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伯爵的小黄鱼(上)
稳住了黄公公和这些刚来的红巾营将校们,希什曼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就没死皮赖脸地参加三皇子跟黄公公等人的晚宴。
现在三皇子已经不可能再煽动红巾营的士兵闹事了,希什曼和于阗国主的脸上,可是明明白白地写着“大魏忠臣”这四个字,而且三皇子自己也是承认了的。
刚刚承认,就出尔反尔,别说这种行为会不会引起某些有心人大做文章,三皇子自己脸上也挂不住,而且她也知道,要坐上龙椅成为九五之尊,言出必行是基本条件之一。
任何的利益,都无法与那张龙椅相比,三皇子现在对希什曼的怨恨,还远没有到那种程度。
希什曼现在态度非常地谦卑,虽然只是演戏,但这并不是什么扮猪吃老虎的戏码,希什曼也不会那么没品,上去对一个太监曲意逢迎。
而且这还是一个监军的太监。
跟大多数人一样,希什曼对太监一直没有什么好感,更何况还是这种掣肘大将的监军太监,自古以来都是军队中的一颗毒瘤。
想来这个大魏国也真是厉害,皇子争权、派系林立、藩镇割据、交流闭塞、太监监军。
一个国家败亡的大部分因素都已经齐了,这大魏居然还能屹立不倒、甚至还能对外扩张,真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
大魏建国已经数百年了,按照封建国家衰亡腐朽的周期来看,这个大魏也差不多是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了,而且现在展现在希什曼面前的一切,确实已经证明了这是一个行将就木的国家。
但是这个国家,依旧有着强盛的军力,和极为强烈的扩张**。
而且更令希什曼匪夷所思的是,镇西军这种远离中央的边军,居然还对大魏皇室保持着非常忠诚的态度。
至少在镇西将军萧关的身上,希什曼没有看到任何一点占地为王、割据一方的意思。
这实在令人想不通。
西方那种松散的分封制国家,名义上是国家,但其实各个伯爵,甚至各个男爵之间,都是有着极强的独立性,所谓的国家,只是一个松散的联盟。
甚至在太阳消失之后,连松散的联盟都算不上,贵族们龟缩在城堡,不听国王的调遣,四周的村庄也成了半独立状态,即使不交税,贵族们也很少带兵去讨伐。
现在的欧洲各国,就是一群散兵游勇,只有在十字军驱使之下,国王才能从国内拉出一支像样的军队,去为了上帝的荣耀而战。
但说是为了上帝,其实都是一己私欲而已,各怀鬼胎的贵族们,根本就是听调不听宣的状态。
这就是现在的欧洲。
再回过头来看看大魏,就知道这个东方的巨龙,是一只多么恐怖的怪兽。
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大魏依旧是一个大一统的帝国,即使体制有多处不合理的地方,大魏依旧保持着强大的军力,对周边国家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更恐怖的是,这些军队不仅职业化程度非常之高,而且还对大魏中央保持着难以理解忠诚。
这样的大魏如果真的一路向西打过去,希什曼这一路上看到的所有国家,没有一个是大魏的一合之敌。
在遇到萨拉丁之前,大魏军队的西征之路将没有任何的阻力。
这样一个状态极为奇怪的国家,你要说这里面没点其它的猫腻,希什曼是一点也不相信。
所以他很好奇,大魏是怎么做到。
在这种至少是看上去极端危险的情况下,大魏是用什么方法,保持着中央对地方强大的控制力的?
靠着那些边军中的皇子吗?
笑话。
四个继承人,分属东南西北四大边军,摆明了是在争太子之位的。
这四个继承人,只要其中一个人出了问题,联合边军将领反叛中央,那都将引发一场灾难性的战争。
除非每个皇子都非常明事理,知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并且甘心看着自己的兄弟坐上皇位。
但四个继承人,既然是觑准了太子之位,那说明每个人都是极有野心的。
难不成他们每个人都是那种,既有野心、又有能力,而且还有广阔胸襟的圣人?
希什曼知道这这种几率微乎其微。
所以他很好奇,大魏是如何维持自己国家运转的。
既然好奇,那就得问,至于向谁去问,这就是个学问了。
希什曼坐在自己的房间中,透过窗户看着三皇子宅邸的大门口,黄公公一行人从里面醉醺醺地走了出来。
这就是一个最好的对象。
……
……
黄公公这才从三皇子的府邸走出,刚刚在晚宴之上喝得尽兴,此时有些醺醺地,被身旁一个小太监搀扶着,一步一晃地向着给自己准备的宅子走去。
小太监低眉顺眼地问道:“黄公公,今儿什么事让您这么高兴啊?”
“高兴,咱家怎能不高兴?”
黄公公被小太监扶进了宅院,尖声笑道:“这于阗国臣服我大魏,萧将军率宿卫营北击右贤王庭,立下不世之功,皇上闻讯必定大喜,你说我该不该高兴?”
“那得是多喝几盅。”
小太监将黄公公扶进房间,放在了床上半躺着,谄笑道:“黄公公,这次镇西军大捷,您调回京师伺候主子,是指日可待了!”
“别瞎在这打听,不要以为咱家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
黄公公指着小太监笑道:“跟了咱家这么多年,也委屈你了,放心吧,如果咱家有幸蒙皇上恩典回到京师,一定不会忘了带上你的。”
“谢黄公公,谢黄公公!”
小太监大喜过望,自打跟着黄公公来玉门关监军,已经过了五年多了,这五年来小心地伺候着黄公公,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他老人家带自己回到京师嘛。
现在如愿以偿,小太监自然欣喜不已。
“好了好了,下去吧。”
黄公公连连挥手道:“咱家乏了,要睡下了。”
“是,是!”
这还没回到京师,小太监自然还得极力巴结着黄公公,连忙拉起帘子关上房门,退了出去,生怕手脚慢了惹得黄公公不高兴,断了自己的回京路。
黄公公躺在床上,有些醺醺然,自己也五年没有回到京师了,今年跟随三殿下回京述职,本来是做好了挨骂的打算的。
镇西军这五年镇守玉门关,虽说无功,但也无过,按理说是不该责罚的,
但要知道,其它三路边军,近些年建功立业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唯独镇西军这边迟迟没有动静,这一比较,自然就落了下乘。
身无寸功,回京述职,实在不知道该述什么职好。
可现在时来运转,眼看着还有半年就要回京了,镇西军突然捷报连连,不仅北击右贤王庭,还收得于阗朝贡,再加上西域商路一通,不知道能为朝廷带来多少雪花银。
此时再一对比,另外三路边军的功绩,就不那么显眼了。
自己回京不仅不要挨骂,还极有可能直接留在了京师,这让黄公公如何不喜。
还有那个大秦国的使臣,也算得上是锦上添花,这要是在陛下面前奉承好了,说不定这太子之位都归了三殿下。
自己跟随三殿下在西域五年艰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听说现在陛下身边最信任的陈老公公,就是当年陛下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追随在陛下身边的监军太监。
自己不敢跟陈老公公比,但至少,也得赏点什么东西吧?
黄公公想着自己的锦绣前程,渐渐入梦,但仅仅是打了一会儿盹,就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
“黄公公,黄公公您还醒着吗?”
敲门的是刚刚离开的那个小太监。
这小东西,真是不知死!
黄公公微愠,从床上站起,喝了一小口茶水醒了醒酒,不悦道:“进来吧。”
“是!”
那小太监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个盒子,诚惶诚恐道:“黄公公打扰到您休息了,刚刚那大秦国希爵爷差人前来,说是有一份大秦的特产,想要献给黄公公。”
“大秦特产?”
黄公公问道:“什么特产?那人呢?”
“回禀公公,那人说,是大秦特产的小黄鱼。”
小太监说道:“刚刚奴婢正准备发问,人一溜烟就走了。”
黄公公似乎明白了什么,点头道:“拿过来吧。”
“是。”
那小太监将手中和木盒放到了黄公公的桌前,便径自退了下去。
特产?
黄公公看着那盒子,手指微微一挑,看到了里面的事物。
小黄鱼啊,原来是这么个东西。
金条的这个代称,黄公公还真是第一次听见。
黄公公从盒子里拿起一根沉甸甸的金条,在油灯下眯着眼睛仔细欣赏着,有些粗糙的手指在金条光滑的表面上轻轻抚摸,眼中说不出地喜爱。
还真是好东西。
黄公公看了一眼那盒子里面金条的数量,又将手中的这根掂了一掂,大约估计出了这一箱金条的价值。
“这个希爵爷,还真是大手笔。”
黄公公微微摇头,自己在镇西军这些年里,已经多久没有收到过这种东西了。
不过想来也是,只有那些不懂大魏内情的番邦使节,才会在这时候给自己送来这样一份大礼。
黄公公的眼神非常冷静,将手中的金条放回了盒子里,接着走到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裹旁,伸手从里面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份奏折。
或者说,是监军太监特有的奏折。
监军太监为陛下监督诸军将士,自然得有一个特殊的渠道,能够使所有的消息及时上达天听才是。
这一份奏折,就是只有监军太监才能用的密折。
凡是这样的密折,不用通过中书门下,向来是由内廷太监直接放到陛下的御案上。
再紧急的军情都只有八百里加急。
而监军太监的密折,是可以一千里加急的。
黄公公将那份密折在桌上铺好,提笔欲写,但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东西,于是放下了笔墨,回到了茶几旁,又不慌不忙地喝起了醒酒茶。
不久,门外便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黄公公!”
小太监又敲起了房门:“黄公公,您老还醒着吧?游骑将军陈肖及红巾营各将校求见。”
果然来了。
黄公公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是!”
不一会儿,一群刚刚还在一起喝酒的红巾营将校们涌入了黄公公的房间,有的甚至身上的甲胄还没有脱下,看来是非常急切地跑过来的。
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有着一个盒子,只不过比起黄公公桌上的那一个,都小了一号。
“诸位。”
黄公公笑道:“怎么喝完酒都跑咱家这来了?”
众将校为首一人虎背熊腰、面容凶恶,正是红巾营主将,游骑将军陈肖。
“黄公公说的是哪里话。”
陈肖虽然饮酒,但显然没有半分醉意,他看了一眼黄公公桌上放的那个盒子,拱手道:“黄公公,您也拿到了?”
“嗯,拿到了。”
黄公公轻轻抚摸着桌上的硬木盒,微微笑道:“这大秦国的希爵爷,还真是周到啊,进城喝酒的诸位,居然一个都没落下。”
“黄公公,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肖声音雄浑道:“刚才在席上,酒席正酣,三皇子屈尊为末将斟酒之时,附耳曰大秦国使臣希什曼伯爵,有不臣之心。”
“哦?”
黄公公眼睛微眯,红巾营是自己带来的,按制三皇子是使唤不动陈肖的,可三殿下居然没有跟自己说这些,而是直接告诉了这个红巾营的主将。
黄公公眼中的异样一闪而逝,微笑道:“陈将军,你的意思呢?”
陈肖一介武夫,没有注意到黄公公语气的变化,说道:“末将以为,那位希爵爷心思极深,不可不防。”
“哦,这样啊。”
黄公公作恍然大悟状道:“陈将军既然已有韬略,不知来找咱家是为了什么?”
“这……”
陈肖声音一滞,就算是再没有心机的人,这时候也听出来黄公公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陈肖单膝扑通跪地,雄壮的身躯震得地板发颤:“末将有罪,请黄公公责罚!”
第二十五章 伯爵的小黄鱼(下)
随着陈肖下跪,红巾营的各将校们,也跟着跪倒在地。
他们大多数人只是为了手里的这一盒金条而来,关于三皇子悄悄跟陈肖说的话,他们可是一点都不知道的。
陈肖知道自己犯了大忌,黄公公身为监军太监,而自己居然有事情瞒着他,就算这里面掺杂着三殿下,但毕竟于制不符,事情如果闹大了捅到京师,自己的脑袋可是保不住的。
“算了。”
黄公公看着战战兢兢的陈肖,轻轻挥了挥手,他知道这陈肖跟在萧关手底下多年,从来都是直来直往、不看场合的臭脾气,这件事情他也不是故意瞒下来的。
“都起来吧。”
黄公公站起身来,走到了案前道:“陈将军,你并没有瞒咱家,何罪之有啊,起来,都起来吧。”
“是……”
陈肖站起身来,已经冷汗淋漓,但看到黄公公案前摆着的那一份空白的奏折,又觉得心惊肉跳。
自己要是晚来一步,奏折发到京师,日后一旦追究起来,那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陈将军和诸位既然信得过咱家,那咱家自然也信得过你们。”
黄公公提起笔来,看着陈肖说道:“陈将军,你认为咱家这份奏疏,该怎么写呢?”
“回禀黄公公,末将以为……”
陈肖刚欲开口,只觉自己的衣摆,被身后的一名小校用力一拽,这才猛然醒悟过来。
黄公公写给陛下的密奏,就连萧将军都无权过问,又哪里是自己这个级别的人能够指手画脚的。
“末将……全听黄公公做主。”
“嗯。”
黄公公点了点头,这个陈肖虽然直,但好在还不傻。
“好,那咱家就做这一回主。”
黄公公点头道:“那个希爵爷到底是什么个意思,咱家也不好猜测,但毕竟他救下了三殿下,于我大魏有功,就这样以莫须有之罪杀之,恐怕会寒了那于阗国主的心。”
黄公公这一席话,就直接把三皇子悄悄告诉陈肖提防希什曼的事情,给轻轻掩了过去。
陈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躬身道:“那黄公公的意思是……”
“咱家的意思?”
黄公公皮笑肉不笑道:“咱家能有什么意思,当然是如实禀报,难道还能瞒着陛下吗?”
如实禀报?
陈肖心中一紧。
“放心吧。”
黄公公看穿了陈肖的心思,笑道:“咱家不会瞒皇上,但陛下日理万机,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用呈到御案上了。”
陈肖如释重负,单膝跪地道:“末将叩谢黄公公。”
“小事情,陈将军不用这么紧张。”
黄公公挥手道:“今儿个你们就把东西都留下,咱家差人连着密奏,一起加急送到京师去。”
几名红巾营小校听到这句话,轻咬牙关,将手中的木盒往身后挪了挪。
“不知死的玩意儿!”
看到这一幕,上一刻还面带微笑的黄公公突然翻了脸,指着一群红巾营的将校怒道:“咱家真不知道怎么说你们,在玉门关呆久了,都忘了规矩了吗!这种外水也敢拿!朝廷短过你们粮饷吗!”
陈肖见状,立刻站起身来,朝着自己带来的将校怒斥道:“都给老子交出来!哪个狗日的敢私藏一根,老子就把他手砍下来!”
“是……”
一众红巾营将校被骂得面红耳赤,捧着自己的木盒,一个个地放到了黄公公的案前。
黄公公看着这群红巾营将校恋恋不舍的模样,心想这镇西军远离京师,萧关虽然治军有方,但西边常年无有战事,这军纪比起以前终究还是差了一些。
但也仅限于红巾营这样的部队了,如果换做萧关费尽心血培养的宿卫营,是绝对不会发生这种,得了外水还想私吞的事情的。
“咱家也不是为难你们,这金子是个好东西,谁又不想要呢?”
黄公公看着案前堆积如山的木盒,打开了其中一盒,拿出了一根黄灿灿的金条,借着油灯仔细端详着,说道:“瞧瞧这成色,九成九的足金呐,咱家不是圣人,也想往口袋里揣几根。”
众红巾营将校看着黄公公手中的金条,纷纷默然不语。
“但是你们可别忘了,这金条你们吞得下去吗?”
黄公公扫了一眼众人,说道:“平白无故一夜暴富,咱家就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萧将军那一关你们过得去吗?就算你们侥幸瞒过了萧将军,那户部和三法司呢?”
“就算户部和三法司的人全瞎了眼,那最后还有钦天监呢!活到现在,你们见过有谁收外水,瞒得过钦天监的眼睛吗?”
“监正大人眼睛虽然是盲了,但心里可是比谁都敞亮,朝中那么多大员都不敢伸手,就你们那点手段,不是找死吗!”
黄公公一顿训斥,喉咙发干,端起茶盏润了润嗓子。
“黄公公教训得是,末将铭记在心。”
陈肖虽然知道黄公公骂的并不是他,但挨骂的人毕竟是自己的手下。
手下生出这种混账心思,陈肖作为主将,也觉得面上无光。
“好了好了,咱家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提醒一下诸位而已。”
黄公公揉了揉眉心道:“咱家该寻思寻思,这密奏要怎么写了。”
陈肖现在是听懂了黄公公的话,立刻应道:“那就有劳黄公公了,末将等告辞。”
黄公公挥了挥手,陈肖带着一众红巾营的将校走出了房间。
正觑着这个空档,那小太监忽然偷偷摸摸地走了进来,跑到黄公公身边谄笑道:“黄公公,这些盒子,奴婢帮您收起来?”
黄公公扭头,看着这个跟了自己多年的小太监好久,直到看得后者都觉得心里发毛了,这才开口道:“小东西,你刚刚就站在门外,咱家对陈肖他们说的那些话,你都听见了吧?”
“是的都听见了。”
小太监眼珠子机敏的转了一圈,随即笑道:“黄公公,这萧将军从来不过问您的事情,户部和三法司的职权也只针对百官,至于钦天监,也从来没跟宫里的人过不去……”
“嗬。”
黄公公笑道:“你还真是聪明啊。”
小太监连忙笑应道:“不敢,不敢,都是黄公公教诲得好。”
“咱家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些!忘了祖宗的东西!”
黄公公说罢,一耳光扇在了小太监的脸上,那手劲虽然不大,但这小太监身子骨也不见得有多结实,竟是被直接扇翻在了地上。
小太监吃了这一耳光,只觉天旋地转,但从小在宫里侍奉贵人的他,哪里会这么迷糊过去。
只见这小太监虽然吃痛,但却立刻怕了起来,跪在黄公公的面前,连连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小贱种,咱家当年把你从浣衣监提拔上来带到身边,就是看你有些机灵,跟在左右还算是个贴心的人。”
黄公公指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吐沫横飞地骂道:“这些年跟着我到玉门关,眼瞅着就要回京了,却想起了耍这种小聪明,西域的黄沙是不是把你的心给毒瞎了!”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小太监不知道黄公公为什么这么生气,只能连连叩头,只叩得额头血肉模糊,也不敢停下来。
“忘恩负义的小狼崽子。”
黄公公看着这个额头血流不止的小太监,恨铁不成钢地叱骂道:“停了!磕死了咱家懒得替你收尸!”
小太监浑身发抖,还是眉头抬起头来,任由那额头的鲜血流了一脸,也不敢伸手去擦。
“咱家且问你。”
黄公公看着地毯上的鲜血,皱眉道:“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小太监连连点头。
“你知道个屁!”
黄公公斥道:“你知道为什么,咱家当年也只是一个刚进宫的小太监,偏偏就受到了陈公公他老人家的赏识了吗?”
小太监这回不敢点头了。
“这一是因为咱家当年马桶刷得干净,陈公公见我办事踏实。”
在大部分人看来丢人的事情,黄公公却一点也不避讳道:“第二是因为,咱家当初宫里遭了贼,上面的公公平时手脚本就不干净,怕查到自己身上来,所以想要把这件事压下来,陈公公问到咱家的时候,咱家什么也没瞒他,一五一十地全部都说了。”
黄公公看着小太监道:“这回明白了吗?”
小太监犹豫着,点了点头。
黄公公又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小太监害怕地看了一眼黄公公,声音颤抖地说道:“黄公公是教导奴婢,不要欺上瞒下。”
“着啊,咱家就说你是聪明的。”
黄公公语气忽然一冷道:“就是这聪明劲儿没用对地方。”
小太监又磕了一头。
“好了,不要磕了。”
黄公公终于还是有些于心不忍,说道:“咱家再问你,来镇西军监军,这是好差事,还是苦差事?”
小太监愣了半晌,不敢应答。
“那咱家换个说法。”
黄公公说道:“这是个要紧的差事,还是不要紧的差事?”
小太监答道:“黄公公充当陛下耳目,节制三军,自然是极为要紧的。”
“是啊,这是要紧的差事,而且还是个苦差事。”
黄公公又问道:“你说这种差事,应该放给什么样的人去做。”
小太监似乎恍然大悟,连忙答道:“自然是要像黄公公这种,忠于陛下,且能为陛下分忧的人去做。”
“着啊,你连这些都懂,那怎么就不懂自己错在哪里呢?”
黄公公轻拍案桌道:“钦天监,监正大人何等神通,就连军国大事,陛下都常向监正大人请教,六年前户部尚书贪墨银两,你是跟着我去查过账的,那账面漂亮之极,根本一点东西都查不出来,但监正大人还是清楚了这件事的始末。”
“你以为我们在这里收了外国使节的好处,监正大人会不知道?”
黄公公啐了一口道:“做你的春秋大梦,这世上有监正大人不知道的事情吗?”
“监正大人是从来没有管过宫里的人收受银两,但你要知道,那不是因为监正大人不敢查,更不是因为查不出来,而是因为监正大人没空去管这种琐碎的事情!”
“你以为宫里那些龌龌龊龊的事情,陛下和监正大人都不知道?”
“如果真的不知道,当年宫里遭贼,那么多手脚不干净的家伙,他们人头是怎么落地的?”
“陛下派咱家来镇西军节制萧关,就是陈老公公一力推荐的。”
“陈老公公在陛下那边的说法,就是说咱家知晓进退,从不欺瞒。”
“你现在居然想让咱家瞒皇上,瞒陈公公!”
黄公公一拍案桌道:“要不是看你跟了咱家那么多年的份上,咱家早就让陈肖回来把你拎走,丢出门外一刀砍了,还费口舌跟你说这些!”
小太监被黄公公这一席话说得整个人都傻掉了,跪在地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黄公公轻叹了一声道:“记住,以后任何事情,不要欺瞒陛下,不要欺瞒陈公公,更不要瞒着监正大人。”
“是……是……”
“你出去吧,让陈肖找个大夫给你治治头上的伤。”
“是……”
小太监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黄公公回过头来,抿了一口茶水,终于看向了桌上的密折。
这个密折,该怎么写呢?
黄公公看着一旁被打开的木盒中,那满满当当的金条,右手不自觉地朝着盒子里伸了过去。
黄公公自幼进宫,无父无母,身为太监,自然也无妻无子,唯一能有的念想,就是这点身外之物了。
贪财好色,人之常情。
太监是没法好色的,所以大多数的太监,都只能去贪财,而且还把常人好色的力气,都用在了这贪财上面。
黄公公手刚刚伸进木盒中,还没有摸到那金条,却浑身一震,像触电一样马上缩回了右手,盖上了盒子。
要说这么多的金条,黄公公不动心是假的。
但他不敢动这份心。
刚刚的那一席话,黄公公也是从别处听来的。
就是出自当年提拔自己的陈老公公之口,黄公公一直谨记在心,没有越过禁区。
陈老公公说监正大人无所不知,陛下自然也无所不知。
黄公公一直都没有试探过,这个无所不知,究竟是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就在刚才,黄公公第一次生出了试探一下的念想,但却马上退缩了。
自己今年年底就要回京述职,这个时候万一栽了跟头,不值得。
黄公公深呼了一口气。压住了心中的贪念,铺开纸笔,准备撰写密奏。
自己这份密奏该怎么写呢?
黄公公看着着一桌子装着金条的木盒,想到了那个进退有度的希爵爷,眉头微展,渐渐有了主意。
第二十六章 三殿下有请
希什曼坐在自己的房间中,浑然不知刚刚自己送出去的一批金条,已经被两名红巾营信使一人四马,一千里加急直接送往大魏的京城了。
希什曼这次从康斯坦察离开,说是被流放,只带上本神父尤朵拉等人,但前往东方路途凶险,怎么可能就这样毫无准备地空手上路。
这点金条,就是希什曼掺到康斯坦察,和威尼斯各个家族企业里面的那些股份,在这些年给自己带来的部分分红。
金条不多,一共五百根,由希什曼秘密请人打造,每根四两,一直用货箱密封装着没有拿出来,怕的就是这一路上出什么意外,关键时刻用来破财免灾的。
可这一路上本神父和尤朵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不仅没给希什曼这个破财免灾的机会,还从那些山贼土匪手中夺取财货,甚至还让他发了一笔小财。
不过那些散碎的金银,不太适合在这种场合拿出来送礼,所以希什曼就直接用自己这点压箱底的东西了。
黄公公那里五十根,其它红巾营各主要将校每人十到三十根不等,一共花去了不到一百五十百根。
希什曼不知道现在大魏国内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也不知道这金条一根价值几何,但无论具体价值如何,这些金条做个敲门砖那是绝对足够了的。
先把态度摆出来,这是最重要的,其它就算礼物不太丰厚,那日后也能找机会补上。
但令希什曼没有想到的是,那些红巾营的将校收到了自己送过去的金条之后,居然全部跑到了那个黄公公的住处去了。
希什曼没想明白,面对这种外国使臣送来的东西,难道不应该是最好私吞的东西吗,怎么这些人还要聚在一起商量一下的?
是在商量该不该收下,还是说在商量希什曼送礼的居心究竟是如何?
希什曼低头看去,艾米枕在自己的膝盖上已经睡去了,黄公公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是自己给少了吗?
希什曼低头,轻轻把玩着艾米那一对毛茸茸的耳朵,思绪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没有发现随着他的把玩,艾米的脸色却渐渐红了起来。
希什曼还在沉思之中,房门却被人轻轻推开了。
尤朵拉穿着她那一身标志性的绿袍走了进来。
“嘘。”
希什曼看着尤朵拉竖起食指嘘了一声道:“那边怎么样了?”
尤朵拉脱下绿袍,露出了那一身贴身的皮甲,点头道:“红巾营的那些军官,从黄公公的宅邸出来,各自回到住处之后,就没了动静。”
“没了动静?”
希什曼默然沉思,又问道:“盒子都放到黄公公那里了?”
尤朵拉点点头。
希什曼彻底迷茫了。
武官从来跟太监都是不对付的,这些家伙怎么把自己送的礼全部给了那个黄公公,要换成是自己的话,怎么也得向三皇子报告才是。
想到三皇子,希什曼看向了窗外三皇子的宅邸。
自从意识到了不关窗的危害之后,三皇子的行事就变得小心了许多,至少在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打开过这扇窗户了。
尤朵拉看到希什曼的心思又歪了,走上前去说道:“接下来怎么办?”
“嗯,怎么办……”
夜已渐深,没有了月光的照耀,四周似乎显得毫无生机,希什曼也只觉得一阵困意袭来。
“不要等了吧。”
希什曼摇头道:“今天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先休息,有事明天再说。”
尤朵拉担忧道:“万一那黄公公起了什么不轨之心怎么办?”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那个黄公公也免不了俗。”
希什曼看着尤朵拉,露出了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说道:“就算他们有不轨之心,于阗国主也早有防范了,那个老家伙可比看上去厉害得多,有他注意着,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嗯……”
尤朵拉微微颔首,接受了希什曼这个决定,随即看着趴在希什曼腿上睡得香甜的艾米,轻声说道:“我把艾米抱过去吧。”
希什曼刚欲应答,却在尤朵拉说完那句话之后,觉得自己手中把玩着的柔软的耳朵,突然僵了一下。
“嗯?”
希什曼低头看着艾米,距离从康斯坦察至高堡的地牢里放出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已经过去快九年了,其中至少有七年的时间,希什曼和艾米是睡在一张床上的。
面对这个无比熟悉的小姑娘,希什曼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思,自然此时也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小妮子现在是在装睡的。
“算了。”
希什曼抬头看着尤朵拉笑道:“艾米今天就和我睡吧。”
尤朵拉鄙夷地看着希什曼道:“你可别做什么变态的事情,我和妮娜妹妹可就在隔壁呢。”
希什曼气乐了:“在你嫁给我之前,艾米跟我一起睡了七年,要做什么事情的话,我早就做完了好吗,还等着你在这里监督!”
“那时候艾米可还只是个小姑娘,现在……”
尤朵拉看了一眼希什曼道:“算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继续去黄公公那边盯一会儿。”
说完这句话,尤朵拉拿起绿袍,飘然走出了房间。
“想想?”
希什曼没明白尤朵拉的那句话。
自己好好想想?
想什么?
希什曼愣着,手指不觉用力,只听得膝前一声樱咛。
希什曼低头看着这个装睡了小妮子,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再不起来我抓你尾巴了。”
“嗯!”
艾米闻言突然跳起,开心地扑到希什曼的怀中,轻快地笑道:“希什曼哥哥,我们终于可以两个人睡在一起了,艾米好开心好开心!”
说着这些话,艾米那一束又大又长的尾巴,又开始像扫帚一样摇了起来。
“艾米,艾米!”
希什曼感受到怀中少女柔软的娇躯,连忙说道:“艾米,先说好了,只睡觉,什么事情都不准干!”
艾米双手搂着希什曼的脖子,正准备咬一口这好久没有尝过的耳朵,听到这句话之后,强忍住了那耳朵的诱惑,改成了一只小鼻子不停地在希什曼的脖子处嗅着,弄得这个老流氓脖颈处的瘙痒直接通到了心底。
“艾米?”
希什曼看着艾米那尾巴越摇越快,轻轻唤了一声道:“艾米,快去睡觉了。”
“嗯……”
希什曼的耳边传来了艾米可爱的撒娇声,旋即又感觉到艾米的小嘴凑到了自己的耳边,轻声说道:“希什曼哥哥,我可不可以咬你的耳朵。”
“不可以!”
希什曼说道:“你要是敢咬,我就去隔壁,跟你尤朵拉姐姐和妮娜姐姐睡一起了。”
“嗯……”
艾米的尾巴还是飞速地摆动着,又问道:“那我可不可以舔一下,就一下……”
希什曼一怔。
艾米说到舔,希什曼就想起了两年前在康斯坦察的圣诞夜,自己让伊索达尔催促着去中央广场进行新年致辞,结果在至高堡的大厅中,被艾米一下扑倒在地后,发生的那些事情。
那时候艾米看上去还小,可现在艾米已经成为一个大姑娘了。
一想到这些,希什曼只觉得自己全身突然发热,有些躁动了起来。
“希什曼哥哥……”
艾米的小下巴磕在希什曼的肩上道:“你的耳朵红了……”
希什曼很想说换你你也红,可惜现在他面对的不是妮娜,也不是尤朵拉,而是这个不谙世事的艾米。
希什曼还在犹豫着自己应该怎么跟艾米说这些,却发现那一股燥热并不是来自于自己,而是怀中艾米的身躯。
艾米现在不仅是全身发热,而且玉颈已经呈现出一片粉红。
希什曼心中一惊,心想不是吧,难道艾米她……
“艾米!”
希什曼不顾艾米的小胳膊小腿已经盘在了自己身上,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床边把她轻轻放了上去道:“艾米,别闹快睡觉了。”
“呜……”
就算希什曼已经把她放到了床上,艾米还是没有松手的意思,依然手脚盘在希什曼的身上。
这个姿势过于危险,希什曼可不敢保持得太久,可正当他准备教训艾米两句的时候,敲门声刚好响了起来。
艾米连忙松开了希什曼,缩进了被子里。
希什曼赶紧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整理着衣冠,问道:“谁?”
“希什曼大人!”
门外说话的是一名商队护卫:“希什曼大人,三殿下派人有请。”
“嗯,知道了。”
希什曼下意识地应了这一声,话说出口之后却觉得不对劲。
谁有请?
希什曼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对面门窗紧闭的宅邸。
三殿下有请?
她还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请我?
希什曼有些狐疑了,红巾营刚刚到达,自己贿赂红巾营军官事出奇怪,三皇子在这时候请自己过去,不会是鸿门宴吧?
希什曼偷偷往楼下看了一眼,一位镇西军宿卫营的黑甲士兵,正在楼下等着自己。
不会吧,这去还是不去?
希什曼有些犹豫,尤朵拉去盯着黄公公宅邸那边,希什曼也没法找她去,恰巧本神父跟着于阗国主一起,正在防范着红巾营,也抽不开身。
这两个希什曼身边最强大的战斗力都不在,希什曼此时还真有点拿不定主意。
难不成带着妮娜一起去?
那不是给三皇子添的一盘菜嘛。
希什曼焦急之中回头,正好看到了把自己捂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正偷偷注视着自己的艾米。
带艾米去?
希什曼想了想如果真的打起来,那艾米好歹是能护自己周全的,比起妮娜还是强了不少。
去,有什么不敢去的,自己还会怕了三皇子那个小娘们不成。
希什曼一下狠心,尤朵拉待会儿回来见自己和艾米不在房间,总会发现自己的去处,情况也没有那么糟糕。
三皇子宅邸的那些人,绝对不是艾米的对手,自己带谁去不重要,如果那小娘皮摆明了要翻脸,就算希什曼跪着过去,那该打起来的还是会打起来。
去!
希什曼走到床边,轻轻掀起了被子,看着虎头虎脑的艾米,温和笑道:“艾米,陪哥哥出去一趟怎么样?”
“好!”
艾米很少会拒绝希什曼的提议,但这回她却说道:“不过希什曼哥哥,这回是你请艾米帮忙,艾米要报酬的!”
希什曼乐了:“你从哪听出来哥哥是找你帮忙了。”
“哼。”
艾米从床上站起,叉腰仰着小脸道:“刚刚艾米都听见了,那个三皇子叫哥哥去见她,哥哥不敢一个人去,就让艾米陪你去,对不对?”
某种意义上说,艾米说的还真是对的。
希什曼举手投降道:“好吧好吧,那我可爱的艾米,你想要什么报酬?”
艾米不假思索道:“让我咬耳朵!”
“好。”
事已至此,希什曼也不得不答应了。
艾米开心得跳了起来,作势就要往希什曼的身上扑。
“别!”
希什曼连忙止住道:“快把袍子穿上,回来之后再说!”
“嗯!好!”
艾米跑到了椅边找到了自己那一件灰色的长袍披在了身上,将尾巴盖在了长袍下面,又戴上了长袍的兜帽,将一双引人注目的耳朵也隐了去。
希什曼看着艾米这一身的打扮,心想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牵着艾米的小手,就往楼下走了去。
“久等了。”
希什曼看着那名宿卫营的黑甲士兵笑道:“请前方带路吧。”
三皇子的宅邸就在对面,还带什么路。
“希爵爷请跟在下来。”
黑甲士兵看着希什曼身旁的这个小姑娘,眉头一皱也没说什么,带着两人直接走进了三皇子的宅邸。
希什曼小声交代道:“艾米待会儿哥哥没叫你的话,不要乱动,也不要说话,明白了吗?”
“嗯!”
艾米很乖巧地点了一下头。
房门打开,希什曼牵着艾米走进去,只见到了一幕熟悉的场景。
三皇子正穿着一身很随意的衣着,坐在窗边正在小口地喝着于阗国主进贡来的葡萄酒。
跟上次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三皇子的窗户没有打开,这次并不是赏月喝酒。
当然,这个时间了也没有月亮。
还有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希什曼的身边,多了一个艾米。
而且这次,三皇子身为女性的事情,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情了。
第二十七章 秽种
“希爵爷,来了?”
并没有出现希什曼脑海中设想的各种狗血情节,三皇子看到希什曼走进门后,表现得十分淡然。
“坐吧。”
三皇子微笑着招呼道,她此时已沐浴完毕,一头漆黑如瀑的长发带着氤氲的湿气,很随意地披在肩上,身上白色的袍子也非常宽松,手中握着一杯葡萄酒,双脚**着耷在椅子上,显得从容不迫。
若把三皇子视作男人,这简直是一个无可挑剔、夜里独酌的偏偏美少年,符合希什曼对任何古装言情剧男主角的幻想。
而在已经知道三皇子真实性别的希什曼眼中,这个美少年,分明已经成为了一个慵懒娇贵的月下美人,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谢三殿下赐座。”
希什曼拉着艾米,小心地坐在了三皇子的对面。
她是个女儿之身这件事情暴露的时候,是何等的羞愤交加,一心想着把希什曼直接杀死在房间里,这才过去了几天,就突然像换了一个人似地。
这已经不仅是从容不迫了,好像已经是胸有成竹了。
希什曼看着三皇子,想起了八国联军围攻康斯坦察的那一天,自己跟希伯来大哥坐在至高堡的露台上畅快对饮,与现在的气氛极其相似。
希什曼两兄弟重逢的一杯酒,让康斯坦察的外城区燃起了一把大火,那一把火,让八万多的各国士兵就此灰飞烟灭,甚至还包括了五个国王,十几个公爵。
那三皇子身为出生大魏皇宫,她的这一杯酒,由会造成怎样的动静呢?
希什曼想不明白。
他既不明白为什么三皇子要在这个时候见自己,也不明白三皇子现在这份自信是从何而来。
难道她真的以为,凭着自己就能调得动红巾营那三四千人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黄公公他们没有手下自己的那一箱金条,至少也不会对自己恶言相向才是。
那这个三皇子,凭什么敢叫自己过来?
希什曼直勾勾地看着三皇子,两人之间的窗户纸已经被捅破了,希什曼也没有必要在这种没有外人的情况下继续装孙子了。
所以希什曼的眼神很直接,甚至于**。
他直接瞄向了三皇子的胸口,看着在白袍之下的微微隆起,知道她在沐浴之后,并没有把那绷带裹上就来见自己了。
三皇子注意到了希什曼无礼的目光,只微微皱了皱眉,便微微一笑,像极了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模样。
其实希什曼在意的也不光是三皇子胸口的隆起,而是那胸口两个邪恶的突起。
三皇子在镇西军这些年,不光是生活上过得像个男人,在心里也一直暗示着自己是一个男人,所以五年来第一次以女儿的姿态示人,竟然是忘了做一些基本的保护措施。
没有裹绷带就把希什曼放进来,实在是神经有些大条了,而且不裹绷带也就算了,居然还穿着一身白袍。
那白袍虽然不是透明的,但房间中一直烧着暖炉,温度不低,所以那白袍也不见得有多厚。
三皇子肌肤如雪,在白袍下当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身上另外一些带颜色的部位,就透过那白袍有些隐隐约约了。
希什曼盯着三皇子,眼睛发酸了都没有眨一下。
三皇子虽然表现得非常大度,而且也不知道这个色胚究竟在看些什么,但无论是谁,这样被一个不熟悉的男人盯着,总是会有些发毛。
“你看什么?”
三皇子开口,声音也不是非常冰冷。
“在看殿下。”
希什曼眨了眨发酸的眼睛,语气恭谨,但态度明显不是非常端正。
三皇子冷眉一挑,喝道:“你看什么!”
“回禀三殿下。”
希什曼微笑道:“外臣之前就已经说过,外臣喜欢看殿下,自然是因为殿下生得好看。”
“哼。”
这一句几天前就已经说过的话,似乎再度干扰了三皇子的心神,她双眸有些不自信地瞟了一眼窗户,想要假装去看风景,但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把窗户打开,心中好生恼怒。
“希爵爷,那本将军现在就告诉你。”
三皇子一把推开了窗户道:“不要把我当成那种蠢女人。”
本将军?
希什曼对这个称呼的变化有些没反应过来。
“外臣不敢。”
希什曼脸上丝毫没有慌张的模样,说道:“三殿下聪明绝顶,乃女中豪杰,自然不是蠢女人。”
三皇子回头盯着希什曼道:“我说的是,不要把本将军当成女人。”
“回禀三殿下。”
希什曼微笑道:“女将军也是女人,就算成了皇帝,也依然是女人,另外,三殿下自己都还把自己当成女人,为何要让外臣将殿下视为男子?”
三皇子嗔怒道:“我何时将自己当成过女人!”
“就在刚才。”
希什曼说道:“三殿下注意到外臣在看您胸口的时候,明显是恼怒了,如果您真的自认为是一个男人的话,为何要发怒?”
三皇子气结,猛地闷了一口酒。
希什曼看着这位无计可施的三殿下,忽然觉得这疯婆娘这种时候还是挺可爱的,于是故作深沉道:“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
三皇子听明白了这句**的话,紧握着手中的酒杯,情绪险些失控。
希什曼识趣地没有继续说下去,这三殿下虽然不至于来个摔杯为号,但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彻底翻脸了好。
看着三皇子那被自己堵得满腹怒火的模样,希什曼愈发奇怪为什么三皇子要把自己叫过来了。
难不成这位殿下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专门把自己叫过来气一气她?
不至于吧,自己当天只是把刀比在她的脖子,恐吓了几句而已,又没有用皮鞭蜡烛,怎么会让三殿下染上这种怪癖。
可除了这种情况之外,还有别的可能性吗?
希什曼等待着三皇子怒气的平息。
可要知道,人的怒气哪里是一时半会儿能平息下来的,要迅速平息怒火,就得找到一个合适的宣泄口才是。
三皇子回头,看到了坐在希什曼身边的艾米。
艾米对目光的注视非常敏感,她立刻就发现了三皇子的眼神,出于某些女性之间才会存在的情绪,艾米突然抱住了希什曼的胳膊,靠在了他的肩上,然后向三皇子投去了兼有着得意和威胁的眼神。
希什曼看了看艾米,又看了看三皇子,本以为艾米这举动会点燃三皇子这颗定时炸弹,却没想到三皇子不仅没有因为艾米莫名其妙的挑衅而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三皇子的笑容让希什曼猝不及防,他甚至还认为这三殿下是不是被自己气得太过,已经喜怒无常变得糊涂了。
但很快,三皇子的目光就从艾米那里挪到了希什曼的身上。
希什曼看着三皇子脸上的笑容,突然觉得心里有些没底。
他知道这种笑容,只有胜利者会露出。
在希什曼忐忑不安的情绪下,三皇子看着他,突然指向了艾米,说道:“能不能让这个小姑娘把斗篷脱下来?”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希什曼强作微笑道:“我妹妹怕生,请三殿下恕罪。”
“妹妹?”
三皇子看着希什曼意味深长地一笑,却突然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希什曼看着三皇子的侧颜,心想这位三殿下是不是得谴责自己身旁美女如云,夜夜笙歌了。
但他等了半天,这位三皇子还是没有说话,而是目光一直看着窗外。
“三殿下?”
希什曼轻轻叫了一声,心想着三皇子怎么有这种把话说一半的恶习。
三皇子看了一眼希什曼,脸上笑容更胜,但还是没有说话,继续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窗外有什么吗?
希什曼有些好奇,也看向了窗外。
并没有什么其它的东西,只不过街的对面就是自己的房间而已。
希什曼本来还想开口再问,但就在这一刹那,希什曼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
三皇子终于回过头来,看着希什曼那发青的脸色,嘴角那一抹胜利者的笑容愈发明显,站起身来将窗户关了上去。
自从上次被希什曼偷窥到之后,三皇子就养成了随手关窗这个良好的习惯。
但这个习惯,希什曼自己都没有养成。
这几天里,希什曼房间的窗户,在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开着的。
希什曼面色铁青地看着三皇子,她看到了什么?
想到三皇子刚刚要艾米脱下斗篷的请求,希什曼不难猜到三皇子看到了什么。
“没想到啊,希爵爷。”
三皇子手中拿着酒杯,在房间里不断走动着,一袭白袍微微舞动,似乎显示出了三皇子心中的激动。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三皇子脚步越来越快,就差大声笑出来了。
“没想到!”
“没想到?”
希什曼抬起头来,眼神迷茫道:“三殿下在说什么?”
三皇子上过希什曼的当,知道这是一个多么会演戏的家伙,这次她并没有被希什曼的表情所迷惑,而是指着艾米道:“她的尾巴,我看见了!”
“尾巴?”
希什曼问道:“什么尾巴?”
“希爵爷,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三皇子停下了脚步,紧盯着希什曼道:“你让这个小姑娘把斗篷脱下来,就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
“还是算了吧,舍妹怕生。”
希什曼站起身来道:“三殿下如果没有旁的事情,外臣就先告辞了。”
“你给我站住!”
三皇子两步抢到了门口,看着希什曼道:“你走?往哪里走?”
希什曼笑道:“自然是回家。”
“回家?”
三皇子大笑道:“只要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黄公公,你就算搬一座金山给他,他也保不了你!就算黄公公不下令,陈肖也会直接带着红巾营,把你就地格杀!”
希什曼看着三皇子,眼神渐渐冷了下来:“您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
三皇子指着艾米说道:“这个秽种,你说她是你妹妹,那连你一起杀也就不过分了,甚至包括你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娇妻,也一个都别想跑!”
秽种?
希什曼看着三皇子,目光渐渐从之前的敌视变成了惊讶。
秽种是个什么东西?
希什曼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是他马上就反应了过来,三皇子口中说出的这个秽种,绝对是一个专有名词。
长有尾巴的人叫秽种?
难道在东方,还有其它一些长着尾巴的人吗?
不对,艾米明明是狼人,跟什么秽种有什么关系?
希什曼看着三皇子道:“三殿下,什么是秽种?”
三皇子黛眉微皱,她本以为希什曼依旧想着隐瞒真相,但是此时看到他的眼神,似乎又不像是在作伪。
他难道真的不知道?
三皇子狐疑道:“西方大秦国内,允许秽种作祟吗?”
希什曼说道:“三殿下,长尾巴的人,从小到大我就见过艾米这一个。”
三皇子也觉得奇怪,没有马上做出回答。
希什曼看着抱着自己胳膊,一脸无辜的艾米,拉着她又回头坐了下来,说道:“请三殿下解惑。”
三皇子见希什曼坐了回去,也有些怀疑地走了过去,但始终与两人保持着一段距离。
“我大魏国,有四大边军,曰镇西,曰镇南,曰镇东,曰镇北。”
“镇西军,由镇西将军萧关率领,西守玉门。”
“镇北军,由镇北将军薛宗率领,北御狨狄。”
“镇东军,由镇东将军秦儒率领,东拒东夷。”
“至于镇南军,则由镇南将军许清率领,南征南蛮。”
这事希什曼早就知道了,他开口问道:“三殿下,这和那个什么秽种有什么关系?”
“听了!”
三皇子说话被打断,不悦道:“四大边军,属镇南军最为凶险,那些苗疆蛮夷,擅长下蛊作祟,残害良人,以控其心智,使普通百姓全身生出脓疮肉疖,或是奇形怪肢,就此任其驱使。”
“而那些人,就被称为秽种。”
三皇子看着希什曼和艾米两人,语气凝重道:“她,就是一个秽种。”
第二十八章 对世界观的一锤子
苗疆蛮夷,下蛊作祟。
巫蛊或者降头之类的东西吗?
希什曼可没听说过,那种苗人的降头和巫蛊,能够控制人的心智,还能让人长出奇形怪肢的说法。
科学一点的解释来说,所谓的降头巫蛊,应该就是虫卵一类的东西,人吃下去之后最多就是得病身死,属于早期的生物武器。
可是按三皇子的描述来看,她口中的那些苗疆蛮夷,可不仅仅是使用早期生物武器那么简单。
“三殿下。”
希什曼脱下了艾米的兜帽,露出了那一对毛茸茸的兽耳,笑道:“我可爱的妹妹,像是你口中说的那个秽种吗?她生出奇形怪肢了吗?她被人控制心神了吗?”
“希爵爷啊,我还真以为你身为生而知之者,会多智而近妖,却没想到你也会在这种时候犯傻起来。”
三皇子大笑着坐在了希什曼的对面,给自己续了一杯葡萄酒,说道:“我若告诉陈肖这个小姑娘是秽种,你猜那个莽夫会不会听你解释?”
希什曼很自信道:“那我们试试?”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反击,三皇子还是怔了一下,随意摇头笑道:“希爵爷,你真以为自己送出那些金条有用吗?”
希什曼眉头微皱,这件事情三皇子是怎么知道的?
“不要好奇了,这种事情,黄公公不敢瞒我。”
三皇子笑道:“希爵爷,收起你西方那一套吧,我大魏朝野上下无数前车之鉴,没有敢收你的东西的。”
希什曼也摇头笑道:“看来外臣砸出去的金条,还是少了些。”
三皇子冷笑道:“你今天就算拿出万两黄金,本将军保证,除了陈肖手下那几个见识短浅的粗人,其它红巾营上下照样没有一个人敢收。”
希什曼这就有些不解了,本以为只是这大魏查处官员受贿贪腐非常严格,黄公公不敢冒这个险而已。
现在看来情况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一些,万两黄金,足以让任何的正常人铤而走险,这已经不仅仅是纪律严格了,而是某种理念已经深入人心。
就像是希什曼努力向康斯坦察的民众,灌输的那些自由平等的理念一样。
这大魏真能做到这一步?
希什曼很怀疑地看着三皇子。
“生而知之者。”
三皇子嘲弄道:“原来还是有不知道的东西。”
希什曼说道:“请三殿下赐教。”
“我凭什么教你?”
三皇子冷笑道:“现在我想杀你,轻而易举。”
“三殿下,这话您不该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希什曼看着三皇子,很认真地说道:“现在您就站在我的面前,我有很大的机会在不惊动守卫的前提下杀死您。”
希什曼看着自己身旁的艾米,又把她的兜帽戴了上去,继续说道:“另外,我之前也说过了,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只要您把杀我这件事情付诸行动了,我一定会让您死在我的前面。”
“我是生而知之者,虽然并不是全知全能。”
希什曼微笑道:“但是请您相信我,这个世界上我如果一心想要算计某个人,甚至于把她逼到死路,没有谁能逃得掉。”
“外臣以为,用自己的命来换您的命,是非常值得的。”
希什曼眉毛轻佻道:“您说呢,美丽的三殿下。”
“你如果不说最后那句话,我还真是被你吓到了。”
三皇子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笑道:“到头来,还不是想让我饶你一命。”
“饶我一命?不不不,三殿下您会错意了。”
希什曼突然神情淡漠地看着三皇子道:“您成功地激起了我的杀心,所以现在我是在命令你,最好闭上你的嘴。”
“你!”
三皇子再次拿起酒杯,想要朝着希什曼砸过去,可在他刚刚举起酒杯的时候,却发现希什曼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手弩,已经对准了自己。
三皇子大惊失色,外面的卫兵没有检查希什曼,就把他放进来了吗?
“三殿下,不用惊讶。”
希什曼神情缓和了少许,但声音依旧寒冷道:“您那些站岗的饭桶,还没有本事找到我藏好的东西。”
上次希什曼是措手不及,而这次,却是有备而来。
希什曼从靴子中抽出一把匕首,丢给了一旁的艾米,说道:“艾米,守到门边,有人敲门直接打晕拖进来。”
艾米点了点头,两只小手握着匕首,很听话地跑到门边去了。
希什曼想着自己告诉艾米不要说话,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是听进去了,居然到现在了还真就一句话都不说。
这样可爱的小姑娘,会是那个什么秽种吗?
或许真如三皇子所说,是不是根本不重要,别人信不信才是最重要的。
“希爵爷!希什曼!”
三皇子非常不喜欢这种被人制住的感觉,那弩箭上的寒光让她心中发栗,但又不愿表现出来,只能怒喝道:“行事之前,可曾考虑后果?”
“三殿下,上次把您绑了的时候,我就考虑过后果了,这次您居然又敢把我放进来。”
希什曼微微抬动了一下手弩,说道:“杀了您之后,卫兵不会马上发现,我会组织我的人整顿一番,马上出城向西远遁,直接回到我的领地,等着大魏天军有朝一日打穿西域,来我大秦国做客,您看这个结果怎么样?”
三皇子说道:“你们跑不了,红巾营发现事情有变,会马上追击。”
“嗯,可是据我所知,红巾营以步兵为主,骑兵不过数百。”
希什曼笑道:“跟您说实话吧,萧关那两千宿卫营回来之前,这于阗城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您拦不住的。”
三皇子心想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商队人数不过两百,自己手里有四千的军队,希什曼这股强大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
而且他今天的行事风格,为什么跟上次完全不一样,居然直接跟自己翻脸,连谈条件的机会都没有给出。
“不用奇怪了,三殿下,我知道您在想什么。”
希什曼微笑道:“您是在想,明显这个蛮子是个贪生怕死、下流好色的人渣,自己抓住他的把柄之后,应该能很轻易地收复他,可这个人渣为什么突然就硬气了起来,居然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主动挟持自己,对吗?”
很对。
心思被看穿之后,三皇子也不慌张,看着希什曼道:“请希爵爷赐教。”
“居然反过来让我赐教。”
希什曼无奈笑着摇头道:“三殿下,没有人不怕死,而我更是惜命的,但是您要知道,有些事情是比命更重要的。”
三皇子愣了一会儿,看了一眼还在乖乖守在门口的艾米,难以置信道:“那个秽种?”
希什曼没有回答三皇子,而是直接笑道:“三殿下,我们做个交易吧。”
“哦,可能不算是个公平的交易。”
希什曼说道:“请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三皇子看着希什曼那锋利的眼神,心中一凛,这个家伙,居然直接就以杀不杀自己为前提了。
“不要试图喊,也不要试图躲。”
希什曼的脸上又浮出令人心悸的微笑:“人在大声叫喊的时候,会先吸一口气才能叫的出声来,您呼吸得再快,也没有我的弩箭快。”
“而且我射得很准。”
希什曼说道:“我们俩现在隔得这么近,我逼着眼睛都能射中您的脖子,所以我希望您不要做蠢事。”
三皇子强作镇定道:“说出这种话来,说明你还是不敢杀我。”
“我承认您是有些小聪明,但是还没有脱离蠢的范畴,对敌人心理的把控太不到位了。”
希什曼微讽道:“我不是不敢杀,是不想杀,因为杀了您之后我会有些麻烦,但是那些麻烦还没有到我解决不了的程度,您明白了吗?”
三皇子默然,她知道自己犯了错,在没有看透希什曼的情况下,就让他带着人接近自己,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
但到这个时候,在希什曼的弩箭之前,已经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了。
“明白了就说吧。”
希什曼说道:“要不还是我先问吧,黄公公他们为什么不收我的金条。”
三皇子沉默了半晌,方才开口道:“因为钦天监。”
“钦天监?”
希什曼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机构了,那难道不就是一个结合了玄学和早期天文学的部门,专门就是解释年岁凶吉和一些自然现象的吗?
这和黄公公他们不收金条有什么关系?
三皇子看着希什曼的模样,嗤笑一声道:“监正大人,才是真正的生而知之者,没有什么东西是监正大人不知道的。”
“真正的生而知之者?”
希什曼想着,这个监正大人怎么听起来像是一个颇为高明的算命先生?
“没有什么东西是不知道的?”
希什曼说道:“那敢问我现在拿着弩箭对着您,监正大人是否知晓?”
三皇子见希什曼如此轻佻的态度,怒道:“监正大人无所不知!”
“好,监正大人无所不知。”
希什曼说道:“请问,监正大人是否能通晓未来?”
三皇子说道:“自然可以!”
希什曼问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三皇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是不屑于回答。
“好,那我就当监正大人无所不知,甚至可以通晓未来。”
希什曼说道:“三殿下,那未来您和您的兄弟谁能够坐上皇位,那监正大人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呢?”
三皇子哑然,她没有想到希什曼会提出这样一个刁钻的问题。
用这些超时代的知识和理念,去驳斥那些愚昧无知的信仰,是希什曼最愿意做、也是最常做的事情。
“按您所说,监正大人肯定是知道的,而且大魏圣天子,肯定也是知道了的。”
希什曼看着三皇子道:“既然未来早已注定,那三殿下您何苦如此拼命呢?顺其自然不好吗?”
其实三皇子这时候,只要说一句人定胜天就好,但显然她跟当初妮娜听到上帝悖论时一样,都沉浸在了自己世界观破碎的恍惚之中。
希什曼摇头,要打碎这种不成熟的理念,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而三皇子则陷入了一个死循环,她发现自己要么就得承认,监正大人不是无所不知,未来也并不是固定的,要么就得承认,未来早已注定,而且父皇已经知道未来的太子是谁,自己做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真的是没用的吗?
自己五年来的努力,难道早就已经被注定了吗?
三皇子不断地自我怀疑着。
希什曼则是在想,大魏皇帝也是吃饱了撑的,好好的嫡长子继承制不用,非要把自己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放到四大边军中来,这以后要是不出乱子,我希字倒着写。
另外希什曼则愈加好奇,三皇子口中的那个监正大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难道一个江湖神棍,真的能做到让一个皇子如此深信不疑,甚至影响到三皇子整个的世界观吗?
希什曼不信。
这大魏就算是再奇葩,也不可能让一个神棍成为大众偶像,而且还能保持如此强大的国势。
大魏皇帝,又不是嘉靖那个老仙女。
另外让希什曼在意的,就是那个南方蛮子造出来的秽种。
按照三皇子的描述,那些秽种应该是非常恶心的,这就让希什曼想到了自己以前见到的,那个浑身长着脓包的猪人,和女公爵手下的那些怪物。
如果仔细对比一下的话,至少在外形方面是非常契合的,都是那么恶心。
自己的先祖到了东方来,那些秽种,会不会是自己那个先祖,在东方造的孽呢?
希什曼觉得很有可能。
看了一眼在门口站着,将耳朵贴在门上,正全神贯注地听着门外脚步声的艾米,希什曼也有些恍然了。
看着艾米那绷着小脸,认真而又可爱的模样,希什曼想着自己的先祖造出来的东西,也就只有艾米这一个贴心又可爱的小萝莉了。
先祖知道把艾米留在至高堡传给自己的后人,就说明他的审美至少是没有出问题的。
可为什么他之后造出来的东西,都是一些恶心到不行的怪物呢?
希什曼看着三皇子,后者还在自我否定的循环中,没有回过神来。
自己真的得去东方好好看看那些秽种究竟是什么东西,如果可以的话,这个三皇子将会成为一个很有用的助力。
第二十九章 骗子(上)
“钦天监的事情,我们先放到一旁吧,三殿下。”
看到三皇子对自己没完没了的怀疑,希什曼也没那个耐心继续等下去了,打断道:“我们接下来说说关于那个秽种的事情吧。”
三皇子看着希什曼的手弩,问道:“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希什曼说道:“三殿下不要那么警惕我,要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您也是有责任的。”
三皇子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好吧,三殿下,接下来我跟您说的事情,是关于我的一个大秘密,我希望能凭此在你我二人之间,建立一个长期合作的关系。”
希什曼说道:“互利共赢的那种。”
三皇子说道:“洗耳恭听。”
“好,我上次就跟您说过,我来到东方,并不单纯是为了朝见大魏圣天子,同时也是为了找到我那个王八蛋先祖。”
“我那个先祖,是个很厉害的人,我跟您说过,他是会一些邪恶的巫术的。”
希什曼微微松开了手中的手弩,说道:“我之前是想着,到东方找到我先祖留下来的蛛丝马迹为他赎罪,但现在,那蛛丝马迹我已经找到了。”
三皇子问道:“你所指何事?”
“那个秽种。”
希什曼说道:“三殿下,我的先祖来到东方的时间,与大魏开国时间相符,南方的那些秽种,很可能是我那个先祖的杰作。”
三皇子问道:“你凭什么这样以为?”
“因为我见过很多怪物。”
希什曼说道:“我的手中,有一本祖上流传下来的画册,上面记录着很多我先祖造出来的怪物,大魏国南方的秽种,很可能只是其中的一个。”
更多的怪物?
三皇子看了一眼门口的艾米,说道:“那画册现在何处?”
“您想看吗?”
希什曼笑道:“我的这个提议您是接受了吗?”
三皇子皱眉道:“什么提议。”
“我刚刚说的那个,互利共赢。”
希什曼说道:“我会为大魏解决掉南方那些秽种,而您在这个过程中,则需要对我鼎力相助。”
“消灭南方的秽种?”
三皇子语气嘲弄道:“我大魏开国以来,在南方对秽种连年清剿,均未竞全功,就凭你,也敢轻言消灭?不自量力。”
“不自量力?”
希什曼也毫不客气地说道:“您以前想过,早将来的某一天,自己贵为皇子,却会被我这个番邦蛮夷挟持吗?”
三皇子微怒。
“您想说自己是大意了。”
希什曼说道:“我曾经也大意过,那次我差点害死了我的夫人,从那以后,我就不断告诫自己,于是我再也没有犯过大错,但您在这短短十几天内,已经被我擒住两次了,您还敢说自己只是大意吗?”
三皇子虽然恼怒,虽然认为自己以后不会让希什曼再接近自己了,但却也不得不承认,希什曼现在说的都是对的。
“我说了,我的家族世代都在为我先祖做的那些事情赎罪,我的父亲,就是死在了赎罪的路上。”
希什曼站起身来,走到了三皇子的身后,说道:“不管您是怎么认为的,但我是真心想要消灭那些南方的秽种的。”
“这份功劳,我可以算在您的头上。”
希什曼说道:“如果您不答应的话,我到时候去南方,直接帮助您的大哥剿灭那些制造秽种的巫婆神汉,大魏的皇位,离您可就越来越远了。”
希什曼这句话是有很大问题的,因为三皇子不答应的话,希什曼是连大魏国境都不敢进的,更别提什么帮助大皇子平定苗疆了。
但三皇子现在被希什曼站在身后,感觉到那手弩对准了自己的后脑勺,早就汗毛竖立心神不宁了,哪里还会去考虑这些事情。
“别回头。”
希什曼见三皇子开始动摇,趁热打铁继续施加压力道:“三殿下,我真的不想与您为敌,但是您如果真的不让步的话,我只能对不起您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希什曼就不再言语了。
三皇子也沉默了半晌,但在她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弓弦紧绷的声音。
这个疯子,难道真的敢杀我!
“我知道了。”
三皇子的喉咙一阵发酸,强行保持着语气的稳定道:“我会助你。”
终于松口了。
希什曼也是被逼到了死角,如果这都说不动三皇子的话,那自己也真就无计可施了。
好不容易得到了自己先祖的一点消息,希什曼可是不希望直接泡汤了去,不到最后一步,希什曼是不会做出那么过激的行为。
南方的巫婆神汉,大魏从开国就在剿,剿到现在数百年了,都没有清剿干净。
如果没有高人在南方指点,凭着那些神棍再厉害,怎么可能跟大魏这样一个强大的国家对抗数百年。
希什曼想到最乐观的情况,自己那个先祖来到东方,是不是就一直盘踞在南方的山林中兴风作浪,搞出了一个秽种跟大魏分庭抗礼呢。
连女公爵那种怪物都能造出来,自己的先祖还真有这个能力。
即使自己的先祖不在南方,或者早就死了,那至少会留下一些东西,类似于瓶瓶罐罐药剂之类的,可能会对尤朵拉的渴血症有很大的帮助。
无论如何,这个南方希什曼一定是要去的。
如果三皇子硬是不肯松口,那希什曼只好绕道吐蕃,走青藏高原到达南方了。
高原崎岖,希什曼想想就觉得害怕,从地中海沿岸走到新疆,已经够辛苦的了,现在如果让自己再去穿越青藏高原,那才是要了亲命了。
能不去,最好是不要去吧。
好在三皇子服软了。
希什曼也不用再考虑翻越青藏高原的问题了。
“您终于是权衡好利弊了。”
希什曼放下手弩,又走回了自己的位置,跟三皇子相对而坐着,说道:“现在您知道了我的一个秘密,我也知道了您的一个秘密,大家就扯平了,谁也不要多说什么。”
说到三皇子的秘密,希什曼又才想起来,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可人的大美人。
三皇子刚刚被希什曼弩矢指着,虽然一直表现得不慌不忙,但其实内心是非常害怕的。
即使再怎样管理自己的表情,也抑制不住内心真正的恐惧。
人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生理反应的。
三皇子因为恐惧那随时可能夺取自己性命的弩箭,也是冷汗淋漓。
希什曼也是看到了三皇子那外表下的惊慌,才敢继续逼迫她的。
可是现在,希什曼发现自己的的逼迫,除了让三皇子终于松口之外,居然还得到了一些意外的收获。
屋内暖炉还在烧着,本就颇为温暖。
三皇子刚刚被弩箭瞄准,惊得香汗淋漓,濡湿了身上单薄的白袍,让那白袍之下柔嫩的肌肤,更加清晰了几分。
上次希什曼就是因为看了一眼三皇子的胸口,结果本来谈好了的事情直接崩掉了,这次吃一堑长一智,就算场景再如何香艳,希什曼也不敢露出什么暧昧的表情。
而三皇子似乎还没有发现自己乍泄的春色美景,只是不经意地擦了擦额头的香汗,看着希什曼严肃地说道:“希爵爷,我希望您记住今天说的话。”
“嗯?啊……哦!”
希什曼反应慢了半拍,说道:“三殿下,外臣言出必行,剿灭秽种的功劳,外臣一定会向圣天子禀报,是三殿下您让我去协助镇南军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
三皇子说道:“希爵爷,你凭什么那么自信,能够剿灭南方的秽种。”
希什曼笑道:“三殿下,我也说过了,那些秽种很可能是我先祖做的孽,我们家族一直在寻找这些怪物的踪迹,自然是有我们自己特殊的处理方法的。”
三皇子怀疑道:“可靠吗?”
“自然是可靠的。”
希什曼微笑道:“三殿下,来到这里之前,我已经在西方剿灭了上百种怪物了。”
希什曼非常无耻地把教会这些年来灭掉的那些怪物,全部算在了自己的头上。
反正三皇子不可能查证,这种情况下不骗白不骗,这也是为了加强三皇子对自己的信心。
看得出来,三皇子虽然觊觎皇位,但她对于大魏的江山社稷还是非常看重的。
自己在说出又特殊的技巧能够灭掉那些秽种的时候,希什曼感觉到三皇子的敌意明显淡了不少。
能灭掉南方盘踞百年的秽种,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三皇子在得知了希什曼家族跟那些秽种的渊源后,自然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皇位事小,平定苗疆南蛮事大,而且现在这鱼和熊掌还能兼得,自己何乐而不为呢?
三皇子想通了这一点,虽然对希什曼个人还是抱着很大的警惕,但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不共戴天了。
“我要看那本画册。”
三皇子说道:“那本画着西方各种怪物的画册,拿过来,我要看。”
希什曼知道三皇子这是对自己不放心。
“艾米!”
“嗯!”
门口还在认真守卫的艾米应了一声,却想起了希什曼之前交代的不要说话的事情,又犯了错似地捂上了小嘴,跑到了希什曼的身边。
“艾米,可以说话了。”
希什曼既爱怜又心疼地摸了摸艾米的小脑袋,说道:“把书给哥哥。”
“好。”
艾米说着,从怀中拿出了一个事物,正是希什曼让她保管的那本前伯爵留下的笔记本。
“真乖。”
希什曼接过笔记本道:“自己去其它地方玩玩吧,不要出房间,不要乱翻东西,也不要大吵大闹。”
“哦……”
艾米嘟着小嘴,用护食的眼神给了三皇子一个警告,随后便乖乖地走到房间了一角,自己拿着茶几上的果干肉脯就吃了起来。
“三殿下。”
希什曼将手中的笔记本递给了三皇子道:“您看看吧。”
三皇子警惕地接过了那笔记本,打开一页页地翻着,脸上的表情愈发复杂。
上面的字很多连希什曼都不太能看懂,三皇子自然是完全看不懂的。
但虽然看不懂字,那画的东西是能看明白的。
自己先祖笔记本上画的怪物,虽然没有上帝之书上那样细节到位、栩栩如生,但至少从纸页之间,能够清晰地看到这些超自然怪物的邪恶。
三皇子虽然没有去过南方,但是见过自己的大哥,曾经抓了一只秽种回京,自己曾经近距离地看过。
说是人类,但是身上息肉横生,气味腐臭,肉汁如脓,就算是再凶恶的野兽,也没有这样令三皇子映象深刻。
但是面前这笔记本上所画的很多东西,比起自己以前见过的秽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秽种虽然是怪物,但至少还有个人形,而这笔记本上记录的东西,已经跟任何常见的生物都搭不上关系了。
就像是只存在噩梦之中,那种来自十八层地狱的邪恶生物。
三皇子只看了一半,就闭上了眼睛,将笔记本合上。
半晌之后,三皇子消化了自己刚刚的所见所闻,睁眼看向希什曼,那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希什曼有可能说谎,但是这个笔记本,是不可能造假的。
这羊皮笔记本,就算没有上百年的时光磨损,那也是非常古老的了。
这一份古老,是不可能人为造假的。
而且那上面画的怪物,三皇子也认为,那是不可能凭着一个人的幻想,就能够想象出来的。
希什曼说,他的家族为了赎罪,已经跟这些怪物进行了很久的斗争,他的父亲都死在了这些怪物的手中。
三皇子有点相信了,虽然她依旧认为这个希什曼是个人渣色胚,但这份事实摆在自己面前,由不得自己不去相信。
这个希什曼,真的是来东方,为他的先祖赎罪的。
“三殿下,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跟您的反应一样。”
希什曼笑道:“不过您放心吧,上面的大部分怪物,已经被我的家族给消灭了,虽然代价惨重了些。”
三皇子深吸一口气,看着那只放在桌上的手弩,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希爵爷,我相信你了。”
希什曼笑了。
他知道自己成功了,三皇子终于给了自己一些信任。
果然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就是容易被这种悲情英雄的人设所吸引住。
第三十章 骗子(中)
希什曼本以为,凭着自己的本事,以及对这个时代超出常人的理解,是很容易就能在东方获得一席之地的。
进入朝堂,奉承天子,直接进入大魏的中枢,那都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但今天希什曼终于明白了,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分量。
不说去京师骗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就连面前这个三皇子,希什曼都是拿出了自己父亲的笔记本,才勉强取得了她的信任。
面前这个三皇子,加上之前遇到的于阗国主,还有那个不收金条的黄公公,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希什曼想着自己利用镇西军的宿卫营,再动了点小聪明,逼迫于阗城向自己投降,做了一次无本生意。
一切看起来十分顺利,但其风险与虎口拔牙无异。
希什曼突然很想念英格兰王。
那位威廉三世陛下,应该是自己遇到的唯一一个纯粹的恶人,而且还是不太聪明的那种,自己可以很轻易地看穿他的一些小伎俩。
希什曼倒是希望,自己以后遇见的敌人都是像英王威廉三世的这种,跟像三皇子这种人打交道,实在让人心力憔悴。
那个黄公公,面相和善、语气和蔼,谁知道他心里是不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呢。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虽然身边有尤朵拉和本神父这样强大的战斗力,希什曼还是不放心,得趁早建立起来自己的一个体系才是。
那个于阗国主,是个不错的选择,能够巧妙地变幻两幅面孔,如果自己能用手头的超时代知识去框柱他,然后以于阗城为基本盘的话,在东方的行程会简单得多。
希什曼默默思考着自己以后该走的路,三皇子已经再次翻开笔记本,将里面的内容全部看完了。
“这个鱼人……”
三皇子起身坐到了希什曼的身边,说道:“是生活在海中的吗?”
希什曼看着身边的三皇子,时不时地看着她白袍之下透出的柔嫩肌肤,点头道:“是的,目前还没有被解决。”
“这些东西您是从哪儿找到的?”
三皇子又问道:“您都亲眼见过吗?”
听着三皇子称呼的变化,希什曼微笑道:“是我家历代长辈记录下来的,我自己也见过一些。”
“比如?”
“比如这个猪人。”
希什曼接过笔记,将其翻到了画有猪人的那一页,说道:“这个猪人我不仅见过,而且还抓了一只活的回来。”
三皇子惊讶道:“活的?”
“对,我妹妹也见过。”
希什曼笑道:“不过很可惜,第二天就发现它在笼子里面撞死了。”
“这个猪人,跟秽种很像……”
三皇子看了一眼呆在角落,默默吃着肉脯艾米,说道:“那个秽……您的妹妹,她究竟是……”
“我先祖的杰作。”
希什曼说道。
既然把笔记本给三皇子看了,那自己以后也就只能吊死在这一棵树上,跟其它的皇子也不大可能有这样深入的情报交换,干脆这些事情就不要瞒着她了。
如果自己瞎编,就指不定还会出什么漏洞,三皇子可不蠢,一旦被她指出来了,那就又要造成一轮信任危机了。
“您的先祖?”
三皇子问道:“就是那个来到东方的先祖?”
“是的,我的先祖几百年前就到了东方。”
希什曼说道:“三殿下,您相信有人可以长生不死吗?”
“不相信。”
三皇子说道:“太祖皇帝遗训,凡我皇室宗亲、文武百官,明令禁止玄修,民间的方士僧人,也禁止以长生为由妖言惑众。”
希什曼一愣,心想这个太祖皇帝不愧是大魏开国祖龙,就光这一份见识,就已经远超自己所了解的大部分历代中国帝王了。
“以前外臣也是不信的。”
希什曼向角落,那正努力啃着又干又硬的肉脯的艾米偏了偏头,说道:“艾米,是我先祖留下来的。”
三皇子吃惊地看了艾米一眼,说道:“她……竟有数百岁?”
希什曼点点头道:“她被我先祖关在地牢中,关了数百年,我也是九年前才把她放出来。”
三皇子虽然一脸震惊,但显然是将信将疑。
“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
希什曼说道:“关键我还遇见了另一个活了几百年了老怪物,还跟她打了一架。”
三皇子问道:“打了一架?”
“嗯,那个老怪物,是我先祖当年的姘头,还差点成了我的先祖奶奶。”
希什曼说道:“其实也是一个可怜人,她被我先祖欺骗,喝下了一种奇怪的葡萄酒,于是全身冰冷,变成了一个长有四瓣口器、浑身冰冷的怪物。”
说到葡萄酒,三皇子想起自己刚刚还拿着酒杯小口喝着,不由感到了一阵强烈的反胃。
“我不知道她们是不是长生不老,但至少她们衰老的速度是非常缓慢的。”
希什曼看着三皇子道:“所以您明白我的苦心了吗?”
“您是说……”
三皇子说道:“南方的秽种,与您的先祖有关?”
“不仅是有关。”
希什曼说道:“我怀疑我的先祖还没有死,他可能正在大魏的南方,不断制造着那些恶心的怪物。”
三皇子一怔道:“所以您来大魏……”
希什曼微笑道:“我说了,为了追踪我的先祖,解决掉他留下的那些怪物。”
三皇子沉默了半晌,说道:“大秦国使节的身份,是假的吧?”
“是的。”
希什曼也直接承认了:“但是我确实是伯爵,不枉费您称我为希爵爷,外臣惶恐。”
“我听闻,西方诸国采取分封制……”
三皇子看着希什曼道:“您来到东方的话,您的伯国……”
“给我哥哥了。”
希什曼笑道:“如果我死在了东方,总不至于让我家族绝嗣。”
三皇子的震惊无以复加,没想到自己以为是个色胚人渣的家伙,不远千里来到东方,居然真的是为自己家族而赎罪的。
甚至于是来赴死的。
“三殿下,您不用这么看着我。”
希什曼看到三皇子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这时候只需要自己煽最后一把火,就能够把这位殿下的最后一层防线给烧透了。
“您看到这笔记本上最后画的鱼人了吗?那是我父亲画的,画完之后他就乘船出海去抓捕这怪物了,只不过他失败了,随后死在了海上。”
希什曼露出一个生死看淡的微笑道:“这是我们家族的宿命,我早就已经准备好欣然接受了。”
说完这一席话,希什曼能明显地感觉到三皇子眼神的变化,就像是听到自己吟诵李白的诗歌一样,那乌黑的眼睛绽放出了一抹亮光,但随即便马上被掩去了。
“希爵爷……”
三皇子不仅是脸上的微笑,就连声音都柔和了很多:“如果您一开始就告诉我这些的话,就不会生出这么多事端了。”
希什曼听着这语气的转变,看着三皇子无意间贴得自己越来越近,心想是不是自己塑造形象有些过头了。
算了,反正骗死人不偿命。
希什曼的脸上继续浮出大无畏的笑容道:“三殿下,我先祖留下的东西太过危险,铲除那些怪物是我家族的宿命,外人牵涉进来只能增加无辜的伤亡,我于心不忍。”
这是希什曼第一次拿宿命论说事,除了在十字军装出一副狂热信徒的那次外,自己是再也没有说出这么带中二病的话了。
但希什曼知道,三皇子这样的人,就是吃这一套。
果真,说完这句话之后,三皇子的神情已经从理解变成了尊敬,两人的距离近一步拉近,希什曼甚至能够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那是上次把三皇子捆了,摁在地上的时候所闻到的阵阵香风。
希什曼心想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过火了,这三皇子如果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圣人,万一以后自己本性暴露人设崩塌,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咳咳。”
终于,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三皇子,希什曼忍不住咳了两声。
三皇子从那憧憬中回过神来,微微拉开了距离。
希什曼所说的家族史太过传奇,太过悲情,本来大魏就崇尚武力,对外四面出击扩张疆域。
三皇子虽然身为女儿身,但开疆拓宇的热情在皇位的驱使下,比起其他人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三皇子在镇西军呆了五年,而在这军队之中,最为崇尚的就是牺牲精神,和个人英雄主义了。
就像三皇子虽然与萧关经常意见相左、不甚融洽,但心里实际上是非常敬佩他的。
这份敬佩的来源,就是当年萧关还是一个小小校尉的时候打的一仗。
当时现任镇国大将军、时任镇北将军的徐宁,与现任大魏天子,当时还只是二皇子的陛下,两人深入塞外,中左贤王埋伏,被打得大败,困于草原水粮皆断,身后还有左贤王亲率王帐骑兵追击,形势凶险之极。
当年的大魏南方秽种频发,拖去了大部分军力,而且北方左贤王假意臣服,养精蓄锐多年,已经露出獠牙,常率骑兵寇边,与今日之局势,是无法同日而语的。
当年的当年的徐宁和皇帝,被左贤王打得丢盔卸甲、命悬一线,是萧关带着自己手下的一千骑兵冒死北进,自杀式进攻左帐王庭各部落,将左贤王主力拖回王庭,这才使得徐宁将军和皇帝安全归国。
那一仗很多人都以为萧关是死了的,当年的大魏边军,可没有今天这么强盛,在大漠草原,遇上左贤王的骑兵,基本是有去无回。
而萧关当年,居然凭着一股子韧劲,生生从草原上杀了回来,强渡黄河回到了朔方郡。
据当年的目睹萧关归来的人描述,那不到百名的骑兵身后,跟着数不清的草原蛮子,那气势铺天盖地,甚至一路追过了黄河,誓要将萧关千刀万剐。
萧关归来,遍体鳞伤,一连睡了半个月,方才保住性命,缓缓醒了过来。
期间从其它有幸归来的骑兵口中得知,这个萧关不仅故布疑兵,牵制着左贤王主力在草原上兜圈子,而且还觑准了机会,靠着手中的一千人强行攻破了左帐王庭,杀了左贤王最心爱的妃子,这才引得左贤王大怒,发誓生啖其肉。
萧关由此,从小小的校尉破格直升宣威将军,成为大魏军中有史以来升迁最快的一人。
而跟随萧关侥幸活下来的那不到百人的骑兵,就是今天镇西军宿卫营的根基。
如此传奇人物,三皇子自然是大为敬佩的,所以萧关说带着两千人能灭了右帐王庭,三皇子一点也不怀疑。
当年的左帐王庭气焰何其嚣张,在北方草原自封天可汗,寇掠边疆来去如风,大魏拿他基本是无可奈何。
当时的萧关,尚能带着当时孱弱的镇北军骑兵,跟左贤王在草原周旋。
而现在镇西军宿卫营何其雄壮,萧关说能灭掉右帐王庭,那自然是一定能灭掉的。
在萧关身上发生的,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而希什曼现在对三皇子说的,却是一个故事。
故事,那自然是有掺假的成分。
半真半假,添油加醋,这是希什曼很擅长的事情。
真实的事件,哪里有虚构的故事好听。
而且萧关此人虽然勇武,但却颇为刻板,皇帝面对这个算是救了自己一命的将军,也依旧给出了“忠心可嘉,守成有余”这样中庸的评价。
大魏四大边军,其它三军全部对外出击,唯独镇西军采取守势,除了早年跟吐蕃打过几场小仗外,居然再无建树。
三皇子对萧关的敬佩是有限的。
可三皇子现在,对希什曼及其家族的敬佩,此时却是达到了无限。
多年以来默默无闻,消灭着那些祸害人间的怪物,无数代人抛头颅洒热血,只想为自己先祖造下的罪孽赎罪。
跟萧关当年北出城塞,强袭左帐王庭比起来,三皇子还是更加倾向于希什曼所做的事情。
萧关虽然建立旷世奇功,但怎么说也是他作为军人的本分。
而这个希什曼不远万里来到大魏,放弃了自己在西方的安逸生活,把活下去的希望丢给自己的大哥,自己却来到东方,去寻找那个,可能早就不存于世上的先祖。
这年头没有什么国际主义精神,三皇认为向希什曼这样的人,已经是近乎圣贤了。
显然,这位三殿下早已忘记了,这个她眼中的圣贤,可是干过偷窥自己胸口的龌龊事情的。
第三十一章 骗子(下)
希什曼时常称自己是个流氓,但实际上更像是一个骗子。
康斯坦察民众对希什曼的支持自不必说,希什曼所展现出来的光辉形象,本身就是一个骗局。
本神父的效忠是骗来的。
女公爵的臣服是骗来的。
甚至于尤朵拉和伊索达尔这两个最信任的人,希什曼在进行自己那个请君入瓮的大计划之前,也是欺骗了她们的。
当然事后希什曼发誓,自己不会再欺骗她们了。
妮娜和艾米这两个单纯的小妮子就更不用说了,希什曼是一直本着能骗就骗的原则。
从小到大除了自己的大哥希伯来,希什曼对其它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有过欺骗的行为。
所以希什曼对这种行为丝毫没有负罪感,甚至对不熟悉的人进行欺骗,那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了。
在长期这种习惯的引导下,希什曼的骗术可以说是出神入化。
逻辑、情绪、以及语气的渲染,都做得非常到位,不了解希什曼的人,第一次见到他肯定会吃亏。
若没有敌意,或是能够握手言和那到还好,像是英王威廉三世那样一意孤行的人,基本上都被希什曼给骗得尸体都找不到了。
希什曼或许不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骗子,但绝对是三皇子见过的最厉害的骗子。
希什曼的骗术是很讲究的,因为他在骗别人之前,首先连自己都相信了自己的话。
想成为高明的骗子,就先得做到相信自己说的假话。
要做到这一点很难,而希什曼本来并不擅长说谎,所以他采取的做法,就是尽量地在事实上面添油加醋。
比如自己家族那悲情的历史,以及自己父亲葬身鱼腹的的悲剧,还有将康斯坦察交给了自己大哥管理的诀别。
这些事情希什曼自己都是相信的,因为这些都是事实。
一旦将真实的情况掺入谎言,那三分虚七分实的故事,就会变得非常有说服力。
当希什曼自己都相信的时候,再谈及自己家族那悲惨的命运,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家族,真的是一个为了人类的命运和未来,而奉献一切的伟大家族。
当他陈述自己家族史的时候,三皇子真切地感受到了从希什曼身上涌出的无畏与牺牲的精神,甚至连她自己也受到了感染。
把一个人骗到这种地步,三皇子可以说已经放下对希什曼的大部分戒心,只剩下仰慕,以及对他悲情家族的同情。
这时候你再让三皇子拿起匕首去背刺希什曼,就算希什曼晕倒在地,那都是不太可能的了。
当希什曼再想起三皇子那敬佩的眼神之时,嘴角的微笑就不由得浮了出来。
这位三殿下聪明、有心计,但终究是在军队里面呆久了,喜欢听的故事,实在太容易就能把握住了。
将对手的心思猜透,那就基本等于得到了胜利,希什曼先已经完全不去担心红巾营的事情。
黄公公和红巾营的将官不收自己的金条又如何,只要三皇子不动杀自己的心思,其它人也不会有对自己不利的想法。
接下来就只要等着。
等着萧关从北方回来吧。
希什曼靠在软座上,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心想那大魏京师,会是何等地繁华呢。
那大魏的皇帝,会对自己这个外邦使臣,给予怎样的赏赐呢?
希什曼做着自己的白日梦,浑然不觉尤朵拉坐在了自己的身边,已经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久了。
“啊!”
希什曼想要斟酒之时,触到了尤朵拉递过来的酒杯,这才发现这位丽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看什么呢?”
尤朵拉看了一眼窗外,对面就是三皇子的房间,那窗户依旧紧闭着,于是笑着对希什曼说道:“等得再久,也看不到美人出浴了。”
“想什么呢?”
希什曼挽过尤朵拉的玉颈靠在了自己的肩上,笑道:“我可没有那么色胆包天。”
“还有你不敢干的事情?”
尤朵拉在他的胸口掐了一把道:“当初为了人家安娜公主,可是动了灭格鲁吉亚的心思,你以为我不知道?”
希什曼佯怒:“哪个王八蛋告诉你的。”
“伊索达尔妹妹跟我说的。”
尤朵拉展颜一笑道:“怎么,你还准备跟她动手啊。”
希什曼焉了,只得说道:“等回了康斯坦察,一定好好收拾收拾她。”
尤朵拉顿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我们真的能回得去吗?”
“嗯?”
希什曼低头看了看靠在自己肩上的尤朵拉,发现她今天的状态似乎不是很对劲,于是故意笑道:“当然能回去,不然万一伊索达尔怀孕了的话,那我岂不是连自己的女儿都见不着了。”
“嗯?”
尤朵拉好奇道:“就算伊索达尔妹妹怀孕了,你又怎么知道是女儿?”
“一定是女儿。”
希什曼说道:“如果是儿子,以后如果跟我一样,那小爷迟早得被他气死,所以一定是女儿。”
这种前后不着边际的话,希什曼也就只会跟尤朵拉你侬我侬的时候,才会说出来了。
“哼。”
尤朵拉娇哼一声道:“我看你是期望那个安娜能怀上吧?”
“那怎么可……”
希什曼说到这里,脸色一变道:“你说什么?”
“还装!还装!”
尤朵拉轻轻锤了希什曼胸口一拳,嗔道:“你以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情,瞒得过谁?”
尤朵拉知道了?
希什曼想起了去地牢之前,自己近卫队里的那个情报司的士兵,不由大怒道:“伊索达尔!反了天了!”
尤朵拉笑道:“想要收拾伊索达尔妹妹,你也得先能回去了才行。”
希什曼看着尤朵拉的侧颜,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发现尤朵拉今天确实有点奇怪。
“你怎么了?”
希什曼问道:“身体不舒服?还是发现什么东西了?”
尤朵拉娇嗔道:“换做旁人,发现你天天对着三皇子的房间看,早就气跑了,你还问我怎么了。”
希什曼知道尤朵拉说的不是实话,继续追问道:“好,从今天开始我不看了,那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
尤朵拉忽然全身往希什曼的怀中蜷了一下。
希什曼对这个动作非常熟悉,因为这是艾米最喜欢做的动作,但尤朵拉这么做却还是头一次。
“我有些害怕。”
尤朵拉轻声喃呢道:“你的先祖,真的会在南方吗?”
“我哪里知道。”
希什曼笑道:“不要那么担心,我那些话都是为了骗三皇子的。”
“可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
尤朵拉黛眉紧锁道:“女公爵说你的先祖来到了东方,偏偏在大魏的南边,又有那么多怪物在那里,如果说你先祖最有可能的藏身之地,就是在大魏国的南方山林了……”
“那你应该高兴才是啊。”
希什曼故意笑道:“你以为小爷来东方,真的是为了清理怪物拯救人类?真的是为了替我先祖赎罪?如果你没染上那个该死的渴血症,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走出康斯坦察一步。”
“你别安慰我了。”
尤朵拉轻轻抓着希什曼的衣襟道:“我知道你往东方来,不光是为了我。”
“你说得对。”
希什曼没有任何犹豫便承认了,但随即又说道:“但是没有你的话,我绝对不会来东方。”
听到这句话,尤朵拉轻声一笑,罕见的一丝红晕浮现在了她的脸上。
“看看你这骗人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难怪三皇子这些天来,真的一点都没有动静了。”
“别转移话题。”
希什曼捏了一把尤朵拉如冰糕一样的俏脸,说道:“你到底在担心些什么,为了治好你的渴血症,找到我先祖的踪迹不是好事吗?”
“我只是……有些害怕……”
尤朵拉沉默了几秒,说道:“你还记得我给你抓回来的那只猪人吗?”
“当然记得。”
希什曼微笑道:“当初为了抓那只猪人,你还把自己的腿弄伤了,我怎么可能忘记。”
“其实……”
尤朵拉犹豫了半晌,说道:“其实那次除了我的腿受伤之外,还死了好几个猎人,狩猎队把这件事情压下来,一直没有告诉你。”
“压下来?”
希什曼皱眉,狩猎队的队员个个经验丰富,那次行动希什曼特意嘱咐派出了最强的几组猎人,那猪人虽然凶猛,但不太可能会对那些年迈的猎人造成太大的威胁。
“为什么压下来了?”
“.…..其实我的腿不是那猪人弄伤的,那些牺牲的猎人,也不是被那猪人杀死的。”
尤朵拉停顿了一会儿,说道:“我带人想要追踪到更多猪人的时候,在西边图努斯伯爵的藻泽地里,发现了一个洞穴……”
“洞穴?”
希什曼感觉事情比自己想象中的要严重,继续问道:“什么洞穴?”
“一个……很深的洞穴……”
尤朵拉似乎心有余悸道:“那洞穴很深,很黑,站在洞穴口,就能闻见里面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和腐臭味,就像是……跟那猪人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希什曼脑内一炸。
猪人的巢穴?
“你们进去了吗?”
“进去了。”
尤朵拉说道:“我跟几个猎人一起进去的,结果就我一个人逃了出来,其它人都死了。”
希什曼问道:“里面有什么?你们看到了什么吗?”
“没有。”
尤朵拉摇头道:“我走在最后面,只听到前方的猎人一声惨叫像是受到了什么袭击,回头叫我们快跑,我就慌忙逃了出来,腿是在半路上被枝条割伤的。”
希什曼呆了几秒,问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尤朵拉摇摇头。
“伊索达尔?”
希什曼很自然就想到了这个小妮子。
“你们姐妹俩,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没有了。”
尤朵拉说道:“伊索达尔妹妹说,那洞穴太危险了,如果告诉了你的话,你一定会带着人过去的,那太危险了,她会先把那里进行仔细的调查,确认的大概情况之后,再把洞穴的存在跟你说……”
希什曼哑然半晌,火气全无。
他知道伊索达尔的判断是正确的。
当时自己还没有在女公爵那里吃过亏,凭着一股不要命的中二劲儿,如果听到了这个消息,一定会带着大队人马,亲自去探索那藻泽地中的洞穴的。
根据尤朵拉的描述,那洞穴比起瓦拉几亚大公的城堡来说,可是凶险多了。
对那些红蜘蛛,希什曼带着乔治的小队,还能有还手之力。
但那洞穴里面的怪物,尤朵拉这样身经百战的猎人,居然连敌人的面都没见着,就死了好几个。
那已经不是希什曼能够处理的东西的。
伊索达尔掌握下的情报司,希什曼知道力量非常强大,但没想到早就已经强到,能够封锁消息瞒住自己了。
那女公爵的事情,也是伊索达尔初步判断自己有能力解决之后,才转给自己的吗?
幸亏那是小爷的老婆。
希什曼擦了一把冷汗,说道:“你们两姐妹真就把这些秘密藏着,甚至我都离开康斯坦察了,你们还瞒了这么久。”
“伊索达尔妹妹说,这件事情交给她处理,后来我是真的忘了嘛……”
尤朵拉的语气带了点撒娇的意思道:“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别说以后了吧。”
希什曼揉了揉眉心说道:“你是想说,既然那些怪物都是我先祖造出来的,藻泽地的洞穴都已经那么凶险了,我先祖在东方盘踞数百年,怕我即使找到了那个狗日的先祖,也收拾不了他是吗?”
尤朵拉点点头道:“就算有我和本神父,还有艾米,如果对方人数一多……”
“你放心吧,我怎么会让你们三个人,去面对潮水般的怪物。”
希什曼笑道:“你忘了吗?我们大魏国的军队,那可是强大得很。”
“大魏国的军队?”
尤朵拉美眸微闪,说道:“你不是跟那个三皇子说,自己会独自去解决,不会让外人插手进来这件事情吗?”
“骗她的,你也信?”
希什曼笑道:“听三皇子说,大魏国的镇南军,由镇南将军许清和大皇子率领,在南边与山林蛮夷已经打了很多年,这样一支经验丰富的强军,放在那里不用,实在是可惜了。”
希什曼始终坚信,再强的怪物,也敌不过军队。
本神父是希什曼见过最强的人类,女公爵是希什曼见过最强的怪物。
可是这两个人如果撞到萧关手下的宿卫营,被几千重骑兵来回冲击,那也只有一死的命。
怪物再强,那也是可以靠人命堆死的。
况且听三皇子所说,镇南军在南方还打得有声有色,甚至一度把那些蛮夷赶回了山林村野,好几年不敢露头。
这说明大魏国南方的山林里,还没有那种强大到人类不能解决的怪物。
所以希什曼很乐观,自己的先祖如果真的藏身在南蛮的山林中,那自己一定能把这个老不死东西给揪出来。
揪出来之后先捶这狗日的一顿,然后让他给尤朵拉治病,治完之后之后再捶一顿。
第三十二章 北方的大捷
这些天来,于阗城进入了难得的平静期。
如果不是那些镇西军宿卫营黑甲骑兵,以及部分红巾营将官出现在城中,于阗城的人们甚至都要遗忘前段时间发生的那些事情了。
二皇子基本已经被希什曼忽悠瘸了,自从看过希什曼的那本笔记之后,就再也没有向他找过茬。
黄公公那些人没有收下希什曼送去的金条,希什曼知道之后也没有多做什么,这些天没有再去腆着脸登门拜访。
不过希什曼哪里是那么脸皮薄的人,只是自己不出面去,让于阗国主天天宴请黄公公等人,多多旁敲侧击也就行了。
黄公公这个人不愧是能被外放为监军的角色,说起话来可谓是滴水不漏,不过字里行间总是会有意无意流露出一些东西。
至少目前来看,黄公公对希什曼和于阗国主还是善意的。
确定了态度,那希什曼也没有必要那么着急了。
因为大家都知道,想要做下一步的事情,无论是让于阗国主和希什曼朝见大魏天子,还是护送三皇子返回玉门关,那都得等到萧关回来之后才能启程。
而萧关去北方这一仗的成败,直接决定了他们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三皇子和黄公公对萧关都极有信心,
萧关除了早年间,那次带着一千骑兵强袭左帐王庭,被左贤王大队骑兵追得不到一百人回来,之后就再无败绩了。
当年镇北军骑兵孱弱,萧关尚可带着千人攻破左帐王庭,现在宿卫营两千余人,衣甲精良、兵强马壮,可以说是大魏国最强的骑兵。
右贤王比起当年不可一世的左贤王,也弱了不止一个档次,萧关没有理由会输。
但虽说信心满满,在萧关没有凯旋之前,三皇子还是放不下这个心来,中途甚至还想过让红巾营北上增援。
但想到红巾营以步兵为主,根本等不到增援到达,前方战事就将结束。
萧关如果赢了还好,一旦战事不利,以红巾营的野战能力,是很难对右帐王庭造成威胁的。
三皇子倒不是认为红巾营打不过那些草原蛮子,而是以步兵为主的红巾营,根本抓不住对方,如果不能攻破右贤王庭,即使去了也没意义。
而且草原蛮子那袭扰的能力,三皇子是有过见识的。
当年父皇和镇国将军徐宁大人,都在北方的蛮子手下吃了败仗,大魏军队对北方游牧骑兵的作战,都是有着严格的战略规划。
即使现在左贤王,已经被二哥和镇北将军薛宗两人打成了丧家之犬,三皇子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如果把红巾营也交代在北方的茫茫戈壁,那自己能不能回玉门关都是一个问题,更别提什么建功立业了。
只求萧关能不负所托,大破右帐王庭吧。
又是十数天的等待,三皇子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北方有宿卫营的哨骑回来了。
“大捷!”
“萧将军大捷!”
“北方大捷!”
那宿卫营哨骑飞马入城,也不管于阗的本地人听不听得懂,依旧一脸骄傲、高声宣布着北方大捷的消息。
在这宿卫营哨骑出现在远方地平线的时候,就已经有人禀告了三皇子,此时她正带着黄公公和红巾营的将校们,站在宅邸前等待着。
“恭喜三殿下!”
“恭喜黄公公!”
虽然不知道大捷的经过,但隔着老远,就能听见那宿卫营哨骑报捷的声音,红巾营诸位将校,已经忍不住开始拍起了马屁。
镇西将军萧关,以沉稳著称。
萧关手下的宿卫营铁骑,倾注了他毕生的心血,造就了大魏最强铁骑。
这些宿卫营士兵纪律严明,在萧关的熏陶下锋芒内敛,大多数沉默寡言。
能让宿卫营的骑兵如此激动,那想必这个大捷,一定是不小的。
右帐王庭,应该是破了。
黄公公脸上的皱纹,早就笑成了一朵花,萧关这一仗打得越是漂亮,年底回京述职,那就更有可能留在京师。
“恭喜咱家干什么!”
黄公公朝着三皇子拱手奉承道:“全赖三殿下调度有方,萧将军冲锋陷阵,方才得此大胜。”
一个振威校尉坐镇指挥,身为镇西将军的萧关冲锋陷阵,这话就算是红巾营主将陈肖,这个大老粗听了都觉得有些不对味儿。
但这种时候没人会说煞风景的话,纷纷又奉承了起来。
“黄公公星月驰援,也是劳苦功高。”
“三殿下运筹帷幄,萧将军冲锋陷阵,黄公公千里驰援,方才有此大胜。”
“此次大捷上下齐心,亦是一番美谈。”
“传至京城,陛下定会龙颜大悦。”
反正现在大捷是板上钉钉了,再怎么吹牛奉承都不为过。
就算是三皇子这个非常不喜欢这些虚架子的人,此时也收敛不住得意,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来了!”
陈肖粗嗓门一声大叫,众人皆看向了长街的尽头,那宿卫营哨骑正飞奔而来。
“大捷!”
“大捷!”
那宿卫营哨骑衣甲不整,甚至黑甲之上还有些许的血污都没来得及擦去,疲惫到极点的他,虽然喉咙已经嘶哑,但依旧大声喊着。
“三殿下!”
“黄公公!”
“萧将军遣小人回报,北方大捷!”
那宿卫营哨骑滚鞍下马,将一个滴着血的布袋呈到了三皇子的面前。
“这是……”
三皇子闻到那布袋内浓烈的血腥味,似乎猜到了什么,但又不敢确定。
“回禀三殿下!”
那宿卫营哨骑兴奋道:“此乃右贤王那狗贼之首级!”
“好!”
三皇子抚掌大笑,不顾那布袋上的血污,将右贤王的首级捧在手中,递给了一旁的侍从,接着问道:“快快请起,前方战事究竟如何,细细说来。”
“是!”
那宿卫营士兵日夜兼程已是双腿发软,在两名其它士兵的搀扶下勉强站起,说道:“萧将军率领我等北上,按照那地图搜索,不出所料果然找到了右帐王庭。”
“萧将军乃令我等立刻包围右贤王庭,果断下令直接夜袭,那右贤王虽被打得措手不及,但夜袭中依旧抵抗激烈。”
“萧将军神勇,亲率一千余宿卫营从北面突入,剩下一千人四面合围,血战两昼夜,右贤王终于支撑不住,想要率部突围,在王帐外被伏兵所杀。”
“右贤王死后,右帐王庭举众投降,萧将军现正在清点人口物资,准备返程。”
“据初步估计,此战俘获右帐王庭人口近万,牛羊马匹无算,另有右贤王把持西域商路,劫掠过往商客金银珠宝不计其数!”
“好,好,好!”
三皇子激动得满面通红。
“好啊!”
黄公公那公鸭子般的尖叫声,简直让人听得耳膜震裂。
红巾营诸将官虽然欣喜,但却后悔之前没有向三皇子请战,将红巾营调到北方增援,这样好歹也能分到点汤水。
大魏对外水查的严,但这种战争缴获,却在统计之后,会将很大一部分正大光明地发给作战有功的军队的。
虽然黄公公带着自己这些人来到于阗城,说是保护了三皇子,但其实什么事也没干成。
一杯羹也分不到那也不至于,但这点东西,显然是满足不了红巾营这些人的胃口的。
现在大局已定,要怪也只能怪当时没有让三殿下下定决心了。
要说抢功,陈肖心想自己虽然有时候不太会察言观色,但也没有疯到跟宿卫营抢功的地步。
突袭的情况下,尚且血战两昼夜,这种功劳谁要是敢抢,就别在镇西军立足了。
更何况还是当着三皇子和黄公公的面,跟自己的顶头上司萧关抢功,那完全就是找死的行为。
好歹黄公公也说了,红巾营是驰援有功的。
毕竟黄公公自己,也只是带着红巾营蹲在于阗城里的,这功劳分黄公公一份,那黄公公也不会不给下面一点好处的。
整个镇西军,黄公公在没有萧关的首肯的情况下,只能调得动红巾营,对自己这支军队,陈肖相信黄公公不会那么吝啬。
功劳的事情,还是等着回了玉门关再说吧。
……
……
希什曼听着楼下那嘈杂的声音,心里是无比地烦躁。
一群人在那里弹冠相庆,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想起小爷来?
当初要不是小爷把右帐王庭的地图给你们,那萧关就算北上也得抓瞎,他能够找得到右帐王庭吗?
退一步来说,当初要不是小爷建议你们回头杀奔于阗,现在你们还在玉门关里龟缩郁闷着呢,跟这次大捷就更沾不上边了。
那再退一步,当初小爷要是没出手,你们那三皇子,早就已经被右贤王抓去,说不定这会儿孩子都怀上了。
到时候右贤王搞出一个大魏正统在草原,说不好就是下一个刘豹,哪里还有由得你们这么高兴的。
艾米靠在希什曼的身边,一束尾巴轻轻摇着,看着希什曼一脸的愁容,好奇道:“希什曼哥哥,怎么不高兴了?”
“高兴?”
希什曼看着艾米,心情舒畅了少许,笑道:“如果有人不仅要把你从哥哥这里抢走,还要强行摸你的尾巴,你高兴吗?”
艾米摇摇头,小脸红着说道:“希什曼哥哥,你是不是又想摸艾米的尾巴了?”
希什曼气结:“什么叫又!我根本就没摸过好不好!”
妮娜正在一边的桌上准备着艾米今天的功课,听到希什曼这一嗓子,连忙跑过来把艾米的小脑袋捂在怀中,看着希什曼埋怨道:“没摸就没摸,你凶艾米干什么?”
我哪里凶了?
希什曼知道这时候不能讲道理,只得摇了摇头,然后看着埋在妮娜胸口,已经被捂得有些难受的艾米,心想小爷不凶,你这小妮子的胸最近是不是又变大了。
注意到希什曼的眼神,妮娜依然有些害羞,但还是不甘示弱地看着希什曼,撅着小嘴道:“为什么不下去,跟你的三公主庆祝一下?”
希什曼一愣,这个小妮子,什么时候学会吃这种飞醋了?
“有什么好庆祝的。”
希什曼长叹一声,摇头道:“妮娜你帮我翻译了那么多东西,应该知道这时候我才是应该接受鲜花和掌声的那个人吧,现在那群家伙卸磨杀驴,你认为我还会庆祝吗?”
妮娜听到希什曼这句话,也替他感到有些不平,这个合法萝莉还是跟以前一样,非常容易受到其它人的影响,是再好骗不过的了。
希什曼只是发几句牢骚而已,真要算功劳,他从头到尾做的都是无本生意,哪里轮得着他在这叫苦叫冤的。
但这个脑筋急转弯,妮娜那小脑袋明显是转不过来的。
虽然妮娜觉得希什曼说得有道理,但还是说道:“不过那个萧将军好厉害,居然真的带着那两千多人,就打赢了右贤王。”
这回轮到希什曼吃这一记飞醋了。
“是的,厉害厉害,真是厉害。”
希什曼阴阳怪气地说道:“萧大将军当年带兵偷袭左帐王庭,被左贤王从大漠一路追杀过黄河,一路被打得连妈都不认识,果然是有点东西的。”
“啊?”
妮娜吃惊道:“这是从哪儿听说的?”
“还能有谁?我们鸟尽弓藏的三皇子殿下呗。”
希什曼看了一眼妮娜,说道:“你再不松开的话,艾米就要被你活活用胸给憋死了。”
“啊!”
妮娜连忙放开了艾米,发现她两眼惺忪,已经有点迷迷糊糊地了。
“啧,胸大,真是好。”
希什曼色眯眯地看着艾米说道:“你这一副好生养的身材,怎么这都一年多了,就是没怀上呢?”
“你说什么呢,艾米还在这里呢……”
妮娜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怎么知道,尤朵拉姐姐,她不是也没有怀孕吗?”
“对哦。”
希什曼想着,尤朵拉没有怀孕,那是因为同房的时间少,再加上渴血症可能还有别的什么副作用,希什曼也没往心里去。
但是一想到妮娜过这么久了也没怀孕,那就有点问题了。
难不成是小爷的问题?
希什曼不经意间朝自己的下半身瞅了一眼,心想到时候去了大魏国,一定要找个老中医给我好好看看才是。
要不再努力努力?
希什曼看了一眼窗外,人群已经散去,众人都进入了三皇子的宅邸,正在大办酒宴。
看样子是没有人准备请自己过去了。
希什曼轻叹一声问道:“尤朵拉在隔壁吗?”
妮娜红着脸点了点头。
“嗯。”
希什曼起身准备往隔壁走去,却发现妮娜这小妮子红着脸,还在看着自己。
“赶紧教艾米认完今天的字!”
希什曼看穿了这小妮子的心思,说道:“你教完我再过来。”
“谁要你过来……”
妮娜嘟嘟囔囔地念了一句,但在希什曼走后,妮娜连忙摇着迷糊中的艾米。
“快醒醒,艾米,快点醒醒啊!快点把今天的字认完!”
第三十三章 夜晚的单马尾
于阗城中张灯结彩已经很多天了,所有人都在等着萧关满载而归。
但是大家没有能等到萧关,等来的只是宿卫营的一个传令兵。
因为所获人口辎重实在太多,南下穿越戈壁难以管理,萧关已经率众直接返回玉门关了。
三皇子好生失落,只因未能在于阗国众面前展示一下大魏雄威,也没能跟着萧关一起返回玉门关,进行一场盛大的凯旋仪式。
虽然有所不满,但大家都知道萧关是正确的。
右贤王庭新败,无数的辎重人口被俘获,萧关手中只有两千多宿卫营,经过一系列的激战,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
在这种情况下,就不要管什么面子上的功夫,早日把所有战利品搬回玉门关才是最重要的。
既然萧关已经返回玉门关,那三皇子一行人再呆在于阗就没有什么意义了,红巾营立刻拔寨,护送三皇子返回玉门。
当然来的时候是这些人,回去的时候,那队伍里就多了很多陌生的面孔。
除了那个来自大秦国的使节希爵爷之外,还有一大群滞留在于阗城的商队,也跟随着红巾营一起,往着玉门关的方向行去。
虽然右贤王庭被剿灭了,但是这一路上的劫匪可不止是北边的蛮子,还有南边的吐蕃诸部,那也是经常干一些杀人越货的勾当的。
但无论如何,这一批的商人无疑都是上帝挑选的幸运儿,他们能够在大魏军队的庇护下,成功地到达那个东方的黄金国。
右贤王被灭,于阗国臣服,西域商路打通,那这一批商队的人,将有很大的机会回到西方,从而一夜暴富。
商队的众人虽然来自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民族,也说着不同的语言,但这些东西他们都看得真切,这一切的事件,都始于那个从地中海来的商队。
或者说,那个自称是康斯坦察伯爵的希什曼大人。
于阗国遭此大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稳定下来,所欲于阗国主没有跟着红巾营一起前往玉门关。
不仅是于阗国主没有来,甚至希什曼还把自己凭空造出来的,那个于阗的共治总督阿迪勒,也一起留在了那里。
于阗国主的情况希什曼已经摸得透彻,就凭自己手里的那一张实际地图,这位西域的神秘学家,就会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
至于阿迪勒,他得帮助自己掌控好于阗国,作为此次东行的根基才行。
现在希什曼的身份很复杂。
在自己商队护卫的眼中,他是一个异教徒的伯爵。
在其它商队的眼中,自己是一个来自遥远西方的大商人,同时也是大贵族。
在红巾营将士的眼中,希什曼是一个来自大秦国,且仰慕大魏天威的蛮夷使臣。
而在三皇子的眼中,希什曼则变成了一个为自己家族赎罪,而来到东方慷慨赴死的圣人,不说大圣大贤,那至少也是小圣小贤。
而希什曼身边的人都知道,他来到东方,主要是为了找到自己先祖为尤朵拉治病,顺便再想找到一些不符常理问题的答案。
比如太阳去哪儿了。
但无论现在希什曼以哪个身份出去见人,大家都知道这支商队,或者说使团,应该是以希什曼为首的。
所以阿迪勒也没有必要留在商队里当幌子了,相比给自己挡子弹,还是把于阗城经营扎实了更重要。
夜已深,红巾营在远处安营扎寨,其它的商队不敢离得太远,紧靠着红巾营安顿了下来。
希什曼在营帐中,枕在尤朵拉的大腿上,正享受着她冰冰凉的双手在自己的太阳穴轻轻揉着,突然睁开了眼。
“怎么了?”
“我真傻,真的。”
希什曼坐了起来,一拍脑门说道:“我刚刚想起来,我假装什么狗屁使节啊,直接亮明身份不行吗?”
“亮明身份?”
尤朵拉问道:“什么意思?”
“你想想啊。”
希什曼抓着尤朵拉的纤手道:“那个三皇子听完我讲的故事之后,现在对我们的态度怎么样?”
尤朵拉想了想,说道:“那天你从她那里回来之后,三皇子不是一直都没理你吗?”
“诶?也对。”
希什曼一愣,说道:“至少当时对我的态度还挺好的,这是怎么回事?”
尤朵拉笑道:“可能是那个小妹妹想通了你是骗她的,所以回过神来了。”
“我哪里骗她的,句句是事实,只不过理解角度有问题。”
希什曼佯怒道:“我们来东方,难道不是为了给我那个狗日先祖擦屁股吗?”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
尤朵拉玉颈微偏,百媚丛生,笑道:“你继续说。”
“你想啊,我们是为了给先祖擦屁股,去消灭南方那些怪物的,而且我们可是对付那些怪物的专家。”
希什曼轻轻抚摸着尤朵拉的白嫩葱指,觉得冰凉腻滑煞是舒爽,笑道:“大魏国已经被南方的怪物困扰数百年,我们这些专家过去,你猜猜那大魏国会不会把我们奉为上宾?”
“嗯……”
尤朵拉耸了耸肩道:“说实话,如果我是那大魏皇帝的话,一定会以为你是个从西边来的江湖骗子,让人把你赶出国去。”
希什曼愣道:“为什么?”
“因为你那个故事,实在是太幼稚了。”
尤朵拉觉得有些好笑,说道:“世代与怪物战斗的家族,这个说出去没人会相信的。”
希什曼问道:“那为什么三皇子就相信了?”
尤朵拉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希什曼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那个故事确实有点离谱,三皇子究竟是怎么相信的自己的呢?
对了,笔记本。
希什曼恍然大悟,看着尤朵拉道:“如果我把笔记本拿出来呢?”
尤朵拉黛眉微皱,思考了一会儿,说道:“那还有点可信度。”
“那就简单了!”
希什曼双手一拍,大笑道:“去了京师见到皇帝老儿,我就公开身份,把笔记本当做证据呈给他,然后让三皇子在一旁做人证,岂不美哉?”
尤朵拉问道:“那如果他们还是不信呢?”
“好办。”
希什曼笑道:“不是还有本神父嘛,再不相信,让本神父表演一下金枪锁喉、胸口碎大石什么的,就没人不相信了。”
尤朵拉微叹了一口气,从小到大听了希什曼那么多古怪的词,自然是能听懂希什曼的意思的。
她只是觉得希什曼最近表现得有些神经质了,果然没有伊索达尔妹妹在身边,希什曼就容易做一些铤而走险的事情。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希什曼笑道:“富贵险中求,你知道的,我最擅长的就是这个。”
“想好了就去做吧,反正我救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尤朵拉说道:“还有你能不能别摸我手指头了,皮都被你蹭红了。”
希什曼说道:“那我换一只。”
“去。”
尤朵拉站起身来,披上斗篷就往帐篷外走去。
希什曼叫道:“喂,你干嘛去?”
“我去跟艾米她们睡了。”
尤朵拉头也不回道:“你这几天本来就咳嗽,我可不敢再跟你睡在一起了。”
希什曼哑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尤朵拉走出帐篷。
妮娜那小妮子上次被自己折腾坏了,近几天一到晚上都躲着自己走。
尤朵拉浑身冰冷,房事频繁希什曼又有些受不了。
小爷今天晚上又得独守空房了。
等到把你渴血症治好了,看小爷怎么收拾你。
希什曼坐在案前,觉得有些郁闷,只得自斟自酌了起来。
艾米她们都去睡了,本神父那个不解风情的铁罐头,从来是不会喝酒不会聊天的。
以前除去他们,还剩下一个阿迪勒,现在阿迪勒同志被留在于阗城搞生产建设去了,长夜漫漫,希什曼还真有些不适应。
不过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希什曼才能回想起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并开始新一轮的神游。
发呆是一个很好的自娱自乐、放松压力的方式,希什曼在这个连太阳都没有的年代里,也只能靠着这个来一解烦忧了。
但是今天晚上,希什曼没有这个发呆的机会,因为就在他几杯烈酒下肚之后,一个削瘦的身影走进了他的帐中。
“谁!”
希什曼只在一瞬间,就举起了不知藏在哪里的手弩,在康斯坦察手下四大营骁勇善战,但希什曼也没忘记锻炼自己。
剑术格斗,希什曼不太擅长,但他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就是那两把犀利的手弩了。
这是最后的傍身之技,只用在生死关头,目前逼得希什曼扣动手弩手弩的唯一一个人,就是女公爵了。
虽然那次效果不佳,但女公爵是个怪物。
希什曼有信心,自己的手弩面对人类,是很容易就能取得对方性命的。
但是看清楚了走进帐中那人的面容之后,希什曼连忙松开了拨着扳机的手指。
“三殿下?”
“怎么?没想到我会来吗?”
三皇子的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长袍,穿着非常朴素的玄青色衣服,非常地不显眼,但那头上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扎起发髻,而是很随意地将头发直接扎在了脑后,像极了一个极简主义的单马尾。
这个发型其它人可能顶多觉得有些奇怪了,只会认为是哪里的民族风俗。
但希什曼对这种单马尾,可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这可是青春期以下少女的专属发型之一,超出了这个年龄段,可是没人能驾驭得了的。
帐外一片漆黑,三皇子的脸上闪动着帐中的火光,似乎白皙的皮肤上透出了红晕。
“外臣参见……”
希什曼说到这句话,突然想起三皇子是知道自己身份的人,于是刚刚离开坐垫的屁股又坐了下来,十分随意地招呼道:“您要不随便坐吧。”
三皇子也不客气,走到希什曼的对面坐下,嫣然一笑道:“夜间独酌,希爵爷真是颇有雅兴。”
“无事不登三宝殿。”
希什曼给三皇子也倒上了一杯酒,问道:“三殿下夜访外臣,不知有何赐教?”
三皇子看着希什曼,眼神有些微妙。
她第一次见到希什曼的时候,觉得此人就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外邦使臣。
第二次在自己房间中相见,自己被他捆缚在椅子上轻薄,又觉得这个人是个色胚。
第三子也是在自己房间中,希什曼说出了他的真实来历,三皇子看着那笔记,听着希什曼家族的悲情故事,觉得此人应是个圣贤。
而现在是第四次,三皇子对希什曼的看法又改观了。
此时的希什曼,像是一个浪迹天涯的浮躁浪子,又像是一个独自酌饮的青年狂生。
这么多的身份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如果有经验的人应该要发现了,这个人其实什么都不是,就是一个骗子而已。
但三皇子可没那么有经验,她只是觉得这个希什曼愈发地神秘。
“三殿下?”
希什曼见三皇子一直盯着自己,这个老流氓罕见地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这才出口提醒。
“哦,自然是有事的。”
三皇子回过神来道:“此次攻灭右贤王,实乃镇西军近百年来少有之大捷,黄公公推测,应该等不到年底回京述职,父皇应该会提前发诏,令我等即刻回京。”
“好事。”
希什曼拱手道:“恭喜三殿下了。”
三皇子听罢,觉得希什曼这话说得不咸不淡地,微微一笑道:“希爵爷,怕不是怪我这段时间冷落了您。”
希什曼微笑道:“不敢。”
“您放心。”
三皇子说道:“那日所议之事,某言出必行。”
“谢过三殿下。”
希什曼举杯痛饮。
他不是故意表现得那么冷淡的,只是因为在思考另一个问题。
这种回京时间的变动,随便派一个人来通知我就行了,哪里劳烦得三皇子亲自跑一趟的,一定是还有其它的什么事情才对。
这三皇子是不是还瞒着什么东西。
这件事情,希什曼想不通。
实际上三皇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挑在这个时间,亲自来告诉希什曼这件事情。
三皇子的内心的解释,只是想要暗示希什曼,自己这段时间没有与他见面,只是不大方便而已,并不是因为遗忘了他的功绩,让他放心就好。
这只是三皇子用来说服自己的理由,看上去有道理,但说服不了其它人。
这些事情都不至于让三皇子亲自跑一趟。
只有一个人知道。
在账外的黑暗中,尤朵拉远远看着三皇子在外踌躇半晌,最后还是走进了希什曼的帐篷中,嘴角挽起了一个弧度。
心想自己听到你在外面走了那么久不敢进来,这才故意走开了,你要是还不敢进去,那真是让姐姐我失望了。
男人不可能完全懂女人,女人也不会完全懂自己。
只有别的女人,才能理解另一个女人在想些什么。
第三十四章 夜与酒与三殿下(上)
“唔!”
三皇子放下酒杯,忍着满嘴的辛辣,将那刺鼻至极的酒水咽了下去。
“这是什么酒!”
三皇子只觉那火烧一般的感觉,从自己的喉咙一直烧到了腹中,连忙灌了几口清水,也没能将那火辣的味道盖下去。
“康斯坦察的特产酒。”
希什曼看着三皇子那狼狈的模样,微微一笑道:“您可以把它叫做伏特加。”
“伏特加?”
三皇子一脸疑惑。
在东方喝的酒都是粮食酿造,口感跟这种采取蒸馏提纯的伏特加,自然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种酒深得一些农民和士兵的喜爱,但希什曼一直都不太喜欢喝,直到一年前尤朵拉身患渴血症,希什曼晚上会冻得受不了,才慢慢习惯了在晚上的时候偶尔喝几口,让全身发热一下。
不过希什曼喝这酒,通常还是会兑着红酒的,不然一杯下去天旋地转,别说睡到尤朵拉的床上了,连房门在哪里都摸不清楚。
但就算如此,希什曼眼看着三皇子像喝啤酒一样一口灌下去小半杯,也没有阻止她。
酒后吐真言,希什曼一直都是相信的,他觉得三皇子有事情瞒着自己。
“三殿下。”
希什曼将三皇子酒杯倒满,说道:“再饮一杯。”
“好!”
三皇子举杯笑道:“大漠黄沙、塞外豪情,希爵爷自当弹剑而歌,以助雅兴!”
弹剑而歌?
希什曼虽然不知道三皇子为什么突然提出这个要求,但这个技能自己可练了好久,等的就是有朝一日到了东方显摆一下,自然是一点都不慌的。
“好!就让我弹剑助兴!”
希什曼反手将自己的随身长剑拔出,将剑立于胸前,借着烛光食指轻弹,心中已有了主意。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将进酒,将进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既然李白的诗词没有流传,希什曼也就毫不客气地拿来用了。
“好!”
三皇子抚掌叫好,轻饮一口,酒气上涌,脸上已经浮出了不正常的红晕。
“不过啊,希爵爷。”
三皇子虽然微醺,但口齿依旧清晰,指着希什曼说道:“太祖皇帝的不算,要您自己即兴赋诗才行。”
“怎么不是即兴了?”
希什曼与三皇子举杯痛饮,也有些醺醺然道:“这就是外臣即兴写的。”
“哈哈哈,希爵爷,我还没醉呢。”
三皇子拍案笑道:“这明明是太祖皇帝当年北伐匈奴,渡过黄河之时所赋之词,不算不算。”
希什曼本来就没喝多少,此时听到三皇子这句话,更是一个激灵,猛盯着三皇子道:“这是太祖皇帝的词?”
“当然!”
三皇子举杯笑道:“我七岁那年就会背了,您可骗不了我。”
这是大魏开国太祖皇帝的写的?
希什曼背心冷汗泠泠,却佯醉道:“三殿下,您说您姓龙,不会是诓骗外臣的吧?”
“直呼姓名!大不敬!”
三皇子似乎是真的有些醉意,拍案喝道:“我怎生骗你了?”
希什曼大笑道:“我绝对您应该姓李。”
“呸!呸!”
三皇子怒道:“我出生大魏皇宫,为何又姓李了?”
不姓李?
希什曼愣住了,你太祖皇帝写了这首词,他不姓李难道还姓我不成?
希什曼知道自己那个天马行空的想法应该是不大可能的,人家李白同志按照时间来算,在大魏开国的时候早就尸骨无存了,怎么也不可能跟那个大魏的太祖皇帝搭上边。
难道……
这个想法是错误的话,那希什曼的第二个想法就一定是正确的,只不过这第二个想法跟李白诈尸建立大魏国比起来,更加地天方夜谭。
“希爵爷,休得顾左右而言他。”
三皇子大笑道:“您之前明明就吟诵过太祖皇帝的诗词,不要假装不记得了,今晚您怎么也逃不掉的。”
希什曼看着三皇子愠愠的模样,心想您还真把自己不当女人,在这种情况下喝得大醉,就不怕被我捡尸了。
等等,我之前吟诵过吗?
希什曼愣道:“有过吗?”
“没意思,没意思了。”
三皇子摆手道:“非得让我挑破,那首破阵子,醉里挑灯看剑,就是太祖皇帝命镇西将军征讨吐蕃之时,自觉年迈有感而发,写下的千古佳句。”
希什曼听罢,只觉一阵业火从脚底直接烧到了脑门,让他浑身虚汗尽出,顿时醉意全无。
你要说李白也好,可怜的辛弃疾也罢,我实在是懒得管你那个姓龙的太祖皇帝,究竟是谁的化名。
但将进酒和破阵子中间,可是隔了好几个世纪的,这两个人无论如何是不可能重合到一起的。
可是现在,三皇子是说这两首词都是出自太祖皇帝之手?
那太祖皇帝是什么人?
希什曼大脑嗡嗡作响,竟全然开不了口,也不愿意继续想下去了。
“希爵爷,您不会这么为难吧。”
三皇子看着希什曼愣了半晌,笑道:“您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虽然比起太祖皇帝的词艳俗做作了些,但也不失为绝妙好辞,至少也是平分秋色的。”
好嘛,东坡先生要是听到三皇子这句话,估计会从棺材板里跳出来。
这么多年了,希什曼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苏东坡的词艳俗做作的,特别还是这一首流传千古的水调歌头。
“我……也仰慕太祖皇帝诗词已久了,但一直未得精要。”
希什曼抱着最后一点的幻想,问道:“请问三殿下,您以为太祖皇帝最为绝妙之诗词,是哪一首呢?”
“哈哈哈,您终于承认了。”
三皇子大笑道:“太祖皇帝留下的诗词不多,但绝对都是上上之品。”
希什曼问道:“那您最喜欢的一首诗呢?”
“最喜欢的啊。”
三皇子想了想,说道:“要说太祖皇帝最为大气磅礴,就是当年大魏国刚刚一统中原,百废俱兴,太祖皇帝令人修缮长城,于寒冬时节,立于烽火垛之上睥睨江山,所吟诵之词,实乃有王者之气象,足堪令万民臣服。”
希什曼有些紧张地问道:“那诗词是……”
三皇子轻轻一笑,悠然开口道:“北国风光……”
“停!”
希什曼只听到这四个字,就知道那太祖皇帝的词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了。
很不幸,希什曼的想法就是事实。
如果说前面那两首词,好歹中间的朝代还是连着的,你要硬说是某个天之骄子,在世界线修正之后集万千才华于一身,那希什曼倒也能勉强说服自己。
但最后这一首词从三皇子嘴里说出来之后,希什曼的任何幻想都破灭了。
这已经不仅仅是跨越朝代的问题,而是跨越了时代了。
从古代近代。
希什曼捂着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好像在现实和梦境中徘徊着,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如果这时候有人告诉自己这都是一场梦该多好,让我继续回去做那个二十一世纪颓废的大学生吧,不要在这个危险而恶心的世界多呆一秒钟了。
“希爵爷?”
三皇子被希什曼打断,本来很不高兴,但看着希什曼突然捂着脑袋痛苦的样子,又有些担忧道:“您怎么了?”
我怎么了……
小爷刚刚梦回二十一世纪失败了。
希什曼看着三皇子强作镇定道:“听到太祖皇帝的诗词之后,突然灵光一闪,已有满腹诗词,想要一吐为快了。”
“好!”
三皇子抚掌道:“希爵爷请!”
希什曼的双手放在桌下,不停地颤抖着,不断告诉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在这个太阳消失、怪物横行的世界里,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大风大浪都过去了,强大的女公爵成了我的仆人,刀枪不入的本神父也臣服于我了,还有尤朵拉在自己身边,没有什么好怕的。
不要怕。
希什曼的自我催眠在很短的时间就有了成效,身上虽然依旧冷汗横流,但也勉强恢复了冷静的思考。
那个太祖皇帝剽窃了那么多诗词,但大部分都是脍炙人口耳熟能详的,自己只需要避开那些雷区,挑一些冷门一点的词句就可以了。
希什曼深呼一口,弹起宝剑,悠然开口道:“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
《蜀道难》什么的希什曼是不敢念了,说不好就会直接撞到那太祖皇帝的身上去。
这一篇《梦游天姥吟留别》,词句多,而且不好背,能用来装逼的场合也比较少,应该是安全的。
希什曼看着三皇子慢慢沉浸的表情,知道自己是赌对了。
一曲弹唱终了,三皇子突然猛地灌了一口酒,直灌得满面通红,口干舌燥,却抚掌大声叫好。
“好词,好句,好文章。”
三皇子夸赞道:“好一个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好!”
三皇子是在叫好,可希什曼还是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刚刚那种紧张的感觉一点也没有散去。
“敢问希爵爷。”
三皇子主动为两人斟满了酒杯,问道:“这篇文章不是您临时想出来的吧?”
“自然不是。”
希什曼脸上的虚汗已经顺着鬓角留下来了,却还是微笑道:“这是当年保加利亚国王陛下昏庸无道,想要暗害我一家,晚间南柯一梦惊醒于床前,这才夜半爬起,写下了这些词句。”
“原来如此。”
三皇子显然是之前那口酒灌得有些急,此刻竟已是满面通红,眼神迷离着问道:“您之前说的那些事情,有哪些是真的呢?”
“哪些?”
希什曼笑道:“自然都是真的。”
“骗子。”
三皇子似乎不胜酒力,撑在了桌子上,指着希什曼道:“你之前说你是大秦国使节,不是假的吗?”
“额……就只有这一件事。”
“就这一件事?”
三皇子冷哼一声道:“你说那秽……那个叫艾米的小姑娘是你的妹妹,难道不是假的吗?”
“.…..形势所迫,不得已。”
“那你刚刚说之前的诗词都是你自己写的,难道不也是假的?”
“这个……是外臣记不清了。”
“这么多的事情都是假的,还说你不是骗子。”
“外臣惶恐,外臣不敢再欺瞒殿下。”
“不敢?”
三皇子指着希什曼的鼻子说道:“现在我问,你答。”
希什曼现在既搞不懂三皇子到底想干什么,也为那个太祖皇帝的事情心烦,脑子也一团浆糊,只得点头道:“三殿下请问。”
“我且问你,你来到东方寻找先祖的事情,可是真的?”
“是真的。”
希什曼非常肯定道:“我以我的人头担保。”
这事本来就是真的。
“好,那我再问你,你说你在西方是杀了近十万人的恶鬼,可是真的?”
“是真的。”
“嗯?”
三皇子面对这个肯定的回答,显得有些诧异,随即又问道:“是什么原因?”
希什曼说道:“敌寇犯界,自保而已。”
“那你的国王呢?”
三皇子说道:“就是那个保加什么王的,那难道也是敌寇犯界吗?”
“这个问题我刚刚已经说过了。”
希什曼笑道:“国王昏庸想要灭我家族,无奈之下只能反击。”
三皇子一愣,所有的解释都很合理。
“好,那我再问你。”
三皇子停顿了几秒,说道:“你之前真的会杀了我吗?”
希什曼表情微凝道:“您说的哪次?”
“两次。”
“.…..第一次不会,第二次可能会。”
“为什么?”
三皇子问道:“为了那个艾米吗?”
希什曼点头承认道:“艾米是我最大的秘密之一,我必须铤而走险。”
三皇子说道:“可现在我知道了这个秘密。”
希什曼笑道:“我信任您。”
“骗子。”
三皇子笑着摇头,又说道:“你刚刚说,艾米是你最大的秘密之一,那就说明你有很多的秘密。”
希什曼不置可否。
三皇子问道:“能告诉我吗?”
希什曼没有说话。
“还说你信任我,还说你不是骗子。”
三皇子又喝了一口,眼神更加迷离地看着希什曼道:“我再问你,那尤朵拉真的是你的夫人吗?”
希什曼点头道:“是的。”
“那个妮娜呢?”
“也是。”
“色胚。”
三皇子嘀咕了一句,看着希什曼浑身酒气难掩,有些口齿不清地问道:“你那天说我漂亮,是真的吗?”
第三十五章 夜与酒与三殿下(下)
“是真的。”
做出这个回答的时候,希什曼几乎没有经过大脑,只是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了。
只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希什曼愈发不懂三皇子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真的?”
三皇子眼眸中似乎在闪烁着什么微妙的光芒,端起酒杯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生得好看。”
希什曼笑道:“三殿下女扮男装,完全是一个俊秀后生,常人哪里看得出来。”
“可我也没觉得自己好看,不光是我,父皇母后,和宫里知道我身份的嬷嬷,也都不觉得我好看。”
三皇子说道:“希爵爷来自西方,对于美丑的见解有些独到了。”
希什曼看着三皇子,心想她现在的这一身打扮,放到古代算得上是奇装异服了,但希什曼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确实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说三皇子好看,是真心的。
还有那个随意扎在脑后的单马尾,希什曼相信是绝对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的。
“三殿下,我的审美没有问题。”
希什曼说道:“您觉得我的夫人漂亮吗?”
三皇子问道:“你指哪个?”
“两个。”
“尤朵拉夫人确实生得漂亮。”
三皇子说道:“但妮娜夫人就……”
希什曼想到妮娜那有些肉乎乎的小脸蛋,心想自己的眼光在旁人看来,确实是有些问题的。
“好吧。”
希什曼两手一摊,但仍然非常真诚道:“但我是真觉得您挺好看的。”
“哈哈哈哈。”
三皇子之着希什曼大笑着摇头道:“被你这样一个漂亮的家伙称赞,我还是很受用的。”
“我?漂亮?”
希什曼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小爷照镜子的时候是觉得自己还挺帅的,但漂亮这个词可以用来形容自己的相貌吗?
三皇子笑道:“你如果都算不得漂亮的话,那京城那么多男妓,不知道得愧杀多少人。”
男妓?
“我觉得您的审美也有点问题……”
希什曼看着三皇子那满面通红、飘忽不定的眼神,说道:“三殿下您醉了。”
“哪里醉了。”
三皇子摆手道:“酒酣微醺,正是时候,斟酒!”
希什曼将三皇子的酒杯倒满,这已经是第四杯了。
康斯坦察出产的伏特加,虽然比不上后世那种九十六度的生命之水,但这也不是一般酿造的粮食酒能比的。
希什曼的酒量不算好,但也不算差,喝得一直都很小心,这一杯下肚,都觉得有些迷糊了,三皇子已经喝了三杯,难得还能说得出话来。
“希爵爷,满饮此杯!”
三皇子不等希什曼回复,仰头一饮而尽。
希什曼眼睁睁看着三皇子干了这杯硫酸一样的烈酒,震惊之余又觉得佩服。
谁说女子不如男。
希什曼觑着一个空档,将杯中的烈酒偷偷倒在了地上。
“三殿下海量。”
希什曼说着,再次将酒杯斟满。
既然你想喝,那就继续喝吧,我倒要看看你这深夜造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希什曼举杯劝酒,但三皇子却摆了摆手,站起身来,拿起了希什曼的佩剑,凌空舞动了起来。
“川蜀佳酿玉琼浆,酒酣微愠醉舞枪,三江子弟煮青梅……”(注1)
三皇子步履蹒跚地舞剑,似乎诗兴大发,大声吟诵了起来。
这词倒是新鲜,希什曼也是第一次听见。
“哈哈哈,三殿下,不对。”
希什曼佯醉大笑道:“您舞的是剑。”
三皇子怒道:“吟诗作赋,存乎其意,是剑是枪,有什么分别?”
希什曼大笑道:“也对,改成舞剑的话就不合平仄了。”
“不舞了,不舞了!”
三皇子怒斥道:“本以为你是个什么风流才子,却没想到也是一个俗人,合不合平仄,有什么要紧的。”
希什曼开口欲劝,却不料三皇子举杯道:“浮一大白!”
三皇子仰头举杯,一饮而尽。
希什曼想着这酒太烈,按三皇子这个喝法搞不好会出问题,这才劝道:“三殿下,点到为止,差不多了。”
“说什么胡话。”
三皇子拍案喝道:“斟满!”
希什曼继续劝道:“三殿下,不能再喝了,外臣送您回营吧。”
“知音难觅,说这等煞风景的话。”
三皇子将剑立于桌前,刺破了坐垫,醺醺道:“喝醉了就席地而眠,有什么要紧的。”
这句话出口,希什曼是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三皇子睡在我的帐中,先不说以后被皇帝老儿知道了该怎么办,三皇子要是酒醒了的话,说不好第一件事就是拿起剑把自己砍了去。
希什曼连忙道:“三殿下,万万不可。”
“聒噪。”
三皇子以剑杵地,香腮磕在了剑柄上,挥手道:“你这人,怎生跟黄公公那阉人一样烦人。”
“三殿下万金之躯,如在外臣这里出了差池,外臣万死莫辞。”
希什曼连忙站起身道:“三殿下,我扶您回应。”
“坐下。”
三皇子看似很随意地拿着长剑往希什曼身前一指,那剑刃刚好架在了正欲起身了希什曼肩上,猝然一笑道:“希爵爷,我出征在外,凶险之时常与军士共用一帐,我虽为皇子,五年戎马,也没那么娇贵。”
希什曼心想,您要是个皇子倒好办了,问题就在于您这个皇子是假皇子,真公主。
那些镇西军士兵跟你住在一个帐篷,那是他们不知道你的真实性别。
镇西军上至镇西将军萧关,下至普通的士兵,他们要是知道了三皇子其实是三公主,刀架在脖子上他们,也不敢再跟三皇子住在一个帐篷里。
镇西军的士兵,希什曼并不全部了解,但至少宿卫营的士兵,都是非常铁血的,那红巾营虽然差了些,但普通士兵也颇具血性。
那些士兵刀架在脖子上不敢,希什曼自然也是不敢的。
好不容易把三皇子这边的事情搞定了,还知道了大魏开国皇帝的某些秘密,希什曼怎么可能允许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三殿下,您刚刚说黄公公?”
希什曼看着肩上的长剑,虽然并不觉得三皇子会砍下去,但保险起见,还是乖乖坐了下来,问道:“黄公公知道您来了吗?”
“当然不知道。”
三皇子说道:“不然我为何乔装打扮?”
这下完了,拖时间让黄公公过来接人的计划也泡汤了。
希什曼心想那黄公公作为镇西军监军太监,应该也不会是一个普通角色。
自从于阗国主那深邃的神秘学者身份被发现之后,希什曼就不敢再小看任何一个人了。
黄公公目前表现出来的,都是一个只会阿谀奉承、说着肉麻话的太监而已,但如果真的是一个普通太监,怎么会不手下自己贿赂的金条呢?
那个黄公公,也不会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红巾营虽然军纪松散,但应该不至于丢了三皇子这么大一个人也发现不了。
就算真的发现不了,那黄公公说话三句话不离拍马屁的,睡觉的时候总得跟三皇子请个安才是,不应该发现不了。
希什曼看着架在自己肩上的长剑,又看了看帐外的夜色。
夜已经很深了,正常人早该睡觉了,那黄公公怎么还不过来?
正当希什曼考虑着,如何把这位大爷请回红巾营的时候,三皇子却把架在希什曼肩上的长剑挪开,站起身来笑道:“希爵爷,你看我是否有王者之相。”
希什曼哪里管这些,连连奉承道:“三殿下出自天家,王霸之气自然与生俱来。”
“你突然倒是会说话了。”
三皇子大笑道:“那希爵爷,你再看看,某是否有皇者之气。”
希什曼说道:“三殿下身为皇子,自然有皇者之气。”
“希爵爷。”
三皇子对这次的回答有些不满,一脸醉态地看着希什曼,皱眉道:“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希什曼哪里会回答这个问题,拱手道:“外臣愚钝。”
“你不是愚钝,你是胆小。”
三皇子不满道:“有什么不敢说的,我问你,某是否能坐上父皇的龙椅,成为大魏天子。”
希什曼搞不清楚三皇子唱的是哪一幕戏,只得打起了太极:“三殿下聪慧过人、能文能武,自然前途不可限量。”
希什曼回答完,却发现三皇子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拧着眉头道:“希爵爷,那天把我压在身下的时候,那股刚猛之势去了哪儿了?”
什么什么?
什么压在身下,还刚猛之势?
希什曼连忙摆手道:“我不是,我没有,三殿下您慎言!”
“说你胆小,还真是没错。”
三皇子坐在了希什曼身旁,将长剑扔在一旁,抓住了希什曼的衣领,大声问道:“你以为我是否能成为大魏天子!回答能,或者不能。”
希什曼看着三皇子那朦胧的醉眼,叹了一声道:“三殿下,您若是想,自然是可以的。”
“那你为何不来主动找我!”
三皇子拧着希什曼的衣领,逼近了盯着他的脸道:“我可是未来的大魏天子,你近些时日为何闭门不出?为何不来奉承讨好?为何宁愿送与黄公公金条,都不愿送与我!”
这都是哪跟哪儿啊!
希什曼看着三皇子越来越近的脸,闻着她身上那带着酸味的酒气,故作大悟道:“原来如此,三殿下,外臣手中还有些金条,如果三殿下不嫌弃的话……”
“金条?我不缺银子!”
三皇子离希什曼又近了几分,说话的时候甚至有吐沫星子溅到了希什曼的脸上,大声喝道:“我缺的是人!”
希什曼问道:“三殿下何意?”
“我要的是你!”
三皇子似乎已经烂醉,整个人向烂泥一样靠在了希什曼的身上,但说话还算清晰:“我要你助我,助我成为大魏天子。”
“三殿下……”
希什曼实在是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了,这三皇子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居然当着一个外人的面讨论大魏皇位的归属。
三皇子平时谨慎,而且跟自己的发生了数次冲突,按理说关系应该不算是很好,怎么突然说起这些东西来了。
希什曼只得答道:“三殿下,外臣已经说过,南方的秽种剿灭,都是您的功劳。”
“我说了,我要的不是这些。”
三皇子似乎一盹,将香额靠在了希什曼的胸前,但又立刻扬起头来看着他道:“我要的是你这个人。”
“三殿下,外臣是来自保加利亚王国的伯爵。”
希什曼只得坦然答道:“我在西方还有我的城市,还有我的子民……”
“有什么关系吗?”
三皇子往希什曼身上一扑,险些将他扑到在地。
“什么东西我都能给你。”
三皇子盯着希什曼的眼睛道:“什么东西都可以,只要你跟了我。”
希什曼沉默了几秒,说道:“三殿下为何如此看得起外臣。”
“为何?”
三皇子突然展演一笑,两人的脸隔着极近的距离,摸了一把希什曼的脸说道:“因为你生得漂亮,京城的那些男妓没有一个比得上你的。”
希什曼目瞪口呆,说了半天小爷还以为自己身上什么优秀的闪光点暴露,被你发现小爷是这个世界上的救世主了,没想到你居然看上的是小爷这张脸!
“如何?”
三皇子掐着希什曼的脸笑道:“将来进宫做我的面首,如何?”
希什曼的眼神突然变得冷漠,看着三皇子那首次显出媚态的脸,说道:“三殿下,您醉了。”
听到希什曼的回答,看着他的眼神,三皇子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三皇子虽仍有醉态,但看着希什曼的眼神已变得冷漠,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走出了帐篷。
希什曼看着三皇子离开,又看了看桌上的酒杯,沉默了半晌,说道:“尤朵拉,进来吧。”
帐外寂静,无人应答。
“不进来也行。”
希什曼说道:“跟着三皇子,营地外一定有红巾营的人埋伏。”
还是无人应答,希什曼却听到了脚步远去的声音。
……
……
“三殿下。”
陈肖带着一群红巾营的士兵,见到三皇子从商人的营地中走了出来,纷纷从沙丘后现身,迎了上去。
三皇子摇了摇头道:“回营。”
陈肖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自己还真不太希望三殿下成功。
陈肖认为三殿下怼那个希爵爷的敌意纯粹是莫须有的,如今看来果然如此,那希爵爷出手阔绰,虽然自己没能手下,但心中还是极有好感的。
这样一个人,如果今夜死在自己的刀下,还殊为可惜。
可惜。
可惜的是希什曼和陈肖都不知道三皇子想要做什么。
尤朵拉本来是知道的,但她看到了这些埋伏在营帐外的人之后,也变得犹豫了起来。
只有三皇子,她满脑子都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情,面上冷漠,但心中激荡。
这个色胚,傻子,胆小鬼。
三皇子暗自骂着,自己给了他一个这么好的机会,居然都不知道把握。
还说什么真心觉得自己生得好看。
骗子。
第三十六章 玉门关
三皇子夜访归去之后,希什曼这一路上就再也没有见过三皇子了。
大漠之上,只剩黄沙戈壁。
经过数日的长途跋涉,商队们跟着红巾营一起,终于抵达了玉门关。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希什曼看着这一座屹立于西域的雄关,那高达十几米的城墙,比起自己在后世看到的残垣断壁,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作为中原在西方的门户,玉门关所在的位置,向来是历朝历代的战略要地。
中原王朝与西域及中亚各国的交流,全部指望着这一条从汉代就流传下来的丝绸之路。
希什曼仰头看着这一座有着极强东方韵味的雄关,心想在如此一个东西商路的要冲,建立起了这样一座难以想象的坚城,只需囤一两千人在此,足以一夫当关,将百万大军挡于塞外,不得踏入中原一步。
在这个太阳消失的世界里,希什曼本以为欧洲动乱的背景下,东方也免不了遭遇一场浩劫。
在东方的浩劫确实是有的,但远没有希什曼想象中的那么严重。
而且在这场浩劫之后,于废墟之上建立起来的新朝大魏,居然依旧延续下来了如此璀璨的文明。
不说那些能征善战的宿卫营黑甲铁骑,就面前这一座闻名历史的玉门关,就比希什曼记忆中的复原图规模要大上数倍不止。
想必这大魏国也知道玉门关这处地方的重要,几经修缮扩建,才有了今天这样一个巨大的规模。
北边是哈密、乌鲁木齐,南边的青藏高原上的吐蕃诸部,西边是塔克拉玛干沙漠,西南是且末、于阗。
而东边,就是酒泉和张掖,再往东一步,就是大魏国的武威郡,再往东,就是河套平原上是朔方郡。
四通八达,可攻可守,大魏将镇西军屯了十数万在这个地方,就是为了看住这扇帝国的西大门。
萧关这些年来将玉门关看得非常仔细,无论是吐蕃诸部,还是北边的草原蛮子,都没有从这这玉门关通过任何一个人。
但右贤王勾结于阗,将西域商路把持着,玉门关也已经很久都没有迎接过来自西方的商队了。
“好了!”
“到了!”
“我们到了!”
商人们激动地大叫着。
有人甚至跪在了地上,亲吻着脚下的黄沙。
“玉门关,玉门关。”
希什曼看着这座巍然耸立的雄关,虽然表情平静,但内心却恰恰相反。
实际上希什曼比任何一个人都更加激动,但他还没来得及激动,就从这座雄关上发现了更多的信息。
希什曼看到了,在那十数米高的城墙上,有着一个个非常有东方特色的城垛,而在那城垛之后,有着一门门骇人的火炮,正用它那黑洞洞的炮口,俯视着面前这一片漆黑的戈壁。
果然,东方也已经将火炮投入了使用。
希什曼虽然没有看到那那些城墙上的火炮是何模样,但想到那个大魏国神秘的开国皇帝,只要那个家伙不像自己这样是个物理方面的白痴,那火炮就不应该比康斯坦察的差。
希什曼还在思考之中,城楼上传来一阵厚重的号角声。
只见得那玉门关宽厚的城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下,为城外归来的红巾营,以及远道而来的商人们敞开了怀抱。
一彪人马从城内迎出,希什曼见那为首的一人,一眼就认出了他。
正是带着宿卫营奔袭右帐王庭的,大魏国镇西将军萧关。
这个萧关果然是一员猛将,带着宿卫营两千多人就攻破了右帐王庭,俘虏辎重无数的情况下,还能比红巾营先回到玉门关,光是这一份组织力,希什曼就已经自叹不如。
如果让自己带着康斯坦察随便哪一营去干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做到萧关这么完美的。
希什曼知道自己的战术水平其实并不怎么样,更多的是依靠自己手下的高级军官团来组织日常事务的。
而萧关的手下,明显是没有那么一群参谋一样的角色的。
萧关身着明光铠,带着一队宿卫营骑兵到了红巾营的面前,跳下马来作了一揖道:“末将镇西将军萧关,参见三殿下、黄公公。”
右帐王庭新破,萧关的手下不知道沾着多少的鲜血,但此时他站在这里,竟然没有一点肃杀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内敛亲切。
希什曼想起之前三皇子跟自己说的话,想通了难怪萧关当年于大魏天子有救命之恩,那皇帝老儿却像不念旧情一样,把萧关丢到了最为辛苦、只需守成的镇西军来。
不是因为天子薄情寡义,而是因为这是萧关最适合干的就是这个活。
萧关就是一柄无锋的重剑,使用起来极为困难,平时只要放在那里就好了。
但如果谁敢小觑了这柄重剑,就会被萧关突然出手,给砸成一堆烂泥。
右贤王就是最好的例子。
“萧将军,今日怎生如此客气。”
三皇子也勉强当自己是凯旋而归,换上了自己那一身威风的黑甲,已然变成了一个威武的少年将军。
她看着恭谨的萧关,觉得有些奇怪。
除了这次自己不慎被右贤王俘虏,萧关可一直就只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的下属来对待的。
至少在表面上,萧关从来没有把三皇子当成一个娇贵的殿下的,今日突然对自己行礼,三皇子反倒觉得有些不自在。
“回禀三殿下。”
萧关一丝不苟地答道:“陛下诏书已至,命三殿下与黄公公回玉门关后,即日返回京师,不得延误。”
三皇子惊道:“父皇诏书已至?”
“是的。”
萧关答道:“破右帐王庭之日,末将已遣军士将捷报八百里加急传递京师,陛下闻言,即刻下诏,令三殿下及黄公公回京述职。”
“好!”
三皇子心想难怪萧关举动如此反常,自己既然被诏回了京师,那就已经恢复了三皇子的身份了,萧关自然也不会再以一个校尉的态度来对自己。
三皇子刚欲端起皇子的架子,褒奖萧关几句,却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萧将军不随我等一同回京吗?”
“回三殿下。”
萧关答道:“陛下并未诏末将回京。”
没有萧关?
三皇子知道,自己和黄公公得以提前回京,就是因为萧关去北方浴血奋战,攻破了右帐王庭。
萧关这一仗以少胜多、出其不意,大破右帐王庭,斩右贤王首级,掳人口近万,另牛羊无数,可以说是不世之功了。
当年太祖皇帝多次北伐未竞全功,这才将北方的蛮子册封为左右贤王,以期使其相互攻伐。
但事与愿违,左右贤王非但没有内讧,还同气连枝,灾荒之年时常南下寇略,以致北方数郡人民苦不堪言。
现任大魏天子,与镇国将军徐宁,两人也是在北方吃过大亏的。
直到本朝,二皇子与镇北将军薛宗才对左贤王取得决定性的胜利,逼迫他恢复了朝贡。
但也只是一次胜利而已,二皇子与薛宗两人,只是把左贤王打得无路可退,但从始至终都没有找到过左帐王庭的具体位置,也就没能对左贤王的根本,造成任何威胁。
但萧关不一样,他这次是直接摸到了右帐王庭,斩草除根了。
经此一役,大魏在北方将永远少了一个麻烦的敌人,而且西域商路一并畅通,再加上于阗国的朝贡,至少可保得大魏西陲数十年太平。
这一切的功劳,父皇居然熟视无睹,连一句口头的夸奖都没有。
三皇子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虽然因为萧关对自己的态度,三皇子一直不是非常欣赏这个榆木似的将军,但不影响此时此刻,三皇子为萧关鸣不平。
这么一把好剑放在玉门关,父皇不怕把这把剑放顿了吗?
三皇子看着萧关那毫无情绪的面容,心中叹了一口气,这一把重剑,本来就是无锋的,哪里有什么钝不钝的说法。
父皇也是看中了萧关这一点,才放心地把镇西军交给他的吧。
一阵寒风拂过,卷起了戈壁的黄沙,那砂砾吹到了三皇子的脸上,打得双颊生疼。
“萧将军。”
不知道是不是黄沙入口的原因,三皇子开口,觉得喉咙有些干涩:“玉门关,交给您了。”
萧关垂首答道:“职责所在。”
三皇子点了点头,一旁的黄公公看着萧关,也知道自己这次是沾了这个苦命将军的光,无论两人平时有什么过节,黄公公在这个时候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三殿下。”
黄公公轻声道:“我们进城吧。”
“嗯。”
三皇子微微点头,拍马向前,却在走了两步之后又停了下来,看着一旁作揖的萧关,说道:“萧将军,你我之约,某不敢相忘。”
萧关的眼中终于出现了一抹诧异。
三皇子所说的约定,萧关也是记得的。
那就是陛下百年之后,如若三殿下幸得登基,那么镇国大将军的位置,就是留给自己的。
“末将谢三殿下。”
三皇子闻言,不再去看萧关,纵马向城内行去。
红巾营将士进城,卷起沙尘无数,他们都知道发生了些什么,看着这个站在路旁的镇西将军萧关,不知怎的凭空多了些兔死狐悲的感觉。
萧关看着这些红巾营士兵的眼神,微微皱眉,大喝道:“陈肖!”
“在!”
本来走在队伍前列的陈肖听到了萧关的声音,像是条件反射似地应了一声,连忙下马跑到了萧关的面前。
“镇西军红巾营主将游骑将军陈肖,参见萧将军!”
“嗯。”
萧关看着这个膀大腰圆的将军,轻轻点头道:“陈肖,当年随我北上救驾,一千余人,只有八十五骑返回朔方郡,人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却随我来守这玉门关,官衔止至游骑将军,可有后悔过?”
陈肖就是萧关千里奔袭左帐王庭后,那侥幸活下不满百人中的一员。
当年二十未满的他,此时已至中年,满是伤疤的脸上神情坚毅道:“跟随将军,至死不渝。”
“好。”
萧关看了看那些熙熙攘攘的红巾营士兵,说道:“治军非你所长,难为你了,从今以后,红巾营不再归你所属。”
“将军?”
陈肖瞪大了铜铃似的眼睛看着萧关,膀大腰圆的他比萧关壮出不少,但站在萧关面前,虽然瞪着眼睛,却没有丝毫的气势。
“听了。”
萧关长舒一口气道:“带上几个信得过的兄弟,护送三殿下回京,然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将军!”
陈肖明白了萧关的用心,但那眼睛却瞪得更大了。
“我会求黄公公在陛下面前为你说话,把你留在京师的。”
萧关抬手止住了陈肖的话,说道:“回营。”
萧关的声音很平淡,但却有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陈肖听到这句话后,那话都堵在了喉头,看着萧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也迟迟未挪动脚步。
“去吧。”
萧关看着陈肖,又补了一句道:“当年随我北上的人活着的没有几个了,你回京后,能有个更好的前程,以后希望你我不要再相见了。”
陈肖看着萧关,七尺男儿涕泪纵横,但又怕自己身后的属下看见,只能把所有东西都咽回去,向萧关抱拳一拱,骑上自己的战马奔向城中,向着黄公公追去。
萧关面上古井无波,看着红巾营最后一名士兵进入了玉门关中,还是没有丝毫的变化。
直到一个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个西方的蛮夷,一个自称是大秦国使节的蛮夷,但萧关知道这个家伙的身份绝对比表面上的要复杂得多。
而且这个家伙只是看上去,就能发觉他的不简单。
“萧将军。”
希什曼让自己的商队跟随进城,自己却走到萧关面前,向他作了一揖。
萧关也拱手拜道:“希爵爷。”
希什曼微笑道:“恭喜萧将军。”
萧关一怔,旋即应道:“希爵爷,同喜。”
希什曼是这些商队的人里面,唯一一个能全部搞懂萧关现在处境的人,但是他依旧说了一句恭喜。
萧关却回了一句:同喜。
两人相互看着。
希什曼搞不清楚,萧关是否明白了自己那句恭喜的意思。
但萧关这句同喜,希什曼大约是听懂了。
“恭喜萧将军。”
希什曼又说了一遍同样的话,便没有多做停留,径直走向了玉门关中。
关于三皇子的事情,希什曼是这几天才想通的,不知道这个看上去有点古板木讷的萧关,想不想得通这里面的关节要害。
希什曼认为萧关是想明白了的。
不然他不会回自己一句同喜。
这个萧关,果然是重剑无锋,明明是一个极为聪慧的人,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一个政治白痴。
希什曼这个时候,不得不抢先恭喜一下这柄立在西域的重剑。
省得以后他真成了镇国大将军,自己送礼都没地方送去。
第三十七章 关中有青楼
在踏进玉门关之后,希什曼感到的并不是想象中的喜悦,而是在惊奇之余,更有些彷徨。
这玉门关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军事堡垒,里面除了士兵之外,就只有一些军人的家属居住在这里,外带着还有一些来自于周边各地的商人。
由于大量士兵的存在,玉门关中对于商品的需求也是非常旺盛的,在这个大魏极西之地的边陲重镇之中,居然还有着一个颇为繁荣的集市。
跟随着红巾营一起到达的各国商人,看到了那些难得一见的东方特产,纷纷双眼放光。
不过毕竟是边关,瓷器这类贵重的东西当然是不会放到这里来售卖的,那些名贵的瓷器在军人的眼里,还比不上一壶好酒实在。
那些猴急的各国商人,在办好了文牒之后,甚至没有在玉门关多做停留,大部分的人当晚就离开,朝着东方的大魏腹地而去。
两天之后,留在玉门关中的商队,只剩下希什曼这一行人了。
他们来东方,本就不是来赚钱的,所以也不需要多么着急。
希什曼漫步在城内的街道上,看着两旁商品琳琅的店铺,那种不真实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几个小孩远远地看着希什曼,对着他指指点点地,似乎对他的相貌很是好奇。
希什曼没有在意那些孩子,径直走进了一家酒楼之中。
这里的酒楼,大多数都是为了普通士兵而准备,比起康斯坦察中的那些简陋的酒馆,也没有太大区别,只是那酒馆的桌上,不太可能有美艳的吉普赛女郎,一边跳舞一边掀裙子而已。
唯独只有这一家酒楼,里面不是特别嘈杂,而且装饰也颇有格调,大概是为高级军官准备的酒楼。
“望江楼。”
希什曼看着这个颇具诗意的名字,忍俊不禁。
江是长江,河是黄河。
这远在西域贫苦之地,连个小溪都没有,又从哪里去望什么江去。
希什曼走进了酒楼之中,一名小二当即谦卑地迎了上来:“这位客官,您几位?”
希什曼看着这个符合自己脑海中标准形象的小二,笑道:“你就一点不觉得奇怪?”
小二一愣道:“是挺奇怪的,这位客官,小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官话说得这么地道的夷人。”
夷人?
希什曼想着这个带了些歧视的称呼,知道这西域商路虽然不通,但应该偶尔也会迎来一些幸运的西方商队,这小二见多了,自然不会那么大惊小怪地。
“就我一个。”
希什曼笑道:“你看着办吧。”
那小二年纪虽然不大,但做这一行也很长时间了,他只看了希什曼身上那华贵的装束,就知道这位的来头肯定不小。
萧关将军大胜而归,斩右贤王,掳人口近万,牛羊无数,这消息传到玉门关里,可是不到一个时辰就人尽皆知了。
而三皇子则在西边收服了于阗,打通了西北商路,带回了一大批来自西方的商队。
这些商人虽然离开得匆匆,但是为了打探大魏国一些商品价格的消息,在玉门关搜集情报、做功课的时候,那可是出手十分阔绰的。
听说这些商人里面,还有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那人不仅从右贤王手中救下了三殿下,而且据说右帐王庭的地图,都是由他交给了萧将军的。
那个人,传闻是一个年轻人,是来自西方大秦国的使节。
而且那个人很好辨认,听宿卫营和红巾营那些人说,那个大秦国的使节长得非常漂亮。
就像个女人那样漂亮,只要看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位大人,您请跟我来。”
小二很快就确认的希什曼的身份,小心地将他领到了二楼最为豪华的隔间。
“嗯。”
希什曼坐在了不知道是什么名贵木头的椅子上,摸着面前的八仙桌,踩着地上松软的羊毛地毯,看着屋内豪华的装饰,闻着那令人飘飘然的熏香,很是满意。
“这位大人。”
小二谄笑道:“您吃点什么?”
“蒸羊羔。”
希什曼深吸一口气道:“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希什曼一直往下背着,直到自己记不起来为止。
小二听着希什曼报出那一长串的菜名,目瞪口呆道:“这位大人,您……不是第一次到大魏吧?”
希什曼笑道:“算是吧。”
“您就一个人,这些菜……”
小二挠了挠后脑勺,有些尴尬道:“您可能吃不了这么多。”
哟?
希什曼有些惊讶,这店家还真是实在人,居然知道劝阻顾客不理性消费。
“要不这样吧……”
小二弓着腰谄笑道:“我要不让几个姑娘来陪您?”
“嗯?”
希什曼有些诧异道:“姑娘?”
“是啊。”
小二低眉顺眼道:“我们望江楼的姑娘,在整个大魏,都没有其它楼子能比得上……”
“等等。”
希什曼愣了一会儿,问道:“这里是青楼?”
“哪能啊,大人,望江楼可从来不做那种龌龊生意。”
小二知道希什曼是想歪了,笑道:“大人,我们楼里的姑娘,卖艺陪酒,不卖身。”
“原来如此。”
希什曼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刚刚说,整个大魏,都没有其它楼子的姑娘比得上这里?”
“那是当然。”
小二说道这里,颇为自豪道:“虽说在玉门关的分号是寒酸了点,但我们在扬州的总店,那可是有无数达官显贵在里面一掷千金,甚至有人不惜从京城千里迢迢赶过去,放眼整个大魏,没有人不知道我们望江楼的名号。”
“总店在扬州,难怪叫望江楼。”
希什曼问道:“这望江楼的店名,可有什么说法吗?”
“这位大人,您问到点子上了。”
小二笑道:“说起这望江楼的名字,那可大有来头,那可是我大魏开国祖龙,太祖皇帝他老人家。”
小二说到这里,仰慕地朝着窗外拱了拱手,继续说道:“太祖皇帝起兵于淮南,我望江楼老东家,曾为太祖皇帝起兵出资甚多,甚至族中不少青年子弟,也加入了太祖皇帝义军之中。”
“太祖皇帝为大魏开国,他老人家念及旧情,与老东家携手游于江上。”
“太祖皇帝立于船头,望见海上明月、江涛凌凌,有感而发赋诗一首,那首诗就是望江楼名字的由来。”
太祖皇帝,又是这个太祖皇帝。
希什曼大约能想象,当时是怎样一个臭不要脸的家伙,拿着前人的遗产在那里疯狂卖弄了。
但想归想,希什曼还是问道:“是什么诗?”
“小人虽然不识字,但说起这诗,却也是信手拈来。”
小二得意吟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无耻老贼!
希什曼在心里暗骂,但还是忍住了所有冲动,等着小二把全诗念完。
“月落摇情满江树……”
小二吟诵完最后一句看着希什曼说道:“这位大人觉得如何?”
“好诗,好诗。”
希什曼鼓掌,诗确实是好诗,但当年吟诗的那个人,却不是个好人。
立于船头,望江赋诗。
这种装逼的方式,希什曼承认自己是输了,自己再怎么想,也只能想到在夜晚弹剑而歌,绝对达不到太祖皇帝这样的水平。
希什曼抛出一粒碎银,小二一把接过,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找个最机灵的姑娘来。”
希什曼笑道“小爷高兴了,另有打赏。”
“诶!您放心,望江楼的姑娘都是才貌双全。”
小二怀里揣着那银子,眉开眼笑地退出了房间。
希什曼看着窗外,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心想这趟东方之行,可能跟自己想象中的将会有很大的出入。
除了自己那个老祖宗之外,自己还发现了一个更加有趣的人。
听三皇子和萧关的密谈,大魏太祖皇帝当年驾崩的时候,尸首消失无处寻找,如今了皇陵只是一个衣冠冢。
自己的先祖能够活那么多年,那谁敢说那个太祖皇帝,不会找到什么长生的秘诀呢?
那些道士在炼丹的时候,能偶然发现火药这种大杀器。
谁又知道在这个太阳消失的世界里,那些道士会不会,再搞出一些让人延年益寿的东西来。
或者说像自己先祖当年,请女公爵喝的那种葡萄酒一样,偶然间发明出一种让人变成怪物的东西来。
东方的秘密,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希什曼正在思索着,叩门声轻轻响起。
“大人。”
一个柔媚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进来。”
希什曼微笑着看着门口,只见房门被推开,一个手捧着琵琶,身着轻幔艳丽的绫罗长衫,面容清秀的女子款款走进门来,朝着希什曼微微一福。
“大人。”
那女子生得清秀,气质也不落风尘,她悄悄看了一眼希什曼,随即低眉喃呢道:“妾身……”
“这位小姐。”
希什曼没有想到,在这遥远的玉门关,居然还能看到这样一个颇具江南水乡气质的娇媚美人。
不等那女子介绍完,希什曼直接将她的话语打断,开口问道:“我姓希,不知你怎么称呼?”
“是,希……大人……”
那女子听到希什曼那虽然用词奇怪,但发音纯正的汉语,显得有些吃惊,随即答道:“您可以叫妾身清儿。”
“嗯,清儿,好听,着实好听。”
两人说话的空档,那小二已经从门外将房门关上了。
希什曼看着清儿在房门关上之后,脸上出现的那一丝媚态,心想这望江楼,果然是做着挂羊头卖狗肉的生意。
想起这个世界上除了康斯坦察的母马横幅酒馆,其它地方哪里有可能真的卖艺不卖身的。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希什曼抚掌道:“好,清儿小姐请坐。”
清儿听到希什曼随口吟出的一句诗,更觉惊讶。
这个希大人虽然来自蛮邦,但对天朝文字研究甚深,居然能够出口成章,实在是令人惊讶之余,又觉钦佩。
清儿本来被人叫着,来伺候一个番邦蛮夷,是打心里不乐意的。
但是只听那小二吹嘘,说那蛮夷如何有钱,且年轻好看,自己是看着两人关系好,才将这个好生意介绍给你的。
清儿本是不相信这小二的鬼话,哪有说男人年轻好看的,但看着小二从怀中掏出的那一粒碎银子,确是实打实的足银。
也只是看着银子的面子上,清儿这才接下了这个活计,抱着琵琶来到了隔间。
但当她看到希什曼的第一眼,就知道了小二真的没有骗自己,这个希大人是真的非常好看。
清儿的第一念头,是在想着面前这人是不是个女扮男装的姐姐。
但希什曼开口那声音,以及瞄向自己的眼神,都说明了清儿的猜测是错误的。
面前的这位公子哥儿,确实是一个比女人还漂亮的男子。
而且还是一个颇具才华的漂亮男子。
清儿坐在了希什曼的桌旁,似乎为了应着希什曼送给自己的那句诗,竟然真的抱着琵琶,娇羞不已地问道:“希爵爷,让妾身为您唱个小曲吧。”
“好!”
希什曼应道:“初来乍到,不知道清儿姑娘都会些什么曲子?”
清儿狐媚一笑道:“只要是希大人听过的,妾身都能弹奏。”
“我可没听过什么中原的小曲。”
希什曼说道:“听闻望江楼名字的由来,是太祖皇帝所赋诗词,不知那一首诗,清儿小姐是否能弹唱呢?”
“希大人真有眼光,这望江楼里,没有谁比妾身唱得更好了。”
清儿说着自信一笑,抚起了琵琶:“春江潮水连海平……”
清儿嘴上虽然唱着,但心思依旧活泛。
自己本来是想唱几首艳媚的小曲,让这位大人生出一些桃色的想法,却没想到这位希大人直接点了一首如此没有情调的曲子。
不过只是个曲子而已,碍不着什么事情,这个希大人看着年轻,说得一口好官话,清儿自然也知道这个人是什么身份。
传言中那个来自大秦国的使节。
外来的使团从来都是极为阔绰的。
清儿缺的就是钱,平时只能从那些穷酸的军官身上赚,今天遇到这样一个漂亮有钱的公子哥,怎么能错过了。
**一夜值千金。
清儿想的是千金就不用了,百金还是可以挣到手的。
第三十八章 伯爵的引蛇出洞
一盘盘珍馐已经端上了八仙桌,光是一只蒸羊羔,就将桌子占去了大半,小二只得再搬来两张八仙桌,才能将那所有的菜肴全部放上来。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
希什曼拿着筷子,一道道地尝了过去,以前是吃不起这些东西,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自然是要大快朵颐一番的。
虽然那菜肴的味道,不见得有希什曼想象中的那么美味,不过在欧洲吃多了那些难以下咽的食物,尝到这东方美食之时,希什曼差点感动得潸然泪下。
果然就饮食文化来说,东方比起欧洲那是至少领先了好几个世纪的。
这羊羔据说就是萧关之前从右帐王庭带回来的战利品,草原上的肥羊,肉质鲜嫩、入口即化,希什曼怼着这一道菜,筷子就没停过。
一旁的清儿看着希什曼这幅饿死鬼的模样,修养极好的她也完全愣住了,端着酒杯等了好久,竟是没有找到一个劝酒的机会。
希什曼吃得满脸油水,这才发现了清儿还在一旁坐着,显得有些尴尬。
“清儿小姐。”
希什曼用毛巾擦了一把脸,问道:“为何不动碗筷?”
清儿心想有谁来青楼是光吃东西的,但还是笑着说道:“希大人对望江楼的美食,还真是情有独钟。”
“甚是喜爱。”
希什曼看到清儿手中的酒杯,也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道:“很久没有尝到这种滋味,难免有些忘乎所以了。”
清儿拂袖饮酒,站起身来为希什曼斟满酒杯,坐下的时候,却不觉离希什曼又近了几分。
“希大人,是还有别的朋友吗?”
“嗯?没有啊。”
希什曼看了一眼坐到自己身旁的清儿,又举起了筷子。
清儿看着这摆了好几桌的佳肴,心想你一个人,为何点了这么多的东西。
希什曼看了桌上满满的餐盘,想想自己好像是点得多了一些。
“清儿小姐。”
希什曼夹了一块肥羊到了清儿的碗碟中,笑道:“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清儿松了口气,终于开始聊天了,要是这个希大人还是这样埋头只顾着吃,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希大人请问,清儿绝对知无不言。”
希什曼放下了筷子,看着清儿问道:“清儿小姐应该是来自江南地区吧?”
清儿有些惊讶道:“希大人如何得知?”
“西北苦寒之地,哪里养得出像你这样温婉的女子。”
希什曼笑道:“清儿小姐为何舍弃江南的烟花之地,来到了这西北边陲呢?”
清儿有些迟疑,这个希大人来到望江楼,面对自己一个风尘女子,却不谈风月,反而聊起了自己的身世,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希大人,何必聊起这些事呢?”
清儿眼神落寞着,做出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轻声道:“如若不是迫不得已,谁又会舍去了江南繁华,来到玉门关这不毛之地。”
“哦?”
希什曼说道:“抱歉,提起了姑娘的伤心事。”
清儿愣了一秒,心想自己把情绪都酝酿好了,你怎么就不往下问了?
你不往下问,自己这么多的表情岂不是白做了。
“其实也没有不能提的。”
清儿见希什曼不再追问,自己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道:“妾身在扬州之时,得罪了一位大人物,这才来到了玉门关,以求活命。”
“哦。”
希什曼点头道:“原来如此。”
清儿看着希什曼,脸上的表情有些控制不住了。
按理说这时候就算觉得事不关己,本着人类最初的好奇心,也得往下再问一句吧,怎么这希大人完全不管不问的。
看着希什曼夹着一个丸子在细细品尝着,清儿心想难道自己坐在身旁,还比不上一颗肉丸子诱人吗?
西北虽然苦寒,但自己来了也没两年,而且一直注意着保养,应该还没有到容颜衰老的那种时候。
清儿想着,将身上的罗衫轻轻褪下少许,露出了玉颈下雪白的肌肤和些许的香肩,端起酒杯道:“希大人,再饮一杯?”
“嗯,好。”
希什曼端起酒杯,却看到了清儿身上衣衫松垮,不禁想起了自己现在并不是在一个普通酒楼,而是一个青楼。
从扬州到玉门关实属不易,自己还是跟这个苦命女子多聊两句吧。
希什曼轻饮一口,笑着问道:“虽然不合时宜,但我还是想问一下,姑娘在扬州是得罪了怎样的大人物呢?”
清儿注意到希什曼看到自己胸口的眼神,心道果然对付这种情况,就要先让对方尝到一点甜头才是。
“往事何必再提呢。”
清儿的眼神颇为忧愁,幽幽叹道:“妾身在扬州之时,有一富商想要强占妾身,妾身不从,那富商便要将妾身买下,带回府中日夜折磨,妾身无奈,幸得东家垂怜,这才逃出扬州来到玉门关,得以活命。”
这话希什曼一听就知道是假话。
希什曼本就是一个大骗子,深谙各种骗人的技巧,自然是很难有人能骗得了她的。
望江楼本来就是一个挂羊头卖狗肉的青楼,肯定少不了皮肉生意的。
在青楼的女子,如果能有一个富商替她赎身,就算这清儿以后,真的成为了在浔阳江头夜弹琵琶的怨妇,那也比一辈子呆在青楼卖身好得多。
希什曼虽然知道清儿是骗他的,但是也能理解,
风尘女子,做什么事情都是为了生活下去的,骗一骗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又没骗到,而且那胸前的一片雪白甚是养眼。
“伤心之事,就不要多谈了。”
希什曼微笑道:“清儿小姐可知道大魏有何趣闻轶事?”
清儿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梗塞,依旧笑脸答道:“希大人想听哪方面的趣闻呢?”
“望江楼名字,来源于太祖皇帝之诗。”
希什曼笑道:“趣闻轶事,那当然要谈及太祖皇帝之事了。”
清儿惊奇道:“希大人听过什么传闻吗?”
“当然。”
希什曼说道:“传闻太祖皇帝仙游之时,龙体遗失,现在的皇陵乃是衣冠冢,太祖皇帝悄悄去了西方……”
“希大人!”
清儿有些害怕道:“妄议太祖皇帝,乃是大不敬之罪。”
“哦,原来如此。”
希什曼笑道:“太祖皇帝与望江楼东家关系极好,我还以为望江楼之人,真的会知道一些外界未曾听过的秘密呢。”
清儿摇头道:“事涉大魏祖龙,不敢儿戏。”
看不出来这青楼艺妓还挺有原则的。
希什曼暗暗叹了一口气,本来找一个青楼女子过来,就是想打听一下还有什么关于太祖皇帝的民间传闻,现在看来是不可能打听出什么额外的东西了。
希什曼兴致阑珊,看着这一桌的菜肴,又看了看窗外的明月,估算了一下时间,回头笑道:“你我二人享受如此盛宴,边疆军士辛苦,实在是有些浪费了。”
清儿心想我大魏军士辛苦,跟你这外国使臣有什么关系,但还是答道:“希大人体恤军民,实在是有心了。”
“过奖了。”
希什曼笑道:“这望江楼里,有多少姑娘?”
清儿微微一怔,说道:“有五十余人。”
“还真不少。”
希什曼又问道:“现在闲下来的姑娘,有多少人?”
清儿愈发觉得奇怪,但还是答道:“这几天萧将军及三殿下归来,镇西军军士多有要务,楼子里的客人有些冷清,很多姑娘们都在闲着。”
“好。”
希什曼抚掌道:“那劳烦清儿小姐,将闲着的姑娘们都叫过来吧。”
“什么?”
清儿听到这句话,这辈子第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讷然问道:“希大人,您是说……”
“把姑娘们都叫过来啊。”
希什曼笑道:“清儿小姐,你刚刚不是说这一桌佳肴有些浪费了吗,正好楼子里的姑娘们都歇息着,那我就请姑娘们来吃一顿吧。”
清儿梗住了,她很想质问一下希什曼,你知道把楼子里所有的姑娘都叫过来,要花多少钱吗?
但转念一想,面前这个来自大秦国的使节,明显不是那种缺钱的主。
请姑娘们吃饭?
这望江楼虽说开在西北,比不了江南各地那样富庶,但楼子里的姑娘们不说锦衣玉食,至少老鸨不会少了姑娘们饭吃。
你这一桌菜肴虽然难得,但姑娘们可不会眼馋你这些东西。
清儿突然意识到,自己面前的希大人,是怎样一个挥金如土的豪客。
清儿很后悔,早知道自己一开始就应该使出浑身的媚术,把这个希大人弄上床了再说。
“怎么?”
希什曼见清儿迟迟未动,微笑道:“清儿姑娘,吃醋了?”
这是清儿等了好久,希什曼说出的第一句**的话,但她此时已经没有功夫再去考虑**的事情了。
“希大人……”
清儿厚着脸皮,抓着最后一丝希望,一脸柔媚地娇声道:“有妾身一个,还不够吗?”
希什曼微微一笑,自然是不够的,只有你一个人,动静还不够大。
“清儿姑娘。”
希什曼说道:“来日方长。”
清儿一愣,没有太听懂希什曼这句话的意思,但也不好继续追问,只得点点头,默默走出了门去。
……
……
今天的望江楼,是自开业以来最热闹的一天。
就连当初萧关将军犒赏三军,私人出资允许军官公开狎妓,都比不上今天这么热闹。
来到青楼狎妓,向来都是要做得极为低调的。
就算望江楼没有挂上青楼的牌子,但所有人都知道,这里就是做着青楼的皮肉生意的。
或许望江楼里真的有那卖艺不卖身的艺伎,但大多数姑娘迫于生计,最终也免不了沦落风尘。
来到望江楼的客人,一般都只要一个姑娘作陪,再多一点的会点两个姑娘。
三个,那就已经是最多的。
今天望江楼上至掌柜,下至打杂的,都长的见识。
这个大秦国来的使节,居然一口气把闲着的三十多个姑娘全部叫了过去。
不仅是店里的人感到惊奇,那些偷偷过来望江楼采花的军官们,也在好奇着。
那大秦国使节究竟是怎样一个生猛的男人,居然能做到一个打三十个。
不是说那个大秦使节十分年轻,而且漂亮得像个女人吗?怎么可能有这么强大的战斗力。
来狎妓的军官们有些不忿,纷纷登上二楼准备一探究竟。
不过他们上了二楼也见不到希什曼,因为那房间里一片莺歌燕舞,就算推开了门,那也是除了望江楼的姑娘,其它也看不见什么东西。
希什曼被一群莺莺燕燕包围着,七八双筷子夹着食物准备喂给他,五六个酒杯举着,等着他一个一个喝过去。
六七个姑娘正挥舞着丝带,跳着自己最擅长的舞蹈。
另有四个姑娘吹拉弹唱,轻声唱和。
希什曼听着姑娘们的欢声笑语,闻着那香甜异常的脂粉味,觉得头脑有些发飘。
“嗯?”
希什曼左右搂着两个姑娘,正享受着她们令人舒爽的按摩,突然听到曲子一变,一个清脆的女声入耳,让他神志一荡。
希什曼朝四周一看,只见那跳舞的姑娘们依然在翩翩起舞,只不过有一个有些清瘦青衫女子正坐在一旁一变弹着琵琶,一边唱着小曲。
曲词依旧是春江花月夜,不过曲子却不一样,浑然不似之前那虚浮的华丽词曲,反而透出了些许的凄婉。
“停!”
希什曼抬手一叫,姑娘们无论正在干什么,都立刻停了下来。
“那位姑娘。”
希什曼指着那青衫女子。
那青衫女子停下弹唱,怯怯地看着希什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哦,这位是妍儿。”
清儿在这群人里面,显然地位是比较高的,她率先回答了希什曼的话,接着问道:“希大人,妍儿初学乍练唱得不好,我给您弹一曲?”
“哪里唱得不好,极好,极好。”
希什曼抚掌道:“妍儿是吧,来,过来。”
那妍儿闻言,依旧眼神怯怯,抱着琵琶坐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希什曼看着,场间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奇怪。
“希大人……”
一位姑娘开口道:“妍儿她……只唱曲子……”
“哦?”
希什曼看着那怯怯然的妍儿,心想原来这望江楼还真有只唱曲子的姑娘。
这妍儿看上去跟艾米年纪差不多,却要在这种地方自谋生路,实在是有些凄苦,难怪那曲子风格迥然不同。
“各位姑娘,我何时说要妍儿陪酒了。”
希什曼招呼着那青衫女子说道:“妍儿是吧,来,坐过来。”
那妍儿把目光投向了清儿,只见清儿微微点头,妍儿才抱着琵琶,一脸忐忑地坐在了希什曼的身边。
“曲子好。”
希什曼问道:“自己新编的?”
妍儿看到希什曼漂亮的脸庞,红着脸点了点头。
“会编曲,好啊。”
希什曼点头道:“我给你一首词,你现场编个小曲,我听听可好?”
妍儿愣了几秒,在一旁几个姑娘的推搡提醒下,这才连忙点了点头。
“好。”
希什曼笑道:“哪位姑娘笔记?”
“希大人,您说。”
清儿不知何时已经准备好了笔墨,伏在案前提笔欲写。
小二没骗自己,这清儿确实是个机灵的姑娘。
“好,我念。”
希什曼悠悠吟诵道:“明月几时有……”
哐当!
希什曼刚说出第一句话,只听见门口一声巨响,隔间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众姑娘吓了一跳,向门口看去,却只见一个身着戎装的清秀公子哥,正一脸怒容地站在那里。
姑娘们不认识那个公子哥,希什曼却得意一笑。
自己好不容易搞出这么大动静,三殿下您终于肯来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