩秀峰虽然晓得这是他找人编的,竟发现似乎有点道理。晏玛太见韩秀峰频频点头,更来劲儿了,凑在边上指着韩秀峰没念完的最后一段说

    :“监督阁下,裹脚的女子就算生子也难健康,因她们多坐而少走动,血气不舒,易生疾病,产子甚难,其身多软弱,生子女亦软弱。”

    “晏玛太先生,您说得这些我信,只是缠足的陋习积重难返,想让我大清的女子放足,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这么说您也觉得裹脚不好?”

    “这是自然,晏玛太先生,您或许不会相信,朝廷从未鼓励过女子缠足,甚至不许旗人女子缠足,只是……只是……”

    “这一点我知道,监督先生,很高兴在这一问题上您能与我持同样观点,能不能看在上帝的份上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韩秀峰下意识问。

    晏玛太回头看看像防贼一样防他,不敢靠近哪怕一步的丁贵,一脸无奈地说:“监督先生,贵国民众对我似乎有所误解,甚至都不敢听我说话,您能不能帮我让更多人看到这篇文章,让他们知道让妇女缠足不但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也会导致他们将来的子孙不健康。”

    韩秀峰几乎可以肯定杨能格是绝对反对女子放足的,苦笑道:“晏玛太先生,这是为了我大清成千上万女子的福祉,我很愿意为您效劳,但不是现在。”

    “有这个承诺就够了,相信我一定能等到您兑现承诺的那一天。”

    正聊着,一个在领事馆打杂的中国仆人不动声色走了过来,凑到丁贵耳边低语了几句,丁贵探头看了一眼韩秀峰,再看看正忙着跳舞的那些洋人,随即跟着仆人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丁贵回来了,走到韩秀峰身边道:“韩老爷,我家老爷差人给您传话。”

    “传什么话?”

    想到老爷让干的事太吓人,丁贵心有余悸地说:“我家老爷说要是洋人也请了刘丽川等乱党,就请您跟班超杀虏一样将其格杀,绝不能让乱党活着回城。”

    韩秀峰以为听错了,楞了好一会儿才紧盯着他问:“丁贵,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韩老爷,小的哪敢开这样的玩笑。”想到洋人现在没请刘丽川等乱党,不等于等会儿不会请,而乱党只要一出现连他这个长随都得去拼命,丁贵急切地说:“韩老爷,洋人的饭咱们也吃了,要不赶紧走吧。”

    韩秀峰心想原来你也怕,同时觉得洋人不太可能会请乱党,不动声色说:“着什么急,人家还没散席,我们要是就这么走,不显得太无礼吗?”

    “可是……”

    “别可是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我深受皇恩就得报效朝廷,洋人真要是也请了乱党,乱党真要是敢来,我们就跟他们拼了,就算死在这儿也死得其所!”

    “韩老爷,您是朝廷命官,小的不是。您深受皇恩,小的可没领过朝廷一两银子的俸禄……”

    韩秀峰强忍着笑义正言辞地说:“你虽不是朝廷命官,但你是杨大人的家人,理应为杨大人效死!你放心,我们真要是因此殉国,朝廷不会忘了我韩秀峰,你家老爷一样不会忘了你丁贵。”

第四百九十四章 团聚(一)

    第二天一早,同早早赶到的吴廷栋、石赞清及固安知县吴焘一起送走肃顺,韩秀峰便命永祥统领杨德彪、大头和肃顺留下的顾得辉等武官开始操练刚入营的兵勇。

    河兵一样是经制内的绿营兵,得按绿营的规矩进行操练。

    韩秀峰在此之前虽没真正统领过绿营,但究竟怎么操练却难不倒他,因为皇上赐的兵书中有一部道光二十三年时任直隶总督为训练直隶绿营兵所编纂的《兵技指掌图说》,书上甚至钤有“道光御览之宝”的朱文印!

    全书分为:步箭练法、马箭练法、马箭马上练法、马枪练法、马枪马上练法、马上长矛练法、弩弓练法、藤牌练法、长矛练法、单刀练法、鸟枪练法、抬枪练法、三十斤小铜炮分打连环练法和五百斤大炮分打连环练法。

    习练开弓射箭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习练马枪和马上长矛不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且连马都没有根本无从练起。干脆按图说先让各营各哨习练单刀、长矛、藤牌、鸟枪和抬枪。

    兵勇们被吓唬过之后也纷纷意识到虽然之前习过武,但真正上了战阵靠之前的那点三脚猫功夫十有八九会凶多吉少,不敢再自命不凡,一个个老老实实地跟着习练起来。

    有些讽刺的是,全营正在习练的《兵技指掌图说》的编纂者--前太子太保、文渊阁大学士、直隶总督讷尔经额早因为防堵粤匪不力被革职逮问了,现而今好像关在刑部大牢里。

    正因为如此,手握兵书端坐在凉棚看着兵勇们操练的韩秀峰,油然而生起股伴君如伴虎之感。心想兵练得好,仗打赢了,皇上会不吝赏赐。可要是这兵练不好,将来上了战阵打了败仗,下场估计比讷尔经额好不了多少。

    正胡思乱想,陈崇砥笑容满面地走过来道:“韩老爷,杨大城和陈不慌被校拔为我河营额外外委的消息,下官已差人快马加鞭分别送到了东新庄和养马庄。不出您所料,报信的人回来说杨静斋和陈安佳不但老怀甚慰,还打算明儿一早送两头大肥猪和几十只鸡鸭来劳军。”

    想到其他地方的士绅一定很羡慕,韩秀峰忍俊不禁地说:“庄里的子弟争气,他们脸上有光,毕竟对他们而言这也是光宗耀祖的事。”

    陈崇砥回头看着正在校场上操练的兵勇们,感叹道:“韩老爷,下官以为这也能鼓舞士气。”

    “亦香兄言之有理,要么这样,等东新庄和养马庄明儿个把肥猪和鸡鸭送来,就让杨大城和陈不慌当众宰杀,然后再让他俩分发给各营各哨,让各营的弟兄们都开个荤,让各营的弟兄们晓得这是沾他俩的光。”

    “这样也好,把这人情留给他俩去送。”

    陈崇砥话音刚落,葛二小领着十几个灰头土脸的兵勇过来了,一见着韩秀峰便躬身道:“禀四爷,夜里跑掉的十六个回来了十二个,如何发落请四爷示下!”

    葛二小原本是海安出了名的泼皮,后来不但随韩秀峰去查缉过私枭,也曾随韩秀峰去坚守过万福桥,攻万福桥的太平军退回扬州之后,并没有像陆大明和陈虎等人一样官迷心窍,而是随韩秀峰回了海安,再后来甚至打算跟梁九和吉大吉二等人一道随韩秀峰去四川。

    再后来复建营捕营,被校拔为额外外委,前些天又在韩秀峰保举下被吴廷栋校拔为河营的外委千总,由一个曾经的泼皮摇身一变为正八品朝廷命官,现而今辅佐大头统领中营,但主要是负责巡察各营的军纪。

    韩秀峰正准备让他先退下,跑回来的那些兵勇竟因为听到“如何发落”吓得不约而同跪下了,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不敢吱声。

    葛二小回头看了一眼,连忙呈上书办刚帮着登记的名册。

    韩秀峰接过名册看了看,面无表情地问:“谁是管午生,谁是管明生?”

    “这会儿晓得怕了,早做什么去了?韩老爷问话呢,还不赶紧把头抬起来!”葛二小用带着浓浓海安口音的官话呵斥道。

    管午生吓了一跳,连忙抬头道:“禀韩老爷,俺是午生,他是俺堂弟明生。”

    “你俩是管家务的?”

    “是。”

    “你说你们是堂兄弟,可这字辈看着不像啊。”

    “禀韩老爷,俺家没那么多讲究,俺爹说俺是午时三刻生的,就给俺取名叫午生。俺堂弟是天明儿时生的,俺二大爷就学着俺爹给堂弟取名明生。”

    “原来如此,不过这么取倒也省事。”韩秀峰笑了笑,随即话锋一转:“你俩夜里是怎么跑出去的,跑了多远?”

    一提起这个,管午生心里就直打鼓,忐忑不安地说:“韩老爷恕罪,韩老爷饶命!俺夜里听见外头喊打喊杀,又是放枪又是放炮的,营里又乱成了一团,个个都在跑。俺以为长毛真杀过来了,以为……以为打不过了,就想着逃命。”

    “怎么逃的?”

    “乌漆墨黑,什么也看不清,俺就跟俺堂弟跟他们一道从被推倒的东墙逃出去的。见东面地里全是人,打了好多火把,没敢跟他们一起再往东跑,就往北边跑。跑着跑着见北边也有火光,就在一条沟里躲了会儿,找了点草盖在身上。”

    “后来呢?”

    “后来有人从沟上过,俺不晓得是官差,以为是长毛,吓得不敢动,等他们走远了才起来接着跑的。”

    “再后来呢?”韩秀峰追问道。

    “后来跑着跑着天亮了,我们才晓得已经跑进了永清地界儿,见永清的人好像一点事儿也没有,该种地的种地,该做买卖的还在做买卖,就去跟集市上的人打听。没想到永清的官差正在贴安民告示,识字的先生说夜里那么大动静不是长毛杀来了,是河营在操练,俺才晓得不该跑的。”

    这就跟变戏法一样,拆穿了也没那么神奇,韩秀峰不免有些失望,低头看了一眼名册,又问道:“谁叫陈榆?”

    “小的是,禀韩老爷,小的叫陈榆。”

    “你夜里是咋跑,跑了多远,又是咋想到回来的?”

    “禀韩老爷,小的夜里跟管午生一样以为是长毛杀来了,一样以为兵败如山倒,再不跑就没命。不过小的没敢从东墙那个豁口出去,小的是翻北墙跑的,见村里乱成一团,街上和东面的田里有好多人,小的没敢乱跑,正好发现了一口井,就……就躲在井里一直躲到刚才有人去打水。”

    “这么说没跑远?”

    “是。”

    ……

    十二个人大多没跑远,有躲在井里的,有躲在草垛里的,有躲在牛棚里的。跑得远的那几个大多是绕着火光跑,跟吴廷栋和石赞清手下的那些个衙役捉迷藏,趁乱趁黑钻出天罗地网之后再撒开腿亡命狂奔。

    韩秀峰本就没想过责罚他们,何况他们至少能躲会跑,比那些个被一帮衙役和青壮牙回来的强,笑看着他们道:“既然回来了就好好效力,从今儿个开始你们便是我河营的斥候,斥候做什么的应该晓得吧,没两把刷子想做都做不上,而且钱粮也比一般的兵勇多。”

    “谢韩老爷。”

    “谢韩老爷饶命,谢韩老爷开恩!”

    “饶啥子命?”韩秀峰不高兴了,脸色一正:“斥候是专事刺探军情的,非可靠精悍之人不可充任,真正做上斥候就得作全营兵勇之表率,不但单刀长矛等武艺不能落于人后,而且得有勇气有骨气!”

    管午生怎么也没想不但没被责罚,还能做上斥候,急忙道:“俺有骨气,俺誓死为韩老爷效力!”

    “韩老爷,小的不怕死,小的夜里只是见他们都跑了,小的才……”

    “夜里的事已经过去了,本官看的是今后。”

    “小的晓得,晓得明白。”

    “明白就好,”韩秀峰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转身道:“葛千总,陈虎回来之前,你先领着他们操练。记住,本官要的是能打探军情的斥候!”

    葛二小也不晓得这斥候应该怎么训练,但想到最多再隔一个月陈虎就能回来,不假思索地说:“遵命!”

    让韩秀峰倍感意外的是,陈崇砥突然拱手道:“韩老爷,据下官所知静海那边打探军情之事好像是由粮台兼管,要不将他们交给下官,由下官教授他们如何刺探军情。”

    一个好斥候不能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不然就算见着贼兵的旗号都不晓得是哪一路的贼兵。更不能不会算数,不然就算亲眼看着贼兵从眼皮底下过,都不晓得对方的兵力。要是能绘制地图更好,可这些都是葛二小和陈虎教授不了的。

    韩秀峰权衡了一番,同意道:“也行,亦香兄,那我就把他们交给你了。”

    手底下总算有几个兵了,陈崇砥欣喜若狂,正准备躬身致谢,一个衙役骑着快马冲进了校场,见韩秀峰端坐在凉棚里,急忙勒住缰绳翻身下马,躬身跪禀道:“恭喜韩老爷,贺喜韩老爷,小的奉县尊命前来给韩老爷报喜。”

    “贺喜之有,起来说话。”

    “禀韩老爷,您夫人和小公子的车驾到了固安,送夫人和小公子来跟您团聚的是一位姓费的举人老爷,他们是从北门进的城,县尊一收到消息就携夫人去迎了,就命小的快马加鞭前来给您报喜。”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了!

    韩秀峰欣喜若狂,激动热泪盈眶,蓦地起身道:“亦香兄,我先去接下妻儿,这里就交给你和永祥了。”

    陈崇砥早听说过眼前这位不但已有三年没见过发妻,甚至从未没见过他那个应该已经会跑会说话的儿子,岂能不理解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不禁拱手笑道:“夫人和小公子不远千里来团聚,可喜可贺,您尽管去接,这边有下官呢。”

    “有劳了。”韩秀峰拱手回了一礼,跳下凉棚抢过衙役手里的缰绳,扶着鞍翻身上马,随即回头道:“这位兄弟,本官借马一用!觉明,这位兄弟不辞劳苦前来报喜,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打赏!”

第七百零九章 齐聚天津(一)

    富贵只是个卸任的正五品闽海关委员,论身份地位只跟长芦运副韩宸相当,还没那个资历让从三品的长芦盐运使崇厚出迎。

    可崇厚收到消息之后不但亲自出城相迎,还把前几天来天津帮着办理贡品的韩宸叫上了。

    想到闽商们捐的炮,僧格林沁派驻在大沽口的粮台官员一样会验收,不晓得这交接要办的什么时候,而富贵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赶过来,韩宸不禁拱手道:“大人,要不您先回衙署吧,这点事交给下官就行了。”

    崇厚走进亭子,遥望着大沽口方向,沉吟道:“他前天早上派来禀报的那个家人说,守台游击早收到了他要运炮来的消息。他们的船一靠岸,守台游击就召集兵勇把炮和弹丸往岸上卸,估摸着验收用不了多久,最迟今儿中午便能到天津,咱们来都来了,不妨再等会儿。”

    “大人,下官是觉得您亲自相迎不妥,再说外头这么热……”

    “海口防堵急需炮,十几尊大小洋炮可不是有银子就能买着的,富贵漂洋过海千里送炮,正所谓雪中送炭,他为朝廷立下这么大功劳,为我厚谊堂长这么大脸,本官出城相迎又有何不妥?”

    崇厚反问了一句,又指着随从刚沏好的茶招呼道:“裕之兄,来,先喝口茶,解解渴。”

    “谢大人。”

    “这茶好像也是他年前托票号从福建捎来的。”

    韩宸坐到石凳上,端起茶杯品了品,不禁笑道:“实不相瞒,他也托票号给下官捎了几斤。”

    崇厚想想又喃喃地说:“他在福建的差事办的不错,实在想不明白他为何要以解运洋炮为由回京,难不成真水土不服患上了病。”

    想到崇厚并非外人,韩宸放下茶杯苦笑道:“大人,他告病回京的缘由,下官正好略知一二。”

    “说来听听。”

    “据下官所知,他之所以下定决心告病有好几个考虑,一是福建不太平,去年贼将石镇吉、杨辅清率几万长毛分别由江西的铁牛关和云际关入闽,先后攻占光泽、邵武、克泰宁、建宁、连城等地,一直进犯到武平。

    据说长毛翼王石达开的花旗军也从铁牛关入闽,打光泽,攻邵武,再从邵武分兵两路:一路攻麻沙,破建阳,入将乐;一路从邵武下泰宁,攻建宁,犯宁化,后来不晓得因为什么原因,又相继退兵了。”

    崇厚反应过来,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韩宸又说道:“就在两三个月前,贼将杨辅清又率部由岑阳关犯福建,经崇安岚谷攻浦城,占松溪,下政和……

    不但福州人心惶惶,连皇上都被惊动了,不然也不会命在籍侍郎曾国藩统领湘勇,赴闽浙协剿长毛。”

    崇厚本以为富贵既是个大功臣也是个大忠臣,听韩宸这么一说,心想原来富贵之所以辞官其实是贪生怕死。

    再想到富贵在闽海关只是个说了不算的“摇头老爷”,并且跟学官一样无守土之责,又觉得大难临头赶紧逃命乃人之常情,不禁追问道:“除此之外,他还有什么考虑?”

    “他大儿子吉禄,大人一定认得。这些年吉禄跟着文大人和韩大人当差,从笔帖式一直做到了现如今的南苑主事,可随他去福建的二儿子吉祥直至今日也没个差事,所以想赶紧回京帮二儿子谋个前程。”

    “他自个儿丢不丢官无所谓?”

    “大人,别人不晓得,您最清楚不过。闽海关可不是咱们运司衙门,监督是由地方上的道员兼的,而他又是内务府的人,不管在福建立下多少汗马功劳,也别指望能做上闽海关监督。”

    韩宸喝了一小口茶,想想又笑道:“何况他这次并非两手空空回来的,而是给僧王送来了十几尊急需的大小洋炮、几十桶火药和几千颗炮丸,并且没花朝廷一两银子,这事连皇上都知道,您觉得皇上能亏待他?”

    “想想真是,有博川和志行帮着在皇上跟前美言,他想在京里谋个差事还真不是难事儿!”

    “所以说,他回京的时机是恰到好处。”

    “可这么一来,福州那边不就没人了吗?”崇厚紧锁着眉头问。

    “提起这个,有件事大人您或许还不知道。”

    “什么事儿?”

    韩宸回头看看身后,确认守在亭子外的全是崇厚的亲信,这才放下茶杯道:“下官前些天请幕友去了一趟南苑,给河营送去一批盐。”

    “这事我知道,这事还是我让你筹办的。”

    “下官的幕友没见着韩大人,但见着了王千里,听王千里说咱们厚谊堂之前派驻广东的云启俊等人和后来随黄宗汉去广东的王乃增,不是得黄宗汉保举即将回京需次,就是被调往广西另有任用,反正全升官了!”

    “裕之兄,照你这么说,咱们在广东没人了?”崇厚大吃一惊。

    “没人了。”韩宸无奈地确认道。

    想到黄宗汉赴任前曾奉旨去过厚谊堂,曾调阅过文祥、韩秀峰这些年与各分号的往来公文,崇厚猛然反应过来:“好一个黄宗汉,他这是把咱们派驻在广东的官员当坐探了!”

    “咱们之前一次又一次拆穿叶名琛的鬼话,他虽不是叶名琛,但一样不会喜欢总是被人盯着。”

    韩宸顿了顿,又无奈地说:“如果广东分号不归他节制,借他几个胆也不敢这么干。可现在厚谊堂裁撤了,王乃增、云启俊等人全成了他辖下的地方官员,他这么做谁也不好说什么。”

    “志行也真是的,为何要把辛辛苦苦筹设的衙门裁撤掉,现在好了,又变成了聋子瞎子!”

    “这也不能怪韩大人,一样不能怪文大人。”

    “怎就不能怪了?”崇厚越想越郁闷,紧攥着拳头说:“文中堂生前对咱们厚谊堂寄予厚望,只要他老人家能做的几乎全做到了。可他俩倒好,把好好的一衙门就这么裁撤了,不但败家,不但对不起文中堂的在天之灵,更对不起朝廷,对不起皇上!”

    “大人,文大人和韩大人那会儿之所以奏请皇上让各分号归各地督抚节制,也是为了更好地办理夷务,哪会想到黄宗汉会这么干。”

    正如韩宸所说,谁能想到连黄宗汉那样的能吏,到任之后首先想到的是怎么才能保住乌纱帽,然后才是办差。

    崇厚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上海分号呢?”

    “上海那边暂时没啥动静,薛焕依然是上海道。”

    “这就好,要是薛焕也被调离,那咱们可就真成聋子瞎子了。”

    正说着,一个皂隶骑着快马赶了过来。

    见二人正对坐在亭子里喝茶,急忙翻身下马,将缰绳往亭外的差役手里一塞,随即掏出一道公文跑进亭子,恭恭敬敬地呈给崇厚。

    “军机处的?”韩宸下意识问。

    “不是。”崇厚示意皂隶退下,边看边说道:“内务府发来的,说志行过两天要来咱们这儿公干。”

    “韩大人要来?韩大人这时来办啥差?”

    “采办疏浚南苑河道海子所需的材料,裕之兄,你信吗?”

    “采办修缮南苑宫殿寺观所需的材料我信,疏浚河道海子需要采办什么材料,就算真需要也用不着来天津!”

    “十有八九跟上次一样,是奉旨来巡视海防的。”崇厚沉吟道。

    韩宸禁不住问:“那要不要知会道署和知府衙门?”

    “不用了,如果没猜错他是不想惊动僧王,不然也不会通过内务府给咱们发这道公文。”

第二百零四章 请教(一)

    第二天一早,韩秀峰再次请张馆长帮忙,一起去吏部找到昨天那个笔帖式,又塞了一锭银子,申领了一张兵部勘合。

    有勘合便能下榻运河沿岸的驿站,但对韩秀峰而言其实省不了几个钱,毕竟巡检这个官太小,驿站既不会管饭更不会安排车船。顶多给一间房,而且绝不可能是舒适的上房。

    不过这张勘合对韩秀峰来说依然有大用,不但能给一行人省几十乃至上百辆车船钱,甚至能赚几十两。

    因为商船和民船在运河上航行时无一例外地会遭受漕运兵丁和天津、临清、淮安和扬州等税关胥吏的勒索。当船行到山东闸河段时,闸官为保证运河水量充足,要等船只积累到一定数量才开闸放水,并且紧着漕船和朝廷快马船先行,其次才是民船和商船。所以有许多船主甚至货主为寻求庇护,守在张家湾码头招揽赴任官员坐他们船。

    值得一提的是,朝廷对官员带多少家人上任有规定,督抚所带家口不许超过一百五十名。藩台臬台可带家人四十名,道府可带三十名,同知、通判和州县官可带二十名,而州同、县丞以下官员可带十名……旗员司道以下等官所带家口,可照汉官加一倍。

    总之,韩秀峰虽只是个九品巡检,但可按例带十个家人上任。有吏部颁给的官凭和兵部勘合,船主货主便可以算作他的家人,船上所装载的货物也随之变成他的行李,过天津、临清、淮安等税关时也就无需交税,而船家货主不但不会管他们主仆四人要船钱,反而要给他银子。

    领到勘合,张馆长笑问道:“志行,事全办妥了,明天一别不晓得啥时才能相聚,要不找个地方喝几杯?”

    “张馆长,我还件事想请您帮个忙。”

    “还有啥事?”

    “上次那位刘老爷住哪儿你一定晓得,我想赶在走前再跟刘老爷请教请教。”

    “上次光顾着吃酒,泰州那边到底啥情形也没细问,你不能两眼一抹黑上任,是得请教请教。”想到刘老爷这些天正忙着走门路谋差事,张馆长又笑道:“我晓得他住哪儿,中午这顿酒让他请,用不着你掏钱。”

    韩秀峰不禁笑道:“我有求于人,哪能让人家请!”

    “你有求于他,他一样有求于你。”

    “求我?”

    “你忘了他以前是做啥的,他做过一任盐课司大使!两淮盐运司的那些个缺多肥,他尝到了甜头自然想接着做,这些天走了不少门路,花了几千两银子,谋个分发去两淮盐运司候补试用应该没啥问题,但两淮盐政和两淮盐运使会不会用他就两说了。”

    想到两淮盐政是两江总督兼任的,而郭大人很可能要去署理两淮盐运使,韩秀峰猛然反应过来:“张馆长,您是说他想巴结郭大人?”

    “才晓得啊,他已经去郭大人府上求见过好几次,郭大人哪有功夫见他。门包没少塞,可一次都没见着。”

    “郭大人也不是特别忙。”

    “你现而今是段大人的内侄,郭大人谁的面子都不给也不能不给段大人面子,所以你能见着郭大人,他不一定能见着。”张馆长想想又提醒道:“其实郭大人不见他是有原因的,他不是卸任回京而是牵扯进一起籍官行私案被革职的,你可以跟他请教泰州乃至淮南盐场的事,但他这个人不能深交。”

    “籍官行私案?”韩秀峰惊诧地问。

    “如果没记错是道光二十八年的事,当时闹得很大,震惊朝野,时任两淮盐运司通州分司运判赵祖玉、试用知事颜晋敏等盐官,伙同三十多个船户夹带私盐两万多包,计一百一十多万斤,私贩淮盐数量之多前所未有,你说他们的胆子有多大,他这样的人能不能深交?”

    韩秀峰心想我见过胆更大的,但还是点点头:“晓得。”

    “晓得就好。”

    ……

    二人乘车赶到刘老爷下榻的客栈,刘老爷果然很热情,急忙让家人去置办了一桌酒席,邀请二人坐在房里边吃酒边聊。

    “韩老弟千万别再说请教,你和张馆长能来是瞧得起刘某,刘某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刘老爷一边招呼二人吃菜,一边如数家珍地说:“上次在重庆会馆好像说过,泰州城在扬州东边,距扬州府城一百二十四里,东抵如皋,南边是泰兴,往北一百六十里便是兴化。你此次要去的海安镇,在州城西南,如果没记错从泰州城到海安是一百二十里。”

    韩秀峰喃喃地说:“海安距泰州城这么远!”

    “远有啥不好?”刘老爷反问了一句,放下酒杯笑道:“换做其它散州,吏目和巡检只能做摇头老爷,但泰州的吏目和巡检不一样,不但有各自的官署而且能管事。”

    “管啥事?”

    “除了征收漕粮和地丁银什么都管。”刘老爷担心说不清楚,竟然让家人笔墨伺候,把面前的碗筷收拾到一边,又画了一张图,指着图道:“扬州府多富庶,辖下各州县不是其它地方所能比拟的,泰州又紧邻两淮盐运司的淮南二十场,那里市镇村落繁多,繁荣着呢!”

    “海安巡检司治所呢?”

    “三县交界,水路要冲,一样繁荣。”刘老爷抬头看着韩秀峰,一脸羡慕地说:“海安巡检司分辖运盐河两侧两百五十多个村庄,东南至如皋县界,西至姜堰镇,北至东台县,辖下百姓比一般的州县还多。巡检司内设有书吏一名,弓兵十几人,辖下发生大案自然要送交州城请大老爷审断,田宅和口角等小官司巡检就能断了。”

    “刘老爷,照您这么说志行这个巡检其实跟一般的州县正堂差不多。”

    “何止差不多,我看比一般的州县正堂强。”

    “刘老爷何出此言?”韩秀峰好奇地问。

    “江浙虽富庶但税赋也多,据我所知江苏的那些个州县正堂好像没几个能升任知府的,许多州县正堂因为地丁银和漕粮收不齐甚至干不满一任,我在任时认得的那几个知县知州干得最长的也不过两年,韩老弟这个巡检就不一样了,只要治下盗匪盗案不多,别说做一任,我看连做两三任并非没有可能。”

第二百一十章 新巡检要来

    数九寒冬,海安这个实在找不到什么消遣的小镇显得格外冷。

    西北风呜呜地在外面吼叫,院子里那颗老榆树在狂风中摇晃,枝条像一根根皮鞭在空中抽打。屋檐上挂着的那一排透亮的冰柱子却冻的结实,在狂风中纹丝不动。

    二堂里生了炉子,然而之前的那些巡检虽然没少捞银子,但为了留下一个好名声全谨守“官不修衙”之道,墙早裂了,窗早破了,门也关不严,彻骨的寒风往屋里钻,坐在炉子边也得穿厚点。

    尽管如此,方士枚依然不想离开这个年久失修的衙门,但手上这两封大老爷早上差人送来的信却让他意识到这个巡检署理不了几天,等吏部掣选的、带着缺出京的新巡检到任,他就得把官印交出来,收拾铺盖走人。

    连个年也过不好,方士枚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正紧锁着眉头发愁,堂弟推门走了进来。

    “哥,什么事这么急?”

    “我这差事干不了几天了。”

    “啊!”方士俊顿时愣住了,都顾不上关被狂风吹的哐啷哐啷作响的门。

    方士枚把信揣进怀里,起身走过去关上门,回头苦着脸解释道:“州衙差人送来两封信,一封是大老爷写给我的,一封是制台衙门的张二托人捎到泰州的,说新巡检这几天就要到任,让我差人去姜堰候着,等把巡检接到这儿,就跟人家办交接。”

    “哥,你这个巡检署理了还没半年,新巡检怎么说来就来!”

    “什么还没半年,满打满算,拢共署理了四个半月。”

    “就是啊,才署理了四个半月!”方士俊越想越难受,越想越窝火,恨恨地说:“在江宁时张二可不是这么跟我们说的,他拍着胸脯跟我们打保票,说至少能署理一年,他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他只是制台的家人,又不是制台大人,他说了不算。”

    “他说了不算,可我们的银子不就白花了,整整两千两!只署理了四个半月,连本钱都没赚回来!”

    “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方士枚长叹口气,沉吟道:“新巡检不是还没到任吗,他一天没到任,你哥我一天还是巡检。别在这儿抱怨了,赶紧去找李秀才,就说我要办生辰,让他多写几封请帖,写好让储成贵他们去请那些乡约、保正。”

    “哥,你上个月刚办过生辰。”

    “上个月是我的生辰,明天是我家老太爷的生辰,老太爷不在身边一样得办,再不办等新巡检到任想办都办不成。”

    方士俊反应过来,连忙道:“好的,我这就去找李秀才。”

    “去吧,顺便交代下厨房,让厨房准备几桌酒菜。”

    “知道,哥,我去了。”

    ……

    海安巡检司分辖的地方是蛮大,沿运盐河从东往西一百多里,辖海安、胡集、曲塘、白米、姜堰五个大小市镇和两百五十多个村庄,可巡检不是知州,只负责保甲,管不了税赋。辖下的那些士绅只会巴结大老爷,不会巴结他这个巡检。辖下的那些百姓又一个比一个穷,别说平时没啥事,就算有啥事他们也不敢见官,而那些百姓不见官,他这个巡检自然捞不着什么好处。

    不过这缺也不是一点油水也没有,只是没那个能耐去捞。

    东边是两淮盐运司的角斜场和栟茶场,东北边是两淮盐运司的富安场和安丰场,一年不晓得有多少条盐船要经过海安,可那些夹带私盐的运商来头一个比一个大,不是一个小小的巡检敢招惹的。而那些私盐贩子一个比一个猖狂,他们不但人多势众,有的甚至有鸟枪兵刃,巡检司衙门的那两个皂隶和十几个弓兵根本不敢上前,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想到署理海安巡检司这四个半月,真是守着金山银山要饭吃,只能靠办生辰跟一帮穷鬼搜刮点银钱,方士枚心里别提有多窝囊。

    正琢磨着今后该何去何从,方士俊办完事回来了,一进门就嘟囔道:“哥,全交代下去了,反正是在这儿办的最后一个生辰,酒可以掺点水,菜也用不着多好。”

    “那是,总不能办来办去办赔了。”

    “哥,张二有没有说那个新来的巡检姓什么叫什么?”

    “信中提了,大老爷的信里也写了,”方士枚往炉子里添了两块柴,抬头道:“姓韩,叫韩秀峰,字志行,四川巴县人,监生出身。”

    “有没有提姓韩的长什么样?”

    “提了,身中,面白,无须,道光十四年生的,今年才二十二。”

    “才二十二就能补上缺,还是带缺出京的,哥,照这么说那个姓韩的有点来头!”

    “来头大了,张二在信里说这位韩老爷是甘肃布政使的内侄,江苏巡抚和江宁布政使又正好跟甘肃布政使同年,人家又是带着缺出京的,这个面子制台大人不能不给。”

    “既然他这么大来头干嘛来抢我们的饭碗,他一来我们去哪儿?”方士俊苦着脸问。

    方士枚紧锁着眉头道:“我也正为这个发愁呢,张二在信里说给我们两条路,要么留在泰州等着委署,说这位韩老爷来头大不是什么坏事,有巡抚大人和藩台提携,指不定哪天就高升了,他一走我便能接着署理海安巡检司。”

    “他要是不走怎么办?”方士俊想了想,又问道:“第二条路呢?”

    “回江宁等着委署,说要是有差事会紧着我委,要是有缺空出来会紧着我去署理。”

    “江宁那么多人等着委署,张二这话能信吗?”

    “所以我觉得还是在泰州等着委署靠谱点,大老爷年事已高,现在都不怎么管事了。去泰州虽然一时半会儿署理不上缺,但只要天天去州衙点卯,催收税赋、办理漕务河工的差委应该少不了,至少不会跟以前在江宁那样坐吃山空。”

    方士俊无奈地说:“也只能这样了,反正我听你的。”

    方士枚点点头,随即叮嘱道:“新巡检就这几天到任的事你晓得就行了,千万别跟下面那些人说,要是传出去这生辰都办不好。”

第二百一十一章 仪真

    周兴远拿了韩秀峰管潘二借的五百两银子,第二天下午就差人喊韩秀峰去制台衙门。照理说新官到省要先叩拜制台,不晓得是他这个官太小,还是制台大人太忙,在门房里等了近一个时辰也没被召见。

    不过事总算办成了,制台衙门的书吏从一堆公文中找到他署理海安巡检司的公文,当着周兴远面让他缴销官凭,然后又当着二人面起草了一份公文交给制台的家人,让制台的家人拿进去盖上关防再发往泰州。

    韩秀峰不想在江宁耽误时间,也没有直奔泰州,跟周兴远道别之后便回客栈收拾行李,去下关码头雇了条船先赶到扬州府辖下的仪真县。把船钱结了找了个客栈安顿下来,然后换上官服去县衙拜访县太爷。

    仪真知县都棨森怎么也没想到泰州辖下的海安巡检会来拜访他,而韩秀峰一样没想到堂堂的一县正堂竟吸食鸦片,居然要先过足瘾才有精神说话。

    “韩老弟,你要不要来几口?”

    “谢都老爷美意,秀峰真不会。”

    都棨森意犹未尽地放下烟枪,从丫鬟手里接过热毛巾擦了把脸,用带着浙江口音的官话一脸不好意思地问:“让老弟见笑了,我是不吃几口真不行。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都老爷,秀峰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冒昧登门拜见,是想请您帮着打听一个人。”

    “打听谁,仪真的吗?”

    “正是。”

    “仪真的就好说,那人姓甚名谁?”

    “姓张,名德坚,张先生是秀峰在京城时的好友,只是在京城时没想到会被分发来扬州府做巡检,也就没想起来细问他家住在仪真哪儿。”

    海安巡检虽品级不高,但扼守运盐的水路要冲,两淮盐运司原本设在海安的巡缉厅又被裁撤掉了,所以韩秀峰这个巡检远不是其他地方的巡检所能比拟的,而都棨森也愿意交这个朋友。

    他摁住一个鼻孔嗅了嗅,追问道:“韩老弟,你这位朋友有没有功名?”

    “我这位朋友满腹经纶却无意仕途,没有考取功名。”

    “只晓得名字就不太好找了,老弟也不用着急,我先让家人去帮你问问。”

    “谢都老爷。”韩秀峰起身作了一揖,旋即笑道:“都老爷,晓得张先生的人可能不多,但晓得吴文锡两位大人的一定不会少,张先生正是吴文锡吴大人的幕友。”

    “原来是吴大人的幕友,韩老弟你怎么不早说,这就好找了!”吴家是仪真的望族,别说县太爷,就是扬州知府对吴家也得以礼相待,都棨森立马抬头道:“都六,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帮韩老爷打听。”

    “好的,我这就去。”

    家人刚走出二堂,都棨森便好奇地问:“韩老弟,你是刚出京没多久,消息比哥哥灵通,跟哥哥说说,吴文锡吴大人现在官居何职?”

    “吴大人现而今是四川盐茶道,刚去四川上任没多久,吴大人进京觐见时就下榻在我们四川会馆。”

    “吴文锡的胞兄吴文镕大人呢?”

    “可不能再喊吴大人,要尊称吴中堂!吴中堂圣眷正浓,从云贵总督任上寻调闽浙总督,结果两广的太平贼匪越闹越凶窜入湖南,吴中堂还没来得及去福建上任便临危受命寻调湖广总督,我出京时皇上刚下的旨,也不晓得吴中堂这会儿有没有到任。”

    吴文镕是仪真走出去最大的官,都棨森想想又问道:“韩老弟,你有没有见过吴中堂?”

    “吴中堂官居一品,位极人臣,我一个小小的九品巡检哪见得着,不过在京城时倒是常能见着吴道台,吴道台去四川上任时我还送了一程。”

    “见着吴道台也一样,吴道台身体可好?”都棨森嘴上关心吴文锡的身体,心里却在想在京城就是不一样,能巴结到在仪真这小地方永远巴结不到的大人。

    “好,吴道台身体康健,一切安好。”

    “吴中堂和吴道台在外为官,也不晓得多少年没回过老家,现在两广、湖广……据说连云贵都不太平,我估摸着家信也难得通一封。韩老弟,要不这样,我先设宴为你接风,吃完酒我们一道去拜见吴家的几位族老,那几位老太爷一定想知道吴中堂和吴道台的消息。”

    “恭敬不如从命,一切听都老爷安排。”

    “好,就这么说定了!”

    ……

    吴文锡现而今是四川盐茶道,而韩家、段家乃至巴县几个衙门的书吏衙役全入了股跟余掌柜一起做边茶买卖,韩秀峰好不容易补上了缺又正好被外放来扬州府做巡检,自然要去探望吴文锡的师爷张德坚的家人。

    除了想借此机会巩固与张德坚的关系之外,韩秀峰先来仪真还有一个考虑。

    他们主仆四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甚至连泰州本地方言也听不懂,要是没一两个可靠的本地人帮衬,海安巡检这个官既做不稳也做不长。想来想去,在扬州府也只能找张德坚的家人帮忙。

    仪真县太爷想借此机会巴结吴家,韩秀峰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赶紧让潘二出去再置办一份礼物,不能两手空空去拜见吴家的那几位族老。

    在县衙吃完酒,都棨森立马让家人准备出行的仪仗。

    在仪真这一亩三分地上他最大,也不管韩秀峰这个九品巡检有没有资格坐轿子,硬是让家人去雇了一顶。韩秀峰可不想因为贪慕这点虚荣丢乌纱帽,婉拒都棨森的好意,坚决不坐轿。都棨森见他执意不乘轿,干脆让家人去找了两条船,拉着韩秀峰一道坐船去。

    衙役先去通报的,吴家的族老听说京城来了人,听说有吴文镕、吴文锡的消息,不只是高兴而且激动,让两个有功名的子弟赶紧去河边等,让其他子弟全来祠堂,让下人们赶紧准备晚宴。

    韩秀峰同都棨森一起赶到离吴家不远的河汊,上岸之后跟着吴家的两个有功名在身的子弟来到吴家祠堂,见吴家人是那么地热情真有些受宠若惊,急忙执晚辈之礼拜见吴家的几位族老。

第二百一十三章 私盐(一)

    韩秀峰刚到江宁时不晓得能不能去泰州上任所以很急,现在随时可以去泰州上任韩秀峰变得一点也不急。

    在仪真呆了两天,等张德坚的女儿女婿帮张德坚的儿子张士衡收拾到行李把张士衡送到县城。等扬州府学的廪生、曾被海安乡绅延聘去海安凤山书院做过十五年院长的苏金平,同吴秀才一道把他的三儿子苏觉明送到客栈,吃完苏家的接风宴和送行宴,才去县衙跟都知县道别,才雇了一条船赶往扬州。

    潘二坐在船头既高兴又有些不快。

    高兴的是韩四做上官就是不一样,早上去跟仪真县太爷告辞,仪真县太爷不但给韩四送了十两银子的程仪,还让家人给了他和余有福等人几百文钱。不快的是四人身上已经没多少盘缠了,到任之后要是一时半会儿赚不到银子,连饭都不晓得有没有得吃,韩四居然又收了一个啥也不会、啥也干不了的半大小子和一个油腔滑调的泼皮!

    让他更不快的是,韩四似乎很看重姓苏的泼皮,一上船就跟姓苏的泼皮聊上了,一直聊到这会儿。

    苏觉明二十六岁,虽念过几年书但连个童生也没考生,却装出一副读书人的做派,穿着一件儒衫,外面套着一件缎子面儿的短袄,这么冷的天居然还拿着一把折扇,一会儿哗啦一声甩开来煽煽,一会儿折起来插脖子里,他那摇头晃脑、口若悬河、吐沫横飞的样儿连大头都看不顺眼。

    余有福看上去似乎并不讨厌姓苏的,一直坐在边上听,时不时插几句,问一些海安的人和事。

    “要说巡检老爷和巡缉厅的老爷,我在海安十几年不知道见过多少任。尤其巡缉厅的老爷,有些是运司衙门的知事,有些是运司衙门的运判,也有不少运司衙门差委去的候补官,巡缉厅跟巡检司衙门不一样,巡缉厅的老爷只能在海安干半年,半年一换,走马灯似的换个不停,反正他们管不着地方上的事,镇上的那些大户也用不着巴结他们,我更用不着搭理他们,所以要说名字我是一个也记不得。”

    苏觉明喝了一小口酒暖暖身子,接着道:“要说巡检老爷我知道的就多了,海安镇不大,就一条不到二里长的石板街,书院虽不在镇上,但镇上不管有什么事巡检老爷都得跟本地士绅商量着办,我爸虽不是本地人,但镇上的学童和那些监生大多是我爸的学生,巡检老爷一样得请,还得以礼相待。”

    “这是自然,”韩秀峰笑了笑,追问道:“以前的那些巡检老爷平时都忙些啥?”

    苏觉明想了想,放下杯子道:“这得看人,有几个巡检老爷来头大,能从泰州城调捕快去查缉私盐。我见过一个最厉害的巡检老爷,不光从泰州调去五六十个青壮,还从泰州调了二三十个绿营兵,抓了三十多个私盐贩子,查获十几船私盐。”

    “后来呢?”韩秀峰下意识问。

    “发财了,查获的私盐叫功盐,直接发卖给海安、胡集、白米的几个盐店,不用给运司交税,赚的银子也不用上交州府,拿出一点赏给那些捕快和绿营兵,再拿出点孝敬知州老爷,剩下的全进了那个巡检老爷的腰包。”

    余有福心想个个都说扬州富庶,可这条河两岸的百姓不但不富而且很穷,看不见几间瓦房,一眼望去大多是茅草屋,心想韩四到任之后想赚钱只能在私盐上做文章,忍不住问:“苏三,你说的那位巡检老爷是咋抓到私盐贩子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他一定有眼线。韩老爷,余班头,你们没去过海安不知道,等到了就知道海安的河汊有多少,到处是河,又没几座桥,想去哪儿只有坐船。那些私盐贩子又不是傻子,他们的船要么走方圆几里都没人的野河,要么白天往汊港一躲夜里才出来,没眼线怎么抓他们?”

    苏觉明之所以愿意跟韩秀峰去海安,可只是想混口饭吃,想想又说道:“就算有眼线也不一定能抓到他们,毕竟海安巡检司分辖的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又没几条好走的路,等眼线跑到衙门去报信,那些个私盐贩子早跑无影无踪了。”

    “那些大河小河四通八达,私盐贩子的船不一定非走运盐河?”

    “是啊,真四通八达,而且那些野河汊港里长满芦苇,往芦苇荡里一躲谁能找到!”

    余有福沉吟道:“这么说那位巡检老爷不是有眼线,而是有内线。”

    “八成是。”苏觉明抬头看看站在船尾撑船的船家,突然凑韩秀峰耳边道:“韩老爷,巡检司衙门现在什么情形我不晓得,但以前的那些衙役弓兵没少收私盐贩子的好处,连一些住在大河边上的庄户都收过私盐贩子的好处。”

    “连百姓都收私盐贩子的好处?”韩秀峰将信将疑。

    “也算不上收什么好处,只是占点小便宜,私盐贩子担心他们报官,有的会给他们扔一小袋盐,有的会给几尺布或者一些不值钱的盆盆罐罐。”

    “盆盆罐罐?”

    “那些私盐贩子去盐场买私盐时不会空着船,有的打着卖米的幌子,有的打着卖盆盆罐罐的幌子,有的卖杂货,有的说是从兴化来的,说兴化遭了水灾,反正干啥的都有。”苏觉明想了想,又说道:“不过这些全是小私盐贩子,小打小闹,每次贩的私盐不会多。我刚才说的那个是正儿八经的盐枭,十几条船,几十号人,一次少说也要私贩几十万斤盐,他们不光有刀剑还有鸟枪,根本不怕巡检司衙门的那几个衙役和弓兵,更不会怕看见他们的庄户去报官。”

    “难怪那位巡检要去泰州搬兵呢。”韩秀峰点点头,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第二百一十四章 私盐(二)

    “韩老爷,要说私盐其实有好多种。”

    “咋说?”

    “一种是船私,就是往安丰、富安、栟茶、角斜、如皋那些地方运货的船主,回程的时候跟盐场上的那些灶丁买盐带回去;一种是漕私,运送漕粮的军船夹带私盐。漕船虽然不会经过海安,但他们买的私盐一定会经过海安,在扬州他们也买不到。”

    苏觉明顿了顿,接着道:“一种是考私,每到会试时一些住在盐场和盐场附近的考生就会装上一船盐,打着去江宁应试的幌子沿途贩卖;一种是官私,运司的那些盐官跟运商勾结,明明只能运十万斤,他们运二十万斤,谁也拿他们没辄。”

    “还有呢?”韩秀峰低声问。

    “再就是私枭了,全是亡命之徒,好多私枭不但贩私盐还杀人越货、打家劫舍。在海安泰州这些地方衙门不为难他们,他们一般不会生事。因为一旦惊动了官府会被围剿,在内河里他们不好跑。等船进了长江,他们真叫个胆大包天,不但敢抢运商的盐船,甚至连解运的官兵都敢杀。”

    余有福不解地问:“船私也好,私枭也罢,他们贩卖私盐总得先有盐,盐场有盐课司衙门,据说有的盐场不但设有巡检还有汛兵,那些盐官和查缉私盐的汛兵对灶丁把盐卖给他们难道就不管不问?”

    “余班头,你是没去过盐场,不知道盐场有多大!”

    “有多大?”

    苏觉明笑道:“以前凤山书院有个富安的学生,他家祖籍安徽,他爸是富安的场商。有一次他爸做生辰,请我爸和我去吃酒,我和我爸一大早跟着他从海安出发,坐了一天船才赶到他家。越往东,就是越往海边走,沿途越是看不见人家。地广人稀,全是草荡,盐课司大使和他收下那些衙役哪管得住。”

    这些情况韩秀峰早在京城就打听到了,并不觉得奇怪,而是问:“场商是做啥的?”

    “场商也是盐商,他们收购灶户煎煮的盐,等盐课司衙门称准之后运进盐场公垣,然后卖给去盐场买盐的运商,那些运商只能在公垣里买,而且得有盐引,不是想买多少就买多少的。”看着韩秀峰和余有福似懂非懂的样子,苏觉明又说道:“运商有钱,大多是安徽人,平时都住在扬州城里。不过还有更有钱的,运商之上有总商,只有总商才能从运司衙门买到盐引。”

    潘二刚才只是有些妒忌,觉得姓苏的泼皮像是要抢他饭碗,偷听到这会儿猛然意识到没个熟悉海安的人真不行,禁不住挪到韩秀峰三人身边问:“少爷,这么说你到任之后我们只能查缉船私和一些小打小闹的私盐贩子,官私我们查不了,私枭更查不了。”

    “官私肯定查不了。”不等韩秀峰开口,苏觉明就脱口而出道:“运商从盐场买到盐之后场官会差衙役把盐船一路护送到溱潼、和家庄、淤溪或天滋庙四塘。而运司衙门在盐场到泰壩的这一路上,原本设有两个巡缉厅,有两个巡缉委员,一个在溱潼,一个就在海安,盐船到刚才说的那四个地方之后,平时驻在溱潼的巡缉委员就会督率衙役兵丁一路催至海安,再由海安的巡缉委员催至泰壩。现在海安的巡缉厅裁撤了,他们自然要一路催至泰壩。”

    “我是地方官,又不是运司衙门的盐官。”韩秀峰抬头跟潘二笑道。

    “官私我们无权查,私枭我们对付不了,难道就查缉那些小打小闹的小私盐贩子?”潘二苦着脸问。

    “小私盐贩子也不好抓,刚才不是说了吗,海安那么大,河汊那么多,我哪知道他们走哪条河,哪知道他们会躲在哪个汊港里。”苏觉明无奈地说。

    小鱼小虾有啥搞头,就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抓几个也查获不到多少私盐。不过这些话韩秀峰是不会说出来的,而是笑道:“苏三,我们越说越远了,还是说说你晓得的那些巡检老爷平时都做些啥。”

    苏觉明反应过来,急忙回到原来那个话题:“韩老爷,我刚才说得是最厉害的巡检老爷,大多巡检老爷平时不怎么管事,海安的那些庄户一个比一个老实,巡检老爷也没什么事可管的。有的喜欢去书院吟诗作对,有的呆在泰州的时间比在海安长,泰州多热闹,要什么有什么。还有些巡检老爷喜欢呆在白米,白米也比海安热闹。”

    “不管事哪来银子?”潘二忍不住问。

    “办生辰,不管哪个巡检老爷上任,一年都得办三四次生辰。给乡约、保正和几个市镇的大户发请帖,人家能不去敢不去,去就得随一份礼,办一次生辰少说也能赚两三百两。”苏觉明想了想,又笑道:“以前的那些私盐贩子懂规矩,会托人送点银子孝敬。后来贩私盐的越来越多,见别人都不送渐渐的全不送了,反正也没那么容易被抓住。”

    “办几次生辰,一年顶多千把两银子,这官做得有啥意思?”

    “有人打官司就有意思了,田宅也好,分家也罢,只要闹到衙门他们就得使银子。”

    “要是没人打官司呢?”潘二追问道。

    “那就看乡下有没有盗案,哪怕走丢一条牛都有油水。潘兄,我对海安熟的很,只要韩老爷相信我苏觉明,韩老爷这巡检绝不会白做,要是一年赚不到三四千两,我这苏字倒过来写!”苏觉明越说越兴奋,竟从脖子里摘下扇子哗啦一声甩开,又摇头晃脑的扇了起来。

    张德坚的儿子张士衡哪见识过这些,竟听得一愣一愣的。

    韩秀峰当然想捞银子,但觉得真要是照苏三说的那么做这吃相未免太难看。心想好不容易做上官,可不能搞得天怒人怨。

    潘二不觉得照苏三说的做有啥不妥,竟咧嘴笑道:“少爷,一年赚三四千两也行,这官要是能做三四年,不就能赚万把两银子!”

    “这事回头再说。”韩秀峰摸摸嘴角,抬头道:“先说正事,我韩秀峰身为巡检,自然要保一方平安。眼看就要过年了,大过年的,我海安巡检司分辖的那些市镇和村子一定要平平安安。”

    “韩老爷,您打算做什么,我不太懂。”苏觉明听得一头雾水。

    “听我说完。”韩秀峰脸色一正,紧盯着他道:“等会到了扬州我要去找‘日升昌’分号交寄家信,到了泰州要先去州衙拜见大老爷,这一路上会耽误不少时间。所以到扬州之后我们兵分两路,你和余班头雇条船先去海安。”

    “韩老爷,您没去上任,我和余班头先去也没用!”

    “有大用!你到了海安之后别急着去巡检司衙门,也不要告诉别人你现而今是我的家人。在海安你不是有亲戚吗,先去投亲,先走亲访友,好好打探打探本官分辖的那些市镇和村子里有哪些作歹之徒,姓啥叫啥,家住哪儿,都犯过啥事,苦主是谁,为啥没告官,打探的越仔细越好。”

    “这倒不难,只是打探这些有什么用,那些个泼皮全是滚刀肉,他们又没几个钱!”

    “这你就别管了,按本官说的做便是。”

第二百一十五章 张知州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去年进京投供时韩秀峰乘船经过武昌,曾在船头仰望过坐落在蛇山之巅官的黄鹤楼。然后顺流而下抵达扬州,在扬州城外的码头换船沿大运河北上,既没去官商行旅“游必于是”、“宴必于是”的黄鹤楼也没进扬州城。前些天去江宁又一次经过扬州,又一次与“天下三分月色”独占其两分的扬州城擦肩而过。

    这一次没再错过,终于见识了扬州的繁华。只是眼看就要过年,不能等到衙门封印再去海安上任,找到“日升昌”扬州分号交寄完家信,连天下闻名的瘦西湖都没去,便又马不停蹄赶往泰州,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本以为泰州只是个小城,没想到泰州城竟比县衙、府衙和道署同城的巴县繁荣。

    城外有一座大坝,淮南二十场的盐运到这儿,全要经盐运司衙门设在泰州的盐官称准之后再由民夫们背到大坝对面装船。

    寒冬腊月,坝上跟朝天门码头一般热闹,民夫忙得热火朝天,号子声和做民夫及大坝两侧船家买卖的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从将军楼进城,城里的大街不但宽而且全是用石板铺就,陆家粉店、曹家花店、同福绸缎庄、永泰布庄、永余绸缎庄、张元宝铜锡行、徽州洪三茶庄、瑞林药房、天宝银楼……大街两侧全是商铺,一眼望不到头,行人更是川流不息。

    让韩秀峰更没想到的是,城内衙门也不少。

    不光有州衙署,还有两淮盐运司的监掣署和漕运衙门的扬州第三卫千总署,连扬州府的试院都在泰州。扬州府辖下江都、甘泉、仪真、高邮、兴化、宝应、泰州和东台八个州县的读书人想考秀才全要来泰州应试。

    韩秀峰带着潘二、大头和张士衡来到州衙前,突然回头道:“长生,你和士衡就不用跟我进去了,城里一定有铁匠铺,你们先找个人打听打听铁匠铺在哪儿,去找铁匠打五十付手铐和脚镣。”

    “打那么多手铐脚镣做啥?”

    “一时半会说不清,反正有大用!”

    “可那是五十副,不是五副,一时半会儿也打不出来。”潘二苦着脸道。

    韩秀峰回头看了一眼躲在州衙仪门角落晒太阳的衙役,淡淡地说:“今天不去海安,五十副手铐脚镣啥时候打好我们啥时候去海安上任。”

    “那还得找个地方先住下。”

    “这是自然,事办好之后你们来这儿等我。”

    也不晓得是离海安越来越近,还是面前就是泰州州衙,潘二觉得韩四像变了一个人,举手投足间真带着官威,没敢再问,连忙道:“好吧,我和士衡先去找铁匠铺。”

    韩秀峰微微一笑,随即整整衣裳,带着大头走到仪门。

    “做什么,告状吗?”衙役下意识问。

    “本官是来上任,劳烦你通报一声,就说海安巡检韩秀峰拜见张老爷。”

    “你……您就是韩秀峰韩老爷?”

    “正是。”韩秀峰从怀里取出盖有两江总督关防的公文,微笑着递了上去。

    衙役不识字,接过公文,看着不但没穿官服而且一身行头甚至有些寒酸的韩秀峰主仆,将信将疑地问:“您真是韩老爷?”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官正是海安巡检司新任巡检韩秀峰!”

    真的假不了,假的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来衙门招摇撞骗,衙役不敢怠慢,急忙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韩老爷千万别见怪,韩老爷里面请,小的给您带路。”

    “不知者不怪。”韩秀峰边走边问道:“大老爷在不在?”

    “在,大老爷早上还说韩老爷您怎么到今天也没来呢。制台衙门的公文早到了,大老爷几天前就差人去海安知会方老爷,让方老爷差人去姜堰迎您。”

    “路上耽搁了。”

    韩秀峰敷衍了一句,示意大头在门房等,随即昂首阔步走进大堂。

    衙役一边跟当值的皂班衙役使眼色,一边谄笑着说:“韩老爷,您在堂上稍候,小的先进去帮您禀报。”

    “去吧。”

    天底下的衙门全差不多,韩秀峰站在大堂里等了片刻,一个三十多岁的儒生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拱手招呼道:“韩老爷,可算等着您了,请您移步二堂,家父正在二堂恭候。”

    “韩老爷,这位是大老爷的二公子。”

    “原来是二少爷,失敬失敬!”

    “岂敢岂敢。”张二虽是知州大老爷的二公子,但既不是官身也没功名,可不敢在韩秀峰面前拿架子,一边在前头带路,一边带着几分尴尬地说:“韩老爷,家父偶遇风寒,待会儿要是有慢待之处,还请您见谅。”

    在仪真时韩秀峰就打听过,即将见着的顶头上司姓张,名之杲,浙江钱塘人。不但只是例贡出身而且已经六十多岁,老眼昏花,据说还有些耳背。像这样的出身和这么大的年纪,还能做知州简直就是奇迹,所以谁也不敢得罪,整个儿一好好先生。

    不过在韩秀峰看来这不是啥坏事,正准备开口人已经跟进了二堂,抬头一看,顶头上司可不只是偶遇风寒,而是病得不轻,整个人裹着棉被躺在太师椅里,脸上全是老人斑,额头上满是皱纹,裸露在外面的双手瘦的皮包骨头。

    “秀峰拜见大老爷。”韩秀峰楞了楞,连忙上前躬身作揖。

    “韩……韩老弟无……无需多礼,广成,还……还……还不请韩老爷坐,还不赶紧……赶紧请韩老爷用茶。”

    “韩老爷请。”

    “张兄,你我年龄相仿,就别再一口一个韩老爷了。”韩秀峰抬头看了一眼张二,旋即俯身道:“大老爷,您老身体欠安,可不能再着凉,要不先进内堂歇息吧,有啥事让二公子交代秀峰便是。”

    “这……这怎行,我……我还要给韩老弟接风……接风洗尘呢。”

    “大老爷,您老的盛情秀峰心领了,您老身子欠安,还是养病要紧。”

第二百一十八章 清官(二)

    张光成纳闷归纳闷,但看看檄文上的时间日期还是好心地提醒韩秀峰,十八日下午从泰州启程,最快也要十八日子时才能赶到海安。觉得三更半夜上任不好,提议十八晚上住白米镇,十九一早再去海安上任。

    这是一个疏忽,韩秀峰从善如流,干脆重写了一份。

    等韩秀峰在檄文上加盖上私印,等檄文的墨迹全干了,张光成帮着叠好塞进一个牛皮纸袋,让家人去喊铺丁,当着韩秀峰把装有檄文的信袋交给铺丁,让铺丁赶紧送往海安。

    ……

    别人好不容易补上缺一定是急着上任,可方士枚左等右等一连等了四五天也没等到新巡检,正琢磨着那个姓韩的是不是嫌官小,或是嫌海安太偏僻不愿意来,结果新巡检没到但新巡检的上任檄文先到了!

    “韩老爷都已经到了泰州,为什么还要等两天再来上任?”方士俊站在边上忍不住问。

    “小的哪晓得这些,小的只晓得要把信送到。”

    “你有没有见着韩老爷?”

    “见着了。”

    “韩老爷有没有说过什么?”

    铺丁想了想,急忙道:“小的差点忘了,韩老爷吩咐小的把信送到之后请方老爷召集书办皂隶弓兵,让书办把信念给他们听,念完让他们记住,让他们鸣锣谕示镇上的各色人等,韩老爷还让念完之后把信张贴在衙门外。”

    这样的官还是头一次见。

    方士枚看着檄文一时半会想不明白,即将上任的新巡检到底是何意,到底是想借此大捞一笔还是真想做清官真不要钱。

    “方老爷,小的赶了一夜路,现在信送到了,韩老爷的话也传到,要不小的先去驿铺歇息?”

    “去吧。”

    打发走铺丁,方士俊忍不住问:“哥,姓的韩到底什么意思?”

    方士俊放下檄文冷笑道:“还能有什么意思,生怕别人不晓得他要来海安上任,想摆摆官威呗。”

    “那要不要召集皂隶弓兵?”

    “我们卸任之后要是直接回江宁自然不用理会他,可我们不打算回江宁,今后少不了与他打交道,就算不打交道也会见着,还是照他说的办吧,免得将来见着尴尬。”

    “好吧,我去喊他们。”

    ……

    海安镇很小,只有西寺巷、中坝口、浦寿巷、城隍庙巷和梅家巷五条不足二里的南北巷,且全在运盐河边上,每条巷子与巷子之间就隔着几户人家。

    苏觉明刚从胡家集走完亲戚回来,正同余有福坐在离城隍庙不远的大舅家堂屋里跟两个表哥吃酒,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哐哐哐”的锣声。

    大表哥觉得奇怪,下意识放下筷子道:“大白天的,又不要打更,敲什么锣!”

    “谁家小孩敲着玩的吧。”二表哥端着杯子道。

    海安话难懂,并且跟仪真话不一样,余有福不晓得他们说啥,但猜出应该是四娃子快到了,回头看着门外露出不经意地笑容。

    苏觉明反应过来,正准备开口,外面又传来皂隶的大嗓门:“吏部掣选署理海安巡检韩示,大宪檄委,署海安巡检事,将于腊月十九到任,为此谕,仰阖衙书役人等知悉,即将上任礼节须知事宜,造具简明清册,以凭查阅。公馆衙署只须洒扫洁净,毋得张灯结彩稍事奢华……”

    大表哥是开油坊的,只认得几个字,只会算账,听不懂之乎者也,禁不住问:“觉明,衙门的人到底在说什么?”

    “说吏部掣选的巡检十九号到任,这位巡检老爷清正廉明,生怕衙门里的那些书吏衙役劳师动众,不准他们去迎接,也不准他们借这个机会扰民,担心他们会乱摊派。”苏觉明越想越激动,说着说着忍不住朝余有福看去。

    “不让去迎接,不准摊派扰民,真的假的?”二表哥将信将疑。

    “当然是真的,韩老爷言出法随,说不让就不让。”

    “觉明,你认得韩老爷?”

    “我哪认得。”

    “不认得你怎么晓得要上任的这位老爷姓韩?”

    “衙门里的人不说了吗,吏部掣选署理海安巡检韩示,韩示就是韩老爷示下的意思。”

    “这就奇了,难不成我们海安真要来青天大老爷,”想起前几天的事,二表哥放下筷子恨恨地说:“我说姓方的上个月才办过生辰,前几天怎么又办生辰,原来是晓得新巡检要来,他这官做不了几天,想在走前再捞一笔!”

    “狗日的,上当了!早晓得他这个巡检老爷做不了几天,我才不会去吃他家老太爷的寿酒了。”大表哥也意识到上当,放下杯子咬牙切齿地咒骂道。

    “什么寿酒,那天酒里不晓得掺了多少水。”

    “大表哥,不说这些了,还是说说王二头吧,他有没有娶婆娘,还跟以前一样总是惹是生非吗?”韩老爷明天就到任,一到任就要拿人立威,苏觉明可不敢耽误韩老爷的正是,立马回到之前的话题。

    “狗改不了吃屎,他还是那样,就他那样的人去哪儿娶老婆。”大表哥夹起一块猪头肉,接着道:“前段时间听贲家集的人说,他不晓得从哪儿偷了一张渔网,也不好好张鱼(土话,抓鱼),就这么把网洒在河里,人躲在岸上,就等船经过。不管人家的船有没有刮到,也不管人家的篙子有没有插到渔网,反正只要有船经过就拦住人家不让走,诬赖人家把他的渔网弄破了,非让人家赔钱。”

    “弄一口网能讹几个钱,他也太没出息了!”

    “所以说娶不到婆娘。”

    “焦港的陈三呢,陈三现在怎么样?”

    “陈三好不了多少,哪儿有庙会他就去哪儿,坑蒙拐骗,上个月还因为点小事跟邻居打了一架,要不是他姐姐姐夫低声下气地求人家,人家真会拉他来镇上见官。”大表哥越说越觉得不对劲,放下筷子紧盯着他问:“觉明,你怎么总问这些不少债的拉堡(不学好的人),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念过书,能写会算,能说会道,可不能再跟以前整天跟他们混。”

    “哥,你想哪儿去了,我那会儿是小,不懂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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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四当官介绍: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一旦学有所成,便能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韩四不通经史,不谙子集,无缘科举,想光宗耀祖,只能去捐一个官!读者群:978418538,欢迎各位兄弟姐妹加入。韩四当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韩四当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韩四当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