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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耳东禾     黯淡的中世纪txt下载     黯淡的中世纪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章 大魏(上)

    “啊嚏!”

    希什曼坐在马车里,不断地打着喷嚏。

    这就是他明知道尤朵拉全身冰冷,却硬着头皮强上的后果。

    现在跟尤朵拉睡在一起,就跟身旁躺着一块冰坨子差不多,希什曼的火气可没有旺到能把冰块融化了。

    看来得早点找到解决尤朵拉渴血症的办法,不然以后岂不是尤朵拉这块肥肉挂在嘴边,自己却只能干看着不能吃了。

    希什曼抱着这样奇怪的想法,打开了自己出发前,老管家给自己的那本便宜老爹的笔记本。

    笔记本已经非常陈旧,甚至看起来比本神父给自己的那本上帝之书还要陈旧,上面的一些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而且还有很多希什曼看不太懂的文字。

    “那个老色鬼,放在手里也不知道好好保养着。”

    希什曼翻阅着笔记本,些许的字迹虽然认不清,但是图画总是能看懂的。

    而且笔记本上所画的一些东西,比起上帝之书上面的那种抽象画来说,那是写实得多,也让希什曼得以仔细研究这些怪物的特征。

    上面记载的最后一个生物,是人鱼,那些黑海中的人鱼。

    希什曼对照着上帝之书,确认了两者之间对人鱼的描绘是相差无几的。

    相貌丑陋,高矮不一,浑身被青色的鳞片覆盖,有五官、四肢、鱼鳍,叫声似海豚,游荡于各个海域,使用因泡在海水中而生锈的刀剑长矛作为武器,偶尔会主动袭击来往船只。

    这就是鱼人。

    那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希什曼眉头紧锁。

    那个从黑海上便看到,一直追自己至阿曼山脚下的美人鱼,为什么跟他们描绘的外貌大相径庭。

    这怎么解释?

    希什曼看着笔记本上,自己便宜老爹些下的一行文字。

    “真是不可思议的生物,它们不仅有智慧,甚至能够用奇怪的语言相互交流,绝对是非常古老的族群了,但为何在所有的书籍上,都没有关于它们的记载?无论如何,明天我将出发至黑海,寻找到一只活着的鱼人。”

    希什曼可以想象,自己的便宜老爹,康斯坦察的老伯爵,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

    “太阳的消失,让无数的邪恶从深渊中涌出,这是上帝给予我们的考验。”

    这是写在上帝之书扉页上的一句话,注明为教宗保罗一世所说。

    保罗一世是什么时候的教宗?

    希什曼想着罗马的教宗传承下来,怎么也得有好几个重名的了,保罗并不是一个罕见的名字,既然是一世,那至少说明这个教宗离现在也有些年头了。

    希什曼的最大的苦处,就是要将各个事件及人物的出现,与它们的年代对上号了。

    以前看到鲍德温四世丢掉了耶路撒冷,希什曼还认为时间线早已混乱了,但现在看来,还是有不少东西是遵循了历史的轨迹的。

    至少在弄不清楚具体时间的情况下,搞清楚大概的年代还是非常重要的。

    希什曼放下了手中的笔记本和上帝之书,有些伤神,靠在座位上想要打个盹,却在耳朵贴近座位之时,听到了一些不寻常声音。

    不是车轮碾在砂砾上的声音,而是马蹄踏在石子上的声音。

    商队中的货物有不少都是用马来驼运的,出现马蹄声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问题是那马蹄声太密集,根本不是商队里面这些缓慢行走的马能够发出的声音。

    希什曼猛然坐起,有骑兵接近!

    而且是大队骑兵!

    “希什曼先生!”

    阿迪勒猛敲着希什曼的车窗,焦急地大声叫道:“希什曼先生,有骑兵来了!”

    “慌什么!”

    希什曼尽量平稳着声音道:“该怎么做怎么做。”

    “是!”

    阿迪勒马上命令商队护卫们部署车阵。

    什么情况?

    右贤王庭的骑兵被尤朵拉和本神父杀得丧胆而走,难道他们回到右贤王庭后,纠集了大队人马来报仇了?

    不对,这太快了,不过一夜的时间,哪里够那些草原蛮子集结人马奔袭至此。

    除非右贤王庭离商队非常近,来回不过一夜就可到达。

    希什曼走出马车,看着脚下的砂砾。

    这茫茫戈壁,离北方的草原可是远得很,右贤王庭怎么可能安在这个位置。

    那来的骑兵是谁呢?

    本神父和尤朵拉正在穿戴着装备,虽然昨天一战两人都很疲惫,尤朵拉还跟希什曼两人折腾了大半夜,但这种关键时刻,还是得站出来才行。

    “望远镜。”

    “是!”

    希什曼接过商队护卫递来的望远镜,看着远方从地平线上出现的一支黑压压的骑兵,感受到了惊人的压迫力。

    不是草原上的蛮子。

    希什曼自己也是为康斯坦察的重骑兵花了大心血的,对骑兵的种种情况都非常熟悉,只需要这远远地看一眼队形,就知道这股骑兵是多么精锐的部队。

    至少两千人。

    希什曼心里有些没底了,就算有尤朵拉和本神父在,自己这些人也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这一路上遇到的都是山贼劫匪,一群欺软怕硬的家伙,没有什么组织纪律性,只要杀死几个人,其余的要么就是掉头就跑,要么就是跪地投降。

    而面前的这一队骑兵,却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跟那些山贼不可同日而语,如果对方真的有恶意,自己这些人绝对是打不过的。

    就算是本神父,也架不住这么多骑兵来回的冲锋,最后只会被活活拖死。

    如果再加上艾米呢?

    希什曼心情沉重,希望最好不要吧。

    虽然希什曼没有见识过艾米在狼人状态下的战斗力,但再强也毕竟是地球上的生物。

    这两千骑兵,可以靠人命堆死任何敌人。

    他拿起望远镜,又看向了那支骑兵,然后发现这支骑兵居然着有盔甲,而且样式非常统一,似乎是被黑漆涂染的制式盔甲。

    希什曼努力地让自己的视野,穿过那黑暗的阻拦,通过望远镜,看到了那领头一人的模糊身影。

    半晌,希什曼心中大喜,因为他认出了领头一人的那身盔甲。

    头戴兜鍪上飘红缨,身上铁甲胸前护心镜亮闪反光,下着战裙铁叶泠泠,就算希什曼再白痴,也认得出来这一身盔甲,就是标志性的明光铠。

    中原铁骑?

    “不要动手!”

    希什曼回头大声命令道:“所有人,待会儿都听我命令,不要主动攻击!”

    “是!”

    众商队护卫面对着这群气势逼人的黑甲骑兵,双手都在微微发颤,祈祷着最好不要真的打起来。

    “怎么回事?”

    尤朵拉走到希什曼旁边问道。

    “东方的军队。”

    希什曼有些兴奋道:“待会儿不要乱来,我先去跟他们交涉。”

    “能行吗?”

    尤朵拉有些担心。

    “问题不大,你放心。”

    希什曼说道:“你跟本神父保护好妮娜和艾米。”

    “嗯。”

    尤朵拉点头道:“你要当心。”

    希什曼应了一声,让商队护卫拿来了自己那一身最骚包的盔甲和鹅绒大氅披在了身上,腰间悬着长剑,骑上战马单骑出营,立于车阵之前,准备迎接着这支东方骑兵的到来。

    “来了,来了。”

    希什曼心中前所未有地紧张,这些人能听懂自己说的话吗?能看懂自己写的字吗?

    自己是不是终于能够回到故乡了?

    那一支黑甲骑兵越来越近,从远处便分来了阵势,从两翼将车阵团团围住,随即全部停马伫立,本来还人马嘈杂的戈壁,却在瞬间安静了下来,似乎连那些胯下的战马,都不敢大声地出气。

    这支黑甲骑兵,似乎融入了夜色。

    这个军队纪律,比得上康斯坦察了!

    希什曼拉住缰绳,策马向前缓缓行了几步,随即停下,向对方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黑甲骑兵的阵中,那名希什曼之前在望远镜中看到的,身着明光铠的领头大将,带着几名亲卫走出阵来,纵马朝着希什曼冲了过来。

    希什曼刚欲开口说话,却被那将军抢先开口了。

    “我乃大魏国镇西将军萧关是也!前方番将,报上姓名!”

    那将军的声音十分洪亮,中气十足,整个戈壁似乎都回荡着他声音。

    可希什曼没有马上回答,他愣住了。

    不是因为被这将军的气势吓傻,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能听懂他说的话。

    不仅能听懂,而且是完完全全地听懂,这个将军口音,跟普通话简直没有什么区别,出了个别的音节发音不太标准,显得有些奇怪之外,简直是一模一样。

    中国哪个朝代说普通话来着的?

    希什曼的思绪马上飘远了。

    难道这个将军,是来自河北省滦平县金沟屯镇?

    还有大魏国是怎么回事?

    是曹家的那个魏国,还是拓跋家的那个魏国?亦或是冉家的那个魏国?

    现在不应该是在宋朝吗?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刚刚这个自称大魏镇西将军萧关的一句话,实在有着太多的槽点,希什曼竟然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好。

    那将军见希什曼没有回答,皱了皱眉,一旁的亲卫打马上前,对着希什曼又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

    这希什曼是完全听不懂的,这些家伙是把自己当成波斯人了吗?

    希什曼还是没有回答。

    那将军似乎有些不悦。

    但就在此时,从车阵中传来一个声音:“萧将军,我在这里。”

    希什曼猛然回头,只见那名衣衫褴褛的俘虏,不知什么时候偷偷走出了车阵,身上的绳索也被全部割断了。

    镇西将军看到那俘虏,脸色立刻大变,纵马越过希什曼,来到那俘虏身边滚鞍下马,单膝跪地道:“镇西将军萧关救驾来迟,请三殿下恕罪!”

    希什曼听到这句话,差点惊得从马上掉下来。

    三殿下。

    那个大魏国的三皇子。

第十章 大魏(下)

    “三殿下,您受苦了。”

    萧关单膝跪地,看到三皇子身上破烂的衣衫,眼神带着惭愧。

    三皇子笑道:“萧将军,我虽以身涉险,但也是值得的,您之前的猜测是对的,右贤王不忠于天朝,截断了东西的商路。”

    “是,回营之后,我会立刻上表朝廷。”

    萧关闻言很是欣慰,但随即又回头看了一眼仍在马上的希什曼,问道:“三殿下,这些人……”

    三皇子将凌乱的头发挽起,虽然满脸尘土,但依旧掩盖不住他面容的清秀。

    他也看向希什曼,想说些什么。

    希什曼也明白了过来,这时候他顾不上考虑这个大魏国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了,至少面前这个三皇子和镇西将军,是货真价实的。

    希什曼连忙滚鞍下马,大声说道:“我乃保加利亚王国,康斯坦察伯爵希什曼是也,吾王仰慕大魏天威已久,故派吾等不远万里跋山涉水,只为觐见天朝皇帝,以表盟好之心!”

    镇西将军萧关站起身来,回头看着这个官话非常流畅且标准的蛮夷,脸上写满了惊讶。

    三皇子看着希什曼,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他昨天就知道这个蛮夷会说一口漂亮的官话了。

    “三殿下,这……”

    萧关回头看着三皇子,似乎对这个情况感到匪夷所思。

    保加利亚王国的伯爵?

    没听说过。

    三皇子看着一脸震惊的萧关,笑道:“萧将军,是这位……希爵爷的手下,将我从右贤王的手中救了出来。”

    萧关回过神来,转身严肃地对着希什曼轻作一揖道:“希爵爷救下三殿下,于我大魏护驾有功,萧关在此先行谢过。”

    虽然不知道那个叫保加利亚的地方,是哪里的撮尔小国,但这位叫希什曼的人,好歹也是个伯爵,要是放到大魏,这爵位可是超品头衔。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位希爵爷还从那些草原蛮子手中救下了三殿下,等于是救下了自己,就凭这一点,萧关认为这个希爵爷受得起自己一礼。

    希什曼赶紧回礼,还准备说些什么,但却被三皇子抢先了。

    “萧将军,希爵爷既然是万里迢迢特来觐见,镇西军则应为其提供护卫。”

    “是,三殿下。”

    萧关看着希什曼说道:“希爵爷,此地深处戈壁,四下荒芜不可久留,请您随我等一起,回镇西军大营,定能护您一路周全。”

    这可是希什曼求之不得的事情,立刻应道:“有劳了,三殿下,萧将军。”

    “哪里。”

    萧关回头对三皇子道:“三殿下,请您上马。”

    ……

    ……

    “萧将军,您也发现了吗?”

    三皇子还没来得及洗漱,只将头发扎了起来,身上披着一件袍子草草收拾了一下。

    军伍中没有那么多礼节,萧关与三皇子并马而行,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跟在后面的商队,问道:“三殿下,您指的是什么?”

    “萧将军,不要多虑。”

    三皇子笑道:“你也听到了,那个希爵爷,一口地道的皇室腔调,我小时候在宫中长大,现在离宫五年,口音竟没有他那样纯正。”

    萧关默然。

    三皇子又开口道:“传闻太祖皇帝驾崩之前,曾多次向玉门关破格增兵,以致镇西军如今之繁盛……”

    萧关还是沉默着,右手不断抚摸着马背。

    三皇子笑了笑,又说道:“又闻钦天监有一预言,言华夏危难之际,有一生而知之者自远方来,救万民于水火,扶大厦之将倾。”

    这句话非同小可,等于说这个自远方来的生而知之者,是真龙天子,帝祚之后了。

    面对这种敏感的话题,萧关非常识趣地选择了闭嘴,但三皇子现在已经把话挑明,他也不好继续装傻充愣了。

    “三殿下。”

    萧关谨慎道:“市井流言,不必听信。”

    “这可不是市井流言,萧将军。”

    三皇子眯着双眼,又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骑在马上的年轻爵爷,说道:“钦天监的监正大人,曾与父皇秉烛夜谈,不巧,被我听见了。”

    这话已经将萧关逼到死角了,他不得不开口道:“三殿下,您认为那希爵爷,就是那个生而知之者?”

    “不然呢?”

    三皇子看着萧关,不然怎么解释希什曼那一口纯正的口音,能说成这样的,除了那些在皇宫呆了五十年以上的老太监,就再没有其他人了。

    萧关的表情没有变化,但内心早已无比紧张。

    “我们不谈这些了,萧将军。”

    三皇子突然话锋一转,笑道:“这次有惊无险,让我们知道了右贤王早已背叛,多年来把持河西商路,以致大魏对外商贸受阻,传至京城,父皇会很高兴吧。”

    “是,三殿下。”

    说起这个话题,萧关顿时轻松了不少,应道:“末将回营之后,会立刻发书镇国将军徐宁大人,请徐宁大人速报陛下,确定何时发兵。”

    三皇子看着萧关沉默了半晌,说道:“萧将军,能不能不要发书,您直接发兵灭了右贤王庭?”

    萧关惊讶地看着三皇子,说道:“三殿下,未经陛下首肯,擅启战事,于制不符。”

    “我自然知晓。”

    三皇子说道:“不过待灭掉右贤王庭之后,再发书报捷,言右贤王庭阻断商路、袭击镇西军马队,镇西军按例反击,全歼贼寇,这样既打通了商路,又让父皇少了一烦心之事,岂不更好?”

    萧关欲言又止,这是在赢了的情况下,右贤王庭深处大漠无迹可寻,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找到的,万一战事失利,那就不是擅启战端那么简单的罪名了。

    三皇子知道萧关想说什么,这个谨慎的镇西将军,还是不想冒那么大的风险。

    “我知道的,萧将军,但是也请您好好想一想。”

    三皇子说道:“大哥在南方,与镇南将军薛宗大破南蛮,将那些巫婆神汉赶到大山,已经数年没有露头了。”

    “二哥在北方,打得左贤王进京朝贡不说,还一路打到了高丽,今年高丽诸王也会亲自进京觐见父皇。”

    “而四弟……更是与镇东军大败扶桑国水师,一年前就已经登陆扶桑国,现在虽然进攻受阻,但已经占据一岛,随时能够渡海东进。”

    “而我们呢?”

    三皇子看着萧关说道:“我来镇西军已经五年了,除了使吐蕃诸部内乱,让他们无暇顾及西南之外,还有什么建树吗?”

    “再这么下去我要输了,萧将军。”

    三皇子说道:“我想要那个皇位,而萧将军,你就不想坐上徐宁大人的,那个镇国将军的位置吗?”

    萧关当然是想的,四大边军,除了镇北军外,其余都远离京师,萧关当然不想一辈子都守在玉门关。

    虽然大魏男儿,都有开疆拓宇的豪情壮志,但要为大魏开疆拓土,成为镇国将军,于京师执掌韬略、岗定乾坤,显然是一个更好的去处。

    “末将明白。”

    萧关说道:“末将会先派人去大漠,摸清楚右贤王庭的位置。”

    ……

    ……

    希什曼的商队,被两千多黑甲骑兵包围在中央,朝着东方缓缓行去。

    虽然知道那些骑兵不会对自己动手,但商队的护卫们,呼吸仍有些紧张。

    不光是他们,连尤朵拉看着这些沉默行军的黑甲骑兵,也觉得气氛有些压抑。

    她看向独自骑马走在商队领头的希什曼,尤朵拉有很多的事情想要问他,但希什曼没有回答,说自己想要一个人思考一下。

    他在思考些什么?

    希什曼需要思考的东西很多。

    但是由于太多了,他竟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想起。

    这个大魏国好解释,就当是太阳消失之后,东方不知道从哪里又来了一个枭雄,统一中原之后国号大魏。

    但是希什曼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大魏国,和他想象中的中原王朝,有着本质性的区别。

    这个大魏,可不是像传统中原王朝那样偏安一隅,而是朝野上下,都是有着极其强烈的扩张**。

    希什曼没有听到三皇子和镇西将军萧关的那一席对话,所以他不知道,这个大魏已经远渡重洋,在日本登陆,甚至已经占领了九州岛。

    他也不知道,这个疯狂的大魏国,把自己的四个皇子,放在了东西南北四大军镇中,正大光明地搞军队分裂。

    所以希什曼现在不害怕,他以为自己面对的大魏国,是自己很熟悉的东西。

    希什曼只是在思考,听闻大魏国西边商路闭塞已久,应该很少有商队到达才是,而且自己还说是保加利亚王国前来朝贡的。

    中原王朝,不是都喜欢这一套吗?

    难道他们不问问保加利亚的风土人情,然后热情款待一下自己这些人,以彰显上邦威仪吗?

    怎么就这样把自己丢在这里了?

    希什曼有些不解,但他更感兴趣的,是三皇子和萧关的那一腔口音。

    希什曼没听说过历史上哪个朝代是说普通话的。

    如果这个大魏国,不是犯了失心疯,定都在河北承德的金沟屯,或者开国皇帝是金沟屯人的话,那就无法解释这个事情了。

    你要说太阳消失后历史错乱,也不会错乱到这个地步去。

    希什曼想了半天,突然一愣。

    自己的先祖,也是到了东方的。

第十一章 那梦寐以求的时刻

    希什曼一人坐在营帐之中,显得有些孤独。

    从开罗一直到现在的新疆,希什曼有着尤朵拉和妮娜的陪伴,每到晚上的时候,当然不会像今天这样一个人呆着。

    但今天不一样,现在自己的这一顶营帐,是那个镇西将军萧关给自己送过来的。

    从早上遇到这股黑甲骑兵,过去已经好几天了,那个三皇子和萧关,都没有再跟自己多说一句话,现在却突然给自己送来一顶帐篷。

    希什曼知道今晚他们是准备问自己一些事情了,所以将尤朵拉和妮娜他们全部支开,只留自己一个人在营帐中等待着。

    这支军队是来自东方那个庞大帝国,希什曼已经跟尤朵拉她们说过了,至于一些详细的东西还没来得及说那么具体,但至少现在大概的情况,商队的其它人都已经了解。

    这一支说着从来没听过的语言,穿着奇怪盔甲的军队,真的是来自东方那个黄金国的。

    自己这一行人终于是到达了。

    商队的其它人都非常高兴。

    阿迪勒和商队护卫们,是想着东方的黄金国瓷器遍地,只要能够运回开罗,那自己这一生都能够过上衣食无忧的奢侈生活了。

    而尤朵拉她们想的则是,终于可以结束一年多的凶险旅途,安全到达这个遥远的国度,剩下的就是找到希什曼那个先祖留下的蛛丝马迹,治好尤朵拉的渴血症了。

    但希什曼想的比他们都多。

    希什曼不仅要治好尤朵拉的渴血症,还要解开上帝之书和自己父亲笔记的秘密。

    希什曼将笔记本翻到了画有女公爵和那些血族怪物的一页,上面记载了自己父亲和女公爵交谈的全部经过。

    在这一页的最下面,写着希什曼父亲记录的一句话。

    “听到自己先祖所做的事情,我之前从未认为世界上竟有如此邪恶之人,难道那些可怕的怪物,真的是出于自己的先祖之手吗?”

    “若果真如此,我将替我的先祖,替我的家族,去向上帝忏悔所有的罪行。”

    “我知道他真的还活着,他在东方。”

    那么……老爹,你是怎么知道那个王八蛋还活着的呢?

    希什曼合上了笔记本,形容憔悴,但他必须打起精神来,因为刚刚有一道黑影在营帐外闪过,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终于来了。

    将手中的笔记本收好,希什曼盘腿坐在了一旁的矮桌前,抽出长剑,借着油灯的微光,轻轻抚摸着剑刃。

    这一刻,小爷真是等了太久了。

    不光是今夜,从出生那一刻起,小爷就盼望着有这么一天了。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这个时候身处军旅,柳永的那种花花艳辞,自然是不太合适的,比起杨柳岸的晓风残月,还是这大漠黄沙更加符合意境。

    以前是没有人能听懂,希什曼也不能将这些诗句翻译成保加利亚语或者拉丁语,所以苦于没有听众。

    现在终于有人能听明白这些诗词了,希什曼抓住机会还不往死里念。

    按时间线是宋朝,现在中原王朝是大魏,那么至少宋朝及之后的诗文词句,都是安全的。

    “可怜白发生!”

    希什曼一句吟咏,轻弹宝剑,悠悠剑鸣不绝于耳,如果不是他那一副西方人的面孔,那还真有几分中原的名士风流。

    可希什曼大费周章地念完后,大帐外的人居然还没有进来。

    还想听吗?有的是。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弹剑而歌,希什曼为这一刻不知道操练多少次了,此刻灯前吟诗,一心只想亮瞎那个在帐外偷窥之人的狗眼。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言毕,希什曼正准备再来一首,却没想到帐外的人终于忍不住了。

    “好!”

    大帐门帘被人掀开,三皇子已换上一身明黄色的长袍,竖起发冠,腰悬长剑,与希什曼的气质相似,似乎脱胎换骨,成为了一个剑眉朗目的清秀少年。

    “好!”

    三皇子抚掌大笑道:“好一个高处不胜寒,好一个但愿人长久。”

    “好,好,好!”

    三皇子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径直走进来,坐在了希什曼的对面,身后几个随从,将几盘酒菜放在桌上便退了下去,只留希什曼和三皇子两人相对而坐。

    希什曼有些奇怪,自己念第一首的时候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怎么第二首出来了,你却这么激动。

    难不成现在那个大魏国的风尚,不太喜欢辛弃疾这种苦大仇深的类型,而是崇尚苏大文豪那个装逼的调调?

    不过奇怪归奇怪,希什曼也得装作不知道这个三皇子在外面偷听,慌忙站起身来行礼道:“外臣见过三殿下。”

    “希爵爷不必多礼,快请坐,请坐。”

    三皇子有些兴奋地说道。

    “外臣惶恐。”

    希什曼觉得这个三皇子叫自己爵爷有些奇怪了,忍不住抬头瞟了一眼,却发现这位三皇子看着自己的模样,那眼睛里面都快冒出星星了,简直就跟之前的艾米崇拜自己时候的眼神一模一样。

    这位三殿下,看来还真是挺喜欢那苏大文豪的明月几时有的。

    “你这人,明明与我年岁相仿,怎么跟翰林院和国子监里那些老古董一样,说话文绉绉地,还喜欢打哑谜。”

    三皇子佯怒道:“让你坐下就坐下,行军在外,哪有那么多繁文缛节。”

    “是,外臣遵命。”

    希什曼还是装作被突然袭击一下,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

    “希爵爷,希爵爷。”

    三皇子似乎还在品着刚刚的那一首苏大文豪的明月几时有,不觉拍案叫好道:“好啊!希爵爷,不知足下之汉文从何习来?”

    “回禀三殿下。”

    希什曼垂首,把从电视剧里看来的那些礼节全部做得足足地,说道:“臣五岁那年,有一先生自东方来,入我伯府为宾客,那先生见我仰慕天朝,便教与我天朝文字,臣至今为止,已学习十五年有余。”

    有一个东方来的先生?

    “足下能写出如此词句,那先生一定也是饱读经典的世外高人。”

    三皇子对希什曼胡编乱造的故事似乎深信不疑,又问道:“不知那先生姓甚名谁,是何模样?”

    “额……”

    希什曼虽然对这个问题也有准备,但是没想到这个三殿下的好奇心那么重,居然真的往下继续追问。

    “年岁日久,先生在我十岁开蒙之后,就离去云游了,相貌已全然忘记,不过那先生姓氏外臣却未敢遗忘。”

    “何姓?”

    “姓龙。”

    既然是世外高人的姓氏,那当然得听上去就很厉害了。

    “龙先生?”

    希什曼注意到,当三皇子说出龙先生这三个字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发生了些微的变化。

    “好,好一个龙先生。”

    三皇子笑道:“我还真想见见这位龙先生,居然远在异国,也能弘扬我大魏天威。”

    希什曼垂首道:“伏望天恩。”

    三皇子似乎觉得刚刚的那句话当着希什曼说,似乎有些不太合适,于是轻咳了两声,举起酒杯说道:“希爵爷,本王对您所在,那个保加利亚王国颇感兴趣,请爵爷不吝赐。”

    “不敢,不敢。”

    希什曼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保加利亚国,乃昔日大秦国之后,远在天朝之西北,外臣花费一年多时间,方才到达此地。”

    “大秦国?”

    三皇子心想这个大秦国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说过,但又记不起来了,还是得回去问问翰林院那些老家伙才是。

    “原来是大秦国之后。”

    三皇子也不好追问,举杯笑道:“你我两国曾互通有无,无奈近年道路阻塞,方才断了来往,今日重结友好,当浮一大白。”

    “三殿下豪爽。”

    希什曼也大笑着一饮而尽。

    没办法,欧洲那破地方,对这个时候的中国来说,也就罗马比较有名了,虽然保加利亚还跟罗马干过架,但希什曼要自报家门,总得有个牌面才是。

    反正以中原王朝吧一贯的做派,也不会派使团跟着自己不远万里回去查证的,自己把面子功夫做足就行了。

    两人把酒言欢,又谈天说地了好一阵,希什曼最擅长的吹牛环节,把康斯坦察添油加醋,描绘成人间天堂,再辅佐点一路上的新鲜见闻,把这位三殿下哄得非常开心。

    不觉夜已渐深,两人面前杯盘狼藉,皆有醉意。

    三皇子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口齿不清道:“老希,我先走了。”

    希什曼直接躺在了地毯上,也含含糊糊道:“外臣恭送殿下……”

    三皇子哈哈大笑着,掀开了门帘走了出去。

    帐外夜色已深,隔壁的冷风拂过,将三皇子眼中的醉意全数抹了过去。

    “三殿下。”

    萧关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轻声道:“动手吗?”

    “暂且不要。”

    三皇子眼神冷漠道:“你都听到了。”

    萧关点点头。

    三皇子问道:“你是怎么看的?”

    “太祖皇帝驾崩之后,传闻其尸首消失,如今的皇陵,不过是衣冠冢。”

    萧关此刻的回答非常直接:“您是怀疑那个龙先生,是太祖皇帝的后人吗?”

    “不。”

    三皇子摇头道:“我是怀疑这个希爵爷,是太祖皇帝的后人。”

    ……

    ……

    希什曼在帐中,轻轻挑开了门帘,看到了三皇子和一个黑暗中的身影轻声交谈着。

    希什曼酒量不行,但是哪里会在这种关键时刻醉去。

    他是听不清两人的对话的,但是有人能听清。

    尤朵拉能听清。

    虽然尤朵拉是不懂汉语的,但是希什曼这一路,可是早就教会了妮娜这个爱学习的小姑娘。

    尤朵拉负责听声音复述,妮娜负责翻译就行了。

    有她们两个盯着,希什曼可以睡上一个好觉了。

第十二章 伯爵献计

    第二日,商队跟随着黑甲骑兵,继续向东行去。

    希什曼坐在马车中,翻看着手中的羊皮卷,不觉得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淋湿了。

    他没有想到昨天晚上居然这样凶险。

    这羊皮卷上的东西,就是昨夜由尤朵拉口述,妮娜现场记录的三皇子和萧关的对话。

    三皇子并没有醉,这希什曼是知道的,因为他自己也没有醉。

    两人不过一面之缘,贵为皇子,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进入一个身份不明的外邦使臣的帐中,与之把酒言欢呢。

    希什曼知道对方是来打探消息的,只不过昨天晚上这位三皇子打探的消息,跟希什曼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这位三殿下,似乎对自己小时候学习汉语的那段时光比较感兴趣。

    但那些事情纯粹是子虚乌有的,希什曼费了好大的劲,才临时编出了一个漏洞颇多的故事。

    什么龙先生,什么仰慕天朝,都是假的。

    但三皇子当真了。

    希什曼看着手中的羊皮卷,三皇子不仅当真了,而且还起了杀心。

    龙先生是太祖皇帝的后人?

    还自己也是太祖皇帝的后人?

    你大魏的太祖皇帝,又不是朱允,还搞出个下南洋的传说。

    就算是朱允,他也不会放着好好的皇帝不做,还搞一个乍死,偷偷跑去西方那片遥远又危险的地方去逍遥吧。

    希什曼在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曾一度大开脑洞,以为自己那个大科学家先祖跑到了东方,又搞出了一个大魏国。

    那自己就真的是真命天子、帝祚之后了。

    但这个想法是说不通的,因为自己的先祖,可是正儿八经的保加利亚人,女公爵也从来没说过自己的先祖长着一副东方人的面孔。

    光这一条就解释不通,更不要说自己的先祖还跑到东方当皇帝了。

    除非……自己的先祖也是一个穿越来的?

    希什曼这个念头刚起,又自我否定了。

    他要真是穿越来的,你不说造个蒸汽机什么的,火枪总得造一个吧?没有火枪,火炮总得有吧?

    结果都没有,就连火药都没有。

    康斯坦察的火炮,那也还是希什曼凭着自己那点可怜的物理学知识,慢慢摸索鼓捣出来的。

    就算这些你都不会,那军队总会吧,现代的资本雇佣关系就算不知道详细的,也能有个大概轮廓才是。

    给康斯坦察留下一个先进的体系,也算是造福子孙后代了。

    但是事实上什么都没有。

    希什曼在自己改革之前,看不出来康斯坦察有任何超时代的东西出现。

    反倒是那些恶心的怪物,那不是超时代,根本是超自然了。

    希什曼宁愿相信自己的先祖,是一个大魔法师或者是颇有成就的炼金术师。

    所有的条件都是不成立的,希什曼知道自己不可能跟那个大魏的太祖皇帝有什么关系,但现在那位三殿下和萧关萧将军,似乎都认死了自己就是太祖皇帝的后人。

    希什曼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为什么自己只是吹了一晚上的牛逼,讲了一些完全杜撰的故事,就跟大魏的皇室扯上关系了。

    而且……

    希什曼看着羊皮卷上的记录,上面标注着时间,昨天晚上三皇子和萧关两人,交谈了至少两个小时。

    他们谈到了很多东西。

    钦天监预言的生而知之者。

    东西南北四大边军正在四面出击,开疆拓土。

    右贤王背信弃义,准备发兵剿灭。

    高丽诸王将在下半年准备入京朝贡。

    ……

    ……

    希什曼一条条地往下看着,他越看越觉得自己不像是到达了中国地区。

    中原王朝什么时候出现过这样的一个奇葩。

    希什曼昨晚上还以为,自己能靠着那些剽窃来的诗句,在这个古老又陌生的帝国里占据一席之地,现在却发现,光会念诗是没有用的。

    自己现在既然到了这个什么镇西军里,遇到了这位三皇子殿下,那就得花点心思跟他搞好关系才是。

    无论要不要打探自己那个先祖的消息,总得先在这个大魏国立足。

    听三皇子和萧关的口气,那京师应该指的就是北京了。

    现在自己这一行人还在新疆地区,连玉门关都没有到达,里那京师还有十万八千里远。

    得想个办法。

    不能光让三皇子把自己这些人送进京师,在这之前,得让自己能有一个不错的进身之阶才行。

    更何况现在三皇子和萧关,莫名其妙地认为自己跟那个太祖皇帝有关系,说不好就把自己当成跟他争皇位的,随便安个罪名就斩了。

    虽然有尤朵拉和本神父在,逃跑是没有什么难度的,但这样一来,说不好自己这些人就会被当成全国通缉犯了。

    有什么办法能让三皇子放下猜忌,至少能让他的杀心淡一些呢?

    希什曼收好了羊皮卷,走出马车跳上了自己的马匹,朝着那些黑甲骑兵的中间,那个明黄色的身影追去。

    “放肆!”

    希什曼刚刚靠近,两名黑甲骑兵一左一右将他夹在了中间。

    希什曼不慌不忙,故意用生硬的口音道:“保加利亚王国使臣希什曼,求见大魏国三皇子殿下!”

    与三皇子并马而行的萧关回头看了一眼,两名黑甲骑兵随即退了下去。

    “希爵爷。”

    三皇子回头看了一眼希什曼,英俊的脸上满是笑意道:“上前来。”

    希什曼低头道:“外臣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昨天我就跟你说了,军中没有那么多规矩。”

    三皇子笑道:“难不成你让我总是回头跟你说话?”

    希什曼看了一眼三皇子身边的萧关,轻声道:“那外臣失礼了。”

    “怎么,希爵爷,昨晚酒醉未醒吗?”

    三皇子看着自己身边,还是不敢跟自己并马而行的希什曼,笑着问道:“怎么说话都有些磕绊了?”

    希什曼可不会被三皇子这脸上人畜无害的笑容迷惑,这家伙昨天晚上可是计划着要不要把自己就地斩杀呢。

    估计当时两人喝酒的时候,营帐外就埋伏着刀斧手,只等摔杯为号了吧。

    希什曼的姿态放得很低,堆起笑容道:“官话太好,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嗯?”

    三皇子眼睛微微一眯,看着希什曼的眼神凌厉了几分,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个家伙知道了些什么吗?

    三皇子有些惊疑不定,对于钦天监所说的那个生而知之者,他在遇见希什曼以前,也是不太相信的,只认为是那些老疯子胡言乱语而已。

    可现在希什曼的表现,却让三皇子不得不信。

    如果这个家伙真的是一个生而知之的人,他究竟会知道哪些东西呢?

    难道自己心中所想的东西,他都知道吗?

    三皇子有些不自信,希什曼的一句话,让他觉得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被这个长得有些漂亮的男人给看穿了。

    三皇子看着希什曼,杀心渐起,一旁的萧关听到了这句话后,却没有什么波澜,像是没有听懂一样。

    “启禀殿下。”

    希什曼当然注意到了三皇子的眼神,但他没有在意,而是继续说道:“外臣一路而来,曾遭遇右贤王骑兵袭击,外臣听闻这右贤王庭乃天朝附庸,为何会……”

    三皇子眼中的杀意敛去了少许,开口道:“右贤王乃太祖皇帝所赐封号,距今已有数百年,北狄不服教化,日久天长自然渐生祸心,把持我大魏西北商路竟如此之久,实乃匪夷所思。”

    希什曼暗道一声果然,随即说道:“三殿下可是有意发兵讨伐?”

    三皇子心中一沉,但面上还是笑着说道:“希爵爷可有良策?”

    “良策不敢当。”

    希什曼非常谦卑道:“外臣所知,此去西南,有一古城名曰于阗,名为来往商队之商栈,实为右贤王庭之帮凶,若能包围此处,围点打援……”

    “于阗?”

    三皇子眼中的杀意终于被好奇所取代,问道:“希爵爷能够确认,那于阗城竟与右贤王勾结?”

    “千真万确,外臣用项上人头担保。”

    希什曼终于确认了,这个三皇子就是于阗城外那一支东方骑兵的指挥官。

    之所以三皇子冒险西出玉门关,就是为了调查商路被阻之事,却没想到右贤王庭怕事情败露,丧心病狂之下,竟然派王庭大队骑兵袭击了三皇子的军队,并将他掳了过去。

    好在希什曼一行突然出现,让那些贪婪的草原蛮子没有放过这一只肥羊,这才用剩下的人强行进攻希什曼的商队,但却被尤朵拉和本神父打了个落花流水。

    所有的东西都理顺了,希什曼心想自己算得上是你的救命恩人了,如果没有自己的话,你三皇子现在已经被掳去右贤王庭了。

    堂堂大魏皇子,被草原蛮子俘虏,那热闹可就大了。

    面对自己这个救命恩人,你却在昨天晚上还准备动手杀我。

    希什曼心想都说最毒妇人心,你这心比起安娜,那个自己所知道心最毒的女人都不遑多让。

    “萧将军。”

    三皇子转向了一旁的萧关,问道:“凭这两千余宿卫营,能否攻灭右帐王庭?”

    “只要能找到右帐王庭,可以攻灭。”

    萧关沉着回答道:“但是宿卫营此行匆忙,未带有充足补给,围点打援之策虽好,但右贤王未必亲自救援,时日一长,胜负犹未可知。”

    “嗯。”

    三皇子也冷静了下来,他虽然非常想灭掉右贤王庭在年底回京之时,可以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但也知道现在立刻掉头的话,胜负确实不太好说。

    “萧将军言之有理。”

    三皇子点头道:“并且我虽领军到过于阗,但一路测绘之地图已经落入北狄之手,此时回头,也不一定能到达于阗。”

    希什曼听完微微一笑道:“两位,外臣还有一计。”

第十三章 商人灵魂的觉醒

    “三殿下,您真的相信那个希什曼的话吗?”

    萧关与三皇子并肩而立,劝解道:“如今之计,应当返回玉门关,先行探查北地戈壁草原,找到右帐王庭,再整顿人马全力出击,以求一击致命,方为上策。”

    “萧将军,我又何尝不知道我们是在铤而走险。”

    三皇子看着远处的灯火辉煌的于阗城,说道:“但是我没有时间了。”

    面对这个跟皇位有关的敏感话题,萧关依旧只能沉默。

    “今年回京,大哥会献上南蛮地形图;二哥会带着高丽诸王跪拜朝贡;四弟则会拉着一帮扶桑降将歌功颂德;我能带什么?”

    “我告诉难道父皇说,吐蕃诸部正在内乱,西南无后顾之忧吗?”

    三皇帝看着萧关飘忽不定的神情,说道:“我至少得献上右贤王的首级才行。”

    萧关漠然道:“尚有半年之期,不急这一时。”

    “是的,还有半年。”

    三皇子笑道:“萧将军,您无需安慰我,您在玉门关守关二十年,草原蛮子的习性您比我清楚,袭击了我大魏的军队,还放跑了我这一只漏网之鱼,右贤王必定远遁大漠,几年内不会再露头。”

    萧关明白,三殿下所说的都是事实,右贤王在那些溃败的骑兵回到王庭之后,肯定不顾一切地扭头就跑。

    届时北方大漠茫茫,要找到右贤王庭简直犹如大海捞针,莫说半年,就算一年、两年,如果右贤王庭一心想要躲的话,那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了。

    三皇子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所以他必须要冒这个险。

    宿卫营两千精锐,对付一个右贤王庭是远远足够了的,但前提是能够抓住王帐,逼其决战。

    三皇子知道,右贤王这次如果遁逃,一定会做好长期远遁的准备。

    这些草原蛮子每在此时,总会大肆搜刮给养,四下劫掠。

    大魏的军队他们不敢惹,西域各国的城池村庄,以及过往的商队,他们则非常乐意去劫掠一番的。

    看着希什曼在于阗城外不断叫骂,三皇子心想如果于阗国真的与右贤王勾结,那若是换做是右贤王,一定会在深入大漠之前,到于阗城采购给养牲畜。

    现在再加上希什曼的商队在于阗城外一闹,右贤王不可能坐视不理。

    虽然右贤王不大可能亲自前来解决这支闹事的商队,但只需要钓来一小支军队就行。

    只需要一小支军队,抓住一个俘虏,或者弄清楚他们来往的路线,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右贤王庭。

    这就是三皇子相信希什曼的原因。

    希什曼也知道,自己摸清楚了这个三皇子的心思,所以他肯定会赞同自己的计划。

    接下来,就看自己的表演了。

    希什曼看着四周,几十辆马车已经被摆成了一个圆形车阵,车阵的外面,是一具具身着薄甲的于阗城士兵的尸体。

    希什曼的商队不到两百人,但个个都是经过希什曼长达一年时间的训练,而且在跟一路上土匪的战斗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可以说都是老兵。

    而反观于阗城,因为与右贤王庭勾结,从来没有遭受过流匪响马的袭扰,军备废弛、士兵孱弱不堪。

    一个商路上的贸易都市,按理来说应该是兵强马壮,但此时偌大一个于阗城,被希什曼的商队不到两百人堵在门口,居然是束手无策。

    甚至于阗的弓箭手们,都不敢爬上城墙与商队的弩手对射,此刻整个于阗城,竟然城门紧闭,士兵全部龟缩在城中不敢露头。

    可躲在城中就不代表没事了,希什曼这次上门来找茬,是有由头的。

    那就是于阗城勾结响马,袭击过往商队。

    他没说是右贤王庭,因为很多来自远方的商队,也不知道右贤王庭的存在。

    更何况自己的这次找茬,是为了引蛇出洞,而不是打草惊蛇。

    现在于阗城城门被堵,相信停留在城里的商队是已经知道了,而希什曼商队护卫们在城下大喊于阗城勾结响马的事情,当然也会有好事者在商队之间传播。

    勾结响马这个罪名如果坐实了,那于阗城以后就不可能在商路上立足,更严重的,可能导致城内的商队哗变,整个城池直接被抢烧一空。

    于阗城的那个治安官,肯定过不了多久就会顶不住压力了。

    而且他早就已经派人,去右贤王庭求救了,那个信使,希什曼也已经让尤朵拉去尾随了。

    等吧。

    用不了多久,草原的蛮子就会来千里驰远了。

    这个治安官脑子也不是太好使,这个时候右贤王庭的骑兵前来解围,岂不是代表了他们勾结右贤王庭,已经板上钉钉了?

    希什曼想着,难不成于阗城这次想来个大的,直接放右贤王骑兵进城,把那些商队的人全部杀掉吗?

    那些草原饿狼,进城之后岂会敌我分明?

    商队被杀,于阗城也会跟着遭殃。

    如果真是这样忍痛割肉,那于阗城的治安官,也不失为一方枭雄。

    只不过这个枭雄,显然安逸日子过久了,对于阗城的城防也不太上心了。

    希什曼回头,看着那些隐藏在远处沙丘之后的大魏黑甲骑兵。

    听说这些黑甲骑兵,是镇西将军萧关手下最为精锐的宿卫营,个个能征惯战,不仅骑术了得,而且纪律严明、杀伐果断,实在是一支虎狼之师。

    也难怪这个萧关真的敢任着三皇子的性子来,带着两千人就敢图谋右贤王庭。

    萧关的反对,不是因为双方力量对比的悬殊,而是因为宿卫营出发匆忙,没有带够充足的给养。

    这根希什曼在康斯坦察时的思考方式一样,他从不考虑能不能打,而是考虑要不要打。

    希什曼心想这大魏国的军队,倒是颇为刚烈勇武,但是他们的皇帝不知道是不是吃错药了,居然把皇位的继承人纷纷放到军队中。

    难道那皇帝老儿就不怕自己的儿子坐大,效仿秦王故事?

    嗯,不过这年头太阳都没了,唐太宗李世民到底存不存在还得另说。

    但至少这大魏,肯定是中国历史上一个难得的奇葩。

    希什曼想着,自己如果辅佐三皇子上位的话,是不是也能得个从龙之功什么的,赏个太师太傅,让自已也体验一把中国封建王朝腐朽堕落的滋味。

    不过这些东西希什曼也只是想想而已,现在那个三皇子可是脑洞大开,认为自己是什么太祖皇帝的后人。

    这种故事,真的是比朱允下南洋、杨玉环去日本还要离谱。

    三皇子殿下,你可别真的把我当成是跟你争皇位的。

    希什曼回过头来,看着于阗城那低矮的土墙,看着本神父说道:“怎么样?这墙能砸塌掉吗?”

    “有点困难。”

    本神父说道:“但是这城门我能砸掉。”

    “好。”

    希什曼点头道:“那就砸门,把这狗日的城门给我卸下来。”

    “是。”

    本神父点了点头,慢慢走出了车阵,突然一个箭步朝着城门猛冲了过去。

    商队护卫们还在叫骂着。

    于阗的士兵还在城墙后面龟缩着。

    三皇子和萧关两人,正在土丘后面交谈着。

    只听见“哐当”一声,震天动地,把所有人都吓得一愣。

    于阗城门口尘土飞扬,所有人都愣住了,商队护卫们不再叫骂,三皇子和萧关不再交谈,连城墙上懦弱的于阗士兵,也探出了脑袋,想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待到尘埃落定,众人却发现,于阗城门,已经不翼而飞了。

    只有一个手提十字杖的、浑身铁甲的壮汉,似一座大山堵在了于阗城的门口。

    城内外的人都痴呆了。

    发生了什么?

    希什曼扶额,自己是想让本神父用十字杖去砸门,给于阗城里的人一些压力而已,却没想到本神父直接一头撞了上去,竟生生把这脆弱的于阗城门给撞开了。

    甚至不仅仅是撞开,那于阗城门,连带着几个站在城门后的倒霉于阗士兵,已经不知道飞到那里去了。

    希什曼没有考虑过这种情况。

    自己该怎么办?带人杀进去吗?

    三皇子和萧关也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这种城门大开的情况之下,自己是不是应该带领士兵突入城中。

    可自己这些人不是来攻城的啊。

    要是想要攻下于阗城,那非常简单,只要一开始就派人用铁锹挖开城门,或者是用火油烧毁城池就行了。

    就于阗城士兵表现出来的战斗力,宿卫营进入城中,那就是虎入羊群,哪里由得这些家伙拖延。

    自己这些人在山丘后埋伏着,不就是等着右贤王庭的骑兵来救援的吗。

    所以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明明城门已经被攻破,那个铁甲神父站在城门口,城内的于阗士兵不敢迎敌,城外的商队护卫们也没有进去。

    两队人马就这样完全僵住了。

    此时一骑红尘自北方而来,打破了这个僵局。

    “尤朵拉?”

    希什曼看着那马背上的一袭绿袍,心想她不是跟着那信使去寻找右贤王庭了吗?怎么这就直接回来了。

    尤朵拉飞骑直入了车阵之中,希什曼赶紧迎了上去。

    “出意外了吗?”

    “嗯。”

    尤朵拉点了点头,跳下马背说道:“我跟踪不过数里,就被那于阗信使发现了。”

    “被发现了?!”

    希什曼大惊,尤朵拉在狩猎队呆了那么多年,一手隐身匿形的本事炉火纯青,就连那些嗅觉极其敏锐的野兽,都逃不过尤朵拉的追踪。

    现在尤朵拉得了渴血症,那追踪之术应当是更上一层楼才是,怎么会被那于阗信使发现了?

    尤朵拉解释道:“那于阗的信使很厉害,我掉以轻心了。”

    “不是吧?”

    希什曼心道于阗城士兵那一触即溃的德行,难道于阗城的信使,才是真正的大杀器?

    现在尤朵拉追踪被那信使发现,这要是被右贤王庭得知了,那草原狼嗅到了危险,往北方一钻,那就深入荒漠,再也找不到了。

    希什曼为三皇子献上的第一计,那可就完全泡汤了。

    尤朵拉应该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但希什曼看着她那一点也不担心的模样,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一把捏住她的脸道:“快说,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诶诶!放手,放手!”

    一旁那么多商队护卫,埋伏在山坡后的宿卫营也能看见,尤朵拉的脸皮可没有希什曼那么厚。

    尤朵拉挣扎不开,只能从怀中拿出了一个事物递给了希什曼。

    “这是……”

    希什曼松开双手接过那事物,发现是一卷陈旧的羊皮卷。

    希什曼将羊皮卷轻轻打开,在看到了里面的内容后,脸色剧变,看向尤朵拉说道:“待会儿晚上别睡太早。”

    尤朵拉红着脸道:“别不正经了。”

    希什曼没有故意不正经,他此时真的只想在尤朵拉的脸上狠嘬一口。

    手中的羊皮卷不是其它,而是于阗城所绘制的,西域的详细地形图。

    这个地形图范围非常之广,甚至囊括了大半个中亚,一直到了波斯地区。

    而这地形图上,有一处明显的红色标注。

    希什曼不认识上面的文字,但这出红色的标注,他是认识的,那是一个“右”字。

    右贤王庭!

    希什曼有些激动地问道:“这个东西,从那个信使身上得来的?”

    “嗯。”

    尤朵拉点头道:“被他发现了,我只能追上去将他射下马,却没想到从他身上搜出了这个东西。”

    “尤朵拉啊,你可知道你立了怎样的大功吗?”

    希什曼深呼一口气道:“晚上别跑啊,我先说好了,晚上别跑。”

    早知道这个于阗城有右贤王庭的具体位置,就不用这么辛苦地搞什么围点打援了,直接把于阗城打下来就是了。

    希什曼拉着尤朵拉两步快走,到了一辆马车的旁边,确认了上坡上的伏兵无法看见自己后,希什曼抽出匕首,将那羊皮卷裁成了两份。

    尤朵拉吃惊道:“你干什么?”

    希什曼将标注的右贤王的那一块地图拿了起来,然后将其它的部分递给了尤朵拉。

    “这些你收好了。”

    希什曼说道:“好东西,我们得自己留着,就算拿出去也得慢慢来。”

    “一定收好了,不要告诉任何人。”

    希什曼说着,悄悄露头看了一眼背后山坡上的大魏宿卫营。

    小爷好久没有做过讨价还价的事情了,今天正好手里有了筹码,如果不狠赚一笔,真是对不起尤朵拉这一路沙尘。

第十四章 无本生意

    “好啊,好一个右贤王!”

    三皇子手中拿着希什曼呈上来的那副残图,看着上面标记的右贤王所在之地,气得双手发抖。

    难怪这些年在,在漠北都找不到右贤王的人马,也没有任何地区被骚扰的消息传出,自己还以为他们行事收敛,早已远遁。

    今天三皇子看着这地图才明白,原来这右贤王是跑到西域来了,而且还大摇大摆地将右贤王庭设在了商路之上,距离玉门关不过五百里之遥。

    “嚣张,嚣张之极!”

    三皇子大怒,自己在镇西军呆了五年,就找了右贤王五年,没有想到这个狡猾的右贤王,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而且竟然让右贤王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把持了西域商路这么多年!

    “三殿下,按图上所描右贤王庭,应在龟兹国附近。”

    萧关从三皇子手中接过残图,自己端详了一阵,说道:“不过龟兹国与玉门关已断绝来往多年,恐已被右贤王庭所灭。”

    “可恨!可恨!”

    三皇子目呲欲裂,本来显得清秀的脸上,多了几分狠辣,说道:“萧将军,我欲带领宿卫营北上,奇袭右贤王庭,您以为如何?”

    希什曼闻言,心想这个三殿下看上去斯斯文文,却没想到也有这么雷厉风行的一面,一言不合居然就要来个百里奔袭。

    萧关毕竟是经验丰富的将军,他看着那图上标注的各个地点,大概估算了一下距离,说道:“右贤王庭与于阗城距离,大约四百余里,且中央隔有戈壁黄沙,就算日夜兼程,也需数日方可到达。”

    三皇子明白,萧关的言下之意,是补给不足。

    但这面前,不就有一个现成的补给点吗?

    三皇子将目光放向了尚在一片惊慌之中的于阗城。

    希什曼马上会意,进言道:“无需三殿下亲自动手,请三殿下借我五百天军,必可使于阗举城投降。”

    三皇子点点头,如果能投降是最好的,几天之后与右帐王庭还有一场恶战要打,于阗士兵虽然孱弱,但也会消耗军士气力,得不偿失。

    三皇子问道:“萧将军以为如何?”

    萧关见这情况三殿下是铁了心要灭了右帐王庭,便也不再阻拦,应声道:“末将领命。”

    三皇子暗送了一口气,自己身份是比萧关尊贵,但要知道按制来说,自己手里是没有镇西军半点军权的。

    萧关能在这时候支持自己实施这个冒险的计划,那就说明这个萧关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淡泊名利。

    至少,他是希望自己能坐上皇位,然后封他一个镇国将军的。

    虽然希什曼现在献上了右贤王庭的残图,使得三皇子对他的观感好了不少,但依旧还是没把他当成自己人。

    这五百骑兵虽然给了他,却是由萧关亲自率领,将于阗城四面的城门堵死,没有留出任何一个缺口。

    有了这些镇西军宿卫营的黑甲骑兵加入,希什曼谈判的底气就足得多了。

    在回到车阵之后,希什曼才发现,那本神父还站在城门口迟迟未动,只不过身边多了于阗士兵的几具尸体。

    本神父这个门神,比起秦琼和尉迟恭来也不遑多让。

    那个黑心的治安官还没有出现,就让本神父继续堵着吧。

    既然于阗城跟右贤王勾结,那么他们应该也是认识镇西军宿卫营的盔甲的。

    现在于阗城四面被围,治安官应该明白,他这些年干的那些缺德事终于是被大魏国给发现了。

    相信那治安官应该马上就会出城跟希什曼谈判了。

    不过希什曼要的可不仅仅是于阗城投降那么简单,如果于阗投降,那么这座城要么是划归大魏国治下,要么就此荒废,多年以后只会成为一个破败的遗迹。

    这样一个于阗土城的出现,绝对是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虽说建立起来的过程是缺德了点,基本就是靠着来往商队的血肉来吸取给养,但希什曼又不得不承认,这个城还是非常不错的。

    如果这次三皇子真的能够干掉右贤王,那么西域商路一通,这于阗土城依旧是一个很有价值的商贸节点。

    希什曼没有浪费东西的习惯,也没有把东西拱手送人的习惯,所以他决定把于阗城留给自己。

    “阿迪勒!阿迪勒在吗?”

    “希什曼先生,我在!”

    阿迪勒从一辆马车后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弩机,看来是跟城墙上的于阗士兵进行了一波友好亲切的交流。

    这个阿迪勒,希什曼也观察他好久了,虽说不是属于那种特别天才厉害的人物,但能力依旧尚可。

    重要的是阿迪勒做事非常踏实稳重,身为有经验的商人,也没有绿教徒的某些让人难以忍受的恶习,如果好好培养一下,也不失为一个得力的助手。

    希什培养人,从来都是让他放手去干的,比如小亚历山大,希什曼直接给了他一个陆军总参谋部,制定了阿曼山战役的全部计划。

    这种放权,也是两人信任关系建立的重要举措。

    希什曼今天准备对这个阿迪勒也如法炮制了。

    “阿迪勒。”

    希什曼把阿迪勒拉到了一旁,小声道:“我把这个于阗城给你,你有信心将它管理好吗?”

    “啊?”

    阿迪勒没太听明白这句话。

    “不要问那么多。”

    希什曼说道:“我把于阗城给你,你要不要?”

    “希什曼先生,这……”

    阿迪勒吞吞吐吐道:“我只是一个商人,这……”

    “我说了你别管那么多。”

    希什曼重申道:“你就说你要不要,不要我去问别人了。”

    “希什曼先生!”

    阿迪勒一把抓住希什曼的衣袖,坚定道:“要!”

    虽然不知道希什曼为什么会突然跟自己说这些话,但阿迪勒马上就反应了过来。

    管它那么多,这城给我,就算自己一把火烧了也能看个焰火,无本买卖为什么不做。

    “好!”

    希什曼说道:“待会儿你听我的就行。”

    阿迪勒硬着头皮点点头。

    希什曼转头看向城门,只见本神父手里提着一个沙袋一样的东西,就从城门口走了出来。

    本神父把那沙袋用力一扔,直接扔到了车阵里面。

    希什曼只听耳边一声惨叫,低头一看,才发现本神父扔过来的东西哪里是一个沙袋,那分明是一个人。

    居然是于阗城那个年过半百的治安官。

    希什曼心想幸亏这沙地松软,不然本神父这一扔,治安官就算不死也得残废了。

    希什曼很好奇,本神父是怎么把这个家伙提溜出来的?

    那治安官吃了一嘴的黄沙,心道倒霉。

    一开始自己只以为是这个商队运气很好,从右贤王的手下逃脱了出来,然后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得出了自己与右贤王勾结的结论,便回到土城这里闹事。

    闹事就闹事吧,这些年有商队在土城闹事的事情也屡见不鲜,那些家伙也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但治安官与这支商队交手后才发现,这商队的战斗力高得离谱,自己手下的人虽然不少,但几次冲锋之后,竟然没有人再敢出城,甚至连在城墙上居高临下射击都做不到。

    万般无奈之下,治安官只得派人向右贤王求援,让他发兵过来将这支商队干掉,然后迎接右贤王进城,让他们把这段时间滞留城中的商人全部杀光就行。

    这样一来,就只当是土城遭受了建城以来唯一一次袭击。

    虽然声誉受损,那些草原蛮子劫掠,也难免伤及土城居民,但至少跟右贤王勾结的事情,永远不会被传出去了。

    治安官的想法很美好,但是当他看到这些黑甲骑兵的时候,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东边的大魏国,终于是发现了自己这些年做的事情了。

    治安官能画出那张地域宏大的中亚地图,他对东方大魏国的了解自然也不少。

    右贤王对于西域各国来说,已经是非常恐怖的存在了,而东方的大魏,早年居然是生生把右贤王打翻在地,强迫臣服的。

    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右贤王还是不敢与大魏争锋,虽有不臣之心,却也只能离开漠北来到西域,在掌控大魏西域商路的同时,以求养精蓄锐,有朝一日能够杀回朝思暮想的漠北草原去。

    治安官对大魏的认识,估计就跟历史上某个西班牙外交官对大明的认识一样。

    当年奥斯曼帝国在东方,对欧洲各个天主教国家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特别是东欧各国,更是人人自危。

    然而这样一个强大的奥斯曼帝国,却在中亚的波斯人手里折了戟。

    波斯人虽占尽地利,而且奥斯曼帝国也未尽全力,但这对当时被奥斯曼帝国打得人心惶惶的欧洲来说,已经是非常强大了。

    但在波斯的更东方,还有一个游牧国家帖木儿,却是比波斯更加强大的存在,中亚各国基本上是任其劫掠没有丝毫办法。

    就是这样一个国家,西班牙特意派出使节以示友好,但这不去还好,西班牙的使节一去,发现了一个更恐怖的事情。

    在帖木儿,有一个来自大明的官员,居然对帖木儿可汗百般责难,督促他们上缴今年的供赋。

    虽然这个事情只见于民间野史,没有太多佐证,但用来形容治安官对大魏的印象,那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听闻右贤王袭击了前段时间到达过土城近郊的大魏哨骑,现在这大魏的军队,是来找右贤王麻烦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商队是什么时候跟大魏联系上的,但是治安官这时候已经考虑不了那么多了。

    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念头,治安官果断准备出城投降,以求从大魏国这个庞然大物手中苟活下来。

    见风使舵的人,希什曼见得多了,也并不觉得这个治安官的想法有什么道德上的问题。

    换成自己只怕开城投降得更快。

    “尊贵的治安官大人。”

    希什曼看着这个治安官,笑眯眯地说道:“我记得您上次说过,第一次见面不用互通姓名,我们这是第二次见面了。”

    “是的,是的大人!”

    那治安官战战兢兢道:“我叫艾尼瓦尔阿不都热依木。”

    “阿不都什么?”

    希什曼有些没听清,却继续说道:“阿不都大人,我叫希什曼,这位是我们的商队主人阿迪勒大人。”

    “是,是的,希什曼先生,阿迪勒先生。”

    治安官连忙说道。

    “叫阿迪勒大人!”

    希什曼狐假虎威道:“治安官大人,您看清楚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大魏皇帝亲封于阗国共治总督阿迪勒大人!”

    “是,是,阿迪勒大人!”

    治安官连忙改口,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阿迪勒大人,前几天还是一个商队的首领,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什么于阗国的共治总督了?

    “阿不都……热依木大人。”

    希什曼负手而立,摆足了架势道:“身为于阗国的国主,兼任首席治安官,难道就没有什么对总督大人说的吗?”

    “啊?啊?”

    治安官愣了愣神道:“于阗国,什么于阗国?”

    看来历史上的于阗古国,早就已经灰飞烟灭了,一点文明的遗迹都没有留下来。

    “于阗国,就是您的国家,是大魏皇帝亲自册封。”

    希什曼说道:“天朝皇帝册封诏书尚未下达,总督大人亲自前来通知,治安官大人,您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什么?”

    治安官看着希什曼漠然的眼神,又看了看阿迪勒那有些不明就里的神情,坑害过往无数商队的治安官,似乎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治安官大人!”

    希什曼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直接说道:“我们有充分证据证明,于阗国与右贤王勾结,袭击来往商队,甚至在几天之前,还袭击我大魏天朝哨骑,可有此事?”

    治安官双膝跪地道:“总督大人,我冤枉,我于阗国从未与右贤王有过勾结。”

    这老东西,看来是明白过来了。

    “有不有不是你说了算的。”

    希什曼冷漠道:“皇恩浩荡,于阗国从今往后将成为大魏附庸,在阿迪勒总督的带领下,若能痛改前非,忠于天朝,则大魏可不计前嫌。”

    “如若不然,天兵攻至,尔等于阗人民,顷刻之间将尽数化为齑粉!”

    治安官连连磕头道:“番邦于阗,原臣服大魏天威!”

    希什曼看着这个已经入戏的治安官,心想跟聪明人说话,就是非常地轻松,不用多费口舌。

    相反这个自己凭空捏造出来的,大魏国亲封于阗总督阿迪勒大人,则似乎还需要思考一段时间,才能明白希什曼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治安官大人,起来吧。”

    希什曼给治安官使了一个眼色道:“大魏国三皇子千岁,及镇西将军萧关,可是都来了。”

    “啊!是!”

    治安官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我马上去准备,希什曼大人,阿迪勒总督大人,我马上准备迎接三殿下及萧大将军进城!”

    希什曼微微点头,孺子可教。

    凭着镇西军的宿卫营,希什曼又来了一次他最擅长的空手套白狼。

第十五章 在东方的野心

    “希爵爷,真是好手段。”

    三皇子看着那些于阗城中的人,从城门鱼贯而出,将一锅锅美味的珍馐端到士兵中去的时候,不由得感叹道。

    这个希什曼,居然真的仅凭三言两语,就让于阗城开门投降了。

    而且这些投降者,还满面笑容,一个个根本没有把自己这些人当成敌人对待,而更像是友军。

    希什曼微微一笑,自己只不过是做了一笔生意而已。

    以镇西军宿卫营为资本,恐吓治安官出城投降。

    如果他宁死不降,那镇西军踏平土城,治安官自己没了栖身之所,更有可能一命呜呼。

    但是在治安官看来,自己如果开城投降,放这些人进城的话,那这些大魏镇西军,也会进城劫掠,甚至放火烧城,自己到头来很可能也会一无所有。

    但希什曼现在说的话,就打消了他最后的顾虑。

    什么大魏册封于阗,亲命总督,治安官当然知道是假的。

    但希什曼说出这些话,只有一条是真的,那个总督,是共治总督。

    这就代表希什曼承诺了,即使投降,在新封的于阗国内,自己也会有一席之地。

    只有最老辣的商人,才能听得出来希什曼那话里有话。

    勾结右贤王事发,大魏兵临城下,看起来一场浩劫是在所难免了,但希什曼却给了治安官一个更好的解决途径。

    这个狡猾的治安官,怎么会权衡不到这个利弊。

    所以就像三皇子所看到的这样,于阗开城投降,喜迎王师。

    至于希什曼敢向治安官做出这样的承诺,是因为他知道,东方的中原王朝,是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看四海臣服、万国来朝了。

    而眼下这个三皇子,更是需要这个。

    “三殿下,您过誉了。”

    希什曼谦虚道:“于阗国主已经答应,若三殿下允许,他将带领于阗使团进京朝贡。”

    “好,好!”

    三皇子连连点头,脸上愉悦的神情是怎样也掩饰不住。

    自己来到镇西军五年,终于也是有了一些建树,将一个西域番邦,成功变成了天朝附庸。

    虽然这个于阗国声名不显,而且实际上也并不是非常强大,但京师离此路途遥远,朝堂上的那些人哪里会知道于阗国的具体情况?

    只要于阗的使团人数多一点,进贡丰富一点,父皇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可所有人都不知道,土城里的人并不了解什么于阗国,都只当是大魏那边的称呼。

    而大魏国其实也不知道于阗国的存在,所谓大魏的册封,是希什曼完全瞎编的。

    但偏偏双方现在都认可了这个称呼。

    一个早已消亡的古国,就凭着希什曼一句话,重新出现在了地图上。

    不知道史学家考古的时候,会不会分出一个“前于阗”和“后于阗”来。

    虽然这些都只是一个称呼,并不是非常重要。

    三皇子需要的只是一个西域的朝贡国罢了。

    面对一个愿意朝贡的国家,三皇子自然会好生安抚,当然不会做出什么纵兵劫掠的事情来。

    这些东西,都被希什曼算死了,所以他才敢做这一笔无本生意。

    而且除此之外,希什曼还给了三皇子一个惊喜。

    希什曼呈上一份羊皮纸道:“殿下,请您一阅。”

    三皇子,结果羊皮纸问道:“这是……”

    “回三殿下。”

    希什曼颇有深意地一笑道:“这是您的劝降书,三殿下差外臣将其送与于阗国主,于阗国主看毕,深服大魏天威,方才举国投降。”

    “劝降书?”

    三皇子打开了那一封羊皮纸,看着上面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天数有变,神器更易,而归有德之人,此乃自然之理……”

    “今我大魏带甲百万、良将千员,谅尔等腐草之荧光,如何比得上天空之皓月……”

    “你若倒戈卸甲,以礼来降……”

    三皇子懵掉了,这篇劝降书确实写得精彩,而且通俗易懂,不像翰林院的那些老学士,只会写一些自认为文采斐然,实则晦涩难懂、酸腐至极的文章。

    相比之下,这篇劝降书念出来,只要就算是田间的农民都能够听懂。

    虽无太多的引经据典,但却扬尽天威于寰宇,使外邦蛮夷闻信臣服、仰慕天威,能写出这种文章的人,不谈学问多好,那文字功底,至少也是非常深厚的。

    但三皇子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写过这样的劝降书,以自己的水平,也写不出来这样的劝降书。

    自己也从来没有让希什曼把什么劝降书传给于阗国主。

    三皇子看着希什曼,似乎在询问着你是什么意思。

    希什曼微笑道:“三殿下,您的这份劝降书,将随于阗国使团一起,呈至京师。”

    三皇子恍然大悟,这份子虚乌有的劝降书,不是给于阗国看的,而是给京师的人,给父皇看的。

    其实一篇好的劝降书,只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

    真正的关键遭遇,跟兵临城下、于阗国被迫投降比起来,像这种一封书信,便使于阗臣服于天朝国威,显然父皇会更加满意后者。

    三皇子知道,这是希什曼送给自己的东西,他之所以做这些,就是为了给自己造势。

    三皇子收起了羊皮信,交给了一旁的侍从,眼神却一直放在了希什曼的身上。

    这个希爵爷,自己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他难道已经知道大魏国内关于皇位争夺的事情了?

    还是单纯地,只是想要以此来对自己示好呢?

    这个家伙,到底是不是太祖皇帝的后人,太祖皇帝留下遗诏人间蒸发,到底是不是真的如传闻所说去了西方?

    三皇子拿捏不准,但还是悠悠开口道:“希爵爷,不管你真实身份是什么,至少这一份恩情,某记下了。”

    成了。

    希什曼心中一喜,伸手不打笑脸人,小爷的这一份人情,终于让这个三殿下淡去了杀心。

    这也是自己,从上层插手进大魏国的第一步。

    “外臣惶恐。”

    虽然希什曼知道三皇子指的是什么事情,并且明白三皇子也知道自己了解了某些秘密,但这种时候,就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心照不宣就行,而且希什曼,也需要保持自己的一份神秘感。

    “三殿下。”

    萧关在巡查完军队之后,回到了三皇子的跟前,说道:“三殿下,宿卫营已补充完毕,于阗国还提供了百匹驮马与骆驼,加上军士自带口粮清水,足以支撑半月之久。”

    “好。”

    三皇子满意道:“萧将军,我们明日便出发,直扑右贤王庭。”

    “回三殿下。”

    萧关似乎犹豫了一下,随即说道:“末将恳请三殿下留在于阗,末将一人领兵前往即可。”

    “萧将军,某非贪生怕死之徒。”

    三皇子看着萧关,意味不明地说道:“前几日某率哨骑与右贤王骑兵鏖战,随被擒拿,却也手刃了数人。”

    “三殿下,末将绝无此意。”

    萧关知道三殿下的脾气,说道:“此去数百里,尽是戈壁大漠,且与右贤王接站,均是骑兵,届时战场混乱,流矢密集,末将难以护三殿下周全。”

    “萧将军,我说了。”

    三皇子语气有些不善道:“某非贪生怕死之人。”

    “末将明白。”

    萧关说道:“但一旦与右贤王接战,我为护殿下周全,必会派数百将士环绕左右,为了我大魏帝祚,请三殿下爱惜身体。”

    萧关的话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了,三皇子去了之后完全就是个累赘,自己还得派人专门保护他,所以三殿下您还是不要去了。

    一旁的希什曼听着两人的对话,觉得有些心惊胆战,这位三殿下怎么说也是天家的人,将来还说不定能当上皇帝的。

    镇西将军按希什曼了解来说,地位应该是非常高的,但你地位再高,说话也不能这么直接不过脑子,当着那么多人,一点面子都不给三皇子留的。

    三皇子听到这句话之后,明显是有些愠怒了,他虽然知道萧关是一片好心,而且从来说话都是这么直的,但知道归知道,这跟生不生气没有什么必然联系。

    “我若执意要去呢?”

    三皇子这句话就是不准备听萧关的谏言了。

    希什曼本以为萧关还会苦口婆心地解释,或者直接跟这位三殿下怼起来,却万万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萧关大声道:“宿卫营振威校尉沐,听令!”

    在希什曼震惊的目光中,三皇子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字:“末将在!”

    萧关双眼平视前方,没有去看三皇子那怒火中烧的眼神,继续说道:“本将令,命领两百宿卫军留守于阗。”

    三皇子没有低头,也没有行礼,只是愤怒地看着萧关道:“末将领命!”

    萧关闻言回头便走,但似乎还意犹未尽,大声地朝着一旁的军士说道:“传令下去,明日四更造饭,五更拔营,直取右贤王庭。”

    “是!”

    ……

    ……

    希什曼在旁边都看傻了,这两人是在干嘛?

    触犯皇家的事情,希什曼是听说过,不过大多都只存在戏文里面。

    比如最有名的包公铡了陈世美一案,就流芳千古。

    那也只是铡了一个驸马而已。

    自己面前的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大魏朝三皇子,未来可能坐上龙椅的人,在这个时候你萧关不好好巴结人家,还这么驳斥他面子,以后如果真坐上龙椅了,能有你好果子吃?

    萧关不是还想靠这个三皇子上位以后,封他一个什么镇国将军吗?

    希什曼在一旁呆呆地看着,不敢说话。

    直到萧关的背影已经离开了视线,三皇子终于回过头来。

    不过三皇子这张英俊的脸,已经被萧关刚刚的一席话堵得满面通红,他回头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瞪了希什曼一眼。

    三皇子这一眼感觉就像在说:“你小子看什么看。”

    希什曼心中一惊,这关自己什么事啊,我这不还没来得及回避吗。

    而且你这个人,刚刚我帮了你,明明还笑嘻嘻地样子,怎么一转眼就翻脸了。

    三皇子也没做其它事情,只是瞪了希什曼一眼,然后扭头就走,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希什曼有些怀疑,自己帮助三皇子究竟是不是正确。

    这三皇子之前的表现一直很不错,除了不知道为什么,非常牵强地把自己跟什么太祖皇帝联系到一起之外,所有的行为都还算得体,如果这样保持下去,也不失为一位明君。

    可现在三皇子这一瞪眼,就让他的评分在希什曼的眼中直线下降,现在已经差不多只到及格线的水准了。

    有点毛躁,有点好大喜功,而且还非常爱面子。

    这些缺点,都从三皇子这一瞪眼中暴露了出来。

    希什曼有些失望,本以为勉强抱上了一个大腿,却没想到这个腿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粗,甚至还有点脚气。

    本来为了给这位三皇子造势,希什曼还在考虑自己要不要把那一份西域残图交给他的,现在是完全没了这个想法。

    这份地图,如果还是直接交给大魏皇帝作为见面礼比较靠谱。

    希什曼摇了摇头,正准备离开,那位年近半百的治安官颠着个油腻的肚子凑了上来。

    “希什曼大人。”

    那治安官一脸谄笑着问道:“那个……三殿下呢?”

    希什曼看着这位治安官那一脸小人的模样,不知怎的突然有些想笑。

    他想起了至高堡中那个猥琐的老管家,这都分别一年多了,希什曼突然有些想念那个小老头。

    老管家笑起来那猥琐的样子,跟治安官很像,这让希什曼感觉有些亲切。

    只不过治安官那笑容之中,更多的不是猥琐,而是商人与生俱来的那股奸诈。

    奸诈就奸诈吧,真小人总比伪君子好。

    “你放心吧,治安官大人。”

    希什曼笑道:“我已经说服三殿下,你以后就是于阗国主,至于阿迪勒,则是于阗的共治总督,你们只要去天朝进贡,三殿下承诺设于阗为不征之国,且永受大魏庇佑。”

    治安官,或者现在应该称之为于阗国主,此时闻言大喜,对希什曼千恩万谢。

    但是他并不知道,希什曼根本没有对三皇子提起过这些事情,所有的东西,都是希什曼凭着他们语言不通,自己胡诌出来的。

    但希什曼敢说这些话,就代表了他是有能力实现这些事情的。

    反正于阗国是自己编出来的,那于阗国主,自己也能编。

    大魏对朝贡国的态度,希什曼已经从三皇子口中套出话来了,这些东西本就是现成的,现在却全部成为了希什曼的功劳。

    这就是无本生意的套路,也是作为墙头草的最高境界。

    希什曼这一套,在康斯坦察的时候,已经玩得非常熟练了。

    现在于阗国有了自己的一半,那自己有没有可能,把这个地方建设成第二个康斯坦察呢?

第十六章 大漠深处的神秘主义者

    于阗国主,能这么多年坑害商队而不被发现,其精明就自不用说了。

    他知道跟大魏的庇佑比起来,跟右贤王勾结干那种杀人越货伤天害理的事情,是不可能长久的。

    现在是还没有被发现,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于阗国主对右贤王助纣为虐,有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自保。

    以一座小土城为根基,怎么可能跟强大的右贤王庭对抗,右贤王只需要派出一千名草原骑兵,就可以把这座土城夷为平地。

    希什曼之所以留这个于阗国主一命,而且还跟他合作,就是因为他明白这一点。

    于阗国主在这种处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下,还能说服右贤王与他合作,并且在合作的过程中,依然可以将于阗城发展壮大。

    能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了不起了。

    虽然于阗国主为了满足北方那只饿狼,同时也为了证明于阗存在的价值,而大肆派人去西方宣扬东方黄金之国的传闻,还偶尔放几支商队安全抵达,以此吸引了更多无辜的受害者,去追求遥远东方那遍地黄金之地。

    但这个事情你要怎么评价呢?

    人都是希望自己活下去的,在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情况下,就不要再用过多的道德去苛责他们了。

    希什曼看着这个将姿态放得极低的于阗国主,心道活到现在,大家都不容易。

    “陛下。”

    希什曼说道。

    “啊?”

    于阗国主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其它人,这才反应过来希什曼是在叫自己。

    “陛下。”

    希什曼笑道:“恭喜你了。”

    “不不不,希什曼大人折煞我了……”

    于阗国主连忙道:“叫我那个……阿不都,您叫阿不都就行了。”

    希什曼心想你不是叫阿不都热依木吗?

    “好吧,那我称您为国主大人。”

    希什曼说道:“那些滞留城内的商队都怎么样了?”

    “阿迪勒总督大人,已经去了,没有太大问题。”

    于阗国主回答道:“大魏天军一至,东西商路自然畅通无阻,他们高兴还来不及。”

    希什曼微微点头,阿迪勒做事还算得力,于阗城丢给他应该问题不大。

    “国主大人,坐。”

    希什曼招呼于阗国主坐下,说道:“您知道我来自哪里吗?”

    于阗国主摇头。

    “我来自西方,很遥远的西方。”

    希什曼说道:“那里有一个地方叫地中海,地中海的北方,是黑海,那里有一座不夜之城,面积大概是你这座土城的十倍以上,叫康斯坦察,我是那里的伯爵。”

    于阗国主呆住了,久居西域,不断让人去散布黄金国的消息,那关于地中海的事情,他自然也是知道的,而且这里曾经有很多商队,也是来自于遥远的西方。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说汉话说得如此流利的年轻人,居然来自那么遥远的地方。

    希什曼拿出了那一份从于阗信使身上搜出的地图,说道:“这个是你自己绘出来的吧?”

    于阗国主大惊失色,连忙说道:“希什曼大人,希什曼伯爵,我正准备向您报告此事,我一时糊涂,让人去通知了右贤王那只饿狼……”

    “行了行了。”

    希什曼摆手道:“我没准备追究你,我就想问一下,这张地图是不是你自己画出来的,知道这个地图存在的人还有多少?你手中还有没有备份?”

    “是……是……”

    于阗国主冷汗淋漓,连忙道:“这是我花了大时间拼凑出来的,来往商队很多,从他们手里很容易就能得到西边的地图,慢慢校对之后,方才将这张地图拼凑了出来。”

    “原来如此。”

    希什曼点头道:“那你手里还有几张?有多少人知道?”

    于阗国主答道:“有,还有三张,知道的人不多,只有几个最亲近的侍从了解详细的情况。”

    “嗯,那还好。”

    希什曼说道:“让他们把嘴闭严实了。”

    于阗国主不敢反驳:“是。”

    “你放心,我是不会把你这张图献给三殿下,抢你这个功劳的。”

    希什曼说着,从怀中又摸出了一块羊皮卷,将它与桌上的残图放在了一起。

    “这!”

    于阗国主看着希什曼放出的那块羊皮卷,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什么。

    确定自己视力正常,且没有做梦之后,于阗国主再看向希什曼的眼神,就完全变了。

    于阗国主想要跪下,希什曼一把扶住了他,示意远处就是镇西军的军营,人多眼杂,不要做什么奇怪的举动。

    下跪不成,于阗国主轻声,但却语气坚定地说道:“阿不都热依木,愿追随希什曼大人左右!”

    于阗国主这样激动的表现,希什曼并不感到意外。

    因为自己拿出的东西过于匪夷所思。

    那是一张地图。

    是一张世界地图。

    那是一张希什曼画出来的世界地图,上面就跟现代所见的印刷版地图册一样,七大洲四大洋完整地呈献在上面,每一个地区的地形山脉,都有着非常明显的标注,就连本初子午线与赤道、南北极圈都全部画了出来。

    相比之下,阿迪勒所画的那张西域地图,不过是希什曼这张世界地图上的一个小投影而已。

    这才是真正的万国图!

    “于阗在这里。”

    希什曼指向了地图上的一块标注着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地区,然后指向的欧洲的黑海沿岸,说道:“康斯坦察在这里,我们一路而来,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

    “一年多……”

    于阗国主难以置信道:“您一年多居然可以走那么远……那东方这一块是……”

    “是大魏。”

    希什曼说道:“隔海相望之岛国,曰扶桑。”

    “这……这……”

    于阗国主看着这地图上标注的各个地方的信息,太远的他不了解,但是离得很近的西域地区,沙漠与山脉,都画得非常详细,对实际距离的标注,比起自己所画的那一副西域地图更加准确!

    “国主大人,我拿出这个东西来是为了什么,想必您是明白的。”

    于阗国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希什曼笑道:“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于阗国主说道:“早年间,有商队自东方来,他们有一传闻,曰大魏开国祖龙驾崩,却尸体消失,有人推测是前往了西方。”

    “又有一传闻,曰大魏危难之际,有一生而知之者自远方而来,救万民于水火……”

    希什曼没有想到,他本以为关于太祖皇帝传说,以及什么生而知之者自西方而来的传言,都是一些民间不入流的戏说而已,却没有想到居然流传得这么广,连远在西域的于阗人都知道这两个传说的详细。

    希什曼故作镇定,笑道:“国主大人,道听途说你也相信?”

    “希什曼大人,我虽仰慕天朝,但从不信鬼神。”

    于阗国主指着桌上那一副地图道:“这地图我就不得不信了,如果不是那个传说中的生而知之者,谁能画出如此精密的地图。”

    希什曼微微一怔,这个于阗国主的城府和底蕴,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深邃不少。

    但虽然这么说,希什曼还是不愿承认,继续反驳道:“您就不怕我这张地图,是胡编乱造出来的?”

    于阗国主沉默半晌,说道:“世界是圆的。”

    “嗯?”

    希什曼瞪大了眼睛。

    “世界是圆的。”

    于阗国主说道:“我曾痴迷于天朝玄学,夜观星象,发现白夜交替之际,天上星辰会在忽然之间消失不见,仿佛有一块黑布,将天上的星辰笼罩,所以我做出了假设,世界是圆的。”

    “之后我又发现,平坦沙漠之上,商队自远方来,会先露出一个脑袋,似乎在从一个坡下走上来。”

    “然而沙地是平的,我以我认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圆的。”

    “您这个地图上所画的世界,也是圆的。”

    “所以我的猜测是正确的,世界确实是圆的,您也确实是生而知之者。”

    希什曼目瞪口呆。

    塞外西域,大漠孤城,居然会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家伙在这里。

    于阗国主用两件看似毫无逻辑关系的事情,将希什曼真正的身份给猜了出来。

    他确实是生而知之者。

    希什曼从小就会弄一些奇奇怪怪的小发明,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这些事情希伯来知道,尤朵拉知道,伊索达尔也知道。

    不过他们都没有往其它的地方去想,只是认为希什曼这个人虽然很聪明,但不妨碍他是一个奇奇怪怪的人。

    希什曼的聪明,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他对一些超出常理的知识的掌控。

    这一点,从小跟希什曼长大的三个人,都没有发现,今天却被仅仅是第二次见面的于阗国主发现了。

    于阗国主的论证很牵强,但希什曼却很难反驳,因为他说的是对的。

    自己就是一个生而知之者。

    希什曼没有告诉任何人的秘密,在今天终于被人发现了。

    希什曼看着这个于阗国主,这个有些油腻的胖子,可能比想象中的要复杂得多。

    既然这个家伙如此深藏不露,那自己之前忽悠他的,什么大魏册封,以及共治总督的事情,肯定是没瞒过他吧?

    希什曼看着于阗国主那变得如星空般幽邃的眼神,心想那些自己瞎编乱造的东西,于阗国主肯定应该知道了。

    本以为西域这一片不毛之地,都是一群还没有开化的蛮子,却没有想到居然还有这种隐藏的智者存在。

    小爷还是小觑了天下英雄。

    既然这个之前表现得如此不堪的于阗国主,身上都隐瞒着这样超越时代的智慧,那大魏国的镇西将军萧关,以及那个之前表现得非常不成熟的三皇子三殿下,是不是也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呢?

    希什曼突然很感兴趣。

    不过在摸清楚那两个人之前,跟于阗总督的谈话,得先了解了。

    “我从未想过要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

    希什曼沉默了半晌,说道:“我也知道,交浅言深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但是我可以感觉得到,您是一个非常有好奇心的人。”

    于阗国主问道:“您说的好奇心指的是?”

    “关于这个世界的秘密。”

    希什曼说道:“我有很多关于这个世界的秘密。”

    于阗国主笑了,他的笑容不再跟老管家那样猥琐下流,那布满皱纹的脸上出现的笑容,犹如一名掌握着古老智慧的隐士,在一个困扰他多年的谜题得到解决之时,而露出的那种欣慰而神秘的笑容。

    “我确实很好奇,希什曼大人。”

    于阗国主,之前明明说了自己不信鬼神,此时却像极了一个神秘主义的学者:“生而知之者,总会有一些秘密。”

    希什曼问道:“你相信世界上有怪物吗?”

    “之前是不相信的。”

    于阗国主说道:“有地中海沿岸来的商队,告诉了我关于海中人鱼的故事,我很感兴趣。”

    原来人鱼的故事,也流传这么远了啊。

    希什曼笑道:“我见过。”

    于阗国主的脸色微变,说道:“我愿意追随您左右。”

    “不要说追随,或许我们能成为朋友呢,国主大人。”

    希什曼笑道:“您有兴趣做一些拯救世界的事情吗?”

    于阗国主问道:“您想做什么?”

    希什曼仰望天穹,看着那一轮明月,说道:“您说夜幕降临之时,天穹的尽头有一张黑幕,将世界笼罩了起来,我知道是为什么。”

    “因为有东西挡在了太阳和地球之间。”

    这么多年过去了,希什曼的这个假设,也终于得到了证明。

    “地球,就是我们的世界,它会围绕着太阳转,也会自己转。”

    “自己转一圈是一天,围着太阳转一圈是一年。”

    “月亮也是一个球,它会围绕着地球转。”

    “地球的表面,面对太阳的时候是白天,背对太阳的时候是黑夜。”

    “但是现在,地球上没有了白天,只剩下月亮的存在,而月亮自己是不会发光的,它会反射太阳的光。”

    “所以太阳没有消失,而是有一个东西挡在了地球和太阳之间。”

    希什曼看着于阗国主道:“您不想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吗?”

    于阗国主看着希什曼,仿佛觉得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智慧的光芒。

    “想。”

    于阗国主道:“当然想。”

    “我也想啊。”

    希什曼笑道:“那我们合作吧,一起去弄清楚那个狗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第十七章 皇子还是公主

    这于阗国主,实在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

    希什曼回到房间中,半躺在了羊毛座椅上。

    如果太阳没有消失的话,这于阗国主说不定就是东方的哥白尼了。

    跟这种聪明人合作是最愉快的,就算是利益优先的商人,只要在他的眼中,你给他的东西远超过其它人,那于阗国主就绝对不会背叛。

    威利斯人背叛康斯坦察,虽然有希什曼的诱导成分在里面,但是在那些财迷心窍的威尼斯人眼中,所谓的利益,就是跟金钱划等号的。

    而在这个于阗国主的眼中,最大的利益,却是那些不为人知的神秘知识。

    关于这些知识,希什曼相信是没人比得上自己的,罗马教廷手中有着不少秘密,但教宗总不可能跋山涉水来到这里。

    这个于阗国主表面狂热,但内心却依旧非常理性,而且还主动告诉了希什曼自己所发现的,那个世界是圆的的理论,可以说是诚意满满了。

    于阗国主虽说誓死追随希什曼,但希什曼却没把这句话当真。

    上次因为自己的天真,在瓦拉几亚城堡差点把尤朵拉害死,希什曼可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件事情。

    现在的希什曼,成为了一个怀疑主义者,除了那些取得自己绝对信任的人之外,其它人都是希什曼怀疑的对象。

    所谓怀疑,要做到的第一件事,是不要直接相信任何人跟你说的任何话。

    希什曼看向窗外。

    自己现在所住的地方,是于阗国主特意准备的,对面则是三皇子的住所。

    在得知三皇子要住在这里之后,于阗国主没有放过这个讨好的机会,马上将自己的府邸腾了出来,让三皇子住了进去。

    希什曼还真是搞不懂,那个智者一般的于阗国主,和现在这个如狺狺小人,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呢。

    但无论是哪一个,于阗国主都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无论是小聪明还是大智慧。

    希什曼又想到了安娜,那小姑娘也是人前人后两幅面孔,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她。

    希什曼伸手向一旁的茶几,想要品尝一下于阗的特产奶茶,但这茶杯没有摸到,反而是摸到了一个长筒状的东西。

    那是他的望远镜。

    希什曼看着手中的望远镜,又看了看对面三皇子的房间,突然心中涌出了好奇心。

    三皇子殿下,这个时候在干些什么呢?

    自己刚刚可是看到,于阗国主给我们的三殿下送去了几个美女,却都被他赶出来了,难不成三皇子殿下,是有着什么龙阳之好?

    那可得好好看看,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

    希什曼不知道抱着怎样一个奇怪的心思,走过去将窗户关上,只留下了一条缝,让后将望远镜从这条缝伸了出去,看着三皇子所在的房间。

    这位三殿下,正在看书。

    希什曼仔细看了看,那不是羊皮卷或是竹简,而是真正的纸质书籍。

    好东西啊!

    希什曼在康斯坦察自己试验了好久,都没能造出来适合书写的纸来,关于这一点的懊悔,跟造不出火枪来是不相上下的。

    希什曼的那点知识,只知道纸这个东西,好像是用木浆造出来的,至于什么工艺流程,那一概不知,只能自己慢慢摸索。

    就跟造出来的火枪永远会炸膛一样,希什曼造出来纸,也永远都不适合书写。

    指南针,造纸术,火药,印刷术。

    火药是希什曼走了狗屎运造出来了,指南针并不是特别难,希什曼也已经拥有。

    剩下的造纸术和印刷术,如果能打包带回康斯坦察,这一趟东方就没白来。

    希什曼继续看着,窗外明月高悬,窗内风流才子,正在挑灯夜读,这场景确实颇为玄妙。

    只不过多了希什曼这个拿着望远镜的偷窥狂,这一幅画卷上,就永远跟什么高雅之类的东西挨不上边了。

    视野中,三皇子似乎读书略为疲倦,于是站起身来,拔出宝剑,开始盈盈作舞。

    头戴纶巾,衣袍明黄,在灯前月下拔剑起舞,也是颇具意境的一刻。

    但希什曼依旧没有放下望远镜。

    目前为止,这个三皇子的举动太正常了,一个人如果在私底下能够如此自律,那真称得上是半个圣人了。

    当年的武圣人关二爷,就是在四下无人之时挑灯夜读,让胡班以为神人,于是放弃了纵火,放走了关公一行。

    希什曼没有胡班那么中二,他只认为目前这个三皇子的表现太过完美,完美得让希什曼产生了怀疑。

    就凭之前这个三皇子瞪自己的那一眼,希什曼就能确定这个三皇子绝对不是个圣人,更不是什么完人。

    拿现在这一副美好的画卷,就应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这时候就算三皇子打开隔间,里面走出来一个男人,两人一起躺到床上开始滚起来了,希什曼都不会感到意外。

    隔间的门确实被打开了,然而里面走出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两个女人。

    终于要来了吗?

    希什曼有些兴奋,我就说你个兔崽子怎么可能这么老实,原来还是准备搞春宫戏了啊。

    但接下来希什曼失望了,因为那两个女子只跟三皇子说了些什么,就像他行了一礼,便退出了房间。

    这是怎么回事?

    希什曼远远看着,三皇子开始了宽衣解带。

    希什曼大失所望,原来那两个侍女,只是给三皇子准备热水洗澡的。

    到了这里,希什曼本来也不想再看下去,偷窥大男人洗澡,希什曼实在没有这个癖好。

    不过当三皇子脱下外衣,露出白皙的肌肤之时,希什曼却依旧没有放下望远镜,一股莫名的好奇心似乎在告诉希什曼,让他继续看下去。

    希什曼继续看着,心想着三皇子娇生惯养,这细皮嫩肉地,哪里像是出来打仗的样子。

    只不过三皇子前几天被右贤王骑兵所掳,身上受了伤,这时候他的身体,还绑着一些止血的绷带。

    算了,一点肌肉都没有。

    希什曼兴致阑珊地放下了望远镜,自己也准备睡觉了,不过在他回头的那一刻,希什曼脚步一顿。

    他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希什曼愣了好一会儿,突然浑身一颤,又鬼使神差地捡起了望远镜,往三皇子的房间看去。

    几天前身上就受伤了,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洗澡!

    而且那些草原蛮子,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止血绷带!

    三皇子的这个伤,要么就是更早以前受的,要么就是他根本没有受伤。

    三皇子身上的绷带,是另有原因的!

    希什曼马上看向三皇子的房间,只见三皇子已经将身上的绷带给拆完了,此时正向隔间走了过去。

    希什曼额头冷汗直流,虽然望远镜有些模糊,而且三皇子只是侧面对着自己,但那胸前的一对隆起,希什曼却看得无比真切!

    三皇子,居然是个女人!

    正当这紧张之时,一个人影从天而降,撞开了希什曼的窗户突然冲了进来。

    “啊!”

    希什曼吓得一声大叫,但看到来人之后,又长舒了一口气。

    是尤朵拉。

    “怎么了?”

    尤朵拉看着一脸慌张的希什曼,走过去将他扶起来道:“怎么满头大汗地,我吓到你了?”

    “你还真是吓到我了。”

    希什曼抚着胸口,感觉到了自己那一颗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

    果然自己怀疑一切是正确的,三皇子……或许应该被称之为三公主才对……

    自己刚刚看到的事情,绝对是一个石破惊天的大秘密,

    三皇子之前身上缠绕的绷带,果然不是因为他受伤了,而是为了掩饰住自胸前那一对隆起,才把那绷带绑在了胸口。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啊……”

    希什曼感叹着,心想你是不是想做花木兰。

    这件事情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多少人知道?

    于阗国主肯定是不知道的,镇西军那些士兵就这些天的表现来看,应该也是不知道的。

    那萧关知道吗?

    这三皇子可是说了自己是在跟另外三个兄弟争皇位的,而且萧关也表示过,自己也非常想要坐上镇国将军的位置。

    萧关这是不知道三皇子其实是三公主吗?

    不,这也说不过去啊。

    三皇子来到镇西军已经五年了,虽说现在只是一个什么振威校尉,但毕竟是皇室的人,萧关肯定在一些事情方面多有照顾。

    而且这些天来,三皇子多次参与了镇西军的战略决策,没有他皇家的身份,一个振威校尉明显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

    五年过去了,身为镇西将军的萧关,虽然直男的一点,但看上去并不像是个愚笨的人,难道他真的没发现?

    还是说他发现了,却依旧是支持三皇子与她的三个兄弟争夺皇位?

    女皇吗……

    希什曼这是终于是明白了。

    他明白了三皇子瞪自己的那一眼究竟是什么情况。

    当时三皇子被萧关气得满面通红,见希什曼在旁边,就没由来地狠狠瞪了他一眼,便拂袖离去。

    在知道了三皇子其实应该被称作三公主之后,希什曼再回想起那一瞪,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根本就是一个小女生,在被陌生男人看到自己的窘迫之后,用眼神向那陌生男人发出的一个警告。

    如果是三皇子做出这种事情,希什曼只认为他还没有心智成熟,才做出这种不计后果的事情。

    但现在换做是三公主瞪这一眼,希什曼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女人在这方面确实会比男人稍微感性一些。

    但即使知道了这些,自己现在该怎么做呢?

    继续装傻,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你刚刚在干什么?”

    尤朵拉说着,捡起了希什曼丢在地上望远镜,又回头望窗外看了看,问道:“对面住的有什么人吗?”

    “没什么,没什么。”

    希什曼连忙挡在了尤朵拉的面前,却发现对面三皇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应该是已经去了隔间了。

    尤朵拉见他这幅奇怪的样子,拧着眉头想了想,说道:“对面住的……是三皇子吧?”

    希什曼看着尤朵拉那狐疑的眼神,又看了看她手中镜片已经被摔碎的望远镜,只得点头承认自己刚刚搞偷窥的事实。

    尤朵拉虽然说过,自己不在意他跟其她女人有染,但仅限于女人。

    严格来说,是仅限于尤朵拉承认的那几个女人,比如妮娜,比如伊索达尔。

    三皇子显然是不在尤朵拉心里的名单的。

    面对尤朵拉这一副猜忌的模样,希什曼只得将窗户关闭,拉着尤朵拉来到了壁炉旁坐下,讷然开口道:“我……问你件事。”

    “你说。”

    “你在什么情况下……会那个……”

    希什曼小心组织着语言:“会隐瞒自己的性别,也就是女扮男装。”

    尤朵拉虽然奇怪希什曼的表现,也对这个问题感到非常不解,但还是答道:“被卖做奴隶的时候,我装成了男性,但最后被一名准备买下我的拜占庭贵族验身的时候发现了。”

    希什曼没想勾起尤朵拉的伤心事,他只是想了解一下女性的某些心思而已。

    但显然从尤朵拉这里,也得不到希什曼想要的答案。

    “幸亏他发现了。”

    希什曼笑道:“不然你也不会被卖到康斯坦察,也就不会被我从奴隶市场一眼相中了。”

    这是个笑话,或者说在某种情况下,算得上是一句情话。

    但无论是笑话还是情话,尤朵拉听完之后,都不该是现在这样古怪的神情。

    希什曼实在无话可说,有些尴尬。

    尤朵拉沉默了半晌,说道:“你刚刚在看三皇子,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希什曼愣了半晌,只能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真的吗?”

    尤朵拉难以置信道:“三皇子……是女人?”

    希什曼苦笑道:“我宁愿是我眼花了,她胸虽然长期被绷带裹着,显得小了些,但再小也不可能是男人的尺寸。”

    尤朵拉呆住了,近些天她利用自己出色的听力,配合妮娜记录着三皇子和萧关的一言一行。

    虽然尤朵拉不懂中文,但妮娜翻译之后的羊皮卷,她总是能看懂的。

    那个三皇子居然是女人,而且她正在跟自己的三个兄弟争皇位。

    尤朵拉不懂得中国这一套,但是她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一个人,拜占庭的长公主安娜。

    那个女人虽然可恶,但是尤朵拉也得承认,安娜确实非常有能力。

    长公主安娜的聪明与美貌,是世人皆知的,但就是这样一个人,面对出生不久的拜占庭新皇子,依旧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抢下拜占庭的皇位。

    那个三皇子虽然表现尚可,但比起长公主安娜来,那是差得太远了。

    她有机会吗?

    尤朵拉所想的这个问题,也是希什曼在考虑的问题。

    自己交好三皇子,是准备抱大腿的。

    之前三皇子瞪自己一眼,希什曼只以为是大腿不够粗,可现在希什曼才发现,这大腿何止不够粗,简直是瘦成一根干柴了。

    这个风一刮就会倒的大腿,明显是不适合长期抱在上面的。

    三皇子的身份即使瞒得过萧关,她瞒得过自己的生父和三个兄弟吗?

    希什曼连连摇头。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自己得找个机会早日离开这个鬼地方,赶紧到达东方,去重新找一个大粗腿抱住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大皇子在南方扫平南蛮。

    二皇子在北方征服左贤王和高丽。

    四皇子在东方登陆扶桑。

    这三个人无论哪一个都比三皇子靠谱。

    不行,自己得找个机会脱身。

    希什曼打定主意,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这才发现尤朵拉还在担忧地看着自己。

    “别担心我没事,只是计划出了一点小偏差。”

    希什曼强作笑容道:“倒是你,刚刚是怎么回事,怎么不走正门,突然从窗户爬了进来,这可是二楼。”

    “艾米跟妮娜妹妹在大厅学习写字,我不太好走正门。”

    尤朵拉脸上泛起红晕道:“你不是说了晚上等你吗……这么久都没来,我就……”

    “你就跟个壁虎一样爬过来了?”

    希什曼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但看着尤朵拉那罕见的娇羞模样,老流氓喉头一滚,显然是把持不住了。

    “你洗澡了吗?”

    “.…..还没有。”

    “正好,我也没有。”

    希什曼笑道:“那我们一起吧。”

第十八章 背刺记

    次日清晨,希什曼被窗外嘈杂的人马嘶鸣吵醒了。

    希什曼看了一眼身旁还在熟睡中的尤朵拉,悄悄从床上坐了起来,摸了摸毛毯的一角。

    毛毯下用铜钵捂住的炭火已经烧尽,无论多么厚实的毛毯,此时里面也已经是一片冰凉。

    希什曼看着尤朵拉故意背对着自己睡去,不免有些心疼。

    刚刚染上渴血症的时候,最多是手脚冰凉,用厚毛毯盖住还能缓解不少,但现在尤朵拉似乎全身上下都往外洋溢着寒气,只能用炭火捂在被子下面,才能与希什曼同床共枕。

    但这一夜过去,希什曼还是有些冻得受不了。

    希什曼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轻轻打开窗户,便发现了楼下的街道上,镇西军宿卫营的黑甲骑兵们,正在列队出城。

    三皇子站在自己宅邸的门口,跟萧关似乎在争论什么。

    但萧关丝毫没有给三皇子面子,甚至连马都没有下,居高临下地对三皇子说了些什么,便带着侍卫纵马远去。

    三皇子那冲天的怒火,希什曼站在窗户都能感觉得到。

    这个萧关还真是对自己的军队很有信心,先不说他敢用这两千多的宿卫营去长途奔袭右贤王庭,了解那些草原蛮子恐怖之处的希什曼,知道这是如何狂妄的行为。

    再说萧关带走了大部分的军队,只留下了两百人,就敢把三皇子一个人丢在城里,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情,萧关的脑袋肯定是保不住的。

    出点什么事情?

    现在的于阗城,能出什么事情呢?

    希什曼看着,那于阗国主又变成了一副阿谀奉承的小人模样,跑到三皇子跟前与她套着近乎。

    无非是问一些昨晚休息得怎么样,这类没有营养的问题。

    三皇子此时的心情肯定是无比只差的,同时作为女人,是不可能对于阗国主这样又老又丑的谄媚者有好感的。

    但希什曼看到,三皇子的脸上还是堆起了笑容,与于阗国主似乎相谈甚欢。

    这个三殿下看来在大内皇宫之中,也是修炼了一手好演技,这种明明已经无比烦躁的情况下,还肯费心思跟于阗国主在这里打哈哈。

    或者说三皇子是不是还期盼着这于阗国主,能够在进京朝贡的时候夸赞自己几句,让自己的履历簿上多添上一些光辉事迹?

    这个女人,难道真的是想当武则天?

    于阗国主已经点头哈腰地退下了。

    希什曼回头看着依旧在熟睡中的尤朵拉,轻手轻脚地穿上了衣服,简单洗漱了一番,便推门走了出去。

    萧关带着宿卫营已经全部出城了。

    希什曼看着街上的马蹄印,沉默了一会儿,旋即在脸上强行挤出笑容,跨过大街来到三皇子宅邸的门前,对着卫兵笑道:“保加利亚国伯爵希什曼,求见大魏天朝三皇子殿下。”

    “希爵爷,请稍后。”

    那宿卫营的黑甲士兵也认识这个希爵爷,马上走进宅邸中禀报三皇子。

    希什曼在这些镇西军士兵的心中形象,一直是不错的。

    这个希爵爷从右贤王蛮子的手中救下了三殿下,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而且他还率领自己的使团,为大魏马前卒,只身堵在于阗城门口,劝降于阗国主,使之臣服于大魏天威。

    普通的士兵和军官,可是没想过什么太祖皇帝后人,什么生而知之者之类的东西。

    光这两点,已经使得希什曼在宿卫营将士中的形象非常之好。

    再加上天朝上国对待外邦使节,那种隐隐自傲,但又唯恐有损天朝形象,还得端着小心翼翼,做出以礼相待的态度。

    更何况这个外邦使节还是那种仰慕天朝文化,汉文极佳的人,那就更容易获得好感了。

    现在这些宿卫营的士兵,对希什曼那都是笑脸相迎。

    所以希什曼也得意近身观察这宿卫营士兵的装备。

    门口站立的侍卫,比希什曼稍微矮的半头,但那股久经沙场威风凛凛的气质,让这个普通士兵只站在这里,就让希什曼感受到一阵肃杀。

    这黑甲士兵身上的甲胄,均是涂上黑漆的铁叶,不过并未像康斯坦察出产的那种超时代的板甲那样覆盖住全身,铁叶主要是集中的前后胸部以及双肩手臂处。

    其余的地方,都是有着内衬的皮甲作为防护。

    希什曼对这种甲胄研究得不多,但看得出来这一身盔甲,比起同时代的欧洲骑士的锁子甲是实用得多,看着那黑色铁叶上一道道的划痕凹凸,想必防护力是不差的。

    而甲胄只是一部分,让希什曼更加吃惊的,是这个士兵的装备。

    这士兵左手竖着长枪,右手摁着腰间的刀柄,站在门前跨步而立,真有万夫不当的气势。

    长枪配腰刀,这个希什曼不意外,他意外的是这个黑甲士兵,居然腰间还悬着箭壶和一把短弓。

    宿卫营两千余人,全部都是骑兵。

    这就意味着,宿卫营跟萨拉丁手下的马穆鲁克一样,是一群会骑射的重骑兵!

    而且这一身制式的装备,比气萨拉丁的马穆鲁克那一些五花八门的杂牌可是强了不少,而且光看这守门站岗的纪律性,也知道宿卫营的士兵素质,比起马穆鲁克也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希什曼站在身边端详了他好久,这个宿卫营的士兵别说跟他说话了,居然连看都没看过希什曼一眼。

    天朝的西域边军,什么时候有过像宿卫营这样一支,几乎是全能的强大骑兵?

    难怪萧关带着两千宿卫营,就敢直扑右贤王庭。

    也难怪他只留下了两百士兵,就敢把三皇子一个人丢在于阗城里。

    就于阗士兵昨天的表现来看,这两百宿卫营,把整个于阗城屠了都不在话下。

    当然,这是不包括希什曼的商队在内的。

    准确地说,是不包括本神父和尤朵拉两个人在内的。

    这两个人加入进来的话,这些宿卫营虽然装备精良、纪律严明,但被本神父冲进人堆中,也只有被无双割草的命。

    希什曼正想着,那个上去传信的士兵已经回来了。

    “希爵爷,三殿下有请。”

    “打扰了。”

    希什曼跟着那士兵,一起走上二楼,来到了三皇子的房间门口。

    “三殿下,保加利亚国伯爵希什曼求见。”

    “进来。”

    “是!”

    那士兵打开了大门道:“希爵爷,请。”

    “有劳了。”

    希什曼笑着,在进门之前,将一小袋金属状的东西在不经意间,丢到了那黑甲士兵的怀中。

    那黑甲士兵明显愣了一会儿,才将那袋钱币收好,关上了房间的大门。

    天下乌鸦一般黑。

    康斯坦察的廉政教育做得那么好,希什曼都还不得不开放一个小口,让城门司可以适当收取商人的贿赂,更何况是东方这个古老的帝国呢。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希什曼没说过,但他一直认为这句话就是真理。

    走进房间,希什曼看到三皇子正坐在窗边,一旁的茶几上放着几瓶葡萄酒,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

    “三殿下。”

    希什曼抚起大氅,单膝跪地道:“保加利亚国伯爵希什曼,拜见三殿下。”

    “哦。”

    三皇子转头看向了希什曼笑道:“希爵爷,你来得正好。”

    希什曼垂首道:“三殿下昨夜休息得可好。”

    “嗯,很好。”

    三皇子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缓步走到了希什曼的身边,说道:“希爵爷,这次于阗之行,实在是辛苦你了。”

    希什曼答道:“能为天朝分忧,是外臣之福。”

    三皇子笑道:“希爵爷,能有你这样忠心的外臣,也是在是我大魏之福。”

    “三殿下过誉了。”

    希什曼答得非常小心,心里却在想着这三皇子怎么还不让自己站起来,既然自己劳苦功高,那还不赐个座吗?

    希什曼正这样想着,三皇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了希什曼的身后。

    “希爵爷。”

    “外臣在。”

    “希爵爷……”

    三皇子停顿了半晌,说道:“昨夜可曾与谁同枕共眠?”

    你这三皇子,是查户口还是搞侦探?

    希什曼老实答道:“与拙妻尤氏。”

    “原来如此……”

    三皇子突然不吭声了。

    “殿下?”

    希什曼眉头微皱,轻轻问了一声,正想着自己要不要回头看一眼,却突然感到从背后袭来一阵寒意。

    希什曼连忙向一旁扑去,只在扑出去的一瞬间,只见那一点寒芒划过他的鬓角,裁下青丝两三。

    什么情况?

    希什曼扑倒在地,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一道黑影朝着自己压了过来,那黑影手中的匕首,直刺往他的咽喉要害。

    希什曼虽说多是坐镇中军,但当年也是能躲过女公爵那骇人一刺的,而且这一年以来,也没少手刃山贼劫匪,这点应急反应还是在的。

    希什曼双手顶出,在那匕首只隔咽喉半寸之时,一把钳住了那黑影的手臂,让匕首无法再刺出半分。

    “三殿下!”

    看清了那黑影的面容,希什曼惊疑道:“三殿下,您要干什么!”

    三皇子眼中寒光毕露,没有回应希什曼的这句话,双手握着匕首,全身骑在希什曼的身上,用尽全身之力,将匕首渐渐压了下去。

    昨天晚上自己偷窥被发现了?

    希什曼只能想到这一种情况,不然这个三皇子,无论如何都没有理由对自己动手。

    怎么办,怎么办?

    希什曼额头渗出冷汗,难道自己还真的要杀了这个三皇子吗?

    门外的卫兵是看着自己进来的,自己杀了三皇子,这东方的大魏,还有自己的容身之处吗?

    不行,不能杀。

    希什曼看着三皇子那杀意凛然的眼神,突然急中生智,大声说道:“三殿下,昨天您与萧将军的对话,外臣一个字也没有听见。”

    说出这句话之后,希什曼明显感觉到那匕首上的力道轻了不少,三皇子的眼神也出现了一丝疑惑。

    这个希什曼,好像是搞错了什么。

    自己要杀他,跟萧关有什么关系?

    三皇子心中疑惑,难道这个希什曼认为自己要杀他,是因为昨天他听见了萧关驳斥自己的那些话,让自己觉得丢了面子吗?

    不对,这不对。

    难道昨天晚上他并没有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三皇子愣住了,可是昨天晚上在自己准备入浴之时,发现了窗户忘记关闭,自己明明看到了对面楼中的希什曼正看着自己这边。

    虽然马上就有一个绿色的身影从窗户跳了进去,但谁知道在自己发现之前,这个希什曼看了多久。

    他肯定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了吧?

    既然希什曼已经是发现了,那他为什么会以为自己要杀他,是因为昨天自己瞪了他一眼呢?

    三皇子看着希什曼,猛然发觉了在他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霾。

    圈套,这是圈套!他在演戏!

    三皇子反应了过来,却只听见一阵凄厉的破风声传来,一支箭矢从窗外飞入屋内,只听“叮”地一声,那凌厉的箭矢准确地射在了三皇子的匕首上。

    那弓箭势力十足,匕首上传来的力道让三皇子双手一麻,那匕首直接滑落在了地上。

    三皇子暗道不好,急欲捡起匕首,身下的希什曼却找准了这个机会机会,全身猛然发力,将三皇子整个掀翻在地。

    一招得逞,希什曼乘胜追击,反而骑在了三皇子的身上,从背后将她的手反钳在身后,拿起一旁桌上的桌布,往三皇子的嘴里用力塞了进去,然后快速解下腰带,将三皇子双手死死缚住。

    希什曼在生死之间,用了极短的时间做完了这些,终于是松了口气,朝着窗外望去。

    只见对面自己房间的窗口,尤朵拉还保持着挽弓的姿势。

    希什曼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又点了点头,示意这里没有问题,不要轻举妄动。

    尤朵拉,你今天是又救了我一命,小爷为了你放弃康斯坦察来到东方,真是值了。

    尤朵拉隔着这个距离,也非常心有灵犀地看懂了希什曼眼神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

    好险,好险。

    希什曼看着身下不断挣扎的三皇子,又将她的腰带也解了下来,把三皇子的双脚也捆了起来。

    这下三皇子嘴巴被堵,双手紧缚,终于是完全落入了希什曼的控制之下,只能用那眼神死死地盯着希什曼,似乎在诅咒着他些什么。

    “三殿下啊,三殿下。”

    希什曼将三皇子抱在了椅子上,又觉得不放心,于是将一旁的毯子裁成绳子,将她完全捆在了椅子上,这才完全放心了下来。。

    “我的三殿下啊,您就当没看见不行吗?”

    希什曼说道:“我帮您拿下了于阗,以后您走您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多么和谐,为什么非要打打杀杀呢?”

第十九章 未来的武则天

    希什曼看着面前被绑得结结实实的三皇子,是真的没想到事情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自己居然把大魏的三皇子给绑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希什曼无法在短时间内做出反应。

    刚刚既然是装傻了,就应该把傻一直装下去才是,不料三皇子察觉到了希什曼的异样,而且非常狠地想把他直接杀死在这里。

    希什曼不得不做出反击。

    按照希什曼的脾气,对想要杀死自己的人,做出反击永远不需要保留任何东西,直接往死里打就是了。

    当年的女公爵都被希什曼打了个措手不及,就凭三皇子,是不可能抵挡得住的。

    希什曼没有马上夺过匕首,将三皇子就地刺杀,已经是非常克制自己了。

    但现在自己该怎么办呢?

    希什曼看着三皇子那快要喷出火光的眼神,意识到自己已经彻底把这位三殿下惹怒,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嗯……三殿下……”

    希什曼抱着试试看还能不能抢救的心态,讷讷地开口道:“我把你放了,大家就当无事发生过好不好?”

    三皇子眼中的火光依旧没有减弱,希什曼知道自己的这次尝试是已经失败了。

    “三殿下,不管您信不信吧……”

    希什曼又说道:“我确实懂的东西比别人多那么一点点,但是跟什么太祖皇帝没有关系,我很清楚自己的父亲是谁。”

    三皇子愠怒依旧。

    “我昨天真的不是故意的。”

    希什曼解释道:“我也没想拿您的身份做文章,今天拜访您,就是想跟您道个别,看看能不能提前直接去京师,朝见天子。”

    “大家算是萍水相逢。”

    希什曼说道:“何必闹得这么僵呢,您说是吧?”

    希什曼在短时间内思考出的这一段话,完全没有说服力。

    三皇子不会因为希什曼的这一席话,而放下对他的杀心。

    其实放在希什曼身上也一样。

    如果在希什曼启动自己那个坑害各国的大计划之前,有人突然发现了这希什曼和希伯来两兄弟其实是在演戏的话,希什曼就算是拼了老命也得把那个人干掉。

    所以希什曼很理解现在三皇子的心情,但越是理解,他就越是觉得自己陷入了死局。

    “三殿下……”

    希什曼突然说道:“我们做个君子协定?”

    迎着三皇子那嘲讽的眼神,希什曼就知道,自己这个天真的想法是不可能实现的。

    三皇子是女人,希什曼是流氓,两人之间哪有可能存在什么相互信任的君子协定。

    “三殿下,您这就让我为难了,人都得活下去的。”

    希什曼说道:“您如果还是这样的话,那就是逼我杀了您,但杀了您之后,我就去不了大魏了,说不好还得被萧关的镇西军满世界追杀,我也不想那样,所以我并不愿意杀您。”

    “杀您对我没有好处,逼我杀您对您自己也没有好处,人一旦死了,那可什么东西都没了。”

    “权衡一下利弊吧,三殿下。”

    希什曼把玩着三皇子的匕首,说道:“我们聊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解决途径。”

    希什曼的这一席话,说得确实是很中肯,完全是以一个商人的思路,用各自的利益来撬动这个僵局。

    三皇子是女性,确实会做出一些女性特有的行为,比如刚刚那一次背后捅刀,正常的情况下应该布一个非常精密的圈套,把希什曼直接将死才对,但三皇子居然选择了自己动手。

    希什曼知道,这是因为三皇子发现自己可能得知了她真实身份之后,花了很长时间去考虑了这件事情可能导致的各种后果,然后一直没能得出结论。

    直到卫兵通报希什曼前来觐见,三皇子才临时下了这个决心,决定执行这个非常不靠谱的计划。

    如果三皇子是个男人,那就应该容希什曼多说几句话,把他前来的目的完全搞清楚,再决定是否动手才是。

    这就是男女之间思考方式的差异,对于一件事情所可能造成的各种不利后果,女性大多数时候会比男性所思考出的结论严重得多,也感性得多。

    希什曼现在提出的这个建议,就是想要让三皇子推翻之前思考的所有东西,让她冷静下来,重新回到理性的思考方式。

    以理性来权衡利弊,两人才有可能走出现在这个死局。

    希什曼似乎是成功了。

    在他说出所有的话之后,三皇子的眼神转变了许多,好像真的是在考虑希什曼提议的一些东西。

    但是思考了一会儿之后,三皇子的眼神又重归于愤怒,因为她发现了自己还在被这个可恶的家伙绑着,为什么还要去考虑他所提议的一些东西。

    希什曼也马上就明白了过来,无奈道:“我帮您把嘴里的布取下来,您不要声张。”

    三皇子点了点头。

    希什曼走道三皇子跟前,手才刚刚伸出去,就发现了三皇子眼底闪过的那一丝阴毒。

    希什曼把手又缩了回去。

    “看来您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的。”

    希什曼搬过来一张椅子坐在了三皇子跟前,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您知道如果我把您嘴里的布取下来之后,您呼救可能导致的后果吗?”

    三皇子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那就是我会抢在卫兵上来之前……”

    希什曼拿着匕首,将尖刃它抵在了三皇子细嫩的玉颈处,说道:“把匕首从这里刺下去。”

    三皇子被希什曼这无礼的举动激怒了,突然大力地挣扎着。

    “您别急,我还没说完。”

    希什曼笑了笑道:“刺下去之后,您不会马上就死,而是会感到脖子一阵冰凉,感觉到一阵剧痛,感觉到自己脖子里的器官血管,被匕首一点点地割断。”

    希什曼也不管那些专有名词三皇子是不是听得懂,继续说道:“最后匕首会触碰到您的颈椎,也就是脖子后面的那一根髓骨,我会拿着匕首,把您的颈椎一点一点割断,这个过程中,您甚至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

    “这个时候,卫兵听见呼救,差不多应该到门口了,我会把匕首直接拔出来。”

    “噗。”

    希什曼脸上挂着微笑,说道:“您见过那些被斩首的人吗?他们的血,会从脖子里面喷出来,而卫兵进来的第一时间看到的,就是您的脖颈,正在把血喷到天花板上。”

    “卫兵看到我之后,会马上抽刀过来杀我。”

    希什曼笑道:“我没有逃跑的想法,而是会趁着他们杀我之前,用匕首将您这张漂亮的脸蛋给割下来。”

    “然后我也许马上就会被卫兵杀死。”

    “而您呢?”

    希什曼说道:“您可能会死,也可能会侥幸活下来,但是我建议您还是选择去死吧,因为活下来的话,您的下半辈子,也只能成为一个脖子以下全部瘫痪,面部被毁容的可怜人。”

    “我说得很清楚了吧,三殿下。”

    “知道这些事情之后,请在做事的时候,好好考虑一下后果。”

    希什曼说着,在三皇子都没有想到的情况下,将堵在她嘴里的布突然取了出来。

    三皇子第一反应,就是张嘴呼喊,但是在她即将出声的一刹那,希什曼刚刚说的所有的话,在她的脑海里瞬间又过了一遍。

    最终,有刺客这三个字,只萦绕在三皇子的喉头,终究是没有叫出声来,张开嘴,也只是为了呼吸几口新鲜空气而已。

    三皇子哪里知道,希什曼刚刚说的话都是吓人的,他哪里是那种穷凶极恶之人。

    如果三皇子真的叫来卫兵,对面的尤朵拉会在第一时间把门口的两个卫兵解决掉,然后希什曼会马上挟持三皇子,回到自己的住处,收拾好所有东西,以三皇子为人质,带着整个商队直接跑回西边去。

    可这些三皇子都不知道,这些年西北商路不通,在这种情况还敢来大魏朝贡,要么就是真的对大魏极为仰慕,要么就是一群穷奢极欲之人,以朝贡为名,行商人之实而已。

    希什曼究竟是哪种人,三皇子不敢去赌,虽然希什曼这些天来表现得温文尔雅,非常有君子风范,但既然劫持了自己,谁有能知道他在人皮之下,是否还存在着一颗兽心呢。

    三皇子看着希什曼,警惕道:“你究竟意欲何为?”

    “现在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您想干什么。”

    希什曼说道:“这事怎么解决,请三殿下明示。”

    三皇子说道:“放开我,自当无事发生。”

    “三殿下,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您在想些什么。”

    希什曼笑道:“我一旦把您放了,就算您当场不杀我,也会马上就派人包围我的住处了吧?”

    三皇子怒目而视。

    “别动!”

    希什曼将匕首的尖刃抵在了三皇子的白皙咽喉,看了一眼她的身后,说道:“不要当着我的面磨绳子,再动一下,我就往前多刺一分。”

    三皇子怒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现在我不信任您,您也不信任我。”

    希什曼说道:“要怎样才能在殿下与外臣之间,建立一份牢不可破的信任呢?”

    三皇子冷笑道:“痴心妄想。”

    “我不明白,三殿下,您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呢?”

    希什曼问道:“坐上龙椅的那一天,一切不是都会真相大白?”

    三皇子嘲弄地看着希什曼。

    “不是吧?”

    希什曼难以置信道:“您准备瞒一辈子?”

    三皇子不想多费口舌,去跟希什曼这个贼人解释什么。

    “您瞒这事真的有用吗?”

    希什曼说道:“就算瞒过其他人,陛下何等圣明,自然是隐瞒不过的,三殿下,您考虑过这一点吗?”

    三皇子冷笑道:“只要我可堪重任、继承大统,父皇岂是那般迂腐之人。”

    三皇子这是直接承认了,自己是对皇位非常有想法的。

    “即使当今大魏天子默认,那后宫嫔妃,岂能不知?”

    希什曼说道:“若三殿下继位,总有心怀不轨之徒,散布流言,可能导致国祚不稳。”

    三皇子说道:“跳梁小丑,何足挂齿。”

    “我不是这个意思,三殿下。”

    希什曼解释道:“外臣明言,三殿下继位多有隐患,大魏天子圣明,岂会不知?天子明察,岂会弃其它三位殿下,立三殿下为太子?”

    三皇子的眼神黯淡几分,这确实是一个她非常担心的问题。

    但只要是问题,总有解决方案的。

    “只要吾之功绩远超他人,父皇焉能舍本逐末?”

    三皇子眼神漠然道:“而且,为何女子不能为帝?”

    希什曼颇感惊讶,这位三皇子,看来雄心壮志不止于此,看样子她还准备在将来继位之后,改变这个重男轻女的传统。

    想做第二个武则天吗?

    希什曼叹了口气道:“三殿下,外臣虽对女子称帝并无偏见,但虽有武周在前,终是昙花一现……”

    重男轻女,是宗法制的缩影,中国几千年来的宗法制,早已成为封建制度的根基,哪里是那么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

    这个三皇子,还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将是如何恐怖的一件事情。

    希什曼在康斯坦察进行改革,是因为他手中有足够的力量,而且大部分有能力反对的人,都在他继位的时候全部清洗掉了。

    希什曼虽然没有看过大魏版图,但能够北征高丽,南定南蛮,甚至还能做到历史上没有过的东伐扶桑,肯定体量是非常庞大的。

    这样一个庞大的帝国,要改革谈何容易,而且还要进行这样一项涉及根本、伤筋动骨的改革。

    以三皇子现在的情况去做这件事情,无异于飞蛾扑火。

    但三皇子听到希什曼的这句话之后,并没有出言反驳,而是显得有些疑惑。

    “武周……是谁?”

    “嗯?”

    希什愣了几秒,说道:“武周女皇,武则天。”

    三皇子奇道:“我天朝历代,何来武周?何来女皇?”

    没有?

    希什曼完全懵住了,武则天那可是唐朝时候的事情,就算太阳消失,那也只不过是几百年前消失的而已,唐朝的事情怎么可能没听说过?

第二十章 海底针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

    希什曼喃喃念着这几句话,偷偷观察着三皇子的表情。

    大剑客李太白的诗文,对少女的杀伤力是难以想象的,希什曼明显看到三皇子的双眸瞬间亮闪了一下。

    但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情绪了。

    希什曼心情颇有些微妙,历史的错位,比自己想象中的要严重的多。

    是跟欧洲那样陷入大动乱,导致了文化断层吗?

    还是说,有别的什么原因。

    不应该连李白的诗文都没能流传下来。

    “三殿下。”

    希什曼问道:“敢问大魏建国,已有多少年了?”

    三皇子看着希什曼,这个蛮夷虽然容貌颇为漂亮,但却说得一口纯正的官话,似乎对天朝颇有研究,而且文采斐然,无论是之前的那一封洋洋洒洒的劝降书,还是刚刚吟诵而出的词文,均是妙词佳句。

    如果不是钦天监所言生而知之者,三皇子无法再用其它的东西来解释希什曼的存在了。

    “大魏国祚,已有两百余年。”

    两百年?

    希什曼想了想,太阳的消失,也有那么数百年了,时间刚好对的上。

    大魏的建立,看来就是太阳消失之后中原动乱,其中有一枭雄脱颖而出,灭尽贼敌,最后在一片废墟之上,建立了今天强盛的大魏国。

    太阳消失之后的中原动乱,看来也是非常严重的,不然三皇子不至于连历史上出现过的朝代都记不住。

    而且还是非常特殊的,出现过女皇的朝代。

    希什曼又问道:“三殿下,可曾听过霍去病?”

    三皇子看着希什曼道:“希爵爷,你什么意思?”

    “三殿下,是否想要效仿霍去病故事?”

    希什曼说道:“千里奔袭,孤军深入大漠,一举击溃匈奴,封狼居胥。”

    三皇子没有去理希什曼说的这些话,冷笑一声道:“希爵爷,可否先将某松开,再谈封狼居胥之事。”

    希什曼说道:“三殿下,我跟您说这些,您就真的没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吗?”

    三皇子嘲弄道:“卖弄得几句诗文,就学着跟翰林院国子监那些人一样打哑谜,希爵爷还真是对我天朝文化理解颇深。”

    “三殿下,外臣虽对殿下不敬,但那是殿下要杀我在先,外臣不得不这么做。”

    希什曼说道:“钦天监所指生而知之者,大概就是外臣,请殿下念在外臣不远千里,只为一睹圣天子龙颜,而且甘为马前卒,为殿下夺取于阗的面子上,放过外臣。”

    希什曼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出口,三皇子立刻就警惕了起来。

    自己从来没有当着希什曼的面,说过什么生而知之者,更没有提过钦天监的预言,为什么这个家伙会知道这么多的秘密?

    三皇子愣住了,刚刚希什曼提到太祖皇帝的时候,自己就应该反应过来这些东西。

    难道真的是生而知之者?

    “放开我。”

    三皇子看着希什曼说道:“我不再追究。”

    希什曼也看着三皇子,却突然笑道:“三殿下,下次骗人的时候,记得把眼神藏好了,至少把杀意给收敛住。”

    三皇子怒道:“放肆!”

    希什曼立刻将匕首三皇子的玉颈挪几分,那白嫩如玉的肌肤,立刻被划出了一道血印。

    “假借愤怒提醒守卫,三殿下,声音小点,不要在我的面前做这些小动作。”

    希什曼眼神冷漠道:“我说了,即使卫兵破门而入,我也有时间割断您的喉咙。”

    三皇子怒目而视道:“有本事杀了我!”

    “杀你?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吗?”

    跟三皇子说了半天也没有个结果,希什曼的耐心也渐渐失去了:“如果不是看你一个女孩子家家不容易,而且我也没有辣手摧花的习惯,不然我早就一刀割了你!”

    希什曼说看在三皇子男扮女装这么多年不容易的份上,所以没有动手,这是真的,要是换做一个男人想要杀自己,被擒拿后还如此嚣张,希什曼早就两耳光扇上去了。

    至于希什曼说自己没有辣手摧花的习惯,这倒值得商榷。

    当初希什曼拿匕首疯狂地捅刺女公爵的胸口,那可是一点都没手软过。

    三皇子被希什曼突然展现出的暴戾镇住了。

    虽然三皇子是男扮女装,但是在镇西军这五年,能够走到现在振威校尉的位置,那可是凭着功绩一点一点打出来的。

    平时三皇子因为身份特殊,确实会受到萧关的一些特殊照顾,但功绩晋升方面,那是一点水分都没有的。

    所以三皇子并不是个弱女子,而是一个真正戎马五年的军人。

    她是看得出来,希什曼刚刚展现出的杀意,是何等地浓烈。

    这个蛮夷,是真的敢杀自己的。

    “以前商路不通,您对西方不了解,我不多说什么。”

    希什曼看着三皇子道:“但现在萧将军前往突袭右贤王庭,成功之后,西北商路畅通,您也不难打听到,康斯坦察伯爵率领五万十字军残兵,在阿曼山大破绿教徒精锐十万的故事。”

    三皇子震惊地看着希什曼,发现他的表情语气,都不似作伪。

    谁能想得到这个跟自己年龄相仿,漂亮得像个女人一样的蛮夷伯爵,居然是一个在战场上立有赫赫战功,斩敌无数的战将。

    “三殿下,如果您继续往西边去的话,就没有不知道我的名字,也没有人不知道康斯坦察。”

    希什曼说道:“九年前,我十二岁,就杀了一万多人。”

    “三年前,北方蛮子来犯,我又杀了几千人。”

    “而就在一年前,我仅仅靠着手中不到一万人的部曲,一举坑杀了六个国家的国王,一把火烧得他们八万多人飞灰湮灭,这些东西,都流传得很广。”

    “所以您明白我是一个什么人了吗?三殿下?”

    希什曼眯着眼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三皇子说道:“您猜猜,像我这样手中人命超过十万条的恶鬼,究竟敢不敢杀你这一个人呢?”

    希什曼身上的气质似乎发生了变化。

    之前在三皇子的眼中,希什曼就是一个像女人一样,只会阿谀奉承、巧言令色的蛮夷伯爵。

    而现在,这个蛮夷伯爵全身上下,似乎都散发着一股血腥的味道,让三皇子有些喘不过气来,而且还生出了一股呕吐的冲动。

    人在极端恐惧的时候,才会有这样强烈的反胃感,三皇子明白了自己眼前的这个蛮夷,是一个多么恐怖的家伙。

    “我现在可以把您不声不响地杀了,楼下的卫兵不可能发现。”

    希什曼看着匕首锋刃上的一抹鲜血,说道:“杀了您之后,我带着人马上就跑,回到西方,永远不踏足这片土地,您认为我需要那么做吗?”

    三皇子面色苍白、眼神涣散,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宿卫营虽然精锐,但说实话城内的两百人,我很容易就能把他们清理干净。”

    希什曼半蹲在三皇子的面前,看着她苍白的脸颊道:“我也有无数的机会可以杀死您,比如我夫人的那一箭,比如我现在手中的匕首,可我没有杀您,我还冒险把堵在您嘴里的毛巾取了下来,您认为是我的诚意不够,还是您的诚意不够?”

    三皇子已经不敢跟希什曼对视了,她偏过头去,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

    希什曼说道:“我只想活下去,活着去京师朝见圣天子,希望三殿下能给我这个机会。”

    “我说了我不会杀你!”

    三皇子说出这句话,不再像之前那么强势,那声音之中甚至带上了几分哀求:“你放了我,我不会再追究这件事了!”

    希什曼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自己明明每次都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老老实实地做一个好人,但上天就是不给自己这个机会。

    一个女扮男装的皇子被自己撞见了,按照正常的流程走下去,不说能发生点什么暧昧的事情,但总不至于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希什曼看着三皇子那煞白的脸色,心道自己这回又玩脱了。

    “我来东方是为了找人的。”

    希什曼回到椅子上坐了下来,吐出一口浊气道:“那个人是我的先祖,几百年前来了东方,所以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什么太祖皇帝的后人,我会汉文,是天生就会,并不是什么龙先生教我的。”

    三皇子抬起头来,有些惊讶道:“没有龙先生?”

    希什曼奇怪道:“三殿下,您应该惊讶的事情,难道不是我天生就会汉文吗?”

    “不,那个龙先生……”

    三皇子问道:“真的没有龙先生吗?”

    “龙先生是我瞎编的。”

    希什曼说道:“西域商路不通,怎么可能有一个龙先生到西方来,还教会了我汉字汉语。”

    三皇子的神情有些如释重负:“你真的不是太祖皇帝的后人?”

    希什曼看着三皇子,愣了几秒道:“难道太祖皇帝姓龙?”

    没想到问题出在这里,自己只是随便说了一个听上去有点厉害的姓氏而已,却没想到这个大魏皇室居然真的姓龙。

    希什曼哪里会知道这些,历史上也没见过哪个姓龙的皇帝啊。

    希什曼突然想起了,萧关下令三皇子留在于阗城的时候,对她的称呼,是振威校尉沐。

    “你……”

    希什曼问道:“你叫龙沐?”

    三皇子没有回答。

    希什曼想着这实在不像是女孩子的名字,又问道:“龙沐儿?”

    直呼其名,实在是大不敬。

    但三皇子已经很多年没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了,也显得不是很在意。

    反正自己已经被绑住了。

    三皇子突然发现,现在希什曼坐在椅子上,跟自己隔了那么远,如果自己想叫卫兵的话,这个希什曼是来不及堵住自己的嘴的。

    三皇子微微张口,又合了上去。

    看着希什曼匕首上的血迹,三皇子知道这个家伙真有可能会杀了自己的。

    希什曼注意到了三皇子的这个细节,微微笑了笑,将手中的匕首放在了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一边喝一边说着。

    “我的先祖是一个很麻烦的家伙,比您想象中的要麻烦得多。”

    “他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会一些邪恶的巫术,所以这个家伙留下了很多麻烦。”

    “我的家族有很多人都在给他擦屁股,比如我的父亲,就是为了解决我先祖留下的那些麻烦,死得不明不白。”

    希什曼自嘲一笑道:“或许您不相信,三殿下,我的先祖几百年前来了东方,我可以肯定他一定在东方弄出了一些不小的乱子,我作为他的后人,这次来到东方,不仅仅是为了朝见圣天子,同时也是为我的先祖赎罪来了。”

    希什曼将手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笑道:“或许您觉得我是在编故事,但请相信我,如果我想编故事的话,肯定会编得比这个更加容易令人信服,甚至天衣无缝。”

    三皇子看着希什曼,她的重点没有放在希什曼的身上,也没有放在希什曼所讲的这个故事身上,而是一直在看着希什曼手中的杯子。

    那个杯子,是自己用过的,此时居然被这个蛮夷拿在手中使用。

    “嗯?”

    希什曼看了看发呆的三皇子,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杯子,轻咳了一声,将杯子放了下来。

    “所以啊,三殿下。”

    希什曼长叹一声道:“我跟太祖皇帝没有关系,来到了东方只为了解决我先祖留下的麻烦,至于钦天监说的什么生而知之者,您之前肯定只把它当成儿戏,跟我的到来,也完全只是一个巧合。”

    “我知道了。”

    三皇子此时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冷静,声音平淡道:“放开我,我不追究。”

    这已经是三皇子第三次说这句话了,虽然每次的情绪都不一样,但希什曼能听出来,这一次是最有戏的。

    希什曼拿起匕首,走到了三皇子的身旁,突然看到了她胸前的绷带稍稍露了出来。

    要是昨天晚上没有看见三皇子把绷带取了下来,希什曼到现在都只会蒙在鼓里。

    这小妮子,胸未免也太小了些,是因为长期绑着绷带导致的吗?

    三皇子年龄与自己相仿,而且来到镇西军已经五年,那刚刚来的时候,才十五岁。

    正是发育的年纪啊。

    真是可惜了。

    希什曼微微摇头。

    此时恰逢三皇子抬头,看到了希什曼眼中那一抹带着可惜与同情的眼神。

    女人面对这种眼神,是非常敏感的,三皇子立刻就明白了希什曼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明明已经快要握手言和了,三皇子却被希什曼这个眼神突然激得勃然大怒。

    愤怒让人失去理智。

    三皇子开口便要大声传唤卫兵。

    希什曼大惊失色,幸好眼疾手快,扑上去将三皇子摁倒在地,险之又险地捂住了她的嘴。

    女人心,真的是海底针。

    希什曼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刚刚还好好地,突然一下就翻脸,连命都不要了。

第二十一章 对小姑娘的心理学

    “你疯了吗!”

    希什曼把三皇子摁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捂着她的嘴。

    刚才自己要是慢了一步,三皇子肯定就已经开口叫卫兵了。

    自己不就只看了你的胸一眼,不仅隔着衣服隔着绷带,而且连话都没说一句,你个小姑娘怎么突然反应这么激烈。

    看着在身下不断挣扎着的三皇子,希什曼虽然觉得刚刚千钧一发,却一点也生不出恼怒的意思。

    一个男扮女装多年,还身处军营之中的家伙,希什曼可没把三皇子当成女人。

    但现在的情况却是在提醒希什曼,请你把三皇子当成一个女人来看待。

    不光是刚刚那不可理喻的行为,还有现在灌入希什曼鼻中的阵阵香风,都在提醒着希什曼,无论他主观上是怎么看待三皇子的,但至少在生理上,三皇子确确实实是一个女人。

    而且还是那种,会因为冲动而做事不计后果的小姑娘。

    三皇子的眼神,已经变得又羞又怒,因为希什曼此时完全将她压在身下,而自己却全身被缚动弹不得。

    这种任人宰割的感觉非常不好,三皇子只能依靠眼神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三殿下!”

    希什曼这时候任三皇子如何挣扎,也是不敢掉以轻心的,于是装傻充楞道:“三殿下,您究竟怎么了?”

    三皇子星眸含愠,心想你这个下流的色痞子,这个时候居然还反过来问我?

    希什曼也明白自己是装不下去了。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连李白的诗文都不知道,这种先秦事情的古词,希什曼当然也毫无顾忌地拿来用了。

    “三殿下生得好看,外臣仰慕至极,并非有轻薄之意,如果冒犯到了殿下,请恕外臣生在蛮荒,未蒙天朝教化,还请殿下宽宏大量,恕外臣之罪。”

    这话形式上非常正经,但希什曼把三皇子捆了摁在地上,一只手还捂着她的嘴,这话即使再正经,都不太适合在这种场合说出来。

    但希什曼就是说了,因为他这么多年来,可是把不少的心思,都放在了研究小姑娘的心理这件事情上。

    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别人夸自己长得帅,即使知道对方说的是客气话,但男人听到这句夸奖之后,或多或少都会有点飘飘然,至少是有那么一瞬间的高兴。

    同理,女人也很乐意听见别人夸自己漂亮,特别是来自男人的夸奖。

    即使那个男人自己再如何讨厌、再如何丑陋,那女人听到他夸自己漂亮之后,生出的心思大概也就是算你识货的感觉。

    三皇子虽然厌恶希什曼,但至少希什曼的相貌在东方的审美看来,也是非常帅的,甚至三皇子还腹诽希什曼长得像个女人一样。

    所以希什曼说出这句话,看上去非常讲究、非常谨慎,但如果真的究其根本,其实就是想要夸夸这个三皇子而已。

    三殿下您长得好看,所以我多看了一眼,而且我知错了,您大人有大量,要不就别生那么大气了好不好?

    希什曼巧妙地避开了自己刚刚腹诽人家胸小的事情。

    这个夸奖适用于大部分的女性,对年轻小姑娘尤其有杀伤力,所以三皇子听到这句话后,那愤怒的情绪淡去了少许。

    但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道歉的男方显然不应该压在女方的身上,还用手捂住她的嘴,摆出个极其危险的犯罪姿势。

    这样一来,本是一句道歉赞美的话,却生生平添了几分调戏的意思。

    三皇子看着离自己极近的,希什曼的那张漂亮的脸,她确实挣扎弱了几分,但突然感到全身一阵热流涌过,顿时羞得满面通红。

    大魏风气开放,自太祖皇帝时期,就省去了那一套繁琐复杂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青年男女之间的自行交际往来,并不是多么地罕见。

    但即使风气开放,在青年男女交往之际,总是会隔那么一层薄纱,很多时候心思互通点到为止,很少会说出什么直白的情话来。

    像希什曼这种直接夸人好看,所以就多看了两眼,那更是只有在男女私会、四下无人的时候,才会含含蓄蓄说出来的话。

    三皇子自小出生在皇宫大内,周围都是宫女太监,性格坚韧的她,没有机会,也不屑于去考虑那些男女之事。

    五年前来到镇西军,三皇子一直都是男扮女装,并且把自己所有心思,都放到了京师的皇座之上,虽然身边接触到的都是男人,但三皇子根本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

    她甚至一度遗忘了自己性别,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男人。

    所以三皇子长这么大,根本没有过任何男女之事方面的经验,从小到大最亲密的异性,就是自己的父亲,大魏皇帝了。

    虽然在在外出征生死一线之时,与镇西军的很多将士也有接触,但那是战场上培养出的情感,那些镇西军的将士也不知道三皇子其实应该算是三公主。

    所以那也跟儿女情长搭不上边。

    到今天为止,三皇子是首次与除了自己父亲外的男子距离如此亲密,而且还是以这样一个羞人的姿势。

    此情此景,羞怒交加之下,希什曼看着三皇子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那甚至衣襟内的玉颈,也已经鲜红欲滴。

    如果希什曼之前还怀疑一下三皇子的真实性别,现在他终于是完全相信了,三皇子真的是一个女人。

    还是一个非常不擅长跟男人打交道的小姑娘。

    当然这种打交道,指的是以女人的身份打交道,如果三皇子把自己当成一个男人的话,就完全是另一个情况了。

    希什曼暗自庆幸,三殿下你可千万别把自己当成男人,自己对付女人,特别是这种羞答答的女人,那还是挺有一套的,要是换做男人自己可完全没辙了。

    “三殿下。”

    希什曼看着已经闭上眼睛,不敢跟自己对视的三皇子,语气郑重道:“您真的非常好看,外臣没有轻薄之意,是真心这样认为。”

    希什曼说着,将捂着三皇子嘴巴的手慢慢松开来。

    三皇子还是满面通红地闭着眼睛,没有大喊大叫。

    “三殿下?”

    希什曼轻轻唤了一声。

    “我知道了。”

    三皇子睁开眼睛,努力地看着希什曼道:“希爵爷,请松开我吧。”

    希什曼一怔,这软侬的语气,这羞答答的表情,真是像极了妮娜那个小妮子,在被自己调戏时候的反应。

    而且希什曼还突然发现,这个三殿下生得确实是挺好看的。

    不过这个时候就算是再有什么其它的心思,希什曼也不敢表露出来,如果再惹得这个有些神经质的三殿下不开心的话,谁知道又会出什么乱子。

    希什曼果断拿出匕首,割断了三皇子身上的绳索。

    希什曼想要将她扶起,但三皇子没有理他,自己撑着地面,以一个不是非常有风度的姿势站起身来。

    希什曼单膝跪地,将手中的匕首托在手中,向三皇子呈了上去:“外臣冒犯三殿下,罪该万死,请三殿下降罪。”

    希什曼瞥了一眼三皇子,看到了满面的红光还未褪去,知道她在这个时候,是不可能叫外面宿卫营的士兵进来的。

    三皇子整理了衣冠,强做镇定地拿起了希什曼呈献的匕首,脸上的红霞稍稍褪去,开口道:“希爵爷,不怕我现在让人杀了你吗?”

    希什曼心想救你现在这个头发凌乱、气息微喘,就像刚刚做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一样,哪里还有心思杀自己。

    但话不能这么说。

    希什曼垂首道:“外臣冒犯三殿下,死不足惜。”

    三皇子看着这个下流无耻的家伙,开口道:“某言出必行,不会再追究此事,能否让您的夫人不用如此戒备,先将弓箭放下?”

    “是。”

    尤朵拉在对面,一直用弓箭瞄着这房间,这也是希什曼敢放三皇子的原因之一。

    这个三殿下也稍稍展现出了诚意,即使是被希什曼解开的绳索,也没有离得窗子太远,依旧将自己置身在尤朵拉的控制之下。

    应该问题不大了。

    希什曼站起身来,朝着对面窗口的尤朵拉点了点头。

    尤朵拉会意,收起了弓箭,但依旧没有离开窗户,随时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一旦三皇子翻脸的话,无论是直接射杀三皇子,还是解决掉楼下那几个宿卫营的士兵,尤朵拉都来得及出手。

    三皇子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窗口的尤朵拉,也没有太在意,直接对着希什曼说道:“你走吧。”

    “嗯?”

    希什曼看着三皇子,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必要像之前那样装孙子了。

    “三殿下,您……”

    “我说了,这件事情不会再追究,你走吧。”

    三皇子没有在意对面的尤朵拉,直接到窗户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说道:“希爵爷,从今往后,你我之间互不相欠,我不追究你的大不敬,你也不要再说什么自己的功劳了。”

    “不管你说的那些是不是真的,你是否是来寻你先祖,是否与太祖皇帝有关,又是否仰慕我大魏天威,这些都不想再听见了。”

    “嗯?”

    希什曼没有想到三皇子会说出这样的一席话来,自己可是承认了自己确实生而知之,是知道很多秘密的,

    即使她不追究刚刚的事情,那也会很好奇自己究竟知道什么东西吧?这对她坐上龙椅可能也有好处。

    而且希什曼这样的家伙,明显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物,在很多东西没有摸清楚之前,怎么能就这样放自己离开呢?

    更重要的是,希什曼还有很多事情想要问这个三殿下。

    接下来明明是讨价还价做生意的时间,而三皇子好像并不想再跟希什曼多说些什么了。

    “三殿下……”

    “我说了!”

    三皇子突然怒道:“滚!”

    “是。”

    希什曼不知道三皇子这无名的怒火又是怎么烧起来的。

    在见识了这个仅仅是瞥了一眼胸口,就连命都不要,准备叫上卫兵跟自己同归于尽的三皇子之后,希什曼是再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了。

    “外臣告退。”

    希什曼微微欠身,独自开门退出了房间。

    见到这个可恶男人离开时候,三皇子又回头,看着依然站在窗口的尤朵拉,狠狠瞪了她一眼,反手关上了窗户。

    见到希什曼离开房间,尤朵拉的心思也完全不在这里,她一心只观察着那几个宿卫营的士兵,没有再管三皇子关窗户的行为了。

    很可惜,如果尤朵拉这时候再一箭射开窗户的话,就能看到一幅非常令人震惊的场景。

    三皇子关上窗户之后,在座位上呆坐了几秒,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然而仅仅是这几秒钟,本来早已褪去的绯红,又以极快的速度爬上了三皇子的脸颊。

    三皇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想要压下那心头奇怪的想法,但那杯酒刚刚送到嘴边,三皇子又立刻想起了,这个杯子,刚刚被那个下流的色胚用过。

    可三皇子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杯中的酒水已经入喉了。

    三皇子将手中的酒杯猛然摔在了地上,脸上居然浮出了一丝委屈的神情。

    有些事情就是当时明明已经没事了,但只要回过头来一想,那就会越想越气,而且还会越气越想。

    三皇子想到了那个色胚看自己胸口绷带的眼神,又想到了刚刚被他压在身下的屈辱模样。

    而且自己被他压在身下,两人隔得极近,就难免有些肌肤之亲,那个色胚居然趁着这个机会,在自己的身上闻了几下。

    “无耻!下流!卑鄙!”

    三皇子开口大骂。

    这三个字放在希什曼身上,真是一点都不过分,三皇子的评价其实十分中肯。

    可是骂完之后,三皇子并不觉得解气,反而想起了刚刚自己被压在身下之时,感觉到了那个色胚某个部位咯在自己腿上,实在猥琐至极。

    三皇子的脸色比刚刚更加红润,甚至身上还渐渐起了一层香汗。

    有些热。

    三皇子口渴,想要痛饮几杯,但又发现杯子已经被自己摔在了地上。

    三皇子走过去捡起了杯子,却又偶然发现,那杯子的旁边,有着一件红色的鹅绒大氅。

    那是在刚刚的混乱之中,从希什曼的身上脱下来的,他在离开的时候都没有发现自己身上少了点什么。

    三皇子一手拿着杯子,另一只手,却鬼使神差地捡起了那件鹅绒大氅。

    想到刚刚希什曼在自己身上呼吸时那忽冷忽热的感觉,三皇子手中拿着这件大氅,双眼无神地,似乎在下意识的情况下,拿着那大氅嗅了一下。

    但仅仅是这一瞬,三皇子立刻回过神来,像小姑娘躲避毛茸茸的蜘蛛一样,惊恐地将那鹅绒大氅丢在了地上,连忙后退了几步。

    自己这是怎么了?

    三皇子摸着自己发烫的脸蛋。

    刚刚闻到那鹅绒大氅上的味道的时候,那一股酥麻的暖流,似乎又在自己的身体里出现了。

第二十二章 新军队的到来

    希什曼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尤朵拉还在床边,警惕着三皇子宅邸中的一切,回头看到希什曼安全回来,尤朵拉才完全放心了下来。

    “没事吧?”

    尤朵拉地走到希什曼身边,担忧地问道:“受伤了吗?你的那件鹅绒氅呢?”

    “没受伤。”

    希什曼虽然后怕不已,但还是做出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衣服应该是忘记拿回来了。”

    “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一声。”

    尤朵拉语气中带着几分埋怨道:“我如果是晚起了一会儿,你说不定就被那三皇子用匕首刺死了。”

    “我不是怕你担心嘛。”

    希什曼轻轻给了尤朵拉一个拥抱,能拥有这样一个靠谱的夫人,实在是上帝他老人家给予的恩赐。

    尤朵拉用冰冷的纤手托着希什曼的下巴,还忍不住在他的脸上捏了一把,笑道:“你不是怕我担心,是怕我吃醋吧?”

    希什曼嘿嘿一笑,不置可否。

    “在你心里我就那么小心眼吗?”

    尤朵拉娇嗔道:“三皇子那边,真的没问题了吗?”

    “现在应该没有问题。”

    希什曼说道:“不过等到萧关回来之后,就不好说了。”

    尤朵拉听觉敏锐,三皇子房间里的那些动静,她都是听见了的,虽然尤朵拉听不懂中文,但希什曼也没准备再瞒着她什么。

    “我已经通知本神父和阿迪勒,让他们注意那些黑甲骑兵的动向了。”

    尤朵拉说道:“城内只留下两百人,解决掉他们问题不大。”

    “谨慎一点是好的。”

    希什曼说道,他也不太明白,为什么最后三皇子会直接赶自己走,明明还有很多东西没有讨价还价,在摸清楚三皇子那奇怪的心思之前,还是谨慎为上。

    尤朵拉问道:“你究竟跟三皇子说了些什么东西?”

    “我什么都没说。”

    希什曼摊手道:“真的什么都没说,昨天晚上她应该是发现我用望远镜看她了,所以想直接杀了我。”

    尤朵拉点头道:“当初我假扮成男人被识破的时候,第一反应也是杀了那个拜占庭贵族。”

    “不,这个三殿下完全不可理喻。”

    希什曼说着,将刚刚在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尤朵拉。

    尤朵拉眼神奇怪地看着希什曼,说道:“你看人家胸干嘛?”

    希什曼老脸一红道:“下意识,下意识。”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

    尤朵拉说道:“妻子不如小妾,小妾不如偷腥?”

    “重点不在这里。”

    希什曼颇有些尴尬道:“重点是,三皇子为什么最后突然就叫我滚?”

    “因为生气啊。”

    尤朵拉说道:“如果是换做我,就先把你眼珠子挖出来,然后再把你从二楼扔下去。”

    你们这也太狠了些。

    希什曼心想自己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么泼辣的女人。

    但殊不知,希什曼以前的身份,和他所见过的那些女人,跟现在都是无法相比的。

    当他还是康斯坦察伯爵的时候,全欧洲没有几个姑娘是不想嫁给他的,在这种情况下,希什曼调戏两句过过嘴瘾,或者对那姑娘多看几眼,人家说不定还非常高兴。

    但现在,希什曼面对的是大魏的皇室,一个女扮男装,而且还从心底认为自己是男人的公主,在镇西军的五年里,没少手刃敌兵。

    这样一个又要强,地位又极高的三殿下,希什曼那一眼下去,如果不是三皇子手脚被缚的话,估计就算跳起来咬,也得从希什曼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可希什曼似乎没有想通这一点,还是觉得颇为奇怪,看一眼而已,而且只看倒了绷带,怎么就反应这么激烈,想着同归于尽了。

    “不知道萧关清不清楚三皇子女扮男装的事情。”

    希什曼迈步坐在了床头,说道:“那个萧关看上去,不是那种会随着三皇子的心意行事的人,三皇子要杀我的话,也拿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萧关不一定会听她的。”

    想要杀希什曼,一个最为合适的理由,就是他发现了自己的女儿身,而且还轻薄于自己。

    但三皇子这种耿涅的性格,哪里会把这种事情告诉萧关,在她的心里,自己以后是要成为大魏皇帝的人。

    堂堂大魏皇帝,怎么能允许早年有这样的污点存在。

    这件事情,三皇子一定会想要把它扼杀在摇篮里。

    最简单的途径,就是将知道这件事的人全部杀掉,比如希什曼和尤朵拉。

    所以三皇子是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萧关的,如果萧关也知道的话,那他也会成为三皇子污点的见证人。

    三皇子想要争夺皇位,还得仰仗萧关和镇西军,而且还承诺了萧关镇国将军的位置。

    因此希什曼很放心,三皇子不会把这件事情直接告诉萧关,而是会找其它什么理由。

    但其它的理由,大概不会特别像样,依着萧关的性子,不一定会听从三皇子的意见。

    希什曼认为自己现在很安全,至少在萧关回来之前都很安全。

    如果萧关回来之后,镇西军还没有动静的话,那才是真的安全了。

    “等着吧。”

    希什曼半躺在了床上道:“卸下辎重,做好逃跑的准备,然后等着萧关回来就是了。”

    尤朵拉走到床前,说道:“你倒是悠闲。”

    “不然我还能怎么办?”

    希什曼问道:“现在就逃跑吗?还是去绑架三皇子?”

    尤朵拉想了想道:“我会告诉本神父,如果镇西军有异动的话,就直接冲进宅邸,将三皇子活捉了先。”

    希什曼点点头,这也是自己所想的。

    本神父如果说要绑架谁,那根本没人能拦得住,这就是希什曼现在从容不迫的最大依仗。

    即使萧关真的被三皇子说动,准备对希什曼一行人动手,那只要本神父将三皇子绑了,萧关就不可能再对自己这些人动手了。

    所以希什曼可以很安心地瞪着萧关回来,他那么自信地带着两千宿卫营黑甲骑兵去奔袭右贤王庭,想必是很有把握的。

    如果你要是回不来的话,那只好是劳烦自己这个外臣,保护我们娇贵的三殿下了。

    “尤朵拉,过来。”

    希什曼向尤朵拉轻轻招了招手。

    “干什么?”

    尤朵拉来到了希什曼的跟前,却被他一把拉过去搂在了怀中。

    “你刚刚不是说,如果我看了的话,你会把握眼珠子挖出来吗?”

    希什曼伸手去解尤朵拉的外衣,笑道:“我今天就看看,你要怎么把我的眼珠子挖出来。”

    ……

    ……

    不知不觉,希什曼已经在于阗城度过了七天荒淫无度的生活。

    这也就意味着,离萧关北上突袭右贤王庭,也已经过去了七天。

    这七天里,城内的事务全部丢给了阿迪勒,这个空降的共治总督去解决。

    希什曼身旁夜夜美人相伴,实在闲暇之时,可也以找来于阗国主,两人就一些哲学问题进行一些探讨,过得好不安逸。

    这于阗国主真没有辜负了希什曼的期待,成为了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能跟他讨论一些超时代问题的人。

    从地球的公转自转,到古希腊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再到现代的厚黑学,甚至是蹩脚的经济学,这个于阗国主总能发表一些独特的观点,有时候令希什曼都惊叹不已。

    一个孤悬于塔克拉玛干沙漠上的小土城的城主,能够有着这一份独到的见识,说这位于阗国主是天纵奇才也不为过。

    只不过这个于阗国主,明显是那种学者型的人,要说治理于阗城,其实也没用什么复杂的手段。

    完全是凭着他对人心的洞察,以及颇为高明的演技,使得于阗城在右贤王庭的阴影下苟活,一直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这样的人,希什曼还是第一次遇见,在深谈几次之后,还是觉得愈发有趣。

    对于那些神秘学的知识,希什曼是非常渴望的,他想着也许能从这些神秘学的知识里面,找到自己先祖的蛛丝马迹,所以这段时间,一有空就跟于阗国主请教。

    今天希什曼正跟于阗国主,说着遥远的南方,那些苯教徒的一些神话传说,听得入神之时,阿迪勒突然从门外闯了进来。

    “希什曼先生!”

    阿迪勒快步走进房间,来到两人跟前道:“国主大人也在这里啊,不好了,有一支军队朝着于阗过来了!”

    军队?

    希什曼计算着时间,不可能是萧关的军队,宿卫营的黑甲骑兵再强,也不可能就把右贤王庭灭了再回到于阗,这连来回在路上花费的时间都不够。

    “什么军队?”

    希什曼连忙问道:“从哪个方向来的?有多少人?”

    “从东方而来!”

    阿迪勒说道:“具体人数不清楚,但哨骑来报,至少有两三千人。”

    东方?

    大魏的军队!

    希什曼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打开了窗户,却发现对面的三皇子已经出门,拍马朝着城门飞奔过去了。

    不好!

    希什曼立刻下令道:“叫上本神父和尤朵拉,让他们带人来城门口!”

    “是!”

    “不,时间不够了。”

    希什曼说道:“我直接过去,你让本神父和尤朵拉按计划做好一切准备。”

    不等阿迪勒回答,希什曼直接飞跑下楼,在马厩里随便骑上一匹草原马,就朝着三皇子所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又出现了一支两三千人的大军。

    这个变故让希什曼措手不及,不过他也看得出来,三皇子明显事先也是不知道这个消息的。

    这支军队不是三皇子这几天偷偷调过来的,从玉门关到于阗,这点时间根本不够!

    还来得及,还来得及。

    希什曼不知道这新来的一支军队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这支军队的统帅是谁,更不知道三皇子能不能使得动他们。

    如果这支军队完全听从三皇子的命令,那自己就等不到萧关回来,这个三皇子就会直接对自己这些人下手了。

    希什曼现在急着去城门,不是想要说服三皇子,也不是想要争取这支军队统帅的好感。

    希什曼是想,如果三皇子这个恶婆娘想要借着这支军队杀自己,那自己就得马上擒住她当做人质。

    要不然三皇子往那人堆里面一钻,再想擒拿,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三皇子只是一个振威校尉,按理说是无法调动这一支庞大军队的。

    只求上帝保佑大魏军纪如铁,不会那么容易就听了三皇子的话,直接对自己这些人动手。

    希什曼快马加鞭直扑城门,三皇子带着她的两百宿卫营骑兵,已经在城门外集结完毕了。

    远方沙尘滚滚,不知道有多少人朝着于阗扑了过来。

    希什曼看着城墙上那些不知所措,连城门都不知道关上的于阗士兵,心想靠着这些家伙去硬碰硬是不可能了。

    希什曼拍马出城,来到三皇子的身后,若无其事地杵在那里。

    三皇子知道这是谁来了,但没有回头,而是直直地看着远方那冲天的沙尘。

    这是两人七天以来的第一次见面,却是陷入了一片沉默。

    三皇子一点也不担心,因为来的是大魏的军队,无论来的是哪一营,情况都是对自己非常有利的。

    除了萧关之外,镇西军上下无论官衔大小,都没有谁会直接顶撞自己。

    借着这支军队,来杀掉这个可恶的色胚,是再简单不过了。

    希什曼默默地看着远方,发现这支军队并没有太多的骑兵,大部分都是手持长枪的步兵,而且身上的装备也不是那么整齐统一,比起宿卫营的黑甲铁骑是差远了。

    而这支军队唯一亮眼的地方,就是每个士兵的左臂,都系着一块红布,看上去是这支军队的标识。

    三皇子身旁的侍卫轻声道:“三殿下,是红巾营!”

    三皇子点点头,但眉头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镇西军的红巾营,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红巾营的先头骑兵,很快就到达了城下,这群一百多人的骑兵中间,有一人的装束非常显眼。

    那人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的袍衣,头上戴着一个黑色冠帽,脚上是一双干净的皂靴,根本不像是一个军人的样子。

    三皇子看着这人,滚鞍下马,按剑作揖道:“末将振威校尉沐,拜见黄公公。”

    “哎哟哟,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那被称作黄公公的人连忙下马,跪在了三皇子的面前道:“三殿下!您这是干什么,折煞老奴了!”

    希什曼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地,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第二十三章 双簧

    “黄公公,军中礼节不可废,这里是军营,不是京师。”

    三皇子作揖道:“您身为监军,可节制镇西将军,我只是振威校尉,更应执礼相见。”

    “哎哟哟,三殿下啊,您快起来吧。”

    那老公公急得尖声叫道:“这要是传出去了,咱家以后回了京师,还怎么做人哪!”

    “是,黄公公。”

    三皇子抬头道:“不知黄公公是如何得知我等屯兵于此,还带了红巾营前来。”

    “三殿下,这是萧将军派人飞骑回报,说跟您一起来了于阗了。”

    黄公公面带关切道:“三殿下,萧将军说那右贤王已经反叛大魏,这河西商路,都是被他把持着,可是真事儿?”

    三皇子看着黄公公这反应,知道萧关在听从了自己回头杀奔于阗的计划之后,偷偷派人回玉门关传信,这黄公公才带人来了这里。

    于制来说,萧关进行任何的军事行动,都不用征得自己一个小小振威校尉的命令,甚至连通知都不用通知一声,他这么做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这仅仅是制度而已,三皇子身为天家的人,镇西军上下哪个军官不把他好好奉承着,谁敢真的把他就当成一个普通的振威校尉。

    唯一一个敢的人,就是萧关。

    如果不是这次自己被右贤王骑兵俘虏,萧关率领最精锐的宿卫营星夜驰援,三皇子还真想过,萧关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是皇子这件事情。

    相比之下,这个宫里派来的监军太监黄公公,就比萧关顺眼多了。

    三皇子看着风尘仆仆的黄公公,竟觉得有几分亲切。

    平时三皇子最看不起的,就是向黄公公这些什么都不懂,只会耍嘴皮子的阉人,但现在这种情况,三皇子的看法完全改观了。

    于阗城新近臣服,虽然于阗国主表现得一直很谦卑,但三皇子不敢保证这些勾结右贤王的家伙,会不会突然背叛。

    另一方面,希什曼知道了自己真实的身份,还与自己发生了冲突,三皇子之所以忍了这么久没有动手,就是因为自己手中兵力太少,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黄公公这一来,三皇子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这让他如何不喜。

    “黄公公。”

    三皇子脸上浮出笑容道:“一路赶来真是辛苦,萧将军已带着宿卫营大队人马北上,前去突袭右贤王庭了。”

    “哎哟哟,那就好,那就好。”

    黄公公想着,这萧关虽说脑子死板了些,但在这种时候能把三殿下给留在于阗城,至少是说明他也是没有蠢到那种地步。

    至于右贤王庭的事情……

    “三殿下,宿卫营两千多人,够吗?”

    黄公公皱眉说道:“您也知道,兵符在萧将军手中,老奴能调动的也就只有红巾营了,如果萧将军那边兵力吃紧的话,老奴可以让红巾营北上驰援。”

    “不用,萧将军用兵,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轻易出手的,他现在既然是去了,那想必是马到成功。”

    三皇子说着,望向了那呼啦啦涌上来的红巾营的步兵们,看着他们凌乱的队形和嘈杂的队伍,三皇子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

    红巾营无论从装备还是素质上说,都差了宿卫营不止一个档次。

    算了,红巾营虽然战斗力是差了些,但是胜在人多,这红巾营一共近四千人,足以将于阗城内所有的势力全部镇住。

    “黄公公,远道而来,想必是辛苦了。”

    三皇子抬手道:“如今这于阗国虽已经臣服我大魏,但这都城实在狭小,容不下红巾营进城,就让所有将士依城扎营,靠绿洲汲水,随时听我调遣。”

    红巾营的诸将骑在马上,围绕在黄公公身旁但一个人也没吭声。

    倒是黄公公低眉顺眼,连连点头道:“是,全听三殿下差遣。”

    三皇子点头,正准备招呼黄公公和红巾营的各将官进城议事,却已经忘记了,有一个可恶的家伙也跟出了城来,站在自己身后可一句话都还没说呢。

    “哎呀呀,大魏天军,果然威仪不凡!”

    希什曼突然大声感叹道。

    自从上次学乖了之后,希什曼就一直藏拙,专门在说中文的时候夹杂着一些老外特有的口音,现在这一句话,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黄公公和红巾营的将官,这才发现了这个相貌俊朗的红毛蛮夷。

    “这是……”

    黄公公看向三皇子。

    三皇子刚欲开口,希什曼却抢先下马答道:“大秦国特使,康斯坦察伯爵希什曼,见过黄公公。”

    “咦?”

    黄公公看着这个说得一口官话,还有模有样学着中原礼仪的蛮夷,突然来了兴致道:“原来是希爵爷,希爵爷这是……”

    黄公公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是看着三皇子的。

    三皇子又欲开口,想要堵住希什曼的嘴,但还是慢了半拍。

    “禀黄公公。”

    希什曼笑道:“外臣此行,乃是代表我大秦国,因我大秦皇帝仰慕大魏天威已久,苦于东西商路受阻,无法亲近,故派外臣前来觐见大魏圣天子,以表仰慕天威、永结盟好之意。”

    “好啊!好啊!那护驾有功的外邦使臣,原来就是你啊!”

    黄公公欣喜地看着三皇子道:“恭喜三殿下,贺喜三殿下!”

    三皇子面上还挂着温和的笑容,内心早就把希什曼千刀万剐无数遍了。

    这个可恶的家伙抢在自己前面,就把他所有的身份都说了出来,在黄公公面前摆明了自己外邦使臣的身份。

    而且还是一个,从右贤王手中救下三皇子的外邦使臣。

    在黄公公和红巾营的诸将看来,这个希什曼现在可是顺眼得不行。

    救下的三皇子,就是镇西军上下所有人的恩人,再加上那仰慕天朝外邦使臣的身份,和那谦卑恭逊的态度,让红巾营上下都对希什曼印象非常之好。

    这跟宿卫营士兵对希什曼的态度是一样的。

    现在整个于阗城,除了三皇子之外,希什曼在其它人的心目中都留下了一个良好的印象,这就是希什曼想要的东西。

    自己先把所有的基调完全定下了,你三皇子再想靠着红巾营的这些人来对付自己,那可就要费一番功夫咯。

    而且目前黄公公的这个话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还不得不接下来。

    “希爵爷劳苦功高……”

    不光是希什曼,连黄公公都听出来了,三皇子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那语气是有多么地奇怪。

    “黄公公,诸位将士,我们还是进城详谈吧。”

    三皇子努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诶!好嘞,好嘞!”

    黄公公弓着身子道:“三殿下,您先请,您先请……”

    三皇子带着黄公公和红巾营的将官们进了城,希什曼也连忙跟了上去。

    此时不巧,于阗国主拖着肥胖的身躯,骑着一匹不堪重负的驮马,朝着城门口奔了过来。

    “于阗国主参见三殿下!”

    于阗国主在那个翻译兼侍卫的搀扶下险险下马,朝着三皇子躬身问好道:“大魏天兵降临,有失远迎。”

    黄公公看着三皇子问道:“三殿下,这位又是……”

    像是又怕希什曼把话茬给抢了过去,三皇子连忙答道:“黄公公,这位就是于阗国主,也是仰慕我大魏天威已久,此次西出玉门突袭右贤王庭,于阗国主为宿卫营提供饮水给养,功不可没。”

    “哎呀呀,那也是大大的功臣呐!三殿下,老奴真是替您高兴!”

    黄公公说完,又看向那于阗国主道:“国主,可是有进京朝见天子之意?”

    于阗国主答道:“哦,黄公公,求之不得。”

    “着啊!”

    黄公公叹出一记尖锐的声音,抚掌笑道:“今年三殿下回京述职……”

    黄公公看了三皇子的背影一眼。

    三皇子虽然没有回头,但可以看见她正微微颔首。

    回京述职,总得带点东西回去让父皇高兴高兴,这番邦君主的朝贡臣服,向来是父皇最喜欢的东西。

    这些事三皇子不方便开口,得其它人做个引荐才行。

    萧关那个榆木没有提出来过,不知道他究竟想没想过这件事情。

    黄公公不愧是在宫里当差多年,深得天子信任的人,只见了第一面,就摸清楚了三皇子的意思,来了个顺水推舟。

    这黄公公不学无术,只会专擅弄权,但谄媚逢迎的事情上,还是让三皇子非常舒心的。

    于阗国主何等圆滑,也知道这个阉人话说一半,是等着自己主动提出来了。

    “三殿下,黄公公。”

    于阗国主肥胖的身子又躬下了几分,说道:“小人是否有幸,随三殿下一起前往大魏京师,朝见圣天子龙颜?”

    好角色,上道。

    黄公公想着,脸上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菊花,连连道:“好好好,国主此次助我大魏剿灭右贤王,乃有功之臣,咱家就……”

    黄公公又瞄了一眼三皇子,只见后者又微微颔首。

    黄公公方才继续道:“那咱家,就替三殿下应下了。”

    “谢三殿下,谢黄公公!”

    外人看不出来三皇子和黄公公两人唱的这个双簧,但哪里瞒得过于阗国主的眼睛。

    而且于阗国主看得透彻,这个三皇子虽然什么事情都要那个黄公公开口,但似乎在镇西军里面,三皇子明面上的权力并不是很大。

    这一点从之前萧关强令三皇子留守就能看得出来。

    只不过那萧关行事不给三皇子留任何颜面,今日这黄公公,却是无时无刻都把三皇子好好地捧着。

    但捧归捧,奉承归奉承,于阗国主依旧能看出来,这个黄公公绝对是在这支军队里面,有着极高的地位。

    黄公公看着三皇子的意思行事,而此时的于阗国主,却在偷偷地瞄了一眼希什曼。

    希什曼只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什么话都没说。

    于阗国主却看懂了,继续作揖道:“能与三殿下、黄公公及希爵爷同行,我之大幸!”

    三皇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说着说着怎么多出来一个人。

    黄公公微微皱眉,他只是觉得,把希什曼和三殿下放在一起不是很合适,却没有听出来其它什么意思,只认为是番邦国主,不懂天朝礼仪而已。

    于阗国主似乎又明白了什么,继续说道:“黄公公有所不知,在下曾迷了心窍,拒大魏天军于城外,幸得希爵爷单骑叩城,见到在下陈明利害,这才让在下开城迎奉大魏天军,没有铸成大错。”

    嚯,感情这于阗国,是靠着这个希什曼给说降的!

    黄公公和不明就里的红巾营将官纷纷恍然大悟,看向希什曼的眼神又温和了几分。

    希什曼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全奈三殿下洪福齐天,及大魏天威凌人,外臣能为马前卒已是幸运,怎敢妄自居功。”

    嗬!你听听!

    黄公公心里连连点头,瞧这话说得多中听,身边那些从小在宫里长大,学着说奉承话的小杂碎,那嘴上功夫也没几个能这么漂亮的。

    更何况人家是真的有大功劳在身。

    从右贤王庭手中救下三皇子,为大魏劝降于阗国,这两件事情加起来,够黄公公亲自写一封密奏,直接呈到陛下的御案上了。

    现在人家说不居功那是面子上客气,但就这份懂进退的模样,就深得黄公公的欣赏,这份密奏自己怎么也得写一份呈上去了。

    黄公公知道,这样的聪明人,是懂得什么叫知恩图报的,自己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到时候只要稍微提点一下,这个希爵爷就不会不懂咱家的意思。

    “好啊!”

    黄公公向着三皇子说道:“外臣内附,我大魏兴盛之兆!”

    听到这句话之后,希什曼就知道,就算三皇子再想要砍自己脑袋,那也是不可能的了。

    果然,三皇子听到这句话,明知黄公公是在暗示自己暗合天意,京师的龙椅早晚能坐上去,但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黄公公,此乃我大魏之幸。”

    三皇子回头笑道,实际上他是想去看希什曼的。

    却不料希什曼这时也发现了三皇子正看着自己,于是朝着她微微一笑,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伸了出来,向着三皇子比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那手势三皇子看不懂,那笑容也不见得有多邪恶,但三皇子就是觉得希什曼做出了一副胜利者的模样,在向自己示威。

    可恶的家伙。

    三皇子回头,纵马前行。

    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个可恶的色胚送到午门一刀斩了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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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1637/ 第一时间欣赏黯淡的中世纪最新章节! 作者:耳东禾所写的《黯淡的中世纪》为转载作品,黯淡的中世纪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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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淡的中世纪介绍:
狮心王查理?
十字军东征?
甜不辣骑士团?
还有我老婆贞德?
回到了中世纪,当然很多东西都很想一睹真容。
但是某人现在完全没有这个想法了。
“太阳呢?”
希什曼望着漆黑的天空,怒吼道:“老子的太阳呢?这么大一个刚刚还在这的!”
黯淡的中世纪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黯淡的中世纪,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黯淡的中世纪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