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正义迷途TXT下载正义迷途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正义迷途全文阅读

作者:小右撇子     正义迷途txt下载     正义迷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四章 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时倾拦在李翊的面前,目光却留在林因之的身上。她知道李翊那句话不是威胁,林因之一旦跟着他离开,恐怕会凶多吉少。

    “我去。”时倾说道,一双眼瞪着李翊,倔强地说道:“我倒要看看,冯远的手下败将,你究竟有什么花样。我去,我是警察。”

    时倾的语气不容置喙,她也真的敢作敢为。然而林因之却推开了她,他满脸堆着皱纹,脸色依旧是时倾最开始见到的那样,痞相里带着些无赖。

    时倾是喜欢不起来的,这样的家伙。但他却固执地推开时倾,也不知道这老大叔哪来的力气,时倾竟然拗不过。

    林因之笑道:“警察小姑娘,我这个人做人有原则的。”

    时倾也不退让。“我也有职责。”

    林因之摇摇头。“受人恩惠,我就要把案子跟到底,不管能不能破,总不能斑秃而废。”

    他说着,看了看喻瑜。

    “那是你们俩的事。我是警察,这是公务,你闪边儿去。”时倾眉毛竖了起来,微微蹙起的眉头使得她的面容更加姣好。

    林因之几步便来到了时倾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抓住了时倾的手。

    “什?”时倾脸色都变了,刚想怒斥一通,忽然觉得手里多了什么东西,她借着光仔细看了看,竟然是被林因之揉的发了皱的烟盒子,上面赫然写着“中华”两个大字。

    “多谢你的烟,替我还给那位冯远老弟。多谢你们。”林因之这时候的嗓音出奇地笃定好认真,几乎让时倾无法适从,她愣了愣,身体晃了晃,神情恍惚了起来。

    时倾的记忆顿时回到了冯远的身上。这条烟是她父亲留给冯远的,想也知道,多半又是哪个好事的下级送给自己父亲的“见面礼”,向来对这些无感的时倾也没有仔细询问。

    但看到冯远兴高采烈捧着这条烟的时候,时倾还是有些忍俊不禁。

    没想到这虽然的确是个礼物,但却不是自己父亲收到的,而是他送给冯远的。一想到这里,时倾就有些啼笑皆非。

    她怔怔地凝望着手里这变了形的烟盒子,从自己父亲交到冯远手里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没想到这呆瓜留到了现在,还被自己发现了。

    好说歹说愿意戒烟的冯远,恐怕也是禁不住这东西的诱惑,时倾的思绪越来越乱。喻瑜却突然站起身来,像是换了个人,她的目光有些呆滞。

    她呢喃了几声,突然抓住时倾的肩膀,脸色猛地变了,一双冷冰冰,甚至有些冷酷的瞳孔这时候,又回到了那个小女孩的柔情和懦弱上来。

    她眼角噙泪,望着时倾,手足无措地说道:“时倾姐,他们走了,怎么办啊!”

    这时候时倾才回过神来。她摇了摇肩膀,身体突然有些虚弱,晃了晃,一屁股跌倒在潮湿阴暗的墙角里,目光能看到的地方,又回归了那深邃的黑暗。

    屋顶上,滴答滴答的声音持续不断,水渍顺着地面上犬牙交错的沟壑,滚进了排水渠里。时倾无法回答眼前这向自己求助的少女的疑问。

    “时倾姐!”喻瑜又唤了声,时倾才捂住自己的

    太阳穴,身体抽搐了起来。

    “我不知道……”过了半晌,她才隐忍着从嘴角挤出这几个字来,眼里的泪水干涸了,双手捏住手里的烟盒,怔怔地发呆。

    她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林因之这个让她生理上有些厌恶的大叔,已经消失在囚室里,李翊的出现更像是一场梦一样,没有半点真实感。

    这梦没有持续太久,时倾已经开始后悔。

    林因之这一去,无异于深入虎穴。

    喻瑜脸上带着忧伤,无论时倾如何解释,恐怕这个小女孩都无法林因之究竟会遇到怎样的危险。

    “但林先生的话,一定没事。”喻瑜没有任何根据,只笃定一个信念,时倾也不再多说,两人又恢复了沉默和平静。

    水滴声一点一点浸透在这平静之中,就像静止的水波之上起了涟漪。

    喻瑜的内心比看上去要忐忑得多。这种平静简直会要了她的命,她把脑袋埋进双腿里来逃避这份宁静,只可惜无济于事。

    林因之和李翊走后,他们并没有遇到更多的麻烦,这些匪徒也没有把他们再次绑缚起来的打算。时倾正盘算着这些,喻瑜突然把脑袋从双腿间拔了出来,幽幽的眼神有些哀怨,更有些无奈。

    “时倾姐……林先生他,真的会出事吗?”喻瑜的声音很落寞,时倾不知道该安慰还是该告诉她最可能的事实。

    “你就照实跟我说吧……其实我知道,我只是太爱逃避。”喻瑜没等时倾回答,就自说自话起来。“但是没想到……会有一天,轮到我来担心别人。”

    时倾说不出话来了,她默默看着喻瑜。

    喻瑜真的不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她不愿意接受这一切。时倾想。

    时倾咧开嘴,还没有等她笑出来,喻瑜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时倾姐,你知道吗?我听说重要器官移植,衰竭的速度是一般器官的几倍,即使护理得当,我的一辈子,也只有你们的一半不到而已……”

    时倾眨眨眼,不知道为什么喻瑜会突然说起这些,她想了想,说道:“也许是吧,这些我不大懂。但是我听人说过,一个人的价值呢,不在于他活了多久,而在于他在有限的生命里,做了多少有价值的事。”

    “我……我就没做过什么有价值的事啊。”喻瑜凄然笑道。

    “有价值也不一定是非常大的事。”时倾摇头,笑着说道:“像是成为一个人最重要的依靠,这种事,也很伟大,很有价值。”

    喻瑜怔住,突然说道:“那时倾姐有这样的依靠吗?”

    时倾咧开嘴,笑了笑。

    “当然。”她捏紧手里的烟盒。

    喻瑜眯着眼,看着时倾不自觉露出的微笑,越发的阴郁了起来。

    “发生意外之后,时倾姐要立刻离开,不能有半点犹豫。我虽然派不上什么用,但好歹能够拖延时间。”喻瑜的声音低低的。

    “什么?”喻瑜这没来由的一句话让时倾一头雾水。

    “是说如果真的要出现这种情况的话……如果真的到了那种非死不可的情况…

    …我想让自己有用一些,时倾姐,我活着已经害了很多人,我不想连累你。”喻瑜抬起头,看向时倾。

    喻瑜的决断很是坚决,但时倾的回应则更加强硬。

    “傻姑娘。当然是我来保护你。”时倾用手揽住了喻瑜的脑袋,抱在胸口,喻瑜隐隐啜泣着,绵软无力。

    李翊眼睁睁看着冯远从自己的手底溜走,神情有些沮丧。从他带队的佣兵里冒出这样一个叛徒,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直到老板娘主动现身,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一刻,他才意识到,精心的布局终究有收网的一刻,他眼里的冷漠跟屋外的月色一样皎洁。

    “这是什么意思,李翊兄弟。”老板娘一张脸皱了起来,看起来是想要笑,但是却怎么也没法让自己的脸自如地摆出一张笑脸来。

    李翊笑了笑,揉揉这位老板娘的脸颊,殷勤地给她“摆出”一张合格的笑脸,思绪犹如瀑布一般地腾飞了起来。

    老板娘是在窠臼被政府军方清扫后,大约五年的时间,冒尖带出来的一个领头人。她没有前代那股子威严,毕竟是个娇滴滴的女人,骨子里仍是那一抹柔媚。因此素来强硬的窠臼在这十几年间,几乎成了一条圆滑又狡猾的毒蛇。

    但毒蛇再凶狠,终归是不受人喜欢的,即使同是捕猎者。

    李翊宽大的手掌在老板娘的脸颊上轻轻抚动,食指跟中指轻掸了几下,这女人的脸颊便如同落了灰的墙泥,粉底和胭脂哗啦啦地从脸上卸了下来。

    李翊没有回答,但他的笑就好像表达了几十种回答的方式。每一种都在说,窠臼已经不属于这个女人。

    老板娘脸色就和她掉了底的粉底一样闪烁变化,但并不惊讶。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更何况这本来就是三哥放她回来的意义,窠臼的“暗流”涌动,总算不再是“暗流”。

    老板娘伸长颈子,眨了眨眼,娇笑道:“难不成,李翊兄弟想把我的位置占了?”

    李翊没有回答,只是笑。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从见到李翊的第一眼起,老板娘就能从这个青年和煦的眼光中看出一些东西,像是野心,但又不同于**。仿佛是一种超脱感性之外的理性。

    简直不像是个人类。

    这是老板娘对李翊没有好感的根本原因。她左右张望,轻轻叹了口气,她的视线里,蝗螽也回到了舞厅,脸上拧着笑。

    老板娘立刻招呼,说道:“哟,这不是蝗螽兄弟,来,快进来。”

    尽管如此,但是她却不敢轻举妄动,谁又知道这个李翊的手底下藏了什么东西呢?蝗螽轻轻关上门,目光对上了李翊,两人相视点头。

    “老板娘,好久不见呐。”蝗螽笑着说道。

    “好久不见?”老板娘没明白蝗螽这话的意思,但她却被蝗螽这时候的目光所震慑住,脸颊的汗水滚滚落下,褪了她浓妆素裹的脸颊,一层一层的皱纹逐渐显露出来。

    “是好久不见。”蝗螽狞笑道:“可别说你忘了。我可真的记了好久,十年前,我背井离乡,一手领我到这儿的人,不是吗?”

第一百八十五章 黑暗的王者

    老板娘揉了揉眼,摇摇头。

    “蝗螽兄弟,你在说什么?什么十年前?”老板娘的确想不出,也记不起。

    蝗螽心里倒是雪亮,他等这个机会,足足等了十年,窝在圣塔蛰伏,又闯过几场生死关,差点没有被这恶毒的女人捏死在汪洋汹涌的波涛远洋之上,只能怪他不死的强运实在太霸道,可该算的账还是要清的。

    李翊识趣地松开了手,老板娘弹簧似的被他轻轻推到地上。软塌塌地坐卧在地板上,老板娘顾不得形象或是疼痛,慌忙抬起头,脸色苍白。

    不知道什么时候,蝗螽竟然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的面前,静默无声,脸孔上割裂了整张脸的巨大笑容逐渐僵硬,他巨大厚实的手掌伸出,拧住老板娘尖尖的下巴。

    “看看这个。”蝗螽单手撕开了自己前胸的卫衣,短袖衬衫,一只手抓破,胸膛上挺硕的腱子肉散发出爆炸的力量感,轮廓粗糙又充满男性荷尔蒙的滋味。

    老板娘先是一愣,随后也笑了起来。

    “蝗螽兄弟,你这是要干什么?”她眼眸闪动,波光如水。

    但蝗螽的确不吃这一套,他眯起眼,手指微微发力,老板娘的眼里就露出惊惶的神色来,紧接着下巴猛烈剧痛,甚至响起骨头挫动的声音。这声音就像一只老鼠在啄食她的骨头一样,既疼痛,又让她惶恐。

    一句“放手”尚说不出来,老板娘扭动着腰肢要往后退,屁股贴在木地板上拖行了片刻,蝗螽一只手便让她再也不敢动弹,掉了粉底枯黄近褐色的脸孔这时候又成了雪白。只不过这种白色,意味着恐惧。

    “仔细看。”然而蝗螽只是让老板娘寸步难行,却没有动手伤害她的意思。以蝗螽手腕上的劲力,要捏死老板娘实在太简单。

    老板娘点点头,仓皇看去,蝗螽的胸膛一起一伏,宽厚的肩膀和脊背像站立起来的棕熊,胸口也有一道与熊搏斗过一样的巨大豁口,豁口处看起来是旧伤,脏红色的疤痕几乎洞穿了蝗螽整个右胸。

    老板娘捂住嘴。她当然惊讶,但惊讶的并不是蝗螽这骇人的伤口。在窠臼里,有这样的伤疤,比上前线的士兵还要普遍。

    老板娘真正恐惧讶异的,则是这条疤痕。疤痕的形状,老板娘是有印象的,十多年前,窠臼百废待兴的时候,她刚刚上位,曾见过这道伤疤。

    准确的说,是她目睹过这道伤疤形成的全过程。

    “是你!”老板娘愣了。

    “是我。”蝗螽把撕得粉碎的衬衫和衣服扔在地上,用脚踩住,脸色十分难看。

    “可,可,可。”老板娘一连说了三个“可”字,气息紊乱得说不出话来。

    “可我那时候不是这幅样子?”蝗螽突然咧开嘴笑了,嘴上一门土黄色晶莹的牙缝里露出污垢。“我那时候的确不是这幅样子。”

    “当然不是。”老板娘愣愣看向蝗螽。

    蝗螽的脸上凶悍勇猛,说不尽的匪气和沧桑,头发毛毛躁躁的粗野短浅,就想雨后初生的野草。

    “你是想说,我那时候是个警察?”蝗螽苦笑一声,全身的肌肉隆起。“那时候我的确是

    警察。”

    老板娘不说话了。这句话她只听两个人说过,一人是当下的蝗螽,另一人则是十年前,那个以命换命,救了自己的警察。

    “只不过那个警察已经死了。”蝗螽叹了口气。

    “他挡下那一枪的时候已经死了。”老板娘怔怔地盯着蝗螽的眼睛,两人的视线交 合在一起,迸射出火花来。

    “不。”蝗螽狞笑。“那时候还没有,警察真正死的时候,是在他救下的那名少女,把他亲手送进了火坑的时候。”

    老板娘沉默了。

    蝗螽继续说道:“蝗螽在东南亚,贩毒,杀人,越货。什么买卖都插手,都干过,唯独这器官贩卖的勾当,是从来没做过的。你知道为什么?”

    老板娘吸了口气,嗓子耸动。

    “知道。”她当然知道,胸口的豁口,眼前高大宽厚的身影,尽管多年沧桑,叠放在脸孔上犬牙交错的刀痕几乎已经磨灭了他当时那爽快宽额的俊朗模样,但老板娘现在明白,蝗螽就是那个警察的“幽灵”。

    “幽灵”当然是为了要来复仇。

    老板娘惊慌之余,却没有了恐惧。当一个人知道自己注定要死在这里的时候,往往又不再那么惊惶,尤其是对老板娘这样的人来说,与其手足无措地等死,不如明明白白,妥妥当当。

    “你动手吧。”老板娘仰起头。

    “动手?”蝗螽愣了愣,突然笑起来。

    “你知道我来做什么的?”他问道。

    老板娘闭起眼。“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道上混的还有不知道这个的?既然当年是我对不起你,现在又落到你的手上,还有什么好说的?”

    蝗螽冷笑了一声,老板娘的眼闭得更紧,眉头皱起,脸上染起了阴霾,双手紧紧捏住。然而预料中的索命并没有来临,反而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老板娘睁开一只眼,蝗螽潇洒地立在自己面前,不动声色。她再低下头,看看自己手里的东西,目光呆滞,瞪大了眼。

    “这是?”老板娘打开这样东西,这是一份细节的详略表,是一份演示图,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表格文字,另附了一方小小的u盘。

    蝗螽没有回答,只从鼻孔哼出气。李翊从旁解释道:“这是你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的?”老板娘脸上露出惊愕。“我想要什么?”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一十六家帮会手里的案底,证据,甚至立案的条款和保释签单,全都在里面。不放心的话,你可以在这里查一查,整理了数据库之后,窠臼的秘密也不再是秘密。”

    李翊的话温软地从他的嘴里吐出来,但老板娘却好像没听明白一样,眼睛滚圆地看着李翊,不可置信地说道:“什么?”

    她颤抖着捏住手里的u盘,插进李翊递过来的笔记本,手掌在触控板上操作了几遍都不利落,哆哆嗦嗦地连手都不稳。

    李翊微笑着,温柔地伸出手掌,把住了老板娘的手背,轻轻推动,u盘里的文件打开,一张密集的表格弹了出来。

    老板娘一张脸上映出了电脑上的光影

    ,手臂仍然颤抖,但是表情已经近乎扭曲,直觉得自己掌控了一切。她咽下一口唾沫,眼光发亮,颤抖的喉咙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这个……给,给我?……”她抬起头,看向蝗螽。

    蝗螽冷笑着点头。

    “为什么?”老板娘不明白。这些档案和资料,即使作为领头人的她,也不能触碰。窠臼的体制就和股份制公司一样,动摇根基的大事,都需要经过董事会决定。

    她不知道蝗螽和李翊是怎么绕过董事会拿到这东西的,但是在她看来,这件“宝贝”,比起整个窠臼都有价值。

    蝗螽瞟了老板娘一眼,说道:“十多年前,我自己放弃了家庭和事业,遇到了你这或许是个最错误的决定。拜你所赐,冒死救人之后,在冷冻室里被冻醒,恐怕是第一次体验这样精彩的人生。”

    “我以为,你活不成了。”老板娘收着声音说道,她叹了口气。“这里本来就是丛林,是地狱,你早该明白的。”

    “我是活不成了。”蝗螽狞笑道。“但是真的多谢你,老板娘,没有那样的经历,我怎么会明明白白,怎么会知道自己原来还活着。”

    蝗螽心里很明白,从他得罪了窠臼,失去所有的家人以来,他的人生就再也回不去了。这一次的“死”更让他从行尸走肉,成了真正的嗜血狂魔。

    “所以这是答谢。”蝗螽说道。“你是带我走上这条路的‘领路人’。本该早给你一份大礼,现在给,不会太迟了吧。”

    “不会不会。”老板娘连忙摇头,哆嗦的手掌猛地抽出u盘,捏在手里,贴放在胸口处。她踉跄爬起身,几步急匆匆往门外冲去,两步回头要看蝗螽一眼,这两人却一点也没有阻拦自己的意思。

    “你们,你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老板娘跌跌撞撞来到门口,手腕捏住了把手,突然停住,她畏畏缩缩地转过头,看到蝗螽和李翊仍留在原地,一点阻拦她的意思也没有。

    蝗螽的视线看上去有些可悲。

    “既然给你这份大礼,不如把窠臼送给我吧,老板娘。”蝗螽说道。“这是我的要求,你说呢?”

    老板娘眼光闪亮,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转,窃喜。窠臼的实权并不是什么分封地主,即便是她领头人,也不是说一不二的大老板,真正掌握实权的,就应该是自己手上这份绝密的资料,有了这个,谁当这个和事老话事人,根本无所谓。

    “给你给你,都给你!”老板娘拔足飞奔,迫不及待地扯开了木门,屋外一片宁静,但她却愣在原地,动也动不得。

    她愣住,全身僵硬,屋外浓厚的夜色渗透到了屋里,老板娘瘦削的身影倒映出一个单薄的背影,脊背有些微抖动,血液开始降温。

    屋外是一群野兽一群长着人模样的恐怖野兽,他们嘶吼着伸出獠牙,而老板娘却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天真。

    回过头去,蝗螽仍站在那里,但这时候的蝗螽,既不是“幽灵”,也不是复仇者,而是一个真正的“帝王”。

    黑暗的王。老板娘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第一百八十六章 变数

    门口发出咚地一声闷响,蝗螽就知道,窠臼的王位彻底更替。门外轻轻一声响动,锁头松动,木门被推开,十几人急匆匆地钻了进来。

    蝗螽瞥了一眼屋外的老板娘,她凹凸有致的娇躯这时候被捅出几个泉眼大小的窟窿,血水也跟着这些泉水般涌了出来,双手被狠狠地掰开,手里的u盘直接从她纤细的颈子上拽了下来,双眼空洞无神。

    谁也不知道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从自己体内流失的时候在想些什么。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直到最后一刻,这个女人仍要紧紧去抓住那个u盘,那个权力,而不是她自己的性命。

    老板娘的身体软软地跌在庭院里,像是晚秋的落叶一样不着一点痕迹。

    “窠臼是我的……”瞳孔一点点扩散开来,老板娘双手失去了最后一点力气。

    蝗螽狞笑起来,他甚至连手也没动,纷至沓来的一十六家领头人却唯恐自己的手下得慢了,他们战战兢兢进了屋子里,一人手里捧着这u盘,像捧着什么尊贵的器皿。

    蝗螽冷冷哼了一声,快步回到屋子里的中央这里还是舞池,只不过此时已经重新着装一番,看起来更像客厅。他一屁股坐到中央,身后一十六家帮会领头就低着头一路跟他来到了中央。

    窠臼已经不再是那个狡猾而又软弱的小组织。所有人的心里都有这样的共识。

    他们不敢仰视,低着头,一排整齐贴身站在中间。没有人去关注屋外那具鲜活的生命流逝而去的尸体,就好像她从不曾存在过一样。

    蝗螽皱着眉头,突然咧开嘴,说道:“这不是‘狮子’吗?”

    他笑了笑。“歪头狮子”听到蝗螽那阴森可怖的笑声,惶恐地抬起头来,脸上再没有什么嚣张的颜色,浑身颤抖着甫下身去,说道:“是我。”

    蝗螽看了看“歪头狮子”手里的u盘,没有急着拿回来,反而是玩味的看向“歪头狮子”,露出一脸奇怪的神色。

    “怪了怪了,这东西难道不是我交给了老板娘么?怎么在你的手上啦?”

    “歪头狮子”回道:“这,这个女的,她觊觎咱窠臼的宝贝也不是一天两天,亏得您信任她,把东西才给她,这女人就图谋不轨。我,我们就把她拿了下来。”

    蝗螽笑了笑,看向门外淌出来的血泊,仿佛是哭诉的老板娘流下的血泪。

    “那这东西你们不要?”蝗螽看了眼“歪头狮子”手里的u盘,看起来这老家伙连碰也不敢碰,手里还哆嗦了起来。

    “我,我们还是觉得,窠臼的宝贝,也应当窠臼的当家老大来掌管才合适。”

    末了,“歪头狮子”抬起皱巴巴干裂裂的双眼,瞟了瞟蝗螽的神情,也不知道自己这马屁究竟到位不到位,又补上一句:“这本来就是您的东西。”

    蝗螽咧开嘴笑了笑,粗鲁地抓起“歪头狮子”手里的u盘,拎在手里荡了荡,说道:“不对啊老头,今晚上你不是头一个说,咱们合作不怎么愉快,不怎么开心呐,是你不是?”

    “歪头狮子”慌忙摇起了头,一连几个“不是”从嘴里飞快地冒了出来,说道:“那是,那是‘粉孔雀’那

    个不识好歹的‘油头粉面’干出来的,老头子只是帮腔了两句。”

    “歪头狮子”立刻把自己跟“油头粉面”摘得清清楚楚,立场也撇的干干净净。他说道:“早年我就觉得,蝗螽在这东南亚一带,肯定不是偏安一隅就够了。”

    “歪头狮子”的确说过这句话,只不过那时候还在自己的地盘上,几杯烫酒进了肚,肚子里的话就痒痒着,非说出来不可。

    但这句话原话也不是这个样子。

    “妈的,老子早看那四肢发达,脑子不长几根毛的屠夫不顺眼了。一副看谁都不服的样子,他可不是什么偏安一隅的小角色,非得让他见识见识老头子的颜色不可。”

    这句话的确是“歪头狮子”会说的话。

    然而这时候,当然不会是“歪头狮子”自己复述,但这话却又真的出现了,“歪头狮子”分明看到眼前的蝗螽脸色通红,挂在嘴边那丑恶的笑容几乎完全僵住。

    这句话是从李翊的嘴里说出来的。他笑眯眯地看着“歪头狮子”,也歪了歪头,说道:“我也是无意间听到这些,是真是假就不清楚了。但是老先生,劝你以后说话呢,要先看看周围的人,究竟是自己人多一些,还是隔肚皮的两面三刀更多些,洗洗眼睛看好。”

    说完,李翊笑着从手里取出一张信笺,扔到地上,转身离开。

    蝗螽目送李翊离开房间,回头扫视了眼前一十六人,阴森森笑了笑,“歪头狮子”知道自己免不了毒刑对待,惊恐地抬眼看向蝗螽。

    “你怕什么?”然而蝗螽却一点火气也没有发,他看了看一旁的“歪头狮子”,说道:“你用不着那么害怕。”

    蝗螽固然嗜血,但是这一次却没有出手。他只是兴奋,这种兴奋让他一时间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背后短人的口舌,谁都有过。

    “歪头狮子”竟觉得自己捡回一条命,冷汗直下。

    至此,蝗螽得意地扫视过去,东南亚最大的这一十六家帮会,总算被窠臼真正吞了下来。如果这话放在几天前,蝗螽只会觉得是天方夜谭。

    他甘愿被圣塔监狱收监,目的便是盯紧了窠臼。自从他的组织被冯远等人一举端了之后,蝗螽便一直在寻找机会,等待复仇。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一个李翊,阴错阳差之下,竟然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现在这一十六家帮会不仅忌惮窠臼的实力,蝗螽多年建立起来的名头,更是对窠臼鱼死网破不要命的无赖招数抵抗不得。

    有了这些把柄,再加上李翊和蝗螽联手设下的这场局,不仅窠臼从老板娘的手上移到了蝗螽的手里,更是获得这意外之喜。

    蝗螽只觉得,果然没有看错李翊。他们到了窠臼之后,接着莎莉的名义,一路帮衬老板娘降服了周边一十六家帮会,没想到李翊没有动一点武力,他们不仅服服帖帖,被窠臼一口吞了下来。

    然而老板娘当然想不到,形势竟然会发生如此大的逆转。

    蝗螽这时候兴致上了头,兴致一旦高了,人便忍不住想要喝酒。蝗螽也是一样,他嘱咐屋子自己的人又摆上了宵夜,准备豪饮一番。

    酒肉备齐,蝗螽抓起硕大的玻璃杯,

    凶狠地砸到地面。

    “老子说用杯了吗?”蝗螽龇牙瞪目,水杯顿时四分五裂,玻璃渣四溅。眼前倒酒的女孩儿吓得不轻,双手抖了抖,一坛新酿的内陆米酒砸在地上。

    一十六双眼睛齐齐看向蝗螽。他们预感到这新控制了窠臼的“新官”,恐怕要抓住机会点上三把火。

    然而蝗螽却没有发作,他抓住上来倒酒的女孩儿,手臂几乎有这少女手腕的三个粗细。蝗螽上下打量一番,咧开嘴冷笑。

    “我只说不用杯就行,你怕什么?”蝗螽说道:“去,拿个碗来。”

    女孩儿脸色固然苍白,全身颤抖吗,却一点也不敢忤逆蝗螽,点了点头,一点声息也发不出来,立刻回到后厨,重新取了酒壶跟酒碗,还特意选了个海碗,阔口粗漆,说不出的豪迈。

    蝗螽当然得意。对窠臼的渗透并不是第一天的事,从他被冯远击溃之前,他就已经觊觎窠臼,当然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到了今天,这些计划总算实现。

    可以说,半个窠臼本来就是他蝗螽的人。

    蝗螽露出笑,豪迈喝了两大碗,十分得意。蝗螽控制了窠臼,又成了这一十六家帮会真正的后台,于是叫这些领头人也放开手脚,把房间里摆满了桌椅,众人平坐饮酒,屋子里的气氛越来越浓烈。

    看到蝗螽轻而易举地使唤起窠臼的人,竟然没有半点不服,这一十六家帮会领头才真的死了心。蝗螽的确就是天生的领导,而且还善于利用人心。

    这场酒宴便无声息的开始了,蝗螽一拍手,就有十几号手下众人从各处房间涌出,凑满了一整屋的桌椅,这信号就很明显:顺着他蝗螽的朋友,可以跟他同台喝酒,不顺他的敌人,屋外屋里遍地是滚烫的血液。

    “把李翊叫出来。”他喝得兴头正浓,准备来个庆功宴,他还特意留了两张桌椅。“对了,把莎莉也叫来。”

    蝗螽捏了捏酒碗,莎莉算是这次漂亮反攻最重要的内应,理应敬她一杯。蝗螽盘算盘算,却又有些拿捏不清,毕竟莎莉或许是看在往日的情面才助自己一臂之力,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蝗螽也说不上来。

    “莎莉?”手底下几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一番,脸上露出疑惑的神色来。

    蝗螽心里泛起了嘀咕,这一晚莎莉都不在,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

    “去叫啊。”他有些不耐烦,皱着眉头命令。

    “莎莉,是……是谁?”十几人不敢出声,只有一个哆哆嗦嗦,才结结巴巴地问道:“我,我们不认识,什么莎莉。”

    蝗螽哭笑不得,他虽然不知道莎莉在窠臼里到底是个什么位置,但总不至于连这么一点脸缘都没有吧?难不成,她还真是个服务工?蝗螽叹了口气,描绘起来:

    “看起来挺机灵一个小鬼倒也不算小鬼,总之是个小姑娘,长得么,有几分成熟。”蝗螽信口说了几句,皱了皱眉头。

    “你们人都在这了?”他问。

    十几人一起点头。

    蝗螽正觉得古怪,突然从屋里响起巨大的轰鸣声,一声惨叫凄厉厉地传来。蝗螽皱着眉头站起身,背后的正门却叫人踹了开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陨落

    “这个房间?”脚步声层层叠进,皮鞋踩在腐朽的木板上发出吱呀的响声,黑暗的屋子里亮着昏黄的灯光。

    灯光是从手机的亮屏上传来的。林因之掏出的是自己的古董机,他回过头的时候,刚才还在自己身后的李翊已经消失不见了,阴暗的小阁楼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像鬼一样。

    林因之不由得感叹,捏了一把冷汗。他跟着李翊一路到了这么个鬼地方,一路上左右拐进这件屋子里,因为巷道太深邃,他来不及记清这些路线,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了。

    作为一名侦探,这实在是失职。

    更惨的是,林因之现在身上身无分文,被押金囚室的时候,他身上值钱的东西早就被摸了个精光。手里的手机是他顺手在房间里摸出来的,房间里竟然没有灯,这让他十分头痛,靠着手机屏幕上的微光,林因之喘息着歇倒在屋子的床铺边。

    林因之喘了口气,手臂伸展在床铺上,看起来这是件卧室。他借着光在房间里简单调查了一番,就差没有把房间掀起来找个底朝天。

    但是什么发现也没有。

    他想起李翊把自己带到这里时留下的话。

    “如果你想知道真相,就继续查吧。”

    林因之苦笑了一声,他现在毫无头绪,别说调查,就连进一步找到新的线索,待在这样的鬼地方,也一点办法也没有。

    屋外有了声音。

    听起来是喧闹的,喝酒的,又或是吵闹的声音。酒气?林因之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看来这里离大厅不远。

    这么说,屋外就是那帮穷凶极恶的匪徒?

    林因之试着抓紧把手,才轻轻一推,门便轻而易举地开了,他只觉得心脏的跳动变得更快了,蹑手蹑脚出了屋子。

    从屋子里刚出来,他就感觉到酒气里混杂着一股莫名的味道,对这味道不熟悉的人恐怕不会注意,但是林因之却接触过。

    致幻粉。

    林因之捂住口鼻,匆匆回到房间,关上了门。他屏息凝神,又想到了老刑警留给他的暗示,突然意识到这场饭局,或许是个局中局。

    林因之在房间里找到一条毛巾,捂住口鼻之后,悄然钻出了房间。阴暗的阁楼十分低矮,一点光线也没有,他凭借着手机里照射出的微光,缓缓前行。

    黑暗中满是灰尘,林因之吃了一路的灰,但总好过这些lsd的致幻粉进到嘴里。他屏息凝神,才跨过大约一个房间左右,突然从腹部传来了声音。

    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林因之皱起了眉头,声音听起来十分不清晰,忽远忽近,有时候大有时候小,听起来是几个女孩子的声音。

    林因之把耳朵贴在木板上,声音传了过来。

    听起来,是几个差不多同龄的少年少女咯吱咯吱的笑声,伴随着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传来。

    “……准备好了吗?”

    “看来都妥当了对吧。嘿嘿,莎莉,这次你准备拿回什么?”

    莎莉?林因之听得更仔细,但似乎距离声音的来源并不近,因此听起来声音若有若无。

    “拿回什么?全部呀。”

    林因之听着一头雾水,只不过这个名字他却有些印

    象,似乎在哪里听过。

    “既然如此,你要用那个吗?”

    林因之听着这一问一答,希望能从里面找到更多的情报。

    “那个自诩为心理学家的家伙么?”

    “没错。”

    “看起来窠臼已经被他发展壮大了?”

    “他很有能力,而且很聪明。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样的人可不好用。”

    “的确是。”

    两人你来我往,林因之大概能推断出他们所说的就是李翊,难道李翊也被利用了?林因之想不通,不知道为什么楼下的这两个听上去年纪不大的孩子,对话却一点也不像他们的年纪。

    “暗网的指示,我传达到了吧,莎莉。”

    “这个还用问么?”

    林因之听到这里,突然心头一震。原本听到莎莉这个名字,林因之还没有太多印象,毕竟在东南亚这样的名字随处可见,可是这里竟然听到了暗网,林因之觉得一切仿佛都连了起来。

    从器官交易市场的宝山医院,到纠葛几大势力,甚至连警方都牵扯进来的大事件,林因之一直觉得这些事件背后,一定有什么东西像是穿针引线一般牵连了所有,就连老刑警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他们始终找不到这之中的联系。

    暗网。

    这个想法也是从老刑警留下的线索里,林因之整理之后得出的,而老刑警在调查了十年前的一些事件之后,从中发现了一部分疑点。

    这个莎莉,如果她真的与暗网有联系。

    林因之皱着眉头,用了几分力,继续压下身形,准备听得更仔细,楼下的声音便更加清晰的传进他的耳朵里。

    “那现在该做什么呢?莎莉?”

    “现在?哼,看看我们的梁上君子是什么人吧。”

    听到这一句,林因之的瞳孔猛地收缩,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暴露的,但一想到这些孩子嘴里冒出来的那冷漠的口吻与语气,不由得浑身打颤。

    他取出手机,手指捏住从房间里找到的老式翻盖机身,手指贴上按键,飞快地摁下了什么,脸色已经接近惨败,却听见突的一声,轰鸣和灼热的痛感从林因之的胸口传来,他直勾勾瞪大了眼睛,整个阁楼顶层塌陷。

    轰鸣之后,林因之意识到自己的胸口中了一颗子弹。

    他挣扎着起身,目光有些呆滞,意识逐渐抽离了他的身体。

    “你们……”林因之皱着眉头,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满脑子的画面,竟然是喻瑜。林因之苦笑了一声,他没想到自己的生命会结束在这么一群孩子的手上。

    手里捏着枪的是一名少年。枪口冒着滚烫的烟,林因之的视线逐渐模糊,视线里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而不真实。

    可恶。

    蜷缩着身体,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迅速的冷却,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一样的感觉逐渐爬遍了身体上下,他扣扣索索抻出手,从耳朵边取下那根被他把玩的变了形状的中华,手指甲划出一条痕迹。

    林因之感觉到全身僵硬的肌肉无法再负担身体,简直就像是要分崩离析,溃散一样,伤口蜗成了螺旋形的豁口,子弹钻头一般钻进他的要害。

    脓血就顺着他的胸膛,一瞬间便浸湿了整件衬衫。林因之摇摇晃晃地跌撞在了木质地板上,咧开嘴,又出不了声。

    他的模样很是古怪,似笑非笑,又干呕地想要从嘴里说出话来,指了指眼前的少年,喉咙发出干裂的声音来。

    少年又举起枪,脸上挂着无邪的微笑,枪口直冲着林因之手上的手机。

    一旁的少女莎莉拦下了枪。

    “不用了。”他们看向林因之手里的手机,壳上,背上洞穿了一个巨大的灼烧豁口,子弹就是从手机上穿过。

    少女的话音刚落,林因之的躯体有如山崩,一瞬间轰然倒落,躺在地上痉挛了片刻,少年少女,外加身旁几名少女聚在一起,像看什么稀奇的东西在挣扎扭曲,看着逐渐扩散到了整个房间内浓腥的血水,一声不响。

    逐渐,林因之不再动弹了,少年手里的枪口也息了烟。少年瞧了瞧枪口,咧开嘴笑着,少女率先出声。

    “真够准。”莎莉懒洋洋地说了一声,给少年竖起了个大拇指,又看了看林因之手里捏得紧紧的手机,转身准备离开。

    少年把手枪塞回后腰,上前几步,用脚踢了踢僵硬不动的林因之,笑道:“还真死了。”

    他蹲下身,把林因之手里的手机猛地抽出来正反看了看,的确是被子弹穿了心,连形状也不剩。

    他眯着眼给林因之打了个“招呼”,扔下手机,快步跟上了莎莉的脚步。

    啪。

    灯光熄灭,房间里杂乱不堪,既有从天而落,摔得四分五裂的梁子柱台,又有腥臭冰冷的躯体,还有一颗嵌入骨头里的子弹。

    手机的微光也黯灭。

    听到屋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李翊眉头紧锁,他放下手里的烟头,倏地起身,忽然又坐下,冷傲的眼光里聚焦到了手里的香烟上。

    李翊近来是不抽烟的,以后也没有这个打算。他常喟叹,缺乏冷静或许是人的一大天敌,烟像是良方,只可惜他抽不惯。

    但此时或许需要。

    屋外的那“噗”的一声闷响的枪鸣声,又接着房梁轰然倒塌的动静,李翊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预感到事情已经开始转向所能预见的最糟糕的境地。

    他起身又坐下,这是第三回了。

    愤然离开了座位,没有灯的房间里,冷漠的空气伴随在他的身边,李翊决定回到大厅。他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意识到问题发生了质变。

    糟糕。

    真的糟糕。

    李翊几步飞快地回到大厅门前,他透过门口的猫眼看过去,眼前的景象让他出奇地镇定。因为蝗螽遇到了麻烦,这本在意料之中,可不一会儿,便发生了意外。

    蝗螽的酒里恐怕下了药,或许是lsd致幻剂。但他此时已经站不起来,他摇摇晃晃,有些晕头转向,他的身边围了一圈奇形怪状的家伙。

    一十六家帮会的头领这会儿居然联起手来,一股制住了蝗螽,另一股则夺走了他手里的u盘。领头的自然是“歪头狮子”。

    满心欢喜的“歪头狮子”自以为自己得逞,满心欢喜地抚摸着眼前的u盘,然而没过片刻,他便感觉到自己双脚腾空,整个人几乎要被吊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警察的对弈

    蝗螽听到房间里的声音时,目光从几名端酒的女孩身上移开,挪向了通往里屋的房门上。整个舞厅实际上是个会馆的结构,或者更像是聚餐用的别墅,但从外面看起来却灰头土脸。

    蝗螽所在的地方,也就是整个会馆的大厅,大厅有通往各处房间的隔道,隔道像走廊一样,非从大厅进入不可,小单间的二楼其实只是一层低矮的阁楼。这种东南亚风的度假小屋,通常都不作高层别墅,有些像旧宅。

    因此蝗螽一听到屋内有动静,注意力便集中到了这扇门上,他一只手紧紧抓住海碗,豪饮了大半的酒水荡漾在海碗里。

    蝗螽的预感向来准确,这时候也是一样。他刚要有所反应,突然意识到身边围坐一圈,刚才还对他俯首帖耳,卑躬屈膝的十五人,这时候却在脸上露出奸诈和得逞的狞笑。

    他回过头,正对着他的大厅正门被猛地踹开,木门上开了个碗大的洞,门板一瞬间折断了一半,打着旋飞出老远。

    蝗螽当机立断,只听一声脆响,海碗被他摔得粉碎,一脚踹开了面前的桌椅,脸色一瞬间从通红变得青紫。他信手抓住了眼前“歪头狮子”的脖子,看到蝗螽依旧生龙活虎的模样,他那副“得逞”的脸孔逐渐扭曲,又变成了恐惧和愤恨。

    “你,你,你!”连说三个你,“歪头狮子”矮小的个头和硕大的头颅十分滑稽,自己的命几乎就要折在蝗螽的手里,但此时的他愤怒却比恐惧还要多。

    受到窠臼的侮辱压制,对他,对他们这一十五家帮会来说都是一样,早就不是积怨的问题。如果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这个心头大患,或许就在此一役了。

    但是为什么。

    “歪头狮子”连自己这条老命都豁出去了,蝗螽的酒碗里应该早就下了足够的剂量,就算是大象,这时候也该站不起身来。

    但是蝗螽不仅站了起来,还捏住了他自己的命。

    “歪头狮子”手脚一并挥舞起来,颇有张牙舞爪之状,但是蝗螽却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他神色凝重地瞪着眼前的木门,门外尘嚣升起,几名黑色着装的警服匪徒披甲持械,威风凛凛地站定在门外。

    他们朝着蝗螽敬礼,蝗螽的眉头紧紧皱住,说道:“你们来了?”

    这十五人听了蝗螽闷雷似的声音,这才转过身来,屋内立即涌入了十几名持械的警服匪徒,将众人团团围住。这“庆功宴”一瞬间竟成了“鸿门宴”。

    “你为什么没事!”“歪头狮子”自知道计划当然宣告失败,宣告流产。但是他第一时间的感触却不是后悔不是遗憾,而是狞笑着露出他本来的狂热,原本涣散的瞳孔里迸射出热烈的视线。

    与他一起反抗的十五人也投来目光。他们这晚已经是第二次遭遇这批全副武装的“警察”,胆子都凉了,原本以为“歪头狮子”算无遗策,万无一失,没想到这个蝗螽竟然真的是一个怪物,中了致幻粉的药性,却没有半点不适。

    蝗螽看透了“歪头狮子”和一十五人的心思,撇过脑袋看了看酒碗里淌了一地的水渍,说道:“这东西是新进口的,最惯用这剂量的,当然是鲨鱼帮,在除掉他们的时候,这办法早就过时了既然我知道怎

    么用,就有人知道怎么中和他。”

    蝗螽冷笑一声,松开“歪头狮子”,这个瘦小的老头就砰地一声落到了地上,在蝗螽手里,就像个玩具一样。

    “既然是鲨鱼帮会的拿手本领,那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蝗螽甩了甩手腕,笑道:“既然我们能拿下他们的领头,也就能找到中和致幻剂的办法鲨鱼帮不是多么复杂的一个组织,说起来,他们的研究员也算是有几分骨气,买通这骨头硬的家伙,着实得花一番功夫。”

    蝗螽阴冷地笑着,看来他的确已经对致幻剂有了应对之策,他目光凛冽扫视了眼前一圈的士兵,号令道:“把这些家伙绑了。”

    蝗螽情知他们要反,没有人甘愿把自己捏在手上的权力拱手让人,死亡都不行。

    穿着警服的匪徒簇拥上前,步伐十分稳健,身上厚重的装备和枪械发出金属交击的响亮声音,他们再一步缩小了圈团,圈内的一十五人只能束手就擒,没有人胆敢反抗对准自己的枪孔,更何况是十几把枪孔。

    这时候,突然从这一十五人中站起几人,腾地一声甫在地上,原本惊恐讶异的脸孔扭曲转变成了虔诚和惶恐。

    “我们跟这老东西不是一路的!”

    “他起的头,我们没说过要害你。这老东西早看不顺眼!”

    “对!对!我们绝没害你!这,这致幻剂的剂量都只有昏睡的作用!”

    这样的声音便此起彼伏,一十五人竟一个又一个,纷纷跪倒。蝗螽狞笑一声,他早知道这十几人是什么样的德行。

    “没想害我?”蝗螽冷笑一声,指了指自己洒在地板上的酒水,森然说道:“既然你们说这里面的剂量不大,那喝一口试试?”

    甫在地面上的众人顿时偃旗息鼓,哑然失色,没了声音。

    “喝啊!”蝗螽青筋暴跳,眼角迸裂开来,瞳孔猛地张开,眼白上尽是血丝。

    被蝗螽的愤怒所震慑的众人再不敢吭声。

    蝗螽笑了笑,突然抓起一个脑袋,手掌用力,直直摁进了这摊水渍上,目光冷厉。

    “老子请人喝酒,什么时候容你们拒绝了?”蝗螽的脖子根上都开始爬布青筋,全身的筋肉上裹着一层雾蒙蒙的红色。

    “喝,喝酒。”似乎有人豁出去了,准备伸出舌头,来尝尝这“酒滋味”。

    然而没等他下嘴,会场里却发生了变故,这人只看到眼前一双黑色大皮靴猛地踩进水渍深坑里,枪口抖动。

    蝗螽刚想说什么,眼角突然闪过一道黑色的身影。他的头皮发麻,这一瞬间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窜上了身,他眼疾手快,眼看着一道黑洞洞的枪口竖直地要对准自己的脑门,手上也猛地使出力气,五指成钩,一爪伸向黑影的脖子。

    咔嚓。

    子弹摩擦的声响回荡在枪膛的膛线上。但此时整个大厅却一片静谧,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谁也不敢出声。蝗螽仍旧威风凛凛地站着,嘴角撇出冷笑,但额头开始冒汗。

    “什么人?”他冷冷看向眼前这肥嘟嘟,挺立的身影,喉结抖动。黑洞洞的枪管几乎要戳进自己的嘴里,眼前这条黑色警服的身影手指紧紧扣在扳机上,子弹上了膛,恐怕

    保险也早推了拴,只要他动一动手指,蝗螽知道自己的脑袋就能飞出十几米远。

    然而他的手指也不是吃素的,这时候五根指头齐声声埋进了这人影的肉脖子深处,但他没有用死力,否则自己的手指就能像掐进豆腐里一样,将这人的脖子捏得粉碎。

    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就连一旁看得呆怔的十五名帮会头领都呆怔住了,蝗螽手底下的兵,竟然反了?

    黑影一只手顶住枪托,手指紧紧抵住扳机,另一只手扯掉了自己的头罩,一脸的横肉和匪气便从脸上的刀疤露了出来。

    他笑了,这一笑,十五人自然有人就能认出来。

    “三哥?”他们当然认识这个胖子。他就是在窠臼也颇有名望,独统了东南亚两江三岸的水匪旱贼,最终又伏在窠臼之下的老江湖,三哥。

    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实姓,传闻连他自己都忘了。但这时候,三哥一脸轻松,一点没有自己的性命危在旦夕的感受,他歪了歪头,脖子的皮肉被蝗螽的指甲划破,鲜血汩汩淌下,他却没有一点反应。

    “是你?”蝗螽眯着眼问。

    三哥点了点头。蝗螽认得他,一方面,三哥是窠臼最得力的手下,曾只身带过十几桩大生意,上刀山下油锅,就连给老板娘背锅都不知道做过几回,加入窠臼,第一张熟面孔自然就是这个三哥。

    然而更让他印象深刻的,则是刚才把冯远和韩自清解救出去的叛徒。这个三哥究竟什么来头,蝗螽竟然也没有他的底细,更可怕的是,这家伙似乎神出鬼没,又混在了队伍里。

    “你好像不是很惊讶?”三哥笑道。“你知道,你现在的命就在我一根手指上。”

    蝗螽冷笑一声。

    “惊讶?有什么好惊讶的,既然你是兵我是贼,早晚兵戎相见,也不是什么怪事。”蝗螽目光凛冽,在三哥肥短凶悍的脸孔身板上下扫视。“再说,咱俩也没什么分别。”

    “没什么分别?”三哥惊讶问道。

    “我的命算你一根手指,你的命也不过在我这五根指头上,能差到哪里去?你开一枪,我的脑子开了花,你的脖子恐怕也安不回去,咱们上路也只是个先行后赶,能有什么分别?”

    说完,蝗螽的手上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三哥的脖子鲜血直淌,蝗螽自己更是放声笑了起来。

    三哥先是满脸惊讶,片刻后也跟着蝗螽一起狂笑,全然没有把自己的鲜血和伤口放在眼里,看起来似乎连疼痛这种感觉都忘掉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是警察?”三哥问。

    “见到你的第一眼。”蝗螽冷冰冰地说道。“什么样是警察,我一眼就看得出,任凭你怎么伪装,十几年的习惯,十几年的手脚是骗不过人的。”

    三哥打量起蝗螽,脸上露出惊喜的色彩。

    “你很了解警察?”

    蝗螽没吭声。

    “看来是了。”三哥冷笑道:“这么说的话,你不也是警察?”

    蝗螽无法否认,他就是靠着这些经验和记忆,一眼认出三哥的身份,甚至认出他所属的编制。但他却有些恼羞成怒,手上更加重几分力,手指深陷进三哥的脖子。

第一百八十九章 营救行动

    蝗螽恼羞成怒,手指就像是虎爪,又或是大尺寸的匕首,切豆腐一样,一分分地陷进三哥的血管里,他几乎知道只要自己的双手成握,这条粗壮的性命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蝗螽的眼红了,他要以命搏命。

    “别着急。”然而三哥却似乎很是冷静。“我们慢慢来。”

    三哥说道:“既然到了将死的地步,我们现在最后都不要轻举妄动。”

    蝗螽视线冰冷,他手上的力气放缓几分,三哥见有了转机,蜡黄的脸孔上浮现出喜色。

    “很好。”

    他说道:“蝗螽,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蝗螽的瞳孔张开又缩回,他喉头上下梗动,笑道:“警官先生,你以为这是哪里?审讯室?”

    三哥没回答,直问道:“鲨鱼帮的鲨鱼是你杀的?”

    蝗螽突然笑了起来。

    “我当你要问什么,怎么,警官,作业完不成,要直接找答案?”

    三哥嬉笑着点头。

    “我实在想不通,究竟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多方调查,那时候你可是在一艘船上,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千里杀人。”

    三哥越说,蝗螽却显得越得意。

    “你当然想不到,蠢材。就连我都没想到这么巧妙的计划鲨鱼帮一直是老子的心头大患,窠臼的眼中钉。”

    “但他们这一次却成了你加入窠臼,一举反攻的筹码?”三哥试探性的说道,尽管提出问题的是他自己,但语气却十分笃定。

    “这是第一步,要没有这一步,又怎么让这些鱼儿上钩?”蝗螽瞟了身边一十五家帮会头领,意气风发。“一位犯罪大师的主意,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千里杀人,是不是很妙?这个鲨鱼帮会的医药研究一直都有窠臼参与控制,他们的领头对此却浑然不知。”

    三哥眼睛一亮。“你们唆使他们的研究人员下毒暗害?”

    他们特别情报小组在收集到下龙镇下水道里,真正“鲨鱼”的尸体时,测量出大量的氰 化 物和毒性纤维。事后,与冯远他们一行交换了情报之后,进一步验证了这个想法

    “嘿嘿,他可不知道。”蝗螽冷笑。“再为了钱卖命,也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但是这法子却是巧妙无比,犯罪大师深谙这些人自清的心理,压根也没让他们接手什么脏活。”

    三哥却不知道了,如果不是研究人员下毒毒害,那么这个“鲨鱼”又是怎么死的?

    蝗螽看了看三哥疑惑的神情,眯起双眼,说道:“你听说过有些看起来没有毒性的东西,实际上里面却是微量毒素么?”

    三哥沉默。

    蝗螽继续说道:“下龙镇有段时间,大量进购这种水果,温带水果既不好吃,远途送来舟车劳顿,差旅费可都花了不少钱。”

    “但这么做也是有意义的,嘿嘿,几大箱苹果,除了果核之外,其他的全部用不上。这些果核提成浆可够带劲,就这么一点点。”蝗螽一边说,一边比划出了两根手指,捏在一处,说道:“就只用这么点,一头大象都遭不住。”

    三哥讶然。苹果核里有微量的氰元素化合物,他当然知道,但是用这么极端的法子杀人

    ,他却闻所未闻。

    “把苹果,配方剂量和下手的蠢货,分成了三部分,研究人员当然连这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拿钱办事,蠢货也有利用价值,那么“鲨鱼”这家伙死的就和我们毫无关系了,你说呢?”

    三哥沉默了,这么一来,提取死者的线索就成了无稽之谈。他又看了看蝗螽,两人依旧对峙。

    “下龙客栈的死者又是怎么回事?”三哥问道。

    蝗螽打了个呵欠。“警察同志,你要是有考试,不妨自己多用点功我们没什么文化,可你别啊。”

    三哥没吭声,蝗螽却很轻快地解释了出来。

    “试药总需要一两个弃子,有些人身上藏了些东西,如果不伪装死亡,要是查出个什么蛛丝马迹来,我们总归是嫌麻烦的。”

    因为嫌麻烦,就要夺走他的生命?三哥却问不出这句话。他知道在这群亡命之徒的眼里,除了自己和利益,其他一切都没有价值。

    “你问这些又有什么用?警官先生。”蝗螽冷笑一声。“你找到了你所追求的真相,还想要怎么办?全身而退,从这里一路潇洒回到警局,回到法院,再起底个案子,立个庭审,让那帮弱鸡法警来给我递传票么?”

    蝗螽嘲弄似的说道:“不如先想想,你要怎么从这里走出去吧,警官同志,还是说,你只是想逞一时口舌?”

    蝗螽这句话的确有道理,两人陷入了沉默。这时候,屋外闪过一道雷霆,怒号的雨声一瞬间响彻云霄,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味道。

    下雨了。

    雨声贯连大地天空,磅礴的雨势将天地分割联系,成了一道巨大的幕布背景,宛如银色的瀑布。只不过在这萧条的夜晚,除了阴湿和冷漠,其他什么也没有。

    一道贯连天地的闪电猛地穿破云海,乌蒙蒙的夜色被点的透亮如白昼。不知道两人这般对峙过了多久,更不知这一场急雨又下了多久。

    雨幕中,一道萧索的身影,磕磕绊绊,在泥泞的夜路上举步维艰,像浩渺烟波上的一方小舟,巨浪滔天,一瞬间似乎就要吞没这道瘦削落寞的影子。

    然而从巨浪,雨幕之中,这条身影又穿波避浪,一次又一次地挺了过来。

    直到灯火辉煌,如入无人之境地来到这间弥漫着血腥味儿和火药脓腥的会馆时,天色变得更加晦暗,雨幕宛如凄凉的血水。

    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扯碎天空,无端轰鸣的巨雷和台风,一起打亮了这夜空中最深邃明亮的布幕。这条身影一直在街上徜徉,像幽灵,像鬼魅,直到天亮。

    “任务失败了。”三哥瞥了一眼手表,遗憾地说道。

    不用多说,超过了最后期限,老板娘的诱敌失败了,但三哥一点也不沮丧,似乎早就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他眯着眼看了一眼冯远。

    “只能这么干了。”他拍拍冯远的肩背,带着身后两名部下,扯上黑洞洞的面罩,听着宽肥的肚腩,扑进黑暗之中,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三哥的计划很明确,一旦老板娘的计划失败,他们就不能坐以待毙。冯远和韩自清首先搜索营救时倾和喻瑜等人质,三哥则迂回包抄,拿下据点。

    远质疑过,以三哥的警力,远远无法与会馆里的敌人实力对比,却不知道这个胖警官哪里来的底气。但三哥的说话的确足够硬气。

    十几二十年的潜伏只为了一招制敌,他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任何情况,都有最好的应对。这是他的答复。冯远相信了三哥的判断,于是与韩自清两人开始调查时倾的下落。

    夜色更浓。按照三哥的情报,时倾离他们聚会的场子并不远,而如果三哥能够顺利和歹徒形成正面对峙,按他的想法,歹徒一定会对人质有所动作。

    而在此之前,冯远他们知道确认了人质关押的地址,隐藏在暗处,就能一举解救,夺下这张致命王牌。

    但是要找到关押地址,又不是那么容易了。他们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却连一点线索都没有找到,通常搜寻人质,要靠大量的警力覆盖式地彻查,可冯远韩自清加在一块,顶多算一个半人。

    从湿漉漉的火葬场出发,沿着四周的废弃建筑排查了一圈,却毫无头绪。

    “不应该啊……”冯远开始焦虑,他搜遍全身上下,竟然一根烟都没有了,沮丧地蹲下身,冯远的神情落寞。“唉。”

    他叹了口气,无论是救人还是任务,都陷入了瓶颈。火葬场周边所在的城郊废墟,原本是关押人质最佳的地址,可事与愿违,冯远只能坐在原地唉声叹气。

    韩自清递过来一支烟,塞进冯远手里,自己搓起火,着了烟,落坐一旁。

    冯远接着韩自清的火也燃着了烟头,他微微抿了抿嘴,把手里的廉价空烟盒扔在地上,使劲踩扁,深深吸上一口香烟,呛了口气,一股浓烟从他的肺里排了出来。

    “咳,咳咳。”冯远一时背气,猛地咳嗽起来,韩自清使劲拍了拍冯远的背,两人一言不发,一人一大口,直到抽了大半截香烟之后,韩自清才出声说道。

    “这个时警官,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吧。”韩自清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人,掸了掸烟。

    “嗯。”冯远没有否认,点点头。“她……她是不一样的。”

    韩自清没说话。

    冯远埋下头,显得很失落。

    沉重的夜色中,韩自清灭了烟头。

    “那你还等什么。”他说道。“工作和感情合二为一,可以啊你小子。”

    韩自清拍了拍冯远的背,站起身。“再搜一遍,这不就是我们的专长么?”

    冯远怔住,也灭了烟,无奈的摇摇头。

    “胡说什么,难不成你是狗?”

    两人相视一笑,就在他们决定扩大搜索范围的时候,突然从身边的草丛远处传来的声音,两人警觉地迅速卧倒,匍匐在地上,屏息凝神。

    没想到大半夜的,竟然会有人在这么不吉利的地方散步。

    冯远笑了笑,目光在夜色中警惕地扫视起来。怎么可能是散步,他听到两种不同的脚步声,声音却让他有些熟悉。

    然而身边的韩自清却有些按捺不住了,他眉头紧锁,低声细气地在冯远耳边说道:

    “我认识。”

    冯远心头一凛,他的目光所过之处,浑身颤抖。

    “巧了。”冯远说道。“我也认识。”

第一百九十章 地下囚禁室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李翊和林因之。林因之跟在李翊身后,一个前一个后,两人步履匆匆,朝着会馆的方向进发。

    之所以发现两人,是林因之的一路的抱怨从远处草丛外的路面上传来,惊动了两人。原来林因之跟在李翊身后,一路抱怨询问,显得十分高调。

    冯远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三哥已经采取了行动,但料想到应该没有这么快。更何况跟在李翊身后的这位大叔看起来行动自如,也不像是人质。

    李翊行踪诡谲,冯远只知道他已经给窠臼卖了命,却不知道他现在出现在这里究竟意味着什么,韩自清却解释了起来。

    “这是个侦探。他叫林因之,我曾见过一面,他也在调查这起事件。”

    “侦探查案?”冯远哭笑不得,甚至有些闻所未闻,这样恶劣的大型刑事案件,居然摊到了一个小小的侦探头上。

    韩自清也很无奈,并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按住身形,两人都是一样,压低了自己的身体,贴着草丛,一步一步靠近李翊和林因之。

    李翊不发一言,一直快步走在前面,倒是没有阻拦林因之的抱怨,只不过脸色却并不好看。

    林因之却滔滔不绝。一口一个“鬼地方”,又是嫌弃似的从身上卸掉没有撕下来的胶带,扔到一旁,几步跟在李翊身后。

    韩自清本想直接追上问个清楚,或许这就是找到人质最简单的办法,冯远却拦住了他。

    “他给线索了。”冯远直说了一句话,韩自清就立刻明白,两人眼看着李翊和林因之逐渐消失在夜色里,这才敢重重喘出一口气,躲到一处阴暗的角落。

    “如果直接冲上去,可能招致不必要的麻烦。”冯远深吸一口气,说道:“那个侦探是个好手。”

    韩自清惊讶地瞪大了眼,对冯远的判断,他可一点也没看出来。

    “他说什么?”

    “他说鬼地方。”冯远眨眨眼。“想想看,什么地方是鬼地方?”

    看着冯远兴奋的模样,韩自清就知道这小子已经找到线索,故意卖自己的关子,摇摇头,不耐烦地说道:“你直说不就完了,要我猜什么哑谜?”

    冯远笑道:“不知庐山真面目,这可真是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他用力地踏踏脚底,说道:“我们找遍了这附近能够关押人质的地方,一个可疑的地方都没有找到,这不是很奇怪?”

    韩自清皱着眉头,恍然大悟。“难道就在火葬场?”

    “这可真够巧的。”冯远倒吸了口气。“我也是这么想的,鬼地方,可不就是这里么?你再看看这个。”

    说着,冯远摊开手掌,一方黑乎乎的纸胶带出现在他的手里,韩自清仔细看了看,挠了挠头发,摇摇头。

    “这有什么古怪?”

    “这是从那个侦探大叔身上掉下来的,你看。”冯远神秘地笑了笑,伸出手,韩自清仔细瞧了瞧,在冯远的示意下,拿到手上端看。

    胶条上灰蒙蒙的一片,有一些白色的粉末,看上去有些像墙灰,胶体背面则湿漉漉的,再翻来覆去,也没有异常了。

    韩自清愣了愣,摇摇头说道:“这东西能

    有什么特别?随便找一家便利店都能买上百八十个。就是这胶带可没法用了,全黏上了灰,还受了潮。”

    冯远点点头。

    “韩警官,你观察力很强啊,体察又很细微,有时候能察觉的事实,没必要凡事都靠身体力行。”

    韩自清点点头。

    “这个胶带进一步证明我们猜的没错,这些灰尘不是一般的墙灰,从他们致密的结构和状态看,应该是死者的灰粉,看。”

    说着,冯远抖了抖手里剩下的胶条,他略微一抖动,胶条像是感应到什么一样,在浓墨勾勒的夜色里闪着清辉光芒,微弱得像萤火虫,几乎不可见。

    “这是?”韩自清愣住,这些光芒幽暗清冷,在夜空的映衬下更显得可怖。

    “鬼火。”冯远嘴角挑起,他故意说得阴森,让韩自清吓得眉毛都跳了跳。

    “是磷粉。”冯远笑着解释。“死人的骨质里有一部分磷类物质,烧过之后残留部分磷粉,这些粉末产生摩擦或者加热的时候就会发亮,跟烧着了差不多。但是因为光辉微弱,所以又被称为夜光。”

    “哦,哦。”韩自清愣愣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胶条,安下心来。“这么说,这上面都是死人的骨灰?”

    冯远点点头。

    还是很人啊。韩自清忍不住在内心避而远之,脸上却又不肯露出半点声色来,他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打量起手里的胶条。“这么说,还真是火葬场了?”

    “不仅如此。”冯远说道:“看这胶条背面,很潮湿,你刚才也提到了,韩警官。”

    “没错。”韩自清点头,胶条的背部非常湿,甚至有些地方沾着水珠。本应该光滑的胶条有一定吸水的功效。

    “这么说,这地方很潮湿?”韩自清愣了。“那会是哪里?”

    冯远抬起头,看了看天空,空气里嗅到一丝湿漉漉的水渍气味。“这里是热带地区,雨势和风声很紧,时常会有急雨。”

    “是这样。”韩自清点头。东南亚气候多变,雨云诡谲,这本不是什么秘密,台风时常登陆,海平面的动荡也给空气里加满了湿润的水气,急雨常见,来得快去得更快。

    “下水渠就需要异常发达,尤其是在这种设施下,毕竟死人的味道可是很难受的,如果再被积水泡了,火葬场的工作就进行不下去了。这底下。”

    冯远跺了跺脚:“咱们的脚底下,大概是个空旷的排水渠,这种地方,作看押人质的囚室再合适不过。”

    “那我们还等什么?”韩自清急不可耐,恨不能就要刨开脚底的土地,直接遁到地底下直接把人给救出来。

    冯远却伸手站住了韩自清。

    “别急,我们先找入口。而且……我有一点想不通。”冯远说道。

    韩自清蹲下身开始寻找入口,他跃跃欲试,的确是有些迫不及待了。一边在附近的草堆里寻找入口,韩自清一边搭话说道:“想不通,这有什么想不通的?”

    冯远沉吟了片刻,说道:“林因之,林侦探的确很聪明,他想必是注意到我们点烟时候的光辉,这些信息传递过来,我不觉得是巧合。”

    韩自清停下手,眼

    睛亮了亮,说道:“不会错,这老东西可是我师父看上的。”

    冯远苦笑,几分钟这韩自清看到林因之的时候可不是这幅嘴脸,那苦大仇深的模样冯远一时半会忘不掉,现在话风立马就掉转了一百八十度。

    “这人的确不简单。”冯远叹了口气。“虽然没有被限制住行动,但是想必李翊一定用了什么办法威胁住了他,但到这种时候,他传递给我们的信号仍然不是求救,而是告诉我们还有人质所在的地方。”

    韩自清听了冯远的分析,也陷入沉思。如果是他遇到这种危急情况,也会有这样的决断吗?这附近应该是被窠臼所包围,不知道还隐藏着什么凶险,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大叔的确有那么几分视死如归的血性。

    韩自清没吭声,冯远先提出了他的顾虑。

    “但我觉得有件事很古怪。既然林侦探有办法,有余地给我们传达这些信号,为什么李翊没有?”

    “他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年轻人。”韩自清倒不觉得奇怪。“人毕竟也是人,怎么可能做任何事都没有缺漏,总会有疏忽的时候。”

    冯远眯着眼,他自信李翊不会是这样大意的人。目光聚集在胶条上,他已经上过李翊的一次当了,老刑警的遗体,下龙镇的圈套,这一切萦绕在他心头的谜团,在会馆大厅见到李翊的那一瞬间,仿佛豁然开朗,一切谜团都解开了一样。

    但他真的会失误吗?如果不是,这种“大意”又作何解释?冯远盯着胶条看了良久,仍没有找到答案,但韩自清却没有闲着。

    “有了!”他小声惊呼。

    冯远顺着声音寻摸过去,韩自清不愧是有资历的刑警,感觉还是一等一的敏锐。只见他一脚踹开一瓶玻璃罐头,翻开一捧杂乱的草垛,在一片潮湿的腐锈钢筋混凝土堆下,看见一个仅能容纳一个身位左右的窄井。

    韩自清探进手,整根手臂没入井中,探了探距离深浅,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黑洞洞的一片看不见底,两人不敢轻易就直接钻进井里。

    冯远出了个注意,他让韩自清脱下外套,自己也解开外衫,两件外套的袖口被他紧紧系在一起,就连成了一条短绳。

    可惜的是夏天的外套实在单薄,绳子既不结实也不够长,好歹作为支撑,韩自清二话不说,一头拽住“绳索”,前后脚刹住一寸泥土,就斜斜地往井里滑步进去,才不到两米,就摸到了敦实的水泥。

    冯远听到韩自清落地的声音,于是也跟着下来。

    两人抹黑踌躇了几步,才发现这并不是个下水的井坑,而是人为修葺的一条纵深阶梯,从表面的触感来看,应该是水泥浇筑的。

    两人接着手机上的微光一点点往深处走,脚步声踏出了重重的水声,这里果然潮湿,大抵原本就是下水或者水站,废弃之后被窠臼改成了监禁室。

    越往深走,冯远就感觉肩膀和腰开始隐隐作痛。深处的潮湿远超过地面,看来湿气都顺着地表蔓延到了地下,冯远刚刚结了痂的伤口几经折腾,又开始翻涌,脓黑的血开始往外渗出来。

    冯远踉跄一步,在微光之中,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小心!”

第一百九十一章 重聚

    是时倾的声音,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冯远一瞬间爆发出巨大的狂喜,但紧接着,在他的大脑意识到时倾这句话代表的意思的时候,这种狂喜就消失在脑海里。

    “时……”他才说出一个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匆忙之中,冯远的意识开始远离他的身体,模模糊糊的视线中,沉重的铁门吱呀呀地打开,身后吵嚷起来的喧闹呼喊声,时倾关切的喊叫声,韩自清愤怒的咆哮声,甚至还听到了饱含东南亚风俗的一声怒吼。

    再醒来的时候,冯远感觉到自己的后颈生疼,他愣愣地坐直身来,但感觉到自己完全失去了平衡感,摇摇晃晃地几乎要倒在地上,幸而一边的时倾撑住了冯远。

    “你就别勉强了,半规管都破了。”韩自清一张黝黑的脸孔出现在冯远的面前,他指了指耳朵,说道:“一时半会你连站都站不起来。”

    冯远才意识到,自己被什么钝器击中了脑后,整条脊椎的半规管这时候恐怕都宕机了,他完全失去了平衡感。叹了口气,冯远眯起眼,目光扫过眼前的众人。

    韩自清拍了拍手掌,身后两个模糊的人影,一个双手扭曲地被他弯了起来,叠在腰后,匍匐在地上,韩自清的屁股坐在这人的背后,嘴角抽筋似的喊着痛。看起来流里流气,肩膀上还有一条猛虎的刺纹。

    另一个看起来筋疲力尽,倒梳着头发,歇在一旁。

    冯远再转回视线,目光停留在时倾的面前。

    时倾没说话,沉默着没有声音,只是给冯远捏了捏肩膀,又锤了锤背。只是简单的按摩了一会,冯远嘴角就勾了起来,看上去身体上的负担就小了很多。

    冯远吸了口气,打量起四周来,阴暗潮湿的渠道里,厚重的铁门半开着,水滴声不断,滴答滴答地在房间里滴落。

    再看了时倾一眼,时倾的目光有些收敛,看起来似乎不敢与冯远过多对视,两人心照不宣地避开了视线。本想伸出手,试着蹭蹭时倾的脸颊,但是冯远知道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任务没有完成。

    “发生了什么?”他问道。

    然而这不问不要紧,冯远一问出来,陌生的两名青年脸上神色就变化起来,连韩自清都开始彷徨。

    不过他们并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是不知道谁该说。

    冯远看向韩自清。

    咽了咽口水,韩自清摊摊手,说道:“你走的太急,我来不及抓住你,你已经冲到楼梯底下了。”

    韩自清的语气很是无奈,冯远也意识到,自己救人心切,竟然连最基本的警惕心都丢掉了。

    “你刚进拐角,没想到竟然有人捷足先登。”韩自清目光看向身下的刺青男,眼里带着锋刃。“这家伙手里有这个。”

    韩自清从背后掏出一个东西,把冯远看愣了。

    “板砖?”他死也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中这样混混级别的招数。

    韩自清也只能苦笑,一记重靴子踹在刺青男的屁股上,狠狠骂道:“也不看看是谁,这群混混,不要命就算了,打架能不能开开眼,挑个对象。”

    冯远摇摇头,说道:“算了,你继续讲。”

    韩自清顿了顿,继续说道:“你着了这小子的道,当即就昏倒了,我一看情况不对,准备直接

    拿下这小子,谁知道背后又钻出来一个。”

    说着,韩自清的目光瞥向角落里的另一个青年。

    只见他举起手,看向冯远。

    “你们是一伙的?”冯远看了看青年,问道。

    韩自清抢着回答。“这小子人称虎子,在下龙镇那儿混的。这小子跟他一个道的,但是今天活见鬼了。”

    “怎么?”冯远问道。

    “这我还没动手,背后钻出来一个虎子,七上八下跟着小子扭在一起。”韩自清又踹了身下男人一脚,说道:“把我看愣了,再反应过来,我赶紧拉开这俩,先控制住这位,再有什么,你问问这虎子。”

    说着两人看向虎子。虎子皱着眉头,看了看冯远,又看了看韩自清,温吞吞说道:“我能说话了?”

    韩自清挑了挑眉毛,虎子才敢继续开口。

    “我……我本来跟他一个道上的,他叫轱辘鱼,是我从海边村子里带出来的。”虎子说道。

    “本来?”冯远皱了皱眉头。“现在呢?”

    说到这里,虎子就有些愤慨。“没想到这小子浓眉大眼,竟然是个叛徒。带他从村里出来,正经的保护费他不干,现在跟一群贩毒谋命的人渣混到一起。”

    说着,虎子还愤愤不平的往地上啐了一口。

    “我虎哥没这样窝囊的兄弟。”他朝着“轱辘鱼”吐了口浓痰,背过身。

    “这么说,你还是正义的伙伴咯?”冯远笑着说道。

    虎子尴尬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警察,对吧。不用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了。”

    冯远看了看虎子,说道:“那你说的叛徒又是怎么回事?”

    虎子看了看轱辘鱼,叹了口气,说道:“这事说起来可麻烦了。”

    “捡重点说!”韩自清拿出看守所的气魄来,虎子苦笑了一声,只得老实交代。

    “在看守所的时候,林先生就说过。”虎子提到了林因之,这让韩自清和冯远感到意外,但他们没有打断虎子。

    于是虎子继续说道:“他告诉我轱辘鱼看起来不大对劲,那时候我还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也想不到,这家伙竟然……”

    虎子瞥了轱辘鱼一眼,视线又停留到了韩自清的脸上,他深深吸了口气,才缓缓说道:

    “他要杀我。”

    虎子打了个冷颤,轱辘鱼浑身的青筋跳起,似乎是韩自清手腕上用了力,让这小子已经无法忍受。

    “为什么?”冯远问道。“你说他要杀你,总得有点什么动机对吧。”

    冯远十分冷静,尽管旧伤加新患,让他的身体几乎失去行动能力,但仍然强撑着身体,目光凝注在虎子跟轱辘鱼的身上。

    “他刚才不也对你下手了么?”虎子瞪大了双眼,冯远竟然能对一个朝着自己扔板砖的家伙保持这种理性客观的态度,实在让他大跌眼境。

    “不一样。”冯远摇头。“我必须了解全部的真相。”

    虎子想了想,起伏不定的胸膛平稳了下来,急促的呼吸这时候也变得冷静。他说道:“我想大家的理由都一样,常年受人欺负,再也不想受这种罪了吧。”

    虎子眼光里带着一丝怜悯,说道:“当初轱辘鱼愿意跟我出来

    混,也是一样的原因,大家被欺负惯了,早不愿再过这样的生活。”

    听到这,冯远沉默着,就连被韩自清紧紧压住的轱辘鱼也不再挣扎。

    “大概是看我被这群条警察抓了,又接连吃了好几个瘪,所以才有了这种想法。”虎子说道:“在下龙镇那天,我赶到镇上的时候,警察已经全部中了他们的套,要不是这位警官,我根本就不可能活着回来。”

    虎子的眼光里似乎有过一丝感激,看向韩自清的时候,又闪烁其词。

    “后来酒吧跟他们林先生走散,我无意中又遇到轱辘鱼。他好像一路在找什么人,我感觉情况不对,一路跟他到了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没想到他竟然摸到坟地旁,还找到一个深坑,跟下来之后,没想到就遇到了你们。”

    虎子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冯远点点头。

    “韩警官,你先把轱辘鱼松开。”冯远瞧了瞧韩自清屁股底下的青年,说道。

    “放开?”韩自清瞪大了眼,一个劲摇头。“可不行,这小子滑溜得很,刚才一闷棍倒是没要了你的命,就怕我一松手,你这次凶多吉少。”

    时倾也颇为忧心,她打了个圆场,说道:“阿远,你是想问他什么,那就问吧,让韩警官送了他的嘴。”

    轱辘鱼听有人求情,挣扎着呜咽起来。

    韩自清眉头紧锁,无奈地抽掉了轱辘鱼嘴里的布条。这轱辘鱼简直就像是从水里冒出脑袋一样,猛地吐了口气,满脸委屈。

    “警察大爷,我错了!”他赶忙求情,然而韩自清却压根没搭理他。

    “老实讲讲,你到底什么人,为什么要谋害我们警务人员。”韩自清的神情不怒自威,一字一字地诘问,宛如千钧重担,轱辘鱼也压根没想反抗。

    “我,我受人指使,我检举,我揭发!”他歪着一张扭曲的脸孔,说道:“我真没想害人,我跟虎子哥去下龙镇的时候就走散了,那天我是被人掳走的!”

    “掳走?”冯远挑了挑眉毛,问道:“什么人,掳走你干什么?”

    轱辘鱼咽了咽口水,脸上的轮廓跟刺青一起抖动,他眼珠子乱转,畏畏缩缩地朝虎子看了一眼,垂头丧气地说道:“我真是受人指使,那天在公路半道上就让人给截了,还是个女人。我一开始还真以为有顺风车这回事,后来才知道,去他妈的顺风车。”

    轱辘鱼猛啐了一口浓痰,恶狠狠地说道:“再让我见到那女人,非扒了她的皮!”

    “什么人?”冯远不知道对这样的痞子究竟该哭还是该笑,很是无奈,他开始询问细节。

    “我不知道,他们也不让讲。就是有一点映像很深,这女人爱穿礼服,颈子又细又长,像水里的长颈鹅子一样。”

    轱辘鱼一说到这,冯远跟韩自清都不约而同地接道:“老板娘!”

    “对对,他们就是这么叫的。她看着漂漂亮亮一大妹子,心肠就是那样歹毒,我起初不肯配合,说什么要剁了我一指儿,幸好有人拦住。”

    “谁这么好心?”韩自清问。

    “他说他叫李翊。”冯远听到李翊两个字,顿时有些欣慰。

    轱辘鱼眼睛里却满是愤恨,恨恨说道:“这王八蛋对我最狠,好心?我看他心早就烂穿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氤氲诡谲

    李翊歹毒?冯远却不大相信,李翊并不是那种以暴力胁迫一个小混混的人,他既不屑,也不会这么做。

    冯远盯着轱辘鱼看了半晌,从这小子的眼里,他倒看不出撒谎的迹象。

    “你说李翊,李翊他把你怎么了?”冯远有些紧张地问。

    轱辘鱼盯着冯远,咽了咽口水,现在想起来似乎还在后怕,浑身的冷汗直下,韩自清在冯远的授意下松开了轱辘鱼,只给他套上了一双手铐。

    轱辘鱼伸出双手,双手被银色的铁手拷锁住,金属链条丁零当啷地响着,他目光呆滞地盯着自己伸展开来的两手,才缓缓说道:“我,我还记得,他们说,他们说……”

    说到一半,轱辘鱼竟隐隐啜泣了起来,眼里一条一条地迸出血丝来,浑浊的目光和视线变得更加凝练。

    “他们是不是说,一开始是指甲,少交代一句,就从手到脚,把指甲一片一片地摘掉,放在你面前?是不是又说,如果不按照他们的要求来,你的手指指节,你的骨头筋条,一根根地都要保不住,却又只能眼睁睁看着。”

    韩自清冷静接过轱辘鱼的话,平静地说出了可怕的话来。

    轱辘鱼听到这里,闭上了眼,汗腺里汩汩往外冒着发凉的汗水,顺着他瘦骨嶙峋的骨头滑落,身上的刺青一张一翕,收缩着盘踞在皮肤上。

    “是。”半晌,他闭着眼说出。“但不是拔下来,他们有一种细细长长的钳子……那东西,钻进你的指头尖,一次撕裂一片……你们懂吗,这种感受。”

    “就包括到这里来,也是他们的意思,让我把人质带回去。”说着,轱辘鱼从裤兜里掏出钥匙。冯远不再怀疑,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能顺利时倾带出来的原因。

    这时候,众人的视线跟随着轱辘鱼的话集中到了他的一只手上。这只手掌瘦的出奇,骨骼却尤其突出,像一课斑驳交错的古松,又像是黄山上的奇石。

    手掌上有沁入掌纹的土黄色血痕。起初冯远以为这是轱辘鱼行凶的罪证,但是从血液的方向和古怪的印记来看,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这是伤口?”冯远有些惊愕地问道,连深谙此道的韩自清也眉头紧锁,一言不发,他们注意到阴暗的底下暗渠里,轱辘鱼手心上,几根指头的指甲板翻起几片,弯折几片,被他紧紧裹住的胶带缠的几乎无法直视。

    轱辘鱼龇牙咧嘴,收起手掌,捏紧拳头,说道:“我是受人欺负,但是这口恶气,这辈子还没出过这么大的气。”

    “既然你知道这是恶气,还要替他们做事?”虎子实在看不下去,在他眼里,轱辘鱼仍算是自己的好兄弟,两只眼目睹好兄弟遭人暗算,自己却一点忙也帮不上,这滋味并不好受。

    然而轱辘鱼的眼里却有血色。

    “凭什么我要一辈子受这恶气?可如果我不这么做,这口气岂不是要一辈子受着?我不顺着他们往上爬,又怎么还?”

    在轱辘鱼的世界里,似乎没有什么维持秩序的概念,在他看来,以暴制暴,就是需要更高的权力和势力。

    轱辘鱼固然义愤填膺,但韩自清却不会放过他。

    “所以这些家伙无药可救。”他拎住轱辘鱼的衣

    领。他向来认为对待这种“无可救药”的混混,唯一有效的办法就是抓住他内心底的这些缺口,逼问出来。

    冯远却在脑海里翻腾不断,这个李翊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又干了些什么。冯远不知道,但他希望自己亲眼去确认。

    轱辘鱼畏畏缩缩,一旦认识到韩自清这些实打实的手段和他的腕力之后,便没了反抗的心思,在韩自清的逼问下,一一交代了。

    一开始还支支吾吾,但不久之后便全招了。

    听着轱辘鱼口中“李翊”的劣迹斑斑,冯远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的描述越是细致,众人也越发觉得这个“李翊”或许根本就不是他们认识的那个。

    他是谁?

    冯远的心里不禁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糟了。”当轱辘鱼拖拖拉拉交代出“李翊”的身体特征的时候,冯远的内心那种惶恐感便油然而生,他们的思路从一开始或许就被限制在一个小小的匣子里,而真正的恐怖,或许是制造了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这里不安全了。”冯远说道:“如果这小子说的没错的话,那我们的确是‘恰好’卷进了帮派火并的旋涡里了。真正的操纵者,我们都忽视了也说不定。”

    韩自清却有些不以为然。

    “这小子八成九是信不得的。”

    当然,冯远不会仅仅凭一个小混混的证词就做出大胆的假设,但现在的时机刻不容缓。

    “韩警官,我们兵分两路。”冯远说道:“你带着这两个小子,还有喻瑜小姐立刻回到市局。”

    “这……”韩自清吞吐不清,脸上露出一些难色。

    冯远拍了拍韩自清的肩膀,目光左右晃动。“我知道你现在去市局或许会有些麻烦,但毕竟你也是那里出身的人,而且这是任务途中,这俩小子跟喻瑜小姐都是重要的证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韩自清点头。

    冯远目光又扫过时倾。

    “时倾,你负责护送。”冯远摆正脸色,沉着声音,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时倾没答应,她怔怔看着相别几天的冯远,内心狂跳不止。冯远身上身下全是伤口,就连胸口边要害处几乎都遍布了伤痕。

    她不是没见过冯远负伤,作为刑警,这的确是家常便饭。但像冯远这个样子,时倾的心里还是绞得难受。

    “你呢,你一直说我们要干什么,你准备怎么做。”时倾没有服从的意思,反而柔肠百结,语气里竟是嗔怨,只不过连嗔怨都显得柔和。

    “我?”冯远看了看远处。“我有必须要确认的事,原本以为只要救出你就万事大吉,但是看起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跟你一起去。”时倾站起身,冷冷看向冯远。

    冯远刚要反驳,时倾便已经揪住了冯远的衣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又是什么危险,什么命令。我可不管那些,凭什么你去得我就去不得?况且你看看你现在这样子,连走路都费劲,你又……”

    时倾住了口。

    冯远坐在地上,拦腰抱住了时倾。

    时倾双手停摆,在空中凝住,全身僵硬,脸色也一瞬间静止,目光左右晃动,一瞬间两

    边的脸颊就变得通红,全身上下仿佛只剩下心脏和呼吸的声音。

    冯远埋头在时倾的腹中,两人水乳 交融,这片刻的沉默仿佛沉寂了一整天,百籁无声,这时候的时倾还能说什么呢。

    这时候,一道怯生生的声音突然打破了两人这“交融”的时光。

    “那,那个。”出声的是喻瑜,她一直缩在角落,显然被刚才发生的“意外”吓得不清,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她本就稚嫩的脸孔显得更加苍白。

    只见她举起手,青葱的手指伸得笔直,像是个课堂上发言的孩子。

    “我不去警局。”然而看上去如此怯懦的女孩,此刻却意外的决绝。“虽然,虽然我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但是,但是我是林先生的委托人,我……我要去找他问个真相。”

    喻瑜努力地压下眉毛。

    这和她在东南亚,找遍各家事务所,素来雷厉风行的模样相比,的确是判若两人。虽然不知道喻瑜经历了什么心境变化,但冯远却不可能答应。

    “喻瑜小姐,我知道你的心意。但你是个女孩儿,又才做完手术,身体现在也很虚弱,我不会让你去的。你知道那里情况很复杂。”

    “你是警察,又不是我的父母。你不让我去,也管不着我去哪。”喻瑜的态度很是强硬。“我没要你的保护,但你也没道理限制我的自由。”

    冯远瞥了一眼韩自清,领会冯远意图的韩自清上前就要押送喻瑜,然而喻瑜却机敏地退后一步,缩到墙角里,瞪着冯远说道:

    “现在去市局的警察局,一定会出事的。我不回去的。”

    听了喻瑜这句没来由的抱怨,冯远脑海里突然闪过时倾失踪时候发生的一件事,他们投案的系统出了故障,在城际公路上发生那么大的事故,但是警方却出现了这么大的乌龙事件,以至于连案情的档案都完全消失。

    这是巧合吗?

    冯远陷入沉思,韩自清这时候竟然出乎意料地帮喻瑜搭上了腔。

    “这丫头说的也不错。”韩自清盘腿坐下,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一拳头使劲砸在地上,肌肉一寸寸隆起。“局子里现在的情况很复杂,我……我师父或许就是着了道。”

    这是什么意思?冯远懵了,韩自清的师父自然是总局里最有头脸的支队长,可以说是警队的二把手了,如果这个二把手都遭到了警队内部的诓害,那警署的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

    韩自清解答了冯远的疑惑。

    “也许是根子出了问题。师父曾说过这句话,起初我也觉得他老人家是急着退休,也许有些老糊涂了,但是发生了下龙那件事我才明白,这或许是对的。”

    冯远感到后怕。尽管韩自清没有说明白,但很显然,他话里的意思,指的竟然是市局的局长。

    众人陷入了沉思。

    冯远知道时间不多,没有空余让他们思考再三,如果腹背受敌,三哥没能叫到市局理应到来的支援,甚至如果遭到市局内部的暗害,那后果……

    冯远从腰间取出他的p系列持枪。这家伙从他父亲退下的时候一直跟到现在,冯远从不让它离身,这时候取它出来的目的当然也只有一个。

第一百九十三章 急雨

    他不由分说,便把抢塞到时倾手里。

    “保护重要证人的职责就交给你了,我负责侦查,你在后掩护。”冯远说道。

    时倾愣愣的拿着枪,还没反应过来,冯远已经安排好了后面的行动。

    “韩警官,麻烦你跟我一起走一趟,这两位证人,委屈他们,先让他们待在这吧。”

    “我们要干什么?”韩自清还没厘清。

    冯远摇摇晃晃站起,目光冷冽,身上的伤口虽然止住了血,却仍留着骇人的模样。

    “取证。”冯远戴上手套,说道。

    轰隆一声,屋外下起漫天大雨。雨势起初不大,随着闪电轰鸣划破长空,夜色被一分为二,浓云吞吐如同巨龙饮水,另一面则是滂沱雨幕,形成了两极。

    擎天的雨幕盖了下来,市里被两层雨水浇灌,就连会馆的屋顶也噼里啪啦地敲打起来,沉闷的响声伴随着隐隐发作的轰鸣雷声,听起来有些人。

    蝗螽自信,三哥不敢随意动自己,尽管自己出手或许没有子弹快,但是三哥只要扭动扳机,他的死相不会比自己好看多少。

    因此两人僵持。三哥借着机会固然把蝗螽的谋划跟罪状抖得一干二净,但蝗螽早已不在乎多几条罪状了。哪也不过是多浪费几张判决书的纸张而已,前提是有机会判决的情况下。

    三哥觉得肩膀有些酸了,他的视线看向屋外浓重的雨幕,越来越大的雨势看起来把夜色渲染得更加萧索。他叹了口气,说道:“蝗螽,实在很可惜。”

    “可惜?”蝗螽狞笑道:“我倒觉得可惜的是你,你精心设计这么个局,自以为卧底得足够成功,但是你是不是的确没想到两件事呢?”

    “两件事?”三哥故意摆出一副惊讶的神情,问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最坏的打算不也是咱们共归于尽,有什么分别?”

    “我想你早该猜到了不是?”蝗螽说道:“那个女人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据。你杀了我,或者这里的谁当场血溅五步,都是一样,死不死的,跟窠臼,跟这帮孙子的帮会早就没有多大的影响了。”

    “你在窠臼混了这么多年,没想到竟然还是个愣头青。”蝗螽摇头晃脑,语气里充满了嘲讽和怜悯。“你居然连这么基本的道理都没有想明白了,帮会的运作可不是看一个头头那么简单。你杀了我,只不过让东南亚这趟水更浑了而已。”

    三哥闷哼一声,没做回应。

    蝗螽见自己说的让三哥动了容,继续说道:“第二件事,就算你出手更快,更出其不意好了,你就算能分毫无伤要了我的命当然你做不到,即使假设你真的有这本事,你能抽身从这十五匹饿狼的手里出去吗?”

    蝗螽视线扫过三哥身后那十五人。说他们是饿狼的确半点不错,穷凶极恶,正因为穷。现在他们手里既没有了底牌,性命还岌岌可危,他们唯一忌惮的便是蝗螽和他手底下的窠臼,一旦蝗螽暴毙,那么这十五家头领自然也没了掣肘。

    “你这是威胁?”三哥问道,丝毫不动容。

    “警告。”蝗螽笑着

    说道:“我说这是警告,因为我敬你有几分胆气,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样不要命的胆子。要我说,你要是跟着我混,比起你那几十年如一日的穷酸警察要有前途的多。”

    三哥没法反驳。

    “但我也不喜欢愚蠢的手下。如果你连这点明智也没有的话,你也知道,就凭你一个人,怎么也不能活着从这些狼的手下逃走,到时候不管你有什么证据,也不过屁用没用。”

    蝗螽的话掷地有声,理由也是十足的充分。三哥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的确是可惜,你说的一点不错,甚至很有道理。”

    蝗螽嘴角勾起笑。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得意起来,手臂突然失去了温度,手上原本的劲力一瞬间消失不见。他惊异地看向自己的右手,左手也猛地伸出。

    砰!

    这一次他看清,也终于听清了,是枪声。蝗螽大骇,扣动扳机的并不是眼前的三哥,而是包围着他们的部下。

    为什么?蝗螽来没来得及思考这个问题,他的视线凝固在长长的黑褐色枪口里吞吐而出的浓烟和剧烈刺耳的枪击声。

    紧接着,他的两只手臂就开始汩汩往外涌血。

    “可惜的是,你对形势的误判。”三哥咧开嘴笑,他的脖子也有血,但此时已经显得无足轻重。

    形势的误判?蝗螽慌忙往左右看去,一双一双凝视的眼光里绝不是对他的服从,而是卑劣的鄙夷,凛然,甚至怜悯。

    我输了?蝗螽双手完全失去了动能,只能任凭两只手臂随风摇摆,蝗螽的心里柯登一声,简直像是被这子弹捅穿了个大窟窿眼儿。

    下一秒,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三哥的面孔,他笑着伸出手,一把揪住蝗螽剧痛的两只手臂,蝗螽也不知道这肥墩墩的身躯哪来这样的爆发的力道。

    等他想明白的时候,天地倒转,他已经被三哥狠狠的一个过肩摔扔到了地上,满眼都是遗憾和旋转的天地。

    三哥拍了拍手,神情严肃。

    “绑了,这人是个危险人物。”他熟练地发号施令,一整队整编的警察就按照他的指示,把蝗螽紧紧绑住,捆了个结实,从上到下,简直像个粽子。

    蝗螽冷笑,冷笑又变成苦笑。

    “你有什么可笑的?站在这的是我,躺在地上的是你。”三哥挺着肚子,眯着眼看向蝗螽,说道。“现在明白我说可惜的为什么了?”

    蝗螽却摇摇头。

    “我笑是因为没想到你的城府这么深,我输的也是心服口服。”他仰起头,看向三哥身边一队整装待发的警察笔直挺立,叹了口气说道:“也怪我实在走眼,竟没发现这些亲手练出来的小子,竟全是卧底。”

    三哥却只笑,并不做声。

    “但我还是不懂,你有什么可惜的。”蝗螽看向三哥。“你想想,你抓住的可是东南亚头号恶匪。潜伏在窠臼多少年?十年?二十年?嘿嘿。”

    蝗螽阴沉着脸色说道:“上一个潜伏在这的家伙,你知道抽筋剥皮的时候翻的那双白眼,可真有意思了相比之下,你

    可算是个幸运儿。”

    三哥仍没吭声,他把蝗螽扔在一旁,看向身边这一十五人,目光里绽放出威严。

    扑通。

    “歪头狮子”倏地跪倒在地上,全身抽搐瘫软,使不上力。

    他怔怔看着三哥,死也想不到,窠臼会以这种形式玩完,死也想不到,他们的帮会,把柄,甚至连一切利益输送的链条,竟然会折在这么一条路上。

    跟他一样,十五人只能求饶,除此以外他们想不出任何办法。

    三哥兜着笑,扶起“歪头狮子”。

    “老人家,坐下来说话,干什么这么怕我?我又不是什么恶魔?”三哥一把扶住颤颤巍巍的“老狮子”,一勾脚,从角落里扯出一张凳子,拍了拍老头身上的灰,给他安放在凳子上,神情颇有些虔诚。

    然而三哥对他越是细致,“歪头狮子”的内心就越是不平静,甚至翻涌起来,一颗心翻来覆去无处安放,浑身豆大的汗珠爬了满身。

    “警官,警官。您这是什么意思?”“歪头狮子”问道。

    三哥笑而不语,一十五人被他一个个请到了位置上,三哥才开始他的发言。

    “各位朋友。”三哥笑着说了句“朋友”,这十五人好端端的,身上均是凛然耸动黄鼠狼给鸡拜年。众人的心里都是一般想法,三哥却继续说道:“我蛰伏多年,目的也一向很单纯,就是掀翻窠臼多年来违法乱纪的行为,打破咱们东南亚市场上的阴霾。”

    三哥一腔词竟是冠冕堂皇了起来。所有人都没想到,三哥却咳了咳,打起官腔来。“众所周知,窠臼触怒法律底线,挑战我们警方容忍的底线。十多年前,军政两届派出部队联合打击,目的就是要一举拿下窠臼。”

    这是一段隐藏多年,但却又是大家心里默知的历史。对蝗螽来说尤其是,因为这是他一切的开始,似乎也是他正常生活的结束。

    “现在我才要说,这场行动才真正结束。”三哥笑道:“十多年前的打击,是消灭气焰,而今天我们警方的行动,是清扫余孽。大家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三哥的气势非凡,尽管看上去的确一脸凶相,但这时候说这些话,也颇有威风。

    “警官……你,你是要我们金盆洗手?”“歪头狮子”揣测。“今天是你赢了,我们服输,我们这一十五条老命,你拿走就拿走,坐牢还是枪决,你们说了算。”

    “歪头狮子”不觉得就凭三哥几句话,这些人就肯放过自己苦心经营几十年的生意和组织。但此时,他的目光却集中在蝗螽手里的u盘,那东西是他们的命 根 子。

    三哥瞥了一眼“歪头狮子”,似乎是看穿了他内心的想法。他没吭声,快步来到蝗螽面前,当着他的面,从他的胸口上取下u盘,脸上露出阴沉的笑。

    “歪头狮子”也好,另外十四家帮会的头领也好,此时的心都一起到了嗓子眼,他们顶着三哥手里的一举一动,目光寸步不离。

    “正义是一定会来的。”三哥笑着说道,目光瞥向雨势滂沱的屋外,几条人影地赶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 残局

    冯远一行总算赶到了会馆,但他们没想到的是,三哥竟然已经控制住了局面。

    才到门外,喻瑜惊呼了一声。雨水冲刷着一具冰冷的尸体,散乱的发梢在滂沱雨势下像水草一样摆动,血水飞快地划开,在院落里淌开,却没有一个人把女尸放在眼里。

    冯远只看了一眼,就认出,这个被开膛破肚的女人,就是不久前主持着整个大局的老板娘。她原应该是这场舞会的主人,但是在黑吃黑的浊浪下,竟然落了个这种下场。

    尸体摆出诡异的姿势,在雨水的浇灌下,一双大眼一半是血水的红,一半是惊愕的黄,身体已经僵硬。

    冯远等四人一一跨过这具尸体,进到了会馆的屋里。会馆鹤立鸡群,在这低矮的巷子里别有一番风味,看上去像是一幢别出心裁的豪宅。屋内的大厅很阔气,但此时也被高低胖瘦的各色人影塞得满了。

    韩自清带头挤开了这些持械的警察,他撑住摇摇欲坠的冯远来到大厅中央,喻瑜还没有从惊吓中恢复过来,被时倾拽着胳膊进了屋子。

    时倾拧干湿漉漉的发梢,浑身被大雨浇得透视,她给喻瑜擦干净了头发,手里紧紧攥着冯远交给她的手枪,缩在后腰,不敢轻举妄动。

    冯远一进这大厅,灯火通明下,立刻见到了威风凛凛的三哥。三哥把长长的步枪放在一旁,伸了个懒腰坐在正席中央,身旁的十五家帮会领头战战兢兢地看着三哥,又注意到冯远一行人,却不敢作声。

    唯一肯出声的人是蝗螽,不过就连他也已经伏法。四人冒着大雨进到会馆里,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叱咤一时的蝗螽竟然被废了双手,任人宰割地被绑缚在一张又细又矮的椅子上。

    尽管被这样缚住,但蝗螽的气魄不减当年。

    “好久不见啊,小子。”他看到冯远,既不惊讶,也不愤怒,倒像是个多年不见的老友,说话的声音仍是那副自大而又饱满的磁性嗓音。

    冯远当然不会忘了蝗螽。

    “你竟然跑出来了。”冯远冷静地瞪着蝗螽,上一次两人这样对峙,要追溯到蝗螽被判前了。

    蝗螽却笑了,尽管笑声满是凄凉。

    “跑?小子,你太天真了,在东南亚这块地方,有钱有势力的人是不用害怕公检法的。”蝗螽狞笑道:“什么狗屁判决,随便判进一家私人监狱好了。这又有什么?”

    “但你还是被抓住了。”冯远扫了一眼三哥,说道。“正义终究不会缺席。”

    “狗屁。”蝗螽狠狠呸了一口。“见鬼的正义,老子会输,是因为黑吃黑。哼,一帮蠢货,自取灭亡。”

    蝗螽怒目圆睁,瞪向三哥身旁那一十五人,要不是他们联手从中作梗,蝗螽也不至于像这样一败涂地。贪婪和**似乎是他们永远的动力,但也是敌人。

    屋里人头攒动,挤满了持械的武装警察不说,灯影闪动,地上有人在匍匐着,也有人坐着,骚乱的动静逐渐蔓延。

    冯远知道没有必要再争辩下去。

    三哥迎上冯远,两人相互敬了礼,三哥一把抓住冯远的手臂,拉着他说什么也要来上一杯,冯远被拽着行出几步,腿弯一软,几乎要跌倒在地上。

    三哥接住冯远,目光从他身上那骇人的伤口,移到

    了冯远的后颈。

    “你又受伤了?”三哥讶然问道。

    “受了些轻伤。”冯远摆摆手,但是绵软无力的步伐根本撑不起他的行动,三哥撑住冯远,把他扶到座位上,豪迈地给他斟满了酒。

    冯远接过蝗螽的酒杯,额头上淌下汗水。

    三哥又跟韩自清寒暄了几句,把时倾,喻瑜等人安排落座,满口是今晚不醉不归。

    既然元凶已经落网,心里这块大石头也总算落了地吧?有了这样的想法,也就懈怠了下来。

    “这是我们的援护部队,事情也告一段落,你可以好好休息了。”三哥指了指身边一众警察,又指了指蝗螽,说道:“这一切都是这条老虫的计划,原本窠臼的势力庞大,要不是他来了这么一个夺权的乱象,还真不好一并拿下。”

    冯远还没问,三哥就开始滔滔不绝。

    “这老狐狸真够狡猾的,一开始把我们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了窠臼的靶子上。”

    “靶子?”冯远嗅了嗅酒碗里的酒水,问道。

    “就是老板娘。”三哥自斟自饮,倒下一大碗酒水,扬起脸一碗就下了肚。“这女人行踪很神秘,我素来跟她一路,隐藏的身份也是多替她办事,这次行动的焦点本来也应该是她。”

    冯远喝下两杯,点头称是。

    “但是谁想到,这个老女人竟然只是窠臼摆布的一个棋子。”三哥笑道。“跟了她少说十年,最后发现她的屁话对窠臼没半点影响,真正起作用的,反而是从中获利的几个大集团,这些集团还不只有窠臼。”

    三哥边说上一句,就喝下一碗,几句话下来,小腹微涨,脸色红润,形态也有些酣醺,目光扫过身后十五人,继续说道:“就连这些芝麻绿豆的小帮会,多少也被他们插手渗透。”

    “哦。”冯远静静看着三哥,说道:“这样的话,只是抓住一个老板娘,意义也不大了。”

    三哥叹了口气,重重地把碗扔到地上。

    “可不是,费了这么多年的功夫,眼看就要行动,到这节骨眼儿上,如果只是抓来一个没用的蠢女人,不仅上头我交代不了,就连我自己这十几年的光阴,不也白费了?”

    三哥满身酒气,哀叹不已,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如果不是他借着酒气,冯远一点也不怀疑他要哭出声来。

    冯远拍了拍三哥的肩背,目光瞥向屋外,看了看浓墨的夜色,说道:“应该也没那么糟,今天可不就是个机会吗?”

    “没错!”三哥眼睛发亮,大悲之后忽而又大喜,抢声说道:“嘿嘿,蝗螽来的好啊,来得妙啊,这一招我都没有想到。”

    蝗螽听在一旁,愤慨说道:“原来你连这都算到了?”

    三哥瞥了一眼蝗螽,没有搭理蝗螽撒气似的愤慨,又跟冯远撞了撞杯,龇牙道:“谁说不是?他来了个黑吃黑,转眼间偌大一个窠臼就转手易主,成了他囊中之物,嘿嘿,我是想不到,谁也想不到,一个落寞到蹲了班房的男人,受我们老大的恩惠把他从岛上接回来,竟然会有这样的心思。”

    蝗螽听了,猛啐一口,阴霾染上了脸颊。他不受人恩惠,也顾不上什么恩惠,在他看来,窠臼救他不过是为了利用他的威名统一东南亚的黑

    道,而他也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酒喝到一半,冯远突然猛烈咳嗽起来,胸口的伤口激烈地抖动,三哥脸色刷地变了,关切问道:“你没事吧,冯警官。”

    冯远摇摇手,强自稳定下来。

    “咳,没事,淋了雨,受了些凉罢了。”冯远笑了笑,没当回事。

    “也就是说,你一直在等着这个计划?”

    三哥点头,他说道:“其实下龙镇那场意外,也是我没想到的,蝗螽竟然连市局的大部分武装警力都能除掉,实在是让我意外。那次我准备出手,可一想到为了这个功亏一篑,即使能给窠臼重创,终究也还是会像十年前那样,悲剧还是会重演。”

    冯远瞟了一眼蝗螽,突然问道:“涉案人员都已经齐了?”

    提到这里,三哥沉默了。

    “还有一个。”他说道。

    “还有一个躲在蝗螽后面,一直替他谋划的智囊,这个人十分神秘,而且反侦察能力极强,我们挖了很多陷阱,他不仅没有钻进来,反而让我们的计划受阻。”

    “李翊。”冯远眯了眯眼,目光停留在三哥的脸上。

    果不其然,三哥露出震惊的神情,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冯远,眼睛发亮。“这消息你知道了?”

    冯远点点头,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三哥,你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没法获得总局的救援么?”

    三哥神色紧张起来,摇摇头。

    “东南亚的行动固然是我个人任性妄为,但是上头却没有真的不管。”冯远压低声音说道:“但他们按兵不动,当然也是有缘故的。”

    “哦?”三哥挑了挑眉毛,抓起一只新的酒碗,咕嘟嘟地倒满,又一口灌进嘴里。“什么缘故?”

    冯远说道:“这个你有所不知,三哥,这次行动的另一个目的,也是我的机密任务,之前碍于行动的保密性,还不能告诉你。”

    三哥笑道:“理解理解,大家都是一样。”

    “现在呢?”转过脸,三哥又问。

    “现在可以说了,不如说,还得你帮我一个忙。”冯远神神秘秘的说道。

    “你讲。”三哥跟冯远重重地碰了碰杯。

    冯远喝下一大口,味道在嘴里化开。“李翊是我在内陆盯的一个点,涉及相当严重的几条命案,上次让他在判决上钻了空子,竟然给逃到了这里。”

    “这是要暗地里引渡?”三哥瞪大了眼,通常来说,不通过政府国家的私捕行为是违反国际法的,但当下的情况也的确特殊。

    “如果我告诉你,这个李翊就是蝗螽背后的智囊,你觉得怎么样?”冯远笑着说道。

    三哥陷入了沉默,一连灌进三碗酒,皱着眉头说道:“难不成,你要跟我谈,帮我们抓到这个李翊,要我让他跟你回内陆?”

    冯远点点头。

    三哥冷峻地沉默着,说道:“可这小子简直像泥鳅一样滑溜,你能抓到?这才多久一会儿,他已经不见了。”

    “他一定会出现的。”冯远却很有自信。

    “看你这么有信心,如果你能逮到他,那他就是你的了。”三哥豪迈地笑了笑,说道。

    他们交谈正酣,突然从屋内传来一声惊呼。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三哥的真实身份

    惊呼声戛然而止,蝗螽想起刚才骚乱中从室内发生的动静,他正要喊出声,屋里已经跑出来几个人,一个个脸上都是煞白颜色,惊恐地夺门而出,一来到大厅,目睹眼前的乱象,又是一惊。

    冯远扫过众人一眼,确认了这些人的身份,他们是窠臼收养的一群少年少女,常年在窠臼的管控下做些杂物活儿。

    三哥控制局面后,这些年轻男女还在里屋的后厨或是房间内,一面是打扫,一面是在做些扫除工作,却不知道前厅竟然发生了这么多变故。

    随着女孩儿的惊呼声,他们蜂拥而出,从走廊的正门进来,看到蝗螽已经老老实实地被绑住,大厅里的“警察”一个个也倒戈相向,不由得喊出了声。

    三哥情知这时候应该安抚他们的情绪,于是上前掏出了证件。

    “别慌,各位,我们是警察。”

    “警察”两个字也许的确有独特的魅力,很快他们便镇定下来。

    冯远也跟上前,三哥简单问了两句,脸上神色古怪。

    “怎么了?”冯远问道。

    三哥踌躇片刻,说道:“这群姑娘说,后面的房里有人死了。”

    尽管说的轻描淡写,但冯远却有不好的预感,他紧张地问道:“什么人清楚么?”

    三哥摇摇头。

    “只听说是个中年大叔,秃头,穿了一身西服。”三哥瞥了一眼冯远,说道:“这个节骨眼儿上又出这事,我看多半是这个李翊从中作梗。”

    冯远没吭声,身后的喻瑜却突然腾地站起。

    “喻小姐?”时倾抓住喻瑜的手,然而喻瑜却甩了开来,她的脸色发青,全身颤抖,几步上前。

    她娇小柔弱的身躯挺得笔直,胸口起伏不定。

    “那,那是林先生吗。”她冲着三哥问道。

    三哥倒是一脸无辜,不知道这位姑娘为什么要对他发脾气,他只得露出一脸诚恳,老实说道:“这,我怎么会知道。”

    喻瑜从没有这么强硬过,无论是为了找到李翊愤然出行,还是遇到李翊之后对自己的认知和定位产生偏差,但是此时此刻,她却感觉到自己失去了灵魂一样摇摇欲坠。

    “带我去找尸体!”喻瑜的一双大眼里布满了血丝,三哥无奈,只能让喻瑜跟着目击者一起进到里屋。

    时倾捏紧了腰间的手枪,她冲着冯远眨了眨眼,也立刻跟上。包括时倾和喻瑜在内,三哥让目击者连同十几名少年少女跟他们一起到了里屋。

    冯远也要跟上,三哥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

    “冯警官。”三哥说道:“那边交给时警官吧,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冯远皱了皱眉头,跟着三哥来到蝗螽的面前。

    “就是他。”三哥指了指蝗螽,说道:“现在有了这家伙,连带十几年间的悬案都能一并解决,还有这十几名头领,他们的把柄都在这里。”

    三哥指了指蝗螽胸口上的u盘,顺手把他摘了下来。

    “这是把柄?”冯远问道。“有备份吗?”

    三哥笑了笑,把u盘握在手里,说道:“这东西可

    没那么好用,据我所知,窠臼的数据库是自删档的。只要复制过一次,档案就会自动抹消。这是直接从数据库拷贝来的资料,只有一份。”

    冯远问道:“你潜入窠臼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它?”

    三哥把u盘捏在手心里,眼神有些呆滞,他盯着这个小小的金属方块,看了许久,才叹了口气,说道:“可不就是为了它。”

    “有了它,从窠臼到十五家帮会的头领所有的罪状就都有证据,而且是铁证如山?”冯远继续问道。

    “没错。”三哥仰起头。“只要把这东西交到检察院,恐怕就会是整个东南亚最大的案子,有了这些证据,就连他们的身家性命和行动范围,全都在这里藏着。有了它,所有的犯罪者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三哥的语气变得有些柔和。

    “三哥,那它对你来说,不就是正义了吗?”冯远眯着眼说道。

    “没错。”三哥点点头。“它就是正义。”

    冯远盯着三哥,露出微笑。

    “换句话说,有了这个东西,只要任何人拿到了,就等于控制了东南亚所有黑道的情报和性命不是吗?”

    “对。”三哥点头。“所以这里每一个人,千方百计都想要得到他。这就是暗夜里的帝王所有的象征。也是权力。”

    冯远深吸了口气。

    “你也是这样吗?”冯远的口气截然变了,像春景和煦,陡然之间成了寒冬腊月的刺骨冷风。

    “什……”三哥豪迈爽朗的脸色顿时变了,他惊惧万分,肥大的身躯立刻采取行动,只不过冯远比他更快,他先发制人,一瞬间便夺走了身边一个黑衣警察手里的步枪,拉栓带射击只用了一瞬,三哥耳边爆发出剧烈的轰响声。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甚至只觉得自己已经中弹,或许已经死了。枪弹爆发出巨大的烟幕,浓烟滚滚,散去之后,三哥摸了摸自己的胸膛,却意外的没有一点伤口。

    他正想说什么,却突然意识到不对,再看看手里,刚才拎在一旁的u盘,哪里还有形状?乌黑的金属块在子弹的爆发力之下,早已熔成了废铁。

    三哥瞪大了眼,脸上再没有神色,他双眼发直,死死盯着手里剩下的这块毫无意义的铁块。

    三哥摇摇晃晃,怅然若失,雾幕散去,冯远被扭送到了三哥的跟前。冯远的脸上挂着笑,仿佛看穿一切。

    “冯警官。”三哥黑着一张脸,眼里没了光,冷冽中还带有杀意。“这是什么意思。”

    三哥抖了抖手里残留的绳索,绳索上的u盘眼见只剩一片残骸。

    冯远的手臂肩膀被狠狠摁住,身边至少四名警察挺出两条长枪,枪口正对着冯远两边的太阳穴。然而他却仍然露出一脸笑容,看起来游刃有余。

    “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三哥。”冯远笑着说道。“怎么,你看起来似乎很失落。”

    三哥从鼻孔里喷出气,挺身上前,抓住了冯远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拎起来,被摁住的冯远双肩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然而冯远仍在笑。

    “你输不起。”冯远狞笑着抬起头,目光里满是戏

    谑。“三哥。”

    “你什么意思!”三哥松开冯远,说道:“这档案对警方来说很要紧,是重要的立案证据这,这东西,冯警官,你知道的,有了它我们才能让这群混蛋服刑。”

    冯远笑了笑,没吭声。

    “你毁了它。”三哥在原地转起圈来,双手在空中挥舞。“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冯远!你以为你是正义?你毁了正义。”

    “它不是。”冯远说道。“至少这东西绝对不是什么正义。虽然我不知道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正义究竟是什么东西,可它绝不是。”

    冯远的态度很是强硬,三哥瞪了过来,阴森森地问道。

    “你什么意思冯远,你在怀疑我?”

    冯远却摇头。

    “不,我不怀疑,从一开始就没有。”冯远看了看三哥,说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做了一碗正香的红烧排骨,配上你们的特产香茶,真的很有风味。”

    “茶?”三哥挑了挑眼,看向冯远。

    “但是有件事我没告诉你,三哥。还记得我怎么跟你说的吗?”冯远笑道:“我说我是内陆特派的隐秘行动警察。”

    “你当然是。”三哥咆哮道。

    “不。”冯远却摇头,他看向三哥,说道:“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一种人。在宝山医院,跟靳烁对接的医院系统,那些人查明之后,可以锁定是鲨鱼帮会的人。”

    三哥这时候没有吭声。

    冯远继续说道:“原本的确是这样,但是很遗憾。三哥,你虽然是卧底,但并没有跟鲨鱼帮会有内部连接据我所知,你们两个帮会的关系很差。”

    三哥挑了挑眉毛,说道:“那又怎么样了?鲨鱼帮会的情报也有可能泄露出去,你的身份不是秘密。”

    “的确不是。”冯远笑道:“不是秘密的身份,在鲨鱼帮会的情报里,冯远应该是大陆来的警察。”

    “这有什么问题?”三哥愣了愣,说道:“你不是吗?”

    冯远冷静地说道:“可冯远并不是隐秘行动的警察,甚至冯远根本就是一个不守规矩的警察。最重要的是,这件事只有另一种人会知道,会关注,甚至会了解。”

    三哥沉下了脸:“什么样的人。”

    “从警署系统里,根本什么都查不到,这甚至不是什么秘密因为就连冯远本人都知道。会这么关注这个消失了的小警察,甚至要从详细的网络资料库都了解不到,必须得躬身会一面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人?”

    冯远笑着说道:“警署对冯远这个名字的理解,当然只是一个来自大陆,游手好闲的警察而已。但对于另一些人就不同了,能够关注到这么一个小信息,关注到隐秘警察这一点的人,究竟在想什么?”

    三哥愣了,转而变为怨怒和愤恨。

    “你到底想说什么!”

    冯远也针锋相对,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

    “三哥,从你出现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了。”冯远眨眨眼,说道:“你的目的绝不是翻出凶手那么简单。只不过到了今天我才真的明白,你的确不简单。”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三哥的诘问

    三哥瞪大了眼,看向冯远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什么怪物,他指着冯远,一时笑一时吼,身体微微发颤。

    “你设了个套。”最后他说。“你给我设了个套是吗,你,你既然一开始就知道,你知道什么?你,你给我设了个套。”

    三哥语无伦次,说起话来前后颠倒,颠三倒四。他感觉眼前的确是个怪物,什么人才能一直隐忍到现在,既然早已看穿了自己的计划,又为什么迟迟地不肯声张。

    冯远瞟了三哥一眼,说道。

    “经历过很多事,我学会一个道理。手里有的牌是最有用的,打出来的是死局。”

    冯远开始解释:“我只是让云起做了个伪造的警署系统,这个系统只有东南亚当局的警方有查看的权限,但当局的警察却对这个‘冯远’毫无兴趣。无意中看到这个名字,又产生浓厚兴趣,并且多加防备的人,他的目的当然只有一个。”

    冯远挑起眼,直直瞪向三哥。

    “不是真相,更不是什么案情。这个人感兴趣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窠臼的颠覆,和他个人的权力。”

    三哥狂笑一声,埋头,摇头,苦不堪言。

    “好好好。”他一连说三个好字,眼神变得漠然冷酷。“那你还知道什么?”

    “有了开头,后面的调查自然而然也就顺理成章。”冯远被摁在地上,双手搓麻花似的被两名黑衣警察扯得僵直。

    “后面?”三哥挑了挑眉毛。“你还查到什么?”

    “三哥,你很警惕,既没有暴露名字番号,也不愿意透露给我们你的姓名。这的确没什么好说的,看来你很聪明。”冯远说道。

    “但恐怕也引起你的怀疑。”三哥说道。

    冯远咧开嘴。

    “那倒没有,我说过,我并没有怀疑。”

    的确不是怀疑,三哥与冯远对视,这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自己与冯远近距离对峙的时候,身上会有这样自然而然的惶恐感,就想遇到了天敌一样。

    这个冯远或许的确就是自己的天敌。

    “你是确信。”三哥接过话道。

    “不过你的身份我倒是有几分相信的。毕竟一个冒充警察的普通人,我应该还是看得出来的。”

    “我是警察?”三哥哭笑不得。

    “你是。”冯远眼光里熠熠生辉。“你原本是。”

    三哥不言语了,他觉得自己的一言一行在冯远眼里,实在是朴实可笑,原来这一切早已被看穿。

    “我们都很清楚,精良的谎言都是七分真三分假。你深谙这个道理,不是吗。”冯远说道:“至于哪几分是真我想警察的身份是很难伪造的。况且你能够通过云起的伪造系统查到我,那就说明,你至少是个真正的警察。”

    三哥眼光流转,看向冯远的眼神多了几分痛惜。

    “你真的很特别,冯远。起初见到你的时候,我以为你只是个莽撞的愣头青,没想到你的城府如此深。”三哥既惜才,又恨得牙痒痒。

    “所以你毁了我的目的?”他又看了看手里只剩下残骸的u盘,怒不可遏。“你知道我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破玩意儿浪费了多长时间?”

    冯远不慌不忙,回答:“十五年,这是你就任的二十年。第五年的外派任务原本应该是简单的侦查,当时跟你出动的有一个小队,但行动暴露了……”

    冯远没说完,他只说到一半,三哥粗壮的大腿已经踹了过来。冯远的右脸颊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记,几颗牙齿从他的嘴里飞出,黏着血的唾液从嘴里被踹了出来,他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疼痛,头发又被揪了起来。

    三哥脸色沉着,但是下手又狠又快,肉眼不可见地在冯远的鼻头下颌上来了两记拳头,没来得及咬紧牙关的冯远舌头也被牙齿割破,嘴里弥漫起铁锈似的鲜血味道。

    三哥行动如风,冯远的脑袋见了红,下巴两腮肿的像是发酵的馒头,高高隆起的鼻头更是不断溢血。

    “哈。恼羞成怒。”冯远冷笑一声,三哥气急败坏还要看打,却又强行忍住了。

    “你懂个屁。”三哥一口浓痰吐在冯远的脸上,他使了个眼色,掰住冯远的两人就松开了冯远的双肩,整个人宛如一团泄了劲的稀泥软倒在地上,冯远的喉咙不自觉开始呻吟起来。

    “站起来。”三哥冷冷扫过冯远一眼,他揪起冯远,说道:“你是警察吧,这就不行了?站起来,老子让你打。”

    冯远软乎乎的,一滩烂泥终究是扶不上墙的。三哥一只手撑住冯远,另一只手掌捏成了拳头,砂罐一般的黑乎乎的大拳头破风穿声,冯远也不记得自己挨了几十还是几百拳,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三哥冷冷问道:

    “为什么不还手。”

    冯远垂下的脑袋这才微微抬起,全身上下化脓的血泡混扎着锐器洞穿和划伤的伤口,黏达达的伤口上汩汩地渗着血,唯独一道锐利的目光还直直看向三哥。

    “嘿,我可不是什么慈善家……我,我他妈也想还手。”冯远一只眼已经睁不开,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只不过即便没死,现在的冯远也剩下不到半条命。“你看。”

    他勉勉强强,浑身颤抖着伸出胳膊,沾满血的拳头轻轻点在三哥的胸口上,还没发力,就疲软地跌了下去。冯远喘出一口气,身体颤颤巍巍。

    “你试试,在胸口腰间插上两把螺丝刀,拧开了之后再往太阳穴上抡几块板砖,还能生龙活虎的,那我就服你,嘿嘿。”冯远的语气里满是挑衅的滋味,三哥却不为所动。

    他叹了口气,抓住冯远。现在这具半死不活的尸体只靠着三哥一只手臂撑着没有跌倒下去,他凝视冯远了一时半刻,才悠悠说道:

    “第五年的时候,我本来能升迁。那时候是当局的一个例行搜查,我们缉毒大队的职责所在,也没什么好拒绝的。”三哥的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他看着冯远,却又有点像看着十五年前二十年前的自己。“随队五人,一开始只是查到一个跛子。那跛子瘫了半边的身子,连路都走不好,妻儿老小早不认他了,还在道上兜售果子老实说,本来没必要动他。”

    三哥说道:“本来没必要……但这种人有什么必要活着?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阿三提议,既然遇到了,我们抓回去也就足够了。”

    三哥捏紧拳头,苦笑一声。“原本就是这样,但我不一样,我是天才。五年就能胜任当局的

    支队长,未来一片光明,这里又是我的辖区,只是抓个老跛子,算什么警察?”

    “顺藤摸瓜,这老跛子的背后果然不一般,很快我就查到背后的牵连,顺带一模,什么窠臼,什么地下市场,当时我们五个都懵了,这老家伙敢这么玩火,背后的确不一般。”

    冯远那就静静听着三哥不断的倾诉,没有插进一句话,但是他却从这个大个子的眼里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嘿嘿,热血青年。跟你一样,冯远,就跟你一样。”三哥狂笑道:“你知道你在我眼里是怎么回事吗?你也一样,遇到这种事,你忍得住不冲上去吗?你当然不能忍。”

    冯远在内心里诘问自己。或许会是一样的结果,他常自诩豁出命的行动,可背后到底是什么在支撑他?正义吗?

    三哥却摇头。

    “狗屁正义,原本我该死在那个狗屁地方,我们才五个人。”他冷笑,苦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笑什么。“但最后死的不是我,是阿三。”

    三哥叹了口气。“他死前把我身份全部抹消了,真的可笑结果就好像我成了他们组织里的人一样他们通常不点数不认人,只以为我是个帮会的新手。”

    “后来回到警署的时候,那群狗屁老爷们动动笔,五条命连带我在内,就一笔勾销,屁都不算,然后老子就名正言顺成了他们的钩子,在窠臼里成了老家伙们钓鱼的玩意儿。”

    “所以你才化名三哥。”冯远浑身的血痂散发出浓厚的血腥味,但这句话却戳破了三哥的软肋。

    他沉默,停顿了一会,才缓缓说道。

    “那一天开始我就死了。我才明白什么狗屁正义,不过是一群自嗨的老家伙摆弄我们的道具,真正有价值的,是这些玩弄人命的权力。可笑的是,就算这个任务我干的足够漂亮,他们会给我什么?”

    说到这里,冯远沉默了。

    三哥是一个地下情报的间谍警察,他盘根错节这么多年,只为了取缔窠臼等一并犯罪组织,不可以说不是劳苦功高。但是他最后能够得到什么?

    东南亚的警署系统里,究竟有多少潜规则,连他也不敢确信。但他想起来,自己在调查时倾失踪案件的时候,警署内部根本就没有关注过。

    三哥的功劳,一层一层地分割上去之后,留给他的还有什么?说到底,当初和他一起行动的四人,他们又是为了什么……

    “嘿嘿,但是这东西在老子手里就不一样了。”三哥的脸孔逐渐扭曲,狞笑。“同样的东西,老子可以拿着它在窠臼呼风唤雨,也可以缩着脑袋回到警队里遭受那些老家伙的白眼,你说说,老子怎么选?”

    沉默。只有沉默。

    冯远没有确切的答案。他的想法一定对吗?他不知道,甚至有些同情。冯远看向三哥,嗓子里已接近干枯,说不出话来。

    “我……”

    “冯警官,我真的很佩服你,也很敬重你。”三哥突然转变脸色,说道:“你能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地做这些危险的事,不求回报。你很聪明,却从来不反抗,你很厉害。”

    三哥露出尖黄的牙齿,笑道:“可惜你选错了路。”

第一百九十七章 绝路

    “选错了路?”冯远抬起头,看向三哥,疑惑不解。

    三哥神情有些惋惜,瞥了眼冯远,笑道:“是啊,冯远,你既然这么聪明,怎么会想到在这么糟糕的时候摊牌呢?你看看这里。”

    他抓起冯远的胳膊,把他举了起来,拎着冯远围着整个大厅转了一圈,三哥眯着眼说道:“这里上上下下都是我的人,就连你心心念念的时倾警官也在我的控制下,你现在把桌子都掀了,就没有忌惮吗。”

    三哥的视线变得又冷又毒。

    “冯远,我就不明白了。你是真的不怕死吗?还是你真的以为我不敢下手。”

    冯远却冷笑了一声。

    “怎么会不知道。从你利用我和蝗螽做的这一系列案子我就知道。从你利用老板娘操纵整个窠臼我就知道。从你挑拨轱辘鱼,让他把我们从囚室引回到这个会馆里来的时候,我早就知道了。”

    他一口血痰吐在地上,挣脱了三哥的手掌,艰难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踉跄几步,才将将站稳。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三哥。”冯远笑着说道:“你密谋这一切,不仅是要夺下窠臼的统治权,不仅是要让老板娘惨死,让蝗螽做你的替罪羊。你还要我们这几名警察作为陪葬,还要你的身前身后名都传下去。”

    “你要制造一个假象。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是英勇牺牲,就像我们一样。”冯远冷笑道。“你满心以为自己做的很完美,最后我们也一定会回到现场,那么这场舞会也就该谢幕了,不是吗?”

    三哥身体大震。

    “不得不承认,冯远,你的确挺有胆气的,只可惜你想通这些也太晚了吧。哈哈哈!”三哥狂笑起来,他从身旁一名魁梧的黑衣警察手里夺过一把金属枪械,枪头指向冯远。

    “既然你早就明白过来死路一条,还屁颠儿屁颠儿地过来送死,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啊?别告诉我,该不会是为了你那所谓的狗屁正义吧。”

    “至少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冯远咧开嘴,脸上没有丝毫惧色,面对三哥的杀气,他从容笑道:“这场演出也该谢幕了。”

    “是吗?”三哥冷笑,说道:“冯警官,你可真够乐观的。但是你想想,现在蝗螽在我手上,十六家帮会的头领也在我手上,窠臼也在我的手上。是,我是没了这张王牌,可这也不代表一切。差不多,差不了多少,整个东南亚大半的权力,现在也都集中在我手里,以后我就是这个世界的帝王了。”

    “没错,是该谢幕了。”三哥把瞄准镜对准冯远的脑袋,手里捏了把汗,笑着说道:“只不过是你的舞台该谢幕了,老兄。不是我的。”

    三哥的手指抵住了扳机,深吸一口气,他要结束这个闹剧,让一切归于沉寂。至于东南亚其他市场,他可以慢慢来,迟早都是他的。

    迟早都是。

    三哥瞄准着冯远,瞄准镜里的冯远长着一张略显稚嫩的脸孔,净白的脸孔上沾满了血污色,身体上更没有一处好肉,只要他轻轻摁下扳机,这个年轻人的脑袋就会以上千米的秒速炸裂开来,连渣都不会剩。

    可是三哥没有动手。

    因为冯远在笑。不是绝望的苦笑,不是

    凄惨的泣笑,只是笑。

    笑的甚至有些开怀,如果不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简直像是遇到了什么开心敞怀的大喜事一样。

    三哥犹疑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冯远要露出这样开怀的笑,胜利者并不是他。

    “你到底在笑什么?”三哥甩开枪,默默凝视着冯远,说道。“你他妈到底有什么毛病,你就要死了,老兄,你的脑袋就要开花了懂吗?你该笑吗?你该哭才对!”

    “我?”冯远后退几步,喘了口气,停止了笑声。“你问我为什么笑?”

    三哥没吭声,但他的确好奇。甚至可以说是惶恐,他从没见过一个人面临死亡的时候能像冯远这样,决不能。就算是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那也该笑得像个疯子。

    但冯远一点也不疯,非但不疯,还很得意。

    只见冯远擦干净脸上的污垢,脱下身上残破不堪的衬衫,露出宽厚的肩膀和脊梁,身上的肌肉也盘扎鼓起,他整整齐齐地叠好上衣,呼出一口气。

    “三哥,我问你,一路上我们执行了各种任务,你老早开始到现在,一直都在问我一个问题,对不对?”

    “什么问题?”三哥问道。

    “冯远究竟是孤身奋战,还是背后有人支持呢?他是以什么名义来东南亚?是个人的旅游?是任意妄为的执法?还是密谋案件的特警?”

    “我从没问过。”三哥挑了挑眉毛。

    冯远嗤笑一声,说道:“可是你问过我,不,准确的说是你要求我向上寻求救援。向内陆的警方要求提供援助事实上我也这么做了,你亲眼得见,并且谨慎地回到了警署做了网上资料的归档,确认我的请求传达到了内陆警方之后,才有了现在的行动。”

    三哥没吭声,他默默看着冯远,手里的枪支捏得更紧。

    “如果只是一两次还好说。可是三哥,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到最后的行动展开,你都一直在问我,一直在确认一个事实。”

    “什么事实?”三哥凛然问道。

    冯远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瞥向三哥,从他的眼光里露出一副我早看透了你的伎俩的神情。

    “冯远虽然是特派警员,但是内陆却不愿大规模插手这件事,从一开始是这样,到现在为止,还是如此。你确认了这一点之后,才敢展开这样大规模的行动,并且一举夺魁,让我看了一场好戏,实在精彩,太精彩了。”

    冯远笑着说道,尽管手掌上沾满了血,但是仍旧装模作样地拍了拍手。

    “那又怎么样?那又能说明什么?你可别忘了,你自己才刚刚说过,你也并不是什么秘密任务的警察,大陆的警方也早放弃了你这个弃子。就跟我那时候一样,你也不过是个牺牲品罢了。”三哥的眼光里露出无尽的悲悯情怀,他看着冯远逐渐退开,继续说道:

    “我是精心谋划,也利用了你,冯远。但是谁不是呢?大陆的警方又有什么区别?你的存在又有什么价值?不过是任人摆布和牺牲罢了。”

    三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突然要提到这个,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在说冯远,还是在谈论自己。

    “见鬼的警察。”末了,他又拔出枪,准备结束了冯远这

    条诞生于利益链条,注定被利用的性命。

    冯远却一点也不慌乱,他看了看三哥,说道:“你一直防备着我,直到你了解了内陆警察对我的孤立,甚至直到我伤成现在这幅样子,你才肯动手。你确认了我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难道不是吗?”三哥闭上了一只眼,目光凛冽地注视着冯远。“你现在已经在我的手里,我倒要看看,你准备怎么办。”

    冯远闭上眼,嘴角留着一抹笑意。

    “可是三哥,你忘了一件事。为了让你相信我的确没有内陆警方的支援,我的求援信息被完全忽视了,这是事实。但这并不是内陆的警方不重视我,正相反,这也是计划的一环。”

    三哥屏息凝神,闷声说道:“冯远,死到临头,终于你也坐不住了吧。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扰乱我的心神,能拖一分钟是一分钟是吧?那好啊,看看你能拖多久。”

    三哥缓缓推着子弹上了膛,视线直直锁住了冯远。

    “是吗?”冯远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三哥。虽然我说,能够调查到我的秘密警察身份的档案,只有你才能调取出这样的情报,也证明了你不轨的动机。可冯远真的只是个普通警察,恣意妄为吗?”

    三哥犹豫了片刻,呢喃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婆婆妈妈的!”

    冯远笑道:“冯远真的就是一个秘密警察,还是个特警。只不过这一次,走错路的可不是我,三哥,是你!”

    三哥的心已经乱了。他没想到冯远到死,嘴还是这么硬。

    “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要死在这里的是你,而不是我?”三哥大声喝问。

    “我?”冯远张开双手,笑着喊道:“我在等人啊,三哥。我在等这一切的落幕。我不是说了,舞台该落幕了!”

    “是吗?”三哥露出森然的黄牙,把大口径的步枪架在肩膀上。“那你去死吧。”

    他一边说着,手里动作也飞快地进行着,推膛,上弹,摆正了枪身,扳机上只要使出那么一丁点儿的力气……

    剧烈的枪声随即爆炸开来,随着一股尘嚣直上的风浪,三哥眯着眼,嘴角露出笑。

    这笑容不是胜利,而是无可奈何。

    “草。”他吼了一声,手掌上阴森森的露出一个巨大的空洞,洞上露出阴森森的几截白骨,灼烧的热浪把他的鲜血都烧得一干二净。

    他大喊几声,呛人的浓烟随着爆炸的枪声腾地布满了整个大厅。

    “狗日的。冯远!你他妈在哪!给我开火!把他狗 娘养的打穿了!人呢?草!人呢!”三哥腾地飞起几步,另一只手从胸口里掏出一把匕首在空中挥舞,眼睛鼻孔被这剧烈的浓烟催的涕泗横流。

    “草。”他又咆哮一声,手里抓了个空,手掌的疼痛感几乎要麻痹住了。但是他明白冯远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在他扣动扳机的那一刹那,一枚子弹灌进了右手,连带口径里的骨肉皮肤全都被弹孔侵蚀,散发出浓烈的焦臭味。

    子弹头摧枯拉朽地穿过了他的手,在脚边爆炸。

    带着一股浓烈的愤恨和慨然,三哥一把抓住匕首,切豆腐似的插进了中弹的手掌。

第一百九十八章 恰好

    剧烈的浓烟缠绕在大厅里,烟雾缭绕遮蔽了厅内的灯火辉煌,看上去倒有些意兴阑珊。烟雾中,遍地的黑衣警察也都跟三哥一样,刺激性的浓烟钻进了他们的口鼻里,只能就地匍匐打滚,满地的枪械扔了一地。

    三哥用匕首的疼痛逼着自己暂时忍受着这种刺鼻的浓烟,艰难地挪动了几步,在地面上攥住一把短机枪,缩在了一处桌椅后面。他拼命挤开眼,视线里温吞吞的黄色烟幕弥漫到整个房间里,痛苦的呻吟和叫骂声此起彼伏。

    “草。”三哥也忍不住骂出了声。他一只手抓住这柄短机枪,是贴身用的小乌兹。另一只手不断地往外冒血,三哥从药见抽出一条白色的绷带,用嘴一道一道地缠住了自己手上的手掌。

    他知道冯远用了什么手段,这是催 泪 弹。

    被摆了一道。三哥极力想要挽回局面,他没想到自己的主场全然没了优势,更不知道冯远的背后究竟有什么靠山。

    三哥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尽早一枪崩了冯远的脑袋。他拼命忍住不断往外冒的眼泪,压低了身子,尽量避开烟雾的刺激性味道。

    “冯远,告诉你,你别高兴得太早。”三哥猛地咳了一声,喊道:“你以为老子就这么点人么?你们在这里对峙,老子的人早就已经安排在外面了,算你能从我面前溜走,还能逃出几步?”

    三哥笑了笑。他的人早就将这会馆围了个水泄不通,这也是为了保证对窠臼的控制力。毕竟三哥是突然上位,他知道只有控制了窠臼里掌握实权的几人,才有可能真正取而代之。

    “哦?你是说这些?”冯远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三哥听了耳朵一阵抽搐,他正要反驳,视线里突然滚进一团黑色的影子。

    是个人影。

    三哥有不好的预感,这人影全身被绑缚得结结实实,手脚都不能动弹,绑住他的也不是绳索,而是一种特制的皮绳,伸缩自如,这倒霉蛋全身上下动不得,但是滚起来倒是行动自如。

    三哥凝神细看,这人的身影有些眼熟,他警惕地来到这倒霉蛋的身前,飞快地扯下罩在嘴上的黑色布条,撕开面容之后,一张凶悍的鹅蛋般的脸孔露了出来,光头。

    三哥皱了皱眉,他不好的预感果真应验了,这是他安排在会馆外镇守的家伙。这家伙猛呛了一口浓烟,嗓子眼像是被烟头给烫着了一样,咳嗽不止,眼泪哗啦啦地往外涌,嘴里嘟囔着嚎了一声。

    声音像杀猪。

    “三哥,不得了了。”他大喊。“飞机,部队!他们,草他奶奶!包围了!”

    这倒霉蛋一句整话也说不清,三哥也没工夫跟他胡扯。他只知道情况比自己想的还要糟,于是捂住了口鼻,一个蜷身,猛地从大厅中央翻滚了出来。

    “冯远,你搞什么鬼?”他闷声吼道。

    “三哥,我说了,我在等人。”冯远的声音仍旧那样自信,不过这时候多了一股风趣,也多了一丝幽默。

    可惜三哥现在一点欣赏这种幽默的心情也没有。不如说他的心情差到了极点,他冲着烟雾深处使劲看去,然而浓烟仍未消止,视线里一片茫然,还有不断顺着他的眼角往外流动的泪珠。

    “等什

    么人!你等的人来了没有!”三哥的确好奇。冯远等的人是他的帮手,还是内陆的救援?又或者是东南亚的警方意识到不对劲派出的警力?如果是后者,三哥倒是有自信能够搅 弄一番,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已经来了。”冯远笑着说道。“我等的是一个女孩,她的名字叫做七七。”

    三哥讶然。他倒不是被这个古怪名字所吓倒,只是在滚滚黄烟里,一条萧索修长的人影冒了出来。

    三哥擦了擦眼睛,浑浊的视线里一点点变得清晰,他警惕地举起了枪,人影逐渐浮现出一个模样来。如果他没认错的话,是冯远。

    “嘿嘿,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傻到一直站在这等我。”三哥叫嚣道,他没认错,这就是冯远,两手空空,浑身是血,自信地来到三哥的面前。

    他正想扣下扳机,这一次再也不会犹豫了。本这么想的三哥最终没有扣下扳机,浓烟如尘嚣直上,他的嘴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一柄娇小的手枪,枪口冲着三哥的后脑。

    三哥汗流浃背,他的视线略微左右偏转,黑洞洞的几个方形枪口顶在了他的脑门上,前后左右,每一处都严丝合缝,三哥再也不敢动了。

    他的嘴被顶开,枪身直接没入三哥的嘴里,一道咔嚓的声音从他小舌头根处直接传达到了脑海里,宛如宣告了他的死刑。

    推膛。三哥知道这是什么声音。

    紧接着,清丽而又沉着的女声从三哥的脑门儿顶上传来。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这么做。”女人的声音直指三哥手里的乌兹,乌兹的枪口还对着冯远,只是再没有那股气焰。

    三哥瞪大了眼,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张好看的脸孔,齐肩的短发飘洒在脸颊上,一双细长的眉毛紧紧蹙起,手里的枪口对着自己。脸孔上,女人鼻头往下,被一个黑乎乎的防毒面具遮住,但仅看半张脸,也能从她利落的神情里看出一股英气和愤恨。

    三哥没了脾气,松开握枪的手,乌兹发出脆响,落在地上。

    直到浓烟消散,三哥才明白自己输得有多彻底。四周的黑衣警察,不久之前还在这催泪瓦斯的笼罩下遍地打滚,这时候已经被收拾得妥妥当当。

    “你是不是想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冯远摇摇晃晃,一直站在大厅中央,浑身上下仍是那副血肉模糊的模样,但是这时候看起来,他才是站到最后的人。

    三哥没了脾气,也没了精神,他瘫软坐在地上,屋里的十几名警察,屋外的一众兄弟,现在齐数都在他的眼前,被这位叫做七七的小姐和冯远完全制住。

    “七七,辛苦你了,我来。”冯远摇了摇身子,他推开准备扶住他的两人,来到七七面前,接过七七手里的手枪,从三哥的嘴里抽了出来。

    三哥猛地咳嗽一声,浑身软塌塌地跌了下去。

    “这些到底是……”三哥的眼神涣散。

    “维和特警。”冯远收了枪,蹲下身,目光定在三哥的身上。

    “很不巧,三哥。实在太不巧了。”

    “七七恰好去了维和部队,而我和七七又恰好共事过,维和特警今天的出勤恰好又在东南亚,而东南亚恰好又有一个受害人和一个加

    害人,这两个家伙涉及的案子恰好又影响了国际法的器官和毒品条例。最最恰好的是,这位七七小姐的男朋友,就是在这个地方,在剿灭贩毒团伙的行动中,牺牲了。”

    冯远站起身,拍了拍七七的肩膀。

    七七脱下蔚蓝色的帽子,搭在冯远的脑袋顶上,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冯大队长不对,该叫你冯特警同志,你都参与维和任务了,能不能有个正形?”

    冯远接过帽子,说道:“我只是没想到,这个世界上有这么许多恰好,多到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你说呢,三哥。”

    冯远笑道:“如果不是我恰好受了伤,又恰好无法联系到内陆警察的救援,你又怎么会这么恰好地把隐藏了这十几年的目的一一展现出来?”

    三哥冷笑一声,脸色变化不定,视线冰冷彻骨,他往自己身边左右看去,同样冰冷的枪管枪口就这样直直对着他,随时从枪口 爆裂而出的子弹都可能穿过他的胸膛。

    “恰好。够多的恰好。”三哥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阴冷地看向冯远这个满身泥泞鲜血,被伤口和疲惫覆盖着的羸弱警察,单薄瘦弱的身躯屹立不倒。

    冯远只笑笑,没有吭声。

    七七毅然加入联合国的维和特警,竟然也是冯远和总局的授意,这是一场借用外部力量化解这场大案的关键。

    维和特警全副武装,立刻将三哥手底下的“黑衣警察”肃清干净,他们控制住局面之后,摘下这些“警察”的面罩,根据七七从东南亚当局收集来的数据资料一一比对,果然发现了猫腻。

    “一部分是东南亚本地的警力,甚至就是这个市局的警察。大部分不是,但我们怀疑……”七七扫了一眼三哥,冯远就已经笑了出来。

    “你怀疑他们是原来鲨鱼帮会的手下,现在拿来充人数?”

    七七点了点头,她迟疑片刻,说道:“但是很麻烦,我们还没有定性的证据指认,先不说一十六家帮会的那些罪状已经没了,这些假货如果让他们走了,之后的麻烦恐怕……”

    冯远却没搭理七七,他抬起头,朝屋外看去,嘟囔着问道:“通知你的两个,你带来了没有?”

    被冯远打断让七七有些不爽,她瞪了冯远一眼,双手抱胸,说道:“当然,这是你交代的。不过我看他们碍手碍脚,执行任务的时候,在外面的车上。”

    “叫他们过来,这些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冯远瞥向三哥,说道:“首先把这两个危险分子收监。”

    七七无奈,只能抽调了两名特警去把冯远的“眼线”请来,另一方面,三哥跟蝗螽两人被五花大绑,分别由四名警察押送。

    然而三哥虽然伏法,但是他的脸上却仍然阴险。

    贴身从冯远身边经过的时候,三哥在冯远耳边冷不丁来了一句。

    “够狠。”

    “什么?”冯远皱了皱眉,正要询问,三哥却突然像发狂了一样凑到冯远身边,一时间四人竟拦不住他。

    “我说你够狠,姓冯的。没想到你连自己的女人都可以当做牺牲品,就为了来搞我。”

    三哥阴着脸笑道。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1542/ 第一时间欣赏正义迷途最新章节! 作者:小右撇子所写的《正义迷途》为转载作品,正义迷途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正义迷途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正义迷途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正义迷途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正义迷途介绍:
谨以此书,献给那些在黑暗中苦苦挣扎,但仍对社会与未来抱有美好憧憬的人。
本书会有你想看到的各种离奇案件,但随着凶手最后的落网,事情真的结束了吗?
本书双男主,各有cp。作者第一次开坑,欢迎广大读者提出意见与建议!
正义迷途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正义迷途,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正义迷途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