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古怪的夜审
韩自清冷漠的眼神让虎子想起了真正的野兽,那种冷冽如霜的感受,这一辈子也许都忘不掉。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慌忙捂住了嘴,韩自清全身的肌肉都像压抑的炸弹,随时可能引爆一样。
“他是一名警察,除了救你,还能做什么。”林因之安抚住韩自清,趁着他一肚子火还没有发泄出来,立刻给了虎子一个暴栗。
虎子知道自己理亏,不敢多嘴。
“总之……”韩自清平稳了心态,他没把虎子的毛躁放在眼里。“师父临终前,他至少中了十几枪……我只看到他钻进了水里,躲了起来。在此之前,他划断了港口所有小船的绳索,我们顺着潮水,一直退到海里。”
“你就一直看着他死么。”一直一言不发的付小姐突然出声问道。
韩自清被这么一问,猛地说不出话来,半晌,他才艰难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来。
“这是任务,你不懂。”他的语气十分悲怆。
“任务?”付小姐的确不懂,她只能摇摇头。然而她的话也的确戳中了韩自清的软肋,这位满身鲜血的警察落寞地低下头。
两人就这样陷入了沉默。
“我想起一件怪事。”虎子不合时宜地又插话进来。“就是昨天晚上,警官,警长!就是你带我逃的时候,我看到的,那时候围攻那位老警长的不是有那么一些人么。”
韩自清凝视着虎子,点了点头。
“我好像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虎子说道。“只恍惚一眼,但是我的确看到了。”
“熟悉?”韩自清心头一凛,问道。“你看到什么!”
虎子绞尽脑汁,却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我一时是想不起来了,总觉得非常熟。”
眼看韩自清又要发火,付小姐也打起圆场来。
“韩警官,你听他胡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看他也没什么好说的,拿这些似有似无的东西糊弄事儿。再说了,都说是夜里,大晚上,他能见到什么,你说是不是。”
韩自清却摇摇头。
“他一定是看到了才这么说。”韩自清说道,出乎意料的笃定。“他在夜晚的确能见到,而且我想,他吃过局子里的苦头,这个时候,不敢胡说八道。”
“这是什么道理?”付小姐不懂。
韩自清解释起来。“这个虎子,在下龙一带自称一句虎哥,别的本事不多,半夜里打架,他最能晚上用猫一样的眼睛视物。小时候就靠着这个在海边混出一些名堂来,一开始被人叫猫子,后来兴许起了势,就自己改了个诨名叫虎子。”
“原来如此。”付小姐恍然大悟,再次打量虎子,看着这小子一双银棕色的眼眸,倒真有几分像是猫的眼睛。
林因之却另有想法,他看了看韩自清,这警察对虎子的详细情报信手拈来,不仅是掌握了大多数人的案底,甚至连没有跟进的这种小混混,他都知晓,这让林因之有些心惊。
虎子被姑娘这么一看,脸色倒是红了起来。他闷头挠了挠头发,身上泥泞不堪湿漉漉的模样有些滑稽,于是便侧转身体,露出干的一半。
韩自清对两人均不感兴趣,他一心只想着揪出真正的凶
手。
“林先生,我能说的情报,就是这些了,你有什么看法?”韩自清问道。
“从虎子的话来看,这个袭击警察的组织里,有他认识的人。”林因之开始分析。“我想搞清楚,他还掌握了什么情报。”
“这个简单。”韩自清笑了笑,突然抓住了虎子的后背,手臂轻松发力,虎子就被他吊了起来。虎子顿时慌了,手足无措,想要骂上几句,一看到韩自清青苔一样的脸色,愣是给咽了回去,屁也不敢放一个。
“要干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韩自清冷笑着看向虎子,问道。
虎子茫然无措,韩自清再次发力,虎子只感觉到自己的脖颈上生生地疼,眼角憋出几滴泪。虎子的脖子瞬间就爬起了红红的纹路,从脸上横过,他立刻叫饶。
“饶命饶命,你但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听到这句话,韩自清才松开手,虎子腾地一声,像一只玩具似的,被韩自清扔在地上。
虎子爬起身,狼狈不已,他看向韩自清,冷不丁吐了吐舌头,只能自认倒霉。
“你们想问什么。”
“把审讯室里,局长问你的事,一五一十地招出来就行,错一个字,你知道后果。”韩自清冷冷说道。
虎子不敢怠慢,连连答应。
“你这法子倒是灵,不过这么审,不违法么?”林因之笑道。
“这里又不是审讯室?我只不过是个路过喝酒的游民,跟老朋友叙叙旧,玩玩游戏,是不是?”韩自清瞪着虎子,脸上露出和煦笑容。
虎子哪敢说个不字,只得一连点头。
“我这就说。”他立刻回答。
“那天我在下龙,跟夹缠不清的吴老二发生口角这混蛋愣说上个月的保护费多交了壹元叁角,让我还了他。”
虎子开始抱怨。
付小姐忍不住说道:“你到底差不差呢?”
“差不差有什么分别?我们这样做大事的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谁有功夫整天跟他计较呢?也许是差了也说不定,他要是不服气,我们就用更好的服务来回馈就是,他偏不。大街小巷说我们这叫强买强卖,这不污蔑吗。”
虎子抱怨出来振振有词,付小姐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看了看虎子一双猫一样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说道。“那人家在理,是你不讲规矩。”
一旁的林因之也连连点头。
“是这么个道理,在下龙做生意的小贩并不是什么来钱快的餐饮行业,他们每天起早贪黑赚的也就是这几毛几分,你倒好,一句话把人的饭碗砸了,不跟你拼命才怪。”
付小姐听林因之也同意自己的观点,更加兴奋,补充道。
“就是就是,而且人家也没说错啊,你只准他们交钱,不容拒绝,这不就是强买强卖?再说了,服务是什么?保护费不是违法么?”
韩自清点头说道:“这当然违法。”
虎子围转一圈,全是声讨他的声音,苦笑出声。
“得得得,算是我倒了八辈子血霉。那天打了一架,能有多大事?谁他妈知道,突然冒出个吃饱了撑得的条额。”虎子看了看韩自清,换了个口气。“来了个多
管闲事的警官,他也像这样,把我一提,我就被拿到了警署里。”
“是谁?”韩自清问道。
“长相凶狠,比我高这么多,看起来年纪却不是很大,但是总板着脸,像是有人欠他钱一样。我记得他身边的人喊他队长,内卫什么的。”虎子回忆道。
“果然是内卫队长。”韩自清眯了眯眼。
“这内卫队长怎么了?”林因之问道。
韩自清想了想,回答道:“如今怕是也没有顾忌的必要了,我就直说好了,其实内卫队长人倒没什么缺点,做事一向死板认真,但是业绩完成是不赖的……就是……”
“就是?”林因之问道。
韩自清的脸上泛了红。
“就是他这人跟我师父性格不大对付,而且内卫队长一向跟阮局走得近。师父向来不大服气新调任的局长,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林因之若有所思,没有追问。
“我看也是。”虎子也点头,他说:“在看守所的时候,常见到这两人暗地里较劲,明面上损来损去。我当警察有多高的素质,说实在的也就跟我们混街上的一回事。不过我们不用动嘴,不爽了直接动刀。”
虎子说的动了意,手里还真比划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模样,只不过一会便被韩自清瞪了回去。
“继续讲。”韩自清冷冷地下了命令,虎子只得照做。
“倒霉催的。”他骂了句,继续开始讲。“结果就给他们关进局子里,第一天倒还好说,结果一过夜里,你知道什么时候?半夜十二点,我的天,你们条警察都不下班不休息的?一盆凉水就给我浇醒了。”
虎子抱怨着抹脸,直把一旁的付小姐逗的笑出了声来。
“这叫临夜提审。”韩自清也被虎子逗的有些乐。“一般的犯人还用不到这个级别,只能说阮局的确重视你,偷着乐吧。”
虎子却一脸苦愁。
“乐什么呀,你当就那一天么?每天如此,头三天我被关进去,每一天能安生睡觉,一到午夜,你们那个什么阮局就来了,比上洗头房还勤哩。”
“你说他每天都来?”韩自清皱着眉头,问道:“这不大可能,就我所知,阮局这些天白天也有班,半夜提审你?你是个什么人物?”
“可不是嘛?有了病了吧,我看隔壁关着临时看押,杀人放火强奸,有啥有啥,凭什么就盯着我不放?”虎子也附和。
“你确定那是阮局?”韩自清问道。
“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说的吗,我又不认识他。”虎子瞪大眼睛反驳。
“他长一副什么模样?”韩自清问。
虎子想了想,回答。“短小矮胖,大肚腩,还有什么来着……偶!对,他老爱开那辆豪车,叫什么?路虎?”
韩自清愕然。虎子说的果然就是他们阮局,但是阮局为什么如此重视一个小小的混混?他正要问,虎子已开始解释。
“他非要问我认识这,认识那,认识谁的……我一开始只随口应付,就是一顿酷刑,又挨饿,又挨罚,最后遭不住了,我才说。但是警官,我真的不认识什么靳烁,什么李翊啊!”
虎子叫出了声。
第一百五十五章 老实交代
“你说什么!”付小姐突然叫出声来。
“等等。”韩自清打断了虎子的回忆,并让他暂时闭嘴。
“付小姐,有什么问题?”韩自清问道。“这两个名字,你很熟悉么?”
付小姐知道自己失态,立刻住嘴。
“没有,没印象。”她压低声音,扭过头去。
韩自清冰冷的目光扫过付小姐的脸庞,他嘴角勾起笑,说道:“原来如此,那看起来是我误会你了,既然这毛头小子嘴里的内容不尽不实,说的又和我们毫无关系,那就让他闭嘴好了。”
韩自清一点不着急,静坐一旁,一杯接着一杯往肚子里直灌了几大杯酒,冷眼时不时地挑动眉毛看向付小姐。
付小姐这个时候内心却焦灼不已。不等韩自清开口,她已按捺不住。
“我……我……”她一连说了两个我,却一句整话也说不出。
韩自清的眼睛像是会说话,玩味地看着付小姐。
“哪一个?”韩自清问。
付小姐当然不能说她心里确实很清楚,这些情报,尤其是关于李翊的相关消息,一旦泄露给警方,自然是大大的不妙。
付小姐的声音小了下去,听上去十分委屈,她悻悻说道:“……我……我不能说。”
韩自清微微一笑,大声说道。
“那既然付小姐不着急,我也不很急。虎子,你也别着急,咱们喝上两壶,兴许过一会这些东西老早忘了,也不大要紧,毕竟我们的付大小姐并不怎么着急。”
说着,韩自清还真就给虎子倒了杯白酒,两人推杯过盏,也真的喝上了。虎子的酒量比他夸夸其谈的要差得多了,看起来没下去几杯,脸色就烧红。
韩自清还要再劝几杯,付小姐却顶不住了。
“我说了的话,警官,你能保证他的安全吗!”付小姐抬起头,猛地说道。
“安全?”韩自清讶异说道。“付小姐,我们是警察,不是土匪。我只能说,如果你的‘心上人’真的和本案有关系,那就按照章程办事,但那也只是送到刑审,法院处理,我们又不是刽子手。”
付小姐还在犹疑。只因为她老早就知道,自己追查的这个人,或许是个罪恶深重的人。但那也不要紧,她只一心想知道这个人的去向,经历和其他一切,如果真的要面对最糟糕的打算,那也无妨。
“他叫……李翊。”付小姐细声说道,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哦,李翊。”韩自清并没听过这个名字,他沉吟片刻,从污泥似的脸孔里投射出锐利的目光仍就炯炯地照射在付小姐的脸上。
原本以为这样老实交代,韩自清就会让虎子继续往下说,但韩自清却没打算就这样轻易放过付小姐。
“就这样吗?”付小姐愣了。“你怎么不让他说了?”
她催促虎子起来。
“快说快说,你被问到李翊他们,然后呢?”付小姐焦急问道。
“是这样吗?但是付小姐,我们为什么要帮你?”韩自清坐起身,把虎子拦在身后,与付小姐躲在眼镜后的视线正对视。
付小姐的目光左右闪躲,最终无奈地服了软。
“请……请你帮我,警官先生,我真的很需要知道这个人的事情。”付小姐低下头。“拜托你了
,他……他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付小姐的态度十分诚恳,但韩自清却不吃这一套。
“如果真的很重要,付小姐,那么想知道心上人的消息,不妨以真面目示人,怎么样呢?像你这样神神秘秘的,我实在不好把其他人的**透露给你,不是吗?”
“那要怎样?”付小姐问道。
韩自清挑着眉毛,指了指付小姐一身的行头。付小姐这时候嘴上带着口罩,眼睛上大大的墨镜遮得严严实实不说,就连发梢都拿头巾捂住,看上去的确可以用密不透风来形容。
注意到了韩自清的眼神,付小姐犹豫了一会,便采取了行动。
她轻轻摘下眼睛,一双碧波似的大眼闪烁微光,看起来有些羞怯。口罩下一双细唇更显柔弱,再结下束巾来,头发散开,一股淡淡的清香顺着发梢弥漫,韩自清和虎子都看得呆了。
“这……”韩自清咽了咽口水,喉咙耸动,说不出话来。
付小姐眼里有些微光,她看了看韩自清,说道:“还不能讲吗?”
“不是。”韩自清摇摇头,他说道:“只是没想到,付小姐原来是这个模样。”
“有什么问题?”付小姐有些诧异。
韩自清微微一笑。
“只是给人的感觉有些出入,没什么。”韩自清盯着付小姐看了会,说道:“既然付小姐也有这番诚意,我有几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
付小姐捏紧了拳头,点点头。
“看你刚才的样子,似乎不愿意向我透露关于李翊这个人的相关信息。我不是追究什么,付小姐,我只是好奇,是不是因为这个李翊现在和我们的案子有牵扯,你担心……”
“你很聪明,一眼就好像看透了我。”
韩自清笑着摇头。
“这只是当警察当久了,自然而然有的一些直觉。那我问一句,刚才提到的大陆的警察……”
付小姐犹疑片刻,回答:“我的印象中,只是有李翊这两个字而已其他的人,我或许记得,或许不记得,但真的有些模糊,实在对不起我不认识。”
韩自清点点头,他通过付小姐的视线就能看出,谎言实在是很好戳破。但是很显然,现在这女孩儿并没有撒谎。
“那好,第二个问题。”韩自清问道。“你是什么人。”
付小姐知道韩自清必然会把自己的身份问的清清楚楚。
“我能说的不多。”付小姐谨慎回答。
“能说多少说多少。”韩自清也很直白。
“我……我也是从大陆来的。”付小姐看着韩自清的眼睛,眨着眼回答。“我……我来东南亚,是来治病的。”
“治病?”韩自清皱了皱眉头。“什么病,可以说吗?”
付小姐摇摇头,没吭声。
韩自清当然也没有问下去,他履行了自己的承诺。
“虎子,继续讲。”他看着付小姐,说道。
虎子这时候已经完全成了韩自清的“点播机”,让他讲一句,他便讲一句,一点歪心思也不敢有了。
“好,我说。”虎子说道。“我的确不认识这两人,那警长这么问,我老实交代,可老实交代又能怎么样?还是该受的罪一点没少。实在逼问不出,那警长就老问我一句话。”
“什么话?”付小姐紧张问道。
虎子看了看她,脸上满是苦笑和无奈。
“你记起来什么没有……就是这句,连着三天,半夜把我浇醒了,旁的不问,开头准是这一句。问完就开始跟我周旋,有的没的也说上一堆,就是不肯让我睡觉。那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了,这胖警长每次审问我的时候,都要把旁边人给支开。”
“支开?”韩自清冷笑一声,反驳道:“不可能,明面审问,至少要在场三人,还要有录像影像的资料,怎么可能……”
韩自清的话还没说完,虎子就冷笑了一声,说道:“警官,你说在局里面,是你说话有分量,还是那个什么阮局长有分量?”
韩自清愣了愣,说道:“这还有什么可问的?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小队长,他可是统领局里上下几百人的局长,怎么能比。”
“那不就结了。”虎子嘲笑似的说道。“既然你比不上,就别用你认为的常识来衡量,当时的情况我句句属实,绝没有半点假话!”
韩自清瞪着虎子看了半晌,说道:“姑且信你的话不假,但这件事也不能说明什么。阮局也许是意识到了什么,才这样审问,你身上还有多少秘密,不妨说出来。”
虎子埋头苦笑一声,无奈地叹了口气。
“当时那胖局长,就是这样颐指气使,但我实在不明白他究竟想找我哪里的问题,该交代的我也老实说了再说多了他也不爱听,从头到尾我才干了几件事?在下龙我还没混出个名堂来,就吃了牢饭,哎!”
虎子一脸颓丧,大口喝了杯酒。酒一下肚,话就更多了。
“平日里,收点保护费,那也就真的是意思意思,下龙镇的朋友我认识一半,另一半还是见面就要打架的冤家,哪有我虎哥不熟的?不说给我几分面子,大家也都是熟脸,打个架扯个皮,这叫事么?这不叫事啊!”
虎子越说越气。
“这些我也都说了,就差以前上学抄作业那点破事没交代了,您这胖大局长,还是半点饶过我的意思都没有。”
韩自清闷哼一声,一直沉默着不做声。
“我是真的不清楚犯了什么过错,第三天的时候,总算有了些变化。”
“变化?”林因之问道。
“变化。”虎子点头。“轱辘鱼就是前些日子跟我一起待在看守所里那个,身上纹青的那位。他像是说了什么,这胖局长才总算没有再提审我俩,只是也没有说清,放不放我们走,这就一直待在里面,过了好久。”
林因之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怪不得。”
“怪不得?”虎子问。
“我是说,以我跟你们阮局的交情,不至于让我进监狱探视,或者套个话能废那么多口舌周章,结果还弄了个锒铛入狱的下场。我早该想到。”林因之重重叹了口气。
“想到什么?”这回轮到虎子好奇。
林因之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他看向虎子,问道:“你先说,你那个朋友是怎么交代的。”
虎子想了想,回答:“具体的事,他们俩是密谈的。我只听当时轱辘鱼交代了一个人。”
“什么人?”韩自清跟林因之齐声问道。
“冯远。”
虎子的话音刚落,酒吧的门外又响起风铃声。
第一百五十六章 冯远登场
风铃声悄然停止,酒吧里又多了两人。
酒吧里的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青年,孤身一人便进到酒吧里,面目上似笑不笑,几步匆匆来到众人面前。
青年的脚步像是没有声音,如同一阵轻轻拂来的风。
风铃声响起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众人面前。
这个时间,在这样的一间偏远的小酒吧里,往常本不该有客人,但这同一天,却已经来了第五个人。付小姐抬起头,柔和的脸庞上突然浮现出惊异的神情,她的嘴角抽动,发出一声“咦”的叫声。
她想说些什么,来人却像没有看到他。
“韩警官。”青年突然敬了个礼,手里的姿势漂亮干脆。
韩自清警惕起来,他看向青年,上下打量扫视了半晌,问道:“你是谁?”
“你是!”付小姐突然惊呼,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这位青葱少女的身上。只见她一张白玉似的脸颊上泛起了若有若无的红晕色彩。
青年笑了笑,说道:“我是冯远,大陆来的警察。”
他很清爽的交代了自己的身份,眼珠子停留在韩自清的身上扫动。然而这番话在少女的眼里却简直不可思议,她顿时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直觉得嗓子眼里冒了火,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青年的视线自然也掠过了付小姐,他的眼里像是有魔力一般,只眨了眨眼眸,付小姐就知道了什么一样,沉默着不再吭声。
韩自清的一张脸上写满了疑惑。他揪住一旁的虎子,问道:“你知道冯远,看看,这是他么?”
虎子却懵了,他看了看青年,又看了看韩自清,兀自摇头。
韩自清眉头紧锁,说道:“不是?”
虎子哭笑不得,说道:“我没见过冯远,轱辘鱼见过。”
“轱辘鱼……”韩自清对这名字有些无语。“他有没有说过这个冯远长什么样子?”
虎子极力回想起来。
“直说是高高瘦瘦,倒没什么特征……这也是他从当时鱼市的几个老板那里听来的,听说那天,冯远在打听鱼市的后台,也就是鲨鱼帮的市。听说,还打听了我。”虎子绞尽脑汁,也就想出这么多。
韩自清心里却有些忐忑。这个冯远出现的时机未免太巧了些。见到韩自清起了疑心,青年笑了笑,说道:“这一次的任务,既不是我的辖区内,甚至连相关性都没有。我本不该插手的。”
“但你已经来了,还到了我的面前。你就是冯远?”韩自清血色模糊的脸上,一双绽裂开的细眼这时候瞪开,目光滚烫。
“调查这件案子的人,除了东南亚的地方警署,就是我个人了。”青年弯下腰,看着韩自清道:“老刑警是个值得尊敬的人,直到死前的一刻,他都执意要把我领到这里来。”
韩自清嗤笑一声,背后的林因之不敢作声。
“你说的老刑警是谁?谁把你领到这里来的?”韩自清问。
青年微笑着回答:“当然是你的师父,我追查的线索一路到了这间酒吧看起来他的意思是要我与你合流。”
“你知道我?”韩自清有些惊讶。
“不难知道。”青年笑着说道:“你的大名已经在叛逃名单里了。”
听到这话,韩自清那张坚毅的脸孔也忍不住开
始扭曲。
“你看起来并不是很惊讶。”青年看了看韩自清。“我能坐吗?”
“请便。”韩自清看上去的确波澜不惊,他也没有那么惊讶。毕竟多年的经验让他时常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被警署通缉,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
青年坐下身,解释道:“这并不奇怪,我想你也明白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了。警队出警,我听说有上百人。”
“一百二十人。”韩自清补充道。
“一百二十人。”青年不动声色地复述了一遍,继续说道“整整一百二十人的整编队伍,还有武警大队和装甲车随行,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手里的装备也不是糊弄人的。”
韩自清点点头。他打量起青年来,看起来高高瘦瘦,弱不禁风,一副书生气的模样,着实与他印象里的“青年支队长”有很大的出入,但不得不说,他这份缜密的心思,的确难能可贵。
“当然不是。这次行动的任务是由上面特派的,很大的一个点。”韩自清舔舔嘴唇,他这句话炫耀的成分更多。“最后的结果也证明,这是低估了敌人的实力。”
韩自清的眼里呛出了火。
青年却一个劲微笑,连话也不肯说了。
“你笑什么?”韩自清懊恼地看向青年,他容不得这个外来的警察对自己的嘲笑。
“没什么,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们的确是看轻了敌人的实力,但也不是说多派几人,或者加重装备就能解决的。”
“这话什么意思?”韩自清话里带足了枪药味儿,两人针锋相对。
青年却晃荡晃荡空空如也的酒杯,没给话。
“酒保。”韩自清立刻会意,他给这冯远叫上了一杯浓烈的浊酒,各色融成一体的酒精散发出诱人的姿色和味道。
酒保脸色有些难看,这算是他第一次因为客人太多而忧心,早起的睡意也被驱散的无影无踪,他给冯远满上酒,心脏狂跳不止。
“诶。”冯远突然抓住了酒保的手腕。这举动让可怜的老酒保浑身抖了抖,不敢动作。
冯远却笑了。
“你看,倒酒,手不要抖,不然酒里的色就浑了。”冯远接过酒瓶,手上轻轻压低,抖了两抖,酒瓶里各色酒水就温吞吞地汇成了一条曲线,进了杯里。
“这里的酒一向清冽,难得的好酒师。”冯远说道,半直起身,双手捧杯。“韩警官,我敬你一杯。”
“敬我?”韩自清愣了,他下意识端起酒杯,又放下。“怎么个说法。”
“一百二十人的整编队,回来的只有你一人。”冯远保持捧杯的姿势不动,说道:“总算是一件值得喝上一杯的事。”
韩自清却苦笑一声,眼里满是凄凉。
“你这是挖苦我,冯警官。”他摇摇头,放下酒杯。
“挖苦?”冯远嘴角弯起。“这怎么算是挖苦。我知道,一个人回来,固然是要被怀疑,顶上很多白眼也不一定。但这也算是个机会,不是吗?”
“机会?”韩自清挑了挑眉。
“你想想。”冯远说道:“这一次的行动之所以会出问题,所有人都以为是被打了个出其不意,又或者是带队的警察玩忽职守。”
“放屁!”韩自清拍了拍桌子,怒火中烧。“谁造的谣?”
“根本无须造谣。”冯远摇头。“有些人喜欢看这样的事,于是这些事自然而然就成了真。”
韩自清冷着脸,端起酒杯,重重地与冯远手里的撞了撞,酒水摇摇晃晃,洒了一些。他闷着气,一饮而尽。
冯远也灌了大半杯酒,脸上带着笑意,他这才缓缓坐下。
两人连着喝下几杯,韩自清忍不住问道。
“那现在我该怎么办。”他叹了口气。“现在这些烂摊子,我是哪儿也去不了了……”
冯远却笑了笑,说道:“所以我才到这里来。”
韩自清愣了。
“你的意思是,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帮我?”韩自清警惕地看向冯远,他问:“你为什么要来帮我?这么做,对你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冯远沉吟片刻,目光直直看向了韩自清。
“如果我说是为了同僚情谊,你当然不会信。”冯远说道。
韩自清笑了笑。
“我并不是傻子。”
“任你不信也好,起初我来到这么个地方,目的也只是灭除这些不义的现象罢了,我这个人的初衷就是这样,警察,不就是这样的工作么?”
韩自清没说话,瞪大了眼,直直看着冯远,喝下一杯酒,连眼睛都不眨。
“起初是这样,现在呢?”半晌,韩自清问道。
“现在是为了一个女人。”冯远想也没想,说道。“也许这个理由还比不上第一个,但就是这么回事……我的人也卷进了你们的案子里,如果不把她救出来,我一辈子都没法合眼睡觉。”
韩自清惨笑一声。
“说吧。”韩自清放下酒杯,向背后一靠,眼里的视线逐渐涣散。
“说什么?”冯远问道。
“你不是要帮我么?告诉我,怎么才能让这些混蛋死的很难看?”他捏紧了酒杯,嘎吱的响声一寸一寸地发出,脸上狰狞的表情和血浆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个杀人狂,而不是执法的警官。
“很简单。”
冯远喝了杯酒,说道:“等。”
“等?”韩自清愕然。
“是的,等就可以了。不过不是在这里等。”冯远看了看四周,目光瞥向一旁的林因之,说道:“想要知道这里面的真相,我知道的办法也只有这么一个,那就是等。”
“等什么?”韩自清问道。
“我们整理整理这些匪徒的手法。”冯远说道:“毒品交易,器官贩卖,甚至杀人买凶,据我所知,这些他们都有干过。”
韩自清点点头,东南亚这些盘踞的势力一直是当地人的心头病。
“但这些也只是他们实现目的的手段罢了,最后不过是要赚钱。”韩自清说道。
“没错。”冯远接过话来。“是要赚钱,不过这一次,我想没有那么简单了,你们在围捕鲨鱼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
“发现什么?”韩自清愣了愣,摇摇头。
“在你们出警行动的时候,其实搜捕鲨鱼是非常顺利的,就连人质都轻而易举地救了出来。”
韩自清有些亢奋,他很难用“轻而易举”来形容那一次行动,这是他的耻辱。
“可诡异的是,如此简单的任务,却让你们所有警察几乎全军覆没。这是什么道理?”
第一百五十七章 舞会
“什么意思?”韩自清问道。
“时机可真巧妙,这只能说,你们真的恰好搭上了另一件事。”冯远说道。“鲨鱼内部出了问题,你们端掉的,或许就是他们的弃子。”
“弃子?”韩自清愣了。
“象棋。”冯远解释道。“在东南亚想必也是很流行的一种娱乐吧,这里面就有一种路数很是巧妙,放弃一个不怎么有用的子,比如卒子,换取更大的利益。”
“我们抓到的那个,就是弃子?”韩自清意识到问题所在,立即问道。
“不愧是韩警官,你的直觉很准。”冯远说道。“这就是典型的弃卒保车了,在黑吃黑的地下势力中,并不少见。”
“的确有这个可能性,可这又怎么样?”韩自清问道。
“你们中了陷阱,大批的警察和装备直接成了坐收渔翁之利的真正黑幕的战利品。而这一招最巧妙的地方就在于混淆了你们的视线,我问你,韩警官,你们现在的敌人是谁?”
“当然是鲨鱼。”韩自清义愤填膺地说道。
“不,如果真是这样,他们从一开始就没必要费这么多的事,既然他们可以正面迎敌,更不会选一个不利于自己的地方跟你们作战最可疑的是,鲨鱼的头头,居然连一把像样的武器都拿不出来,这还不够可疑吗?”
韩自清听了冯远的分析,也陷入沉思。
“如果不是他们,那会是谁。”
“现在还不清楚。”冯远直言。“但我们不能自乱阵脚,既然敌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部分,他们的下一步,我们是可以预料到的。”
“下一步是?”韩自清不禁问道。
“下一步,当然就是分赃咯。”冯远笑着说道。“他们的目的,如你所预料的那样,很明确,就是钱。但是这个钱,却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够得到的,所以为了这钱,他们想要的可不只是手上的这块肉。”
“就像狮子,他们有自己的领地,有自己的猎物。这些人也一样,可是当你们出手,高压执法的时候,猎物就不够了,领地也缩小了。怎么办?”冯远问道。
“抢?”韩自清说道。
“当然是抢。”冯远点点头。“除了抢还会是什么?别忘了,他们是生活在黑暗下的匪徒,一群法外之人。你很聪明,韩警官,但是抢,也要发生在黑暗之中,原本我们察觉不到,更搜捕不到,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一直活跃的原因。”
“难道有什么东西把他们联系在一起?”韩自清突然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
这些匪徒并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样,单纯的占山为王,或是划分领土,他们的目的和网络更加深远,很显然,在这张利益和鲜血编织而成的脉络背后,更深层次的阴影还隐藏着,到现在也没有展露出来。
“是暗网。”冯远说道。“就算是地底的规则,总归还是有规则。他们定下的杀人筹码,游戏和赌局,最后全都会在这张暗网的背后悄然进行。明面上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参与到他们的游戏里去。”
“他们有一套准入规则?”韩自清问。“这一次次的行动,难道都是有人在背后指挥?难道他们连我们的行动也……”
他后面的话没有往下说,只因为这结论实在太过可怕。
冯远却点了点头,证实了他的猜测。
“你想的一点不错,这暗网,很多人只以为是一桩传播负 面 消 息的虚拟社区,但是实际上他们操作空间很大,尤其是在东南亚,这张网的背后,实际运作的,正是这些不要命的组织和团体。”
“他们甚至能够抓住你们的命门。”冯远说道。“就像驱蛇人,只要吹响蛇笛,这些互利共生的毒蛇就会遭他的驱使,你们的牺牲在他们看来,不过是激发这些毒蛇血性的铒食罢了。”
“一旦这些暗地里的帝王重新抓到了指挥权,虚伪的安宁就会被打破,犯罪和买凶,或许会成为这片土地上的常态。”
韩自清听了冯远的描绘,地狱般的画卷在他的脑海里展现了出来,这不禁让他不寒而栗。
“那我们究竟要等什么?”韩自清忍住内心的狂呼,问道。
“等这些毒蛇露出尖牙,他们准备攻击的时候,第一步并不是向我们进攻,他们一定会为了这些不充足的铒食发动争斗,这是他们暴露弱点的好时机,只要捕捉到这一点,我们就能破坏他们的计划。”冯远说道。
“这件事非同小可,我已经向上面求援,但是我需要一张门票。”
“门票?”韩自清疑惑地问,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龙镇已经被封锁。”冯远突然从兜里掏出一张票据,上面红绿花色绘制成一幅粗鄙简洁的线条,看起来十分简陋,简直像是孩子画出来的画卷。
“这是?”韩自清问道。
“舞蛇当然需要一个舞台。我今天上午去下龙镇调查了线索之后,追查到这张票据,这是指引到他们的舞台所需要的票据。”
韩自清抓住这张票,皱着眉头看了半晌,问道:“这东西你是怎么搞到的?”
“我有我的办法。但光有这张票还不够,他们的舞会并不大,没有坐实身份的成员,他们是不会邀请的,所以你还必须有一样东西。”
韩自清挑了挑眉,问道:“什么东西?”
“一个谎言和勇气。”冯远看向韩自清,说道:“120人的队伍里,唯独你活了下来。而这120人究竟是怎么覆灭的,除了这里面的陷阱,难不成就没有一个内应吗?”
韩自清凛然看向冯远。
“你什么意思?你让我来做这个内应?”
“没错。”冯远说道。“这虽然是个谎言,但我要你把它演的比真的还要真。”
韩自清不吭声了,虽然警队里会有卧底的任务,但通常轮不到他。他从没想过,让自己来编造一个谎言的任务会出现,这份沉甸甸的重担,也许他抗不下去。
“但你必须扛起来。”冯远像是一眼看透了韩自清的迟疑,说道:“如果你还想为你的师父报这个仇,那就没时间再给你犹豫。”
“今晚十点,宴会就开始了。十点半,我的人会以搜捕的名义抓住这唯一的机会,而你,半小时的时间,我希望你能给我提供足够的证据和破绽。”
“只有我?”韩自清愣了愣。
冯远点点头,他重重地把票据压进了韩自清的手里,说道:“你早在下龙镇里丢了半条命,你现在这条命,不过是你的师父换回来的,他临死前的嘱托是什么?”
韩自清发着怔。
“……完成任务,不辱使命……”轻声从他的嘴里念叨而
出,韩自清的双眼直直呆住,身体也变得僵硬。
“大点儿声!听不见!”冯远突然吼出声来,这声音势如破竹,简直就像是师父当年的教诲一般,喝止住了韩自清的怯懦,他抬起头,视线模模糊糊,几乎就是师父那沧桑的模样和背影,一瞬间又消止与无形。
他迟疑了片刻,便摇摇头,好生生收起了这张票据。
“完成任务,不辱使命!”他挺直了腰杆,吼道。
“很好。”冯远笑了笑。“记住,谎言和勇气,缺一不可。”
韩自清点点头。
冯远站起身。
“我会安排好部署,接应你,就看你能否找到漏洞,一举击破了。首先,我建议你做一件事。”
韩自清拧着眉毛,他此时胸口里一股热流窜动,只等着实现自己师父的遗愿。他抬起头,这时候对冯远的态度,他只有说不出的赞许和尊重。
“冯警官,你只管说!”韩自清说道。
“好。”冯远笑道。“去洗把脸,把衣服换了。”
他拍了拍韩自清的肩膀,指了指不远处的洗手间,笑着说道。
韩自清愣了一愣,脸上顿时起了红晕,立刻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往洗手间去了。
“酒保,你这里有干净衣服没有?”他大喊。
酒保赶紧迎上前,招呼起来。
韩自清刚离开座位,冯远笑了笑,站起身,准备离开酒吧。
“这就要走了吗?”一直一言不发的林因之突然出声,冯远停住了脚步,但是没有回头。
林因之几步走上前去,看了看冯远的背影,突然叹了口气,说道:“来都来了,这么急着就要走,让我很不好办啊,你说是不是。李先生?”
林因之的口气如同一柄利刃的刀锋。
“李先生?”他回过头,看向林因之。“你是什么人?”
“也不是什么人。”林因之一打开始就没有自报家门的意思,他笑着说道。“只是个爱多管闲事的闲人,你大可不用在意。”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什么时候?”林因之愣了愣。“准确的说,我一直也没有信过,谈不上什么发现不发现的吧?”
林因之说着,看了看一旁稳坐的付小姐,只见她的肩膀一直抖动,情绪十分不稳定。
“原来如此,百密一疏吗?”青年笑了笑,脸上的表情突然僵硬了起来。
“你想要什么?”
“你的目的,还有真相。”林因之说道。
“我刚才是不是已经说过了?”青年摆出一张惊讶的脸。
“那是冯远警官说的,不是李先生的说的。”林因之看了看青年的脸,说道:“我在这里,想要听的是你自己的话。”
青年突然沉默了半晌,说道:“你比一般人要聪明。”
林因之笑了笑,说道:“谢谢。”
“聪明得多。”青年收起了笑脸。“但这不是在夸你,你要知道,聪明可是一种很危险的特质。”
林因之眉头皱了皱,说道:“谢谢提醒。”
“你想知道真相么?”青年突然抓住林因之的手腕。“跟我来。”
“你也是。”他抓住林因之,两人往酒吧外走去,蓦然回头,对着付小姐说道。
第一百五十八章 重装待发
“不是说要去酒吧?”阿琪疑惑地问道。上午冯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们的目的地似乎已经明确,可是刚从下龙镇出来,冯远就带着两人转了个方向。
阿琪明白这条路并不通向那家酒吧。
冯远没有回答,他们从下龙镇出来没多久,整个镇子就被陆续赶来的媒体包围了个水泄不通。警方的后援部队则姗姗来迟,不多时便把镇子封锁。
“酒吧?”阿琪还没忘了这回事,她跟在冯远背后,三人转眼间到了镇子外的一处凉棚,时间也到了正午,阳光火辣辣的有些毒。
蝉鸣声扯着嗓子尖声叫了起来,三人的背上渗出了汗珠,三人共坐在一张小木桌前,桌上沏了两壶热茶,茶水正浓。
“先别想酒吧了。”冯远眼珠子转了转,仰头就是一口,一大碗浓香的热茶就滚烫地下了肚。他才抱怨起来。
“烫。”冯远烫的吃痛,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拧成了苦瓜。
靳烁白了冯远一眼,一抽手,把碗里的茶水倒了出去,说道:“咱们在这里干嘛?”
阿琪也是一样的疑问。
他们从下龙镇的港边,得到了老刑警身上留下的线索,线索当然是指向西边的一处小酒吧。酒吧所在的位置离下龙镇说近不近,说远倒也不远,远近几里路,十几分钟的脚程也就到了。
但是冯远却好像一点也不急,他带着两人背道而驰,从东南方向,顺着海岸线一路走出十公里远,这里离下龙镇已经有一段距离。
再往南走十公里,就是下龙镇所隶属的市镇中心,不过这会儿,不管是镇子里外,还是市中心,都有些不大太平,人心惶惶。
冯远歇了歇自己的舌头,灼烧的滚烫触感留在嘴里不能回味,他难过地耸着肩,舌头发麻。
“等。”因此他只说了一个字。
“等?”阿琪不解。“等什么呢?”
冯远把水放凉,大口灌进几碗,说道:“酒吧这个地址,我们是怎么得到的?”
阿琪想了想,说道:“自然是从老家伙的身上搜刮出来的。”
冯远点点头,左顾右盼了一番,伸出一根手指,蘸在茶碗里,指头沾上茶渍,他抖擞着手腕,在木桌上纵横腾挪,写出几个字来。
“有诈?”阿琪看着桌上的字念出了声,冯远立刻让她噤声。
“酒吧这个线索,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时机选的实在太恰好了一些。”冯远说道。“如果早几年看到这个线索,我一定马不停蹄地赶到现场,但那个时候,也许后悔就已经迟了。”
“怎么说?”阿琪问道。
“答案当然很简单,我们并不是第一个找到尸体的人,也不是第一个目睹整个现场的人。我虽然不知道老刑警的尸体是谁,什么时候光临过,但是很显然,这处酒吧的地点,是个圈套。”
“可我们亲眼看着三哥把尸体挖了出来!”阿琪不理解。
“没错,而且尸体保存十分完好,到现在,我也不得不佩服老刑警那时候的果决,但是他绝想不到自己的遗体仍然保不住这些秘密,那时候他已经生死一线,但很可惜的是,仍然被人发现了这
一点。”
“我们看到老刑警的尸体时,手表停在十点半左右,对吗?”冯远问道,阿琪点点头。
“是不是也很契合死亡时间?”冯远又转向靳烁,问道。
靳烁愣了愣,也点点头。
“的确很巧妙,我们筛选出死者的死亡时间,又找到了确定的证据,就连老刑警准备逃亡的路线都已经订好了,我们能去的地方还有哪里?只有酒吧。”
“这是什么意思?”阿琪不理解。
“老刑警的手表的确是坏了,但这可不是现在坏的。”冯远眯着眼,取出兜里的照片,放到两人面前。“你们看,照片上的老头子也戴着手表,表盘上的时针好巧不巧,也是十点半。”
“咦?”阿琪吃了一惊,抓住照片,瞪大了眼,怎么看过去,的确和老刑警尸体上的表盘一模一样。“难道说照片是假的?”
她翻来覆去地查看照片,却找不到什么端倪。
“这倒不会,照片本来也是老刑警自己的东西,酒吧也应该就是酒吧。”冯远说道:“但老刑警究竟是怎么死的,又是什么时候死的,一开始我们以为这是老刑警留给我们的信息,但现在看来,正巧错了。”
“这条线索,就是凶手故意留给我们,让我们去酒吧的证据。”冯远眼里有光,他说着拿起了照片。阿琪还想继续追问,冯远却不想再回答。
“这件事说多了也不好,我们静观其变。”冯远一脸镇定,靳烁却再也坐不住了,他急躁地凑过来。
“他们都已经下了死手,我们还有时间等吗?”靳烁自然担心的是他的小鱼儿,从小鱼儿失踪到了现在,可以说是杳无音讯。
“我们有两件事要做。”冯远不急不慢。
“第一,等他们原形毕露。这些凶手现在比我们还要着急,手里空有赃款赃物,但是却没办法销赃。”
靳烁皱了皱眉,问道:“你说他们没法销赃,这是怎么回事?”
“下龙镇被封锁,紧接着追查的就是跟下龙镇联系密切的所有网点。据我所知,这些歹徒销赃的途径历来都是通过这个镇子的交易,扩散到各处的医院、网点。但是既然下龙镇出了问题,他们也不会傻到要把赃款赃物投进这个无底洞打水漂。”
“那他们……”
“如果一艘船,已经上了海才发现,停泊点已经没了,该怎么办?”冯远打断了靳烁的猜想,问道。
“找下一家?”靳烁试探着回答。
“没错。”冯远继续说道。“他们一定急着要把手里的货重新回归市场,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其中会发生很多事,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他们露出破绽来。”
“可你又怎么保证,他们在等待机会的时候,不会伤害小鱼儿泄愤呢?”靳烁问道。“你可别忘了,你的那个时警官也在他们的手上。”
冯远听到这里,有些沉默。
“抱歉。”靳烁冷静下来,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了。
冯远摆摆手,继续说道。
“第二点,他们现在急需要等到我出现。”
“你?”靳烁满脸不信,他看着冯远,说道:“你是什么
香饽饽,你很香么?为什么要等着你出现?”
冯远笑了笑,说道。
“靳医生,在宝山医院的时候,我和时倾一同暴露了,你知道这件事,对吧。”
靳烁脸上露出惭愧的颜色。
“对不住,冯警官那时候我以为,至少在宝山医院,我还是有一定的控制权,没想到,那里的一举一动,早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了。”
冯远却一点责备的意思都没有。
“这我早就猜到了。”冯远说道。“但我提这档子事,也不是拿来寒碜你的,靳医生。我是想告诉你,从一开始,这些组织的目标就已经很明确了,他们如果只是想杀人灭口,你我早就不可能活到现在。”
“可他们已经动手了啊!”靳烁喊道。“老刑警,还有下龙镇那几具尸首。”
“没错,的确有人死了。”冯远点点头。“但这是在东南亚,他们不希望这个问题扩大到国际问题如果我或者时警官,甚至就算是喻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只要我手里掌握了他们的罪证,你觉得这个问题会有什么影响?”
靳烁明白了,这就是欺软怕硬。他越发为这帮躲在幕后不敢见人的败类感到可耻,可又为自己的无力感到惭愧。
“所以他们到现在为止,都不敢贸然动手。除非……”
“除非?”靳烁疑惑问道。
“除非我真的彻底失去和内陆的联系,并且两只老鼠,我,时警官都一样落在他们手上,这个时候,我们的死就无足轻重了。”
“那你更应该逃才对。”靳烁说道:“调动国家力量,把人揪出来!”
冯远苦笑一声,叹了口气。
“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他摇头。“到现在为止,我们连敌人究竟是什么人都还没弄清楚,又怎么揪出来?更何况他们如果真的被激怒,气急败坏的情况下,可是什么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那怎么办?”
靳烁彻底没辙了。
“既然查到了这一步,这件事想草草收尾,那是不可能了。”冯远把碗里剩下的茶水一口饮尽。
“酒吧。”他说道。这是他第二次说出这两个字。
“我们不是不去酒吧了吗?”阿琪问道。
“谁说我们不去?”冯远笑了笑。“如果我们不去舞台,这场戏怎么开幕呢?”
冯远站起身,他解开手上,胸口,肩膀上的绷带,不久前留下的深厚伤口还远远没有愈合,他轻松地把绷带扔到地上,血口子宛如一道道黯淡红色的刺青,在他身上豁开一个个巨大的创口。
“你不要命了!”靳烁站起身来,阿琪也急的要命,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冯远早晨的时候,身上这些伤口滚烫,脸颊上都发着高烧,这才刚刚止住血,他却发疯了一样。
冯远却完全不顾两人阻拦,从兜里取出一支小小的匕首,在身体上刮出一道道豁口,伤口糜烂开来,鲜血淋漓地落到了地上,汇聚成一条条的小小溪流。
冯远吃紧喊了声疼,两人想要拦住他,却被他阻住。
“到酒吧去。”冯远说道。
第一百五十九章 宴会
韩自清一路上没遇到一辆好心的顺风车,好在他身体底子不错,不至于失血晕厥在路边。等他抵达市里的时候,已接近黄昏,天空中一轮巨大的残阳照射出金华。
他一步步朝着约会的地点走去,这里堂而皇之就挺立在市局不远处的一家舞厅里。票据上的时间应该是晚上十点。
到了黄昏,市中心里就亮起各色灯光来,霓虹初上,夜里的灯光笼罩着整座城市,看上去说不尽的华丽。韩自清罩住了自己的脸,他知道现在自己的身份,在市局附近转悠,十分危险。
看起来这场宴会开始的时间尚早,韩自清就找了家冷清的水吧,特意窝在一个最角落的位置里等着。这是冯远临走前给他的建议,他手里紧紧攥住票据,涂鸦似的画工让他看着着实内心狂跳。
这不至于会是一场玩笑吧?
但有时候他也会想,是玩笑倒还好了,如果这是一场陷阱,那么他就真的已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韩自清左顾右盼,他时时刻刻盯着四周,但他却没有找到所谓的“伏兵”。
随着呼吸越来越沉重,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重压越来越快。
这种感觉持续了很久,知道韩自清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他开始回忆当他换上了一身行头离开洗手间的时候,酒吧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就像是从没有人来过,桌上空摆着几副酒具,桌椅上还残留余温。可是韩自清觉得这一切好像是自己做的一场梦,太不真切了。
冯远,不见了。林因之,付小姐,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当他迷迷糊糊地到了市内的时候,他目睹着穿行过巨大丛林,抵达了这座高楼林立的城市的时候,他无数次想要说服自己回市局交代清楚。
但是又无数次地按捺住了这种心情。
韩自清再一次从自己的胸口掏出这支银灰色的手枪。手枪当然是师父留给他的那一把,除此以外他什么也没带,来到宴会附近的时候,他只觉得空气都要凝固了。
这种紧张感比一刀捅在身体上还要痛苦。正这么想着的时候,韩自清的眼角余光,衬托着昏沉斜阳的大街上,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人群中掠过。
韩自清有些发愣,但他觉得自己认识这个人。人影转瞬即逝,片刻之间就像一滴水融进海洋里一样,消失在人群之中。
韩自清捂上面罩,几步并做一步,匆匆在前台付了帐,立刻追逐这道人影过去。这道身影穿着一身连帽的罩衫,灰白色的牛仔裤,穿过市局边的一条小道,附近的人便越来越少。
韩自清意识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拐进一条没有人的小巷子里。韩自清正想发问,背影却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
韩自清愣住,这人转过脸来,面上却跟自己一样,罩着乌黑色的面具,一双眼眸黑亮地闪着。韩自清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既视感了,这道身影背后的装饰,尤其像那天夜里,清理战场的那一批“私兵”。
这人看到韩自清疑惑的眼神,脸上摺出几条缝隙,柔和的脸孔上绽裂出皱纹,眉毛紧紧地锁住。
“拿出来。”他的声音像是从铜壶里发出的一样。
“拿出来?”韩自清有些发
懵,这人却有些不耐烦。
“票。”他只说了一个字,在韩自清听来却有如五雷轰顶。
他立刻意识到,这就是冯远交代给他的,“舞蛇的宴会”,或许立刻就要开始了。他不敢怠慢,立刻从自己的兜里取出一张票,手里的票据上满是涂鸦似地笔画。
韩自清递出票据,额头发汗。毕竟这东西究竟是真是假,他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或许冯远一开始就没打算给自己真的。一想到这,韩自清就更加慌张。
慌张之余,戴着面罩的男人接过票据查验了两眼,突然伸出一只胳膊,他的罩衫很宽大,这只手如同凭空出现,着实吓了韩自清一大跳。他的手腕被紧紧扣住,一时间挣不开。
“你就是韩自清。”男人的眼里放光。
韩自清有些慌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认出来的,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吸引到这里。他举目四望,这里是两栋待修的废弃烂尾楼的脚下,四下别说行人,连一条像样的路都没有。
韩自清总算明白为什么要到这么一个拐弯抹角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韩自清打定主意要问个明白,即使这代价很可能自己付不起。
男人手指伸出,两只细长得只剩下骨头结缔的食指跟中指夹住票据,他抖了抖,韩自清看得明白,票据上歪歪斜斜写了几行字。
“这是什么?”韩自清没弄明白。
男人却咧开嘴笑了。
“你的代号。”他另一只抓住韩自清手腕的手掌发力,把韩自清的手拽出,两指夹住的票据猛地被砸到了韩自清的手里。
“拿好,这是你的身份凭据。”男人笑道,笑声依旧是在闷壶里发响,响声在四处回荡。韩自清听了觉得有些人,男人用帽衫上的帽子罩住了脑袋,锁着脖子往前走去。
韩自清愣了愣,男人却已经催促。
“过来。”他的声音十分沙哑,韩自清犹豫了片刻,知道自己已经没得选择,于是赶紧跟了上去。
男人带着韩自清走街串巷。
说来奇巧,韩自清自小在这座城市里长大,但是却从不熟悉这眼前的道路,几分钟前,他还走在熟悉的街道上,街道很宽阔,离市局也够近。可是跟着这男人才走了几分钟,韩自清已经不知道自己拐进了哪一条小巷子中。
“听好。”男人一边领头走在前面,一边说话。“宴会开始之后,叫我帽爷。”
“帽爷?”韩自清上下打量起这身材细瘦的男人,他实在没看出来“爷”在哪里。“为什么要这么叫。”
“帽爷”站定脚步,肩膀晃了晃。
“你想死吗?”他回过头,目光冷冽。“如果不想,就少问两句为什么。”
韩自清收敛了好奇心,他可不想在还没有接触到敌人的时候,就发生冲突。“帽爷”见韩自清老实了一些,才幽幽说道:“你叫‘叛徒先生’,记住。”
“啊?”韩自清还没明白,“帽爷”就已经扬长而去,他紧赶慢赶,几步跟上,“帽爷”的灰色身影在灰暗的天色里闪转腾挪,一不留神,似乎就要把“帽爷”给跟丢。
韩自清刚一赶上,仍旧忍不住要问
“宴会不是在舞厅举办?”
“舞厅?”“帽爷”不屑地嗤笑。“你知道这个舞会的目的是什么?叛徒先生?”
韩自清当然不会喜欢这个名字,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在自己的名字上多加上这么一个代号。但是他明白这个宴会并不简单,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冯远留给他的话,这场舞会的背后,隐藏的是各大势力之间争权夺势的地下争斗。
“我不知道。”韩自清没有老实回答,他勾着眼,眼里凝神朝着“帽爷”的背影瞧去,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道背影长了眼睛,时不时地朝自己看来。
“你真的不知道?”“帽爷”健步如飞,韩自清的脚步却也不慢,但是他却没有“帽爷”那样的熟练,跟在“帽爷”身后,韩自清还有些吃力。
韩自清只想着多套些话出来,“帽爷”却说道:“到了你就自然明白。”
“什么时候能到?”韩自清问。
“现在。”“帽爷”拐过最后一个巷子的尾部,站在原地便不动了,韩自清跟上前去,不远处,一幢看上去摇摇欲坠的老旧宅子,六层小楼的结构,被风吹蚀的细瘦钢筋,还有呜咽着发出哭嚎喊叫声的钢铁阶梯支架,看上去比韩自清他姥爷的年纪还要大。
“这里?”韩自清问是问了,却已经没人回答。
他左右张望,带着他一路过来的“帽爷”哪里还有影子?连气味儿都不剩。韩自清突然感觉到从心到脊背上发凉,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因为下一刻,一张被刀斧切削过的脸孔,浅浅划了过来。
“客人?”他的声音像是在哭。但恐怕一般人还真的哭不出这样的声音。
韩自清皱着眉头,还没出声,那人却好像已经认出了自己。
“我认得你。”他这么说着,现出身形,身体就像一道寒光,冷的让人想起冬天的雪,但雪也没有这样的冷峻。这人的身体看上去很是柔软,却长了一张苦大仇深的马脸,脸上纵横交错的两道大大的疤痕尤为瞩目。
“你就是叛徒先生。”他说着,凑近到了韩自清的面前,头顶上一根毛也没有,光秃秃的,嘴角边舔了舔舌头,脸上像是长了青苔或是什么。
韩自清苦笑,这称号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却好像已经传开了。
“你一个人,带着全警队全部覆灭,最后只剩你一个人。我是鬼马面。”他说着,装模作样地在韩自清的面前左右晃动,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身躯定不住型。
“你也是来踩点么?”鬼马面说道。
韩自清不知道“踩点”是什么意思,但是很快,鬼马面已经回答了他。
“这一次分了鲨鱼的地盘,又凭空冒出个叛徒先生来嘿嘿,但是这块地方可不是你的,我老早就盯好了,凡事讲究一个先来后到,你只不过是杀了百八十人,我鬼马面的名号还真的不怕你。”鬼马面嘴里振振有词,脸上却露出惊悚的神色。
“是你!”前一刻还在下马威,后一刻,他却难以掩饰脸上的恐惧,不过这恐惧的对象并不是韩自清,而是韩自清背后的人。
韩自清转过脸去,他的脸色更加难看。
第一百六十章 夜宴
冯远来到酒吧,他身上的伤口汩汩出血,脸上的神色夸张,脸孔都被他给拧成了酱紫色,看上去十分痛苦。他折腾着身体,整个肉躯从门外跌进酒吧里,风铃被他扯出叮铃铃的响动。
这声音不大,但是显然惊动了酒吧里的主事人。时间已近黄昏,酒吧里灯火逐渐明亮闪烁,从门口凌厉地闪烁到了深邃的内部。
冯远喘出一口气,躯体上的皮肉光滑,但是却被开了三个螺旋的口子。伤口愈合了一部分,剩下的部分渗出深红色的血液。
冯远刚走进几步,身体就支撑不起,摇摇晃晃地跌倒在门口。
再次睁开眼,琳琅满目的酒吧、舞曲从冯远的耳鼻口中灌了进来。他忙坐起身,上半身湿漉漉,沾满了血的衣服已经洗过熨过,整整齐齐叠放在一边,身边传来一股幽香。
冯远挑了挑眼看过去,身姿妖娆的女性坐在身旁,最引入瞩目的便是那光滑白皙的颈子,细瘦高挑,像是一柄锋利的刀尖,弯弯斜斜地在女性的背脊和腰间勾勒出脊梁,腰身。
女性穿着一身像是礼服一样的东西,高开叉的裙摆露出长腿,高跟皮鞋擦得净亮,后边的头发束了起来,显得十分干净整洁。
女性似乎注意到了冯远的目光,转过头来,笑容可鞠。
“你醒了。”她幽幽说道。
“这是哪里?”冯远愣了。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到了照片上所指的酒吧,但显然不像。刺眼的光晕,柔和的舞曲,闪动的节奏,令人陶醉的氛围将他笼罩在这种阴暗悸动的情愫之中,酒精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有些醉人。
“这是哪里?”冯远又问了一遍,女性没有回答。她的手里好像举着一杯红酒,红酒很甘醇,酒水似乎就是这间歌舞厅的主要格调。
歌舞厅?冯远揉了揉眼睛。
这里的确不是那间酒吧,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原本他应该知道,在这种时刻,自己的身体撑不下去,暴露在东南亚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应当是致命的。
但冯远却还是这么做了。
他不得不这么做。
女性又在笑,只不过不像是一般意义上的微笑,她的腰肢弯了,她的手臂捂着肚子,连好看得如同天鹅般瘦长的颈子,这时候也弯的像是手臂。
“你不认识这里吗?”女性的问题很是奇怪,眼神更是迷离。“这可是个好地方哦。”
冯远不解,他眨眨眼,女性继续说道:“这里什么都有,只要你想要的,他们都会拿到。财富,女人,还是性命。在这里玩,享受的是人世间一切不值得的,这不是很美妙吗?”
女性啜饮了小口红酒。
红酒像血。
“你是谁?”冯远听过这个说法。这也在情理之中,大获全胜的“他们”,想必此刻也很是焦虑,新的秩序,新的贸易,新的货品,在“他们”战胜了东南亚的警方之后,这一切本当是他们的奖励。
可是这歌舞厅就像一道天险,阻隔着这些纯粹的**。冯远举目望去,四下笙歌燕舞,看起来是一副庆祝的模样,但是个个眉目之间却都是无穷无尽的贪婪和压抑不住的**。
冯远知道自己来到了一个什么地方。他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无论怎么挣扎,身体使
不上力,全身被抽干了一样,动弹不得。
女性笑着看向冯远,说道:“你不要着急,正戏还没开始。我们一幕幕地看。”
女性把酒杯搁在一旁,款款站起,来到冯远身旁,说道。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冯远不吭声,只点点头。
“不用拘谨,你问。”女性说道。
冯远想了想,问道:“你的名字?”
“大家在这里都叫我老板娘。你觉得呢?这名字好听不好听。”女性突然抓住冯远,她的力气远比冯远想象的要大得多,一把擎起冯远,拎住他的身躯,“请”他入了座。
这时候冯远才看的清眼前的一切。舞会十分豪华,穹顶上至少离下面有十米的距离,看起来像是个老教堂,但是装饰了格调各异的小物件,杂乱之中又有些诡异。
灯光昏黄,有时候又会飘忽不定地变了颜色,这让冯远的视线变得摇摇晃晃模糊不清,他几乎分不清眼前看到的景象和颜色。
舞会人并不多,冯远粗略数来,不过十几人,一眼就能看的清楚。有男有女,有长有少,他扫视一圈,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目标。
“这是什么地方?老板娘?”冯远问道。
“这里?”老板娘款款走来,斜倚在冯远的上方,挺了挺胸,妖娆的腰肢拧了个弯。“这是舞会,一眼就看得出,不是吗?你放心,这里离市中心并不远。”
市中心?冯远脑子里开始飞速运转,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老板娘所说的放心又是指的什么。
随着老板娘的解释,舞会的音乐声越来越小,小到几乎再也听不到。灯光也跟着音乐一起,变得逐渐微弱,最后一抹紫色的光芒扫过穹顶后,屋内仿佛进入了无尽的寂静。
黑暗,寂静。
冯远喉咙有些干燥,屋内的气氛变得逐渐诡异起来。
这里没有了声音,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
咚,咚。不,冯远突然意识到这里也不只有自己的心跳,他还听到了另一声心跳。
是老板娘?冯远抬起脸,香风顿时扑面而来,他意识到眼前这人便是那老板娘,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清,可冯远却分明在自己的脑海里把这张脸补了完全。
老板娘的脸并不圆滑,颧骨高凸,轮廓比起女性来说颇为硬朗,但是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妩媚。冯远咽了咽口水,老板娘的心跳声逐渐远去,她说道:
“还有什么想问的?”
的确是老板娘的声音。冯远捏紧拳头。
“这里的人在干什么?”他问。
老板娘忽然发出笑声,笑声一连串响起,左边,右边,四面的笑声围成了一道笑声组成的墙壁,把冯远笼罩子其中。老板娘的笑声高亢响亮,又颇有些娇媚。片刻之后,她才漫不经心地回答。
“舞厅里还能做什么?跳舞?喝酒?要不,还能有什么?”老板娘的语气在空旷的巨大楼宇之中来回飘荡,冯远觉得自己四面都响起了一样的声音。
冯远还想问什么,灯亮了。
他眯了眯眼,眼前的景色让他有些惊讶。
因为这时候,一切伪装的幕布似乎都已经被扯了下来。冯远眯起眼,眼前的女性,老板娘高高翘
起腿,脸上的神色更是变了。变得不同寻常。
看起来总算已经有人按捺不住。
“各位,舞会正式开始了。”老板娘已经换了语气,她脸上威严神色扫过舞台之下的众人,没有人敢随便出声。
舞会开始了。冯远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身体绵软无力,眼睁睁看着老板娘吩咐下去,手里从她开始,传出一张纸条。
纸条叠合在一起,冯远看不见里面写了什么,但大约不是很多字的内容。这些叠合的字条显然早就已经准备妥当,这时候才一张一张发下去,让他有一种抽签的错觉。
片刻之后,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拿到了一张纸条。
冯远预感有些不对劲,他咽了咽口水。掐准时机,老板娘猛地击掌,尖利的掌声鸣叫,空气里的气氛突然凝固。
“这是新的计划。”老板娘的语气从容不迫,这句话听上去并不是商量,或是建议。只是命令,老板娘的命令散发下去,究竟意味着什么,冯远不明白。
灯光缓缓亮了起来。
拿着纸条,十几人纷纷打开叠合的纸张。冯远自然是看不到这些纸条上写了些什么,但古怪的氛围弥漫开来。
“这是什么意思?”
“鲨鱼不是没了吗?我的业务怎么还少了?”
“老板娘,你们窠臼未免欺人太甚!”
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冯远突然间意识到,老板娘究竟是什么地方的老板娘。他瞪大了眼,看向老板娘。老板娘的视线也与他相对,两人的目光交叠,老板娘会心笑了,仿佛在肯定他的猜测。
“大伙儿稍安勿躁。”老板娘又拍了拍手掌,颈子高高耸起,双手也高高举起来,掌声脆亮。
“窠臼的目的是重新恢复秩序,多年以前,圣塔的一战,窠臼的名头不如从前,这之后,不知道多少朋友想要分这块蛋糕。我们理解,一直以来,也都没说什么。”
老板娘的话引来一番嗤笑声。
“谁都知道,你们自己当时高调引来了条子,现在又想回到那时候去?做梦!”忽然间,一个男人站起身来,一张脸脂粉修饰,看起来说不出的怪异。
“油头粉面?”老板娘笑了笑,看到站起来的男人,说道:“你有什么意见?”
“油头粉面”没有说话,他胸有成竹。
“老太婆,如今市场早就变了。现在的东南亚跟你们十几年前早就不是一回事了有钱一起赚,哪有那么多规矩?大伙儿想想看,我们凭什么要听一个名存实亡的小组织?”
然而“油头粉面”的话并没有什么响应,他也像是早就有了这样的打算,继续说道:
“就拿我们粉孔雀来说。”“油头粉面”把自己的账面突然抖了出来,看起来他早就有准备。
粉孔雀名声虽然不大,在东南亚的地下市场远不如窠臼的影响力,但是发展迅速的确是有目共睹。
“我们的市场,是这些。”“油头粉面”指出市场份额,粉孔雀的市场倒很干脆,他们只做同性的白货。“窠臼一份力没出,却要分走我们的四成。”
“油头粉面”摆出的证据十足,也亏得窠臼的影响力远不如从前,他这样一呼喝,响应他的欢呼也跟着一起响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分崩离析
“油头粉面”的话就像助燃剂,一瞬间点燃了现场的气氛。只可惜这气氛称不上“和气”,怨气倒更贴切一些。
有些人把老板娘分发下去的纸条亮了出来,嘴里嚷嚷叫喊,声称老板娘的这种“剥削”无异于杀人父母,而有些则义愤填膺,把纸条撕得粉碎。
一片嘈杂声中,原本从容和谐的舞会哪里还有影子?俨然成了好勇斗狠的赌场氛围。冯远眯着眼睛,静静看着这一切,或许这些人本就是生长在赌场里的莽夫。
冯远这时候已经能够确信,这一场场阴谋背后最根本的本源是什么。
从刚才几人的对话,冯远总结的出,窠臼应该就是这场台风的风眼。这个盘根错节,把控了整个东南亚地下市场的组织,在十几年前的一场争斗之中,终于失去了这种霸权和控制。
冯远有些感慨。卷入东南亚这场黑恶斗争的开始,他就预感到自己要遭遇到的麻烦不会少,现在看来,可能这些麻烦比他想象地还要更大。
“油头粉面。”老板娘想当然耳,一股怒气已经从她的胸腔里压抑不住,浑身的血管都要涨裂至少在冯远看来,她的皮肤面貌都看起来冒着红。
“你不想想,今天这片天下是谁打下来的?大伙儿能吃上饭,难道是你一个人的功劳?”
情绪化。冯远的脑海里浮现出这几个字来。他抬起头,如果老板娘不是一个风姿迤逦的女人,他不会怀疑,这一拳就会打上去。
然而“油头粉面”却很是得意。他似乎觉得激怒了窠臼的领头人,这让他更加意识到自己的煽动力。
“这里谁不知道,窠臼是一手开辟了这片市场的老前辈,我们更是不敢不有这样一份敬意。”“油头粉面”一点不示弱,他看向老板娘,言下之意却是,敬意可以有,但是利益却分不得。
老板娘一股气憋闷到了嘴边,连形象也顾不得,牙齿咬得迸裂,露出一副狰狞的模样来。
然而她越是这样受到激怒,底下这十几人便越是兴奋,他们乐得看着原本高高在上的领头人被拉下水时候的狼狈模样,如果这人是个女人,那就更加兴奋。
欢呼声,雀跃声,幸灾乐祸的辛酸尖辣,一并泼洒到了老板娘的身上。
有些人嘴里叫嚷,还我们的血汗钱来。对这些刀口舔血,刀尖上跳舞的莽夫来说,这一份份的利益不是别的,也的确是拿血拿命换来的。
有些人则是冷眼旁观,逐年都有新的人加入他们,共分一碗粥喝。这些人政企兵商无不有之,最大的后台倒下对他们来说,也只是分蛋糕的人变得少了一些。
这场骚乱当下也只是嘴上发着牢骚,却没有人真的敢对窠臼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因为他们心里也清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窠臼如今再怎么羸弱,即便真的控制不了局面,也不会任人欺负。
剩下一些人,对此就很明白。
老板娘还没有动作,她最后问了句。
“油头粉面,你打定主意不跟我们吃一碗饭了吗?”
老板娘
的这句话掷地有声,众人听到这句话,也纷纷安静下来,一瞬间,舞厅内又恢复了那种凝重的平静之中。
一旦老板娘说出这句话,往往就意味着决裂。
所有人的呼吸都紧张起来,冯远几乎可以听见粗重的喘息声。所有人都在盯着“油头粉面”和老板娘的一举一动,他们静观其变,却并不能抽身事外。
能够在东南亚这块凶险的市场上分下一杯羹的人,当然不是简简单单就受人要挟,任人摆布的善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他们丈量着老板娘和“油头粉面”之间的力量平衡。
“油头粉面”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纸条拧成粉碎,他的语气阴阳怪气,让人听不出他的本来意思。“老板娘,我们敬重你是个女中豪杰,自从窠臼这些年发生了这许多事之后,也不是不能同情你,但是仗着这些就要吃掉我们碗里的饭,这就别怪兄弟们不服气了。大家各做各的生意,又有什么两样了?”
“油头粉面”的话确有道理。更多的呼声逐渐压过了老板娘的气势,她的脸色更加难看,好像灯光也变得更加昏暗。
“你想单干?”老板娘冷声喝问。
“油头粉面”一点恐惧也感觉不到,反而有些幸灾乐祸,他几步来到老板娘跟前,这时候舞台中央的光线打在他身上,脸上涂脂抹粉,额头上反出光来,身材却不是一般的魁梧挺拔。这幅样子任谁看了也觉得诡异。
“我们岂不是一直在单干?”“油头粉面”反问,这句话算得是大伙儿的心声。自从窠臼这个号称“百兽之巢”的组织凋敝之后,东南亚这趟浑水却并没有就此变得澄净。这也是东南亚当时出兵后所始料未及的,端掉最大的窝点,付出血的代价,结果并不是一片祥和,只是推动了更大更深重的利益链条罢了。
“油头粉面”的“粉孔雀”,这大厅里三分之一的人都是一样,他们在窠臼覆灭的几年里迅速崛起,抢占了这块地方的“毒品”“器官”“买凶”“**”等等一系列的犯罪市场。
对于他们而言,窠臼只不过是一个王朝更迭的传说罢了。
老板娘看着这些跃跃欲试的后生,嘴角挑起冷笑。
“除了你还有人单干吗?”老板娘的气势不减,只不过这些人的**膨胀起来,却是无边无际的。他们见到“粉孔雀”口出狂言,不仅没有受到惩治,老板娘发怒了归发怒,但是却没有半点主意,这更激起他们的**来。
“歪头狮子。”他们看见“粉孔雀”傲气凌人,大着胆子站到了老板娘近前,也纷纷壮了胆,一个个做出样子来。
头一个便是“歪头狮子”。
“好啊,原来是你。”老板娘压抑住怒火,说道。
冯远颇觉好奇,这个“歪头的狮子”会是怎样的人物,他扭过脸看去,多亏身子虽然动弹不得,但脖子以上的脑袋还能行动,他抬起眼皮看过去,下巴都快掉了下来。
原来这“歪头狮子”是个老头。起初看过去,冯远甚至以为那是个五短身子的小鬼,但小鬼一张嫩脸上却阴
阳交错长了些银白的胡须,再仔细看,冯远才认出来,这家伙恐怕是长的反了祖,鼻孔上翻,眼睛更是一大一小,脸上皮肉顺滑,却掩盖不住他皮肉底下的苍老。
至于为什么叫他“歪头狮子”,冯远一看便知,但是差一点笑出声来。
原来这老头状似偏瘫,半只脚踩在了轮椅上,另一只手里盘着钢珠,眼睛一大一小,斜着看过来,眼角还满是斑纹,一说话偏生要摇头晃脑,脑门顶上一根毛也没有,但是两鬓胡须却是银白垂髫,看上去颇有些狮子的面相,更可能是他这偏瘫所致,半边留了口水,半边颠三倒四,晃得十分滑稽。
老板娘当然认识这老头,老头的年纪比窠臼的历史还早上几年,也算是东南亚举足轻重的老不死了。往常见了老头,除去三分敬意,老板娘近几年把持了大局,总要笑这老头三分,也不知道他从哪一年得了这偏瘫的毛病,好端端的“狮子”就成了“歪头狮子”。
但现在老板娘却笑不出来。他知道这老头看起来滑稽可笑,甚至言行举止还有几分可爱,却不是个好惹的人物。
“不是我不服。”老头振振有词。“只是风水轮流转,这老大也不能总轮着窠臼来当。闺女,这么些年,老头子什么事看不淡?”
看淡?老板娘只想啐上一口。当然,她没有真的这么做,但这老头说的话也属实放屁。要说老头子真的老了,老板娘自然看得出来,可是说他没了野心,那就是胡话了。
老板娘知道这身材短小,面相滑稽的老头,没有一天不想把窠臼连皮带骨头地吞下去,只可惜他们“狮子”做的生意偏门,人手更不足,一直以来也的确没有这个机会。
老板娘敢怒不敢言,只得忍气吞声,点点头,便不再发作。
老头闷哼一声,也不再多话,站到“粉孔雀”“油头粉面”的旁边。
一老一新两大帮会都跟窠臼撕破了脸,这下场面再也控制不住了。就像山洪爆发,一旦破了篱笆栏,就再也无可阻挡。
他们应声报数,冯远也算开了眼界。
什么裸鼹鼠,什么耗子王。哪有路边蜂,怎么个象牙豚。各种诨名层出不穷,冯远盯着这些人一来二去,看了个遍,大厅里总共十七人,十六人都站到了窠臼的对立面。
看来大势已去。冯远正这么想着,却注意到老板娘的冷笑。
这一声笑不像从前,娇媚倒谈不上,入骨的冰寒却有了几分。
“还有一个。”老板娘冷冰冰地看着最后一人,一道光像是随着她的心意在动,直直打到正中央,这唯一一个的身上。
光线昏暗的时候,大厅里一十六人或许还没分辨清楚,但是现在四处昏暗,唯独这一道强光亮在正中央,光圈圈住的这人就成了众人的焦点。
他们好奇地投出视线,中央一人身材颇魁梧。这在他们混的一行里并不罕见,只是这道背影却让他们有些熟悉。
不寒而栗的熟悉。
“蝗螽。”有一个人喊出声来,四下里便陷入无声的冷却和焦灼。
第一百六十二章 舞会的主角
这人抖开罩住脸部轮廓的斗篷,挺胸抬头,宽厚的肩膀和巨大的身形这才真正显露,举手投足似乎有风声。
舞厅里这时候很安静,除了刚才那句怂恿人心的“蝗螽”之外,再没有一点响动。半晌过后,似乎有人吞咽了口水。
然后是一声笑。
这笑声就像撕咬猎物之后的野兽发出的狂啸一般,这人的脸孔上狰狞起来,他缓缓伸出手,没有人敢打断他,甚至没有人敢在此时此刻呼吸。
他摘下自己的面罩,一张冷峻肃穆的脸孔浮现在所有人的脸上,就连冯远都吃了一惊。
这人不是蝗螽又是谁?
没想到蝗螽会出现在这里。没有人想得到。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占据东南亚一带,被称为传奇的大毒枭,理应遭到逮捕,理应被处死。
他却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然而蝗螽却像是理所应当的,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舞会上,眼里掩饰不住他的高傲和狂气。蝗螽信步走向“粉孔雀”“油头粉面”。后者显然早已经被蝗螽的气魄震慑住,全身禁不住地哆嗦起来。
“你是蝗螽?”“油头粉面”并没见过真正的蝗螽,但对这个毒枭,他有过耳闻,这人在东南亚跟内陆缀连的一带做着白货生意,非是一般不怕死的人,干不了蝗螽这一带危险的买卖。
也因为这个原因,蝗螽的地盘看的很多人流口水,真正敢动手接盘的,却还是跟着蝗螽混的那几个心腹而已。
蝗螽没有吭声,他扫过一眼,看向“油头粉面”,嘴角露出笑。这种笑冯远是见过的,除了他之外,见过的人也没几个真正能幸存下来的。
这时候蝗螽就笑成这个样子,他足足笑了一分钟,才伸出手。
“油头粉面”内心狂跳不止,但世面目上却不动声色,尽管腿已经哆嗦得发软,快要动弹不得,但他也不肯服个软。
他倒是有所依凭,毕竟这是个巨大的舞会,是几年才举行一次,集合了东南亚几乎所有底下帮派的盛会,这些人不分国家地域,这时候纠集在这所舞厅里的,哪一个不是豪据一方的“诸侯”?
蝗螽再怎么霸道,也不敢真的对他们出手。他们虽然都是各大帮会的当家,却也只是那些势力的代表,即使蝗螽在这里好勇斗狠把他们杀了,那不过也只是激起更大的斗争罢了。
想到这里,“油头粉面”就更加硬气了一些。
“你是又怎么样?你从不参与我们的约会,现在突然跑过来,也是想要分一杯羹罢了?但你别忘了,只要窠臼在,她永远占的都是大头。”“油头粉面”指了指老板娘。
蝗螽却连看也不看一眼,只一步一步,缓缓走向“油头粉面”,身体魁梧,体型巨大的他,越是离得近看,越给人一种无法言喻的威压感。
“你想动手?做梦!你知道这里都是些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蝗螽,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你的地盘势力早就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你还想横行霸道,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油头粉面”止不住地说道。但他却忘了,一个人的话越多,代表的是他越恐惧,而越恐惧,就
意味着他越弱小。现在的“油头粉面”,在蝗螽眼里就是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
蝗螽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伸出粗大的手臂,猛地抓握住“油头粉面”的手掌。这只手掌纤细白净,简直像女人的手,蝗螽感觉到手里还有些脂粉气,忍不住皱起眉头。
“油头粉面”嘴里怎么止不住,他越说声音便越低,嗓音甚至开始发起了颤。他还想往下说,却发现自己再也出不了声,紧接着,一声凄惨尖利的嚎叫声从他的肚子里发出来。
“油头粉面”简直不相信这是自己喊出来的声音。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蝗螽,那张柔顺嫩滑的脸蛋这时候拧出千万条褶子沟渠,身体也几乎发生了形变。
他的手掌被蝗螽这么一握,指头登时折了两根,蝗螽再一发力,“油头粉面”的几根指头发出脆响,偏向不可思议的角度折了,手腕跟着迸裂,只一瞬间,“油头粉面”这只手是用也用不得了。
“油头粉面”固然疼,嚎叫了几声,却也镇定下来。他毕竟算得上一方枭雄,虽然手腕子掰不过蝗螽,这种剧痛仍可以忍得住。只不过从蝗螽身上,那股肃杀的狂气,却是再也不敢轻易触怒了。
“你……你……”“油头粉面”一连说了两个“你”字,嘴角咬住了牙根,痛的跌坐在地上。“你这是想跟我们‘粉孔雀’玩命。”
“油头粉面”搬出了他的最后杀手锏。蝗螽现在孑然一身,就算他有人助拳,至多也是匹夫之勇,“油头粉面”的心里却很清楚,自己的组织虽说不上横霸一方,但是要除掉一个落单了的蝗螽,倒不是很费劲。
“哦?”蝗螽这才出声。“你只管试试,我蝗螽什么时候怕你个绿毛鸡,蓝毛鸡了?”
他自称蝗螽。
这句话一说出来,四座哗然一片,面对正牌动了怒的蝗螽,他们都不敢再声张。要知道,在东南亚一带,或许蝗螽算不上生意做得最大,但是论杀人如麻,嗜血成性,的确也没人比得过他。
自从蝗螽从警察岗位上退下来之后,他的喜好 性格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偏转。
蝗螽突然出手,揪住“油头粉面”细细滑滑,不输给女人的颈子,像提起一只将死的母鸡,把他拽了起来。
“你!”“油头粉面”这个时候才切身感受到真正的恐惧和惊悚,自己的生命全权掌握在这个男人的手里。
他刚要发作,立时又冷静了下来。
“油头粉面”冷笑出声,松开挣扎的手,目光恣裂,朝着蝗螽啐了两口,任凭他如何折腾自己,像转了个性子,骂道:“嘿嘿,你动手便是,谅你没这个胆子,蝗螽,你他妈的缩卵。”
蝗螽也不生气,只是眯着眼看向有恃无恐的“油头粉面”,声如隆钟,闷响不止,他说道:“你个粉头小子,看你一脸不怕死的样子,打的什么鬼主意?”
“油头粉面”哈哈笑着,狞笑道:“你也知道怕了?告诉你,大家伙儿不过是一条船上货色,我死在你手里,你就好受的去?别说我的兄弟饶不了你,嘿嘿,到时候就算是各国的条子,也能给我报了这个仇。”
“你真
以为我不敢动手?”蝗螽气急,手中加重了力气。
“油头粉面”顿时感觉喉咙上剧痛不止,呼吸也戛然而止,他立刻抢声大喊:“等等,你别冲动,我可没唬你,干咱这行买卖,手里谁没谁一些黑底?你今天能把我做了,最后也是一命换一命,这可划不来!”
“一命换一命?”蝗螽冷笑。
“你看看这是什么?”他转过脑袋,看向老板娘。“拿给他看看!”
蝗螽的话就是命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连窠臼的领头人老板娘都为他唯唯诺诺,然而更加令他们吃惊的,则是老板娘从酒池后取出的一张白纸。
“这是什么!”“油头粉面”又挣扎了起来,他手脚并用,想要从老板娘手里把那张稿纸抢过来,却挣脱不了蝗螽的一只手。
“念。”蝗螽狞笑着说道。
老板娘便照做。
“笃信一方好友,令作他客。水波莫作粉蝶戴饰。撰号,一九七三。”老板娘一字一字念得清清楚楚,“油头粉面”的脸色再没了“粉”,成了“白面小生”。
“这是!”他脸色苍白,双眼眸子里没了聚焦,两只眼铜铃似的瞪着。“通牒的口号!”
原来这是“粉孔雀”用来传令的口号,每天都有变化,这句正是今天的暗号。“油头粉面”向来心细,在参加约会之前,必然要与帮会堂口的兄弟知会一清,这些暗号随时关切到他们的命脉。
就拿他刚才威胁蝗螽的“一命抵一命”来说,他倚仗的也是帮会里掌握了这些私隐秘密的亲信,一旦接到,亦或是接不到他的这些通牒口号,就会立刻做出相应的举动,以防不测,或是报复。
“这个你熟悉,那这家伙你想必也见过。”蝗螽咧开嘴笑着,他看着“油头粉面”的脸孔一点点没了血色,神情更是逐渐僵硬,这种表情是他最爱看到的。
“油头粉面”转过脸看去,从大厅的暗处,缓缓走来一名青年,模样有些俊俏,但也和他一个秉性,涂脂抹粉,只不过脸上少了些纹路,更是比他青春得多。
“你这是!”“油头粉面”哑口无言。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接他通牒口号的亲信,一直以来也是他帮会里的二把手。
“你也没必要感到古怪。”蝗螽舔了舔嘴唇,牙齿缝里黄色的光芒闪烁着。“你有句话说的很多,既然单干也能赚钱,为什么要养着老头子?看来,你们二当家跟你想的也是一样呢?”
“油头粉面”脸上全无颜色。他做梦也想不到,“以下克上”会被还到自己的身上,更没想到的是,他连后悔的机会和余地都没有,蝗螽的手掌像弯钩,轻轻地使力,“油头粉面”的脑袋便轻而易举地弯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再也不吭声了。
“哦,抱歉,我失言了。”蝗螽笑道。“现在该叫他,大当家了。”
死人,是不会吭声,更不会反驳的。
蝗螽就像捏碎一个核桃一样自然。他的手跟脸一样狠辣,性子也全没变,甚至比他进去之前还要嗜血。
蝗螽松开手,“油头粉面”软成一团草芥,缩在地上,全无声息。
第一百六十三章 狼子野心
“油头粉面”死了。
死得悄无声息,甚至连最后一句哼哼都没有哼出来。在蝗螽的手下,甚至不如捏死一只蚂蚁那么麻烦。
蝗螽拍了拍手,一脚跨过“油头粉面”的尸体。
“我知道你们有些人不服,但是刚才也看到了。”蝗螽目光扫过剩下的一十五人,语气霸道嚣张,一点情面也不留。
“我蝗螽在这个场子里,要捏死各位,真用不着费什么力气,想必这你们有人听过我。如果还心存侥幸,不妨来试试。”
当然没有人傻到敢去挑战蝗螽。至少一对一的情况,没人敢这么做。
老板娘见局势终于稳住,底气也上来。她挺起纤细的颈子,迈出妖娆的大腿,几步回到舞台中央,手里又举起酒杯。
“各位,无意冒犯,但是现在想来大伙儿也知道,蝗螽已经和窠臼合作,我们量定了有钱一起赚的道理。从此也没什么分成的说法,大家各干各的,有肉便一块吃肉,有酒,那就举杯同饮。”
老板娘这话说的足够漂亮,一席话镇住了在座的众人。她说完,一口把酒喝了干净,苦涩的滋味顺着喉管下滑,老板娘踉跄几步,稳住。
来到这个舞厅的人都是聪明人,也都是幸运的人。他们不会不明白老板娘这番话的道理,更知道蝗螽的分量。如果连他都愿意臣服,或许窠臼真的回到了当年那个气魄和实力。
看到“油头粉面”的惨状,脸色乌黑,脖子和额头发青,显然是窒息溺亡。他们知道,要致一个人的死地并不难。可是要像蝗螽这样,一只手捏住咽喉,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窒息而死,这样的豪力和狠心,并不是谁都有的。
当然,也没有人是不惜命的,至少这里没有。
因而迫于蝗螽的淫威,没有人敢出声说个“不”字,别说大声讲出来,就连眉毛鼻子眼睛,连动一动嘴,都不敢想。
舞厅便有这么安静。
直到一个人出声。
“大家做生意,和气生财,只要不断人财路,这都好商量,我们还按往常,老板娘的窠臼是主事人,就分四成。”
众人纷纷看去,说话的是“歪头狮子”。
他身材比起蝗螽,看起来小的不像是同一个物种。蝗螽自然是见过“歪头狮子”的,最初见到的时候,“歪头狮子”的头还不是“歪”的。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歪头狮子”的头,“歪了”。
尽管他的头是歪的,可“歪头狮子”这番话却很有道理。在舞厅里吓破胆的几人来看,就更加有意义了,有些手里还攥着一开始那张纸条的,纷纷取了出来。任凭窠臼是割出几块地也好,是抽几分成也好,只要这时候能留一条命,他们也甘愿。
“你说分四成。”蝗螽歪了歪脖子,看向“狮子”,在他眼里,这古怪的老头原本不是这模样。稍年轻一些的“狮子”头发垂髫,却是金色的,他是个异国混血儿,不像东南亚人那样干枯棕褐的皮肤,因此现在看起来更像孩子。
不过年轻的“狮子”,真的像是狮子。
“我只能说悲哀。”蝗螽
叹了口气。“想不到人都有老的时候,往日的辉煌老到现在,也只是个鼠目寸光,丑陋的蛆虫一样。”
“歪头的狮子”当然气不过,但是连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年纪越大,反而越是惜命,他脸色煞白,看着蝗螽阴霾遍布的脸孔,他哆哆嗦嗦,伸出五个干枯的手指。
“我们五五分账,蝗螽,你一人独占一份。”“歪头的狮子”把吃下去的肉吐出来,这倒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这对于蝗螽来说,已经是相当大的让步和分成。然而蝗螽却连看也不看一眼,目光里满是不屑。这个杀人嗜血的魔王,从一开始就对钱没有过分的兴趣。
这时候,老板娘发话了。
“各位不必这么紧张,既然是谈生意,总是留有余地的。”老板娘放下那股摄人的气魄气场,语气突然变得柔和婉转,说起话来像唱歌。“我说,窠臼真的像大家想的那样,要把人逼死,夺人饭碗了吗?这可不一定哦。蝗螽大哥刚才是清理门户,怕不是把你们给吓着了。”
老板娘笑着拍了拍手,舞厅后方又出来几人。
众人感到惊奇疑惑,老板娘继续说道。
“大家既然觉得分成不大公平,为了避免再出现‘油头粉面’这样的事情,大家伙儿也不希望见血,老老实实做生意才是本分,不是么?”
老板娘笑吟吟地说道。
“我这里有个浅薄的想法,窠臼虽然不是什么大组织,但好歹掌控了东南亚一带的渠道,我知道,各位手上恐怕跟‘油头粉面’的安排差不太多,互相把着对方的命门,更是把我们窠臼的底细也查了个干净。”
老板娘扭着腰,婀娜腾步,在众人面前晃悠了一圈。
“就怕各位怕是把我的底 裤都查了个一干二净。”老板娘吟吟一笑,开了个荤味玩笑,神情突然又严肃了起来。“不瞒各位说,我倒是有个主意,既关照了各位的生意,保证了各位的收入,又能避免大家伙儿一天到晚,为这一成两成的小钱吵个头破血流。”
老板娘说着这些话,媚眼如丝。但是大家心里却都有数,这“一两成”不是小钱,头不破,血不流的和气生财,更是鬼话。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敢真的反驳。他们纵然有底气跟窠臼闹个鱼死网破,谁又能保证自己不是第二个“粉孔雀”?而“粉孔雀”的二当家就好像要证明这一点一样,故意挑了挑眉毛。
“以后各位做生意,收入各算各的,互不干涉。这个什么提成,那就去他妈的,不要了。”老板娘脸上露出微笑,说道。
十五人听到这话,有些发懵。
这是什么道理?哪有人讲价,不往低了压,还往高了抬?他们打死也不信,一向扣扣索索的老板娘,能把这么大块肥肉直接让了出来。
第一个不信的,还是“歪头的狮子”。
“明人不说暗话,老板娘,你究竟跟我们玩的什么花样?”
老板娘没有回答。
“不仅如此,只要跟我们窠臼合作,今后所有的进账,我们不仅不过问,包括窠臼自己的分成,也会拿出来一
半,支援给各位。”
此言一出,哗然一片。
这是当然的。老板娘的这番话,明面上听,简直是天下大赦,对各大小帮会来说,也是天大的利好。但谁知道这里面究竟有什么陷阱?
老板娘又发笑,听到这笑声,蝗螽就行动了。他急匆匆来到舞厅的后门口,门神似的矗立在门口,一动不动。
“我们公平交易,童叟无欺,绝不勉强。”老板娘娇笑道:“之后只要跟我们合作,这些好处我也说了,大家自己掂量掂量。如果觉得谈不妥,从门口出去,我绝不阻拦。”
老板娘说完这些,便不再发话。
众人纷纷看向门口的蝗螽,有这家伙站在门口,谁又敢出门?
虽说不敢出门,但是这些帮会的头领却也没打算就这样束手就擒。“油头粉面”是死了,可对窠臼的不满却没有因此彻底消失,正相反,某种程度上说,“油头粉面”的死亡,更激化了这一层矛盾。
现在所有人的心中都惴惴不安,他们在担忧,在恐惧,在不安。或许下一个被蝗螽处死的就是自己,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敢反抗,没有人能够反抗。
“合作。”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没有。总算有人敢说话,还是“歪头的狮子”,他歪着脑袋,问道。“合作是怎么样的合作?我想知道,为什么窠臼肯让出这么大的利益。”
他的提问谨小慎微,生怕惹怒了窠臼。
原本绝对安全的约会,各势力相互制衡的约会,仅仅因为蝗螽的出现,完全打破了这种平衡。现在他们不但忌惮蝗螽匹夫不可敌的武力,更忌惮的则是窠臼此时究竟掌握了怎样的实力。
“合作么。”老板娘笑了笑,说道。“很简单,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有钱大家一起赚,有肉大家一起吃。东南亚可是全球最大的温床市场,这里人多眼杂,那帮条子又毫无作为。所以要干一番事业,大家当然要互帮互助啦。”
“歪头的狮子”点点头。
“可是老板娘,我们一直不都在合作?你给我们提供渠道,提供安全的航线和暗网的支持,我们分成了这十几二十个大小帮会,控制整个市场,这钱,你们分得四……五成,不也是合作?”
听到暗网这两个字,冯远突然警醒。他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而上一次,则是在李翊那里。
“深度合作。”老板娘幽幽说道。“你们做的事情也不变,只不过大家就没有必要四分五裂,各自为政了,既然做的是一件事,干的是一样的生意,系的也是一条绳子,为什么要拆成七零八落?一起干不好吗?”
老板娘的这番话说完,窠臼的狼子野心才真正暴露,而这些精明老练的十五人,也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一场惯例的“约会”中,而是一步步掉进了老板娘的陷阱里。
窠臼想要直接一口吞掉这些大小帮会,一家独大!
一想到这里,舞会场上剩下的一十五人额头上纷纷滚下豆大的汗珠,他们总算明白,这个抠门儿的老板娘非但不是做什么慈善,更是要把这事做绝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暗流涌动
老板娘的“合作”,说的好听就叫互利共赢,但说的难听点,说成是“黑吃黑”,倒也不算过分。
因此这时候整个舞厅上的众人都不吭声了,脸色也变得很难看。各人心里心怀鬼胎,本算不上什么稀奇的事,但像老板娘这样的狮子大开口,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
“老板娘。”过了许久,打破沉默的是“歪头的狮子”,一直压着火的他总算是忍不住了,只见他两只滚圆的眼珠大大的盯着老板娘。“你可别欺人太甚。”
“狮子”的话当然有道理,所有人都会觉得,老板娘这范言论简直是狮子大开口。“狮子”当然是第一个不乐意的。这一点所有人都认同,除了一个人。
蝗螽。
他闷声笑了笑,看向一十五个人,脸色拉下来。
“我蝗螽第一个认同。”他捏响指骨,散发出令人恐惧的气场。“做生意,大伙儿干的也是一样的买卖,就别分什么内外彼此,一起赚钱就是了。”
蝗螽拦在门口,放下的话也显而易见,他已经决定和窠臼合作。蝗螽的威慑力不用质疑。
“老板娘,能把蝗螽这样的豪杰收到麾下,我不得不承认,你的确不是一般的女人。”“歪头的狮子”也对此赞叹不已。“但是你说的这可不是合作,你是要凭你窠臼一家的实力,把我们十六家帮会全都吞了吗?”
这确实难以想象。
窠臼如今的实力早不如从前,更比不上十几年前那独占鳌头的实力,别说仅凭一家把控整个东南亚的地下市场,就算单吃一家,对窠臼来说也已经有些棘手了。
可是现在,老板娘却有这样的底气。
“歪头的狮子”这番问答让大厅里的众人毛躁地议论起来。这窠臼究竟有何居心?没人能想明白,窠臼的真正目的。
老板娘摇匀了杯中的酒,目光里倾泻 出阴暗的味道来,她扫视众人,这时候连一个敢于反抗的人也没有,当然,也没人愿意接受老板娘这合约。
“我会等你们接受。”老板娘伸长了她纤细白净的颈子,一口就喝完了整杯,肚子里滚烫。只见她摇摇晃晃,来到冯远面前。
“你好。”她欠下腰肢,脸色红润,看向冯远的目光扑朔迷离,迷醉了酒精的气味浓厚,仿佛浇筑在空气里的水泥,让冯远几乎喘不过气。
但冯远终究能喘出气,他抬起头,昏暗的光晕中,老板娘的轮廓线条在乌黑的光影里格外诱人。
冯远喘出一口气,他的身体变得沉重起来。“油头粉面”就在面前被蝗螽置于死地,但是他却连手指也不能动一根。这时候,他明白,自己被带到这里来的时候,已经中了麻药,或是某种毒素,麻痹了自己的神经。
冯远嘴角慢慢勾起笑来。
“你想怎么对我?”
老板娘款款几步,蹲下身,一只手勾住了冯远的下巴,光滑的大腿搁在冯远的腿上,身体几乎与他交织在一起。
“你猜?”
老板娘的呼吸逐渐加重,见到冯远没有吭声,伸出手,手掌在冯远的肉躯上抚摸着,停留在他汩汩出血的伤口上,毛躁的磨砂质感从手掌上传来。
“我猜?”冯远冷笑一声。“你现在巴
不得杀了我,不是吗?”
“为什么?”老板娘一点也不吃惊,低声吟吟笑着,手掌继续轻抚。
“你们的秘密和计划,我听得一清二楚,而我,你不是很清楚,我的身份,恐怕你们都已经查了个底朝天。”冯远冷静地说道。
“你是个警察,所以我们就要杀了你?”老板娘反问道。
冯远点头。
“当然,我不介意你可以放了我。”冯远扭动身体,奈何却无法控制自己。“但是不要抱什么侥幸心理,就算我再怎么怜香惜玉,也只会让狱警大哥多关照关照你……”
然而冯远这句话还没说完,他就说不下去了。
剧烈的疼痛感席卷而来,老板娘脸色泰然,手里却突然发力,手指简直像是钢爪,冯远胸口上和肩膀上的的伤口被老板娘猛地抓动,血液汩汩流出。
冯远感受到的疼痛一点点钻上心,但更多的是恐惧感。麻痹的效果并没有持续太久,他拧住眉毛,脸色变得很难看。
“能感觉到疼痛了吗?”老板娘笑着说道,突然站起身来,她招招手,一束灯光打下,冯远和她的身影被圈在了灯光的中央。
“我知道你们还在犹豫,但是看看这位先生。”老板娘突然抓起冯远的手腕,冯远遭受着疼痛,麻痹感的双重折磨,脸色毫无血色,身体不住地颤抖。
他被老板娘纤细的胳膊拎起来,看起来就像是擂台上败下阵的拳手,垂头丧气。
聚光灯下,众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他们看向老板娘,又打量着冯远。
议论声纷纷鹊起。
“这是什么意思?”
有人问道。这也是所有人心里的疑问,他们看向老板娘,一分钟前,这个艳丽的女人,看不出年龄的身材和脸孔的女人,才狮子大张口一样提出了那样不可接受的要求,现在却又把众人的注意力引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个人是警察,而且不是我们东南亚本地的警察。他是从大陆来的警察!”老板娘盯着冯远,说道。
这句话一说出来,整个大厅顿时变得嘈杂不堪。
他们感到惊惧,混乱,甚至开始推搡着要离开这个地方。“警察”这个词,在这个舞厅里,当然是绝对的违禁词,更别提是从内陆而来的。
这时候,冯远成了绝对的焦点。
只不过对冯远来说,这样的关注却一点也不值得他开心,不如说,这种针芒在刺的感受,简直比虫蛀还要难受。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人群中突然有人阴阳怪气地发出声音。
“窠臼这是在展示给我们什么?难不成,大陆来的条子也被你们拉进了伙?以后大家跟这帮条子一起做生意了?”
这句话着实把大伙儿逗乐了。
他们心里却都清楚得很,任何地方的警察都有商量回旋的余地,无非是钱多钱少,割多少肉的区别,唯独从内陆来的警察却不一样,与他们打过交道的几位心里则更清楚,这些家伙是出了名的又臭又硬。
曾经交涉过的“狮子”更加明白,无论用什么办法,收藏品,钱,美女,这些在其他世 界 通行的硬通货,在大陆的关口却连门都敲不开他们最终只能得出一个结
论,那就是这些发了疯的大陆警察,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死脑筋。
所以老板娘要跟大陆警方合作?这简直是天方夜谭,除非是老板娘的窠臼就此集体金盆洗手,脱离了这块地下市场,不然连想都不要想。
这句话当然是阴阳怪气,但老板娘却一点也不生气。
“狮子老兄,你是不是忘了,在内陆边界的白货生意,人口买卖做得风生水起,这块肉可不小?”
“歪头的狮子”听了,心头一凛。窠臼掌握各地的市场,本不奇怪,可在这种局面的情况下,从老板娘的嘴里说出这话来,不得不让他警惕起来。
不出所料,老板娘吟吟笑着,说道。
“大陆的警察是我的好朋友,我们这里已经有两位做客,大家要是一起谈成了生意,那当然没什么好说的,好聚好散,我们跟这些先生也没什么话多说。但是如果谈不成呢?我想大家应该也明白,过关的白货,进出的人口,走私的杂货,这些东西哪一样不是要紧靠大陆?”
众人咽了咽口水。老板娘的话当然有她的道理。虽然近些年风声太紧,除了蝗螽这样头铁一些的,旁人根本不敢再打内陆的主意,可毕竟这些生意总要在边境,靠着从内陆游走出来的散户达成一桩桩的生意。
这些生意,算得上是打擦边球,也是他们重要的收入来源。如果这条路断了,周遭的生意都要大打折扣。
老板娘这时候拎出一个“大陆警察”,这不就是**裸的威胁?
在场的众人,没有一个不明白窠臼的用意,但偏偏他们又没有什么办法。窠臼与这些白道打的交道最多,这也是事实。
“你想怎样?”终于有人发问。
老板娘冷笑。
“也不怎样,来的都是客,只不过大伙儿利益上有些冲突罢了。道上的朋友要是翻了脸,那我们窠臼只能豁出去,送这警察先生安安全全回家。要是道上的朋友们愿意赏这个脸,那朋友之间,也就没什么说的了。”
老板娘的口气,也就是如果真要拼,那就来个鱼死网破。
尽管对这种吃不上饭就掀桌的行为很是不齿,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老板娘的这招,真的将了每个人的军。
他们咬着牙磨着拳脚,无可奈何却又气不过。
“你说有两位朋友,我怎么只看这一个?”“歪头的狮子”冒了个尖儿,他跟这一十五人分散开来,众人似乎也很是默契,立时围住了老板娘和冯远。
“嘿嘿,各位莫怪。另一位有些害羞,还在寒舍修养,如果各位愿意合作,相信很快就能见到。”老板娘声音柔媚,这话里却又玄机。
“就是说,我们不答应你的要求,这两位警察,至少有一个就能安全回到内陆?是这样子么?”
老板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大厅里的气氛却已经剑拔弩张到了极致。
这一十五家帮会如果联起手来,窠臼根本无力抵抗,一旦他们真的打算推翻这张游戏桌,窠臼的损失只大不小。事实上,这些人自己的心里也早就有了鬼胎。
像“油头粉面”一样,只不过老油条们不会那样显山露水,这一场约会,从一开始就已经暗流涌动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狗急跳墙
俗话说,狗急了跳墙。这话不假,在场的十五名帮会领头人不是狗,而窠臼显然也不是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
老板娘被十五人围住,这些人哪个不是为霸一方的枭雄?也许老板娘的计划周密妥当,可如果真觉得这些人一点血性都没有,那就有些太过托大。
十五个帮会头领的心里各怀鬼胎。他们忌惮蝗螽,却不会忌惮老板娘。
老板娘也注意到这一点,她前后左右,被堵得严严实实,老板娘的额头和颈子往下滴汗,脸色也开始苍白。谈判是有风险的,尤其是在地下市场这种地方,黑吃黑更是家常便饭。
老板娘目光瞥向门口的蝗螽,试图祈求援助,蝗螽却没有出手的意思。
“各位,这是干什么。”老板娘松开了冯远,冯远胸口渗着血,身体瘫软在地上,动弹不得。
“也没什么。”众人把老板娘围在中间,这时候的神情才是他们原本的,从自己的**发出的那种情绪。
“你知道,我们胆子很小。因为胆子实在太小,所以我们不愿意冒什么风险,大家伙儿商量了一下,眼不见为净,条子我们是不会留的,更不会让他在窠臼的手里,这风险太大了。”带头说话的还是那个老头,被称作“狮子”的老头。
这时候老板娘才想起来,老头之所以被称作“狮子”,也不全是外貌的原因,听人说过,年轻的“狮子”,也真的是因为吃人不吐骨头,才有了这么个诨名。
现在老头的神情,也像极了那个传说。只不过五短身材,细瘦的胳膊,显现出来的老头看上去一点儿也不魁梧,反而只有一股猥琐阴险,是一头饿极了的老狮子。
老板娘才明白,自己已经掉进了野兽遍布的山谷里,包围她的早已经不是什么参加约会的朋友,而是一匹一匹凶相毕露的野兽。
“蝗螽。”老板娘横过眼,视线瞟向门口的蝗螽,后者却完全无动于衷,牙齿缝里露出野兽般的狂气。
“老板娘,咱们说好了,谈判是你的事,我只负责清理现场。”蝗螽狞笑道:“正好我也想看看,如今这些老伙计,手上还有什么牌。”
蝗螽的意思很明显了,他就是要坐山观虎斗。
老板娘这下彻底没有办法了,她屏息凝神,问道:“狮子,你究竟想干什么。”
“狮子”露出古怪的神情,牙齿像真的野兽犬齿一样。
“老板娘,你今晚最错误的决定,就是自己站出来。”“狮子”的行动已经开始,尽管手里既没有武器,他们身边也没有带什么好手,但是混得足够久的老江湖,一瞬间就可以制住这个女人。
老板娘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她的咽喉就已经被掐住,身体娇弱地被拧成麻花,手臂弯过她的肩膀,简单的擒拿就让老板娘几乎不能动作,疼痛感更是顺着这些人的手心往她的脊背上钻。
“狮子”没有动手,但是身边几名“盟友”已经出手,而且一出手就拿下。他们胜券在握,或许窠臼还有另一个条子作为把柄,可他们已经有恃无恐。
毕竟窠臼的话事人已经在自己的手上,该怎么谈判,他们心
里也有数。
蝗螽全程不发一言,连出手组织的意愿都没有,只呆呆地站立在门口,冷眼旁观。他们早料到蝗螽这样桀骜不驯的性格,不可能简单地受人摆布。
老板娘已被制服,“狮子”凶狠的一面也显露无疑。
“老板娘,谈生意讲究一个诚信。但是窠臼的做法实在太不留情面,我们也是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看你是个女人,总不至于要被我们逼着做决定,那样也太难看了。”
“狮子”说话的时候,头颅还在不停地颤动,但是眼里折射出阴险的光。
“你到底想怎么样?”老板娘冷静下来,问道。
“狮子”没吭声,他扫了一眼冯远,一脚踩在冯远的伤口处。“狮子”的靴子是厚皮马丁靴,靴子的后跟处有一道看上去十分锐利的倒马刺。这东西原本是装饰,可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踏。
沉重的一声,“狮子”一点情面不留,脚步直接踩上冯远的胸口,这时候他才出声。
“警察同志,你好啊。”“狮子”的声音有些冰凉,冯远这时候忍受着剧痛,挣扎着在地上抽搐,却动弹不得,连舌头都开始酸酸麻麻的。
但是冯远的脸上却露出微笑。
“狮子”弯下腰,看到这个大陆来的“条子”如此不是抬举,这个时候了竟然还能笑得出来,胸口就一阵窝囊气。
“你笑什么?”他问。
冯远抬起头,看了看“狮子”的脸孔,又笑了。
“笑什么!”“狮子”一拳头掴进冯远的心窝里,几乎让冯远大脑一片空白。“狮子”看他仍没有反应,就止不住地继续问,每问一次,拳头便招呼过来。
“一群流氓。”老板娘却看不下去,她被紧紧扯住了腰,勉强才能挺起头,颈子依旧温滑如玉,但是却没有那把持大局的风度了。
“彼此彼此。”“狮子”说道,回身又给了老板娘一拳头,老板娘的身体被凹成一把折断的钢管似的,跌坐在地上。
“今后生意各干各的,我们都觉得很合理,至于合作。窠臼是不是也太心急了,真的有诚意合作,可以一家一家,来我们的地盘谈。”
“狮子”提出了他的建议,一把拎起老板娘。狠狠挨了几拳的老板娘这时候已经疲软无力,呻吟着叫喊出声。
“狮子”双手揽住冯远,穿过他的两肋,短小的身体把他紧紧锁住。老板娘则被另外三个人封住了行动,身体忍不住颤抖,几个拳头招呼过来之后,她连气都捋不顺,话也说不出来了。
“老板娘好久不见,想要到我们老家坐坐,那就一家一家地来吧。”“狮子”不愧是老了,拽住冯远,已经气喘吁吁,另几人拽住了老板娘,女人的折腾总归还是难以挣脱几个成年男子的束缚。
“看来警察同志也想一起来玩玩?”“狮子”斜过眼,闷哼一声,他知道要闯过蝗螽这一关可并不容易。
十五人挤到门口时,整个舞厅已经失控。像这样邀请、聚集东南亚几乎全部势力到这样小小的舞厅里,卸下了所有仇怨,只身赴宴,共商地下的各类生意,几年来才难得
一次。
但这一次,显然这生意已经谈不成了。促成一气的“窠臼”早就存了私心,在老板娘的操纵下,这一十五个帮会头领不会不清楚,从老板娘宣布的那一刻起,大伙儿已经是鱼死网破,不死不休的局面。
带着这样的觉悟,一十五人控制住老板娘,把她双手押在腰后,又拽紧了冯远,绑着这么两大活人,目光自然集中到了把守在门口的蝗螽。
蝗螽气魄依然十分摄人。
他就那么站在门口,模样简直不能用把守来形容,只是漫不经心地在门边,百无聊赖似的来回踱步,哪里像是把守门口,更像是在看戏。
蝗螽的确在看戏,只不过他不是观众。这一十五人个个都是人精,但是在他们看来,蝗螽的模样就是露出獠牙犬齿的野兽,张着血盆大口,嘴里粘稠的唾沫沾染着血腥味儿,只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
猎物当然就是他们自己。
“狮子”总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也会成为盘中餐,等着人大快朵颐。对于“蝗螽”,传闻显然比真正的照面要人,但近距离与他对峙,没有人不感到自己浑身的汗水浸湿。
高压的紧张感覆盖了整间舞厅,蝗螽越是漫不经心,这一十五人就越是紧张,他们对峙着互相瞪视了一刻钟,“狮子”总算大起胆子,皱着眉头出声。
“我们要离开了。”“狮子”抬起头,蝗螽高大魁梧的身躯让他不得不仰视。
“哦。”蝗螽低头看了看,点点头。“这就要走了?”
蝗螽的语气很是平和,简直像是对亲戚朋友的家常问候一样,他也一点没有阻拦在门口的意思,稍稍几步,来到大门边上。
“狮子”上前几步,抓住这镌刻满纹饰的玻璃门把手,手心里满是汗。
他转过头,看向蝗螽,心脏狂跳不止,忐忑不安的情绪在心里蔓延开来。
“你不拦着我们?”他问。
蝗螽嘴角的笑看起来有些古怪,但他的语气却很平和。平和里,还带着一抹嘲弄戏谑的疑惑。
“我为什么要拦你们?”
“狮子”咽了咽口水,脸色稍稍好了些。
“你不是和窠臼……”他看了看自己身后的老板娘,虽然自己嘴里说的客客气气,但老板娘这副模样,实在谈不上“请”。
蝗螽打断了“狮子”的话。
“我只管闹事的,至于你们之间的内部矛盾,那我就不好管了。”蝗螽坦言。
“狮子”点点头。
或许蝗螽是要坐收渔翁之利。但这也在他们的算计之中,让蝗螽受益,总比被窠臼一口吞了要好得多。舞厅的正中央,“油头粉面”的尸首绵软无力,正是再好不过的证据了。
听到蝗螽这么说,这一十五人便迫不及待地推搡着往门外涌去。“狮子”也觉得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于是拧开了门把手,推开大门。
大门发出呜咽的声音,“狮子”推开门,屋外一片漆黑,黑色的夜幕中,站立着一位单薄的青年,手里捧着一束巨大的光芒,耀眼的光辉让门里一十五人眼睛失了神色。
第一百六十六章 对峙
青年的身形在夜色里很是单薄,微微发凉的空气中凝固成冰霜似的夜晚降下了巨大的幕布,刺眼的光束在他的手里,使他的身体看起来更加凝重深邃,黑暗的厚重感也像是一件极厚重的斗篷,披在他的身上。
从舞厅里挤出来的一十五人被这道光闪得怔在原地,一时间眼睛都睁不开来,他们缩了缩脑袋,青年发出声音来。
“这就要走了吗?各位,难道我给各位铺设的舞台就这么无趣,连各位远方来的客人都留不下来?”
青年咧开嘴,笑容在这道极强的光幕中显得十分诡异。
“什么人!”“狮子”眯着眼,但是迫于这道闪电般迸射出强度的光芒,他什么也看不清,更加疑惑的是,究竟什么人能够闯进他们的约定好的秘密地址里来。
这里虽然地处在市中心,但这一带是各大势力的交缝处,既是政府的三不管地区,又是势力盘根错节的结点之一。而舞会的地址,原本也应该是秘而不宣,事实上能够参加到这约会里的,也只有各大势力的头领而已,其他人更是连来到附近的资格都没有。
原本是这样,但当青年放下光束,屋外又恢复了雾蒙蒙的黑暗之时,这一十五人却愣了神。他们抬起头,目光所及,四周写满了霓虹字样,流窜的光线微微照亮静籁的黑夜。
黑夜当中,当然是那名身材单薄的青年,他干净的一张脸上带着笑。
“你是什么东西。”
“狮子”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出声询问,但他身后的几人却没有他这样的谨慎,眼看就已经脱离了蝗螽的控制,哪里还容得下这样一个毛头小子拦住自己的去路?
这场约会处处充满了陷阱和危机,这已经是他们的共识,眼看这青年有恃无恐地拦住了他们,更没法再客客气气下去。
“老狮子。”有人在人群中出声嘲弄。“你果然还是老了,要动手,还得把人身家姓名问个清清楚楚?”
这句话没说完,三两道身影便从这一十五人之中穿插出来,离弦之箭一般朝着李翊冲去。李翊似乎知道有这么一招,不慌不忙,三道身影立刻被拦下来,只听到尖利的惨叫声,从黑夜之中同样伸出了三只手掌。
手掌飞快翻转,立刻牢牢地锁住这三道身影,片刻之后,便将三人反手背到了腰后。这时候众人才看的大致清楚,原来李翊并不是孤身一人,身后紧紧跟着全副武装的几个魁梧男人。
“圣塔监狱的佣兵!”“歪头狮子”不愧是在东南亚混迹了几十年,他一眼就毒辣地认出了李翊身后这些壮汉的从属。他们一个个穿着深绿色的戎装,手里的家伙看起来十分有质感。
李翊没吭声,身后几名佣兵制服了三名头领之后,闪电般飞出,虽然剩下一十二人也都不是吃素的,但这短兵抢夺一触即发,他们甚至来不及反应。
只听哀嚎声一道接着一道,此起彼伏,黑暗中光亮闪烁,枪声倒没有响起,但“狮子”感受到恐惧,他手里还捏着冯远的脖子,嘴里却多了一样东西。
“狮子”的瞳孔发亮,背脊却凉到了心窝里,恐惧的汗水这时候才一点一滴冒了出来。
快,太快了!
“狮子
”自己心里很清楚,虽然自己年老体衰,但毕竟他可是在刀尖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一路走过来的,就算刀生了锈,那也是一把捅人抹脖子的快刀。
可是这青年手下几名佣兵,显然也不是庸手。
咔嚓。
子弹这时候才上了膛。“狮子”的腿颤抖着,嘴里多了一柄黑黝黝的枪管,从触感上看,似乎应该是一柄油亮乌黑的长管大盖,散弹式。佣兵的脸色铁青,身材魁梧,阴暗之中更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狮子”呆立原地,别说轻举妄动,他连眼珠子都不敢转。他见识过大管的威力,这佣兵哪怕是走个火,轻轻那么一推,自己的脑袋就能飞出50米远。
“狮子”唯一倚仗的,便是手里的冯远。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捏住冯远的脖子,但直觉告诉他,这是他最后的护身符。青年没有动手,看来他赌对了。
紧张的气氛滚动着,“狮子”的四周响起呻吟,痛苦,扭曲的喊叫声,声音有大有小。他脖子也被佣兵制住,没法左右顾看,但是不用看也能明白,包括“狮子”在内这一十五人,一个个都已经动弹不得了。
青年这时候目光扫过,众人,轻轻几步,来到“狮子”面前。
他挑了挑手指,佣兵便把枪管从“狮子”的嗓子眼里拽了出来,苦涩的金属味觉还留在“狮子”的口鼻里,口水顺着嘴角往外冒,他狼狈地看了青年一眼,温和如水的目光里却多了一份杀气。
“你怎么不动手。”
“狮子”上下打量青年,冷静问道。如果他真的想置自己于死地,大管可以干干净净地让自己上路。但是他现在完完整整站在这里,这就证明,青年的目的并不是取了自己的性命。
“你觉得呢?杀人真的就那么有意思?”青年目光扫过“狮子”手里的冯远,说道。
“狮子”不愧是老江湖,立刻明白了青年话里的意思。他狞笑道:“你想让我放了他?”
青年没有否认,直率地点点头。他叹了口气,说道:“这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狮子”不禁错愕,问道。
“我也只是来劝你。”青年笑着说道。“大家如果能和和气气做生意,就在舞会上,开开心心地谈了,又何必我出面?”
“你?”“狮子”知道自己如今受制于人,不掉一层皮,是很难走出这个舞会去了。“你也是窠臼的人?”
青年看着冯远,突然笑了笑,说道。
“我是警察,我叫冯远。”青年的话让当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他们来回看向“狮子”手里的“冯远”,又看向这儒雅的青年,尽管被制服,但极尽讽刺的是,他们却连来者的真实身份都没有弄清楚。
“狮子”愣了愣,突然发笑。
“冯远”皱着眉头,问道:“笑什么?”
“笑什么?”“狮子”说道:“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好笑的事么?老头子我一辈子背着条子做生意,这一做就是40年,从来也没遇到过今天这样有意思的事。要是传出去老头子这一天栽在两个条子的手上,那可是天大的笑话。”
“狮子”说到这里,狂笑不止。
“要是这两个条子还都叫一样的名字,有着一样的身份,那就更好笑了,是不是?”然而“冯远”却接过了“狮子”的话,继续往下说道。
“狮子”没吭声,他一只手抓住冯远的喉咙,心头的疑惑没解开,他就更加使力,冯远的脸上露出几种扭曲的神情,他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这老头子的力气却出乎意料的大,他的喉管跟声道都被紧紧夹住,别说吱声,就连呼吸都十分困难。
“你到底是谁?条子怎么会跟窠臼厮混在一起!”“狮子”表情扭曲,尖利了起来。
“你信或不信,我就是我。警察和毒枭在一起,这又有什么不可思议?”“冯远”的眼神如有魔力,如果不是真的冯远在“狮子”的手里,他或许就信了这鬼话。
“你要老头子放了他,总得给咱们一个说法。”“狮子”也不管这“冯远”的真实身份,他瞥向一旁的老板娘,笑道:“老头子不做赔本的买卖。”
“冯远”没有回答,他自言自语似的说道:“看来你们还不死心。”
“死心?”“狮子”拧着眉毛,问道:“窠臼他就算在这里横着走,老头子在自己的地盘,那也是说话算话的正主。现在窠臼要一句话把老头子的东西拿走,嘿嘿,哪有这么简单的道理。”
“你看起来很有自信。”“冯远”笑道。
“狮子”左右环顾,他知道自己插翅也难飞。
“不管你是什么人,但是你们算错了两点。”“狮子”说道。“第一,留一手,那也不是你们窠臼才有的本事。”
“歪头狮子”的头又歪了歪,声音变得古怪,他这话刚一说完,屋外就起了沸腾喧嚣的闹声。
“冯远”的眉头紧紧皱了皱,“歪头狮子”却露出奸猾的笑来。
“看来你也注意到了,这地方虽然大伙儿是要按着约定聚会,可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老头子我是活的够久了,但是年轻人恐怕还没活过,你们要在这里要了老头子的命,那直管拿去,老头子不懂他什么讨价还价。只是……”
“狮子”知道,自己安插在街市周边的兄弟派上了用场。这是他老奸巨猾一向就有的习惯,从最开始的约会,一次也没有疏忽过。
“人老了,就爱占点小便宜。”“狮子”说道:“老头子的命拿去,但是也不做赔本的买卖,死,那也要你们退一层皮。”
“狮子”的手里加剧了力道,冯远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四肢猛地挣扎。
“冯远”看了看“狮子”,沉默着不做声,屋外的喧闹声,甚至响起了枪械的声音。“狮子”的脸上就更加得意。
“第二点。‘油头粉面’死了,老头子却也不傻。你们要在这里要老头子的命,那是容易,但是以后,恐怕就没机会再过什么安生日子了。”
“狮子”说道:“窠臼要与我们一十六家帮会为敌,就算是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大帮会,恐怕也没这个胆子吧。”
屋外的响动更加剧烈,“冯远”叹了口气,露出沮丧的神情,他摇摇头,问道:“这就没商量的余地了么?”
“没有。”“狮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包围
“狮子”不会给敌人余地。这是他一向的原则,自己给敌人多一口余地,他就少一口饭吃,做这一行,向来如此。
但只有这次,“狮子”的算计却真的失误了。
屋外的喧嚣声依旧持续,甚至嘈杂地有些人。“狮子”拧着眉毛,恶狠狠地看向“冯远”,忽然喊出声。
“都进来!”尽管生死命悬一线,但“狮子”仍觉得自己的优势很大。他决定把自己的底牌亮出来,虽然这个“假冯远”带了几名精英的佣兵,手里也有武器,但他“狮子”也的确不是吃素的。
听到他的呼喊,小小的大门被猛地踹开,发出沉重的声音。这里的构造原来是一家看上去十分朴素的小院,任谁也不会多看上几眼,陈旧,或许是曾经的有钱人家老宅,但是尘土满天飞的老房子,的确不值得关注。
就是这样的一间小院,这时候从屋外利落地冲进来一大队人马,手里握着沉重的武器,一个个肩背胸口都披了厚重的防弹装甲。这些战士把院落一瞬间围的满满当当,插足难入。
“狮子”的神情却并不好看。从大门被踹开的一瞬间,他满脸的兴奋也跟着消失,脸色越沉越底。他唯一眼熟的,则是负责自己人身安全的一名兄弟,只不过这时候颇为狼狈,只见这家伙全身束缚满了绳索,一动不动地被摁在地上。
“狮子”看见他的时候,他是滚着进来的。
“这……”“狮子”当然说不出话来,他软软地跌在地上,膝盖着地。因为他认出来,从屋外撞门进来的这些战士,胸口上用白漆写就的大字,制服上的花样,无一例外不显示出他们的身份。
东南亚武装警察。
“这……”他这下真的哑口无言。如果是警队正面出击,别说保护他“狮子”的这帮兄弟,就算自己的手下倾巢出动,也绝没有什么希望。
“可是……”“狮子”还不死心。“这不可能,这帮条子怎么会在这!这,这,他们现在应该在下龙!”
这么想的也不止有“狮子”一人,被制服的另一十四人也是一般的想法。他们眼睁睁看着下龙镇的警察倾巢出动,这消息不光是窠臼放出来的,新闻媒体都做了实证,警察尽数被歼灭,怎么会凭空又出现在市内?
如果说是其他辖区的支援,又怎么会如此迅速精准地找到这里?
“狮子”想不到这么多,也没有时间想这么多。“冯远”又开口了。
“你说,狮子,如果你死了会怎么样?”
“狮子”抬起头,“冯远”的目光逼人,他哑口无言,无法回答,喉咙里更深层的干渴和恐惧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想过没有,为什么窠臼会掌握‘油头粉面’的这些情报?二当家又是怎么顺利站上了‘粉孔雀’的头头儿?真以为这只是我们误打误撞,又或是一出戏?”
“冯远”缓步到了“狮子”的近前,微笑着说道:“‘粉孔雀’的情报,也不是凭空冒出来的。窠臼再是势力庞大,也不至于能够到这种地步,突然之间查清了你们的底细,连你们的人事构成,势力的窝点都一清二楚,这是为什么。”
“冯远”说着,有意无意看了看院子里的警察。
“你也许觉得,我是个假警察,是个假的‘冯远’。可这些警察又是谁来调动,谁来指挥?难不成,你真的觉得,你死在了这里,你的兄弟们就能完好无事?”
“狮子”软在地上,冷汗直冒。他突然有一种被围的团团转的感受,究竟是警方和窠臼狼狈为奸,玩了一出黑吃黑,还是窠臼金盆洗手,投了警方,放长线钓起了自己这样的大鱼,他简直不敢再往深了想。
“狮子”疲软坐倒,他只觉得大势已去,心头灰蒙蒙一片。
这时候,“狮子”突然感受到自己的手腕上一凉,冰冷的触感像一条蛇,又像是一只巨大的虫,爬上了他的腕子。
“狮子”猛地回头,一张隐匿在阴暗中,坚毅的脸孔浮现。他甚至来不及感到事情不妙,手上就已经挨了一铐子,双手一瞬间被挣脱,卡在了手铐中间。
“叛徒先生”!
“狮子”想要喊出声,却来不及了。眼前这人身手极快,敏捷地让他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己的手臂被猛地别了过来,肩膀和手腕剧痛,也顾不得冯远。
“狮子”明白,自己被熟练地拷住,并且一瞬间制服。
可奇怪的是,动他的也不是条子,而是这一十五人中的一个。他满脸惊恐的颜色掩饰不住。
他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这场舞会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谈生意。从一开始,窠臼或许就已经安排了这场陷阱,只等着他们跳进来。
“你是警察。”“狮子”浑身颤抖,问道。
叛徒先生当然就是韩自清,他不苟言笑,制住了“狮子”,神情十分严肃。
“当然。”他的回答就代表了一切。韩自清的回答更是引出另外十几人的一片哗然,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窠臼会引狼入室,把条子就安插在身边。
“你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狮子”还是不死心,不问个清楚,他死也合不上眼。
“有人邀请你参加舞会,总不好拒绝。”韩自清说着,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看了看“冯远”。
“狮子”顺着韩自清的视线,看到不远处的青年“冯远”,冷笑了声,仿佛认命一般,干干地笑了笑。
“机关算尽,机关算尽啊……”他摇头,颓然坐倒在地上,身上冷汗浸透了一身。“终究是老了。”
他才意识到,这一切只不过眼前青年的一场戏,包括与自己的对峙,甚至就连屋外的喧闹声,似乎都在他的计算之中。最后让这青年看到的,只不过是一只年老体衰的“狮子”苟延残喘的笑话罢了。
“冯警官。”韩自清站起身,看向“冯远”。“这就是你设计的局吗?”
“冯远”点头。“老板娘就在那里,她一手掌控了整个窠臼,下龙镇的陷阱,也是她一手设计的。”
他指向瘫软在门边,浑身脱力的老板娘。
韩自清瞥了“冯远”一眼,快步走向老板娘。老板娘这时候六神无主,连站也站不起来,她来回看向“冯远”和韩自清,一张脸惨败如霜。韩自清每走
近一步,她就手脚并用,一连后退三步。
只不过和韩自清是健步有风,而老板娘,则是软着腿,在地上匍匐后退。
一前一后,韩自清几步便追上了老板娘,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老板娘似乎也知道这时候,反抗和挣扎都是无用功,也放弃了无用的抵抗,颓然跟在韩自清身后。
“冯警官。”韩自清提着老板娘,来到“冯远”面前。
“就是她,一手策划了这些事。”“冯远”伸出手,韩自清却拦在他的面前。
“别急,冯警官。”韩自清紧紧抓住了老板娘的手腕,目光突然变得冷冽,他没有交人的意思。
“我有几个疑问,不如你先给我解答一下,我再把主谋交还给你,你说怎么样。”韩自清问道。
“冯远”点点头。
“第一个问题。”韩自清改用双手握住老板娘的手腕,就像一双人肉做成的手铐,紧紧箍住了老板娘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
“你是大陆来的警察,这里既不是你的辖区,这里的势力更不是你要踩的点,你是怎么精准地找到这块地方的?”韩自清问道,目光从警队的衣装,武器和仪态上一一扫过。
“冯远”从容不迫地回答:“这并不难,从一开始,我就有意暴露了自己的行踪。我是对这片地方不大了解,甚至连路都摸不对。但我可以让他们来找我,这很简单用一个,或者两个诱饵,刺激吸引他们,自然而然就会咬钩这样,根本用不着我出手,他们也会自发来找我。”
韩自清点点头。这个办法说来的确很简单,但是能够壮士断腕似的深入敌后,用这种办法找出黑幕的人,韩自清一个也没见过。
“第二个问题。”韩自清凛然问道:“你是怎么调动我们市局的警力?”
他的师父老刑警身故之后,刑警支队就被内卫队长重新整编,再加上武装警察的控制权也在内卫队长的手上,他实在不知道,这个“冯远”是如何调动这些警力的。
“冯远”眯着眼,说道:“韩警官,我知道你现在很奇怪,为什么我一个外来警察会有这么大的权利。但是恐怕没想到,市局的警察并不是真的全灭了。”
听到这里,韩自清有些触动。他抬起眼,“冯远”挺直身体,娓娓道来。
“这一次的行动,并不是本地市局和政府的一意孤行。我从大陆过来,联合执法,并且特意获得了在外执行警力的权利。下龙镇事件发生之后,我暂时接管了这支部队你们的内卫队长,现在受了伤,因此出警的是我。”
韩自清犹豫了一会儿,看了看“冯远”,手里攥出了汗。
他正想说什么,手里捏住老板娘的手腕,更加用力。
“最后一个问题。”韩自清刚张开嘴,声音却不是从自己这里发出来的,他惊讶地回过头,冯远站起身来,拍打着衣服上的尘土。
他咬了咬牙,疼痛感似乎还没有完全散去。
“最后一个问题。”他又重复了一边。“如果这位老板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窠臼是不是不会放过你?你说呢,李翊?”
第一百六十八章 重逢
浓黑的夜色下,冯远兀自站了起来,只不过疼痛和麻醉的效果也才刚刚压了下去,他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他踉跄几步,抢上前来,一把抓住了老板娘。
“好久不见了。”冯远嘴角露出笑,上半身裸露出胸膛,衣衫早就破成了好几截,胸口渗出的血黏住了他的外套,血污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腥味。
自称“冯远”的青年,当然就是李翊。
“彼此彼此。”李翊轻松笑道,他打量起冯远来,说道:“没想到你还活着。”
“托你的福,一时半会死不了。”冯远扣扣索索,手臂颤抖着,从自己的裤兜里拽出一盒街边买的万宝路,看花色,大概是高仿。
他点上一支烟,身体才恢复了平静。
“你不是冯远。”韩自清在两人面前来回看了半晌,抓住老板娘的手捏的更紧,他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于是立刻拽住了老板娘的腰肢,凝神看向李翊。
李翊倒是很洒脱。
“的确不是,我可没这家伙这么蠢。”李翊笑着退后,叹了口气。
“冯远,没想到这么就不见,咱们竟然不是在饭店里记得上学的时候,你最喜欢那家馄饨店,不知道还开着没。”
冯远苦笑一声,把烟头从嘴里拽了出来。
“那家?”他嗤笑一声。“别做梦了,李翊,你心里难道不清楚,你和我压根不可能再有那样的日子。”
“哦?”李翊眼疾手快,趁着冯远说话的工夫,突然出手,一瞬间夺过了冯远手里燃着的香烟,塞到了自己的嘴里。“我倒不这么认为。”
冯远愣了愣,眯了眯眼,手里竟然反应不过来。
“这么久不见,你身手见长。”冯远赞叹了一句,跟着韩自清退到角落里。他们现在的处境实在谈不上好,小小的院落里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翊笑了笑,没作声。他很少抽烟,这时候抽的,又是冯远不知道从哪里买来的便宜假烟,味道更就谈不上好。他猛呛了几口,烟气进到肺里。
“你到底是什么人!”韩自清带着老板娘退到角落里。他眼里带着光,原本以为只要擒获住这个窠臼的领头话事人,这件案子就能告一段落,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现在的局面反而变得更加复杂。
冯远看了韩自清一眼,说道:“他叫李翊,是个……国际犯罪专家。”
“犯罪……专家?”韩自清似乎难以置信,从嘴里复述了这几个字,他抬起头,看向冯远。如果这个李翊是犯罪专家,那么与他看起来关系匪浅的这家伙又是什么人?
“那敢问,你是……?”
冯远凄惨地笑了笑,说道:“说了你大概也不信,我就是冯远,八成你要觉得被我们玩的团团转,但的确是这样,我就是那个从大陆来的警察。”
“你有证件吗?”韩自清警惕问道。
“你猜得到。”冯远无奈地摇头。“如果我有什么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大概就是这群家伙对我的敌视了,你看。”
冯远撩开自己的胸口的外套,外套早就残破不堪,这下被他撩开,血肉模糊的肌肉展露无遗,就连韩自清都被他吓了一跳。
这样子和他负着伤,从下龙
镇的险境逃出来的时候,简直如出一辙。
“你可真是个怪物。”李翊看着冯远,叹了口气,他没想到,冯远这个样子还能站得起来,看上去,竟然还有些精神。
冯远没吭声,他的神情也颇为严肃。
韩自清与他靠在一起,两人肩背贴合在一起,李翊没有做声,但是四处围满了“警察”,这让他们感受到十足的压迫感。
“嘿嘿。”韩自清苦笑道:“这可有趣了,两名正牌警察,被一帮假货围着毫无办法,还得靠人质存活,真有意思。”
冯远也颇为无奈,韩自清说的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你信我的话了?”冯远耸耸肩。
韩自清摇摇头。“我倒不是信你的话,只是不相信会有人那么蠢,在这种局面下自称警察,能有什么好处?”
听了韩自清的调侃,冯远不禁笑出声来。
“你还能笑出声来,看来你有恃无恐?”韩自清看了看冯远,问道。
冯远想了想,说道:“也许是,我跟这姓李的,怎么说还是相熟的,我试试。”
他扭了扭胳膊,浑身的骨头酥麻,这时候还没有完全缓过劲。
“李翊,你放我一马吧。”冯远开门见山。
“放你一马?怎么放?”李翊明知故问,前门有大批“警察”把守,而冯远他们的后面则是蝗螽镇住了舞厅的大门。
“别装傻,李翊,看来你在这里混的很不错。”冯远故作轻松地说道。“把我们俩从这里放出去,也不是难事,对不对。”
李翊没有吭声,冯远继续说道:“另外,这女人还在我们的手上,放了我们,也许是个不错的交易。”
“如果放了你们两个,冯远,你能答应我,不要干涉我的事么?”
“你疯了!”然而出声反对的却不是冯远或者韩自清,而是被他们束缚着无法动弹的女人老板娘,她发了狂一般,头发散开,脸色枯槁。
“你放了他们!他们是干什么吃的!你以为一句答应就能作数!姓李的!我不知道你是哪个堂口混的,但是这窠臼还是老娘说了算!老娘就是死了,也绝不答应!”
老板娘这个几近疯狂的女人的确有资格这么说,自从窠臼衰落以来,话事人几经更迭,到了她的手里,才重新发展成东南亚最大的组织,现在把这两名警察放出去,不仅要坏了窠臼的根基,更是要破坏整个地下市场的链条。
谁也没想到,不久前还脂粉气浓厚,款款柔情的这位端庄女人,此时竟然成了这般模样,声嘶力竭,却又没有人搭理她。
“你可真会难为我。”冯远叹了口气。
“只是嘴上承诺一句,这并不难。”李翊说道。
冯远却摇摇头。
“没办法,答应别人的事,总得想办法做到,但是李翊啊,我怎么也是个警察,你说我傻,那就算了,要是说我是个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警察,我可就受不了了。”
李翊沉默了半晌,微笑道:“你一向这样。”
冯远也不说话了。这时候说再多话也显得无力苍白,因为有些话,说出来就浮了。
李翊从嘴里取出烟来,捏在手里,这样一
直烧着,直到烧了半截,他也没有要重新抽的意思,冯远才又说话。
“怪浪费的,把烟还我吧。”冯远的话轻松自然,两个人也像是在唠家常,一点紧张的气氛都感觉不到。如果四周不是围满了警察,如果不是在这样尘嚣而起的深夜,恐怕两人就是这样在酒桌上推杯换盏地彻夜不眠吧。
然而李翊却又抽了一口。
“原来你喜欢这种怪味。”他感慨。
“你不也是?”冯远摇头,嘲弄似的说道:“我以为你甘愿进去,凡事就看得开了,没想到,你还是喜欢这个调调。”
李翊眯起眼,他抖了抖烟头,突然说道:“你知道付冉之对吧。”
李翊无意中的问话让冯远心头一震,仿佛知道会有这么一问。
“哦,我知道。”冯远错开视线。“一直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小秘书是吗?我知道。”
“你说了两遍我知道。”李翊的语气突然有了变化。“你真的知道了。”
冯远没有回答。他天生不擅长说这种谎话,更何况对象是李翊。
“她死了。”李翊自己说了出来,静静地看着冯远。冯远没有一点触动,甚至情绪上的波动都很少。他当然知道这件事,不如说这是他亲身经历而来的,但是此时此刻,从这个女孩唯一信赖的男人嘴里说出来,他还是感受到一种无力的哀怨。
但李翊没有。
他却笑了。
“没想到吧?我居然还能笑出声来,是不是很丧心病狂?”李翊眯着眼笑道:“原本我以为,这个世界上如果谁死了,我会抹一抹眼泪,冯远,那么除了你,就是这个小女孩儿。”
冯远没有吭声。
“但是她死了,我却压根没有这种感觉,你说奇怪不奇怪?冯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反应,你一定想不到。啊,原来她死了。就是这样,是不是很奇怪?”
李翊喋喋不休起来。冯远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从小到大的朋友喋喋不休他从没见过。
“我……我对不起你……”冯远突然出声,打断了李翊。“我本应该保护她的,但是……”
“保护?”李翊哂笑。“这话也不该跟我说吧,冯警官。”
“但是不管怎么说,李翊,即使付冉之的死跟我有关,我也不能看着你继续这样走下去。”冯远的眼光突然发亮。“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李翊笑着摇头。“冯大警官,你可真大的口气,你现在可是自身难保。”
局势已经完全掌握在李翊的手里,他的确有资格这么说。冯远也不得不承认,到现在为止,一切都是在李翊的计划之中。
“你是怎么调动这么大规模的警力到下龙镇的?”冯远突然问道。
“这不算难事。付冉之的尸体就是最直接的证据,心脏和若干脏器损毁,遗失,甚至有相关的影像资料作为证据,只要把这些送到警方,再略加引导,很简单就能让他们知道,下龙有什么了。”
李翊笑着说道。
“只是没想到,效果比想象的还要好。现在的市局空得简直可以说是个壳子,即使我们有这么大的动作,他们也没办法拿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