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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右撇子     正义迷途txt下载     正义迷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九章 计谋

    “只是没想到,效果比想象的还要好。现在的市局空得简直可以说是个壳子,即使我们有这么大的动作,他们也没办法拿我怎么样。”

    原来总局下达的指示,也在李翊的算计之中!

    李翊这句话说出来,冷冰冰的,几乎感受不到任何感情,甚至让冯远感受到坠入冰窟窿一样的深邃和绝望。

    当他目睹了付冉之的生命消失之时,似乎最后一抹人性也跟着消失。他看了看一旁的韩自清和老板娘,两人与他对视,李翊找到了他的乐趣。

    “韩警官,我猜,你现在一定很疑惑,为什么全副武装的警队浩浩荡荡进军到了下龙镇,却全军覆没,对吧。”李翊眯着眼看向韩自清。

    这当然是韩自清的心头痛。下龙镇的事件有多恶劣,这不是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但是为了查清这一桩桩案子的真相,老刑警却付出了声明的代价。

    “你想告诉我,这也是你的计划?”韩自清全身的肌肉张弛有力,血液加速流动,呼吸更是变得沉重有力,他瞪向李翊。

    李翊没有正面回答。

    “如果只是计划,未免显得太无聊了些。”李翊陈述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在展现自己的一件艺术品,他有些陶醉。

    “下龙镇的据点,是鲨鱼乃至整个东南亚所操持的器官贩卖市场,这里面的水究竟有多么浑,即便是远在庙堂之外的市局,也一定是知道的。”

    说到这里,韩自清却有些羞愧。因为实情的确如此,不仅是器官,毒品,**,各种下九流的生意,他们或多或少都是有眉目的,小打小闹,端掉几个小的窝点,这都不稀奇,可是这些组织就像蟑螂一样,死而不僵。

    现在的局面,在韩自清看来,就是他们对这些“害虫”畏惧有加,除灭固然是本分,却没有任何行之有效的办法。现在让李翊说出来,他只能感受到无尽的羞愧与讽刺。

    “你们缺少的,是证据。”李翊一针见血。“这一点很好理解,下龙镇的镇民,尤其是鱼市买卖的鲨鱼帮会,原本只是个商业性质的行会,但是器官移植的生意开展之后,尝到甜头的这些镇民自然不会主动泄露什么证据给你们市局。”

    “再加上深入渠道内部的窠臼从中作梗,想要抓到鲨鱼帮的把柄,那简直比登天还难。”李翊摇摇头,言语之中对市局的状况多了几分居高临下的同情。但是这同情让韩自清很是不爽。

    “市局的工作就是找到证据。对这些,我们没什么好抱怨的。”韩自清自当认为自己是正义的,说出的话也更硬气了几分。

    “是的。”李翊转过视线,看向韩自清。“你们当然‘正义’,毕竟这些组织危害的人数并不多,相比之于费时费力地解决这些犯罪者,不如靠他们自己之间的利益争斗,坐收渔翁之利。”

    韩自清听了李翊的嘲讽,连眉骨上的青筋都要炸裂。但偏偏他还得刻意压住自己的情绪,如果这时候激怒了李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你当然想要辩解。”然而李翊却好像看透了这一切,他笑着说道:“你和他们不一样,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的眼睛、神态、呼吸、脉

    搏,还有你时不时抓紧裤脚的习惯性动作,全都表现了出来。”

    李翊果然牙尖嘴利,每一句话说出来有如添饱了血的枪头,扎在韩自清的身上,枪枪见血。

    “但这就是事实,东南亚这些地下市场之所以存在,与政府的博弈就是一种微妙的平衡。或许对你们这些职业而言,正义感过了头,反而会让上面感到头疼。”

    听到这些,冯远不得不陷入沉思。他想起多年以前,李翊曾与自己讨论的那番话,究竟是为了什么,自己会选择一个在黑暗的歧途中执行正义的职业?

    这件事他至今也难以回答。

    “所以你就下了套。”韩自清仍旧愤怒,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的时候,手上捏出的力气把老板娘的手腕压得通红,然而无论老板娘如何挣扎,都无法从这个魁梧的汉子手里把手给抽回来。

    她对韩自清又锤又打,韩自清却只当没有感觉。

    “下套?”李翊却对韩自清的说法有所不满。“你觉得这是下套吗?付冉之的尸体,手术的痕迹,就连影像资料都清清楚楚,这只是个犯罪事实。你们可以说我有所企图,但这份证据,难道是我伪造的?”

    韩自清当然说不出话来,甚至话里话外,他能感受到一份若有若无的怨气。他不知道这怨气从哪里来。冯远却清楚,付冉之对于李翊来说意味着什么。

    “简单的一个证据,足以让市局倾巢而出这是对市局尊严的亵渎和践踏,在他们脑袋顶上干出这种事情来,恐怕最愤怒的就是你们的阮局。”李翊眉目清秀的瞳孔折射出光,不知道是不是冯远的错觉,李翊在说到“阮局”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尤其重。

    “但是你们却绝想不到,一抵达下龙镇,就有致幻剂在等你们。”

    李翊说道。

    听到致幻剂三个字,韩自清按捺不住了,他断定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一切的元凶。

    “果然是你,居然是你!”韩自清牙齿咬得几乎要迸裂,但是他却不敢动手。

    “对我来说,调配lsd型致幻剂,就和吃饭一样简单。巧的是,下龙居然有那么完备的医疗设备,简单的采购和调整,就能制造大批量的致幻剂。”

    韩自清这时候想起来,他们在出警即将抵达下龙镇的时候,曾遭遇的那辆大货车。至今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便是这“致幻剂”,尽管从当时死者的身体上查出了致幻剂致死量的结果,但是却仍然找不到成分在哪里。

    “你们制造的大量致幻剂,那你知道,这东西的对人体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们又知不知道,误食和吸入过量,会导致死亡!”韩自清吼出了声。

    然而李翊却十分冷静。

    “我当然知道,这就是我制造它的目的。”

    他很沉着,也很冷静,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甚至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究竟是怎样的是非对错。可他知道的越清楚,越沉着,越冷静,结束一条生命的时候,他就越冷漠。

    “那东西,那么多的计量,究竟藏在哪里。”韩自清气得浑身发抖,一旁的冯远却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冯远看着李翊,说道

    :“致幻剂的藏匿点并不复杂,甚至就近在眼前。”

    “眼前?”韩自清不解。

    “我姑且问问,韩警官,当时你们查封的货车车厢里,有没有货物?”冯远问道。

    韩自清点点头,回答:“当然有,满载而归。”

    “那这些货物是海产吗?”冯远的问题显得有些无厘头,但韩自清还是老老实实回答。

    “大部分查验过后,都是新鲜的海鱼。”

    “新鲜的?”冯远有些错愕,随即他想到什么。“有没有剖开鱼腹查过?”

    问到这里,韩自清愣了神。

    “你是说鱼肚子?”他问。

    冯远点点头。“如果你们能想到这一点就好了,鱼腹中藏匿了大量的致幻剂药物,这些药物渗透到空气中后,就会逐渐加剧局部的lsd浓度。”

    李翊接过话头。

    “你们全军覆没并不冤枉,韩警官,论智谋,你可能还得向冯警官学学。”

    韩自清脸色飞红,但他不是来玩什么推理解密游戏的。

    “所以你想告诉我,这些药物都是你事先安排好,只等我们钻进套子里对吗!”韩自清怒道。

    李翊还是没有回答,继续往下说道。“但光是这样,你们还是不会上钩,毕竟要拖住你们在下龙镇的市场多逗留片刻,还得让你们分散开来,这样就更好。”

    李翊说着,忽然之间有些颓丧。

    “为此,我们还特意把鲨鱼帮会的武装削减到了最低,并且又让他们分散应对,你们抵达下龙镇的时候,相当一部分鲨鱼帮会的成员可都出了海可惜让我失望的是,你们居然这么快就全灭了。”

    韩自清却冷笑一声。

    “你这人说话未免太托大,不尽不实。你说装备不行?手里拿着最先进的大盖盒子,一枪射程超过500米的机动佣兵清扫战场,到了你嘴里,倒像是我们技不如人?”

    韩自清当然不服气。他想起带领刑警支队搜救人质的时候发生的事,他的兄弟死的死伤的伤,敌人却训练有素指挥得当,手里的家伙更不是一般的小玩具。

    李翊皱了皱眉头。

    “等你们意识到自己中了致幻剂的时候,已经回天乏术了。”李翊说道。“窠臼的嫡系部队便是圣塔监狱里的佣兵队,这件事我也是才了解到的。几乎没有任何代价,就控制住市局的警力,这难道不是艺术吗?”

    韩自清对李翊的“艺术”自然是嗤之以鼻。但他却突然想到自己师父曾说过的,对“圣塔监狱”耿耿于怀的林因之,或许已经找到了背后的真相。

    “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韩自清无奈道。

    “如果你们不抵抗,我们也不用费这个力气。窠臼的目的也很单纯,就是取回本该有的地位,在东南亚的地盘上,做个一代霸主。”

    “但你们却放着一个真正的警察四处乱窜。”冯远突然插画进来,说道。

    “要捉到你并不困难,冯远。”李翊却胸有成竹。“我有的是办法,只不过这不是我们的目的而已。而现在,总算到了实现计划的时候。”

第一百七十章 脱出

    “计划?”韩自清还在疑惑不解,李翊接下来的举动却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他有条不紊一个接着一个,将制服在地上的一十五个头领激醒。

    他挥挥手,只见手底下的“警察”迅速采取行动,一人制住一个,另有十五名“警察”端着一盆水来到跟前,只听“哗啦”一声,这一十五人纷纷醒转。

    看到李翊,这些人当然没了脾气,就连一向最硬气的“狮子”也都服了软,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佶屈聱牙?

    “各位,警方最优良的装备甚至都成了窠臼的囊中之物,你们心里的想法,甚至逃生的路线,也都掌握在窠臼的手上。”李翊笑着开始了他的演讲。

    演讲很短,几分钟便结束了。他身形如同鬼魅,在一十五人面前,一个一个咬着耳朵小声说了一句,这些人的面目上便像开了花,展露出惊惧悚然的脸孔。

    李翊莫非是掌握了什么法术?就连冯远都在心理打鼓。

    不得不说,这几句话的工夫,一十五人都成了垂头丧气的丧家犬,再没有半点反抗的意志。

    李翊的动作干脆利落,他躬身亲为,把已经被控制住的一十五人全部收编。东南亚的势力分布的控制形态各异,李翊却如数家珍,似乎就是要故意激怒冯远和韩自清一样,当着他们的面摘取胜利果实。

    李翊就真的一个一个,恩威并施地把十五个组织势力全部收归到了窠臼麾下。

    冯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翊却耐心解释了起来。

    “任何人都有秘密,有些秘密甚至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他说道。“对于这些混迹在黑道中的领头就更是这样,只要掌握了一点诀窍,他们就必然会听你的。”

    “你本可以让他们金盆洗手,从善如流。”冯远瞪着李翊说道。

    “但这有什么意义?我奉劝了几位黑道老大归善,从此就一片太平?这肥的流油的市场就再没有馋嘴的,偷腥儿的猫惦记了吗?我看这不见得吧。”

    冯远知道争论不会因为自己的一两句话休止,而李翊更不可能为了自己一番劝说就改邪归正。

    “既然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为什么还要迫害他人的性命。”冯远说道。“有些人本不用死。”

    “但有些人已经死了。”李翊突然间有些激动,他顶回一句,脸色才温吞吞变了回来。“我不跟你讲这些,冯远,你懂吗?犯罪的根本是什么?不,你不懂。”

    李翊没给冯远解释的机会,他说道:“你们守着这样一个老女人不放,任何事也不会发生改变,这你应该知道的。而且你忘了,警察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李翊笑了笑,嘴角勾起的弧度让冯远想起多年前的事。

    “你们就算真的把持了人质,却根本不敢动手。”他说。

    糟了!冯远喊出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他们没看到李翊的动作,甚至任何暗号,眼神的动作都没有,这支“警察”小队就发生了变化,从小队中突然窜出一条肥硕宽盘的躯体,几步便逼近冯远,没等韩自清和冯远两人有所反应,他就立刻抓住了冯远。

    紧跟

    在他身后的还有几道身影,也是从“警察”小队中窜出,他们分别抓住了韩自清和老板娘,片刻功夫,这支队伍仅仅三人,从背后掏出了防爆盾,硬生生在李翊面前顶出一条路来,李翊就眼睁睁看着三人消失在夜幕之中。

    李翊当机立断,抽出警队人马,立刻封住了这条窄巷所有的出口,夜半无人,冯远他们定然逃不了。李翊心里默默念着,身后却传来一人的声音。

    “你居然也有失败的时候。”是蝗螽,他从到尾都在看戏,一点儿插手的意思都没有。

    “人都会失败,不管是怎样的人。”李翊叹了口气。

    “哦?可我怎么觉得,这个叫冯远的条子对你了如指掌。你犯了轻敌的过错,不是吗?”蝗螽并不傻,相反,看上去四肢健硕的他,脑子比一般人都要灵光得多。

    李翊没有回答,蝗螽却继续说道:“你和他之前,看上去还有一段没完的联系。”

    “我会把他带到你面前。”李翊冷言回道。

    “那是最好。”蝗螽笑了笑。

    李翊却感觉到古怪。

    “说起来,你为什么不出手?你如果出手的话,他们一定跑不了。”李翊皱着眉头说道:“想不到窠臼内部,居然还有内鬼。”

    “这不是常有的事吗?内鬼无处不在。”蝗螽笑道:“我不出手,是因为我没找到出手的理由。”

    “老板娘被他们擒住,这不是个很好的理由吗?”李翊问道。

    蝗螽笑了笑,没有回答。李翊却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恐惧,他回头看去,舞厅内站着一人。

    冯远自觉得自己算是高大了,但这时候却被人像小鸡一样提溜着,在狭窄的巷道内穿行无阻,粗重的喘息声在他脑袋顶上吞吐。

    他不知道这种状况持续了多久,只感觉到四周的氛围从刚才紧张的情绪,缓缓过渡到了平稳之后,也许是拎着自己的肥硕“警察”也筋疲力尽了,冯远被粗暴地扔在地上。

    紧张的情绪平复后,冯远就感受到一股浓烈的恶臭和不好的预感。

    他打开手机,调高亮度,乌蒙蒙的夜色里,鼻头感受到这种刺鼻的气味。冯远循着味道转动手机,照亮了看看,这地方脏污不堪,地面上泥垢遍布。

    东南亚地处热带气候,季风裹挟着灼热的温 湿雨露把这附近的海岛淋了个遍。冯远这时候才感受到,隐隐的夜晚,这恶臭的地方爬满了各色甲虫蜈蚣,他心头一凛。

    死都不怕的冯远,偏偏对这小小的虫垢无可奈何。他往后挪动几步,背后贴靠在阴凉的树干上,飒飒的阔叶摆动出声,让他着实吓了一跳。

    气氛极度诡异。

    这是哪?冯远咽了咽口水,“警察”回答了。

    “这里暂时安全了。这是市里的火葬场。”“警察”弯腰的时候,肥墩墩的肚皮鼓了起来,挺出大大的肚腩,他气喘吁吁,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来。他奋力把脑袋上的头盔拽下来。

    冯远感到一股恶寒。他实在不知道,这好心的“警察”究竟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到这里来。

    看起来颅骨和脖颈实在太

    粗,冯远只觉得这家伙费了天大的劲,腾地把头盔从脑袋上拔了出来。

    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好像把这胖子的力气一下子全部抽干,只见他浑身乏力,双手抱着硕大的头盔,挺着软塌塌的肚腩,歇在角落里,一个劲喘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冯远咬咬牙,不就是虫子,不就是尸体么?自觉得作为刑警,什么东西没见过?他忍住心头一阵阵的恶心,举起手机,照亮眼前的胖子。

    胖子抬起手,遮住光,可惜挡不住他的面部轮廓。

    “三哥!”冯远认出这胖子的身份来了,“警察”真的也是警察。“竟然是你!”

    这下事情有转机了!韩自清尚且还在疑惑,冯远却挤出满脸的笑,简直像是碰见了救星,不等这三哥有所反应,他就已经拉住了韩自清的手,指着三哥。

    “他是三哥。”冯远兴奋地说道。

    “哦,哦。”韩自清有些不知所措,他来回看着冯远和三哥,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更不知道为什么冯远要两眼露出微光,看上去像是见着新玩具的小鬼一样。

    “有他在,咱们的事总算有转机了!”冯远几乎要喊出声,不过被韩自清和三哥同时拦住,他也很快镇定下来。

    “三哥是潜伏在敌人阵营里的内线。”冯远解释。“他在窠臼里呆了多年,是个可靠的伙伴。”

    “内线?”韩自清愣了愣,抬起头,看向三哥。三哥虽然穿着一身标志式的警队服装,但对于韩自清而言,现在最不可靠的便是这样穿着警服的警察了。

    三哥也知道有些荒谬,他挠了挠脸颊,看向冯远。

    冯远会意,立刻解释。

    “三哥是深藏在最前线的好手,他的潜伏工作不宜暴露,所以直到现在,可能没法给我们证明他的身份。”

    韩自清仍皱着眉头,他仔细打量三哥,问道:“我怎么没见过你?你不是市局的人?”

    三哥摇摇头,他犹豫了一会,突然在身上摸索了片刻,寻摸出一张证件。

    “现在继续隐瞒,意义也不大了。冯警官,韩警官,时机已经成熟,按照上头的命令和我自己的判断,我们可以行动了。”

    冯远也有些按捺不住似的欢欣起来,而韩自清却仍紧锁眉头,没有彻底信任。他接过三哥的证件,仔细瞧了瞧,连他也分不出真伪,三哥的身份看上去的确不假。

    但他的预感却不大好。

    “时机成熟?”韩自清问道:“既然如此,你现在的目的是什么?需要我们配合你?”

    “当然。”三哥喘匀了气,说道:“这件事,从上到下,情报局的各位同事谋划至今,等的就是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韩自清把证件交还。

    三哥小心翼翼地收回,轻巧地塞进了鞋后跟里。

    “窠臼并不是滴水不漏的组织,但他们时刻准备着和我们正面冲突,这一次市局的同事虽然伤亡惨重,但是也终于让窠臼有了喘息的空隙他们现在想不到,内外连续的攻击,就是为了彻底瓦解这个组织。”

    三哥开始解释他的计划。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三哥的反攻

    “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俩还控制住了这个女人。”三哥回头看了一眼老板娘,双手已经被他拷住,但是倔强的眼光铜铃似的瞪了过来,风韵犹存的气质虽然还有,只不过在这腥臭难当的火葬场附近,也只能满脸的怨怒。

    不过三人没把她放在眼里。

    “计划很简单。”三哥说道。“我们手里有窠臼的话事人,这已经是成功了大半,也多亏你们,难得他们的约会把这十五条大虫全集合在了一起。”

    三哥的话说到一半,他看到韩自清脸色闪动,似乎有些话想说,便问:“韩警官,咱们实在是该兄弟关系,都是体系内的伙伴,你有什么顾虑不妨直说。”

    韩自清正要说话,三哥脸色沉重地插了句嘴。

    “话说在前头,这次行动只是我个人的建议,韩老弟,我虚长几岁,就这么叫了,你别见怪。但是我毕竟不是你的上司领导,你要觉得这计划凶险,不想跟我一块行动,那也是没问题的,这个任务不该刑警负责。”

    韩自清脸色登时又变了,然而三哥继续说道。

    “冯老弟也是一样,你在东南亚给我的帮助太多,这次也多亏了你。但毕竟这不是你的辖区,你又是大陆来的贵客,不该让你趟这个雷,你要是我去,我立刻派兄弟护送你回国。”

    然而这次却轮到韩自清震怒。

    “放屁。”他口不择言地说道:“既然你说了,大家伙儿同气连枝,都是一个体系的伙伴,凭什么贪生怕死你没有份,冒险立功你就冲头里一个?”

    韩自清两眼瞪大,圆滚滚地睁了起来。

    “我失言了。”三哥坦率地笑笑,拍了拍韩自清的肩背。

    冯远叹了口气,说道:“到现在,你怎么还说这种话,三哥,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就想过,吃人家嘴短,吃了你的烧排骨,就是上了你这条贼船,事到如今还说什么临阵退缩的丧气话?”

    听到这里,三哥闷声笑了起来,拍了拍冯远的肩背,双手一边一个,勾住两人。

    韩自清自觉得热气上涌,这三哥在他看来再不是什么臃肿的胖子,骨头里确是有血性的警察。他更定了心,决心把窠臼一窝端了,于是说道:

    “三哥,我只是觉得,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吗?”三哥说出了内心里的疑惑。“既然我们手上有了这个女人,要解决窠臼,还不是信手拈来。”

    韩自清看了看老板娘,他的眼光十分锐利,简直就像要把这女人给吃了一样,直看得女人浑身颤抖。

    “窠臼可不是没了话事人,就轻易瓦解的天真组织。”三哥笑了笑,对窠臼的了解,没人比他更深入。“只是铲除了话事人,能追查到的消息很有限,这女人没了,自然会有顶替她的人出现。”

    “这时候,你的身份也暴露,而窠臼势必更加谨慎,咱们也再也没有机会。”冯远分析道:“韩警官,三哥在窠臼这一蛰伏,可是十几年,咱们不能铤而走险。”

    韩自清点点头,他又瞥了眼女人,问道:“可是照你所说,又该怎么对付他们?光靠咱们,凑一块也不过五个人,这么点人手,要对付窠臼……”

    韩自清的话没往下说,但是冯远也领会了意思。光靠他们五个人,窠臼的人数少说也有几

    百人,分散在东南亚各地的加在一起,那就更不知道有多少人。

    如果铲除领头人尚且解决不了,那么窠臼又该怎么办?

    “只有一个办法。”三哥压低声音,说道:“我们需要的并不是真的把他们全部逮捕,这既不现实,也没有意义。”

    “那该怎么办?”韩自清不解。按照三哥的话来说,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们陷入了两难之中。

    “我说过,窠臼并不是密不透风,完全严密的组织。要取缔他们,非得抓住把柄不可。就像鲨鱼帮会那样,在外,他们的生意是隐藏得很好,几乎查不出端倪来的。”

    “所以你潜入了内部?”韩自清问。

    “没错,我的目的就是要查清他们的目的,最好是能够找到线索。”

    “结果呢?”

    “很遗憾。”三哥叹了口气,说道:“他们比我想的谨慎的多。这么多年以来,我都没有找到实质性的证据。”

    “证据。”韩自清也明白,即使他们武力执法,把这些明面上犯了事儿的窠臼团伙送回市局,最终也需要证据才能立案,否则最终也只会被他们的同伙捞出来,窠臼本身却不会有任何损失。

    “难道一点办法也没有吗?”韩自清看向老板娘,眼神里恶寒陡生。

    “那倒不是,如果我没找到一点线索,也不会贸然行动了。”三哥说道:“掌握在窠臼手里有一份名单。”

    “名单?”冯远问道:“你是想说,这份名单上就是他们的破绽?”

    “其实本来没有什么破绽。你们仔细想想,为什么窠臼当年覆灭之后,能迅速重新崛起成为东南亚第一线的大帮会?为什么这一十六家对手要看着他重新崛起?”

    三哥笑道:“别告诉我,这是为了还什么情面在地下市场这一块,什么情面都不好用,真金白银才是道理。”

    冯远沉吟片刻,恍然大悟。

    “你是说,把柄!”

    “没错。”三哥低头说道:“窠臼当年掌握东南亚市场的时候,这一十六家组织还只是刚刚起步,买卖手都很粗糙,所以后事擦屁股,都是窠臼给他们埋的单而这些东西,一条条都是如今这些组织里巨头的把柄。”

    原来窠臼重新崛起的秘密,就是倚仗着这份鱼死网破的清单,以至于这些帮会都不敢对它横加干涉,不仅如此,靠着这份霸道,窠臼竟然一跃而起,又恢复了第一线帮会的名头。

    尽管与当年相比,现在的窠臼早没了那份雄踞各方的巨大能量,可是野心却没有减少分毫。

    “如果有了这张清单,要扳倒一十六家帮会,就易如反掌。”三哥说道。

    韩自清挠了挠脑袋,他站起身,转了一圈,扑面而来的呛人气味钻进连他的鼻孔里,让他大脑几乎要停止运转。

    他不知道冯远跟三哥是怎么做到,在这么人的地方商量对策。

    “我还是不明白。”他问道:“如果你的目的是这窠臼,矛头怎么又对着这些组织?”

    三哥笑了笑,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把矛头对准他们?”

    韩自清彻底糊涂了,这话难道不是你刚才说的吗?

    “你自己说的,扳倒他们,易如反掌。”

    韩自清有些气不过,说道。

    “韩警官,你想想,三哥说的是易如反掌,却不是说要真的扳倒他们。”冯远领会了三哥的意图。“把柄捏在手上,用法很多,并不一定要真的铲除他们或者说,不一定要现在就解决。”

    韩自清愣神,他实打实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条途径。

    “也就是说,我们亲自捏住这些帮会,窠臼就完了?”韩自清说道。

    “没那么简单。”三哥摇头。“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扳倒窠臼,也不至于那么简单但是各家组织权衡至今,并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窠臼有他们的把柄,他们嘴里毕竟也会有窠臼的一些底料即使做不了证据,作为线索却足够了。”

    “好巧不巧的是,这一十六家的领头人,正在窠臼的控制下,对吗?”冯远接过话。

    “说的没错。”三哥肉嘟嘟的脸上挤出笑颜,眼光着实兴奋了起来,语气轻飘飘地,仿佛按不住内心的躁动。“这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什么才是?”

    韩自清也厘清了各中关系。

    这的确是再巧合不过的机会。

    韩自清看了看三哥,他捏紧拳头,全身发硬,身体变得炽热。为了挖出这些真相和信息来,老刑警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那还等什么,行动开始。”韩自清挥舞着拳头就要冲出去,却被三哥拽住了一摆,脚底一滑,在路面上翻滚着身体,硬生生摔了个狗啃泥。

    “又怎么了?”韩自清怒道。

    三哥摇摇头,叹口气。

    “看你这么有干劲,当然是好,可问题还么那么简单,关键就在于,怎么做?”他看了看韩自清。“即便是要找到这份清单资料,总得要有个头绪吧。”

    “没有吗?”韩自清愣道。

    三哥这一次没吭声。

    冯远代他回答:“我想线索已经找到了,不是吗?”他回过头,视线聚焦在老板娘妖艳的身姿上,韩自清也看过去,三道目光扫过老板娘,看得她心头发凉。

    “是她?”韩自清问道。

    三哥不置可否。这个女人究竟是不是真的掌握了这样的绝密,他心里没谱,但是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韩自清似乎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咽了咽口水。

    老板娘仿佛被三匹饿得瘦骨嶙峋的恶狼盯上了,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她双手被手铐紧紧箍住,只能靠膝盖和腿,把自己的身体往后挪过去。

    “你们想干嘛!”她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但是可不想在这样古怪的地方,恶臭的角落里交代了性命这未免太难看了。

    三人都不吭声,过了半天三哥冒出一句话。

    “冯老弟,求援的事……”

    冯远重重叹了口气。

    “抱歉……我……”

    三哥却似乎早就料到。

    “这不怪你,兄弟,毕竟这牵扯太大,你一个人卷进来,已经很不幸,没道理让局子里的同事陪你,理解。”

    冯远摇摇头。“对不住。”

    三哥没有回答,闷声说道:

    “两位老弟,现在轮到你们刑警出马了。”他的目光直指老板娘,语气冷如冰霜。

第一百七十二章 险招

    老板娘却冷笑一声,她知道这时候该轮到自己了,索性闭上了眼,扯进了胸口贴身的礼服裙摆,冷峻的脸上再不留一点颜色。

    “挺倔强。”冯远蹲下身,目光在老板娘身上打转。

    然而老板娘已经在心里下了决定,无论这些条子说什么,逼问什么,她都一概不知。

    冯远却什么也没有问,只是这样看着她,目光犹如火一般炽热。老板娘似乎能够闭着眼感受到这种目光的凝滞,她缓缓睁开一只眼,没有想象中的逼问和酷刑,甚至这张爽朗男人的脸上挂着微笑。

    老板娘这半辈子遇到过不少男人,她自己也领教过不少种的眼光,但是像冯远这样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纯净,闪亮,似乎没有任何杂质。

    但她不信。

    “你就这么看着我,指望我干什么?”老板娘媚眼如丝,看向冯远。“指望我脱衣服么。”

    冯远却不为所动。

    “只是看看你,看你的脸,你的眼睛,还有你的人。”冯远说道。

    老板娘的脸色绯红,倒不是被冯远这几句话给搅得,只不过像这样赤条条单纯的话,在她听来,又是别样的受用。

    “你哄我,也没有糖吃。”老板娘冷冷地笑着。

    冯远叹了口气,摇摇头,站起身。他的目光仍旧温润。

    “她不会说的。什么都不会说。”这句话不是跟老板娘说了,是对三哥和韩自清来讲,只看了一眼,他好像就下了结论。

    “三哥,换个法子吧。”

    韩自清却不乐意。

    “你可什么都还没问,怎么就知道她不会说。”

    冯远扫视了老板娘一眼,说道:“当一个人指定要把秘密藏进肚子里的时候,眼睛就会说话,什么也不会吐露出来,也意味着就算我们用暴力,也只会让她更加残忍地对待自己。方法总比麻烦要多,我们想想别的。”

    “来不及了。”韩自清两眼冒火,他没想到冯远竟然是这样一个皮囊货,看起来模样是坚毅,内子里却是个草皮。

    “躲开。”韩自清推开冯远。伸出手掌,勒住老板娘的衣领,手上的力气自信能够碾碎骨头,更不惮这个女人。

    “劝你早点交代,少受些苦。”韩自清对审问向来有一套,只不过也因为如此,屡次违纪。老刑警不是没有教训过他,但他总认为,眼光毒辣是刑警的第一要务。

    更何况这老板娘已经验明正身,毫无疑问,就是窠臼的第一把手。这时候再怜香惜玉,未免太天真。想到这里,韩自清狠狠白了冯远一眼。

    老板娘柔媚地笑了笑,轻声说道:“你近来些,我告诉你就是了。”

    韩自清当然大喜,但却没有大意,他大手伸出,紧紧捏住女人的两只细瘦手腕,既没有用死力,也没有让她能够行动自如。

    出乎意料的,老板娘却没有半点挣扎,任凭韩自清牢牢地把住了自己。她贴到了韩自清耳边,吐气如兰。

    韩自清皱着眉头,不知道这女人究竟捣的什么鬼,刚想吭声,女人突然笑了起来。这笑声就像一串铃铛,响起来的时候有微风一般的味道,一点点扑在韩自清的耳边。

    他只觉得耳畔瘙痒,忽然之间,女人低低骂了一句。

    “狗 娘养的。”老板娘笑着骂出了声,一口浓痰就

    啐到了韩自清的脸颊上,没等他反应过来,张嘴便朝着韩自清的耳垂狠狠咬了下去。

    好在冯远眼疾手快,迅速推开了韩自清。

    韩自清彻底傻眼了,他没想到这女人竟然这么凶狠。他回过头看了看眼前的老板娘,女人却压根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只见她扬起脑袋,发梢在白净如雪的颈子上摇摇晃晃的,别有一番风味。

    “草。”韩自清再也忍不下这口气,紧紧抓住老板娘,手指几乎要把老板娘的双手捏出几条赤红色的印记来,但这女人却连哼哼一声都没有。

    韩自清憋闷着一口气正愁没地方发泄,眼看就要打下去,三哥突然出手,一巴掌拦住了韩自清。

    “别打伤她。我还有用处。”三哥看了看冯远,问道:“你为什么不审审她。”

    老板娘自然摆出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冯远看了看老板娘,叹了口气。

    “我问不出,当然就是问不出。”冯远咳嗽了两声,胸口又开始渗血。三哥看的出来,这家伙在东南亚吃了不少苦头,到了这种局面,恐怕连硬撑着不倒下,就已经尽力。

    三哥没说什么,他把韩自清推开。

    “我有办法。”三哥说着,凑到老板娘跟前,低低地伏在她的耳朵边上,吟唱似的低声说了什么,韩自清只当这胖子唱了句什么巫咒。

    因为他说了几句话过去,老板娘整张脸就变了色。先前无论什么大风大浪,老板娘这一身固然柔弱,却还没有真的服过软,但是三哥却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老板娘就如同形消溃散一般,颓然坐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晌,老板娘一双幽深的瞳孔死死盯着三哥,看来看去,看了许久。

    “你说的都是真的?”她问。

    这句话在冯远和韩自清听来,当然是一头雾水,但三哥却会心一笑。

    “到底是不是,你自己体会不就知道?”三哥回答。

    又是沉默。

    老板娘似乎要在内心决定什么,她细长的眉毛紧紧锁住,过了许久,才轻声问道:“你真准备让我回去?”

    “回去?”韩自清挑了挑眉毛,看向三哥。

    三哥并未解释,他点点头。

    “你是个叛徒。”老板娘突然咬住嘴唇。“我为什么要信你的鬼话,你也不想想,这些年,窠臼可有亏待过你。”

    “但我也是警察。”三哥说道:“在你看来,也许我是个叛徒,可我自己心里清楚,到底为什么才隐忍至此。”

    老板娘低下头。

    “这么做可没什么好处。至少对你来说,我可不觉得这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这我自己会判断。如果你想确认这一切是不是真的,最好亲自去看,我说的话,你不一定信。”

    “是一定不信。”老板娘高傲地站起身,伸出双手,手铐发出金属的叮当响声。三哥努了努嘴,让韩自清给她松开。

    “你疯了!”韩自清瞪大了眼。

    三哥解释道:“这是唯一的突破点,我们留着她,是死棋,要把棋走活,必须得兵行险招。”

    韩自清沉吟片刻,看向冯远。

    “你觉得呢?”韩自清问道。

    冯远笑着回答:“钥匙在你的手里,别问我。”

    韩自清心有余悸,他对

    这女人现在愤怒恐惧远多过其他。

    “放了她就能破局?”韩自清怀疑地伸出钥匙。

    “这当然只是第一步。”三哥说道。

    韩自清犹豫片刻,做出了决定,他轻推钥匙,解开了女人手上的镣铐。

    午夜的宴会似乎还没有结束,灯火通明的大厅里闪烁着异色光芒,诡妙的灯光似乎换了种颜色,舞池里再也没有优雅和秩序,仿佛一切都变成了混沌。

    从蒙蒙夜色里,恍恍惚惚地走来一条娇艳的身影。

    这时候的舞厅门口和来的时候又不大一样,门口虚晃的大灯左右晃动,倏忽之间,南国的急雨一阵急过一阵,地上已经泥泞。

    几名身穿厚重警服的战士背后背着沉重的枪支,三两成群,急急在这泥泞的水渍上      踏过,浑浊的水光溅了起来。

    身影当然是老板娘。她的腿迈得不小,但是步子却不大。款款而来,实在难以想象,不久前她才沦为交易的筹码,作为人质扣押来扣押去。

    这时候已经过了深夜,就连猫的最晚的夜猫子,恐怕也已经犯困了。唯独这个舞厅里,仍旧灯火通明,似乎还在等待客人。

    老板娘走得近了,门前的这些警察的确足可以假乱真,个个身高体阔,手里的武器也是明晃晃的耀眼。

    老板娘有些紧张,但她并不怕这些人。

    警队的“警察”们当然也注意到了老板娘的倩影,目光不曾从这位窈窕女性的身上挪开过。

    看到老板娘突然回到这里,他们当然觉得匪夷所思。

    老板娘试图直接进到舞厅里去,然而她没能如愿。还没有踏进庭院,她就已经被拦在屋外,警队的人眼巴巴看着老板娘,咽口水的咽口水,却没人放她进去。

    “这是什么意思?”老板娘不怨不怒,也就乖乖站定,她左右看去,警队的两人身材魁梧,这时候挤在一块,自己怎么也进不去门里。

    没有人回答老板娘。老板娘也实在恼了,跺了跺脚,几步要往里去,却仍被拦住。

    “这算什么?造反啦?”老板娘微微蹙眉,她挑了挑发梢,妩媚的姿态惹了好几道眼光,看在眼里的老板娘更是气愤。

    还是没人理她。

    老板娘的脸色不太好,这种种迹象,让她有种不大好的预感。如果真的如她所想……她甩了甩脑袋,长长的发束散开。

    “不让我过是吧。”老板娘瞪着眼,软硬不吃的这些榆木脑袋让她气不打一处来。“好。”

    她放下话,知道舞厅里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但是老板娘自己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老板娘在舞厅外来来回回绕圈,为了参加这个约会,作为话事人,老板娘自己也没有带任何亲信在身边。她甚至没有料到,李翊竟然能突然杀到现场来。

    想到李翊,老板娘就感到古怪。

    这个男人跟着蝗螽一起从海上回来,很快便进入了窠臼的高层,甚至自己都没有过多遏制他的手段,能够造成今天的局面,当然也不是一天两天促成的。

    李翊加入窠臼之后,出谋划策,制定了几条机关妙计,这当然不必说,这一次鲸吞十六家组织的想法虽然是自己的图谋,但这不能不说,不是在李翊的帮助下才提前有的想法。

第一百七十三章 打破僵局

    屋外响起骚乱。舞厅里就更不安宁,蝗螽带了一队“警察”从屋里出来,他看到小院外,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卧在地上,耍起脾气来。

    “老板娘!”他大喊了一声,快步迎向老板娘的身影,并招呼门口的几名“警察”撤了下去,上前扶起老板娘。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蝗螽笑吟吟地说道。不得不说,这幅笑貌的确不适合他,屠戮满脸的杀气凝合着笑容,说不出的悚然。

    但老板娘却一点也不害怕,她只是嗔怒地白了蝗螽一眼,嘴里如同塞了蜜。

    “死鬼。”她身子一软,便侧在蝗螽怀里,就势糯糯地成了一滩泥,只不过这泥不是一般的污泥,而是风情种种,款款柔媚的泥。

    蝗螽也不推不赖,权把这细瘦窈窕的腰身当即揽在怀里。

    “这不刚才见面,竟然把我忘了?”老板娘的年纪绝不小,这一点蝗螽心里比她自己还要有数,然而这女人的皮面却像是换过一样,这时候哪里像个人近中年的徐娘半老?如果不是一骨子的柔媚,倒像是青春年少的小姑娘。

    但蝗螽却不吃这套。他笑了笑,把怀里的老板娘稳稳扶正。

    “我疏忽了,看你玩的尽兴,就忘了你原来还在这里。”蝗螽知道这女人嘴里不会有几句实话,索性就跟她打起了哑谜。

    老板娘眯着眼,目光在蝗螽的一张脸上打转,余光却匆匆掠过整个院子。她不禁吃了一惊,从她被那五大三粗的叛徒带离之后,这里简直就像是换了门面一样。

    院落里哪里还有那副狼藉模样?装潢也彻底换了风格,颇有点低调水吧,或是民宿的风格,全然不再是那舞会的模样。小小的庭院里,原本塞满的“警察”,这时候也早没了踪影,就连刚才守在门口的两人,这时候也被蝗螽驱散。

    其他人……老板娘一道跟蝗螽有一套没一套地寒暄起来。她继续观察,四面无人,别说李翊,就连个蚂蚱都安静地不出声。

    “……我也为你着急,这不是,大家都是兄弟姐妹,能有不急的吗。”蝗螽说这些话,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握住老板娘鲜嫩的手臂,毛茸茸的手掌就在老板娘的手背上来回磨蹭。

    他的目光在老板娘的手腕上停留。

    老板娘堆满了笑,突然问道:“蝗螽大哥,小妹叫你声大哥,你有什么可不能瞒着小妹。”

    蝗螽内心却狂躁不已,老板娘这话几乎让他要吐出来。

    “只管问。”他却拍了拍胸脯。

    “我刚才可是被人掳走了。”老板娘一双带着水汪汪的大眸子就这么直勾勾盯向蝗螽,看得蝗螽内心起毛。

    她没头没尾就说了这么一句,蝗螽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回答了。

    “哦,哦。”蝗螽挑了挑眉毛,挠了挠脸。“对啊,我们这不是比你还急吗?你瞧,大伙儿刚才还玩的尽兴,看见你出事了,不都出去找你了?”

    “找我?”老板娘眨了眨眼,摆出一副认真的模样。“蝗螽大哥,你看起来倒不是很急,不急着找我?”

    “怎么会?”蝗螽笑道:“我这不是正好轮班,大伙儿就说,万一你要是自个儿回来了,总得要有个人照应不是?”

    “那还真是巧。”老板娘点点头。

    “可不是,缘分。”蝗螽也跟着点头。老板娘绕来绕去与蝗螽来来回回寒暄了许久,既不看见李翊等人的行踪,也没见到所谓去找自己的警队回来。

    “你不通知他们一声?”老板娘忽然说道。“既然我都回来了,还在找什么?”

    “找得罪你的人啊,妹子。欺负了你,怎么能说放过就放过。”蝗螽信誓旦旦地说道。两人其实都心知肚明,但是唯独这层窗户纸,没人捅破,老板娘猜不透蝗螽葫芦里的药,蝗螽也猜不透老板娘的心思。

    “找人这事,让手底下的兄弟去锻炼不就行了?”老板娘目光狡黠,突然左右闪动。“怎么,李翊兄弟也去了。”

    蝗螽搪塞两句,对李翊的事却止口不提。

    “哎呀。”老板娘见蝗螽面有难色,故意不提,知道自己的方向对了。“怎么,这李翊兄弟也太重视我这个老太婆了吧,大晚上的,他一个水灵灵的小伙子,多不安全喏,你说是不是?蝗螽大哥。”

    老板娘这番话说的圆润,语气更是娇媚无匹。

    蝗螽目光冷冽,嘴上笑吟吟的,内心里的情绪却早就干裂的像久旱的土壤一样,被这女人恶心得一滴水也没有了。

    “好妹子,我知道你看不惯李翊兄弟。我也知道,大陆新来的年轻人,总不入你的眼,这都不是新鲜事了。但做人不能太有成见……”

    “看不惯他?”老板娘娇笑道:“怎么会。”

    她把手掌放到嘴边,笑起来的时候,的确有一种说不尽的柔媚。

    蝗螽看了半晌,才说道:“不管怎么样,既然李翊兄弟已经是咱们一个家的兄弟,就别拿出身这事来说了。”

    老板娘笑了笑,心里却明镜如雪。并不是她真的不待见李翊,只是这李翊来得未免有些莫名其妙。老板娘作为窠臼的主事人,少说干了有十五年,但是未经过她就破格拉进来一个如此举足轻重的人物,还从没有过。

    如果只是如此,那也不至于想入非非,而李翊这人却很是不一般,一进入窠臼,就立刻为他们摆平了几件大事。像一直忌惮的鲨鱼帮会,谋划多时的内乱,眼看就要被鲨鱼蚕食,李翊却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一开始,老板娘也觉得蝗螽的确是带回来一个人才。可是这才第几天?老板娘自己的心里不是没有话说,李翊短时间内就干出这么多的实绩,解决了鲨鱼帮,铲除了市局虎视眈眈的威胁,甚至连这一十六家帮会的制衡,也是他提出来的。

    老板娘深知,论能力,自己早就压不住这个年轻人了。

    “你太小看妹子我了。”老板娘眨眨眼,他看向蝗螽。李翊是蝗螽带来的人,别人没发觉,但老板娘自己却不觉得会看走眼,这蝗螽并不是个简单屈居人下的人物。

    “我早对他没有成见了非但没有,甚至还多了几分兴趣呢。”老板娘吟吟笑满,说道:“自从他来,咱们多的是利好,窠臼几十年的复兴,想来也该提上日程了不是?”

    蝗螽当然认同。李翊是他看中的人,虽然阴错阳差之下才来到窠臼,但足以证明,他看人的眼光是不会错的。

    老板娘见这话蝗螽听起

    来受用,便顺藤摸瓜,继续往下降。

    “能干的人谁不喜欢?像李翊这样子,我眼光可没那么差劲,巴不得他早来三年五载的,兴许现在窠臼已经把局势稳了下来,还用得着像现在这样狼狈么?”

    老板娘浅浅一笑,顺着话说了起来,眼神满是柔媚,像水波似的流转在蝗螽身边。蝗螽当然不吃老板娘这一套,只不过他难得认可了李翊,这时候多夸几句,总不会错。

    “今天上午制定计划的时候,他特意嘱咐过你。”蝗螽说道:“你偏不听,我看你就是对他有意见,如果你老实听话,怎么至于半夜里被人杀出来掳出去的。这要是传了出去,丢的也是窠臼的人。”

    老板娘满口地应承下来,一口一个是,话都说到了蝗螽心坎里去。

    “说起来,李翊兄弟这样的机智,没想到也有失手的时候。”老板娘眨眨眼,神情落寞了几分。

    “失手?”蝗螽皱了皱眉,这话他可不能当做没听见。“这话怎么说。”

    “这大半夜的,李翊兄弟莫不是吃饱了撑的,带着大队人马,又是走街又是串巷的,不还是为了那两只苍蝇。”老板娘站起身,伸展了身躯,乘着夜色下,眨眼之间又显得更加娇媚。

    “那两个可不是省油的灯。你也瞧见了,一个算是他的死对头,是个大陆的警察,另一个是个死脑筋,算半个刑警。”

    “怎么算半个?”老板娘惊讶道。

    “半个,他那秉性,我虽然见得不多,但跟他师父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冲动有余,这脾气却又臭又怪,坏事的时候远比成事的多。你说算几个?”

    “怎么,你还认识人家师父?”老板娘长大了眼睛,她的确没想到,杀人如麻喋血无匹的蝗螽,竟然会跟条子有什么渊源。

    “怎么不认识?”蝗螽冷笑一声,舌头抵住了喉咙,发出怪异的响动。“亲手死在我这,怎么能忘。”

    老板娘觉得背后一阵恶寒。

    她正要说话,脸上带着恶心笑容的蝗螽突然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你这么急着找李翊兄弟,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老板娘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说道:“突然想起,从李翊兄弟来咱这里,到现在,他立了这么多功劳,我这个主事的竟然还没给他好好接个风,多敬两杯酒,实在有过,有过。”

    老板娘低着头认错,蝗螽的脸色却更加低沉。

    “你要给李翊先生接风,那也不至于跟两只老鼠勾结一气,来敬酒吧。”蝗螽这句话从腹部提了气,声音高亢有力,手掌如风,猛地抓住老板娘的腕子。

    粗糙的手掌和鲜嫩的手腕相交应下,显得蝗螽更加高大,而老板娘的娇躯就绵弱得多。

    “你干什么!放手!”老板娘沉着地低吼了一声,蝗螽的脸色便更加凝重。

    “你怎么回来的?”蝗螽问道。

    “走回来的!”老板娘不甘示弱的回答。

    “走回来?”蝗螽冷笑。“你可是咱们的话事人,被条子抓了回去,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回来?”

    老板娘也笑了。

    “你说呢?”她阴着脸,瞪向蝗螽。

第一百七十四章 恐惧

    蝗螽挑了挑眉毛,原以为能够从老板娘的脸上看到什么,但是现在他意识到,自己看不透这个女人。

    老板娘站起身,她的身姿在晚风里显得很是单薄,如同一道没有重量的阴影,随时随地就能被晚风吹走。这时候,热浪之中,一道略显得有些阴冷的晚风吹拂而过,树梢发出了沙哑的响声,蝗螽一瞬间以为自己置身于多年之前。

    蝗螽恶心得想吐。他跟这个不知道年纪究竟多大的老板娘勾勾搭搭打了半天哑谜,只怕没有把隔夜的饭吐出来。

    “别再打哑谜了。”蝗螽直勾勾盯着老板娘,这个风韵犹存的女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荷尔蒙的味道,如果蝗螽再年轻十几岁,或许真的就要着了道。

    “你是那两个条子派来的。”蝗螽视线冰冷,像是一道冰封的射线,在老板娘的身体上来回扫动。

    老板娘吟吟笑着,站定在风中,用手束住自己的发梢,一双眼里也没了温润,她毕竟是窠臼的话事人,不至于天真如此。

    “你是怎么知道的?”老板娘冷冷问道。

    蝗螽站起身,快步来到老板娘的深浅,飞快地出手,猛地抓握住老板娘的手腕,一道赫然血红色的印记,像是一个环套锁在老板娘的腕子上,是一道淤红的伤痕。

    老板娘浅浅一笑,抽回了手。

    “看起来五大三粗,没想到你的心倒是很细。”老板娘投射出赞叹的目光,在蝗螽这健硕的臂膀上扫视。

    蝗螽则冷冷闷哼了声。

    “心不细的,连骨头都不剩,怎么能活到现在。”

    老板娘笑了,蝗螽也跟着笑。两人看着对方,鄙夷的目光里更多的是一种心心相惜,只不过这种相惜,更多的是一种悲悯的认同。

    他们笑到几乎再也动不得了,才又恢复了平静和淡漠。

    老板娘久久注视蝗螽,叹了口气,她抿嘴道:“只可惜,你虽然猜中了一半,可却猜错了另一半。”

    “另一半?”蝗螽的眉弓绷紧,他预防着这狡猾的女人每一步举动,身上的肌肉拉扯,像一只扯紧了筋骨的野兽,蓄势待发。

    “你说的没错,他们的确让我来找些对窠臼不利的情报。这是交换的条件,如果我不答应,恐怕也不会顺顺利利地回来当然,也有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莽夫。”

    说着,老板娘举起自己的手腕,白玉一样的皮肤上多了一道火辣辣的红色印记,看上去的确是“莽夫”所为。

    “所以你答应了?”蝗螽挑眉。

    “答应了。”老板娘回答得很轻松。“你也知道,我一个弱女子,不答应他们,谁知道会不会被撕成碎片。”

    弱女子?蝗螽一口痰差点没有啐出来。一个站在窠臼顶点的女人,比狐狸还要狡猾的女人,在自己这里卖出了“弱女子”的形象,蝗螽笑出声来。

    “不管怎么说,我的确是答应了他们。说是警察,谁知道真的禽兽起来,皮囊底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老板娘眨着眼说道:“但答应归答应,老娘是谁?”

    “他们可能脑子厘不清哩。再怎么柔弱,这窠臼的一把手还是我不是?想抓就抓,说放便放,让我拿组织的存亡来换,我会吗?”

    蝗螽没有吭声,他定神注视着老板娘的一举一动,生怕她有什么异动,手里已经

    做好了准备。

    “所以你想说,你只是口头上答应?”蝗螽眯着眼问道。

    “那当然。我一心是为了窠臼,自己栽培了多少年的组织,心里会不清楚吗?他们以为简简单单威逼利诱,就能让老娘就范?笑话,老娘可不是什么毛头小贼。”

    老板娘笑了笑,突然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看起来有些乏了。

    “时间不早了,早该上床睡了。蝗螽兄弟,如果你看到李翊兄弟,不如跟他说说,这人就别找了,我还要他出谋划策,跟咱一起商量迎敌的对策哩。”

    说着,老板娘一步一步扭动腰肢,准备回到舞厅后的院子里歇一会,她困倦不堪,一路上打了几个呵欠,总算到了门前。

    回头,老板娘也没见到蝗螽阻拦,于是微微笑了笑。蝗螽也冲她笑,只不过这一次的微笑显然更加自然,与最开始的时候,那假惺惺的恶心笑容显得不同。

    但老板娘却有些怅然若失。她脑子里有些起伏不定,胸口,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连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她的手放在门把手上,突然有一种猛烈的预感。

    蝗螽还在笑。

    她却不敢打开门了,这时候她的喉咙里干燥起来,想要拔足飞奔,但是双腿就好像陷进泥潭里,动也不能动。这种感觉,跟被天敌瞄住的老鼠一般,似乎来自本能。

    “快跑。”

    老板娘的意识里,只有这么两个字,然而却没能如愿。

    她不知道自己抓住这个圆乎乎的门把手究竟持续了多久,但是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门却开了。

    但老板娘可以确信的是,自己没有动用一分一毫的力她的手已经僵硬。

    吱呀一声,显得那么悠长宁静。老板娘再一次意识到,这里的世界怆然竟有些失落,四处的安宁也显得很不寻常。

    门,开了。

    老板娘脸色煞白,她浑身脱力,几乎要软塌塌地跌落。

    “哦?怎么不进来?老板娘,您不是累了么?”

    寻常的口气。

    寻常的态度。

    只是不寻常的人。

    老板娘的瞳孔猛地收缩,片刻之后又张得巨大。

    “您不是一直在找我么,老板娘。”声音儒雅含蓄,态度谦和有礼。

    如果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恐怕会以为是学者或是音乐家。但他是谁,老板娘心里有数。

    真的有数吗?

    老板娘这时候开始质疑自己的认知,或许她根本看不透这个男人李翊。为她开了门,李翊的身姿单薄,宛如主人迎客一般,轻轻拉开了木门,伸出一只手,抓住老板娘的手腕。

    他的手掌轻巧温柔,就想一条软糯糯的毛巾,覆盖在老板娘的手腕上。这条手腕上还有红印,李翊摸了摸,眉毛皱了皱。

    “粗鲁。”他说了两个字,便将老板娘轻轻拽进了屋里,既没有用太大的力气,恰好让她无法抗拒地踉跄一步,到了屋内。

    李翊一言不发,踩着一双海滩人字拖,身上也早换了一身白净的休闲衬衫,看起来与来海滩度假的游客并无二致。

    他拽着老板娘进到屋里,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盒药箱,干脆利落地取出几个瓶瓶罐罐。老板娘仔细看过去,有红花油,酒

    精,消毒水,碘酒和绷带。

    “活淤血需要加热。”李翊手指尖轻轻沾起消毒水,手掌浸得润湿,他飞快地搓了措手掌,把手掌浸润得干干净净。

    “看来吃了不少苦?”一边摆放酒精和烛台,李翊一边有意无意地说道。这时候老板娘只觉得一股无形的魔力,既推着自己紧跟在李翊身后,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又让她无法抗拒。

    可本能的恐惧和震慑还没有消失。

    她点了点头,李翊才挤出和善的笑。

    他两根手指夹起一束究竟,在烛台上飞快地点过,手指尖就如同着了火一般,腾地魔术一般燃起青褐色的焰头。

    老板娘刚想惊呼,就觉得腕子上出现了两种截然相反的触感。

    先是究竟独有的冰凉和气味,弥散在自己的淤红的伤口上,火辣辣地生疼。

    紧接着,李翊的手指飞快地在她的手腕上错过,焰头也卷起了老板娘的手腕,片刻之后,老板娘的手腕上一圈淤红便消失了大半,冰凉和疼痛也少了些,更多的则是一股温温的柔和感触。

    她正要发问,李翊却抢先说道。

    “化瘀需要靠温度和酒精。”他又点了几束,先后在老板娘的手臂根部,手腕的韧带、骨节上用力搓洗,不一会儿疼痛感就彻底消失。

    在给她上红花油的时候,李翊微笑着说道:“各家有各家的难处,老板娘,辛苦了。”

    老板娘下意识地回答“没什么”的时候,李翊却重重叹息了一声。

    “你……你叹什么气?”老板娘脸上有些惧色,说话更是多了半截结巴,她问道。

    “我叹的是你,可惜。”李翊摇头。“你为窠臼也做了不少事,没想到还要让你受这些苦,实在太对不住你。”

    老板娘没想到李翊竟然变得这么客气起来。她甚至觉得自己的恐惧是一种失礼,脸颊便有些羞赧,倏地抽回手。

    “那倒没有,那两人毕竟是警察,不至于怎么为难我。你瞧,我这不是回来了?”

    李翊的眼睛瞪大,看向老板娘。

    “是吗?”他笑着站起身,一件一件,将手边的瓶瓶罐罐缓缓放进了抽屉里,收拾妥当,踩着妥协在木头地板上逡巡几步,突然停住。

    “但我指的不是这个。”李翊说道:“老板娘,你一直在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老板娘心头一凛,没敢回答。

    “你用不着急着回答。”李翊却像是看透了老板娘一样。“我早些年学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学,算不上什么拿手,但是看人还是有些自信。你说说,我猜的对不对。”

    老板娘低下头,发梢颤抖,却没有发声。

    “两位警官让你来找我,确认一些怪事,你不答应。”李翊眯起眼,问道。

    老板娘谨慎地看向李翊,缓缓点头。

    “你当然不肯,没有人蠢到会为了这么点蝇头小利出卖自己辛苦打拼多年的组织要知道,你就算进了局子,组织也多的是办法能捞你出来,没什么致命的证据,最多也就蹲两年班房。这一点你也清楚。”

    老板娘如释重负,说道:“没错。我没必要……”

    “除非……”李翊没让老板娘说下去。“除非这个组织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囚牢

    时倾从睡梦中醒转,她的脑袋生疼,颇有点像配冯远喝得酩酊大醉之后,第二天晨起不来时候的疲倦感。但是很快这种感觉就消失了,她知道这不是宿醉,更不是做梦。

    **的水珠从屋顶坠落,滴在时倾光滑的大腿上。这种阴暗潮湿的感受持续了很久,但时倾几乎没有办法深切感受,她只觉得自己与外界的联系被完全切断,就连感觉都变得迟钝。

    她既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也不清楚现在屋外究竟是怎样一个局面。她只知道,自从自己被匪徒劫持之后,这种情况就一直持续到现在。

    微微喘了两口气,屋外传来一轻一重两种脚步声。

    时倾双手被缚住,绑在了腰后,双腿也缠了好几圈模模糊糊的记忆里,绑住自己的几名匪徒的脸,她一辈子也忘不掉,那副留着口水,嘴角抹着红艳辣笑的男人,恨不能把她浑身上下摸个遍。

    试问怎么忘掉?但时倾却只能摇头。

    从她决心加入警队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做好了觉悟。到了今天,尚未立寸功的焦灼的时倾也是一样的想法。

    这些苦难和折磨,想来冯远受的比自己只多不少。时倾的口鼻都让人封住,浑身上下充斥着这湿漉漉的腥臭味,阴暗到连阳光都见不到的鬼地方对女孩子而言,更是胜过地狱。

    但时倾连眼睛都没眨过。她一双硕大的瞳仁大大的张着,势必要把这里的一切尽收眼底,好来个一网打尽。

    时倾早已在内心底里盘算好了几十种方案,稍待冯远单枪匹马把这里闯出两个洞来,她就能风风光光的“以眼还眼”,再立个头功,便没有遗憾。

    当然,被人救出来实在不风光,这一点可要让冯远守口如瓶。

    想到这里,时倾落寞地低了低头。

    冯远,真的会来吗。

    她不知道多久没有见到这个人,听到这个名字,触碰到有关他的事。但她明白,这是必要的经过,她是厅局公安部总署的女儿,本应该承担这样的职责。

    最起码,她是警察。

    时倾瞥过视线,余光扫过自己的肩头上的警徽。好在这东西没有被他们拽下来。时倾的眼光里这时候庄严,肃穆。她耸耸肩,光亮的警徽在隐约从走廊里投射而来的光晕下熠熠生辉。

    时倾确信,冯远一定会来。无论是作为警察,还是男人。这一点时倾当然一点也不怀疑,因此在最后关头,她才拿得出那股勇气,把肩章贴在自己的肩头。

    不过话又说回来。时倾的眼光更加低沉,老实讲,比起她自己,她更担心冯远的安危,在从内陆出发的前一天,冯远的确提醒过自己,东南亚一定是涡流涌动,内里几乎什么都不可信,什么都暗藏危机的。

    但要是再问她时倾一次,她的回答还是一样。

    该来还是会来如果就这样目睹犯罪集团和犯罪者逍遥法外,她还算什么警察?一想到这里,时倾就觉得这恶心的鬼地方也值了,天底下也没几个女孩子有过这样的经历,她时倾算得上不虚此行。

    只可惜她口鼻被封得死死的,不能放声大笑几声,好把内心里这股不甘心和豪迈笑出声来。一想到这,时倾就一肚子火。

    屋外的脚步声越

    来越近,时倾早已判断出,这应该是隐藏在地下的水泥构造,一开始她本以为是停车场,但却从没听到过汽车的声音。

    现在她明白,这里应该是隐藏在偏远角落,或是某个人迹罕至的废弃建筑,像是烂尾楼的地下。这地方显然常年不见光,或许还有点漏水。

    水声持续着,滴答滴答往下落,粗大的水珠就滚在时倾白皙的皮肤上。

    她奋起一脚,使劲地踹在门口,发出巨大金属交击的响亮声响,传来巨大悠长的回声,在这地下室里回荡。

    听到下面的动静,这一重一轻两个脚步声加快了频率,越往下的时候,踩水的声音就越响亮,近到跟前,时倾分明能听见噗噗噗的水渍溅起的响声。

    潮湿。从时倾被押在这里的第一天开始,这种感受就一直持续,从未间断。如果是冯远,也许能从这些线索里找到些什么,但时倾却做不到。

    她观察这间屋子至少好几天,除了让自己提前感受到饥饿之外,就再也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了。

    这么想着,铁门突然发出巨大的响声,砰地一声,一道壮硕的黑色阴影遮住外来的光线,几乎拦住了整个门,他踹开门,手里的手电才照射过来。

    光斑直直照射在时倾的脸蛋上,她忍不住闭起眼睛。壮硕的男人急踏几步,湿漉漉,鞋跟上沾满泥泞的一脚过去,狠狠地踩住时倾的胸口。

    时倾痛的睁开眼,倔强地没有喊出声,两条眉毛微微一凛,愤怒的瞳孔睁的滚圆。

    男人阴暗的面孔几乎完全被面罩给遮住,只漏出两颗黄豆般大小的瞳孔,瞳孔周围隐隐约约露出纵横深浅的刀疤。

    “吵什么?刚才弄出那么大的声音,找死?”

    男人的声音凶狠低沉,但时倾听得惯了,却浑不在意,更没有一点恐惧。

    虽然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歹徒把她抓过来之后,只关押,既不用刑,也不提审,甚至连动粗都很少见。但她已经摸寻出,这些歹徒并不想真的杀了自己。

    时倾双手双脚动弹不得,连平时倚仗的利口,这时候也发挥不出来,但她却没打算认怂。

    男人猛地拽下时倾嘴上的封条,说道:“老实点。”

    时倾知道这男人想干嘛,她奋力地扭动腰身,却被这男人更用力地碾住了腰肢,她越是挣扎,疼痛感就越深,疼得她脸色发白,却又不肯服软。

    男人拽开时倾的封条,不为别的,他的手边掌着一只脏兮兮的瓢,一瓢清粥倒是雪一样的干净,热腾腾地像从锅里刚舀出来一般。

    他是来送饭的。时倾的肚子也应声叫了起来,毕竟这清粥是她唯一的营养来源。

    “劝你老实点,肚子都比你来的实诚。”男人沉吟,脚上微微松开,左手伸出,猛地捏住了时倾的下巴,任其挣扎,竟然不动分毫。

    “来,乖。”男人狞笑道,手上捏起那只粥水清香与恶臭浓郁混杂的瓢,左手一用力,时倾的小口就不由自主的张开,他便注水似的把一整瓢清粥囫囵似的灌进时倾的肚子里。

    时倾知道再反抗也没有意义,只是生理上对这种味道有反感,她皱着眉头,嗓子眼里灼热地灌满了稀粥,嘴边,身体上,胸口也洒了一身。

    这些倒是还习惯,时倾也清楚,全赖这些粥,自己才没有完全饿死。

    男人见一瓢下了肚,颇为满意,便松开手。谁知这时倾只有一张嘴,却也厉害得不行,她横着眼,嘴里含了一口滚烫的粥水,朝着男人便啐去。

    男人猝不及防,一身被事情吐了个遍。

    “狗日的!”他喊一声,要赏时倾一个苦头。时倾也早料到会挨上一顿揍,索性并不反抗,闭上眼,抬起头,下巴挺得高高的,只等这男人出手。

    男人一拳就要揍下来,谁知从他身后伸出一只手掌,轻轻搭住了男人的肩膀,另一只手掌则拦住了男人的拳头。

    “别急,我还有话要说。”时倾听到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只不过这声音更加儒雅温润,甚至有些熟悉,实在难以想象这样声音的人,竟然也是匪徒沆瀣一气的同伙。

    时倾才意识到,这就是刚才较轻的脚步声。这道身影躲在壮硕男人的背后,所以他进来的时候,时倾没有注意到,但这个时候看过去,瘦削的身躯和他冷静的语气让时倾想起一个人。

    “你是谁?”时倾问道。

    “是谁不重要。”然而男人却并没有暴露身份的意图,和壮硕男人一样,他的身上罩的严丝合缝,几乎没有一点破绽。

    时倾笑了笑,讥讽道:“也是,像你们这样的人,自然是不见天日,不敢露脸了。干这种买卖,生怕连自己亲爹亲妈都不认了吧!我呸!”

    时倾牙尖嘴利,这男人却不怒不恼,甚至轻笑了两声。

    “你说的没错,时倾警官,我早就没了名姓,就是个孤魂野鬼。”男人柔声说道。

    时倾哑然,她再打量起这男人,从头到脚,却没看出半点端倪。

    “你到底是谁?”时倾脸色苍白。“你认识我?”

    在这里,她从没透露过自己的姓名职业,就算这帮匪徒能

    “一个你既熟悉,又陌生的孤魂野鬼。”男人说道:“时倾警官,不必跟我打哑谜。只是听说你在这里作客,我来看看你。”

    “作客?”时倾冷笑,她抬起手脚,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蠕动的大虫。

    “你管这个叫做作客?”她眯着眼问。

    男人倒没有反驳时倾的抱怨,说道:“你如果觉得不满意,我倒可以跟他们说说,如果你是我的朋友,兴许会给你一些优待。”

    说着,男人抬起头,看向与他一起来的壮硕男人,这人被他的目光扫过,显然有些动摇,身体颤抖着退后一步,闷声声地说道:

    “先生,这,可别开玩笑,您怎么会认识这样的朋友?”

    “如果认识呢?”男人咄咄逼人,语气却又像是朋友寒暄。壮硕男人一想起刚才自己的粗暴行径,额头上淌汗,内心里发凉,恨不能道个歉才好。

    时倾看在眼里,嗤笑一声,道:

    “算了吧,我可不认识什么歹徒朋友。我没有这样的朋友。”

    “是吗,那就太遗憾了。”男人站起身,身旁这位比他宽大一倍有余的壮汉这才放下心,看上去吓得不轻。

    “先生可别跟小的开这种玩笑。”

    “那么,你来究竟有什么事?”时倾瞪大眼,看向男人。

第一百七十六章 “见面礼”

    “我给你带了礼物。”男人说道。“既然你不认我这个朋友,那总归当做初次见面,送你一些见面礼。”

    “见面礼?”时倾疑惑道,她想不通这个男人会给自己带来什么礼物,也觉得有些好奇,于是探头缩脑地左右看去,却没见到两人身边有什么像礼物的东西。

    “什么东西?”时倾茫然问道。

    “看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怕是太寂寞了,特意给你准备了些见面礼。”男人说着,蹲下身,凑到时倾面前。

    “你可要好好招待。”他声音低沉,却很有力度,浸透到了时倾的耳朵里。

    说完这些,两人就离开了囚室。他们踩着时倾熟悉的水声,壮硕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时倾耳边,两人便消失在阴影中。

    铁门上透出的光线逐渐变暗,时倾推测时间到了晚上的时候,屋外才有了动静。

    但这很古怪。

    时倾被封上了嘴,眼睛滴溜溜转,脑子却没有被封住。囚室里的食物,一天只有一份,还叫自己喷了一半,赏给了那个壮汉,说不饿那当然是骗人的。

    所以大约过了几个小时,又响起的脚步声,会是什么?时倾想不透。

    她被关押在这里少说也有一个星期了,但是从来也没有频繁过问的情况发生,除了例行的送食,至多来探视一次,但也并不常发生。

    但想归想,时倾却没有精力再去折腾这些了。

    她合上眼,要支撑到隔天送饭的时间并不容易,在这囚室里什么也没有,除了一点水滴不断的响声,连虫鸣也听不到。

    既不能打发时间,又没法随意动弹,再加上随时随地挨饿,时倾甚至觉得不如给自己胸 她闭着眼,耳边响起了脚步声越来越重。

    踏,踏,踏。脚步声近了,时倾听得清楚,声音杂乱无序,倒像是很多人,却又不太像正常的声音那样规整。直到熟悉的水花噗噗地踩响,时倾便听到囚室的铁门被拉开的声音。

    果然不是给他送饭的壮汉。

    时倾想着,突然身体像是被什么压住,她拼命睁开眼,眼皮子底下也是一双瞪大的眼睛,水灵灵地看着她。

    时倾出不了声,只得抬起头,两名看管她的匪徒这时候已经锁上了铁门,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囚室。

    伴随着匪徒的脚步声逐渐消失,时倾抖了抖肩膀,被推倒在她身上的也是名女孩儿,一张惨白的脸孔上花容失色,看起来比时倾要年轻几岁。

    时倾说不出话,但是这女孩的嘴上没有被封住,身上也没有被牢固的绳索捆成麻花,只是双手被固定住。时倾借光看了看,她能确认,这是绷带和胶带。

    正当她要喊出声,一声沉闷的呻吟声便传了出来,这声音吓了她一跳,分明是一名大叔的声音。

    她呜咽着挪动脚步,眼光闪动,警惕地往后拼命退去,把身旁的女孩护在身后。这大叔被裹成了粽子,身上裹缠着比她还要严密的胶带和布条,草率地圈了很多圈,拧成了一个巨大的疙瘩。

    这疙瘩就在黑暗之中蠕动起来,时倾注意到,这大叔嘴巴塞了厚厚

    的纸团,看上去十分痛苦,连双眼都被黑色的纸带紧紧束缚住。

    时倾虽然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来头,但想当然耳,这当然跟不久前神秘人说的“见面礼”有关。所谓的“寂寞”,时倾没想到真的直接给自己送了两个大活人来,竟然还有男有女。

    时倾没法动弹,这里面唯一能够挪动身体的,就是时倾身旁的女孩。但是很显然,这女孩似乎还没弄清楚状况,她眯瞪双眼,看了看时倾,又看了看铁门,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监禁了。

    “你是谁!”女孩直瞪瞪看着时倾,问道。

    时倾摇头晃脑,干巴巴地呜咽着叫出声音,但是苦于嘴巴上封得死死的胶带,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她急的脸颊都烧得通红。

    “该不会是发烧了吧?”女孩摸了摸时倾的额头,歪着脑袋看了过来。

    时倾急的直冒汗,于是耸了耸右肩,肩膀上的肩章闪闪生辉。女孩顺着时倾的视线看向这肩章,惊讶地张大了嘴。

    她这才发现时倾的嘴被封住,说不出话。女孩儿的视线在黑暗的空间里似乎瞧不见什么,于是摸索着触碰到了时倾的脸颊,她红着脸把时倾嘴边的胶条撕了下来。

    撕胶条的动作看起来很生涩。时倾盯着女孩儿看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别紧张,我是警察。”

    “警察!”女孩儿惊叫出声。

    时倾立刻仰起头贴靠在女孩儿的脸颊上,忙出声“嘘”道:“别说话!”

    女孩儿点了点头,看起来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警察姐姐。”她低声叫唤,情绪很快平稳了下来。“这是哪里。”

    时倾不由得苦笑出声,这地方至今她也没摸透,连光也没见过,怎么能知道是在哪里?时倾自然是回答不上来,但是看着女孩儿的神情慌张,她只能编了个说法。

    “姐姐在执行任务。”她说道,尽管自觉得和这女孩儿差不了几年岁数,但是无奈只能顺着女孩儿的称呼。“这里是一伙匪徒的窝点,我现在执行任务到一半,潜伏在这里呢。”

    时倾老早平复了情绪,安慰起女孩儿。

    谁知道女孩儿却不吃时倾这一套,她闪亮的一双大眼眨了眨,直接戳破了时倾善意的谎言。

    “警察姐姐?你在骗我。”她说道。“你要是真能从这里进出自如,怎么会让自己被绑成这样,又待在这样的地方?”

    时倾也很无奈,如果有的选,这种古怪潮湿,又充满了恶臭的地方,打死她也不会来。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真聪明。”时倾感慨。“这种鬼地方,唉。话说回来,你知道这是哪吗?”

    女孩儿被送进来的时候,并没有被蒙住眼,时倾寄希望于此,如果能有关于地址的线索,或许有办法从这里逃出去。

    女孩努力地回想了一会儿,摇摇头。

    “我们被关在一个巨大的车子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窗户上都贴着黑色的纸。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晚上到这里的时候,车外挤满了人,把我们直接带到了里面。”

    “里面……”时倾皱着眉头问道

    :“你说里面,这里莫非是什么建筑物?”

    女孩儿摇摇头。

    “这我就真的不知道了,他们身材高大,我们被带过来的时候,几乎什么也看不清。”

    时倾点点头。

    “我姓时,叫时倾,你不用一口一个警察姐姐地叫我,我看咱们年纪应该不差,你不如叫我一声时姐,也好过叫起来那么麻烦。”

    时倾双手双脚动弹不得,不然她一定会抱一抱眼前这可怜的小女孩儿。

    女孩儿打量起时倾的脸孔,她呢喃了一句“我姓付”便没了后文。

    时倾注意到这位“付小姐”的眼色在自己的脸上来回打量,一时看看眉眼,一时又瞧瞧耳朵,尽管极力掩饰,但时倾总觉得不对劲。

    “付小姐。”时倾问道。

    “嗯,嗯?”“付小姐”突然抬起头,愣了愣神。

    “你是不是……认识我。”时倾的眼神变得更加犀利,直直看向“付小姐”,说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没,没有吧。”“付小姐”避开时倾的视线,下意识往后退去。

    “没有是吗?”时倾换了个问题。“那付小姐,你是大陆人对吧。”

    “付小姐”没吭声,不过时倾只当她默认了,继续追问:“你来东南亚做什么?”

    “付小姐”勉勉强强答道:“我……我来治病。”

    时倾的语气逐渐变得锐利,身体倾轧在“付小姐”的身前。“病?什么病?”

    “付小姐”却回答不上,只能转过脸去,脸色染上了一层阴霾。

    “你躲什么?”时倾神情严肃起来,目光如锋芒。“为什么要避开我的视线。”

    “我没有。”“付小姐”一口否认。

    “没有?”时倾双手双脚齐用力,像一条虫子似的往前挪了挪,凑到“付小姐”跟前。后者却只能继续往后退去,最终贴在了湿漉漉的墙角上,大口喘气。

    “喘什么?”时倾眯起眼,打量起这位“付小姐”,语气逐渐变得冰冷。

    这次“付小姐”却没有回答,干脆连声音也不敢发出,只缩在墙角,脸色分明变得红里透白,干瘪无力。

    “你不肯说话?”时倾打量着“付小姐”,嘴角勾起微笑。“我想起来了,放着大陆优渥的医疗资源不去,专程不远万里来这鬼地方看病的,也许还真有这么几个傻瓜。但是支支吾吾,对着正牌儿警察说不出话来的小妮子,我可只听说过一个。”

    “付小姐”不吱声,时倾却越说越兴奋。

    “付小姐。你为什么姓付呢?”这是个奇怪的问题,可“付小姐”却全身大震,颓然倒在墙壁的边缘上,脸颊变得又阴又冷,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我……我生来就是。”

    “是吗?”时倾笑了笑。“生来姓付,我倒是认识一个人,但恐怕并不是你吧,喻瑜小姐。”

    时倾当然认出来,眼前的女孩儿,就是靳烁极力想要找到的喻瑜。

    似乎被时倾戳破了最大的秘密,喻瑜脸色煞白,浑身颤抖不止。

第一百七十七章 伪装

    “你,你明明没见过我。为什么你会知道……”喻瑜情绪剧烈地起伏,胸口便压抑不住地抽起了气,不住地咳嗽起来。

    时倾叹了口气。

    “后遗症。”她说道。

    “后遗症?”喻瑜艰难地问道,伴随着不住的咳嗽声,她只感觉到自己的胸膛被摧枯拉朽一般,像个装满了蜜蜂的空壳子,嗡嗡地痒着。

    时倾眨眨眼,把耳朵贴在喻瑜的胸前。

    “虽然心脏移植很成功,但是如果总部的推论没错的话,这种手术伴随的后遗症也很明显。”时倾冷冷说道:“除了机体衰竭,寿命显著减少之外,术后很长时间,因为身体的应激反应,机体虚弱当然是避免不了的。”

    喻瑜脸色发青,却没有吭声。她一个劲地咳嗽,时倾从喻瑜的胸口听到剧烈起伏跳动的心脏搏动声,听上去心律并不齐整。

    她进一步确定了这名女孩儿的真实身份。

    喻瑜是他们从大陆闯入东南亚最大的契机,靳烁的诡异行踪总算也有了个交代,目的当然就是为了喻瑜。为此,他们甚至拿青梅竹马的付冉之作为交换。

    时倾忘不了,也许正因为自己的犹豫不决,才导致付冉之的性命无可挽回。

    她冷冷地看向喻瑜,后者却显得不知所措,一步一步往回退去,直到退无可退,身体擎动地颤抖着,看起来简直要忸怩着哭出声来。

    “当然,这些还不是最严重的。”时倾低眉侧眼,这时候的喻瑜看上去季度虚弱,一张白玉似的脸蛋都咳得通红,看上去呼吸间都有着说不尽的痛苦。

    时倾当然同情喻瑜的遭遇,可有些话她必须说清楚。

    “移植手术,尤其是心脏等重要脏器的移植,本身器官会带有一部分被移植者的潜意识这种假说,你听说过吗,喻瑜小姐?”时倾问道。

    喻瑜听了,脸色煞白,手掌微微颤动。

    “你说什么?”她的脑海里仿佛有两种声音,此时此刻才明白,靳烁交给她的“重生”,或许只是另一种形式的赎回。

    “我说什么?喻瑜小姐,你不应该比我更明白?说起来,即使要用假名,稳妥的选择也更多,你为什么要选择姓付?”时倾的眼里炯炯有神,这种直率的视线让喻瑜有些无地自容。

    “我……”她仍旧不敢正视时倾。“只是巧合吧……”

    “就当做是巧合好了。”时倾笑了笑,说道:“那么请问你在这里干嘛呢,喻瑜小姐?”

    喻瑜不吭声了。

    “心虚。”时倾微笑着抬起头,两人的目光交汇,喻瑜感觉到自己的内心的一切感受似乎都被时倾读走了。

    “你已经得到重新活过一次的机会所有的问题也都可以推到心甘情愿的靳烁头上,即使回到大陆生活,依旧没有人会为难你但你却选择留在东南亚。”时倾分析道:“你应该比我们还要清楚,东南亚是怎么样一个虎狼之地,留在这里能有什么好处呢?”

    时倾摇摇头。

    “不,没有。”她说道。“不仅没有好处,反而处处都有要命的陷阱,就像是现在这样。你说呢?你明明知道,却还是选择在这里呆着。”

    喻瑜不说

    话了,她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然被时倾一眼就看透。

    “对不起……”喻瑜的内心起了千万层波澜,她不知道如何偿还付冉之,更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靳烁的这份扭曲了的感情。而她内心更深层的,则是一汪复杂之极的情感。

    见她脸色上多了一层阴翳,时倾没有继续苛责,她凑了凑脑袋,靠近喻瑜,嗅了嗅喻瑜身上的味道,皱皱眉头。

    “酒味?”她呢喃道。

    “什么?”喻瑜没精打采地回问了句,时倾神情严肃。

    “你喝酒了?”她问。

    “什么呀?”喻瑜有些不耐烦,一面沉浸在复杂的情绪波澜中跌宕起伏,一面又被时倾这事无巨细的盘问问得有些发毛。

    “最好别喝酒。”时倾瞪大双眼,神情严肃地说道:“术后饮酒,会进一步加剧你应激反应,你的寿命就……”

    “我没有……”喻瑜白了白眼。“我本来就不会喝呀,只是去了一趟酒吧。”

    说着,喻瑜的视线转向一旁那黑乎乎的一团,跟着喻瑜的视线,时倾也留意到这一团长条的人形,此时也蠕动了起来,发出呜咽的低沉嗓音,听起来是个中年男人。

    “这是什么?”时倾一头雾水,她并不是没有注意到这个“东西”,只不过气氛上感觉太过诡异,天生的警惕性让她尽可能远离了这个黑乎乎的“东西”。

    喻瑜却大着胆子,挪动几步,来到这团黑乎乎的东西前,伸出手指,轻轻戳碰,眼里充满了好奇。

    “别犯傻!”时倾想要拦住喻瑜,只可惜自己手脚都动不得,喻瑜已经试探了半晌,才悠悠说道:“是林先生吗?”

    听到喻瑜的话,这“东西”总算有了反应,身体上下并用,勾起来又跌倒下去,激烈地想要出声说些什么,苦于被完全堵住的嘴,连一个字的声音也发不出来。

    喻瑜犯了难。

    “林先生?”时倾问道。

    “林先生就是……林先生。”喻瑜神情有些古怪,她侧过脑袋,看向这一袋黑乎乎的“东西”,叹了口气。“我忘了名字。”

    时倾有些愕然,喻瑜继续说道:“他是我雇来的侦探,本来和我一起行动呢,结果没想到也被带到这里来了。”

    侦探?时倾脑子里闪过一道火光。喻瑜为什么会需要侦探?时倾敏锐的感觉开始有了作用,虽然谈不上出名,但她好歹做过一段时间的侦探,对这些事难免更加感兴趣。

    “就是他?”时倾瞥过视线,看向这一团黑色的“东西”。

    然而喻瑜自己也无法确定,从她被拐进黑洞洞的车厢里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就一概不知,而身边这位大叔究竟是什么人,也全是她的推测。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然而喻瑜的行动却快过了思考,她突然抬起双手,露出尖尖的虎牙,身体柔软得出乎了时倾的预料,她的双手韧带超乎常人,从背后腾地伸了出来,放到了嘴边。

    时倾看得目瞪口呆的时候,喻瑜已经用牙齿解决了两手间缚住的胶带,双手自由伸展了开来,时倾还来不及出声阻止,她就已经粗着胆子撕扯开这黑乎乎的“东西”身上厚厚的纸条胶带。

    时倾甚至有

    一种看着喻瑜撕快递的错觉,这个看上去柔弱的女孩儿就已经把头部的胶带全部拆完了。

    “林先生!”借着光,喻瑜“挖”出了林因之的面孔。可怜的林大侦探被黏糊糊的胶带粘掉了半撇胡须,光秃秃的脑门儿这时候更加凄凉,他的嘴巴上还被封着,呜咽着满脸惊惧的神情不绝。

    时倾皱着眉头看过去,这大叔的模样却并不讨喜,甚至让她有些反感。

    喻瑜解开了林因之的脑袋,却忽然愣在原地,手里的动作停了,注视着林因之的视线变得僵硬,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林因之瞪大了双眼,呜咽着提醒喻瑜,却无济于事。

    “嘴,嘴。”时倾见林因之的嘴仍旧被封着,赶紧提醒喻瑜。“他的嘴,喻瑜小姐!”

    喻瑜这才反应过来,她的瞳孔放大,眼角有些潮湿,停止地双手突然有了动作,利落干净地解开了林一周嘴上的“封印”,嘴里嘟囔着“哦,哦,这就给你解开”。

    时倾躲在阴暗处,眼见得喻瑜的脸颊上一边滚落晶莹剔透的泪珠,一边解开林因之嘴上的胶带。

    稍待喻瑜一双小小的肉手解开了林因之和时倾,两人活动了上半身,长时间的绑缚让他们的血液几乎都要僵硬。时倾腾地站起身,活动了全身上下的肌肉,这几天来的监禁几乎让她忘记了手脚是怎么活动的。

    “付小姐……不对,喻小姐才对,是吗?”然而与之相反,林因之被解开之后第一件事,却是盯着喻瑜。

    “虽然我的立场没有必要责备你,但是喻小姐,你骗了我,是吗?”林因之见喻瑜没有回答,继续问道。

    “这件案子,因你而起,你现在准备怎么办。”林因之转了转胳膊,叹了口气。

    喻瑜沉默了片刻,眼泪开始决堤,止不住地往外溢,长长的头发微微擎动,虚弱的身体似乎也有了反应。

    “我……我不知道。”

    “哭。”林因之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喻小姐,事到如今,难道你哭两声,留几滴眼泪,咱们就能从这里出去吗?”

    喻瑜不吭声。

    时倾没有插嘴两人之间的事,但听到林因之的训斥,她却有些反感这个中年男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即使他的教训颇有几分道理,但未免太过了。

    “不知道该怎么办?”林因之挤弄眉头,说道:“你还记得你最初的委托是什么?”

    喻瑜点头。

    “李翊,是吧。”林因之说道。

    听到这个名字,时倾几乎要喊出声来,她的胸口像是缺了一块,猛烈刺骨的寒风刮过来,让她瑟瑟发抖。在这里听到这个名字,再结合她所见所闻的这一系列古怪的事件,莫非……

    然而喻瑜的情绪波动却更大。

    她低下头,掉下的眼泪更加汹涌,紧接着甚至抽泣起来,呜咽的声音一点点从她的嗓子眼里挤出来。

    “我,我……”

    “我知道你受了天大的委屈。”林因之叹了口气,说道:“想来那天你也看清楚了,我们的确没想到,居然会是你一直想要找到的家伙,把咱俩送了进来。”

    林因之的话让时倾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揭露

    “李翊?”时倾实在按捺不住,出声说道。“你们怎么会认识他?”

    她这一声,引来两人的注目。林因之敏锐警觉的视线扫过时倾的脸孔,上下打量,从时倾的话语中,他似乎总能看穿什么。

    但提问的却不是林因之。

    “你知道李翊?”迫不及待问出来的当然是喻瑜,她目光有些发亮。

    “听着。”时倾正色道:“我不知道你们究竟和李翊有什么关系,但是这个人的危险程度不亚于东南亚的任何一个地下组织,这是忠告。”

    “最好不要跟他有任何牵扯。明白吗?”时倾瞪大着眼,来回看向喻瑜和林因之,说道。

    喻瑜听了这话,脸色说不出的难堪。

    “可是……”她迟疑了。

    “没有可是。”时倾抓住了喻瑜的手,说道:“我知道,他也许看起来是个彬彬有礼的君子,是个不错的男人。但真正的李翊,他可是个善于蛊惑人心的男人,他会伤害所有接近他的人。”

    时倾的话铿锵有力,喻瑜就更加动摇。

    两人陷入了沉默,直到林因之笑出声来,他捂着肚子,看起来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时倾对这男人顿时没了好感,不仅看上去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一点怜香惜玉的气度也没有,更让她气愤。

    “没有,你说李翊有什么问题,这不关我的事。但是听听你说的这些,不管哪一点,简直就像是哄小孩子睡觉的咒语一样,就好像你根本和这个男人毫无交集,却又有所忌惮,这还不可笑吗?”林因之眯着眼,左右手叠在一起,搓了搓手。

    时倾哑口无言,林因之的话说的并不好听,可是却一针见血。她对李翊的了解,的确止步于言传和间接接触,从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神秘的男人。

    时倾说不出话来,林因之却有话要说。他抖了抖棕灰色的大衣,把身上的胶带扑棱棱地抖落在地,两根手指在身体上下寻摸了个遍,脸色有些难堪。

    “那看你的说话,你认识李翊?”时倾小心翼翼地问道。

    林因之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他看向时倾,一本正经地问:

    “同志,有烟么,赏一根?”林因之两根手指搓了搓,捏在手里,问道。林因之嗜烟如命,没有这细长的小东西,简直连脑子都转不开。

    时倾急了眼。

    “你觉得我会有那种东西吗!”她嗔怒道:“又是个烟鬼。”

    没错。

    时倾看着林因之那抓耳挠腮,满肚子火的模样就知道,这大叔多半是犯了烟瘾。天底下犯瘾的男人都一个模样,看着林因之这鬼样子,时倾就想到冯远。

    喻瑜却凑近时倾,小声说道:“时警官,你还是想办法给他弄点烟吧,他要想问题,必须得靠这个。”

    喻瑜比划比划手,她心里清楚,林因之多年养成的毛病如此,不能怪他怪癖。

    时倾无奈,摇摇头。

    “我真的没有呀。”她倒是想,可身上哪有……时倾伸出手,摸了摸裤腰,没想到还真有一盒烟。她利落地翻出来,脑子里腾地闪出几张影像。

    中华。准确地说,是半盒中华。

    这是冯远藏了大半年,想抽又不敢抽,塞在

    鞋柜后面,被时倾愤怒又无语地打扫出来的“战利品”,扣扣索索藏了大半年,竟然还留着半盒。

    作为惩罚,就顺了一手,把冯远的“宝贝”带在身上,让他也尝尝什么叫见得到却吃不着。时倾自觉得自己这一招“顺手牵羊”已妙极,现在想起冯远那时候下巴掉在地上的神情,仍有些忍俊不禁。

    莞尔过后,时倾又陷入沉默。她纤细的指头发力,软包的蓝色纸盒就捏成一团,肩膀也跟着颤抖起来。

    林因之眼一尖,立刻从时倾的手里把烟盒子夺了过来,借着光瞧了瞧,脸上的愁眉一瞬间化解了开来,他喜道:“哟,好烟。”

    “还我。”时倾手如疾风,对自己的身手一向有自信的时倾满以为这一手抢出,连冯远也躲不开的“巴掌”,却在林因之面前毫无意义。他轻而易举地躲过,轻松地从烟盒里掏出一根来。

    “这是大陆的名品,品质还不赖。”林因之一边观摩一边点头。“想不到一个女人身上竟然会有这么好的东西。”

    时倾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她索性伸出手,笔直地戳到了林因之的胸前。

    “还我。”时倾又说了一遍,林因之却笑嘻嘻的无动于衷,他拿出一根,塞进了嘴里,还故意摆出一张得意的脸孔。时倾越看林因之这表情便越生气。

    “……有火么?”然而林因之得意并没有持续多久,他掏遍了身上各处,没找到一个打火机,嘴里空有烟,却点不着。

    然而时倾这回连搭理都不再搭理了。

    无奈之下,林因之只得干叼着香烟,百无聊赖地说道:“美女警官,你看起来并不了解李翊。”

    话题说回李翊,时倾的注意力终于又从烟盒子回到了林因之这里。她倔强地扬起头,看向林因之,这老大叔的脸上满是纵横交错的褶,看上去只有一股中年人的疲惫目光,根本看不出像个职业侦探。

    “难道你比我了解?你认识他?”时倾问道。

    林因之“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整个案子的经过,大概我在脑子里,擅自整理整理之后,自然就能知道这个结果,也根本用不着接触……”

    “那不就得了,也就是说,这些都是你的一厢情愿,根本没有真凭实据。”时倾找到反击的机会,于是立刻针锋相对。

    然而立刻遭到了反驳。

    反驳她的并不是林因之,反而是一旁的喻瑜,只见她缩着脑袋,低声细气地拉住了时倾的衣摆,说道:“不对哦,时警官。我们见过李翊了。”

    见过?

    李翊在东南亚?时倾皱着眉头,如果真的如这“侦探”所说,那事情可能比她想象的还要麻烦,冯远一个人不可能应付得来。

    她两只手拧在一起,心里却直想着冯远,怎么也放不下心来。

    “你们在哪见到他的?”一想到冯远,时倾也就很快冷静了下来,她明白现在什么都不比厘清案情更重要。

    这一点也是冯远告诉她的。无论进行到哪一步,情绪化都是致命的缺陷,看起来冲动的冯远,实际上却意外的冷静。这也是时倾和冯远在一起之后,才了解到的。

    想起两人最初相遇的时候,时倾不禁嘴角露出微笑。那时候的她还是个冲动易怒的小姑娘,行

    事原则更是以快和狠取胜。

    但那时候开始,冯远或许就明白,断案需要的是精准。

    时倾出了神,林因之从似乎从这个女孩的眼里看到些什么,于是说道。

    “在酒吧里。”

    时倾回到了现实。她想起刚才从喻瑜身上闻到的酒气,立刻明白。

    “你们从酒吧过来的?”时倾问道。

    林因之笑着点头。

    “不愧是警官,你很敏锐嘛。这件事要从你说起了。”林因之叹了口气,把玩起手上的烟盒子,眼色变得越来越凝重,语气也颇有些无奈。

    他的视线直指喻瑜。后者满脸讶异,不可思议地看向林因之。

    “我?”她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位付……不对,该说是喻小姐了。情况我刚才大致也了解了,看起来,你为了找到这个李翊,并不是真的和他有什么直接联系。你大概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然也不会找到东南亚各地的侦探了。”

    喻瑜急忙点点头。

    “但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林因之话锋一转,语气突然强硬,他阴着脸说道。“再强的潜意识,据我所知,移植一个心脏,也不可能给你换了人格和记忆不是吗?这可不是科幻小说,我说得对吗?时倾警官?”

    时倾点点头。

    喻瑜根本不可能认识李翊,这就是这一串事件最大的疑点。即便根据时倾从总局下达的情报了解,极小一部分的潜意识潜藏在脏器内部,也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除开非自然因素,那么喻瑜能够认识李翊,只有一种可能。

    “有人泄密。”林因之把时倾的想法说了出来,时倾也不得不点点头,以表示认同。

    “泄密?”喻瑜一脸疑惑。

    林因之打量着喻瑜的脸孔,笑着说道:“我做了半辈子侦探,这种情况并不多见。没想到绕了一圈,线索竟然回到了当事人的身上。”

    “我?”喻瑜大惊失色,脸色都变得煞白,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会是我!我,我没有骗你,真的没有。”喻瑜欲哭无泪地解释起来。

    见到林因之鄙夷的目光,喻瑜慌忙补充道:“除了名字和身份,其他的就再没有了!”

    林因之一边把玩手里的香烟,一边盯着喻瑜的脸,玩味地说道:“谎言并不一定是真相,有时候你的确没有骗我,喻小姐,但是人的记忆是很靠不住的,大约只有70%的东西可能被记下来,这些还是你强化一部分回忆之后的结果。”

    “时间越久,这部分的记忆就越差。”林因之说道。“记忆靠不住的一点就体现在,也许对你来说很不重要的一部分,却是相当关键的记忆,是不是很有意思?”

    喻瑜将信将疑。

    “那是说,我要自己回忆回忆吗?”她怯生生地说道。

    林因之挑了挑眉毛,伸出手掌。“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想,想想看,让你踏出第一步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动机?”喻瑜闭上眼,绞尽脑汁一番,从记忆深处开始挖掘,然而却什么也“挖”不出来,她正要放弃的时候,林因之却突然出声。

    “你第一次听到李翊这个名字的时候,是在哪里?”

第一百七十九章 接近真相的启示

    “医院。”喻瑜闭上眼,一连串的记忆飞一般在她的脑海中快速地留下剪影,一张一张地迅速切换,最终留在了一张雪白如洗的病床上。

    威风吹动着窗外鲜嫩的柳条,那是她解除危险的第二天。尽管靳烁极力想要阻拦消息走漏,但是警探调查的风声还是吹进了这名喻瑜的耳里。

    这间病房是靳烁特意给喻瑜准备的,原本干净又安宁,是个休养的好去处。然而这时候,这里既不安宁,也不干净。喻瑜抬起双手,只觉得自己的双手上沾满了鲜血,她抬起头看向窗外,几乎觉得自己置身于最骚乱血腥的战场里。

    当她几乎要觉得自己被鲜血淹没得要窒息的时候,视线突然多了一束君子兰。她并不喜欢君子兰,如果要选一种花来养,最好是雏菊。

    可这花儿是哪来的?喻瑜第一个便排除了靳烁。靳烁虽然看起来神经大条,但是实际上却意外的纤细,尤其是对喻瑜来说,他第一个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君子兰就理所当然地放在床铺边的桌子上。这本不算奇怪,极可能是护士,喻瑜想。不过奇怪的是,护士其实很少会来这间隐蔽成储物间的病室,倒是隔壁的几名小孩儿常常嬉戏打闹来到这里。

    小孩儿会给自己送花吗?喻瑜不禁对自己这天真的想法有些扼腕叹息。她起身,下床,沿着床沿,缓步便到了窗台旁的矮桌上。

    靳烁处于担心,一直不让喻瑜随意下床行动。但她知道,自己早已恢复如常,只不过有些虚弱,并不碍着什么行动。靳烁担心总有些过头。

    君子兰就在矮桌上端正地放着,一束花骨朵软软地倦在中央,像极了几天前病恹恹的自己。

    喻瑜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抚摸着柔顺的兰叶,碧油油的一片叶子上纹路非常粗大,看上去的确有君子气魄。

    这时候,窗台边猛地抽起一阵风,没来由得让喻瑜想到了“阴风”这两个字。她立时转过身去,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像在她的面前驻留了大约两秒,就陡然间消失。

    喻瑜倒吸了口凉气,这阵风其实并没有吹进屋里,窗户是关的。她想起什么,于是用力地推开了窗台,脑海里想起可怕的事。

    “冉之,是冉之吗!”喻瑜喊出声,却又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沙哑。

    就在这时,窗沿的一张照片映入她的眼帘,她猛地抓住,视线便再也离不开这张照片。

    照片的确就是付冉之,青春靓丽的短发女孩双手臂弯里绕着一个眉头紧锁,愁眉苦脸的男人,模样俊俏英气,虽然看上去有些别扭,但两人之间的确洋溢着幸福的味道。

    不知怎么,看到这里,喻瑜的眼泪却止不住地从眼眶里转了出来,一滴一滴地滚落。

    “诶?”她呢喃着自言自语。“这是怎么了?”

    然而此时她的内心里却早已有了结论。“是冉之,冉之,你还在对吗。”

    喻瑜颓然坐倒,全身无力。她锤了锤胸口,剧烈地咳嗽,但却抑制不住内心里那深挖而去的愧疚感,这种愧疚愈演愈烈,仿佛要把她吞噬一般。

    这么想着,喻瑜无意间把照片翻转过来,没想到背后居然还有两个字。

    李翊

    这两个字直戳进她的心窝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单单见到这两个字,或者说这个名字,她的心里就开始泛酸。这种感受一直无法抹平。

    “古里古怪。”时倾听了喻瑜声情并茂的自白,翻了翻白眼。“你该不会真的见鬼了吧,大白天的。”

    喻瑜不置可否,林因之却笑了。

    “既没有见鬼,也不是灵异。这只是为了吸引你的视线,很简单的小技巧。”林因之笃定地说道,就像是他亲眼见到一样。

    “君子兰虽不是显眼靓丽的那种花儿,但出现在一无所有的病室里,也足够吸引目光了。”

    时倾却不以为然:“可怎么放进去的呢?这里可是医院,又被那个靳烁给使了坏,隐藏的好好的。”

    时倾对靳烁的事仍然耿耿于怀。

    “简单。”林因之笑道:“刚才喻小姐的描述已经给了答案,小孩子的好奇心重,找到这病室也是时间问题。恐怕为了不引起过多注意,当时靳烁医生并没有在病室前安排什么保安之类的,对吧?”

    喻瑜点头,当时的确没有保安。

    “难道还真是小鬼送的?”时倾也颇为动摇。“现在小鬼头都这么早熟的吗。”

    林因之倒是有另外的可能性。

    “这还不好说,小孩毕竟是小孩,也可能是大人指使,这并不复杂。”

    “这倒是。”时倾认同“大人指使”这一点。“可还是不对啊,阴风又怎么解释?”

    “空调。”林因之早料到时倾有这么一问。“实现改装了病院楼上的空调输出管道,大概估计在喻小姐醒来的时候,空调管道的压力减轻,就会猛地吹风。”

    时倾脸颊红润起来,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胡子乱糟糟的大叔还真有两把刷子。

    “空调是吗……你别说,那照片也是事先安排好的。”时倾嘟着嘴说道。

    “你小时候玩过一个游戏吗?”林因之突然岔开了话题。“就是把黑板擦放在虚掩的门上,等有人一进来,就咣!”

    时倾表情有些不对劲。

    “唔,有过吧……”她支支吾吾答道。

    林因之笑了笑,看向时倾躲闪支拙的眼神,一语戳破。“原来你就是中招的那个吗?”

    时倾红着脸,嗔怒道:“这跟照片有什么关系?”

    “我说有那就是有。”林因之说道。“照片事先卡在窗台的缝隙里,只要喻小姐一对这‘阴风’产生好奇,必然会打开窗户查看,这一看,照片自然就落下来了。”

    “想象力倒是挺丰富。”时倾嘟囔了一句,说道。“可喻瑜的病室在二楼,不留痕迹地上下出入,不太现实不是吗?”

    “没错。”林因之笑了笑。

    “这说明了两个问题。一,医院对这件事恐怕是知情的,或是依附在医院后的某个组织策划了这些。二,喻小姐当时一定还发现了什么。”

    说到这,喻瑜倒吸了口凉气。

    她愣愣地看向林因之,叹了口气。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那天在窗台,我发现一条绳索从二楼到一楼,心里想的是果然有人来过,

    不知怎么,当时脑子里除了冉之,就是这个李翊。我知道,靳烁一定不会让我插手这些事。”

    “所以你就一个人逃了?”时倾瞪大了眼,问道。

    喻瑜点点头。

    “你连一点声息都没有留下吗?”时倾不解。“如果是他,不知道会担心成什么样。”

    喻瑜没有回答。她离开的那天,的确有担心过这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内心里仿佛有另一种声音让她对靳烁的“温柔”越来越抗拒。

    “你为什么要一直瞒到现在?”林因之倒是对这一点更加好奇。“这可是很重要的线索。”

    “我……”喻瑜摇头。“我到现在也不敢确认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感觉一切都像是冥冥中注定了一样。我甚至觉得……这是冉之的意思,我知道,如果我真的这么说,你们会觉得我疯了。”

    事实上最开始的两家事务所就是这样把她赶出来的。

    “你一个人,在东南亚这么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路找到这里……就为了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时倾感觉到不可思议。“而且,这人对你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更何况,见到了,你想说什么,做什么?”

    这一点,林因之却答不上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揣测人的情感,或许这应该是个未解之谜。但时倾不一样,她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我也不明白。”喻瑜低眉侧目,手掌握住胸口的衣领,心脏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起来。

    “但我这条命,其实是从冉之的身体里偷来的。我只想……只想让她最重要的人看清楚,讲清楚。到时候,如果他要我偿命,我也心安理得……”

    喻瑜用着柔弱的声音说出了令时倾都自愧不如的坚强的话来。

    “你……”她也不知道该用蠢还是倔强来形容眼前这个女孩。

    “所以你千里迢迢找到李翊,就是为了让他能亲手杀了你?”时倾瞪大眼问道。

    喻瑜点点头。

    “没有他的允许,我不觉得自己可以问心无愧地活下去。”

    时倾冷笑一声,说道:“他会的,喻瑜,他一定毫不犹豫。”

    “那我也死而无憾。”喻瑜说道。

    “但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时倾突然说道,她一只手搭在喻瑜的肩膀上,细细的眉毛紧紧扯住,看起来英气十足。“我不会让他动你一根毫毛的,这是我的职责,也是我们一路从大陆赶到这里的原因。”

    “可是,我倒不觉得李翊会做这种事。”林因之却突然插嘴说道。他的话登时打断了陶醉在正义感之中的时倾,让她颇有些反感。

    “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为李翊说话,你们到底什么关系!”时倾问道。

    “什么关系?”林因之笑了笑。“可能算是两个少有能看破真相的人之间,那么一丁点的怜惜吧?”

    林因之两只手指捏在一起,做出“一丁点”的意思。

    “真相?什么真相?”时倾最烦的便是这种装神弄鬼。

    “如果这个李翊真如你所说,那要动手的机会多得是,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到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来?”

第一百八十章 沉湎的情绪

    真相。时倾自认为这个词应该是属于自己的,而不是从林因之的嘴里说出来,某种意义上,这对她的职业也是一种藐视。

    “你倒说来听听。”时倾眯着眼,把林因之看成一条细细的缝,耷拉着背,身体往湿漉漉的墙上靠去,两腿掀了起来,翘起了二郎腿。

    林因之咧嘴笑了,他把香烟挂在耳朵上,双手叠握在一起,说道:

    “喻小姐的目的是为了见到李翊,我认为,这个动机并不是凭空出现的。你们把这事想得太玄。其实结果很简单,恰恰没有那么玄。”

    时倾也觉得事情必有蹊跷,但她喜怒不留于颜色,更不想轻易认同这个大叔,于是冷冷哼了声,权当屁话。

    “你说的没错,有的人或许真的有这种蛊惑人心的能力。在我看来,喻小姐很可能就是受到这种能力的影响。”

    时倾有些惊讶,这个“侦探”竟然蒙对了。

    冯远曾经对时倾讲过李翊的事,这家伙大学到国外进修,工读的的确就是犯罪心理,后来从事了挺长一段时间的心理诊所。对于人心,或许李翊的确是个专家。

    时倾不禁流露出惊讶的神色来。她几乎能够确信,这个林因之应该是没有深入了解李翊的途径,更不存在两人相知的情况,然而仅仅凭借几条毫不相干的线索,他竟然就能轻而易举地瞄准“真相”,这种直觉让时倾又是羡慕又是嫉恨。

    林因之却偏偏似乎看透了时倾这样复杂的小情绪,挑衅似的冲她笑了笑,继续说道:

    “我曾经听说过一种行为暗示。人虽然是一种理性的动物,但终究是靠着情绪和大脑里冲突的荷尔蒙行动。引导出喻小姐对付小姐如果我没猜错,移植手术的备用心脏,恐怕就是这位付小姐提供的吧。”

    喻瑜说不出话来。她实在说不出“提供”这两个字。

    她看向林因之,眉毛拧成了麻花,双手捏紧了拳头,沉重叹出一口气来:“是……是从她的身体里偷走了这颗心脏。”

    她重重地锤了锤自己的胸口,心门处发出咚咚地声音和痛感,她忍不住又咳嗽起来,全身跟着一起颤抖。

    时倾终究是没法袖手旁观,拍了拍喻瑜的肩背。

    “偷走。”林因之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追问,他看了看喻瑜的眼睛,从这个小姑娘的眼里,他似乎能看到那种深深的愧疚,几乎要占据喻瑜的全部意识。

    “我觉得这个词不大准确。”林因之挠挠自己干痒的头皮,要他安慰一个女孩子,实在是可以说绞尽脑汁也做不到的事,所以他决定用自己的专长来解决这个问题。

    “只是简单的推理。如果这位付小姐真的认为是你偷走了她的生命,又怎么会拜托你来找到这个李翊?喻小姐,你说你当时似乎看到了付小姐,不是吗?”

    “她没有怪我?”喻瑜瞪大眼,眼光里闪烁明灭,有些紧张。

    林因之犹豫了片刻,说道:“我无法断定,但既然她有求于你,想来应该不会太责备你,试想人之常情,一个人被人害了,回去祈求那个害他的人来帮助自己吗?”

    喻瑜沉默了。她觉得林因之的话十分有道理,可又挣

    脱不开自己内心的芥蒂,毕竟她并不是不了解,什么神怪鬼妖,也不过是自己恍惚神思下的错觉,但能有这样一番“推理”,她似乎也觉得心情畅快了几分。

    时倾却在考虑另一件事。

    “可是不对。”她说道。“林侦探,你的推理有一个重大的缺陷和问题。”

    林因之奇道:“你说说看。”

    “喻瑜离开医院的时候,我们也才刚到东南亚而已,那个时候,李翊不可能有机会接触过喻瑜,除非他就在我们身边。可据我所知,那时候他还在……”

    “在监狱里,对吗?”林因之早有所了解,他的推断半点不错,李翊的确是在圣塔监狱被截胡,并且可考的资料也都让他得出一个结论,直到他们抵达酒吧的前一天,李翊应该还在海上。

    “对……”时倾这次彻底服了,她不相信瞎猫能三番五次地撞上死耗子。眼前这看起来一脸猥琐凶相的老大叔,竟然的确有真功夫。

    “所以我说了,把喻瑜引出来的就是他吗?”林因之问道。

    这一下可把时倾给问住了。林因之从头到尾,的确也没说过,就是这个“蛊惑人心”的李翊对喻瑜做了什么。

    “不是他还有谁?”时倾想不出。

    林因之没有回答,两人一沉默,监禁的囚室里就只有水滴滴落的迂回声音。

    一滴,两滴。

    “暗网。”林因之从嘴里挤出来两个字,仿佛抽干了全身的力气。

    听到从林因之的嘴里冒出这个名字,时倾全身上下猛地激灵,几乎要叫出声来,她甚至已经听到自己的小嗓子在发出尖利的喊叫声。

    时倾的脸吓得白了,林因之也不再笑,他看着事情,足足看了两分钟,才悠悠说道:“看来你知道。”

    时倾一辈子也忘不掉,那个留在她记忆阴暗处的小男孩,那个自己还是“侦探”的时候,所调查的事件,那个裹挟着黑色和阴暗的恐怖。

    到现在,时倾一闭眼,还能回忆起那副纯真的脸孔,以及隐藏在脸孔之下,隐藏着罪恶的心灵。

    时倾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她打了个哆嗦,说道:“暗网,听过。”

    林因之当然明白,时倾的种种情绪表现出来的状态,绝不只是“听过”这么简单。但他知道做人的底线和原则,时倾不想说话的,他更不会问。

    “对这个暗网,现在能找到的资料,只有一百一十九个词条。网络这种东西我不太懂,但是听说但凡是热门的线索,在网络引擎上这么一查,少说也不会是这么点内容。”

    的确。时倾咽了咽口水。

    “那一百一十九个词条你看过几条?”时倾问道。

    “一百一十九条。”林因之眯着眼,说道“非得如此,才能大概对这个网络有那么一点点了解。尽管大部分都已被净化或是删除,大多甚至成了都市传说,确切的资源几乎找不到了。”

    时倾点点头。

    暗网一向如此,来无影去无踪,这上面进行着最挑战人类社会伦理底线的生意和往来,可又偏偏游走在一切正义的边缘之外。

    “买凶,杀人,买卖,交易你想得到

    ,或是想不到的,一切卑劣,都有可能展示在这之上。一开始我以为这只是个生意,但是了解完所有的资料,我得出一个结论。”

    林因之脸色阴沉下来,说道:“他们的行事,从来不在乎底线原则,甚至连生意场上的规则也不守,所以并不是一个横跨多国的大组织,和我们想的犯罪集团也不太一样。”

    这倒是第一次听说。在东南亚,相当于更接近暗网的真相一步,林因之凭着敏锐的洞察力和老谋深算的经验,也的确比时倾能够看到更多更远的东西。

    “不是一个大集团?”时倾歪着头问。

    “准确的说,他们只是为了挑战人类的极限,为了表达自己扭曲的心理和**而存在,钱对他们来说,只是第二诉求。”

    时倾听到这里,又想起那个纯粹的男孩,手里却沾满了鲜血。对于常人而言,再凶恶和嗜血的匪徒,杀人成性也好,嗜血反 人 类也罢,动手杀人多的可不是一种凌虐的快感,要跨过生理上的负反馈,这很难做到。

    但恐怕暗网的这些“犯罪高手”却不一样,他们以此为乐。

    “你能确信吗?”时倾捏紧拳头,心里颤抖着。如果真的如林因之的推测,暗网与东南亚这些组织有勾结,那么这就不单是一起犯罪案件那么简单,冯远的处境可能比她想的还要糟糕。

    自己居然还在等着他来救自己时倾甚至想要扇自己也一耳光,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倾自己的支持。

    这么想着,时倾两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如果林因之真的拿到了暗网的证据,她就是死,也要把这些线索送回到冯远,送回到总部。

    打定了主意的时倾已经磨拳擦踵跃跃欲试,然而林因之却一盆冷水泼了过来。

    “很遗憾,还没有。”林因之叹了口气,把玩起手里的香烟。“这事说来话长,虽然只是我的推测,但要从那间酒吧开始讲起。”

    林因之叹了口气,露出苦笑。

    “这里的市局一直对附近几大帮会,以鲨鱼帮为首的那些,虎视眈眈,两方形成对峙多年,谁也搞不定谁。这种状况持续了很久,直到我遇见一个警察。”

    “警察?”时倾皱着眉头问。

    “一个老警察,看起来吊儿郎当无所事事,每天想的不是晋升就是退休,混得倒不怎么样,一把年纪了还在一线的刑警岗上坐着,没人喜欢他。”

    听林因之的描述,时倾也露出嫌恶的表情来,这样的人的确不招人待见。可以想见,这样的老警察,一股遗风陋习傍身,又有着一股臭屁的脾气,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老家伙,时倾不由得想起自己那古怪脾气的厅长老爹。

    看到时倾脸上的表情,林因之更显得落寞。

    “谁能想到,这个老家伙,竟然一路查到这么多东西。”他沉重地叹息,这种叹息意味深刻又复杂,仿佛是在自嘲,自嘲他林因之竟然在惋惜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老警察,惋惜一个相识不过两天,却好像认识了几十年的旧友。

    “他怎么了?”时倾察觉到林因之的情绪有些古怪。

    “他死了。”林因之吸了吸鼻子,说道。

第一百八十一章 谜团终将散开

    时倾有些震动。

    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放这样的情绪,更不知道该不该安慰眼前落寞的林因之。但林因之却好像混不在乎这样的情绪,三角形的眼缝里却流露出无尽的遐思。

    “老刑警一路从警署内部的分裂和分歧,查到了帮会之间多年的恩怨和纽带,最后,甚至连暗网的阴谋都摸到了一点点。”林因之说道。

    他想起那天夜里,老刑警托付给自己的话,这时候再想起来,或许真的意味深长。

    “既然如此,那理应立刻立案侦查!”时倾惊呼,就差没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好在这里没有能称得上“桌子”的东西。

    林因之摇头,苦笑。

    “时警官,这里既不是大陆,你也不是警长。很多苦衷你可能不了解,在东南亚,利益是一种很恐怖的链条,每一个人都被牵扯到这个链条里,就连警察也不例外。”

    时倾冷着脸,她无法认同林因之的这种观点。

    “警察应该站在正义的一面,而不是利益。”

    林因之不与时倾争执,继续说道:“最重要的是,如果当即立案,最重要的两个问题还没有解决。一个便是这件案子涉及他的顶头上司。”

    “他是市局的支队长……他的上司。也就是说……”时倾想到这里,不自觉感到后怕。“难不成……他的上面,就只有局长了。”

    林因之没有吭声,只点点头,算是验证了时倾的猜想。

    “这是一方面的原因,不过老刑警手上不是没有间接资料,我想他是在等一个时机。”

    “时机?”时倾想不通,既然已经有了证据,管他是局长还是厅长,又有什么区别。冯远曾经说过时倾这份天真实并不适合做刑警,不过时倾却不这么想。她倒认为,警察就是敢作敢为。

    “时机,也就是第二个原因。如果现在仓促立案,不仅风险太大,恐怕也会被暗网暗中下黑手,让他们有了准备,一切调查的功夫就全都白费了。”

    “没有暗网的线索吗?”时倾问道。

    林因之摇头。的确没有,无论是老刑警还是他自己,对这个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幕后黑手,几乎一无所知,即使自己的推理再绝妙,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证据,他自己也寸步难行。

    “难道说,老刑警也是被这幕后黑手害了?”时倾推测。

    “我想过这种可能性。”林因之只觉得自己也许还差那么一步,就能找到答案。“但我无法确信,也许那老头在临死前给我们留了什么线索,只可惜我们现在却再也看不到了。”

    时倾惋惜地低下头,林因之继续说道。

    “所以现在唯一的线索,我想,只能从李翊的身上突破了。”

    “为什么会是李翊?”时倾讶然,她想不通,李翊和暗网会有什么联系。

    林因之顿了顿,看着时倾的眼睛,说道:“我知道也许你不会相信,但这的确是事实。这事得从酒吧开始说起。”

    林因之又把香烟放回嘴里。

    时倾皱了皱眉头。“又是酒吧?”

    “又是酒吧。”林因之咧开嘴,笑道:“这间酒吧,现在推测,应该和幕后的大帮会窠臼有千丝万缕的

    联系,这条线索,也是老刑警留给我的。”

    “酒吧有鬼吗?这倒是有可能,伪装成酒保刺探情报,的确很常见。”时倾点头同意。

    “一开始我跟你一样的想法。但很遗憾,酒保没有问题,酒吧本身也没有问题。这是我确认过的。”

    这下时倾想不通了,既然酒吧没有问题,那林因之的假设和推论不就彻底被推翻了吗?

    林因之解答道:“酒吧虽然没问题,但这里的地理位置却很特殊。下龙镇是典型的三不管地区,而政府的警力、地下组织的势力和暗网的通讯地址,我在老刑警留下的手绘图册上看到。”

    “就是这里吗?”时倾瞪大了眼。

    林因之点点头。“这里是镇子外一个小聚落,平时根本不会有客人,也没有什么人流,酒吧在哪里都可以开,却偏偏要开在这么一个奇怪的地方。”

    “那你说酒吧没有问题。”时倾嘟起嘴,她从来不肯轻易承认自己的推理有错,虽然不是一次被冯远嘲笑过,但这习惯仍然没改。

    “你就是嘴硬。”时倾来了个“倒打一耙”。

    林因之却不置可否。“酒吧当然没问题,但是时警官,你没去过那间酒吧,可能不大清楚。装修风格是典型的西式,通体构造几乎是玻璃结构和木质地板。酒保的酒品也很好,菜单上的内容我很熟悉,全都是名贵的洋酒,我调查过下龙镇,全镇最豪华的客栈,跟这间酒吧比起来,也不过是个小餐馆而已了。”

    时倾从林因之的描绘中,很快便能想象得出这间酒吧的格局。听起来的确不赖,这样的装修风格,通常是一线城市都会的风格,出现在这么一个远不着村近不着店的地方,确实有些诡异。

    但时倾也不能排除,有些另类的有钱人,或许意外地享受这种生活。

    “的确无法排除有人脑子不正常的可能性。”林因之只用了一眼,便看穿了时倾的想法。“但我觉得,这间酒吧,可能就是这一切线索汇聚的地方,于是我去了那里。”

    时倾点点头。

    作为侦探而言,林因之的直觉和行动力都很强。时倾对眼前这个中年男人也产生了些许改观,或许他比自己想象的要靠谱一些。

    “你就是在那里见到的李翊?”时倾眨眨眼。

    “唔。我有这么说过吗?”林因之挠了挠光秃秃的头皮,时倾无奈地点点头,插嘴的却是一旁的喻瑜。

    “不对哦,我们见到的是两个警察。”

    “警察?还两个?”时倾摸了摸下巴,这动作也是他跟冯远学来的冯远一出警的时候,就总忘了刮胡子的事,为此时倾没少跟他吵过架,因此染上了这个坏毛病。

    “两个。”喻瑜确信。“一个姓韩,我们叫他韩警官,见到他的时候,浑身血淋淋的,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从内脏里跑出来一样,可吓人了。”

    喻瑜说的绘声绘色,那天韩自清的模样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时倾对此深表同情,安抚道:“有时候的确是这样。”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接手刑事案子的时候,要不是冯远在场,目睹尸体身首异处的场景,当场血糖骤降,时倾毫不怀疑自己有晕倒的可能。

    不过好在,冯远一直在。

    然而时倾此时却有些落寞。她摇摇头,说道:“警察就是这样的职业,你别害怕,这个韩警官一定是个负责的好警察。”

    喻瑜没吭声,林因之却说道。

    “这是局长设下的一个局,阮局长,近年从圣塔那边的在职狱警调度过来之后,突然间就升任了市局的支队队副。这事本就有鬼,他还一年一个大案,很快就平步青云,成了局长。”

    “一年一个?”时倾感觉到不可思议,即使是再强的刑警,大案子也算是可遇不可求,这样稳定的业绩,实在不可思议。

    “当然没有那么巧合的事,这个阮局,如果我没猜错,根据老刑警调查的证据,他应该是窠臼的内线。”

    “啊!”喻瑜惊讶地喊出声来。“内线,就是间谍那样的吗?”

    林因之点点头。

    “间谍居然可以当局长?”喻瑜瞪大了双眼,摆明了不相信。

    连时倾都觉得不可置信,但她更多的却不再是质疑这位老侦探的推理,而是深刻感受到东南亚警力里的旋涡和讽刺。

    “所以下龙镇事件,本身就是警方的一个局,就是为了挑开现在这个混乱的情况,好让他窠臼能一举把东南亚周边的肥肉一口吞下。”

    “下龙镇事件?”时倾隐隐觉得不对。

    林因之看了时倾一眼,便把下龙镇发生的恶性 事件大致讲了一遍。一直待在囚禁的密闭房间里,与外界几乎毫无接触的时倾,听到这起事件,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嘴唇被她咬得惨白。

    “韩警官从那里逃出来……真的很不容易。”时倾语气沉痛,她心里更确信了,无论是老警官还是韩自清,他们骨子里果然都是真正的好警察。

    林因之也叹了口气。

    “后来遇到了第二个警官。”他说。

    “第二个?下龙镇还有幸存者吗?”时倾不解。

    喻瑜却插进话来。“第二个警官,从大陆来,他说,他叫冯远。”

    喻瑜的声音就像一把巨锤,敲击在时倾的心头。冯远?冯远在那里?

    “真的是冯远吗!”时倾喊出声来,她双手猛地抓住了喻瑜的两肩,眼睛冒着光。“他怎么样了?在酒吧里?他有没有危险……”

    没等她一连串的问题问出口,林因之已经替喻瑜回答了。

    “时警官,你别激动。喻小姐说的很清楚,这是他自称为冯警官的一个人出现。”林因之的话很有分寸,既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时倾回过神来。

    “什么意思?那不是冯远吗?冯远在哪里?”

    时倾一听到冯远的名字,就有些失去冷静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就是李翊。”林因之咬住香烟,牙齿把烟蒂磨的粉碎,几乎要断成两截。“他……”

    他正要说话,突然安静了下来。时倾急不可耐,就要出声催促,林因之突然抓住两名女孩儿的手,神情紧张,三角眼挤成一团,脸色有些难堪。

    “嘘,听。”他低声说道。

    脚步声,时倾听过不下十次的脚步声。

    踢踏,踢踏。一声沉过一声,逐渐靠近三人。

第一百八十二章 第三次探视

    脚步声越来越近,三人屏息凝神,不敢出声。

    时倾觉得诡异,从没有发生过一天之内,连续来三次探视的情况。她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脑袋,看向一旁的林因之,用几乎弱不可闻的声音问道。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林因之带着奇怪的眼神看了时倾一眼,他不知道为什么都这个节骨眼儿了,居然还问这种问题。他屏息凝神,连大气也不敢出。

    “问这干嘛?”林因之的嗓音有些粗犷,因此压低了声音,只敢发出嗡嗡的气音,生怕惊扰到往监禁室过来的几人。

    他知道,如果让这些人发现他们挣脱了身上的束缚,那可就麻烦了,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样的酷刑等着他们。

    “我们得赶紧逃出去。”时倾低声说道。

    林因之点头,表示同意。他隐约觉得隐藏在李翊身上的线索,一定能直指暗网的留下的证据。作为侦探,林因之从不相信什么“完美犯罪”,只要有行动,行动的背后就一定隐藏着证据,证据就是他的真相。

    “来的时候,我们的眼睛都被封住了,尤其是我,身体被绑的动也动不得,根本看不到屋外是什么样子。”林因之摇摇头说道。

    时倾叹了口气,难道他们就只能这样束手待毙?

    然而林因之却突然轻笑了一声。

    “虽然没见到。但不代表我不知道。”林因之说道。“来的时候,想来喻小姐也有一样的感受,一路上很嘈杂,有各样汽车的声音,到了这里之后,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诶?问我吗?”喻瑜愣了,指了指自己。

    林因之点点头。

    喻瑜瞪大眼,她更是不敢发出响动,只能缩在角落里,低声吸气,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臭。”

    臭?

    时倾听了喻瑜的描述,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的确有一股呛人的味道弥散在空气里,不过好在这里很潮湿,味道并不严重,不仔细闻的话,根本不会在意。

    时倾从这种焦糊的臭味中联想到了烧烤摊。

    她死也不明白,冯远和他那帮狐朋狗友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地方,那味道根本就是呛鼻,谈不上冲,但时倾怎么也喜欢不上来。她唯一去的一次,就是冯远烂醉在摊铺上,打的电话却是时倾的。

    “我预感的嘈杂声音,恐怕是从市内传来,这么多的车辆,应该是闹市区而据我所知,在潮湿的热带地区还有这种味道的地方。”

    时倾脱口而出:“烧烤摊?”

    林因之听了时倾的猜测,脸皮皱成了一团。

    “火葬场。”他皱着眉头说道。

    时倾被林因之的话吓得脸都白了,什么地方不好,偏偏这里竟是个“火葬场”?向来不信鬼神的时倾也忍不住在心里打起了鼓来。

    “当然只是猜的,话说回来,你问这个想做什么?”林因之说道,脚步声逐渐靠近他们所在的监禁室里,这种一点点靠近的恐惧和紧张感让他全身上下的神经都开始变得敏感。

    “当然是找好逃跑的方位。”时倾说道。“待在这里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况且……我还有任务没有完成,李翊这家伙可是个危险人

    物,我,我……我不能放着冯远不管。”

    时倾仍然挂念着冯远。

    林因之当然明白,只有逃出去这些情报才有意义,可他却没有时倾这么乐观。

    “还说逃,他们一旦发现我们挣脱了,肯定要加强戒备,逃?我倒是觉得,想想怎么从粽子里解围才比较有意义吧。”

    林因之有些懊恼,早知道这些家伙这么敏感,竟然还要来巡查,自己就不急着从那“粽子”里钻出来了。

    “不。”时倾目光清冽,看上去亮着光芒。“或许这是个好机会。”

    三人随着脚步声的逐渐逼近,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里。

    “机会?”林因之问道。

    “要从这样的监禁室里出去并不容易。至少我被关了这么多天,还没发现有什么可以突破的地方,我想即使加上你们,恐怕也不会立刻就有什么进展。”

    这是当然的。林因之点点头,把他们押送到这里的目的就是限制他们的自由,怎么可能轻易就让他们逃走呢?

    “你说的机会是?”

    林因之隐约觉得时倾大概不会提出什么好的主意来。

    果不其然,时倾自信满满,拍着小胸脯地说道:“将计就计,正面突破。”

    时倾的鬼主意总是这么得心应手。尽管这主意的确很馊,但是林因之也真的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了。

    李翊顺着楼梯一步步来到囚禁室里。来到陆地才半天不到的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一张眼熟的面孔,时倾。在夜晚的舞会开始之前,有必要好好利用利用这张王牌筹码。

    他停了两步。

    先是想到冯远。尽管早知道他已经到了东南亚,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立刻交锋,很显然,这个爱找麻烦的“老朋友”,这一次惹的麻烦也不小,窠臼和鲨鱼都被他盯上了。

    但一口却很难吃成一个胖子。冯远的麻烦并不小,他现在的窘迫傻子都明明白白,时倾在窠臼的手上,这就是最大的证据。

    更妙的是,李翊嘴角弯起。他乐得这种人心与人心之间的较量,仿佛揣测了这样一份份心意之后,留给他的,就是走向胜利的终局。

    这不,两条漏网之鱼竟然乖乖送上了门来,更可笑的是,冯远这个身份,竟然比他想的还要“好用”。

    原本窠臼的计划万无一失,只要今天的舞会顺利举行,就能一举控制住东南亚总计一十六家帮会。

    李翊放缓了脚步,一步一步的声音沉重悠长,但是却充满了自信。

    他还在蝗螽的船上时,就搭上了更大的“船”。窠臼,以这个老帮会的影响力,和他李翊的能力,要控制东南亚,并非不可能。

    李翊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连失败的可能性都考虑再三。

    一个人如果连失败都千般算计,那心思已经足够缜密。

    偏偏李翊还是另一个极端,但凡他的计划,都是从失败的可能开始考虑,一点点逼近成功,因此这样的计划更称得上算无遗策。

    要获得这一十六家帮会的内幕,把柄和情报,这都不难。但是想以此控制这些蛰伏在东南亚最黑暗,最角落,最没有人性的狠角色,只

    靠这些,未免太天真。

    这是李翊见到老板娘,听她计划之后的第一句反应。

    狂傲的人通常不招人喜欢,李翊深谙这个道理。

    但他并不认为自己属于这个“通常”的范畴,即使这句话的确让李翊踏进窠臼之后,一瞬间就树了敌,但是他“玩弄人心”的计划,也很快就折服了这些对他不抱有好感的人。

    “粉孔雀”一家的情报,李翊了解了三分钟,就跟二当家这个与窠臼有过往来、野心勃勃的后辈搭上了话,交易进行得也很是简单,除掉“油头粉面”,更听话的“粉孔雀”就归由二当家管理。

    甚至没有更多的牵扯,二当家就欣然同意。

    但只是这样,显然不能完全控制其他十五家帮会。李翊的法子就更加简单粗暴,只因为他对人心中的**和贪婪了解得太多了。

    “油头粉面”和他的“粉孔雀”一旦倒下,接下来这十五家帮会当然就要摇摆不定。摇摆不定也就意味着有机可乘。

    而掌握了十五家情报的窠臼,原本只是制衡的局势,在李翊的这番“演技”之下,就变成了威慑和恐惧。看着“粉孔雀”的倒台和归顺,另外十五家帮会首当其冲,一定会感觉到窠臼隐藏了真实实力。

    再加上李翊精心设计的这样一场“演出”,相信很轻易便在恩威并施的套路之下,解决这一十五家帮会。李翊的计划本没有疏漏,但他意识到还有两条大鱼。

    一条是在窠臼歼灭最大竞争对手鲨鱼帮会的时候,引出的市局警察,竟然有漏网的。尽管李翊有自信不会漏下什么致命的破绽,但他需要确认情报。

    而另一边,鲨鱼帮会控制的人质竟然出了问题。刚来到窠臼的时候,李翊就得知,一个叫做喻瑜的先天性心脏衰竭症患者也是他们手上的一枚把柄,连带着复杂的医生靳烁,一同消失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李翊当机立断,立刻赶到了下龙镇进行调查。很快他便找到了百密一疏的关键要素老刑警的尸首。在下龙发现了老刑警的“遗愿”,李翊便赶到了那间要命的酒吧。不幸中的万幸,确认了双方的情报之后,李翊将这个不确定的炸弹喻瑜和林因之带了回来。

    李翊稍稍加快了脚步,他跨了两级阶梯,囚室内却出了问题。

    问题?李翊皱了皱眉。这时候可不能出什么岔子,他的一切计划到了眼前,已经是水到渠成,只差临门一脚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囚室内却传来骚乱声。李翊沉声屏息,几步并作一步,在阴暗潮湿的楼梯上迈步,从顶层下来几十步的距离而已,在李翊此时看来,却像十分遥远,沉重的气息压在他的身上,几乎难以喘息。

    他脸色有些难看,急匆匆下了楼来,囚禁室里又悄无声息地安静了下来,简直像是没有人待在里面一样。李翊吩咐左右开了吱呀呀直响的铁门,挤进了安静的屋子里,黑洞洞的空间里,三道冰冷的视线缩在角落里,从满满绑缚的绳索和胶带上投向了李翊。

    李翊不知觉感到一股恶寒,他来回扫视三人,倒没有什么不对劲。

    更何况自己穿着厚重的面罩,他后退一步,脚底却用不上力气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越狱逃生

    原本缩在角落里,浑身缠满了胶带,看上去动弹不得的一双哀怨眼神别说动,应该是连舌头都塞得一点声息有不该有的林因之,却出乎意料地伸出手。

    黑暗之中,这只手掌五指成勾,就像是捕食猎物的鹰隼,一把抓住了李翊的手腕。

    来不及惊讶,另外两人也齐齐出手,时倾动作矫健,不仅在同一瞬间制住了李翊的另一条手臂,一双有力的厚实大腿则架在李翊的腰上,膝盖猛地用力,李翊便跪下一只膝盖,整个人颓然跪倒。

    喻瑜跟不上时倾那样的速度,只能埋头闭眼,双手圆绕过李翊的腰,紧紧勒住。

    李翊额头上冒出汗,对这三人他心有余悸。尤其是对喻瑜这样“无厘头”似的缠抱,他更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但这些小把戏也不至于难倒他。

    “你们干什么。”李翊不动声色,粗着嗓子开始发问,他故意压低嗓音,一会儿套上了近乎,一会儿又威吓两句,意图从喻瑜或是时倾这两个柔弱女性的身上找到突破点。

    然然,三人想必事先打过商量,紧紧抓住了李翊,抓紧了便不再放手,任凭他嘴皮子说什么,也不为所动。喻瑜更是加重了手腕的力气。

    跟着李翊一路过来探视的左右两人这时候还在囚室外。他们只听到屋内传来嘈杂的响动声,一时半会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敢轻举妄动。奈何李翊事先给两人知会过,如果没有他的指示,不准随意进来。

    此时只听到李翊说话的声音,却不知道该如何行动。两人便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面相觑,愣在了原地。

    “好了好了。我认输,你们究竟想要什么。”李翊无奈地摇摇头,摆了摆手,看向三人。

    时倾忍不住,先吭声。

    “姓李的,可算把你盼来了。”时倾想起不久前跟那个魁梧男人一道来喂饭的身影,这时候看起来,跟这李翊竟然还颇有些相似。

    “李?小姐,你认错了不是?”李翊眨了眨眼。“我可不是你要找的李什么,我姓木。”

    时倾笑着啐了李翊一脸,一张柔和线条的脸孔这时候竟然拧成了麻花似的,使尽力气掰动了李翊的胳膊,可惜李翊好像完全没有痛觉一样,居然笑出声来,半个痛字没有从嘴里喊出。

    “那好,木先生。”林因之比起时倾,则显得冷静了许多,他冷冷地看向李翊,不管这小子耍什么花样,林因之压根也没放在眼里。

    “我们想请你帮个忙。”林因之手腕加重力道,冰冷的视线在李翊的脸上扫过,说道。“最好请你配合我们,不要做些无谓的挣扎,我不喜欢这样强迫别人。”

    李翊眨眨眼,点了点头。

    “既然被你们阴了,那就按规矩来吧。有什么要求?”李翊爽快答应了,这让时倾和喻瑜简直有些不敢相信。时倾从没见过干吃哑巴亏还能这么爽快的李翊。

    喻瑜则是有些恍惚,从这个“李翊”的身上,她看不到半点电视里那种反派模样的气质。

    林因之却没有那么多顾虑,他收了几分力气,瞪着李翊,说道:“我们的要求很简单,也很合理。你看,现在我们被困在这里,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实在有点不太妙。”

    林因

    之一边说,目光一边扫过旁边的两名女孩。

    李翊点点头,说道:“有理,他们对待两位女士和一名老人,实在有些怠慢。我下去了立刻知会一声,相信很快就给三位准备上乘的客房和洗澡水……”

    李翊的话术入臻至境,简单一句话,甚至让三人感觉到进了宾馆一样,有一种无形的魔力,时时刻刻蛊惑着他们。

    林因之最先反应过来,他定了定神。

    “少说这些废话。”他揪住李翊的衣领。“你们的花样已经够多了,我们在这鬼地方也早就待够了。”

    两位女孩也点头同意。

    李翊沉吟了一会儿,突然压低了声音。

    “你们该不会以为,像这样控制了我,就可以想提什么条件,我就答应什么条件了吧?”李翊眨眨眼。“两位女士姑且不提,林先生,想不到你也这么天真?”

    林因之一时语塞。

    “这算什么天真?”时倾却笑出了声来。“李翊,别人不知道,难道我时倾不了解你吗?别人的性命在你看来是草芥,但是你自己却惜命得很,现在落在我们手上,恐怕你心里也慌了吧。”

    时倾身手比嘴要快得多,很快就在手腕上加重力道,远比林因之的手脚利索,更有如千钧之力压在李翊的背上,胳膊简直要被时倾卸了下来一样。

    这一次李翊没有反驳,也没有否认。

    “你就是李翊。”时倾牙尖嘴利,这时候又厉声嚷了出来。李翊嘿嘿地笑了笑,说道:“是不是都好,但你们把我想的也太简单了。”

    时倾知道这是虚张声势连胳膊都被自己这样控制住的人,没道理能抽身退开,更何况她一早就知道,李翊是个文文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但李翊就是又一次让她大跌眼境。

    他双手被控制住,本应该动弹不得。至少在时倾看来应该是这样,可谁知道李翊却硬着头皮顶起一条腿,毫无防备,没想到李翊的神兽竟然变得如此敏捷的时倾当然被突袭了一个措手不及。

    她慌忙退开一步,抓住李翊的手臂自然就松了力气,李翊鲶鱼似的抽开了手肘,反手将时倾的胳膊掉转了个头,如法炮制地掰到了时倾后腰,微微用了力,时倾便忍不住喊出声来。

    李翊没太用力,一只手便将时倾的两枚粉拳控制住,另一只手出手更快,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像一只捕猎的银环蛇,林因之更加不是对手,反手也被李翊控制住。

    两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这轰轰烈烈的“越狱计划”便宣告了破产。

    喻瑜仍抱着李翊,双手紧紧勒住李翊的腰,闭着眼不撒手。李翊倒没有生气,也没对喻瑜采取什么行动,只是叹了口气,左右手各抓住一人,他略微一用力,两人的手胫就被他卡住,松软无力。

    两人歇倒在一旁,时倾拼命喘着粗气,胸口一起一伏,她讶异地盯着李翊,这个看起来身形瘦削的男人,一举一动都在她清澈的目光里映照了出来。

    只见李翊伸出手掌,眼光突然变得温润起来,他倏地把面罩摘了下来,时倾看得发直了眼。这的确是李翊没错,化成灰时倾也不会忘记。

    可此时的李翊,和她认识的那个李翊,真的是同

    一个人吗?时倾无法确信,因为她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

    李翊的眼光像是水波纵横,看起来柔和中还有一丝和煦的阳光。他的手掌伸向喻瑜的脑袋,轻轻地揉了揉喻瑜的头发。这时候喻瑜才睁大一双冰洁的大眼,两人对视了片刻。

    喻瑜缓缓松开双手,一双杏仁似的小口微张。

    李翊也松开手,半蹲下身,与喻瑜的目光平齐,他抓住喻瑜的手掌,自己宽大、单薄的手掌覆盖在喻瑜的手掌上,交叠在一起。

    喻瑜没有说话,但是瞳孔里突然渗出几颗豌豆大的、滚烫的液体。喻瑜愣住了,她不知道这样的情绪从哪里来,又为什么陡然加速了心跳,甚至自己的呼吸都好像不受控制。

    “诶?”她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李翊却仿佛看穿了一切。

    “脑神经外科的研究,最新的成果已经有了初步预测。”李翊自说自话起来,但是他的目光却不像是看着这间潮湿恶臭的囚室内的任何一人。

    没有人知道他注视着谁,就连被他注视着的人,也不知道。

    “人体内的一切重要脏器,也有一部分自主的意识和记忆。甚至有的时候,或许还会有感情说到底,人的感情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是化学反应吗?还是意识在作祟?又或者是一种生理上的错觉。”

    李翊的神情有些木然,可是木然的脸孔下,却好像有着无处安放的柔情。

    他伸出宽大的手掌,轻柔地贴在了喻瑜的脸颊上。

    “这些我都不知道。”李翊的目光穿透了喻瑜的整个身体和灵魂。“我现在只是明白一件事,也许你看透了所有人,却唯独看不懂,看不穿你自己。你说是不是?”

    喻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落眼泪,更不知道为什么,对李翊的每一句话,她都有深深的触动,仿佛身体都不属于自己了一样。

    喻瑜轻轻地,点了点头。

    李翊笑了。

    笑地无声,凄凉,但是却有些温馨。

    时倾在一旁,真看得有些呆了。她从没想过能够看到李翊露出这样的神情,这让她错愕得不知所措。

    李翊拍了拍喻瑜的肩膀,转身就要离开。

    “李翊。”林因之叫住了他。

    “真相到底是什么!”他问。

    “这件事有那么重要么?”李翊回答。

    时倾觉得两人在打哑谜,她看着李翊木然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同情的感受油然而生,她赶紧摇摇头,把自己这天真的想法从脑子里扔了出去。

    林因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抖楞抖楞身上的灰尘,干枯的脸上露出笑。

    “这对我来说很重要,李翊。我是个侦探。”林因之把香烟揉成一团,手里的汗一层层滴落,烟盒子也被他一手的汗液浸得透湿。

    “真相吗?”李翊转过身来。“那真相和你的命哪一个重要?”

    林因之的脑海里闪过一连串的画面,他的脸色变了又变。这李翊果然是藏了什么东西,他看了看一旁的喻瑜,又看了看时倾。

    “真相。”他咬牙说道。

    “你跟我来。”李翊笑了笑,抓住林因之的手腕就要离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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