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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右撇子     正义迷途txt下载     正义迷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九章 借尸还魂

    蝗螽从酒店醒过来的时候,全身酸痛。他的记忆最后只有莎莉对自己对峙的那艘船而已,这个魔鬼一般的小姑娘玩足了人情牌,就连蝗螽也被摆了一道。

    从屋内的陈设上来看,是一家档次颇高的酒店。

    不过很显然,他早就不在船上了。他试试动了手腕,全身的疼痛蔓延到了四肢上,筋骨深处都开始发麻,他意识到自己手腕可能被掰了韧带,手上腿上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一样。

    蝗螽挣扎一番,费劲了力气也动弹不得,索性便放弃了。

    他勉强把自己靠在床背上,挺起身从窗户往外看去,宽阔的窗户窗帘留了一条缝,刺眼的阳光从里面照射出来,他眯起眼,视线里出现蔚蓝色。

    天空和海洋。他意识到,这酒店离海边不远。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看到的港口,蝗螽平心静气,脑子里反复回荡着他失去意识之前,听到的那一番对话。

    这时候,没了莎莉在一旁,蝗螽能够冷却自己的燥热。

    李翊。

    蝗螽咬牙切齿地闷哼出声,这小子背叛了自己。他不难想象,有了这个智囊的帮助,莎莉自然是要新仇旧恨一起把自己清算一遍。只是令人在意的是,这两人究竟是怎么勾搭上的呢?

    蝗螽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有瓜葛。而这莎莉,看上去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与自己锋芒针对的棘手女人,这些事情让他感受到魔幻和不真实。

    但无论如何,蝗螽此时被莎莉彻底降服,也算是不争的事实。他嘲弄似的叹了口气,原本连自己的心防都已经被这小姑娘卸去,毫无争斗之心的自己也早已败在这姑娘的手腕之下,却没想到她早已想好了几重的后手,等着自己。

    想来,她那个时候已经派出两部分人手,一部分驾船,另一部分就是在甲板之下设伏了吧。而撒娇得跺脚蝗螽摇摇头,那也不是跺脚,恐怕就是动手的暗号。

    至于是不是在船舱的其他部分安插了埋伏,蝗螽就更不清楚了,他现在越发觉得这个女人深不可测,自己早就猜不到她究竟在想什么,做什么了。

    不仅如此,也许自己在海边向船队求救的那一刻开始,陷阱就已经启动了。蝗螽感到后怕,这个女人的恐怖已经出乎他的预料。

    蝗螽咬住窗帘,哗啦一声,猛烈的阳光照射到房间里,他眯着双眼,窗户格外的大,落地的大阳台外还有一处浴缸,高耸入云的建筑物矗立在紧邻的楼盘旁,视线里碧波起伏,沙滩上人影紧簇,看起来颇有一番旅游盛景的模样。

    但是蝗螽心里此时叫苦不迭。虽然这地方有了不小的变化,但他还是一眼就能认出,这正是菲律宾西南岸的那块旅游常晴岛,也是他邂逅莎莉的地方。

    他不知道为什么莎莉执意要带着自己来到这里,虽然方式有些“强硬”,不过好在自己手脚都在,身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妥。看来她并不想致自己于死地。

    蝗螽自然能想到,这里就是莎莉所在势力“窠臼”的巢穴之一,没想到居然如此高调,原以

    为他们隐蔽的组织窝点会更加隐蔽,但既然被自己看到了这里,想必她也没打算能轻易绕过他蝗螽了。

    想到这里,蝗螽不由得叹了口气,全身的疲惫一并涌了上来,让他的身体开始叫苦。本打算再倒下睡上一觉,却总不那么顺利。

    他身体左右扭动,身体就像被绳子所束缚住一样,来回横移却动弹不得,最终也只能靠在墙角边缘喘气。

    手脚的韧带伤了后,虽然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但是很显然,蝗螽现在的身体,实打实的“不由自主”了。

    蝗螽兀自叹息,门外出了响动。他抬起头来,房门正巧被推开,蝗螽神情一瞬间凝滞,没等他及时反应,来人已经出声。

    “老板,这里环境还不错,睡的舒服吗?”是莎莉,她挺了挺胸脯,脸颊熠熠生辉,看起来活泼开朗,十足是她这份年纪的模样。

    但是蝗螽连看都不用看,他知道这女人的本性。

    见蝗螽不回话,莎莉故技重施,又挤了上来,贴身坐在蝗螽的床边,脑袋凑到他的跟前,这时候换了一身格子衬衫,花斑在她衣襟上飘舞,身上散发的淡淡味道就迎着风灌进了蝗螽的鼻子里。

    但显然,他早已对这一切有了抗性。蝗螽闷声冷哼,还是不肯吭声。

    “怎么?招待不周吗?”莎莉问。

    “用不着这么装模作样吧。”蝗螽皱着眉头。“既然已经摊牌了,那这就是道上的生意,被你制住,只能怪老子大意,你有什么吩咐,不妨直说。”

    莎莉笑了笑,没有回答。

    “你真要用那一套来对付我?”莎莉问。

    蝗螽嗤笑着望了望自己的胳膊,他动了动自己的手腕,吃痛的脸上憋得通红,手臂抬起来,手腕便落了下去,绵软无力。

    “莎莉,你这就不算是对付我了?”

    莎莉愣了愣,意识到蝗螽现在的窘迫,她回过头,朝着门外眨了眨眼,一瞬间涌进了四五人,一个个身形笔挺,都穿着一身纯色的西服。

    “怎么,这算是玩起上班族那一套了?”蝗螽虽然手脚不能动弹,但是嘴上功夫也不弱,他不饶人地讽刺起来。

    莎莉没有回答,她身边的四五人却上前架住了蝗螽的四肢,分别使了几分力,蝗螽酥麻的手腕脚腕登时剧痛难忍,他尽力不把这种痛苦流于脸上,但是奈何控制不了自己身体的痉挛,片刻之后,脸色通红,直蔓延到了脖颈深处。

    “啊!”蝗螽终于还是喊出声来,他这一喊倒没什么,可身边四五人的脸色全都变了,他们松开手,低着头,身体朝向莎莉那边,显然是一副认错的模样。

    莎莉正要发作,蝗螽没给她这机会。他晃了晃手脚,虽然这几人的行为粗鲁,但的确帮他把松软的韧带和手筋接上,稍稍按了按,便能恢复自如。

    见到蝗螽行动恢复,莎莉脸上稍喜。她又凑近蝗螽,低声询问。

    “这下你信了?我的确没有伤害你的意思。”莎莉说的真切,眼里披星戴月,颇有些楚楚可怜。但蝗螽说什么也不会再相信眼前这个狡猾的女人。

    他没有正面回应,上下打量了莎莉亮眼,冷言说道。

    “咱们就免了这些客套话吧。莎莉?还是该叫你莎莉老板?”

    一听蝗螽的冷嘲热讽,莎莉脸上就变了颜色,她一拳砸在蝗螽的胸口上。“你就这么想跟我明算账?”

    “当然。”蝗螽一口咬定。他不想重蹈覆辙,同样的蠢,他也不想犯第二次。“你费这么大的事,又是把我从圣塔救回来,又是使尽了法子跟我套近乎,又哭又闹,到底想要跟我谈什么。”

    莎莉见蝗螽软硬不吃,知道他铁了心。她莞尔笑笑,拍了拍小手掌,屋外便进来一人,看起来早已在外守候,直等莎莉的招呼。

    蝗螽瞪大眼看过去,来人也穿了一身西服,比起从圣塔里出来那一身污泥破损的外套,看上去更多了些儒风雅疲,看起来彬彬有礼,谦虚如风。

    “李,翊!”蝗螽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来,也顾不上身体的累赘,猛虎一般朝着李翊就扑了上去,眼看他手脚并用,就连牙齿都恨不得能够用上,不过终究是在莎莉的地盘上,他身边这几人个个都是好手,蝗螽立刻被制住。

    “老板,我知道你有误会,但李先生是我的客人,你别这样。”莎莉换做一副冷冰冰的腔调说道,她瞥了一眼李翊。

    李翊却没有一点惊慌失措的模样,看到蝗螽的暴跳如雷,他故作震惊。

    “蝗螽,你这是要干什么?”他问。

    蝗螽被摁住,身体不能动弹,但是鼻孔像牛一样地往外喷气。

    “好小子,让你给算计了!”蝗螽吼出声来。

    “算计?”李翊微笑着歪了歪头。“这是怎么回事?”

    “老子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跟着丫头勾结在一起的,不过现在老子明白了,怪不得上船之后发生那么多怪事,原来是你小子一手算计的。嘿嘿,你可别忘了,老子手里可有你的案底。”

    蝗螽说的,自然是苏玉书的人命,这条命十成十是要算在李翊的头上。

    “船上发生过什么怪事?”李翊装聋作哑。“我怎么没有发现?”

    蝗螽愕然。这是他第三次被李翊反驳了,同样的一件事,他就不相信这个李翊能给他玩出花来。

    “船上那具尸体。”蝗螽沉声问道。“看来果然是你们捣的鬼。”

    蝗螽窝了一肚子火。

    “尸体,是说你吗?”李翊微笑着向门外看去,看起来像是对谁说话。蝗螽皱着眉头,没见着人。

    他正要发问,李翊已经伸手将那人拽了过来,是一名身材纤细的女孩儿,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古怪服装。

    蝗螽正疑惑,李翊却催促那人“背过去”。

    女人背转身体,背朝向蝗螽。

    “是你!”蝗螽一眼就认出来,这女人就是他看到的“尸体”。他脑子嗡地一声轰鸣,只觉得见了鬼了。半晌,他又镇定下来。蝗螽向来不相信什么鬼神,再看了看李翊,他更笃定这一点。

    “果然是你们搞的鬼。”蝗螽这下明白了,自己的行动在两人眼里,被耍的团团转。

第一百四十章 交易

    这女人摆明了不就是两人串通起来耍弄自己的证据吗?蝗螽一肚子火没处可撒,倒是李翊这小子自己就把人送上门来,他正想发作,女人却主动出声。

    不过她并不发一言。

    通!

    蝗螽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女人便匆匆转身,蝗螽连这人的眉目脸孔都没来得及辨认,她已经屈身匍匐在地,双腿软软地跪了下来,一颗脑袋捣蒜似的砸的闷响,不一会额头上多了深浅不一的几块瘀斑。

    没等蝗螽出声询问,女人哭嚎的喊叫声已经响了起来,蝗螽依稀听得是求饶的喊声。

    “住口。”看在一旁,嘴角勾笑的莎莉淡淡来了一句,女人听声的一刻就止住了哭,呜咽着捂住嘴,浑身剧烈抖动,竟不敢发声。

    莎莉笑了笑,眼角眉梢多了一些冷淡。

    “这女人到底怎么回事?”蝗螽更是蒙在鼓里,他看了眼女人,又看了看李翊跟莎莉两人,明知道这里有古怪,但他仍想问个清楚。

    李翊意味深长地看了蝗螽一眼,没有回答。

    莎莉满不在乎地看了看女人。

    “别管她,让她自便。她就是这样子。”莎莉的声音极度冷漠,映衬着女人不停歇地“咚咚咚”声,听上去十分刺耳。

    蝗螽好像问,莎莉却打断了他。

    “一会再说这件事。别着急,老板,时间还很多,咱们一件一件来。”莎莉打了个呵欠,娓娓道来。

    “先谈谈生意。”莎莉说道。“老板,我请你来这,不光是为了叙旧,更重要的是东南亚这里,有一块这么大的蛋糕。”

    莎莉这就开始谈起了东南亚周边的生意,这些买卖他都听过,其中不少也是他之前主力操刀的事务,但是没想到这些话会从莎莉的嘴里冒出来。

    这些听上去让他有些刺耳的话,在他看来不过是讽刺。

    “还说生意?莎莉。”蝗螽打断了莎莉的话,说道。“这话可是你告诉我的,我的人也好,地也好,不是被收就是被瓜分,我们还能谈什么生意?”

    莎莉住了口,她上下打量蝗螽,微笑道。

    “蝗螽老板,你从警察一路跳到了乞丐,从人口贩卖又做到了白货生意,最后硬生生在这里开了一条自己的地盘,做成自己的事业,你知道你最可贵的是什么?”

    莎莉的眼光刺眼地在蝗螽的身前上下扫视。

    “什么?”蝗螽问道。

    “不是别的。”莎莉几步靠近到蝗螽的身边,她身边几个顿时紧张起来,经历了船上被蝗螽突然袭击的事情后,看起来他们都有了警惕。

    “就是你这个人而已,就算你一无所有,别人嘲笑你也好,讽刺你也罢,我会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吗?”莎莉这句话说出来,那种凌人的气势又散发而出,压倒性地凌驾在了蝗螽之上。

    蝗螽的心里确实另一番景象,这女人跟自己也不过是曾经的一面之缘,又谈什么懂?再说了,蝗螽并不觉得他们俩之间有什么交情。

    “你是要我效力你?”蝗螽扁了扁嘴,笑道。“莎莉,你要是知道我蝗螽什么个性,你大概就不会说出这种话来。要我命,可以,但是想要我服

    气,那是不讲道理的。”

    蝗螽拍了拍胸膛。

    “是合作。”莎莉笑眯眯地看了过来,脸上红润有加。“蝗螽老板,窠臼的目的是要掌控原来的领地,把以前的势力收回麾下,但你是除外的。”

    尽管对莎莉这番豪言壮语不以为意,在蝗螽看来,莎莉充其量不过是个小小的区域干部,不过手里握了些权,又能做到什么?

    蝗螽笑着问道。“我除外?你对我可看得够重啊,莎莉老板。”

    莎莉脸上有气,但也不便发作,便弓着腰,匍匐到了床上,来到蝗螽跟前,眼睛闪闪发亮。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老板,对我来说,你当然是特别的。”

    “如果我说不呢?”蝗螽问。

    “你不会的。”莎莉笑着回答。

    “那你可就猜错了,莎莉,我蝗螽还真没打算……”

    “别急着回答~”莎莉拦住了蝗螽的话,笑了笑,声音越发甜美可人。“你会明白的。老板,你知道窠臼这些年的生意,得利最多的是白货,这些大伙儿心里有数,但是在上流社会里立足的还有两门。”

    莎莉看了看蝗螽,蝗螽已经信手回答了出来。

    “那些人模狗样的东西,从我们这里买走的小鬼,多半是活不过半年,需求量还大着。听他们说的,多是什么资质不够好,又说不够懂事听话。”

    “没错。”莎莉接过话来。“这两样生意最好,有市场,必然就有这个买卖。老板你放心,我们的买卖都是沟通了这些渠道,合理也合法。”

    蝗螽暗暗发笑,哪有什么合理合法,不过是买了一道通行证保命符。这在旧时屡见不鲜,那时候的条子对这些不大显著的案子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又有什么问题?”蝗螽问道。

    莎莉瞥了一眼女人,笑吟吟地说道。“不是什么大事,现在大家伙生意也都越来越不好做,毕竟这是个赌命的买卖,赔了本儿可不光是钱的事。”

    蝗螽点点头,这一点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刀口上舔血,我们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蝗螽说道。

    “老板你理解那就最好不过。”莎莉拍了拍手掌,兴奋地继续说道。“近来我们的市场也在收,大家的日子也过的苦。但就是这样,原本打算一致对外,共同合作的兄弟帮们,可就四分五裂了。”

    蝗螽听了,立时明白。就如同他一蹲进班子里,自己的势力也好,出生入死的弟兄也好,也说散便散了。窠臼的实力不如往前,本就缺乏管教各大帮会的实力,现在政府施了压,突然开始收缩打网,自然最先乱的就是窝里横。

    窠臼管不住这些帮会,自己的势力必、然就受到损失。

    “是因为最近那些条子准备大动作?”蝗螽想起自己锒铛入狱的惨状,不禁捏了把汗。“这也属实正常,毕竟他们早有所准备……”

    然而蝗螽的话还没说完,莎莉就笑着驳了回去。

    “不是哦。”她笑着说。“最近一次动作,可不是本地的那帮俗人干的,我们打听到,这是大陆那边的动作。”

    蝗螽心下一凛,

    脑子里飞速运转起来。这件事他素有耳闻,自己阴沟里翻船,也不过是在一帮从大陆来的愣头青所为,但那也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行动,实在说不上什么大动作。

    “要说这里的动作,还不得不提二十年前的那件事。”莎莉却似乎对此有十足的了解。

    “二十年前?”蝗螽一愣。“又是二十年前?”

    他不太想提及这些事,二十年前,正是他最志得意满,又是他人生最阴暗的一处转折点。

    “就是二十年前。”莎莉眨眨眼,说道。

    “二十年前,你卵都不是。”蝗螽有些气不过,狠话放了出来。

    莎莉却不以为意,反倒笑嘻嘻地应了下来。

    “老板说的是,那时候我屁都不是。”莎莉顿了顿,继续说道。“但那件事,却在当地政府有了很深远的影响。”

    “二十年前的什么事?”蝗螽有不好的预感。

    “我知道你大概不信,军方的行动在民间是很少有能传开的,而且,你也不愿意去相信。”莎莉脸色拉了下来。“二十年前,军方曾靠一支奇兵重创窠臼,那一次的决战,便是圣塔监狱所在的岛屿上。”

    “什么?”蝗螽愣住了。

    “你的意思,难道是我的那支……”蝗螽不敢置信地说道。

    “就是那支。”莎莉缓缓说道。“因为当时窠臼的势力几乎能与几国政府对峙,所以当时的一支奇兵很是重要,虽然损失惨重,但也探清楚了窠臼的虚实,这也是第一步行动。”

    “可是很遗憾。”莎莉虽然说很遗憾,可是脸上却没有一点遗憾的表情。“战斗虽然成功,但是那支部队的全员,却在圣塔产生了哗变。包括在内的营长,共计2000人,全数成为东南亚新的割据势力。”

    “那支佣兵?”蝗螽睁大了双眼。

    “正是。”莎莉点点头。“另外一件有趣的事,就是政府在此之后便失去了大举进攻的信心,所以二十年来,虽然窠臼这样的大规模白货和人口买卖没了,但是地下市场却越来越盛行。”

    “而这地下市场。”莎莉笑着说道。“据说就和这个圣塔监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蝗螽老板,我说地下市场,你有一点印象了吗?”

    蝗螽哑口无言。所谓的地下市场,是他十几年前追查的那一连串刑事案件的共同线索。

    “害死你家人的不是别人。”莎莉说道。“正是现在明面上接受政府投放犯人的这所监狱,圣塔。”

    蝗螽还想反驳什么,李翊突然出声。

    “圣塔监狱的架构也的确古怪,明面上来说,它只是个私人产业,帮助政府收容犯罪,可是实际上,利用这个漏洞,包括对犯人的私刑和处理,给政府除去了不少麻烦人物的同时,他们还利用这种职权之便,培养了很多东西。”

    蝗螽咽了咽口水,李翊继续说道。

    “比如地下市场,这东西需要联系千万家小医院和监狱串联起来,主持大局的,便是这个圣塔监狱。再有,就是器官贩卖的营生。我听说,当年为了给这条买卖开路,警方被多次渗透。”

    这些话像一个又一个实心的榔头,敲击在蝗螽的心脏上。

第一百四十一章 女警察

    蝗螽愣在原地,他想到多年前那起案子。现在想来,极尽讽刺,作为刑侦警察,他曾追着这起新崛起不久的地下势力一路勘查,线索最终指向的目标,也就是这个地下市场了。

    “你是说,地下市场的操盘手就是那帮叛变的人马?”蝗螽想起黄显贵,崇尽冬两人。现在两人当年的动机,蝗螽早已讳莫如深,闭口不谈,但这并不意味着对他不重要。

    蝗螽之所以愤然离开部队。或者说逃离了部队,两人始终脱不开干系。不论他们究竟是自己的仇人还是恩人,对于现在的蝗螽来说,也没那么重要了。

    “叛变?”莎莉露出牙齿,笑的有些狰狞。

    “我什么时候说过他们叛变了?老板,这可都是你的推测。”莎莉笑道。

    蝗螽愣了愣,细细想来的确如此。这支部队虽然失联,但怪就怪在,连同番号跟部署的动向都完全消失,而消失之前留下的唯一线索,竟然是一封嘉奖文件。

    “所以他们没有叛变?”蝗螽有些愕然,因为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李先生,你觉得呢?”

    蝗螽现在很苦恼,如果莎莉的话不是信口雌黄,那么自己就是被当做这盘棋局上的棋子,自己的家人更不过是廉价的牺牲品。

    “我对这些不是很了解,说的这些,也不过是一些推测。”李翊这时候显得很是谦逊,他从容不迫地瞧了一眼蝗螽,两人的视线对上,倒是让蝗螽有些愤怒。

    “你怎么还在。”蝗螽啐了一口,奈何被人制住,只能瞪大铜铃般的两只眼珠。

    “蝗螽先生,你在指责我什么呢?”李翊笑道。

    “你背叛了我,李翊。”蝗螽眼睛狰狞。

    “是吗?”李翊对此倒不是很在意,他笑着说道。“蝗螽,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这艘船有古怪?”

    李翊说这些的时候,看了看一旁的莎莉。

    “古怪?”蝗螽不解。

    李翊笑了。

    “如果这算是背叛,看看这个吧。”李翊缓缓几步,就来到一旁匍匐地上的女人身边,他谦逊说了句“冒昧得罪”,便翻出手掌,抓住女人的手腕。

    被李翊这么一抓,女人嗓子眼里冒出一声尖叫,颤抖得更加剧烈。但她并不敢抵抗,任凭李翊摆布。

    李翊没用太大力气,只抖了抖,女人紧紧贴身的衣袖里亮了亮,一道小小的金属匕首滑了出来。

    蝗螽没来得及反应,莎莉就跺了跺脚,几乎要蹦起来。

    “还有?”她大喊。

    李翊眯了眯眼,把女人手里这柄锐利的东西摘除,安抚住莎莉。

    “没了,这是最后一个。”李翊说道。“比起我说的天花乱坠,这样更明显不是吗?”

    莎莉认同了李翊的观点,但看起来仍是不满。她转过脸,看向蝗螽。

    “这人是来干什么的,不用我们多说,你看看她的衣服,她的这些东西。”莎莉说到“这些东西”的时候,身边又来一人,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箱子。

    蝗螽的注意力在这箱子停留片刻,那人毫不犹豫,立刻推开箱子上的卡扣,箱子里发出杂乱的脆响声。他轻轻摇动,箱子里便琳琅满目,飞溅似的钻出

    了一箱东西。

    “微型口径的手枪、子弹、指甲匕首,催 泪 弹,还有什么……”莎莉如数家珍,一件件地看在眼里,嘴角洋溢起嘲弄的笑,她每说一样,女人的肩膀就跟着抖上一抖。

    蝗螽瞥了一眼女人,一张脸蛋煞白。

    “从内陆港上船之后,就一直盯着她了。”莎莉双手抱在胸前。“穿过三个旅游港,她都在,虽然每过一次港口她都有换票,但这也太古怪了。”

    “通常来说,游船的行程都是两地之间的单行票,普通游客不会等到游船补给卸货,更不知道下一次的航线什么时候能开通,所以会立刻换成其他的游船票。”李翊接过话头,开始解释。

    莎莉连连点头。

    “没错没错。”她欣然认同。“我们还特意为此在一个港口停了半天,基本上游客等不了都会离开,我注意到这女人也下了船,但是等我们要换港离开的时候,她又折返回来了。”

    “那还能是什么呢?毫无疑问,她一定是登上船之后,有所企图。”莎莉眼里飞过一抹寒光。“最后一次我们遣散所有的游客,专程往这里开来,为了避免她起疑心,对外我们挂了通行的牌子,但是实际上除了这女人之外的游客,我们最后都把他们遣返了。”

    蝗螽想到离开内陆港的时候,这艘船上的确已经没了游客。原本他只当是为了回到自己的领地有意为之,船员也是这么告诉他的,但没想到,事情居然变得这么复杂。

    “果然,一离开港口岸,这女人就意识到不对劲。”莎莉瞥了女人一眼,冷声说道。“我们简单给她上了些前菜,她就全招了。真不中用。”

    蝗螽背脊发凉,他想象不到,对于现在的莎莉来说,“前菜”究竟意味着什么。

    “还有这份证件。”李翊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份黑色的卡套,扔到了蝗螽的面前。

    蝗螽瞥了一眼,这东西他很熟悉,十几年前,自己曾经也有过一份。

    警 察 证件。

    蝗螽咽了咽口水,目光再次移向这女人,被蝗螽盯住的女人,发出了小动物一般的喊叫声。

    “这是个条子?”蝗螽不可置信。“他们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蝗螽没有说明白,但三人心知肚明。这女人的目的,无非是想要他们几个的首级,身上这些装备,箱子里琐碎的工具和武器,更加充分印证了这一点。

    “她的目的是?”蝗螽再次确认。

    “她现在的说法,目的当然是窠臼的领头人。”莎莉说道。

    “现在的说法?”蝗螽意识到莎莉的说法有些古怪。“原本是怎么说的。”

    “原本的说法?”莎莉嘴上添了一抹笑。“那就很有意思啦,她说,她是接到上头的指令,来暗杀你的。”

    “我?”蝗螽愣了,他再次瞥向这女人,感觉到由衷的不寒而栗。“她怎么会知道我?”

    “这个,我想你最好直接问她。”李翊笑眯眯地说道。

    蝗螽拿起证件,莎莉则使了使眼色,压住他的几人松开了手,但是仍保持着警惕。蝗螽居高临下,视线在女人的身上各处扫过。

    “抬起头。”他沉着声问,声音有十足的魄力。

    他知道,在自己见到这女人之前,恐怕已经遭到莎莉的严酷对待,现在这副模样,就是最好的证据。

    “叫什么?”蝗螽语句简短,但是魄力十足。

    女人不敢发声,全身瘫软。

    莎莉见了,肚子里起火,她踏踏两步,一脚踩在女人的脖颈上,手里拎住女人的头发,脸色阴了下来,冷漠又泼辣地凑到女人的脸庞前。

    “喂,劝你乖一点,老实交待,不然待会下面再坐坐?”

    女人听了这话,倒吸了口凉气,呜咽着摇起头来,她缩着领口,灰色的衣服里若隐若现的伤口疤痕一条条展露出来。

    “嗯?哑巴了?”莎莉腿脚跟手上一起用力,女人却不觉得痛,倒是脸上的恐惧更加深重。

    “我说我说!”女人承受不住这种心理上的恐惧和压力,心里的防线更是崩塌了。

    蝗螽淡然看着这一切,他早不知道看过多少遍这样的情形,也早已见怪不怪。如今再看着这样的情形,恐怕连厌倦都感受不到。

    “叫什么?”蝗螽有些不耐烦似的,再问了一遍。

    “李……李西恩。”女人磕磕巴巴说道。

    蝗螽扫了女人一眼,没多话。

    “干什么的。”蝗螽的语气逐渐平淡,简直不像审问,但是李翊明白,这种方式的诘问更容易攻破人的心理防线,有时候越是平平无奇,往往更加凶险。

    女人抬起头,眼光里满是懦弱和求饶。

    “……警察。”她泄了劲,身上的力气也被抽干。不知道被这样提审多少次,脸颊上的血色几乎完全没有,莎莉的刑讯看上去颇有些技巧,女人没有明显的外伤,内心的创口显然更严重。

    “哦,警察。”蝗螽收起那份证件,脸上恢复那阵匪气。“那可真巧啊,小姐,我最喜欢的就是警察小妹了,改天要不要喝一杯?”

    蝗螽这句问话险些让这姑娘恸哭出声,她啜泣着仰起头,发梢垂过肩膀,身体剧烈地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她在道歉。

    蝗螽却只当没有听见。

    “那么李警官,来我的船上有什么打算呢?”蝗螽语气更加平和,如果是常人听了,恐怕会以为他在唠闲叙,说家常。

    但这女人不会这么认为。

    “……任务。”连说谎也不敢,女人的视线左右游移,这不是撒谎时的那种躲避,而是她感到了由衷的恐惧。

    “任务?”蝗螽凑近几步,与女人的视线平齐。

    “我很感兴趣,能跟我说说吗?”蝗螽的手搭在女人的肩膀上,身上的气场宛如实质,笼罩在女人的四周,一阵阴凉的气氛环绕起来。

    蝗螽不愧是老本行,几句话便把女人的气势压倒。

    “上……上头的命令,抹掉……抹掉不利于内部的档案。”

    “哦,是说我吗?”蝗螽明知故问。根据莎莉的推测,能够掌握当年地下市场的线索,令人感到讽刺的事实却是,只有他一个处处与警方作对的匪类掌握着。而地下市场这档子事究竟是什么真相,现在也无人知晓。

    女人点了点头。

    蝗螽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扭送到圣塔监狱。

第一百四十二章 谋划

    蝗螽还要再问,屋外却突然闯进来两人。

    莎莉使了个眼色,两人镇定下来,不过脸上都是一般焦虑,看起来似乎出了大事。莎莉跟蝗螽招呼了一声,便跟两人急忙退出了房间。

    这时候只剩下蝗螽和李翊,还有莎莉身边那四名,也许是保镖。蝗螽心里盘算着,他意识到这是个机会,要除掉李翊,只有当下了。

    四名保镖的身份,莎莉在的时候,他们应该不会放着自己乱来,可现在只有他和一个外人李翊,总算可以清理门户了吧?蝗螽这么想着,手里使劲攥出力。

    女人还在低低啜泣,李翊把她扶了起来,给她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又拽出一张椅子。女人绵软无力地坐在椅子上,身体像一滩烂泥。

    李翊此时在蝗螽的眼里,早已成了眼中钉。但蝗螽却没打定主意下手,他决定先观察观察。

    李翊安抚住女人,双手搭住她的肩膀。女人的头发乱糟糟的已不成型,他特意把女人的头发整理得干干净净。

    “你不会是想说,因为这个女人,你为了救我,才跟莎莉联手吗?”蝗螽眼看着李翊把女人收拾停当,才出声询问。

    李翊停下手,看向蝗螽。

    “我是不是提过,我们的关系,是互相利用。”李翊说道。“你借用我的能力帮你扩展势力,而我则要借用你的势力来实现我的理想。对吗?”

    蝗螽脸上有些臊。

    “咳。我知道,现在我不是以前那个蝗螽了,嘿嘿,我现在寄人篱下,别说势力,手里连个听使唤的兵也没了。”尽管这件事让蝗螽有些窘迫,又有些尴尬,但他不忘了讥讽李翊对他的“背叛”。

    李翊脸上却露出惊讶的神情。

    “蝗螽,你说这些话什么用意?”李翊脸上吃惊的神色难以掩饰。“难道你觉得我要跟你解除合作关系了?”

    蝗螽“咦”了一声,李翊继续说道。

    “蝗螽,我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没变过,借你的手笔,把东南亚这里清扫干净。至于你想要我干什么,我不会过问。你可以不信任我,但是希望你尊重契约精神。”

    蝗螽哑然,他眨了眨眼,慌忙坐直身,皱着眉头问道。

    “我现在可是个光杆司令。”

    李翊却不以为意。

    “像莎莉小姐说的,你很有潜力,蝗螽。而就我知道的你,光是名字,在这片土地就有不小的威信。这样的人愿意跟我合作,我可是求之不得。”

    “你知道的我?”蝗螽问。“你怎么知道的?你调查过我?”

    “合作前,当然要了解一下自己的伙伴。”李翊笃定的口气,倒像是早就知道,蝗螽会找到李翊合作。

    “不瞒你说,小子,老子从没信任过任何人,包括你。”蝗螽盯着李翊的瞳孔说道。“原本以为从岛上出来,咱俩就能散伙了。”

    蝗螽不肯信任他人,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改变自己这个原则。不过这其中的心境变化比他所说的要负责得多。

    “我只有一个问题,李翊,你小子是什么时候看出来莎莉有鬼的?”蝗螽暂时压抑住对李翊的不满,这个愣头青不是一般的聪明,蝗螽认为自

    己总有一天会用到这股聪明劲头。

    “这艘船从一开始就让我怀疑。”李翊老实说。“虽然还没有确定性的证据,但是这种型号的旧船,一般是不会出海远洋,我们所在的圣塔我从监狱里的图书馆曾经见过圣塔监狱的地形,它不是一座近岸海岛。”

    “光凭这个?”蝗螽摆明了不相信,斜着眼问道。

    “当然不是。”李翊说道。“上船之后,除了驱散游客之外,最大的疑点,应该就是这支船队的控制权了。”

    “控制权?”蝗螽想了想,立刻明白。

    “你是说,这艘船我控制不了了?你什么时候开始看到的?”

    “一开始。”李翊直言。“虽然大体上和你的吩咐一样,但是行船的方向,还有他们的态度很奇怪,在明显几处既停港,船队在没有你的指令下,很从容就完成了停泊和接待的工作,简直就像是在说,这艘船就算没有你也能航行。”

    蝗螽沉吟片刻,立刻知道为什么自己轻易就会掉进这个陷阱里了。

    这艘船本就是附近几个大毒枭用来“排除风险”的游船,出游是幌子,真正的作用就是引出潜在的威胁。当初他把莎莉安排到船上做了船工,原本以为这只是艘普通的客船,也足以证明其有效性。

    在蝗螽真的掌控了这一带的毒品买卖之后,这一类“客船”自然也成了他的财产。按道理来说,虽然这些船只有自己的控制权,可是自己在船上时,多半还是要过问自己的。

    照例来说,蝗螽理应全权接过控制权。不过蝗螽对此一向觉得麻烦,因此也就任船长随性便是,这一来二去,两方也实现了默契。船上的员工该怎么报还怎么报,蝗螽也都默许称是。

    可这一次趟古怪之处就在这里,一路航线,全都是这艘船自己拿捏,蝗螽自己几乎没怎么过问,也没有人找他请示。原本以为这是为了让他尽快逃离追捕制定的方针,可直到了旅游港,换了几批游客之后,船上仍然这样,那就奇怪了。

    蝗螽自己察觉不到,也是因为他对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很难挂在心上。直到现在,李翊指出来这一点,他才意识到,原来这艘船并不是接到他的指令前来搭救,而是老早就在搜寻他的所在了。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她。”李翊继续说道,他的视线瞥向一旁,坐在椅子上的女人浑身一抖。“从她上船开始,我就想到了。”

    “上船开始?这艘船少说也有上百名游客,你怎么能认出她的身份来?”蝗螽当然不可能相信,他反复打量过这女人,并不见得有什么一眼夺目的容貌,凌乱的头发下,毫无血色的一张脸也没什么能让人一眼记住的特点。

    “大概是一种直觉吧。”李翊对此避而不谈。

    “直觉?”蝗螽挑了挑眉毛,他觉得这件事一定还有什么隐情。

    “如果和警察打交道久了,也许能从他们的身上感受到一种气质。你说呢,蝗螽?”

    蝗螽不置可否,自己曾经也是个老警察,但还从没听说过这种说法。他本还想继续发问,可这时候,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李先生,情况有变。”

    人还没见到,声音已从走廊里远远传了过来。只见莎莉脸色疏忽间变得焦虑,一进到屋里,就猛地抓住了李翊的手。

    “警方已经开始行动了,该死的鲨鱼,他们也太不把这当回事了。”莎莉一边抱怨,一边把李翊往外拉拽。

    “出事了?”李翊问道。

    莎莉点点头,她的脸色十分难看。

    “刚才接到内陆的通知,听说警方已经要采取动作了,虽然我们之间有不少摩擦,但毕竟不能眼睁睁看着。”

    “鲨鱼?警方查到什么了?”蝗螽骂道。“那帮蠢货。”

    鲨鱼是东南亚历史最悠久的帮会之一,尽管势力不大,从事的买卖却占了相当一部分,在东南亚的影响力也称得上举足轻重。

    “哼。”莎莉埋怨道。“这帮贪得无厌的家伙,听说要插手白货,最近还研究了什么新的粉。”

    “他们要插手?”蝗螽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原本白货毒品这种生意,在东南亚都得他蝗螽点头,再怎么也该是窠臼这种大帮会统揽的生意,却没想到井水不犯河水的鲨鱼,竟然也想分一杯羹。

    “他们怎么回事?好好的搞他的器官就可以了,这不是抢生意么。”莎莉跺了跺脚,但很显然,让她焦虑的并不是这件事。

    “他们惹事了?”蝗螽猜测道。“不会是把白货行当的兄弟给供出来了吧?”

    他们的生意里,这种出卖他人的行为固然是深恶痛绝,但也不算什么天大的事情。莎莉摇摇头。

    “是移植出了事。这次他们算是栽了跟头,在自己的地盘上被查了。”莎莉沉吟着说道。“据说还顺藤摸瓜,让他们找到了鲨鱼的供货点,别的倒还好说,万一他们顺着这个线索一路查下去,吃这碗饭的朋友,没几个能兜着走。”

    莎莉对这类生意出奇的老练,蝗螽越发惊奇。

    “也就是说,要去救自己的对手?”一直旁听的李翊突然问道。

    莎莉转过脑袋,看了看李翊,点点头,说道:“虽然是对手,但生意上,大家也都是你进我退,张弛有度。这次鲨鱼做的是过分了些,不过也不能放着不管。”

    李翊点点头。

    “警方的行动是?”李翊问道。

    莎莉愣了。

    “你要干什么?如果要帮我们,赶紧跟我去支援。”莎莉抓住李翊的手腕,然而后者却纹丝不动。

    “你能设法联系到鲨鱼的人么?”李翊只是问道。

    莎莉点点头,越发着急。

    “再不走要来不及了。”

    李翊却十分淡然。“靠现在支援,这么远的距离,恐怕要撑不住。如果你能联系到他们,我倒有个主意,就在这里,咱们也能帮到他们。”

    “怎么帮?”莎莉跺了跺脚。

    李翊不急不慢,莎莉无奈,只能把警方即将围剿作战的计划,鲨鱼所在下龙镇的情报一五一十地说了。

    躲。李翊说。

    李翊的计划倒是很简单。仓促间,莎莉两眼发直,几分钟之前,这人还对下龙镇和鲨鱼帮会的情况一无所知,而现在,他就根据这些现成的情报,制定了一条应对的计划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显露尖爪

    李翊的计划很简单。

    他没有多嘴过问莎莉如何得到警方的确切计划,但是根据这个,李翊几乎只凭直觉就明白该如何解决眼前的危机。

    “一个字,躲。”他说。

    “警方的行动目的就是快准狠地把下龙镇的毒瘤摘除。”李翊说道。“这一点,既然知道了他们的目的,我们的行动就很明确了,那就是躲开他。”

    “躲开?”蝗螽满头问号。“你说的倒简单,问题是警方已经抓到了把柄,地方也锁定了,他们要是派出大量警力,配合机动装甲车,你怎么躲?”

    “躲是第一步,目的是示弱。”李翊成竹在胸。“最重要的一步,就是这些警察要让这些警察认为他们的目的接近,计划达到。人们在接近目标的时候才容易大意。”

    “目标?”蝗螽不明白。

    一旁的莎莉似乎懂了。

    “就像钓鱼吗?”她问。“鱼饵吸引了大鱼,放松警惕之后,他们就更容易上钩。”

    “没错。”李翊点头称是。

    “他再怎么放松警惕,光一个市局的条子就不是鲨鱼能够对付的,更何况他们可不是一群绵羊,一旦有人抵抗,那些个条子也不是吃素的,动了火,不是照样吃不了兜着走么?”

    “百密总有一疏。”李翊说道。

    “能拖延一时也是好。”莎莉打了圆场。“我们的人也会立刻赶过去,看来这次事情要大条了。蝗螽!”

    莎莉突然叫道。

    “你想要我帮你?”蝗螽问。

    莎莉点点头。

    “现在能够号召他们一致对外的,也只有你了。我不知道警方是怎么追查出来的,但是听说有人把移植的遗体送到了警署。这么说,也许有内应。”

    “你想用我的名头?”蝗螽立刻明白了莎莉的意图,她是想要用蝗螽的威名镇住局势。

    “我们是合作,蝗螽。”莎莉说道。“窠臼现在的想法并不是要吞并其他势力,只是想要恢复秩序。”

    “秩序?”蝗螽嘲笑道。“咱们黑吃黑就黑吃黑,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不还是干的黑道上的往来,有什么秩序?”

    “至少能分你一杯羹,不是吗?”莎莉娇笑道。“蝗螽,我是真的当你做朋友,才邀请你的。这次可是个机会,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莎莉眨了眨眼。

    蝗螽有些游移不定。他知道,乱世造英雄,东南亚这局势越是乱成一锅粥,自己就越有可能东山再起。

    “好。”蝗螽略微犹豫,便答应了莎莉。

    “李先生,你和我们一道吗?”莎莉问。

    李翊还在揣摩他自己的计划,被莎莉这么一问,突然愣了愣,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神色。

    “我想请问你一件事,莎莉小姐。”

    “你只管问。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莎莉说道。

    李翊点点头。

    “警方到底是为什么有这么大的确信,要如此大规模采取行动?我实在想不通,按理说,这样的行动,不可能单纯因为这么点风吹草动,几十年不动的下龙镇,这一次为什么突然大规模进发?”

    莎莉神色闪动,脸色有些古怪。

    “是啊。”蝗螽也插嘴道。“据我所知,这帮条

    子和内陆的还不一样,他们一个个都是人精,冒险的事可不会干。”

    “这次不一样。”莎莉叹了口气,看向李翊。“这次的问题可能比较严重。”

    “严重?”李翊有不好的预感。

    “死者的身份比较特殊,听说国籍是内陆人士。”莎莉脸色越来越苍白。“有说如果涉及国际关系的问题就更麻烦,所以这次行动也是为了封住这种声音吧。”

    莎莉的推测不无道理。

    “有没有死者的详细资料?”李翊问道。

    莎莉犹豫了一会,说。

    “有。死者是女性,年龄大约在二十三到二十七之间,真实年龄和姓名警方似乎也没有头绪,国籍也只是推测,听说和她的来历有关。”

    “来历?”李翊感到好奇。

    “只是听说,有人说死者很有可能曾经是越南军籍,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流落到内陆之后,这次又折返东南亚。”

    李翊皱起眉头,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发虚。

    “事件的地点呢?”李翊问。

    莎莉看了看李翊的脸色,说道。

    “警方调查的资料显示,他们推测是在宝山。”莎莉如实回答。

    李翊的脸色刷地白了,他双腿有些绵软。

    “你认识的人?”蝗螽也注意到李翊的不对劲,出声询问。李翊只一个劲摇头,却不吭声。在此之后,无论莎莉和蝗螽两人怎么搭话,李翊也都不发一言了。

    两人最后得出结论,死者应该是李翊的熟人,蝗螽则认为是情人。但不论哪种说法,两人也只得赶紧乘船回到内陆。从这座海岛回陆,乘船最快也得半天的路程,不巧的是港口只有那艘旧船。

    船即将出港。风声渐渐停歇,浪水白花花地冒着气泡,天空湛蓝无云,莎莉催促船工们架好了船舱,掌好了舵,他们准备。

    然而船只还没有发动,莎莉却又大声喊叫起来,只听到咿呀一声,巨大的钢铁游轮左摇右晃,差一点没有斜撞上礁石。原来港口上多了道人影。

    莎莉仔细看过去,正是李翊。

    他脸色并不好,但是这时候已经恢复了镇定,朝着船上招手。

    “让我一起去。”他大喊。

    冯远再次回到镇子上的时候,已经是隔天早晨。

    熹微的朝阳从海平面上升起,温暖的气息笼罩着镇子。但是冯远一点也感受不到镇子里应该有的和煦,反倒是诡谲的气氛笼罩在镇子上,他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三哥带着他们从海边的小屋里出来,一路到了镇子外。下龙镇这样的废旧房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冯远身上的伤势不轻,下午之后又开始发烧,直到早晨,伤口逐渐愈合,他才慢慢能下床行动。

    期间一直是阿琪在照顾冯远,靳烁按照冯远的吩咐,暗访了下龙镇上所有的药局,虽然不知道有什么意义,但是当他带着结果回到冯远所在的木屋时,只看到冯远一脸阴郁。

    “这些药全都没有?”冯远向他确认。

    靳烁点点头。“你是偏头痛还是什么?”

    冯远无奈自嘲地笑了笑,摇摇头。他现在浑身上下可以说是被阿琪缠的像个粽子一样,但好歹能够止住伤口的血。

    “你作为医生,敏锐性也

    太差了。”冯远拍了拍胸脯,说道。“小爷我是个外行,也比你敏感的多,咳咳……”

    冯远被自己的拳头砸的差点一口血咳出来,靳烁冷嘲热讽地讥笑了他一番,给他换上新药。

    “你作为患者,连自己快死了都不知道,还在这跟我废话。”靳烁信口雌黄,一旁担心的阿琪却信以为真。

    “冯警官要死了?”她十分紧张,猛地抓住冯远的手腕,手上使出力气来,让冯远一脸憋红了血丝。

    “再用点劲就差不多了。”靳烁耸耸肩。

    阿琪慌忙松开,冯远这才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出血量是个大问题。其实伤口并不大,但是这种鱼枪经过改造,现在不仅有穿透力,还有自旋力,一旦扎进肉里,像你这几处伤口。”靳烁说起话来冷冰冰的,一只手在冯远各处伤口上来回敲打。

    忍着不吭声的冯远差点嚎叫出来,脸色从红变成了绿,嘴里的牙齿快要被他给拧掉了一样,咯咯作响。

    “轻点轻点。”阿琪把冯远拦在身后。

    “我这是帮他处理伤口。”靳烁笑道。“这些伤口说实话,简直像是被绞肉机绞过一样,表皮和血管组织经历了好几层的伤害,伤口非常深,而且不容易愈合。”

    “妈的,真狠。”冯远睚眦目裂地喊了句。

    “这就是鲨鱼的做法,现在知道怕了?”靳烁冷笑。

    “怕?”冯远狰狞着笑出了声。“小爷说的你够狠,我这伤口都这熊样了,你也下得去手给我撒盐。”

    靳烁愣了愣,更加卖力地包扎起来,冯远总算按捺不住,惨嚎起来。

    包扎完伤口,冯远便来到镇子里,他们老远就看到,原本繁华的街市早就不复存在,满地狼藉,甚至还有过激烈争斗的痕迹。

    “事情麻烦了。”冯远只看了一眼,就已经明白事态的性质发生了变化。这已经不再是单单一桩器官移植的生意和案子这么简单。

    “警方出动了。”冯远叹了口气。

    “警察?”阿琪疑惑地问道。“警察来了不好吗?我倒巴不得他们赶紧来,鲨鱼帮会做的那些恶,不管我们上报几次,都没有人响应,这次总算来了。”

    冯远看了看阿琪,不禁觉得有趣。

    阿琪的真实身份,没有人能想到,这丫头居然是鲨鱼帮会背后曾经最大的股东董事长的千金。只不过这鲨鱼帮会并不是什么讲规矩的寻常产业,没几年便把老东家拉下了马,不仅把投资设了套,还让这些股东给他们帮会顶了雷。

    讽刺的是,曾经的千金,如今也跟乞丐差不太多。

    “警察当然不回来,一来你们几个小孩子的证词跟没有也差不多。二来,他们其实心里比你还要清楚这下龙镇是个什么地方。”

    冯远已经明白这里是个什么地方。所谓的三不管,竟然是连政府武装,黑白两道共同闲置的地区,这地方堪比龙潭虎穴。

    “可他们总算来了不是吗?”阿琪问道。

    冯远走在最前面,他们穿过这条原本应该十分热闹,现下却冷清得一个人影都没有的街道。冯远目光所及,眼光看到的地方,一片萧索,甚至附近的砖瓦房屋上,密密麻麻的弹孔痕迹遍布。

    他叹了口气。

    “可他们错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车祸现场

    下龙镇显然经历过一番大战。冯远敏锐的嗅觉指引着他迅速穿过街头巷尾,他来到一处阴暗的角落,这里一片狼藉,街头的砖瓦碎片,倒在路旁的垃圾桶,四散开来。

    冯远蹲下身,顺着弹孔一路摸索过去,有些弹痕已经趋于模糊,更多一些则是连射导致的,从口径和深度上看,大多是重型武装。

    阿琪显然是被吓住了,她从没见过下龙镇有这么恐怖的一幕。这时候还是清晨,镇子上更是出奇的安静,他们屏息凝神,穿街走巷,跟在冯远身后,四周的住户房屋也都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动静。

    三哥和靳烁跟在冯远身后,脸色也是一般难看。

    他们拐过一个角落,阿琪发出惊呼。

    在一处小小的巷道里,四面的墙壁上被扯出巨大的印痕,一个庞然大物就这样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大概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个大家伙会出现在这样窄小的巷道里吧。

    “这是武警队的装甲车。”三哥咽了咽口水,他一眼认出了这庞然大物。

    装甲车侧身翻起,一边的轮胎悬在空中。冯远钻进车里,车门的锁扣显然被人为破坏,车身上也布满了弹痕,冯远的手指顺着弹孔一一划过,他皱了皱眉头,一言不发。

    “三哥。”冯远指了指车门。“你能弄开吗?”

    三哥点点头,几步窜上了车,手里肌肉隆起,擎住铁门,全身用力,车门发出痛苦的扭曲声,不一会儿,这块钢铁城的门栓上变了形,三哥鼻孔喷出气,转动脚尖,便撑开了门。

    冯远点头称谢,带着阿琪两人钻进车内,一具显然赫然的尸体出现在他们面前。

    阿琪吓得惊声叫起,冯远倒是见怪不怪,捂住了她的眼睛。

    “看不得就别看了,你下去等等。”冯远把阿琪支开,叫上了靳烁。

    两人凑到侧开的车门前,驾驶座上有一具尸体,血结成了痂,脑袋严重形变,身上各处却中了弹孔,显然是在激战之中身亡。

    “直接死因是脑部受损。”靳烁只看一眼就说。“其他的伤口还没来得及大出血,这辆车就出了事故。”

    冯远听了,点点头。他用力钻进车厢内,脸几乎要贴上尸体。尸体的味道在温暖潮湿的气候里已难以接受,冯远也不得不掩住口鼻,他眯着眼,手指划过尸体上的弹孔,一般整齐。

    “什么时候中弹的?”冯远问道。

    靳烁扫了一眼,拉上口罩,戴上手套,手指比作筷子似的,直接捣进了尸体的内部。

    “弹孔还有温度吗?”靳烁问,他的声音从厚厚的口罩里发出,瓮声瓮气。

    冯远摇摇头,他一路过来,所有的子弹痕迹几乎都触碰过,尚有余温的一个也没有。的确,最激烈的战斗应该是发生在前一天夜晚。

    “晦气。”冯远叹气。“本应该是找到线索的绝佳时刻,居然发烧。”

    冯远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他捣蒜似的一颗拳头往自己胸口杵。

    “别了,你要是把伤口崩裂了,这犯罪现场就成了手术现场。”靳烁拦住冯远。“你这不也在激战么。”

    “激战?”冯远不解。

    “跟病魔战斗。”靳烁眨眨眼。

    冯远被

    靳烁这句俏皮话逗得眼泪都快飞出来,他摇摇头,继续寻找证据。车厢内的空间很密闭,装甲车的防撞性能应该也是合格的,冯远不认为这是一起简单的交通事故。

    “这可能就不是犯罪现场了。”他叹了口气,手指划过死者的安全带,此时此刻仍旧牢固地捆在尸体的腰上。

    “不是犯罪现场是什么?车祸现场?”靳烁没明白。

    冯远再次摇头,但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转过头问三哥。

    “这件事大了去了,昨天到底来了多少人?连武警都出动了?”冯远拍拍手。

    三哥提出要去问问附近的居民。考虑到常年蛰伏在东南亚的三哥对这里的情况大概更了解,冯远也觉得这样最妥当。

    三哥从街角拐弯抹角,便消失了。冯远皱着眉头,他开始调查装甲车身。

    装甲车的个头的确够大,看起来不比几十吨级的大卡小,车身的构造是钢铁合金,冯远预测重量应该不大,但是足够结实。冯远敲了敲车身,沉闷的响声贯穿了整辆装甲大卡。

    但是除此以外,他再找不到任何线索。

    这时候,靳烁倒是有了发现。

    “弹孔的伤口有古怪,你看。”靳烁把冯远招呼过来,他们蹲在一处,佝偻着腰,簇拥在一起,目光集中到了尸体的伤口之处。

    “看。”靳烁伸出手指,穿进尸体的弹孔中去,手指挖开。“空的。”

    空的?冯远眯起眼,凑得更近,正如靳烁所说,这颗弹孔格外古怪,子弹穿进体内,最先破坏的应该是血管,体内的出血量也不小,但是现在这具尸体的一处弹孔上,却像是连血管一并挖出的空壳,一点血丝都没有。

    “会不会是流干了?”冯远问。

    靳烁摇摇头。“血液流过的痕迹短时间内不会消失,即使用清水洗的干干净净,也应该是有痕迹的,不仅用布鲁诺试剂可以探查,用手指也能看到。”

    说着,靳烁蹭了蹭隔了老远的另一处伤口,血痂尤其明显。

    “一天的新鲜尸体,这样的弹孔,一定会有血迹。”靳烁肯定地说道。

    冯远歪了歪脑袋。

    “会不会是这样。”冯远推测。“尸体死之后,再次中弹,那时候血已经出来了,所以子弹本身爆裂的血痕就体现不出来。”

    靳烁想了想,说道:“如果是这样,首先需要有锐器伤口放血,但是我查了他的伤口,这个豁口并不是锐器,只是单纯的子弹螺旋力撕扯出来的口子。其次,这一带是没有苍蝇痕迹的。”

    这么一说,冯远恍然大悟,他注意到尸体四面都爬满了苍蝇,唯独这一处弹孔附近,什么也没有。

    “这就怪了。”冯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靳烁笑了笑,说道。“还有更怪的。”

    他伸出一只手指,让冯远跟着他一起,两人就这样一人一根手指,把伤口拉扯来开,大约有十厘米长的豁口,里面就像一个空空的袋子,没有血迹,血管发白。

    “这是怎么回事?”冯远见过的尸体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少说八十五。但他见到这样的情景,也感到骇人。

    “我一开始认为是一种血病,导致体内流血可能发生溃变。这种病传染性极强,而且是绝症。”靳烁

    忘了冯远一眼,淡然说道。

    听到这,冯远的脸色刷地黑了,立刻把手抽了回来,在靳烁的背上使劲剐蹭。

    “被你害死了!”他嚎叫着。

    “别急别急。”靳烁无奈地摇头。“要真是这样,我也跑不了。我做了排除诊断,大概率不是。所以第二个可能性更高。”

    冯远还是不安心,心想着待会得找靳烁要一捅消毒液才行。

    “这具尸体,生前我猜想至少有三天以上,曾经接受过局部放血,并且有意识地控制了血液的流动,这一块的肌肉和血管几乎全部坏死。”靳烁说道。

    听着靳烁的语言描述,冯远又看了看尸体,仔细瞥了几眼,更觉得恶心不已,他摇摇头,说道。“这人有病吧,自虐?”

    “那倒不见得。”靳烁说道。“我只从我的想法说的话,应该是器官移植。”

    “移植?”冯远对这个词有些敏感,因为他们正在追捕的鲨鱼组织,老本行就是干这个,所以不得不对此更多关注。

    “这一块是肾脏,坏死的肌肉是切割出去的,为了防止内流形成局部淤血甚至内出血,就要做这样的处理,但是我想不通,为什么要放这么多血出来。”靳烁嘀咕着说道。

    “放了很多血吗?这怎么看出来的?”冯远倒是没有察觉。

    “不少。”靳烁点点头,他挥动双手,指头钳住一只空中飞舞的苍蝇,利落地塞到了伤口里。“我没有设备,将就用用你。看。”

    靳烁的苍蝇在伤口的肉块上爬了爬,前腿伸展,左右蹦跳了会儿,似乎对此处毫无兴趣,立刻飞向空中。

    然而冯远的注意力却被靳烁刚才的身手所吸引。

    “厉害啊!”他惊呼。“靳医生,想不到你还有这功夫啊!”

    冯远照着样子试了试,怎么也办不到。靳烁无奈地摇摇头。

    “这没什么,手要稳,要快,等你手术做得多了,自然明白。”靳烁这话是他经常给后辈的箴言,下意识便说了出来。

    冯远只嘀咕了句“我还能做手术?”,便不再吱声。

    “苍蝇的动向告诉我,这一块,甚至附近的血液是相当少的。再看这人的脸色,苍白,对吧。”靳烁指了指尸首的脸孔。

    “脸色?死人哪有什么脸色,不都是一个样子么。”冯远哭笑不得。

    “不,他的格外苍白,这是典型的失血过多。但是枪孔大概是在死者死亡之后才出现的,而车祸也是一瞬间即死,不可能造成这样的脸色。因此能造成失血过多的,只有一个可能。”

    靳烁说道。“那就是这人生前就已经被大量抽血。”

    “这有什么意义?”冯远愕然。“总不至于要去卖血吧?”

    靳烁犹豫了会,也摇头。

    “这我就不知道了,卖血不是没可能,但这利润也太低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靳烁脱下手套,拍了拍冯远的肩。

    冯远仍是一头雾水,他瞅了眼尸体,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扒拉过尸体的手臂,手腕上系着一条腕表,冯远拽过手来,表针还在动弹,时间正对上,上午八点半。

    手表?冯远突然一个激灵,翻身从车上跳下。

    “我知道了。”他说。

第一百四十五章 调查取证

    冯远捏住死者的手腕,他微微用力,手臂上的青筋暴跳而起。靳烁没看出端倪,冯远便指了出来。

    他抓住死者手腕上的腕表,这是一条棕色皮带的机械表盘。冯远一向对此不太精通,认不出牌子来,但他所指的也不是手表的品牌。

    “表带有古怪。”他说着,晃了晃自己的手腕。

    “表带?”靳烁看了看死者佩戴的手表,他轻轻扯开一点,表带下的手腕没有明显的伤口或是压痕,他摇摇头。

    “这没什么问题啊。”靳烁说道。

    冯远眯着眼,说道。“表带上的卡扣,看这个。”

    他指着死者手腕上的手表说道:“表带的第四格这里,是不是看起来比其他的孔破损更加严重,说明这是他常用的格子。”

    靳烁听了,点头认同。

    冯远继续说道。

    “可很奇怪,现在卡扣却套在第六格这里,虽然不至于从手上掉下来,但看看,这并不是惯用的松紧度。”

    “这有什么不对?”靳烁皱着眉头问。

    “如果这手表是自己戴上的,除非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不然都会用最适合自己的松紧,尤其是最常用的那一格卡住。”冯远说道。“但现在,只有一种可能。”

    靳烁这时候也明白了。

    “手表是从外侧戴上。也就是说,这手表是别人给他戴上的。”冯远下了结论,靳烁也明白冯远的发现是什么了。

    “你是说,死者是在身故之后,有人给他戴上的手表?”靳烁问。

    冯远点头。

    “怪不得。”靳烁突然感慨。

    “怪不得?”冯远问。

    靳烁没有解答冯远的疑惑,他直接采取行动,先是弹开了车座上的安全带。安全带噗嗤一声地被压了回去,装甲车上的安全带是带有液压强制动力,声音非常润滑。

    安全带接触后,尸体便瘫软下来,靳烁一言不发地双手接住,他指着尸体腰间,紧紧扣住的皮带说道。

    “如果你猜的没错,这个疑点就算有根据了。”

    冯远看向靳烁,笑着说道。“好啊靳医生,这才几天,就学会藏着掖着了。”

    靳烁无奈地耸耸肩。

    “不能怪我,冯警官,这些细枝末节,一个一个说起来太麻烦。”

    “细节可是我们这行吃饭的家伙。”冯远嘟囔着说道。“你说皮带怎么样?”

    “他的腰间,肾脏。”靳烁打开刚才尸体没有血液的豁口。“这里不久前才动过刀,如果一般正常一点的人,不会在伤患的手术缺口这里,戴这样的腰带。”

    靳烁指着死者的下腹部,说道。

    冯远仔细看过去,腰腹间的皮带像是金属凹槽。

    “如果他还有痛觉,就不会用这种皮带,而且扣得这么紧。”靳烁解释。

    “看来谜题解开了。”冯远下了结论。“死者死亡之后,被人扒去衣物,并且重新人为给他换了一整套行装,还拟造了事故现场。”

    “这么做究竟有什么意义呢?”靳烁对着这具尸体怔怔地发呆。

    “当然有。”冯远敲了敲自己的脑壳。“尸体虽然不会讲话,但是从尸体的身上,有些人会获得大量的信息。”

    “有些人?”靳烁疑惑道。

    “尝试站在他们的角度想问题。”冯远沉下嗓音,

    说道。“这具尸体的身份和现场都是伪装的,死亡的原因和时间,暂时不重要。”

    “不重要?”靳烁越听越不明白。

    “不重要。”冯远摇头。“只有一件事现在等我们查个明白。那就是凶手,或者说凶手们的目的,动机。”

    “只有掌握了凶手们的动机,我们才能找到真正应对的办法,而不是这样被牵着鼻子走,总是迟一步。”冯远的目的十分明确。

    “你有计划了?”靳烁有些疑惑。

    “当然。”冯远笃定说道。“要救出时……时警官和喻小姐,不能单纯考虑如何从匪徒手上救走人质,救人质的办法是行不通的。”

    “那怎么办?”靳烁听到“喻小姐”三个字,便急了。

    “我们现在的实力还不足够跟他们这几个大组织相抗衡。所以现在我们能做的事并不是找到真相,事实上我们现在还没有被抹掉,很可能就是因为我们还不够接近他们的底线。”

    “可这要怎么救人?”

    冯远笑了笑,说道。

    “他们可不是一帮慈善家,迟早要等不及自己就跳出来,我们应该做的就是找到他们的动机,一步一步,把他们带进坑里。”

    “你想想。”冯远说道。“本地的警察出动,地方势力火并,各处都变得混乱,但是越乱才越好。他们控制不住局势的时候,破绽也就越来越多。”

    “可你说,我们没法正面跟他们抗衡,找到了证据又能怎么样?”靳烁有些着急,他越发觉得找到喻瑜,越发的不切实际。

    “相信我,我一定救出她来。”冯远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拍了拍靳烁的肩膀。三哥这时候也带着收集来的情报回来,靳烁便不再吭声了。

    “怎么样?”冯远眯着眼问。

    三哥闷声不作答,只一个劲摇头,看起来收获不多。

    “这帮本地人该是属耗子的,一个个胆子比芝麻还小。”三哥埋怨道。“只说到警察啦,团伙啦,这些人一二个就缩着个脑袋,眼睛都要低到地底下去了,哪还敢说什么。”

    “一点收获也没有吗?”冯远脸色古怪。

    三哥看了冯远一眼,叹了口气。

    “后来换了两户人家,我直说是新闻采访才好一些,不过说的这些情报也都是不尽不实,我听是听的全,但八成也只是多了个笑话。”

    “你讲讲。”冯远说道。

    三哥点点头,臃肿的身子斜靠在装甲车上,庞大的身躯在车座上发出颤栗的抖动,卡住车身的两处矮楼抖了起来,灰尘一个劲地往下落。好在这条街是临拆的旧楼,不然光抱怨声可能都要把冯远他们吞没。

    “有一个说是灵异事件,半夜的时候海边的鱼人把车扛起来,扔到这里。他们说来执法的警察惹怒了海边的妖怪。”

    靳烁在一旁听得愕然,张大了嘴,不知道该作何评价。

    冯远笑笑,摇头说道。

    “这也是常有的事,本地人对这些事总有些迷信,不奇怪不奇怪。”

    三哥却有些气愤,捏紧拳头。

    “这话不是骗鬼呢么?还有更夸张的,说是一阵风刮过来,警察跟那些歹徒全都不见了,这么大的镇子,眼睁睁就看着海妖把他们带走,整一夜都在传这种屁话。”

    靳烁也露出苦笑,他开始同情这个大块头的遭遇。

    “警

    察所谓取证,都是这样?”他问。

    冯远解释道。“从无用信息里找到有用的,这也算是我们的职责本行,见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三哥却很是不满。

    “再怎么也该有个限度。他们是唯恐不奇诡的经历不说,媒体就是搞这种放大剂,催化剂的东西,卖的就是这些古怪文章。”

    “他们两方都不敢得罪,所以一句实话也不敢说,倒是对记者,能编就编,能骗就骗。”冯远总结。

    三哥点头称是。

    “现在怎么办?”三哥犯了难。“有用的我只打听到一点。”

    “说说。”冯远催促道。

    “昨天大批警察应该是确实来过,虽然他们支吾不肯说,但是也没人否定这个事实,我换了几个方法套问,人数可能过百。”

    “过百?”冯远沉吟。“这就差不多是一个市局支队的全部警力了吧。”

    “没错。”三哥点头。“我调查过下龙镇辖区的警力,刑警支队应该就这么多人,这次出勤的不出意外,也是刑警。”

    “刑警……”冯远眼光闪亮,问道。“他们接到什么刑事案的风口了?”

    “这就不得而知了。”三哥摇头。

    “他们全部出动,目的当然只有一个。”冯远沉吟说道。“鲨鱼帮会,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了。”

    三哥认同了冯远的推测。

    “我也这么认为,如此大动干戈,如果是一般性质案件,实在没必要连装甲车都开出来。”

    冯远点了点头。他查验过这附近所有的弹孔和战斗痕迹,警方持有重型武器,这也就说的通了,只不过古怪的是,枪孔有些是高低起伏不定,而有些则排布整齐。

    “鲨鱼帮会在这下龙镇没有十年,也有五年。”冯远疑惑说道。“偏偏在我们出现的时候,他们大举出动,这是不是太巧了。”

    三哥点点头。

    “没错,有件事我得告诉你,冯警官。”三哥神情突然严肃。

    “嗯,你说。”

    “市局里应该我们的人。”三哥说道。

    “应该?”冯远眨眨眼。“这件事不能确定吗?”

    三哥面露难色。

    “卧底的事情,通常是上面亲自操刀,保险起见,我们只知道有人暗中交接,但是至于是谁,任什么职位,就不得而知了。”

    冯远听到这,没再继续追问。鲨鱼帮会的内幕看起来还要负责得多,不仅如此,冯远总有一种预感,他觉得这件事牵扯的不只是这单单一个地下帮会这么简单。

    “现在的问题是,这么大批警力出勤,到了这里,突然失踪,毫无踪影,甚至没有人说见到他们去了哪里。而原本袭击你们的那些歹徒,现在也找不到踪迹。”三哥说出他的疑惑来。

    “蛇又蛇洞,鼠也有鼠窝。这些地头蛇是消失,我并不奇怪。怪就怪在,警方怎么会在这种阴沟里翻船?”冯远也难以解释这种现象。

    “有什么计划?”三哥斟酌片刻,问道。“如果力不从心,我建议从总部调取支援。”

    “要采取行动了?”冯远皱着眉头问,三哥点头。看来卧底行动这时候也要收网。

    冯远正想说些什么,突然想起一件事。

    “靳医生,你把车厢后的东西回收。”冯远说道。“我要调查调查这个鲨鱼。”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另一具尸体

    靳烁觉得奇怪。他们压根就没有检查过后车厢,又何谈“回收”?靳烁皱着眉头,半身钻进车厢里,开始寻摸起来。

    原本以为车厢里会塞了一整箱的装备或是武器,至少也该是子弹之类的东西。足做一番心理准备进来的靳烁却有些发懵。

    车厢内既没有装备,也没有武器,倒是有一整箱的渔货。按理说这东西出现在下龙镇的哪里,他都不觉得奇怪,古怪的腥臭味也早就适应了,可偏偏它出现在装甲车厢里。

    靳烁有一种化学试剂瓶里装番茄酱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靳烁在这箱渔货里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本来他不会注意到这些,可是冯远说让他回收,这才细细查看,但是除了鱼,车厢里空空如也。

    他皱着眉头,捏着鼻子,戴上手套,把手伸进渔货的大箱子里。

    这种箱子并不像集装箱,为了保证鲜度,货箱里会储备相当多的冷水,因此箱体本身密闭,这时候开着,鱼肉接触了空气,酸臭的尸腐味道甚至覆盖过车头的那具尸体。

    靳烁本想抱怨,但他把手伸进箱子里的时候,改变了注意。

    鱼腹空空如也。他的手一伸进去便感觉到,每一条鱼肚全部被整整齐齐地剖开,里面很空。本来这不算奇怪,有些零售店进货的时候的确有这样的需求。

    但靳烁的手上有一种古怪的触感。他皱着眉头,松开另一只手,忍受着奇臭,双手拽出一只空空的鱼腹,鱼肚上的感觉让他立刻明白,为什么古怪。

    这些鱼并不像一般清空内脏的鱼肚,显然,这些鱼更薄一些,因为它们内腹的肉一点也不剩,靳烁伸出手指在上下捏动,只能碰触到薄薄的一层鱼鳞,内外像一张纸。

    靳烁甚至怀疑这是某种恶作剧,或者是什么玩具。但是这种凝固在空气里的腥臭气味让他明白,这并不是单纯的恶作剧。

    陆续又翻出几块,靳烁大概能够确定,这整整一箱货,全都是剖干净了内脏和肉的鱼皮。难不成有人喜欢干吃鱼皮?或者是要晒成干货?

    靳烁想不出,有什么必要要把鱼弄成这样。当然不会是为了卖钱,靳烁暗自肯定,这箱鱼躺在装甲车里,本身就显得怪异,剖干了肉,大概也不会能卖的出去。

    本打算出声询问,车厢外的三哥反而催促起来。

    “冯警官,你那法医怎么回事?”三哥几步跨上后车的车厢外,不过车厢开的空隙不大,他钻不进来,只能在外干着急。“在里面磨洋工呢?”

    冯远笑着解释起来。

    “他可不是我的法医,三哥,他只是个热心医生,路过帮我一把罢了。”

    三哥不耐烦地给了车厢一锤。

    “我刚才调查的时候,发现个有意思的东西。”三哥说道。“你让他赶紧出来,咱们还得继续调查。”

    冯远打马虎眼道。

    “别着急,你发现什么了?”

    “去了不就知道?出来出来,医生同志。”三哥砸起门来。

    靳烁犹豫了一会,从兜里取出一个密闭的塑料袋,这种封装可以杜绝气味跑出来,没想到随身携带的这些实验道具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处。

    他挑三拣四,从货箱里

    挑出一条鱼皮,折平之后,翻开肚皮,两只瞳孔死死地闪着光,靳烁看着这条死透的鱼皮,背脊甚至有些发凉。按说他见过的尸体也不少,却被一条死鱼吓住,靳烁摇摇头。

    他铺开鱼身,塞进了塑料袋里,牢牢封禁袋子,随身放进了自己的备用药箱里,跨在腰上,翻身便从车厢后出来。

    “回收完成。”他看了看冯远。

    冯远点点头,他们叫上一旁的阿琪,四人匆匆赶往三哥所说的另一现场。

    现场在临港的一处小聚落,这里距离下龙镇已经有了一小段距离,不过因为港口人来人往,自成了一片新的聚落。

    三哥不仅人高马大,嗓音还宽厚,隔着老远就能听到他的声音,远远地传到了海边。海边泛起雪白的浪花,他们在港边一里地左右的地方目睹了现场。

    另一具尸体。

    三哥脸色阴沉,很是严肃。他声称自己发现尸体的时候,只是发现了一条手臂。他们三人把尸体从沙子里刨了出来,整具尸体横陈在沙子底下,像是被活埋了一样。

    尸体平铺在柔软的沙面上,身体已近干枯。和车里的尸体一样,这具尸首也穿着警服,看起来似乎是一名警察,形容枯槁的脸颊上毫无血色,看起来已经死了很久。

    靳烁用力在尸首的皮肤上剐蹭,又扇了几巴掌,暗紫色的皮肤纹路上便显现出尸斑来,因为埋在地下,所以尸体的保存还算完好,死亡时间推定到了前一天夜晚。

    “又是昨晚。”冯远叹气。“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冯远哀怨是固然哀怨,但却无济于事。他知道即使昨晚自己在场,也不一定能改变什么。冯远留意到尸体周边的沙子有些潮湿,他把沙砾收集起来,装进证物袋里,开始调查尸体。

    “你怎么发现的?”冯远感到好奇,三哥只说调查途中发现了另一现场,但是这地方和他们调查所在的镇内相距了一段距离,而离他们暂时借住的屋子就更远了。

    三哥看了看尸首,说道。“这里据说有过枪声。”

    “枪声?”冯远感到奇怪。“这里距离镇子少说有两三里地那么远,镇子里的发生的枪击明显更严重,什么人会提到这么远的一声枪响?”

    “听说下午交战激烈,那时候大伙儿都躲在屋里不敢出门,等到晚上,原本以为交战结束了,有人说那时候外面都没声音,也有胆大的敢出门瞧瞧的时候,港口方向有一声枪响。”

    冯远沉吟片刻,问道。

    “镇子里的人既然始终不愿意提到警察,却把枪击这回事堂而皇之的告诉给你,这不奇怪吗?”

    三哥点点头。

    “我也觉得奇怪,一开始觉得是为了求新求奇。但是后来想想,怎么也不对劲。”三哥说道。“警察的事倒闭口不谈,也不知道根源是什么。”

    “查底了么?”冯远突然问道,视线有些凌厉。

    三哥往后退了一步,不知道是不是被冯远的气势压倒,他嘟囔了一句,脸上显露出为难的神色来。

    “怎么?”冯远问道。

    “这事儿正要跟你商量。”三哥说道。“我在这边属于最高级别的隐秘行动,暂时拿不到查案的权限,所以档案是调不了的。”

    “看

    来你也不容易。”冯远笑了笑,说道。

    “是啊,处处掣肘,妈的。”三哥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所以我就一直想问你,最好能调动你们上头的档案,我相信那边对这边的局势也很关注。”

    “是很关注。”冯远眯着眼。“你想让我调用市局的资源?”

    三哥点头。

    冯远犹豫了一会,答应了三哥。

    “不过我有个条件,你也知道,现在这些事件代表什么。我们调查的已经不是一起案子,这后面牵扯的势力复杂,本来不是我一个辖区外的刑警可以管的,但毕竟我不能见着……同事和朋友不管,所以。”

    “你要我做什么,只管说。”三哥拍着胸脯。

    “好,第一,我知道你有任务,三哥,我不干涉你的行动,但是也请你尊重我,这起案子的后续调查,我会以保护我的朋友生命安全为优先。”

    三哥想了想,很快就点头答应。

    “在这里,你也不算是警察,我理解。这本来也不是你的任务。”

    冯远看了看三哥,脸上露出喜悦的神情,继续说道。

    “第二,接下来我们需要分头行动,我要你的人保护阿琪,这是重要的证人,我手头已经掌握了重要的情报,接下来就是正戏了。”

    “好,我来安排。”三哥立刻答应下来,他没有过问冯远手头到底有什么“正戏”,倒是把吓得不轻的阿琪带回到了他们暂时的住所。

    “冯警官,你来看看。”两人相谈正欢,靳烁却铁青着一张脸打断二人,他嘴上已经戴上了口罩,手里的橡皮手套好像用不完一样,又罩在手上。

    一见到靳烁这脸色,冯远也乐不起来。他拍了拍三哥的肩膀,来到靳烁跟前,说道。

    “你比他脸色还难看。”冯远指的是躺在地上的尸体。

    靳烁白了冯远一眼,只是低声说道。

    “你觉得怎么回事,这是。”靳烁脸色铁青。“我查看了血迹,出血量很大。”

    “出血量大?”冯远瞥了一眼尸首,两鬓发梢近乎全白,身上的警服满是泥垢,全身上下却搜不出一把像样的武器出来,看起来颇像是弹孔的几处伤口均不是致命伤。

    “难道是出血致死?”冯远感到奇怪,如果这个老警察的尸首是跟队出勤,不可能沦落到失血死的境地,再说了,即便牺牲,他的战友怎么会就地掩埋?

    靳烁摇摇头。

    果然没那么简单,冯远心里很清楚。他围着尸首转了一整圈,皮肤干裂。

    “没有锐器伤口,出血就是单纯的枪孔。”靳烁在冯远调查的尸体的时候,在一旁解释他的发现。“出血量很大,通常这种情况一般人会严重缺氧,身体机能急速下降,别说做任何行动,原地晕厥都是常有的。”

    “什么意思?”冯远捏住尸首的口鼻,脸孔十分骇人,一张黑云笼罩似的脸孔上,脸皮干柴般起了仄,沟壑纵横。舌头被冯远牵出,已经接近僵硬。

    “死了多久?”冯远问道。

    “大概十个小时左右,准确的说,是昨晚十点二十分前后。”靳烁的回答让冯远出乎意料,这个时间精确到了过分的程度。

    靳烁叹了口气,指了指老警察的手腕。

第一百四十七章 死亡讯息

    手腕上也有一块手表,冯远凑过去看个仔细,时针已经停了,恰好就在十点二十分处,静止不动。

    “这会不会太武断了。”冯远皱了皱眉。“可能恰好手表坏了。”

    他转过身,巨大的海浪和狂风吹拂,潮水涌上,漫过了他们俩的脚踝。

    “你看,也有可能是死者死亡之后 进水了。”冯远说道。

    靳烁盯着冯远看了半晌,缓缓说道。

    “你真的这么认为?”他分析道。“尸首因为在沙子里保存,气密性封存较好,死亡时间的推定准确性也会更高,大概十小时前的时间与手表上的时间也一一对应。”

    “再有。”靳烁抓住死者的手腕,手腕上早已失去了生命的活力,软塌塌地被靳烁一把捏住,手腕上的皮肤呈现一种阴暗的色调,色调之上还有一小块一小块的椭圆状图斑,颜色更深。

    “尸斑,这些东西的深浅可以直接把死亡时间锁定到几小时的误差范围之内。气密性保持良好,还有阴暗潮湿辅助降温的环境,这些原因让我可以直接确定,这个手表停止的时间,也即是死者精确的死亡时间。”

    靳烁的分析很有道理,但他还是嘟囔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凑巧”。

    “真不可思议。”冯远感慨。“你不觉得这很神奇吗?”

    “神奇?”靳烁没理解冯远的意思。

    “你看,不管怎么说,这些线索也太凑巧了。”冯远蹲下身,老警察的尸首被埋的沙尘土壤被刨出一个巨大的坑洞,冯远的手就在这些坑洞里,像铲子一般挖来挖去。

    “这是?”靳烁感到疑惑。

    “沙。”冯远理所应当地回答。

    靳烁一时语塞。“这不是废话么。”

    “嘿嘿,你看。”冯远另一只手起底,从别处又挖来一小堆沙土。他把两簇沙土堆在一起,两者明显有了颜色的区别。

    “这沙有什么问题?”靳烁左看右看,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从坑里挖出来的沙,手感上有些湿,但并不是完全潮湿,只是把沙粘黏了起来,但是外面,尤其是近海水的这些沙子,经常受到潮水浸湿,所以湿了也很正常。对吧。”

    “没错。”靳烁点头。

    “可是,假设死者的确是被活埋的,或者说他死亡之前,就已经被沙子这样覆盖住,那么里面的沙子为什么也是湿的?”冯远一语惊醒梦中人。

    “仔细看看,这两种沙子的颜色还不太一样。”靳烁也发现了端倪。

    冯远微微笑了起来。

    “看来你也注意到了,如果我带了试剂,应该能查出来,这些沙子上的液体,不是别的。是血。”

    “血?”靳烁不知道为什么冯远能如此断定。

    “没错,还原一下当时的情形,我想不难猜测。”冯远意味深长地盯着尸首看了一眼,幽幽的说道。“这些血如果取样对比,我想应该不难判断,就是死者的。”

    “身上有多处枪孔,但是都不是致命伤。带着这些伤口,我想死者刚遭遇激烈的战斗,已经意识到自己撑不了太久。”

    靳烁咽了咽口水。

    “既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是死者

    最后还是摆脱了追击,但是某些原因让他没法彻底脱离这种追击,因此他决定葬身于此。”冯远的分析十分冷静,但是他一字一句说出来,却让靳烁有些触动。

    “会有这种可能吗?”靳烁瞪大了眼。“主动放弃活下去的机会?”

    “也许那个时候,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压根就没有让他能够成功逃生的可能性?”冯远推测。

    “那他为什么会被埋到沙子里?”靳烁还是无法理解。

    “他不是被埋到了沙子里。”冯远怔怔地盯着这名老警察,出神地说道。“他是自己顺着潮水,可能那时候他身上已经被开了好几个洞,血流不止,躺卧在这里。”

    靳烁沉默了,他能想象得到那个画面。

    冯远继续说道:“那时候,血流干了,身体没有力气,可能手边连枪也没了。他已经明确知道自己的生命所剩无几。他做了第一件事。”

    “什么事?”靳烁问。

    “把手表放到水里,浸泡到指针再也不动。”冯远回答。

    靳烁难以理解,他皱着眉头看了看尸首上的那枚手表,这是一款旧式的石英电子指针表,表头并不贵,但是这种旧款的表链看上去少说有三十年的历史。就跟这个花白头发的老警察一样苍白。“所以,这究竟有什么意义?这么做,也救不了他自己。”

    “警察的想法有时候很难理解,对吗。”冯远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但这什么好奇怪的,有时候他们就是会干这样的蠢事。”

    “你已经确定身份了?”靳烁疑惑道。

    冯远摇摇头。

    “那倒没有,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是个警察。”冯远说道。“就像他毁掉了自己的手表一样,为了救更多人。”

    “救人?”靳烁不理解。“他都这样了还救人?再说了,只是弄坏手表,能救谁啊?”

    冯远微笑着拍了拍靳烁的肩膀。“你看,你不就察觉到,精确的死亡时间了吗?他是个警察,对此有很强的敏感性和嗅觉,我觉得他会是个刑警。”

    “有没有这么神啊。”靳烁知道如何验证身份,他嘟囔着扒开死者胸口的证件,他摸索着尸体干瘪的胸口,从里面掏出一份小巧的卡夹。

    靳烁打开卡夹。

    “真让你蒙对了。”他叹口气,卡夹上插着死者的证件,证件上果然写着刑警。“这是什么?”

    靳烁发现卡夹里还有张照片,他对比着尸首与照片,确认这张照片上的人即是他本人,照片上的一张老脸苦涩地像个皱起的莴苣。

    不过在这张苦愁一张老脸的旁边,靳烁看到一张灿烂的小脸。

    冯远也注意到这张照片,他一把从靳烁的手里抓过来,目光凝滞在照片上两三秒,又收了回来。

    “怎么了?”靳烁觉得冯远有些古怪。

    “证据。”冯远简单直接地回答。“你从他的手表上,再结合尸体的状态,不是准确推定了死亡时间吗?如果我猜得没错,这就是他留给我们的死亡讯息。”

    “死亡讯息?”靳烁问道。“这大概是巧合吧。也许他死的时候正好被海水浸泡,手表停止也说不定。”

    “或许是这样。”冯远凝望着尸

    体,说道。“但是他不止做了这样一件事,还有一件事。在他生命一点一点流失之前,他用沙子掩埋了自己。”

    冯远说着,仿佛自己亲眼所见。

    “那时候他应该没有力气了,没有失去意识已经不可思议,怎么可能还在沙地里挖出一个洞来?而且做这种事,有什么价值?”靳烁难以置信。

    “第一,死亡时间的推定。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这位老警察死也要留给同伴的信息意味着什么。第二,那就是他的的位置。血迹虽然已经没有了,但是我推测,这里离事发地一定是最近的。”

    “也可以理解为,第一现场。”冯远说道。“死者在知道自己活不成的时候,大概就已经做下这个决定。他想要把自己的死亡信号传达出去,保留自己的尸体,这些线索和信息一定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靳烁再一次打量着这具干枯成枯木似的遗体,他们反复研究,从这具尸体上能够得到的线索似乎已经足够多了,在没有更多的仪器设备的情况下,显然不可能再得到什么线索。

    “现在还不清楚。”冯远叹了口气。“但至少可以知道,这老警察的确是想向我们传达什么。”

    靳烁不发一言,他内心有一种莫名的狂躁和不安。冯远的一番推理,虽然从尸体上没有周到任何有实质性的证据,但不知怎么的,他却仿佛能够看到什么。

    黄昏暮色如血下的一条瘦削背影,也许是夜晚。靳烁想着,老刑警浑身被子弹伤了几处,弹孔把他的皮肉拉开扯断,肌肉更是成了粉末一样,身体上的血从海边一直蔓延到了沙滩的角落上。

    靳烁不知道他最后是怎么下的这个决定。他看了看冯远,这年纪轻轻的警察眉头紧锁,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拿出了兜里的照片,目光有些炽热。照片的背后,模糊的红色印记,想当然应该是老警察最后一刻,拿在手里时的模样。

    靳烁无法想象这个垂垂老朽的警察是怎么让自己完整地睡到这座沙子的棺木中。

    “该走了。”冯远收起照片,拍了拍靳烁的肩膀,后者怔怔的愣了愣,这才及时反应了过来,他摇晃着站起身,回头看了看躺在海边潮汐上,一脸宁静的老刑警。

    “就这样放着他不管吗?”靳烁疑惑问道。

    冯远瞧了瞧尸首,沉重地叹出一口气来,他几步上前,深深鞠了一躬,压低了脑袋,久久欠身。

    “出了这么大的事,市局后续的部队会立刻封锁这个镇子吧,想必相关的证据和证人也会回收。这些事实消息恐怕也会在市局里封锁下来,不然会造成更大的恐慌。”

    “他们想这样就算了?”靳烁感到震惊。“可是,你不是说,出动了上百人,可现在……”

    冯远摇摇头,打断了靳烁。

    “想到这一点的凶手也一样狡猾。他们不会坐以待毙,但是我们不能待在这里了,如果被市局封锁了我们的行动,甚至连取证调查的机会都没有了,那我们就真的完了。这些不相识的警察,对他们来说,这些牺牲也就没有价值了。”

    “警察内部……”靳烁似乎也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然而冯远没让他继续往下说,这时候,远处踉跄跑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第一百四十八章 身份暴露

    三哥带着阿琪回来。他们从镇子的方向一路过来,冯远注意到两人的时候,阿琪一声“冯大哥”还没喊出嗓子眼,三哥就立刻阴沉着一张脸捂住了她的嘴巴。

    两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三哥庞大的身躯滑稽地一挺一挺,抓着阿琪的手腕,大口喘着粗气便来到了冯远和靳烁的面前,看起来十分狼狈。

    阿琪憋红了脸,两只大眼狠狠瞪着,想说什么,她斜着眼瞟了瞟狼狈不堪的三哥,下决心张嘴咬下,三哥疼得原地跳了起来。

    “不得了了!”阿琪大喊,张牙舞爪了起来。“大叔中弹了!”

    她只说了一句,冯远和靳烁两人便注意到三哥的胳膊上,黑乎乎的焦臭弹孔仿佛还冒着烟,万幸的是,子弹似乎是从他胳膊的边缘划过去,并没有正中到大血管里。

    “你这。”靳烁还是忍不住问问,三哥却似乎很急躁,没时间解释。

    他甩了甩胳膊,疼痛感还是从他的手臂上传来。

    “冯警官,借个火。”他说着,冯远刚一掏出打火机,就被他抢走,只见三哥点着了火机,他咬着牙,脸上拧成一副痛苦的模样。他手里攥着火机,胳膊却忍不住抖了起来,火头在他的伤口处猛地燎了燎,一股更刺鼻的味道传来。

    “停手。”靳烁抢过三哥的火机,塞到自己兜里。他抓住三哥粗大的手臂,烂疮似的伤口被火机高温燎炙之后,血痂凝结成了黑红色的一道道痕迹,一股浓烟混杂着血液的恶臭传来。

    “这可是枪伤。”靳烁拉下脸,冲着三哥大喊。然而三哥却全不放在眼里,他要紧的牙关甚至带笑。

    “不能留下血迹,这是最快的办法。”三哥留下这句话,算作是解释。“咱们没时间说那么多,我想我可能暴露了。”

    “暴露?”冯远疑惑问道。

    三哥点点头,他捂着自己受伤的胳膊,咬着牙说道。“刚才带着小丫头,我准备先回一趟木屋里,那地方现在应该还是安全的。”

    冯远本来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看来,他们还是太天真了。

    “有埋伏?”冯远问道。

    三哥点点头。“如果这个地方暴露了,那我的卧底身份大概也被抄了底。真他妈背。”

    “这还不好说。”冯远安慰三哥,但是他自己也觉得情况不容乐观。“我们先到安全的地方,从长计议。”

    “安全的地方?”三哥有些气急败坏。“完了完了,这下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最关键的是,我的身份一旦暴露,计划就全部失败了……我,唉。”

    三哥有些话说不下去,但是冯远却心里能够感受得到。潜伏在东南亚这些势力之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之中究竟牺牲了多少同志,忍辱负重了多少年,都是冯远无法想象的。

    “总之先离开下龙镇,这里已经不再安全。”冯远当机立断。

    “你说得对。”三哥点头。“这里迟早会被警方封锁,你们赶紧离开。”

    三哥推着三人。

    “往西走,邻镇边的山边就是一个村子,那里人不多,你们可以找几家民宿稍作休顿,之后的事,见机行事。”三哥嘱咐。

    “咦?”靳烁被三哥推出几步,

    回头问道。“你不跟我们一起?”

    三哥惨然笑道。

    “不了。”他挺直身体,肥胖的肉块堆成的高大肃穆地站立在港口边。“我还有任务没有完成,各位保重。”

    三哥敬了个礼。

    冯远看了三哥一眼,脸色也跟着一起凝重起来。他刚回了礼,三哥便说道:“据我调查的结果得知,时倾警官应该是被地下势力的头头‘窠臼’软禁。如果要救她,冯警官,我建议你请求总部的支援,这已经是国际事件了。”

    冯远点头致意,靳烁却耐不住性子,追问道。

    “那小鱼儿呢!”他喊着。“喻瑜,就是一个……”

    没等靳烁说完,三哥却摇头。

    “抱歉,我已经尽力调查,但是的确没有在总部找到这个人。”

    他凄然笑道。

    “各位,有缘再见。”三哥不再多话,捂着自己受伤的手臂,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几人的视线中。留下冯远和靳烁,靳烁的神情有些僵硬。

    “快,快。”他揪住冯远的衣摆,双目空洞无神地大喊。“快去啊。”

    “什么?”冯远问道。

    靳烁像是失去了神志一般,眉毛紧锁。

    “快去救人!”靳烁喊道。“他不是说吗,要你去找什么总部救援。赶紧联系啊!联系哪里的警察都好,把我抓起来也没问题,只要赶紧把小鱼儿找出来……”

    “你冷静。”冯远呵斥道。“现在还不行。”

    “还不行?”靳烁揪住冯远的衣领,脸孔像是簇起的火焰一样,熊熊地烧了起来。“什么叫还不行?从小鱼儿失踪到现在,我们一点……不对,我们是半点线索也没找到。”

    他冷笑一声,斜眼看向冯远。

    “哼,什么线索,倒不如说,一路往下查,就一路都是绝望。”靳烁的嗓子眼仿佛喷火,对着冯远叫骂了起来。“警察?正义?放屁!你们能救谁啊!连自己的女人都没了,还在这打肿了脸冲什么?”

    “冯远。”靳烁声音越来越大,阿琪见状,犯了难,她劝是劝不住,拉也拉不动这个“法医”,更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为什么好好的就发了疯。

    冯远不发一言,他等着靳烁一口气把一肚子的窝火怨气发泄一空,才缓缓说道。

    “说完了么?”

    靳烁愣了愣,他没想到冯远居然一点脾气都没有。原本以为自己这样一通骂,两人最起码也会对骂一番,但是冯远就像个软塌塌的柿子,一点回应也没有。

    见靳烁不吭声了,冯远继续说道。

    “你说的没错,靳医生,现在这起案子进行的很不顺利……”

    “案子案子。”靳烁气急败坏的说道。“你是不是心里只有案子,冯大警官?你的女人,我的小鱼儿,现在都不知去向,你现在在这干什么?查案吗?你搞清楚,我们不是在履行什么正义!这里是哪里?是你的辖区吗?不是吧!”

    冯远摇头。

    “不是!”靳烁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蹬鼻子上脸。“不是你的辖区,你在这里瞎搞什么?你连执法权都没有,懂吗?你在这里跟我一样,就是个普通人不,你连我都比不上,你不过就是个

    什么都做不到的废物!”

    靳烁一口气泄了火,仿佛抽干了浑身的力气,气喘吁吁地瞪着冯远。

    “……但是这样,救不了喻小姐。”冯远见靳烁不说话了,这才幽幽说道,仿佛之前靳烁那一顿叫骂根本不存在一样。

    “那你说,怎么救。”靳烁瞪大眼。

    “我不知道喻小姐现在究竟在哪里。”冯远说道。“但我知道,只要咱们继续追查真凶,就一定能找到喻小姐。”

    “你凭什么这么说!”靳烁大喊。“那个三哥,他可都说了,小鱼儿不在什么总部里。”

    冯远摇摇头。

    “第一,三哥如果暴露了,那他的情报就不一定准确。第二,喻小姐不在总部,但这并不代表我们的方向是错的。我问你,靳医生,喻小姐在宝山医院,那个病室的事情,连我都不清楚,那个暗室和房间都是你为了保护她亲自设计的,但知道这一点的,是不是只有你的上头?”

    “是这样……”靳烁的气势顿时没了,低头回答。

    “那就没错了,不管喻小姐现在在什么地方,去了哪里,和什么人在一起,她一定和这起案子脱不开干系。”

    “可是……”靳烁沮丧的问道。“你怎么确保,这些歹徒不会对她动手?”

    靳烁一直不敢问也不想知道,那就是喻瑜的安危。他的心里一直有两种声音,一个说着小鱼儿恐怕早就遭到了不测,而且即使没有,她羸弱的身体和刚做完手术的状态,也不可能遭受得住那些歹徒的羞辱和拷问。但是另一个声音,却站在了另一边。

    靳烁抬起头,看了看冯远,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青年警察,就好像无论什么样的现实都无法击溃他一样。也许是看到了这样的冯远,有着相同境遇和现实的冯远,所以靳烁才有那样的声音。

    “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是吗?”靳烁冷静下来,问道。

    冯远点头。他的脸上露出欣喜安慰的神情,拍了拍靳烁的后背,他说道。

    “现在我们有两件事必须尽快做到。”冯远说道。“第一,阿琪,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阿琪见两人和好,本是满心欢喜,突然被冯远这样一问,有些发懵。

    “对,你现在是我们之中和这个鲨鱼帮会打交道最深的人,我知道,你父亲加盟这个帮会的时候你还很小,但是我需要你的线索,你好好想一想。”

    阿琪点点头,尽管这一块的记忆是她抹不去的伤疤。

    冯远弯下腰,低下身,凑近到阿琪的脸前。

    “不用勉强,慢慢想就好。我会救出所有人,也会救你。”冯远的声音如水波一般柔和,这让阿琪安下心她,她又重重点了点头。

    “第二件事。”冯远取出手里的一张照片。

    靳烁凑过去看了看,这就是刚才从老刑警的卡夹里取出来的那张,照片的背后还留着几道若隐若现的血痕。

    “我们去这里看看。”冯远说道。

    他的手指指在照片的背后,一幢巨大的房屋结构背后,有一处阴暗的小角落,看起来灯红酒绿笙歌燕舞。

    “这是?”

    “酒吧。”冯远回答。

第一百四十九章 镇外的小酒吧

    电视上嗡嗡地响着,信号若有若无,前方第一现场的记者似乎被当地警察所阻拦。电视悬挂在阴暗的屋顶上,伴随着酒吧灯火恢弘的背景,电视里的声音几乎不可细闻。

    但是只看滚动的字幕,也足能够见到这一次闹的事情有多么严重。尽管警方极力想要压下这件案子,但媒体的风声动的更快。

    下龙镇中午的时候已经被戒严封锁,警察很快采取了行动,回收了出事的车辆和牺牲的警员,失踪的其他警员也一并追查中。这一次的案件恶劣程度实在太高,媒体也拿不到什么一手资料,反复的评述和观望在新闻里出现,最终也不过是等待。

    下龙镇里的居民暂时被禁足在了房间里,不能出行。

    酒吧里没多少人,酒保是一名上了年纪的大叔,头发整理得十分整齐,两鬓被刮削得能窥见头皮,不苟言笑的嘴脸上皱纹一层一层地横着生长出来,胡须理得很顺。

    他一边抬起头,时不时看向电视里的新闻,一边攥紧手里的白色布巾,轻巧地在一个纯净的玻璃杯里使劲擦拭。

    店里通常招待半夜的客人,白天的时候,酒保亲自过来,主要是给店里做些打扫,顺便看看场子,到了夜场人才多起来。

    他原本打算收拾完就罢店歇业,谁知门口响起了丁零当啷的风铃声。这串风铃挂在门口,通常来了客人便会响动。酒保探出脑袋,从街上急匆匆跑进来一个年轻的小伙子。

    这人穿的简单,只一件洗的发白的蓝色短袖衬衫,一条脏兮兮的藏青色牛仔裤,踩着一双褪了色的土黄色凉鞋,身上一半湿漉漉的,另一半则像是掉了一半的魂魄,整个人就这样魂不守舍地冲了进来。

    酒保停下手里的活儿,眯着眼打量起这个年轻人来。他本想歇店,但既然有了客人,也不能说赶就赶。

    酒保上前便问。

    “要点什么?”

    青年气喘吁吁,一把推开酒保,身体软囊似的泄了气,瘫软地倒在一处沙发上,头发一半倒竖了起来,一半则软塌塌**的成了一团乱麻。他脸上满是惊惧颜色,身体更是微微发着抖。

    酒吧里的视线十分昏暗,酒保这个时候才注意到,青年似乎背上有伤,又似乎没有。总而言之他觉得自己瞧见了血。

    酒保正想打问,青年便要了一大扎啤酒,自顾自拿来玻璃杯,咕嘟嘟地往胃里灌下,这才长出一口气,但是随着啤酒下肚,青年的呼吸声也变得粗重起来。

    酒保赶紧给青年递上一条毛巾。

    青年接过,照着脸上一通乱抹,他一边抹脸,额头上,脖子上,甚至胳膊上的汗水就一个劲地往下落。青年长出一口气,又开始喝啤酒。

    酒保赫然见到青年的背部,衣衫上溅满了红色的斑点,像是鲜血,又像是别的。酒保接过青年用完的毛巾,到卫生间里洗涮完,拧干,他的视线停留在青年的背影上。

    他捏住兜里的手机,脑子里飞速运转着刚才听到的那则新闻。这里是从下龙镇出来往西不足二十里地的一家村庄,本来酒吧不算景气,堪堪度日,白天更不会有这样的生客,酒保几乎能够确信,青年来自下龙镇。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拨通电话,门外

    又传来响声。

    只听风铃似的声音又响起。青年还在沙发上坐着,酒保正起疑会是什么人,这个时候来到这间小小的酒吧,屋外的人似乎已经解答了自己的疑问。

    “虎子?”一个仓皇老矣的中年男人声音从屋外钻进来,酒保颇觉得有些耳熟,只听青年惊叫了一声。

    “是你!老头儿!”青年腾地站起身,说起话来十分无礼。

    酒保赶紧从洗手间里钻了出来,他弹出一个脑袋,惊呼了一声。

    “林先生!”他失声叫出。造访的中年男性不是别人,正是林因之。他身后跟着一位身材苗条,有些矮瘦的女人,身体裹得严严实实,眼睛都不漏余光,宛如一尊雕像似的跟在林因之背后。

    青年不用说,就是“回家”的虎子。但是看起来他的状况并不好。

    林因之视线瞥到了酒保,立刻上前寒暄,两人你来我往说了明白,酒保才得知他们的身份和目的。

    “抱歉了,想着这时候你也许还在休息。”林因之先声道了个歉,他一如既往讨要了一杯长岛冰茶,又给虎子点了点新鲜的调酒玩意儿。女人不吭声,出于礼貌,酒保给了她一杯凉茶。

    “是准备休息了。”酒保直言。他自己把持的这家店面,纯粹出于兴趣,基本赚不到什么钱,到了夜晚也忙得很。但是好在他自己喜欢这样的工作。

    他的情况,相信没人比这个神出鬼没的林因之更熟悉了。

    “实在不好意思,事出突然。”林因之双手奉上一张钞票。“这是见面礼。”

    酒保立刻回绝。他并不是图财的人,不然也不会在这样的地方开上一家酒吧。对林先生,他了解的并不多,可以说除了名字,这个人的神秘感远远比他了解得要多得多。

    林因之却说这是酒钱。

    酒保便只好收下。

    “近来生意如何?”林先生把虎子放在一边,与酒保老板寒暄了起来。“我想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要见见几个朋友。”

    “还是这样,赔本的买卖,只是喜欢这个格调。”酒保苦笑道。“这里白天不会有人来,你们直管找地方聊,你知道我的。”

    酒保把屋外的门帘拉上,打了个呵欠。

    “最近不大太平,你注意点好。”酒保嘱咐道,有意无意看了看一旁的虎子。

    林因之把钱放下,拿起酒杯,笑而不语。

    他一回到位子上,女人出声询问。

    “你们认识?”

    她一说话,虎子似乎像是才注意到她一样,眼里充满了疑惑,上下打量这个充满了谜团的女人,实在捉摸不透。

    “这是你女人还是你闺女?”虎子眯着眼问道。

    女人听了虎子这无礼的问题,身体颤抖着,没有说话,林因之立刻打了圆场。

    “这是我的一个客户,你不用在意。”他压低声音,问道。“虎子,情况有变,你不能去下龙镇了。”

    “不能去?”虎子觉得诧异,喉头滚烫,一肚子话想说,却说不出口。

    林因之点点头。

    “我拿到最近的消息,警察在镇子里折戟沉沙,这一次追捕伤亡惨重。下龙镇的地下势力比我们想的还

    要复杂,这里面纠葛的人命太多,你去了恐怕……”林因之低下头。圣塔监狱的情况,他终究是查到了。

    “哦。”虎子眯起眼,脸色有些苍白,他喝下一大杯啤酒,把林因之送他的鸡尾酒推到一边,啤酒灌进胃里,虎子的脸色好像红了一些。

    “你是想说,那地方现在已经是个不能去的地方?因为条子,钩子,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怪物都在?”虎子嗤笑道。“我怎么不知道?”

    虎子的语气有些古怪。林因之这才好好打量起眼前的青年虎子来,他脸上颇有些狼狈,瞳孔放大,很是不安定,看起来似乎刚经历过什么。

    “你去了?”林因之问道。“你是不是已经去过下龙镇了?”

    虎子没有回答,只喝上一大口酒,胃里开始发烧。

    “你旁边那小子呢!”林因之突然问道,他猛地半站起身,双手捏住了虎子的肩膀。

    虎子眼里露出鄙夷的目光。

    “我怎么知道,他是死是活,与我有什么关系。”虎子抬起腿,搁到桌子上,全身散发出一股颓然的气氛来,看起来十分低落。

    “下龙镇到底发生了什么?”林因之迫不及待地问道。

    虎子抬起一只眼皮,全身上下开始颤抖。

    “我不能想,一想到发生什么,我就这样。”虎子无奈地说道,语气里充满了自嘲。“我以为我要保住自己的地盘,要混出个有模有样的样子来。唉……”

    虎子没往下说,女人却突然问道。

    “你遇到那个人了没有?”

    “那个人?”虎子奇道。他转过头,看向林因之,问道。“你这个客户是来干嘛的?”

    “她委托我找一个人,这个人很可能和下龙镇的这些案子都有所牵连。她问你什么,你就告诉她就是了。”林因之回答。

    “告诉她?”虎子眯着眼,舔了舔嘴唇。“告诉她我有什么好处?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女人听了,似乎急躁起来,她飞快地取出自己的小挎包,翻找出一个小小的钱夹。她手忙脚乱地打开钱夹子,只听砰地一声,整齐一叠钞票叠放在夹子里,看得虎子眼都直了。

    “如果你肯说,这些都是你的。”女人语气十分诚恳,手里明晃晃的票子也的确吸引住了虎子的目光,他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一叠钱。

    虎子当即从女人手里抓过钱来,但是口风却不松。

    “不是我不肯说,是这事很……很难讲。”虎子一边数着钱,身体一边哆嗦。

    “我顺着高速,到傍晚的时候,才借到一辆暴走族的摩托,他说载我一程,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才到下龙镇。”虎子开始回忆。

    “我第一次见到那样的镇子。”虎子的眼里有些伤感,看起来颇有几分感时伤秋的味道。“快到晚上,集市上一个人也没有,就连平时的摊铺,也都乱了套。整个镇子像停了电一样黑洞洞的。不,比停电还要怕人,停电的时候,大家会凑到街巷里边,打打牌聊聊天,家家户户也都有蜡烛。”

    “但是昨晚上。镇子里死寂一片。那个载我到下龙的好心人,也不敢再往前去了,我只能硬着头皮一个人去……”

第一百五十章 悍警

    “摸着黑进了镇子里之后,我也觉得不对劲了。”虎子喝了杯酒。“平常在镇子里,只有人怕的不敢跟我说话的道理,哪有我这样缩头缩脑,回自己的地盘也不敢的道理?”

    虎子说得虽然义愤填膺,但是林因之仿佛能看到那时候,虎子的恐惧和慌张。

    “街上没有人,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虎子有些慌张无措,即使是回想,他也还是有一种似乎仍没有从那种处境中脱离的窘迫感。

    “别急。”林因之安慰道。“你现在已经安全了。我想知道,你到镇子里的时候,有没有警察在。”

    “条子?”虎子吸了口凉气。

    “有。”他说。“我刚到镇子里的时候,这些穿着制服的,我一眼看去,黑压压,几十人。”

    “几十人?”林因之眯了眯眼。从市局出发的警队人数众多,恐怕有上百人。如果虎子只看到几十人,也许是他们在分头行动。

    虎子点点头,他那股恐惧的气氛看起来还没有度过。

    林因之眼见得虎子又往嘴里大口喝了一整杯。

    虎子说道:“我看到大约几十个条……额,警察。这些家伙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打什么鬼主意。我本来这么想,就准备看个仔细,你知道,我的兄弟们……”

    林因之点点头,让虎子略过这些,他知道虎子之前的身份。和警察不对付,也在情理之中。

    “原本想跟着他们去看看,但是后来我就打消这个念头了。”虎子说道。

    “为什么?”林因之问。

    一说到这,虎子的身体就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打了个寒噤。他说道:“我当时大意了,原本想跟踪条警察,但是没想到,自己的位置早就暴露了,我还没解释什么,几个拿着家伙的混蛋就把我拖出去了。”

    女人听了虎子的描述,只想笑出声来,但又憋着不敢作声,身体连着纤细的腰肢扭动着摇晃起来,肩膀也跟着颤抖。

    虎子见她这样不大正常,不一会儿还咳嗽出声,胸口剧烈起伏,问道:“这姑娘怕不是有病?”

    “你才有病!”女人终于忍不住,出口反驳道。她转念一想,问道:“你说你被警察抓去了?”

    “对。”虎子点头。

    “胡说八道。”女人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愤怒。“吹牛也不打草稿,你要是被警察抓了,怎么还能像这样逍遥自在,到这里跟我们闲聊天?”

    “那就不对了。”虎子说道。“我当然没有被警察抓住,他们是想把我拿了,据说市局的通缉就是他们发出来的,立刻就要把我押回看守所。”

    “那你怎么逃出来的?”女人不相信。

    “不是我逃出来的。嘿嘿。”说到这里,虎子却有些高兴,一反刚才那副惊惧不已的神情,两只腿高高抬起。“说这你们肯定不信,那几个警察把我押上车,正要给我上拷,嘴里还不饶人,骂的我真是那么回事,结果你猜怎么着?”

    女人猜不到,只得摇头。

    “一个两个,围着我的一圈这些个警察,扑通一下就倒那了。”虎子说道。“这事我都以为做梦,我这还低着头,只听见耳边扑通扑通地响,起先还有警察在那呼喊,过了一会我再看,一个站着的都没有,有一个脸色铁青,浑身一

    股子怨气,腰上被人划了个大口子的家伙还瞪着我。”

    “这怎么回事?”女人来了兴致。林因之听到女人跃跃欲试的口吻,知道这到底是姑娘的心性,听到这样的事情,总归是有好奇心的。

    “我哪知道,他们就像那什么落骨牌一样!”虎子见女人听得积极,说的就更加有兴致。

    “是多米诺骨牌。”女人更正道。

    “对对对,就那什么落骨牌我在电视上见过的,一个落着一个,十几二十个警察啊,连带车里车外的,全都倒地上一声不吭,连哼哼都哼不出来。”虎子说的绘声绘色,女人听得有些入迷。

    “他们死了?”女人问。

    虎子摇头,说道:“没有,我看了,应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个就成那样了。”

    “这是什么缘故?”女人想不通,虎子也找不出个所以然来。

    “总之他们就这样放了我,我也就不客气,说走就走。跟这帮条警察们惹上什么事,总归是要倒霉的,我早知道但是这回倒霉的可不是我,倒是他们自己。”

    虎子说到这,有些鸣鸣得意。

    “这能叫放你走嘛,明明就是你运气好,这帮警察难不成是中了邪?”女人百思不得其解。

    林因之想了想,说道:“你当时被押送在哪?”

    虎子不假思索的回答:“他们想把我送回看守所吃土呢,你知道那地方,连个老鼠都没有的鬼地方。把我塞到一辆大卡车里,一股子腥味儿,晦气。”

    说着,虎子还装模作样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吐了吐舌头,脸上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来。他的这些动作逗得女人笑出声来。

    “卡车……”林因之似乎想到什么,陷入了沉思。

    “卡车有问题?”虎子问道。

    “啊?不,额,没什么。”林因之怔了怔,这一切不过是他的推测。“你先往下说,我的想法一会再谈。”

    虎子点点头,继续说道。

    “我从镇子里逃出来……”

    “等等。”女人打断了虎子,说道:“你说你逃出来,还是不对!”

    “哪里不对?”虎子对这女人倒是颇有些耐心。

    “哪里不对?”女人想了想,说道。“你刚才说,有一个警察不是没事吗?还朝你瞪眼呢,他多半认为是你动了手脚,怎么会放你走?”

    “你说得对。”虎子点点头,他低下眼,看了看自己身上,突然站起身,把后背转到了女人的正前面,说道:“看。”

    虎子突然的动作吓了女人一跳,她微微蹙眉。

    “看什么看?”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还没说完,女人就惊叫出声。虎子得意地转回身,看了看女人。

    “这就是那个警察留下的,这是证据。”虎子觉得很得意,就像是把小女孩儿逗哭的孩子王一样,笑得露出一整排牙齿。

    “血?”女人战战兢兢地问道。

    虎子点头。

    “他那时候一肚子的血都止不住,却想着要把我拦住。我虎哥也不是什么乘人之危的鼠辈,不会占他便宜,但是着实缠人。”虎子一边回忆,一边往自己的身体上看,一条一条的抓痕历历在目。“那哥们儿自己连站也站不稳了,还

    要来拿我。”

    “他最后怎么了?”女人问道。

    “怎么了?”虎子摇头。“纠缠了我几百米,一时我还制不住他,乖乖,要不是这混蛋,我至于这么倒霉吗?你的同事一个个撂了蹶子,你一个负伤的,怎么就不肯倒下去呢?我只是想不通。”

    虎子吸了口气,又灌进肚子里一大口啤酒。他的抱怨远比回忆多得多。

    “我早说过,遇到警察,多半要倒霉。”虎子叹口气。

    “你倒霉了?”女人问。

    虎子点点头,脸色凝重,又恢复了刚来到酒吧时的恐惧。

    “那警察又拖又拽,害我慢了一步我原本想快点逃的,从那里往镇子外有一条小路,笔直过去也就十分钟就到了。但是跟我纠缠不清的这混蛋,招来了一大帮人。”

    “一大帮人?什么人?”原本一言不发的林因之听到这里,突然发问。

    “什么人我不知道。”虎子摇头。“但肯定不是警察,他们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红疤,手里还拿枪,从海边往镇子里开进来的,有好几车人。”

    林因之听了暗暗心惊。

    “那,这些人里有没有一个模样俊俏,个头大概比你高一些,但又不太高,身材修长的青年,看起来很聪明,很有气质的那种。”女人插嘴问道。

    “拜托,这是什么情况你没听懂吗姐姐?”虎子抱怨道。“两三车的人带着枪哦!不是玩具枪,不是演习,用脑子想想,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你以为是过家家咧!”

    女人却很固执。

    “我知道他一定和他们有关系。虽然我不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样子,干什么事情,但我就是知道如果见到,我一定能认出来。”

    “这人脑子是不是有毛病。”虎子看向林因之,问道。

    林因之不置可否,虎子便继续说道。

    “接下来的事更可怕,他们开始杀人。”虎子说道。“虽然我没听到,但是那警察让我闭嘴的时候跟我说,不想死就得听他的。我都懵了,现在警察也要动手灭口吗?”

    林因之哭笑不得。

    “但是那群带枪的人,看起来虽然一二个都很骇人,一开始却没有动手,只是在镇子里到处搜寻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女人问。

    “警察。”虎子两眼发直,身体颤抖。“他们先是把车里的警察全都集中了起来,后来又从镇上各处不知道什么地方,找来了一群穿制服的,睡的呼噜震天响的一群警察全都集中了起来。”

    “有多少人?”林因之追问道。

    “这就不知道,但比一开始看的还要多。只可惜他们一个个都睡着,不然我估计有好一场大战要打。”

    女人跟着虎子的话也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没有被发现吗?”女人问。

    虎子说到这里,用古怪的视线看了看女人,脸色发白,他往女人身后看了一眼,突然抱着肚子喊起来。

    “哎哟不行了!肚子要炸了,我要去撒尿!”虎子抱着肚子,不顾两人,直奔向厕所里。

    这时候,屋外传来一声好听的风铃响动,丁零当啷地吹拂起来,林因之瞥了一眼去,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若无其事的走了进来。

第一百五十一章 酒吧里的重逢

    风铃串着风儿吹响,屋外挂进一阵血腥味儿十足的风气,浑身是血的警察抖了抖自己上衣的制服,腰间的绷带染成了红色,嘴角仍是不苟言笑。大步流星地来到门外,一张刀削凿成的脸孔几成黑色。

    他勾着腰,搭开串着响声的风铃和门帘,酒保小跑几步,赶紧迎了上来。

    “警官,您这是……”他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

    男人朝着屋里看了看,目光扫过林因之和他身边的女人,眼角翻动,连眼珠子上的血都凝固了起来。

    “喝酒。”男人半晌才挤出两个字。

    酒保仍堵在门口,虽然惊讶,但他倒没有慌乱。他上下打量了男人一眼,身上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血雾把隆起的肌肉裹成了深邃的红色,一块一块地点缀在男人的身体皮肤上,显得血腥无匹。

    但是酒保的注意力却集中在男人的腰腹上,被刀伤的巨大豁口还在一张一翕,往外喷泉似的涌着血。

    “你受伤了。”酒保盯着男人的腰腹说道。

    “是啊。”男人点点头。“这里有规矩,说受伤了就不能喝酒么?”

    酒保摇摇头。显然不会有这样的规矩。

    “你是个警察?”酒保问道。

    男人盯着酒保看了两秒,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证件,放在酒保的眼前。

    “韩自清?”酒保复述出来,看向男人。

    男人嘴角蜗出一个笑,他用手掌蹭了蹭脸,血痂还是泥泞全部裹在了脸颊上,黑黝黝的脸孔上涂抹了红色,显得更加狰狞。

    “警察不让进?”韩自清问。

    酒保摇摇头,把证件递还给韩自清,他说道。

    “但我觉得,受伤了之后第一件事,应该是去医院,而不是来酒吧喝酒。”

    酒保的话很有道理,但是韩自清仍固执地钻进了酒吧。

    “我还有任务在身。再说了,对我来说,酒比药管用。”

    韩自清径直走向洗手间,把林因之和女人放在一边,从里面把虎子给拎了出来,像提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一样,韩自清把虎子扔到沙发上,自己也坐了下来。

    他浑身散发着血腥的味道,凛然的气势更加无可睥睨。

    虎子连一声也不敢哼,一见到韩自清,就像耗子被猫逮住一样,连动也不动,缩在沙发的角落里。

    “继续讲啊!”韩自清吼道,虎子全身上下颤抖着过了电一般,一声不吭。

    “他说的不对吗?”女人突然出声询问。她看向韩自清,这个浑身冒着血的男人,简直像是从血池里洗过澡之后出来的一样,满身的味道却没有那种讨人厌的气氛。

    韩自清没有回答,他瞪了眼,看向女人,眼角的血丝更加深重,语气不知是喜是忧。

    “你不怕我?”韩自清问。

    女人摇摇头。

    “我好像见过这样的情景……不知道为什么。”女人幽幽的说。

    “你就是林因之?”韩自清点点头,转向另一人林因之问道。

    林因之上下打量起这警察。

    “是我。”他回答,这次没有选择用假名,他只看了这警察一眼就明白,任何小把戏只不过是徒劳。

    韩自清点点头。

    “我叫韩自清。我师父你应该见过,他曾提过你,他说你有双不同寻常的眼睛,能看透真相。”韩自清低头致意,林因之却思索起来,这警察嘴里的师父会是谁。

    看着林因之犯难,韩自清咧开嘴笑道。

    “他说,提起深夜关你禁闭,你应该就能想起来。”

    “是那老头?”林因之登时想起来,这个韩自清的师父应该就是那名目光深邃的老刑警。

    韩自清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视线里有些落寞。

    “你是他徒弟?”林因之又问了一遍,上下打量起韩自清来。“真有你的啊,老头子。”

    林因之自然是赞赏。

    “你师父现在怎么样了。”林因之问到,他的问题刚一提出来,韩自清的脸孔上立刻有了反应,他意识到不对劲。

    韩自清瞪着虎子看了一会,说道。

    “他……牺牲了。”韩自清说道。

    林因之哑然失色,但韩自清却比他想象的要刚强得多,他满身的血气,不见一点懦弱的眼泪,情绪固然低落,却没有半分迟疑。

    “你师父让你来找我的?”半晌,林因之才恢复过来,他叹了口气。“你师父……是个好警察。”

    他想了半天,实在找不到安慰韩自清的词来。

    韩自清点点头。

    “这是机密任务……”韩自清瞥了一眼身边的女人,似乎对她不大放心。

    林因之会意,说道:“不用担心,这个人算半个助手。”

    韩自清打量着女人,尽管可疑,总算是认同了。

    “这件事要从头说起。”韩自清叹了口气,他从酒保那里接过满满一杯的烈酒,淋在嘴角,身体上散发出更浓的血气。

    “现在下龙镇已经封锁,市局也暂时由上面的警方和部队全权接管,这件事的性质非常恶劣,影响也很差。政府得到的线索很有限……”

    “等等。”林因之上下打量起韩自清来,他凑近到韩自清耳边,低声询问道。

    “你说线索有限该不会,你现在还没有归市局的队?”

    林因之察觉到这种可能,也是目睹了这名青年警察浑身的血渍和伤口之后才想到的。如果他主动归还到了警局队伍,向上级汇报,那么以他的伤势,不可能一个人跑到酒吧来。

    韩自清听了,肩膀微微震动,他舌头伸出,在嘴角舔了舔,血的滋味沁人心脾。

    “厉害。”韩自清说道。

    林因之苦笑着摇头。“你果然没有汇报。”

    韩自清迟疑半晌,放低声音,说道。“我不能……这是师父临终前嘱托的,我不能立刻归队……在任务完成之前。”

    “任务?”林因之感到好奇。

    “抱歉,林先生,有些话我现在不能说。你应该懂。”韩自清不肯交待,毕竟他算是一名公职人员,不知道心里藏了多少秘密。这一点林因之当然懂,他点点头。

    “虽然多有得罪,但是我想知道……你师父他……”林因之隐约感觉到,韩自清的师父,也就是那个精明的老刑警身故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韩自清自己却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林先生,你不必顾忌。我到这里来,师父说过,你如果想要查清这件案子,知道真相,就必然会到这个地方来的所以我才急匆匆赶了过来。来这里,我的目的也只有一个,就是把我师父的死因,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说这些的时候,韩自清的视线瞥向一旁的虎子。虎子的抱怨显然不尽不实,多有揣测和情绪化的歪曲。虎子也意识到这一点,韩自清的视线像一道利箭,刺穿了他。

    “昨晚的任务原本很顺利,人质和主要人犯基本都已经控制住了,犯罪事实和证据也都大体掌握。但没想到的是,会突然发生那样的变故。”

    韩自清瞪着眼说,他的眼里复杂的情绪汇成一股湾流,这让林因之感受到灼热和凄怆。

    “出了意外?”林因之问道。

    韩自清点头。

    “最开始是一声枪响。枪声从海岸传来,那声音很不寻常。”韩自清神情落寞,昨晚的事在他看来,仿佛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

    “枪声?”林因之皱了皱眉,问道。“姑且问一句,你们昨晚交火了?”

    韩自清摇摇头,又点点头。

    “起初只是小摩擦,主要的火力是抢救人质和逮捕主谋。”韩自清说道。“一开始我们伤亡了几名兄弟,说起来,这里有一点很古怪。”

    “敌方把守人质的人数、装备、素质,就连他们的迎敌能力都比主谋本部的那些人要强得多。”韩自清直言。

    “你说他们的老大带的装备还不如小弟?”林因之疑惑地问道。

    韩自清点点头。

    “事实上,他们的主谋几乎没有什么重火力傍身……一开始我以为只是准备不足,后来我才意识到……”

    “也许两边本身就不是一拨人。”林因之接过了韩自清的话头说道。

    “诶?”一直在旁听的女人感到惊讶,她问道。“难道说老大还指挥不了自己的小弟?”

    韩自清没有回答,他说道。“这一点我们的内卫队长也说过,也许这个所谓的老大,本身已经被架空,或者他们组织内部有什么涡流涌动。”

    林因之点点头,他掌握了圣塔监狱的相关线索之后,也不得不这么推论。

    “如果你们有交火,一声枪响,也算不上奇怪吧。”林因之分析道,一旁的女人也跟着附和。

    “就是就是,你们都大打出手了,只是枪声,有什么问题呢?”

    韩自清没吭声,他从胸口的掏出一件东西,双手捧起,金属的银色光泽划过,他取出一片方巾,垫放在茶几上,小心翼翼的把手里的东西搁在方巾上。

    “这个自改的勃朗宁。”韩自清说道。“师父为了掩护我们,为了找到真凶,他那时候早已经知道自己活不久了,这把枪是留给我的……也是留给当局的证物,枪声是自改的,我不会听错。当时听到这声枪响的时候,我就知道,执行跟踪潜入任务的师父出了事。”

    韩自清叹了口气,目光瞥向一旁的虎子。

    “那时候队伍分成两股,一股前往港口支援师父,另一股留守。”韩自清摸了摸金属光泽的枪身,这上面滞留的温度似乎能够顺着皮肤侵入他的内心。

    “很不幸,我是留守的那一批。”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大陆来的警察

    林因之能体会韩自清话里那苦涩。

    “我知道,内卫队长想要保住我事实上他也真的做到了,整队120人出动,到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半死不活地回来……我哪有什么脸面回去?”

    林因之沉吟片刻,说道。

    “恐怕不只是你的自尊心作祟吧。”

    韩自清愣了愣,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林先生喝了口酒。这是他第一次喝,味道贯穿他的身体,光秃秃的头皮上似乎发着亮,他饮酒时候的表情显得滑稽,这些酒精的味道让他的脸孔发红。

    “没有,我只是觉得,像韩警官你这样的警察,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种情况下,你该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回到局里报告。这是直觉。如果你没这么做,我能想到的,恐怕只能和老家伙有关系。”

    韩自清耸了耸肩,尽管林因之对自己师父的称呼让他感到有些不满,但被看穿的感觉更甚。他说道。

    “不愧是林先生,果然是瞒不过你。”韩自清笑了笑。“师父临终前嘱托我的,就是这么回事了。他觉得,有时候内里的麻烦比外面还要多,让我多留心,不要相信任何人。”

    林因之浅浅笑道。

    “可你信任我?”

    韩自清摇头。

    “我并不信任你,信任你的是我师父。”韩自清说道。“我只想完成任务……这既是我的使命,也是我师父的遗愿。”

    林因之看着韩自清的脸孔,点点头。

    “有一个问题,既然你是留守的那一批,你又是怎么见到老警长最后一面的?”林因之问道。

    韩自清叹了口气,目光看向一旁瑟瑟发抖的虎子。

    “最初我并不同意,但是内卫队长的命令让我留守,我也的确负了伤,或许会拖累大部队……虽然那很不甘心,但是我服从了长官的命令。”

    韩自清的口气证明,他并不愿意服从这个命令。

    “原地待命……这恐怕是最无奈的命令吧。”韩自清说着,又自顾自喝上满杯酒。

    “一个人喝,不如两个人一起。”林因之却拦住了他,说道。“难得有这么一段经历,我不敬你一杯,实在说不过去吧。”

    林因之奉上一杯,**滚烫的酒顺着食道一下肚,他的脸色就相应更加红润。

    韩自清也不藏拙,更是连着喝了两杯。

    他继续说道。

    “这件事就得从这小子说起。”他看了一眼虎子,说道。“这小混混是内卫队长奉命抓回来的,这事我听过,真正见到,是在看守所里有过几面。但他不是我跟进的,具体情况不了解。”

    “我只知道,这小子必然是看到什么,局长对他很重视,反复审了几天,倒没有什么结果。但我打听到一个身份,或许跟这件案子有什么关系。”

    “身份?”林因之十分感兴趣。“什么身份?”

    韩自清没有立刻回答,他盯着林因之和他身边的两人,来回看了半晌,手里把玩起透明的空杯子,脑子里泛起了嘀咕。

    林因之说道。

    “也许我们的目的一致,你不必那么忌惮我们。”

    “忌惮?”韩自清戏谑笑着,双手抱在胸前,眼里满是不屑。“我要忌惮你什么?我只是比较疑惑,你为什么

    会对这起案子这么感兴趣。林先生,你只是个私家侦探,过问刑事案件不仅不是你的本职,这件案子也不只是单纯的刑事案件那么简单。”

    林因之笑了笑。

    “我知道。可能是多少年的老毛病吧,越是难搞的案子,我就越来劲。本来以为年纪大了,筋骨比不上现在的年轻人,看来我还是缺那么一点动力。”林因之坦言。“好巧不巧,这件案子正好让我赶上了。”

    韩自清瞪着林因之,他感受得到这个中年男人眼里对于刺激的那种追求。老实说,他并不讨厌这种眼神。

    但是。

    韩自清瞥向女人。这个女人十分可疑,不只是他的直觉这样说,就连这女人的一举一动,每一处的细节都感到可疑。

    “我换个问法好了。”这一次,韩自清的视线直直冲向了女人。“调查这起案子,对你们而言,究竟有什么好处?”

    “好处?”林因之明白,韩自清在怀疑他自己,甚至他的怀疑目标扩散到了身边的女人付小姐。

    “韩警官,干我们这一行,非得要好处才行动?莫非阁下这样的警察也是按一起案子的大小来提成么?”

    韩自清脸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我只听说,干侦探,可以说是无利不起早。”韩自清把话挑了个明白。“警察奉行的是正义的工作,自然不用什么提成。”

    “那我请韩警官一视同仁。”林因之一点儿不避让,与韩自清针锋相对。“我也可以是为了正义。”

    韩自清不再跟林因之争辩,他只嗤笑一声,又看向一旁的女人。这时候她仍然遮掩着自己的一张脸孔,连肌肤都露不出几分,看起来典雅庄重。

    “这位小姐,还没问尊姓大名。”韩自清知道林因之俨然把自己当成了盾,守在这女人身前。

    女人看起来有些惊慌失措,但也最低限度地保持了镇定。她淡淡说道。

    “不敢,我姓付。”

    韩自清知道这是假名假姓,但一贯如此,这又不是审讯的朝堂,更不是什么案件的嫌疑人对驳。因此他没有深究。

    “好,付小姐,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韩自清说道。“你和旁边这位先生是什么关系?”

    林因之没有出声阻止,一方面他的确对付女士的真实身份十分好奇;二来,韩自清如果真的师承林因之,那他恐怕也学会了老油条的精明,在他面前耍花样,不会有什么好处。

    “我……”付小姐看向林因之。“林先生刚才……不是说了?”

    韩自清的眼神十分有力,扫过付小姐的瞬间,她的脸色惨白。

    “我要听你说。”韩自清一字一顿说道。

    “我,我算是那家伙的助手。”付小姐回答。

    “助手?”韩自清眼珠子转动。“那我想请教请教,林先生上一次跟警方合作的案子是什么?”

    付小姐脸色通红。

    “我……我不知道,我才刚来不久……”

    “哦,刚来不久。”韩自清咧开嘴笑着,林因之只觉得在韩自清的脸孔上看到了老刑警的那副狐狸模样。“那就有意思了。侦探是不允许参与警察调查的案件里的,这种合作本来就是违法,但是听你这助手的意思……难道林先生一直在违法么?”

    韩自清这句话说得声色

    俱厉,付小姐的身体随着他的声音开始剧烈抖动。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韩自清一巴掌拍在茶几上。“那我问问你,林先生的事务所在哪里?他的工作日是哪几天?你们的发薪日又是哪天?上次发薪水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韩自清如珠连语,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爆发,像是吞天的巨浪,问的付小姐脸色发白,一个也回答不出,干脆连声音也不发,只缩着脑袋一个劲地摇头。

    韩自清也不再逼问,林因之趁机插进话来。

    “这毕竟不是审讯室,韩警官好大的官威,也没必要这么咄咄逼人吧。”

    韩自清不吭声。

    林因之叹了口气。

    “行了,我知道你信不过我们。那我直说好了,付小姐的来历,我不是很清楚。我知道的情报并不多,韩警官,尊重客户的个人**,是我一向的原则。”

    韩自清冷哼一声,问道。

    “她是你的客户?”

    林因之点头。“事到如今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了,不久前,这位付女士追查到一起凶杀案的涉案人,或许是她相熟的一位朋友。”

    “哦?”韩自清挑了挑眉毛。“你的工作内容,这起案子……你们想要查的人是谁?”

    林因之犹豫了一会,说道。

    “我们查到的线索很有限,目前能调查到的情况,就是这个人来自大陆,并且和圣塔监狱有什么联系。”

    “哦。”韩自清看了看付小姐,问道。“是这样吗?”

    付小姐点点头。

    “小问题,这个人的名字你们知道吗?恕我冒昧,如果真的是阁下很重要的一个朋友,或许警署的资料库能够有些线索。”

    付小姐很迟疑。

    “那就不勉强了。”韩自清叹了口气。“这个线索,我掌握的也很有限。这个家伙知道的可能也就这么多。”

    韩自清指的当然是虎子。

    “我们只知道,一名叫做冯远的大陆警察,在协助调查这件事。他或许掌握了更多的线索。”

    听到“冯远”这个名字,韩自清看到付小姐的肩膀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哦?”韩自清看向付小姐,问道。“莫非你认识这个人吗?按照你的说法,他也算是从大陆来的青年。”

    “不!”付小姐立刻反驳。“不是,不是。”

    韩自清笑了笑,豪饮了两杯,说道。“不着急,我们慢慢聊。”

    付小姐的情绪越发不稳定,林因之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个虎子究竟掌握了多少情报,他嘴里吐出来的是不是全部,我们警方拿不定主意,所以只能暂且收押。说实话,这也是在保护他。”

    韩自清说道。“他只是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盯上了他的脑袋,能活到现在,恐怕也只能算的他运气好。我是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在下龙镇又碰到他,这确实让我吓了一跳。”

    “原以为他跑了也就跑了,可这一次,尽管我的原则是要原地待命,可是遇到他,总得给组织一个交代,我就制住了他,谁想到这才没多久。”

    韩自清摇头。

    “千算万算,算漏了一招。”韩自清苦笑道。“我们死也想不到,那群吃人的歹徒会把致幻剂藏在那种地方。”

第一百五十三章 浑浊泥泞的真相

    “致幻剂?”林因之眉头一皱。“是说lsd那种致幻药物吗?那可是违禁类的药品。”

    “就是那东西。”韩自清回答。“我们出勤路上,遭遇了一辆货车,检查之后,发现司机旁的另一个乘客死于致幻剂过量,全车搜查却又没找到致幻剂。”

    “司机怎么说?”林因之问道。“你们搜查了整箱货车,却没有一点发现?”

    韩自清叹了口气。

    “那时候我们的确没有想到,他们会把致幻剂全部塞进鱼腹里面。而且这个司机也真的什么情况也没弄明白。”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时候,你们驻守的警队被致幻剂的药性迷晕了?”林因之开始分析。

    “不只是我们驻守的部队,致幻剂的药性很独特,我也不知道他们做过什么手脚,时间一长,一箱鱼里的药性剂量很大,即使不是服用注射,空气接触,恐怕当时整个警队都受到了影响。”

    这一点跟虎子的描述大同小异。

    林因之点点头,韩自清继续说道。

    “那个时候我就意识到,也许我们整队警队全中了圈套。如果这些致幻剂一开始就是冲着我们来的,那么也许这次行动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鲨鱼轻而易举就被我们制服,甚至不惜和我们闹个鱼死网破,人质里更是出了大问题。我怀疑我的几名部下,就是死在人质的手里。”

    “人质?什么人质。”林因之问道。

    “十几个孩子,都是十来岁的小鬼。”韩自清回答。

    “怎么可能,那么小的孩子,面对全副武装的警察,怎么可能。”林因之不相信会有这样的荒唐事。小孩杀死一身护具和重武装的警察,他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

    “一开始我也不能确信。”韩自清说道。“但是我在现场发现了证据,的确有一个小鬼被我们救出后,趁乱溜走了。如果他真的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溜走?”

    林因之沉默了。

    “不管怎么说,我们确实是被摆了一道,这些匪徒并不只是好勇斗狠,他们的心机比我们想象得要深得多。也许有什么人在出谋划策,这一切看起来,像是早就计划好的。”

    韩自清感慨。

    “如果真是这样。”林因之附和道。“那这个背后出谋划策的人,也实在太恐怖了。”

    韩自清也有一样的感觉。

    “那个时候我的心里只有一种想法,那就是师父恐怕凶多吉少。最开始他主动深入敌后,展开追踪调查的时候我就有这种预感了,也许那只是调虎离山。”韩自清捶胸顿足。“那时候我应该坚持,跟着师父一起去。以他的性格,一定不会急流勇退。”

    林因之点头。老刑警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圆滑得像一只狐狸,但是内心里却像一匹饿狼,咬准了他眼里的猎物,就再也不会松口。

    “所以你要去救他?”林因之问道。

    “起初是这么打算,但是很快,我们就被那群匪徒包围了。但是和下午见到他们的时候完全不同,这时候他们身上穿着制式服装,胸口甚至还有标徽,手里的装备也不是东拼西凑与其说是匪徒,更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

    军队。”

    “标徽?”林因之想起什么,从胸口的兜里取出一张小纸片,一支圆珠笔,他写写画画,在纸片上绘制出一张半月形状的复杂图案。“是这样的么?”

    韩自清看了,眼前一亮,抓住纸片,反反复复,仔仔细细看了半晌,问道。

    “这是在哪里看到的?”

    林因之笑了笑,收起笔。

    “这个世界上,最值钱的是情报,最不值钱的也是。”他故弄玄虚似的说道。“也许有时候这些东西费劲口舌,你也不能从一个活人的嘴里撬出来。但有的时候,也许轻而易举,就能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发现端倪。”

    韩自清正要问个清楚,林因之已经回答了。

    “我和你们阮局曾有过一定的交情。他历任这边的局长也有好几年,对吧。”

    韩自清点头。

    “我曾经帮过他一个忙,有幸得见他的履历上,就有这样的标徽。”林因之笑着说道。“虽然几十年前和现在恐怕很多地方都已经有了出入,但是大体上不会错,这个标徽,就是圣塔监狱的私兵。”

    林因之说道。“但是他们为什么要插手我们这的事,这倒是头一次听说。”

    韩自清兀自震惊,但是仍继续往下讲。

    “他们的目的很让人迷惑,一开始只是打扫整个镇子的战场。我隐约听到枪声,那时候我带着这小子躲在隐蔽处。别说他一出去就要被人打个筛子回来,就连我自己,我也不敢保证能跑得掉。”

    韩自清现在说来,还隐隐有些后怕。他看向虎子,一脸的神情满是责难。

    虎子不敢吭声了,他现在知道,原来这个条子是想要保护自己。

    “所以你们就一直等在那里?”林因之问。

    韩自清叹了口气,说道。

    “昨晚起了雾,海边的湿气飘了过来,潮水恐怕比较大。我很担心师父的安危,趁这些佣兵在清理的工夫,带着这小子从小路抄回海边,绕了很大一圈。看到的东西让我触目惊心。”

    “你看到什么?”林因之迫不及待的问道。

    韩自清笑了笑,摇头。

    “看到什么?我们一路过去,夜色很浓,几乎不能看到什么。但是我们一路上磕磕绊绊,从镇子里到海边,原本是一条石子小路,那也不会这么颠簸。脚底下软乎乎,又沉甸甸的。我仔细看过去才发现,这一路上,东倒西歪,全都是警署的人。”

    “他们也中了致幻剂?”林因之问。

    韩自清点点头。

    “有些是,有些也许是……负了伤。我没时间一一确认,只能一路继续往海边去,海风更大,果然如我所料,潮水到了脚边的时候,我们发现一艘废弃的游轮。”

    “一艘船吗?”林因之皱皱眉。“只是一艘船而已,有什么问题?”

    “一艘船而已?”韩自清语气里有些怒火。“看来你对下龙镇并不了解,林先生。下龙镇虽然是有名的旅游镇,但他的港口水很浅,像这种游轮的吨位是根本无法靠岸的。想要停泊在岸边,只能拿船身去硬碰海底的礁石。我们见到的那艘船也是这样,船底破了个大窟窿,搁浅在沙上。

    “是一艘搁浅的船么,那也不算很奇怪。”林因之说道。“平常不会有的游船,这时候突然冒出来,你们还看到什么?”

    “船上没人。”韩自清叹气。“我追查到一些足迹。跟着这些线索,我从港口沿着港口的木船进发,就看到了血迹。”

    “血迹,是怎样的血迹?”林因之吸了口气。

    “不是很多人,血流成河那种。”韩自清说道。“一点点蔓延,就像我现在这幅样子,身上有伤口,血从身体上滑落,滴在地上那样,一路延伸。”

    “延伸到了哪里?”林因之问。

    “有的扩散到了海里,有的则是在船上……我觉得枪声也许来自这里,再往深处去找海浪比之前还要大,港口边的那些小船起起伏伏,很不好走。我手里还时刻抓着这个累赘,等我找到他的时候,那时候他只是负了伤……”

    “他?”林因之察觉到韩自清的眼里有些动容,他隐约知道,这个他是谁。

    “我师父。”

    韩自清回答。

    果不其然。林因之看了看韩自清,他的声音显著地动荡起来。

    “身中十几枪,即便抢救,成活率也很低。”韩自清凄然一笑,突然瞪大了眼。“你说这是个什么人?十几枪,没有一颗子弹打在他要命的地方,他一个一个地躲开,就为了掩护我们撤退,为了留下线索……”

    韩自清全身颤抖起来,他看了看桌上的枪。

    “也许是我害了他。”韩自清说道。“找到师父的时候,警队基本上已经全灭了,师父侥幸躲了起来,与敌人周旋,但是我们的闯入,可能让敌人钻了这个空子……”

    “你是说,他们让你去找师父?”

    韩自清点头。

    “我不知道真相是怎样的,按照师父的推论,这些敌人与他周旋了一段时间,决定放我来找他,从而加重他的负担。”

    “可是歹徒为什么那么想要致你们于死地?”林因之不解。“他们的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了,就没有必要再赶尽杀绝不是吗?”

    “常理讲,当然是这个样子。但是既然他们做了这个决定,那就不容我们反推了。林侦探,这是我的个人猜测,既然他们一定有一个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那就是放了我们会很麻烦,必须赶尽杀绝的理由。”

    韩自清皱着眉头说道。

    “这件事我定然会查下去。师父留给我的信息只有两个,一是他生前查阅的一些资料。”韩自清拍了拍自己的兜,兜里的钥匙响了响。

    “也许正是因为他查到了什么,所以……”林因之想起那晚上,老刑警给他说的那番话。

    韩自清点头,继续说道。

    “第二条,就是来这里找你他相信你一定会来下龙镇查这起案子,也必定会在这家酒吧里收集线索说完这些,他就不顾我的反对,冲了出去……”

    “他说,他要弄清楚这件事的始末再死。我们从港边顺着船队离开的时候,遭到好几次堵截,师父掩护我的同时……”韩自清自然说不下去了,虎子却突然出声。

    “咦?”他问。“老家伙是要救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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