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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右撇子     正义迷途txt下载     正义迷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四章 动机

    “动机?”靳烁一脸狐疑。“这能看出来什么,致幻剂嘛,效用很多,最典型的就是眩晕和神经反应迟钝,通过配合其他药物,也可以造成神经性的短暂精神症状,比如癫痫,幻视等等。”

    “幻视,对吗。”冯远立刻抓住了重点。

    靳烁点点头。“这东西为什么叫致幻剂,你应该明白吧。”

    冯远脸上露出兴奋的神采。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冯远笑着拍了拍腿,立刻又被皮肉剧烈的痛感所覆盖,脸上的神情扭曲得看起来甚至有些可怖。

    “到底怎么了?”阿琪不解。

    “很简单。”冯远说道。“你们想想看,那个时候,他们摆明了已经识破我们的身份,虽然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途径,但是要摆平我们,压根用不着那么麻烦。”

    “用那个什么致幻剂?”阿琪好像懂了。“如果要动手,鲨鱼帮会的人手完全足够,连鲨鱼本人都不需要出现呢。”

    “对。”冯远笑着回答。“问题就出现在这个本人的身上。”

    “他在混淆视听。”冯远说:“如果只是为了隐藏身份,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出现,收拾我们几个,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不要现身。但当时的情况,我想,他们应该的确是有不得不现身的理由,而且现身的目的,恐怕不是为了我们而已。”

    “这话怎么说?”靳烁糊涂了。

    “我问你们,看到鲨鱼的第一眼,你们有什么感觉。”冯远忍着痛,问道。

    “感觉?”阿琪眼睛滴溜溜转了起来。“难不成他没死?”

    “不,不可能。”靳烁立刻否定了阿琪的推测。“我确认了身份和死亡状态,除非是僵尸,不然怎么可能没死。”

    “那就是僵尸咯,或者恶鬼寻仇来的。”阿琪捂着脑袋,说道。

    靳烁无奈地摇头。

    “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但不可能是这样。”

    “致幻剂。”冯远却已经在心里有了答案,他一口咬定。“我不知道具体能不能操作,但是这么想,也许行得通。致幻剂的目的不只是为了摆平我们,而是为了让我们无法识别身份。”

    “这。”靳烁低头思索,脑子里浮现出致幻剂的成分和剂量,点点头。

    “可行,事实上的确有过这样的事例。致幻剂的发现可能比现代医学出现要早得多,最早是一些魔术师,或者诡术的使用者在广泛应用,使用微量的致幻剂吸入口鼻,很容易产生认知错觉,再稍加引导。”

    “比如相似的身高体态和衣着,就有可能让我们看成另一个人?”冯远问道。

    靳烁点点头。“很有可能,尤其是在我们亲眼目睹了鲨鱼本人的死状之后,深刻的印象冲击会留在潜意识里,经过致幻剂的引导,错误的认知很快就能建立。”

    “甚至用不到什么致幻剂。”冯远笑着接过话。“如果是凶手的话,心理素质不够强大的嫌疑人,这倒并不少见,常常有无意间撞见死者鬼魂一类的自述。这也是一样的感觉,不对么?”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冯远感慨地说道。

    “从我们三人的表现来看,致幻剂的剂量并不高。”

    靳烁也开始认同冯远的推理。“这种微量的试剂,通过空气吸入后并不会有明显的感知,我们很可能就是在这种状态下进入了他们的局里,进入这种荒芜状态。”

    “可是还是说不通。”靳烁咬了咬嘴唇。“如果冯警官的推理没错的话,那他们的主要目的应该是让我们认错人,而且整个街道上,也的确只有我们会受到这种影响。先不提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发现了尸体,只是为什么?”

    靳烁说道:“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如果不是小六在底下接应,我们当时连命都没有了,费这么大的力气用这种致幻剂,有什么好处呢?”

    “你分析的很不错嘛。”冯远拍了拍靳烁的肩膀。“但是有一点,你想漏了。这个致幻剂可不只是对我们有引导作用,还有一个人,你别忘了。”

    靳烁瞪大了眼。

    “凶手本人。”他们俩异口同声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鲨鱼,或者说他们组织这次行动的目的,不是为了迷惑我们?”靳烁问道。

    冯远点点头。

    “因为不合理,知道鲨鱼死亡这件事,或者说我们几个见过真正的鲨鱼这件事,压根就没有途径走漏,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付我们?站在鲨鱼的角度来看,我们只不过是几个闯进他计划里的蚂蚁罢了。”

    “所以,答案很显然了。鲨鱼出于某种目的,想要掩盖自己的头领被刺杀的这个事实,同时还要让凶手感到困惑,这就足够了。”

    “所以他才大摇大摆,来到鱼市每一个角落巡查?”靳烁恍然大悟。

    “可这是为什么?”

    冯远摇摇头。

    “现在这两件事就是最大的疑点,第一个就是他们的目的。他们到底为什么要隐藏死亡事实和身份,弄得这么古怪神秘?从这里,我察觉到了两个事实。”冯远转过身,他缓缓爬起,伸展胳膊,浑身上下的痛感逐渐缓解。

    阿琪有些担心地盯着冯远看了看,似乎想出声说些什么,犹豫了半晌之后,又咽了回去。

    “你是说,组织内部有问题?”三哥一直盯着冯远的一举一动,手里的茶杯一盏接着一盏往嘴里送。真不知道他的肚腩里能装下多少。

    “三哥,这个你应该比我懂。”冯远冷静下来。“其实冷静想想,我们一直陷在一个误区之中。这个所谓的组织,当真就是铁板一块吗?”

    “不是吗?”靳烁奇道。

    “现在看来,当然不是。”冯远笑着说道。“首先可以肯定一点,这个鲨鱼帮会非常恐惧他们老大的死亡被传开,甚至连凶手本人都要不惜欺骗,为什么?我只能想到一点,他们恐惧的并非是警方,也不是什么命案官司。”

    “没错。”三哥接过话茬。“像这样的案子,动点钱,很简单就能解决,实在不行,替罪羊也是要多少有多少。”

    “他们害怕的,应该是组织的其他成员。”冯远肯定地说道:“道理也很好懂,恐怕组织内部也分化为很多的团体,一旦某个团体内部出了纰漏,其他组织会不会乖乖看着他们,不牙痒痒呢?”

    三哥盯着冯远看了半晌,才点头。

    “冯远,你有时候真的让我无法小看你。”三

    哥喝下一杯茶。“恐怕跟你打过交道的人都会有一种想法吧。跟你作对,恐怕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你太恭维我了。”冯远摇摇头。“我这些三脚猫功夫,比起有些人,那就差得远了。”

    三哥摇摇头,神情严肃。

    “这是实话。”他说。

    冯远没有一再反驳。“看你没有反驳我的推理,那我就当做这就是事实了?”

    冯远知道,三哥身后藏着的一些秘密不允许他随便说出口,只能用这种办法来掌握更多的情报。

    三哥没吭声,冯远继续往下说道。

    “第二件事,就是鲨鱼内部出了问题。”冯远说道。“基本上我们能够肯定,器官交易敲定是在诊所内部进行。”

    “但是鲨鱼本人却死在诊所的布局之下。”

    冯远叹了口气。

    “这件事我到现在也没想通。”

    “不必太勉强自己。”三哥拍了拍冯远的背。“毕竟现在我们在暗处,能得到的情报实在太少,步步小心。”

    冯远接过三哥伸出来的胳膊,猛地抓住,两只眼瞪得圆滚滚地,看向三哥。

    “那现在,三哥,我们的下一步行动是什么?我比较感兴趣的,是小六和其他孩子的去向。”

    “别激动。”三哥脱开冯远的手,从怀里掏出烟盒,神情颇有些落寞。

    三哥叹了口气,点上一支烟,温吞吞地呼出一口气。

    “小六,是救你们出来的那孩子,对吗?”三哥问。

    阿琪立刻来了精神,她钻过冯远的手臂,从冯远的臂弯里冒出一个脑袋,长长的黑发撩过了冯远的脸颊,让他发烫。

    “对,就是那小子。”阿琪的眼里闪着光。“我们一直都担心那小子,我映像里,他把我们三个救了之后,就没见到他了。”

    “唉。”三哥看了看阿琪,叹气。“他……他去找警察了。”

    “警察?”冯远两眼猛睁。“什么警察?”

    “我看到这边本地的警力出动,可能会路过下龙这一带,所以跟他说了。”三哥吐出一大口烟雾来。“那小子看起来很挂心你们,就去求助了。”

    “警察?”阿琪眼睛里黯淡了些,看了看三哥,又瞧了瞧冯远。“那就好,我还以为那孩子出什么事了。”

    “求助?”冯远眉头紧锁。“你说警方的行动,这附近有什么要案吗?”

    冯远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我就不清楚了,连续两天出命案,本身就人心惶惶吧。”三哥摇了摇头。“至于其他孩子,如果警方采取了行动,我想他们应该没事。”

    “但愿如此。”阿琪双眼紧闭,两手合十,脸色有些暗淡了下来。“他们没做错过什么事。”

    “但是如果警方没有行动。”三哥神情突然凝重了起来。“那问题就严重了。”

    “这一点我可以透露。”三哥抖了抖烟头,支支吾吾地说道:“鲨鱼这一次的行动,可能是因为他们被激怒了。”

    “激怒?”冯远问道。

    “鲨鱼的死,和这件事不无关联。恐怕,有人在暗中调查他们。”三哥吹出一口气,脸色铁青。

第九十五章 阿琪的身世

    “暗中调查。”冯远想不出,这种时间段,会有什么人冒着生命危险去做这种蠢事。

    “的确很蠢。”三哥一拳砸在桌面上,看起来十分愤怒。“东南亚的地下暗网密布,连政府多半都是束手无策,几个老鼠,居然想着调查。”

    三哥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冯远在几年前就认识到这里的一潭污水深不可测,但又颇觉得欣慰。

    “虽然不理智,但这就是民意。”冯远伸了伸胳膊,说道:“我们的存在目的是什么,三哥。”

    三哥瞧了瞧冯远,眼里带笑。

    “你说得没错。”

    “现在我担心的是第二个疑点。如果说组织内部的内斗还有迹可循,那么第二个疑点,我就真的毫无头绪了。”冯远看向三哥,说道。

    他扶起冯远,把他拉到座位上,给他递了一双筷子。

    “来,本来说什么也要拉着你喝一杯。看现在这样,没这机会,看你这幅样子也不能喝什么,吃肉。”三哥给冯远夹了几大块猪排。

    “边吃边聊。”三哥竖起筷子,给自己也夹上几块肉。

    从头到尾,这位胖乎乎的三哥警官就没听过嘴,这会儿可是砸吧出滋味儿了,嘴里振振有词。

    “这块肉在本地也有讲究,风俗上说的是肉质鲜美,其实不然。”三哥夹起一块。“看上去的确像是肉质炸酥得冒油,但实际上不是红烧,也不是翻锅的俗肉,这块肉讲究在甜味和油的比例,骨肉之间有那么一点椒香,分离在口感上则更棒。”

    “这种肉,才配得上我的茶。嘿嘿。”三哥眼里有光,看起来对吃,他已经算得上半个专家。

    冯远也打心眼里佩服。

    “说起来也就像这块肉,只能看得到他的表面功夫,不入嘴尝尝,的确品不出个中滋味。”冯远听话地吃下两块肉排,倒觉得三哥的手艺的确不错,肉汁在嘴里绽放开来,甜中少了几分腻,再配上香茶,多了一分寡淡的肉香。

    “查案也是一样。”尽管味蕾上得到了狂欢,但是冯远的眉头还是紧锁着,脸色也不大好看。“现在我们看到的,恐怕都是敌人想让我们看的。就拿这件案子来说,他们的手法如此熟练,甚至反侦察的意识都如此高,让我很后怕。”

    “后怕?”三哥问道。

    “线索引导我们,让我们的视线集中到了这个连身份都毫无知觉的凶手身上,实在让我担心,这究竟是我们自己查出来的,还是他们主动放出来,混淆视听?”

    “这就有点草木皆兵了吧。”三哥摇摇头。

    “我只是在想,下一步,他们到底会采取什么举动。”冯远盯着三哥,手里的筷子停住了动作。“有没有什么可以透露的?”

    三哥顿了顿。

    “有。”他语气笃定,态度坚决,但是在冯远看来,三哥的确是下了个艰难的决定。

    冯远连连点头,嘴里有笑意。看到冯远这样子,三哥也满脸带笑。

    “吃归吃。”冯远一边大嚼着嘴里的肉块,不忘追问:“三哥,这件事你得好好跟我解释。我看,你要跟我说的,多半跟那群孩子有关。”

    三哥摸了摸嘴,一大盘肉骨头,阿琪待在一旁,心绪不宁,吃不下什么,靳烁更没有什么胃

    口,只能便宜了两人。他看了看冯远,说道。

    “你的直觉还真够准的。”三哥犹豫了会,开始解释。“说破大天去,现在他们手头也就两件事,一是拿着筹码,不管是分裂也好,跟警方谈判也罢,这群孩子就算在他们手上,也姑且是安全的。”

    “最关键的是你,冯远。”三哥伸出筷子,直指冯远。“他们眼里的一根肉刺,恐怕以前以为只是只苍蝇,但是现在他们不得不分出更多精力来对付你。”

    冯远点点头,这一点他已经有所察觉。从踏足这里开始,他们受到的针对就越来越严重,也是从时倾消失后,冯远意识到,自己已经深陷泥潭的中央。

    “这事我早就清楚了,不如说,从戴上警察这顶帽子开始,就没含糊过。”冯远收起笑意,认真回答。

    “了不起了不起。”三哥拍了拍手掌。“那我就没什么可以忠告的了,想要找回这些孩子,恐怕解铃还须系铃人。”

    三哥说着这话的时候,视线看向不远处的阿琪。

    冯远顺着三哥的视线看去,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阿琪?”他疑惑地反问。“她知道什么吗?”

    三哥点了点头,没言语。

    被点到名的阿琪突然像是从梦里惊坐而起一般,两眼发直,愣愣不出声。冯远凝神观察起阿琪来,说起来,这个神神秘秘出现的女孩,从最开始那副脏兮兮的模样到现在摇身蜕变成了大姑娘,冯远从没看透过她。

    “阿琪。”尽管知道这么问十分不礼貌,但是冯远的确有一种感觉,阿琪本人和这一系列的事件的确有所牵扯,这种牵扯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阿琪脸色煞白。

    “我?”她仓皇无措,含糊着眼神闪烁不定。“我不知道啊。”

    “别紧张,阿琪,是吗?”三哥盯着阿琪看。“没想到是个女孩儿。”

    三哥的视线从上到下扫过,看的阿琪有些不自在,她扭动着身子,悄然躲到冯远背后,紧紧皱着眉头。

    “我不是在怀疑你,你放心。”三哥安慰道,接着又捋起自己的袖子,粗大结实的胳膊上露出土黄色的肉块,雕文一般刺出了一条蓝色的鲨鱼痕迹。

    冯远认得这东西。

    “鲨鱼帮会的标记?”冯远仔细看了看,但又觉得不太一样。

    “有点不一样。”冯远喃喃地研究起来,阿琪的脸色却跌进了谷底里,苍白无力,眼睛里的光色逐渐消失。

    “这,这是。”她捂起了嘴,眼里露出恐惧的神色来。

    “看起来像是鲨鱼对吗?这是你们的第一印象。”三哥举起自己的胳膊,冯远从他的手臂下方看去,才发现这里的端倪。

    原来这刺纹并不只有鲨鱼的头部,整个刺纹围着上臂绕了一圈,形成一条环状,除了鲨鱼之外,还有一些威武的动物。

    “这些东西,嘿嘿。”三哥的眼光聚焦到了冯远身后的阿琪身上。“你也有,不是吗。”

    听到三哥的话,冯远立刻转过脑袋,只见阿琪全身颤抖,捂着自己的手臂,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你是谁。”阿琪抬起头,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戒备。三哥自然知道阿琪在害怕什么,他放下了袖子,叹了口气。

    “这东西,就是进入鲨鱼会之后必然会有的一条刺痕,从下龙镇这里出来之后,如果能进入组织的核心,还会在这些刺痕上加一些东西,所以最后的图案十分古怪。”

    三哥似乎不太像回忆这一段经历,说到这里,没往下再说。

    “你想说,阿琪也是这样?”冯远皱着眉头问。

    “这倒不是。”三哥看向阿琪。“我也不能确定,毕竟她现在的图案已经看不清了,但是既然在下龙镇的小孩,我想这也不奇怪,只不过这女孩比较特殊。”

    “特殊?”冯远盯着阿琪使劲看,直把女孩二瞧得满脸绯红,也没看出来什么特殊。“哪儿特殊。”

    “她手臂上的图案,只是目测,但已经是我见过面积最大的了。”三哥这话说出来,阿琪突然失声喊了出来。

    “你看到了?”她咬着嘴唇,眼里含着泪。

    “不好意思,姑娘。”三哥实诚地低下头道歉。“救你们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从上臂蔓延到整个肩膀,我想一般的干部通常都没有这样大面积的图案吧。”

    “会不会是巧合,或者看错了。”冯远问:“我见过他们处理这些刺痕的办法,那样子实在算不上什么妥善处理,就算扩大化伤口,应该也是情有可原吧。”

    “如果是这样就好,但为什么不听姑娘自己说呢?”三哥看向阿琪,问:“你说呢?”

    阿琪抬起头,茫然看了看冯远,又看了看三哥,低下脑袋。她浑身上下就罩着一件棕色背心和断在膝盖的长裤,纤细的躯体看上去弱不禁风。

    “阿琪。”冯远这时候也没法再忽视这个“青年”身上蕴藏的秘密了,他转过身,目光和阿琪正对在了一起,望着冯远炽热的目光,阿琪有些犹豫。

    “我……”她咽了咽口水,感觉到身体开始发热。“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对于鲨鱼,你了解多少。”三哥神情变得十分严肃,让冯远甚至都有些无所适从,阿琪更是有些怯懦得不敢出声。

    “鲨鱼……我……我已经说得够多了。”阿琪垂下脑袋,咬紧牙关。“而且,我真的不知道什么。”

    老实说,冯远不想用审讯的办法来对这些孩子,更何况是阿琪。但现在她这样一幅扭扭妮妮的模样,冯远连猜都不用猜就能知道,她在撒谎。

    “阿琪,你这样说话,只能证明,你的确知道。”

    “我不能说。”阿琪低下头。

    “你不说?”冯远有些错愕,正在犹豫的时候,三哥拿出了他的办法。

    “姑娘,你说不说都好,毕竟这是你的自由,我们即便是警察,也没有权力干涉你的这个自由。”

    阿琪点点头,没有吭声。

    “但是,如果因为错失了良机,你的兄弟伙伴们因此受到了牵连,那帮坏人把他们运送到了移植医院去,后果你应该比我清楚,对不对?”

    三哥的语气十分随和,但是一字一句都显得十分有力道,这番话说出来,阿琪再痛苦,也没办法把自己摘除了。

    “我……”她捏紧了拳头,眼角噙满了泪。

    “我是董事长的女儿……”她像是放弃了一样,说道:“鲨鱼就是他手里的组织之一。”

第九十六章 牢狱

    林因之压低了帽檐,手里反复开合他的金属打火机。这款算是工作道具,面对不同的交涉人群,他总得拿出些像样的行头。当然,这些行头里真货没几件,多半是高仿。

    这件是真的。林因之心里清楚,所以格外小心。但是也因此足够的赏心悦目,就像在把玩一件玩具。

    噔。打火机发出金属的颤音,十分好听。

    当然,像他这副样子蹲在班房里的,恐怕称得上罕见。林因之此时就蹲在这座暗无天日的暗室里,手里捏着这打火机,旁边的几道视线让他全身发毛。

    看守所里当然不会只有他一个人,但他之所以来这,当然也是有原因的。阮警官总算同意了他的合作,把他收进了看守所,尽管这本来就是他自己的计划,但现在林因之却有些后悔了。

    因为他似乎品尝到了一种叫做“公报私仇”的味道。

    “妈的。”林因之挠了挠脑袋顶,光秃秃的一片寥寥几根头发,看起来十分颓丧。一只手把玩火机,另一只手里空空如也,阮警官以纪律为由,把他珍藏的几盒万宝路一道收走,现在真的算得上一穷二白。

    更可气的是,林因之瞥了瞥身边这个臭小鬼,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们俩以诈骗和共犯的罪名被安置了进来。当然这个身份不会坐实,也就是说,虽然林因之是嫌疑人,却永远不会面临庭审,什么时候阮警官心情好了,什么时候把他放出来。

    “你来干嘛?”林因之没好气地瞪向这少年。

    “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这少年蹲坐在角落里,黑乎乎的一片看不清轮廓,林因之皱了皱眉头,也只能勉强看到他那一双发亮的眼眸,炯炯有神。

    “第一次打照面,就表现得太聪明,看透人的模样,并不受欢迎。”林因之瞥了一眼少年,就不在着眼于此,反倒是盯着屋外看去。

    “我们见过。”少年的话很少,声音收的很沉,给人的感觉像是沮丧。但是林因之却明白,这只是小鬼犯了病罢了。

    “臭小子。”林因之不再跟他谈论这些。来这里之前,他试过整理案件的资料,这件事在他看来更有意思。从着手单飞,接受各式各样的案件到今天,林因之自觉地已经到了中年,无论是脑子也好,秉性也罢,可能都胜不过年轻人了。

    但是他有个念想,始终没能完成。只希望能凭着他自己,完成一桩大案子。从入了这行到今天,林因之认识过形形色色不同的同行,即便不是同行,警界也好,用他的话来说,只有四个字。

    波澜不惊。

    林因之只觉得自己也是这样一个无趣的人,无趣的人生。波澜不惊实在是对他最大的侮辱,因此他把自己事务所的匾额束之高阁,抽身前往各大小事务所,有时候更会造访这样的警局,只想着能够遇上什么古怪离奇的事。

    只可惜的是,遇到的麻烦不少,真正能称得上案子的,没有几件。

    林因之吐出一口烟雾,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跟着一起消失,他揉了揉太阳穴,深感年纪大了之后,连身体都不再听自己的使唤。

    “无从下手啊。”林因之颇多感慨,垂着脑袋,开

    始嘟囔着嘴整理案情。据他自己调查得知,这个李翊从国内一路直奔东南亚,这个行为就十分可疑。

    林因之从兜里取出一张地图,一支生锈的钢笔,一枚压纸的石子,一盒标签纸盒,一一放到了地图上,抻卷开来。看到本应该接受搜身的老大叔,一个一个从怀里掏出古怪的玩意儿,少年的眼睛似乎发亮。

    到底是小孩心性。林因之暗暗在心里嘲讽了两句,故意漏给少年看了看,说道:“有兴趣?”

    少年点点头。

    “想玩?”林因之笑道,内心里颇有些兴奋,这小孩看起来油盐不进,脸上总得挂着一张生人勿进的讨厌嘴脸,一看到这样没见过的玩具,眼睛就看得发直。

    不过如此。林因之在心里已经给这孩子贴上了标签。

    然而少年却一点兴奋的情绪都没有,他扫过林因之手里的地图,瓮声瓮气地说道。

    “他是从东南方的出海口经水路逃跑,路线是直冲着东南亚的岛链去的,在太平洋一带失踪,但是最后的目击证词是在内陆港。”

    少年的声音没有一点抑扬顿挫,这让林因之想起恶心的电话留言。

    “嘴里念叨什么呢。”林因之嘟囔着背过身,不再搭理这少年,只觉得他不知道从哪里学来这样一段古怪的说辞,在这装疯卖傻了吧。

    然而他顺着少年的话略微对照图纸,却发现这孩子绝非信口胡诌。

    李翊的逃跑路线,果然如此。

    “你小子。”林因之背转过身,指着少年就要大骂,却又收回声音来。他看了看少年,后者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倔强神情,眼里充满了疑惑。

    林因之叹了口气。

    “你想说什么?”他服软了,这少年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他还躲得过吗?林因之苦笑着摇头,连牢里都没有躲过,以后恐怕更是如此。

    “这个人的逃跑路线,一点也不像是逃犯该走的方式。”少年抬起头,看了林因之一眼,又低下脑袋。

    “你知道什么?”林因之对照着地图,突然觉得少年的话有几分道理,尽管不知道他是信口胡诌,还是从哪抄来的,但这个结论没错。

    “如果是从国内的警方手下逃跑,既然上了海,出了国,为什么要绕远往东南岛链走?那边还是海域封锁啊。如果就此直奔大洋深处,往东直去,不就鞭长莫及?”

    林因之自己也说不上来这个问题的答案,少年却有了想法。

    “他的目的是这。”少年蹲下神,匍匐着几步挪了过来,纤细短小的手指猛地戳出,地图上一个迷迷糊糊几乎看不清字眼儿的小地方瞬间出现在林因之的视野里。

    “圣塔?”他疑惑地问道。

    少年点点头。

    “从海岸线往东,地图上看来不会标记出来,但是他们就是在这一带消失踪影的。”少年笃定地说道。

    “你逗我呢吧。”林因之将信将疑,皱着眉头仔细看过去,地图上的确什么都没有。“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啊。”

    “这地方在历史上是作为贵族私邸的土地,面积也比较小,又不是什么知名的旅游岛屿,没有也不很正常啊。

    ”少年回答。“但是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原因了。”

    林因之放下地图,回过头来,重新打量眼前这个少年,突然从这少年的身上感受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你到底是什么人?”林因之问道。

    “我不是说了,我们目的相同。”少年回答,嘴里带着笑。“这件事,没想到最终收网,还是得从这里出发。”

    少年目光左右扫动,似乎这个时候才有了神采,一改那疲倦的模样,眼里放出光芒来。

    “目的?”林因之觉得好笑。“你一个小屁孩,能有什么目的?”

    “当然有了。”他说:“我是来找李翊的。”

    听到这个名字,林因之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烈地抽动了一下,呼吸甚至都静止了一拍。他额头上冒出汗。

    这小子为什么对自己的事了如指掌?还是说,这个李翊莫非是什么大人物?

    不对啊。林因之用了一整天的时间,也没能找出这个李翊的详细资料,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这个名字都不像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他是什么人?”林因之压抑不住内心的好奇,问道。

    “你问我吗?”少年笑着说道。“这不是你的工作吗?林先生。”

    少年抬起头,目光如炬。“你现在应该感到很奇怪对吧,追查一个除了姓名一无所知的人,又被一个麻烦得要死却又比自己多长了一些本事的小鬼缠上。”

    “是不是麻烦得想要放弃了?”少年咧开嘴笑道。

    不知为什么,林因之只觉得眼前这少年的笑容看起来十分人。但他自己明白,自己最深处的悸动并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解开谜团,这不就是自己一直追寻的东西吗?他期待的谜团是更神秘莫测,不同凡响的那种,而现在,这一切不都摆在他眼前吗?

    林因之咽了咽口水,瞪着少年的眼睛。

    他知道,眼前这个小鬼绝对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无论是这幅宠辱不惊的模样,还是十足的洞察力,他也知道,这小鬼狂傲的性格更不是没有底气的。

    虽然不甘心,但是林因之明白,自己的确算不上什么神探。

    “请你告诉我。”林因之败给了自己的好奇心,他毕恭毕敬地说道。

    “嘿嘿,不用这样。”少年笑着说道。

    “我只是个流浪的小鬼罢了,偶尔上上网,看一些无聊的人做一些无聊的事。随处可见,不是吗?你可以叫我凯。”

    林因之收回打火机。

    “你想知道什么?”凯问。

    “李翊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会知道他。”林因之问道。

    “李翊。”凯似乎开始回忆。“这家伙的确很有趣,我想现在世界上有不少人都在找他,想弄清他的想法吧。”

    林因之皱着眉头,他盯着凯的一举一动,想要从这个少年的脸上,一点一点的微表情里找到一些线索。

    但是他的这些举动就好像被看穿了一样,全然没有意义,在凯的表情里,林因之觉得好像是自己逐渐被吞噬。

    “他是个犯罪家。”凯颇有些兴奋地说道。

第九十七章 少年的谎言

    “犯罪家。”林因之仔细揣摩这三个字,再掏出手里的打火机,银白色的金属上,歪歪斜斜地刻了两个字母。

    “ck?”凯双手揽过膝盖,眼睛十分毒辣,隔着老远就瞅到了林因之手里的打火机。

    “没什么。”林因之飞快地收回了火机。“你很了解李翊?”

    他立刻转变了话题,脸上不免多了几分慌乱的神情。把这些都看在眼里的凯并没有立刻点破林因之的“小秘密”,看起来,他反而对这样的神秘感很感兴趣。

    “我没见过他。只是听过,他是个很聪明的人。”凯的眼珠子在林因之的身上一刻不停地扫视。

    林因之感到不适。这个小鬼说起话来给人一副讨人厌的老气口吻,但是又眼光毒辣,思维敏捷。而连他都拜服几句的这个李翊,又是什么怪物?林因之越来越好奇。

    “那款打火机。”凯却没有继续聊李翊的话题,在他看来,很显然眼前有着让他更加兴奋的事。

    “是真货?”凯问道。

    林因之不置可否,冲着凯笑了笑,没吭声。

    “是真货的话,老东西你可不是一般人。”凯嗤笑了一声。“全世界,这东西都只有三套,奢侈。”凯咋舌。

    “……假的。”林因之说道。

    “果然是这样。”凯挑了挑眉毛,一双大眼睛猛地张开,眼角的余光里瞥见林因之脸上闪过一丝落寞神情。“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林因之没吭声,不过内心却不如他的表情那么淡然了。尽管一再拔高对这少年的预期,但林因之发现,少年远比他能想到的还要深不可测。

    “老爷子这身质料。”林因之笑着说道,伸出手,抓住林因之的衣襟,手指轻轻搓动,薄薄的一层西服质地确实有些粗糙咯手。“只是看一眼,谁也不会觉得你手上的会是真货,很好笑吧?”

    “但是有些时候,自己的眼睛和直觉也会骗人。”凯盯着林因之的脸孔,说道:“更不会有人想到,在这种收藏价值连城的宝贝上,用刀刻字这么蠢的事,也能干的出来。但是通常用这种表情说话,至少在你看来,这东西就是真的。”

    “我说得对吗?侦探先生。”凯问道。

    林因之不肯吭气,但是脸色已经出卖了他,瞳仁缩放伸张,呼吸逐渐加重,而他不自觉地捏紧了自己的手腕。

    “我说对了。”凯松开林因之的衣襟,抱回自己的双腿,眼里闪烁。“再跟你说一件事好了,看这里。”

    凯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点。

    林因之看过去。

    “下龙镇?”他惊愕地喊出声来。

    “哦,怎么了?镇谭先生。”凯玩味地说道:“我随手指了指,难不成被我蒙对了?”

    林因之当然不可能相信凯这番鬼话。他抽了一整天的时间,调查出来的结果,和李翊相关的纠纷最终矛盾全部集中在东南亚的一个神秘组织上。

    网络上有关这个组织的信息,林因之对电脑可以说是半个白痴,但好歹想方设法找了些资料,饶是在这样大海一样丰富的资料里,有关这个组织的任何信息似乎都被抹消地干干净净。

    这事实在太诡异。林因之当然想要查个水落石出,只是他实在没有了线索。正

    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林因之从报纸上找到了新的线索。

    最开始的调查工作几乎都是在他自己的工作室里完成。这个时候,他早就想到了放弃,也许本该在这个年纪像其他中年大叔一个样,泡上一壶香茶,靠在宽大的沙发上,如果再来些午后暖阳,林因之感觉到或许自己能够就这样睡个懒洋洋的下午觉。

    有空再去草坪里打打门球,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林因之眯起眼,报纸上爬满了细细的文字,自己的人生和旋涡就此打住,也许波澜不惊也不赖。

    然而简直就像是机遇在玩弄自己一样,当他已经准备好放下手里的这些麻烦事之后,眼前跳进几个粗大的文字。

    “失踪。”

    “凶杀。”

    “斗殴。”

    林因之敏锐的嗅觉,就跟狼发现了血迹一样,突然变得敏锐又贪婪。他腾地坐起,碰翻了身边的浓茶,拉上窗帘,点起灯光,套上皮胶的手套,眼神突然变得十分紧张。

    灯光下,林因之不管不顾身边的一片狼藉,反而从抽屉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块金属,仔细看过去,应该是个打火机。

    林因之咽了咽口水。这当然不是证据,也不是什么线索,这是他唯一值钱的宝贝。林因之并不缺钱,但算不上什么真正的上层富豪,要论收藏,把他家翻个遍,也拿不出一样真正有价值的藏品。

    但是这东西例外。林因之的脑海里浮现出三个字:下龙镇。这是他从报纸上看来的,但是林因之久远的回忆里也有同样的三个字,只不过时间追溯得要更早一些。

    林因之褶皱布满的手掌上开始哆嗦起来,他收起了这枚打火机,小心翼翼地放回到自己的贴身口袋里,深吸了一口气。

    在东南亚的大多数国家里,有一个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的组织存在,然而这个组织却不会出现在任何记载,资料,甚至是网络的讨论串上。当然,这并不是说这个组织无足轻重。

    正相反,就连林因之都知道,这个组织的含义如同高悬在他们头顶上的一柄利剑,尽管所有人都知道,却又对它不甚了解,就连政府和当地警署,都对其有着不小的忌惮。

    他们从事什么,来自哪里,又囤聚在什么地方。这一切都是迷,林因之沉醉于解开这些谜团,但是这样一个盘根错节在他脚底下的组织,他却没有这个骨气。

    林因之闭上眼。他为自己的懦弱而感到愤怒,可是除了颤抖,什么也做不到。

    “他不是一个组织。”然而此时此刻,决心踏出一步的林因之,却在这里撞倒了凯,他不知道这究竟是好运还是厄运。

    凯笑了笑,解释道:“只不过随时的死亡阴影会伴随你们,而在此之上的犯罪和恶行都不算什么了。侦探先生,你知道什么了?”

    林因之猛地惊醒,凯的话把他拽回到现实。他看了看少年,说道:

    “你看起来似乎什么都知道。少年,你到底想干什么?”

    凯的脸上露出笑容。

    “我不是什么都知道,先生。”他低下头。“我说过了啊,先生,我只是对李翊这个人感到有兴趣罢了,你放心,我不会阻拦你的计划。”

    “正相反。”凯傲慢地说道:“如果我有兴致,兴许

    会施舍帮你一把,先生。”

    林因之当然感受得到少年人身上传递而出的傲慢情绪,但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有些惊讶。

    “你帮我?”他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也想知道,李翊这个犯罪家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林因之似乎不大相信,凯笑着凑近了他。

    开四肢并用,匍匐前进,扬起了下巴,他开始上下打量林因之,两眼放光,鼻头嗅了嗅,嘴角挑起一个角度,让林因之莫名感到紧张。

    “手腕边的淤泥,皮鞋是刚擦过的,但是泥泞的味道还没有完全散去,应该是从西南边的湿地过来。”

    “侦探先生,到这里来之前,看起来你已经有所行动了。”凯的语气十分自信。“看起来不愧是老手,很快就找到了致命的线索。你发现了吗?”

    “你连这都注意到了?”林因之抬起手,手肘后有一块小小的泥痕,这是他一大早在山野里留下的。“不过,什么致命的线索,我可没有。”

    林因之叹了口气,看上去十分沮丧。

    “哈哈,侦探先生,跟你聊天真有意思。”凯突然露出兴奋的神情,如果林因之没有看错的话,少年是打自心底的开心。“不过我的时间不多了,先生。”

    “有机会的话,还想跟你聊聊。”

    “我很期待这件事会怎么发酵。侦探先生,但愿你有这个机会,能找到真相。”凯说完这句话,朝着林因之鞠了一躬,神情毕恭毕敬。在此之后,他就没再吭声,不管林因之提出什么问题,他都置若罔闻。

    林因之总觉得这少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很显然,他没这个机会了。

    就在他口干舌燥的时候,局里的警察来了,林因之注意到警察背后的两张面孔,知道自己这趟没有白来。他给警察使了个颜色,后者却没有搭理自己。

    林因之吃了瘪,摇摇头。

    警察把身后两个瘦长的男人塞了进来,两人嘴里始终不干净,骂骂咧咧却又不敢真的动手,手里被上了拷。两人刚一进来,警察就指了指凯。

    “你,出来。”

    林因之瞪大了眼,少年却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因之一眼,目光中多了一丝怜悯,没等他反应,少年就已经跟着警察离开了这里。

    “等……”林因之当然不甘心放过眼前这个机会,在他看来,这神秘的少年简直就是个移动的情报站。“等一下。”

    他伸出手,舌头使劲在嘴里打转,却没法利索说话。

    警察回过头,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他看了看林因之,眉头紧紧锁住。

    “什么事?”警察喝问。

    “他。”林因之拼命眨着眼,看向少年。“他,这个小鬼,他,他是重要证人。”

    林因之无奈,但他只想留下这个少年。

    “重要证人?”警察没好气地问道:“什么证人?什么案子?你又是什么人?”

    “我。”林因之舔舔嘴唇。“我是律师,对,律师,我的案子现在……现在需要他作证,我能和他谈谈么。”

    “你?”警察露出鄙夷的视线。“律师怎么会蹲号子?少跟老子扯淡。”

    警察压根不信林因之这一套,领着少年往外走去。

第九十八章 苦狱

    “我不跟你废话。”林因之有些气急败坏。“把你们阮局长叫过来,我有话跟他说。”

    警察停住脚步,林因之分明看见他脸色发黑。

    “阮局长?”他回过身,来到林因之面前,两人目光正对。

    警察伸出一只手,猛地揪住林因之的衣领,稍稍用点力,干柴似的林因之就被拎了起来,脖子被勒住,脸色憋得紫红。

    “你算什么东西,颐指气使找死呢。”警察倏地松开手,把手里的大叔当做玩具一样扔到地上。

    林因之双手松开领口的扣子,空气憋闷在胸口里,浑身炽热,想要燃烧了一样。

    姓阮的没有知会一声?林因之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警察上下扫视,又给他狠狠来了两脚,才准备离开。

    刚进到狱中,一股子傲气还没消磨的两名青年瞪大了眼,眼睁睁看着这大叔被一下子撂倒在地,毫无反抗之力,两人只能面面相觑,哪里还有那股不服的底气?

    然而没等他们做出什么反应,大叔的举动只让他们觉得这老头大概是不要命了。林因之挣扎着起身,嘴里吃满了脏污地面上的泥灰,他张口往外吐了吐,抹干净嘴边的泥巴,抬起头才发现少年已经消失在视野里。

    “站住!”他吼叫出声。“你个蠢货!你知道你带走的那小子是干嘛的?重要嫌疑人,我告诉你,好几条人命都在他身上,你今天敢带他走出这个门,我告诉你!”

    林因之情绪激昂,浑身赤红,手脚并用,只见出气不见进气,让他鼓起了瘦弱的胸膛,双手空挥,狠狠咳出一口痰,继续骂道。

    “艹!你个狗屁条子,你知道你放的是什么人?”

    林因之眼泪都快挤出来了,疼痛跟委屈汇集在他的胸口里,钻心地疼着。他不是委屈自己受这几下子,而是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情报站就这么溜走了,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虽然这少年只顾着神秘,到头来他林因之掌握到的情报,一个实在的也没有,就连这小子的立场、身份都没搞清楚,但是侦探多年来的经验和直觉却让林因之的骨头里冒出了**,不论这小子是什么人,他都不可能轻易放手。

    “嫌疑人?命案?”

    咔地一声,警察锁上了看守所的大门,脸上阴沉着回到林因之面前,身边的少年早已失去了踪影。

    “你在说什么啊,那只是个普通的小鬼罢了,给他点颜色,让他蹲了蹲班房,涨涨见识。”警察说道。

    林因之探出脑袋左右张望,知道凯已经消失了。他狠狠砸了砸铁门,只恨自己棋错一着,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少年的古怪。

    “你知不知道,他身上藏了多少秘密?再怎么说,你们审过没有,问过没有?这是多大一条鱼?”林因之咬着牙,使劲挥舞着手臂,尽管他知道,现在说这些早就无济于事。

    “他只是个随处可见的流浪鬼。”警察一口咬定。

    “那是你自己渎职。”林因之咬紧牙关,把怒火一股脑往警察的脸上撒去。“你放跑的,可是一个犯罪者。”

    警察却一点也不愤怒,他盯着林因之那张几乎接近扭曲的脸孔,点起一支烟,悠扬地吸了一大口,说道。

    “我说了,那小鬼随处可见,一点也不可疑,你听不懂吗?侦探先生。”警察的脸上露出微笑,唇齿分明,露出一大排闪亮的牙齿,看得林因之满头冒汗。

    林因之咽了咽口水,警察的脸上分明写着不屑。

    “那小鬼没问题。”警察再一次强调,林因之总算明白了,自己再浪费更多口舌也是枉然,这警察居然在包庇小鬼。

    林因之叹了口气,他双手松开铁栏杆,垂头丧气。

    “侦探先生,别那么沮丧啊,抬起头来。”警察的语气突然松了下来,似乎是想要安慰自己。林因之抬起头,眼前突然出现一个明晃晃的亮斑,在他眼前闪烁着,冒出腾腾的烟雾。

    林因之认出这是什么,香烟。他疑惑着不知所措,眼前突然浮现出模模糊糊的警察嘴脸,他听到笑声,随后而来的则是脸颊上的灼烧感。

    林因之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脸上传来剧烈的疼痛感。

    “啊”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林因之的脸上多了一个窟窿,一圈圈的烧痕从林因之的侧脸上扩散,一阵焦糊的腥臭味传到了林因之的鼻子里。

    他双眼猛睁,身体却无法动弹,这警察一只手拽住了林因之的手腕,另一只手捏着烟头,狠狠戳向林因之的脸颊,这一下还不算完,手上的力道使足了,在林因之的脸上转动起来。

    “别客气,这烟是送你的。”警察笑着说道,放开了铁栅栏,横过眼瞧了瞧缩在角落里的几个青年,看着他们吓得瑟瑟发抖的模样,警察脸上露出笑。

    “你们也想尝尝?”警察问道,顺手从手里掏出一盒烟来。

    两人眼睛发直,咽了咽口水,慌忙摇头。

    警察没吭声,松开了手,燃着的烟头落在地上,他一脚踏上,使劲捻熄,看着双手捂住脸颊,缩在地面上不顾形象地打起滚来的林因之。

    “来来来,侦探先生,您躲什么?我来看看。”警察说着,一脚踩住林因之的手腕,把他的脸正了过来,一拳头使劲抡在林因之的正脸上。

    角落里的两人被警察的粗暴举动吓得不敢动弹,更别提什么傲气了。他们就这样亲眼看着警察一圈一圈抡在林因之的胸口,肩膀,肚皮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兴许是警察消了怒气,或是太累了,才停手起了身。

    “以后说话注意点,先生,我们这叫公事公办。”警察拍拍手,脸上仍然带着笑,林因之这时候已经躺在地面上不省人事,他扫视角落里的两人,得意地点了点头。

    “喂。”警察瞪了两人一眼,吼道。

    一听到这警察的声音,两人就接连着浑身颤抖,肩膀猛地跳了跳,目光呆滞地看向警察。

    “别让这家伙死了。”警察耸了耸肩,关上铁门,离开了监牢。

    尽管警察已经消失在视线里,但是两人仍旧面容呆滞,只能咬着牙,点了点头。

    刺啦一声。林因之醒过来,他感觉到身体几乎都要残缺不全,嘴角软糯糯地划过什么液体,用手轻轻掠过,只看到混合着血液的东西在他的嘴里恣肆横流。

    “妈的。”林因之正骂一句,耳边又响起一声,刺啦。

    是水,激冷的冰水顺着他的头发和

    脖子灌进了胸膛里,浑身猛地一个激灵坐起身来,林因之猛地摇了摇头,眼睛里也被灌满了水。

    “停停停,我醒了!”林因之一瞬间便看到眼前这两张面孔,茫然地又举起一个木桶,桶里接满水。林因之一看就明白,这是要用水泼醒自己。然而他话音才刚落,又是一整桶冰水直接灌进他的眼里。

    “噗。”林因之突出一大口水来,身体上早就被这几大桶冰水浇灌得透视。他抱怨似的看向两人,摇了摇头。

    “你们,哪个是虎哥。”半晌,林因之才缓过来,他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皮肉是完好的,淤青已经算是勉强接近原来肤色的地方了。

    突然被这么一问,两人显然发了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其中一个脸上刺着字的青年打量起林因之来。

    “你谁?干嘛打听我们虎哥。”虽然口气听上去颇为不善,但是两人的态度并不怎么嚣张,林因之瞧着两人扭捏的态度,不自觉得好笑。

    “你是虎哥?”林因之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是指了指刺青的青年,问道。

    那人立刻摇头,脸上露出些许惊慌的神色来。

    林因之又指了指另一个,留着一头板寸头的青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那就是你了。”林因之问道。“你就是虎哥。”

    青年犹豫了一会,摇头。

    “不会错,就是你。”林因之却十分肯定,他艰难地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地跌撞来到角落里。

    青年沉默了一会,才出声问。

    “你怎么那么肯定?你见过我?”

    林因之不回答,苦笑了声,说道。“我刚提到‘虎哥’这两字,你们的反应如何?我这十几年的工作也不是白干的。”

    “虽然我没见过你,虎哥。”林因之咳嗽一声,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快要散架了。“我不光知道你是谁,我还知道,你是从下龙镇来的。”

    听到这三个字,两人一齐“咦”了一声。

    “嘿嘿。”林因之颇有些得意,他最擅长用的伎俩,也就是虚张声势罢了,看着两人的反应,林因之很是满意。

    “下龙镇的帮会里,你们俩算是后起之秀,刚刚管上鱼市没多久,没头没脑地就被逮进来了,是这样吗?”林因之问道。

    “对对。”两人点头哈腰,摸着脑袋回答。

    虎哥在下龙镇一代算是后辈,从镇子里的混混里混出来之后,他领着几个看家的兄弟把鱼市给端了,但是第一天收到的保护费比他们想象地多得多,生性多疑的虎哥觉得古怪,然而事态的发展却根本让他预料不及。

    “真倒霉。”虎哥从兜里偷偷摸摸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别怀疑,警察队伍里有问题。”林因之阴沉着脸,这一点他早就有所防范,只是没想到渗透居然到了这种地步。“你们也别喊倒霉,这条道上混,早来晚来也是要来的。”

    虎哥叹了口气,看了看林因之,把嘴里的烟赶紧递给林因之。

    “哥,您别叫我虎哥了,咱受不起,叫我虎子。”虎子说道。

    林因之推诿一番,接过烟,取出火机,眯着眼抬起头,蹭了蹭火机,点火。

    “咦?”

第九十九章 虎子

    林因之甩了甩胳膊,手里的火机就是出不了火星子。他发出一声疑惑的声音,再盯着自己手里的火机仔细看去,脑子轰地一声,停当了。

    “哥?”虎子推搡了两下,林因之才恢复了神志,他目光呆滞,看了看手里的火机,突然像是发起了狂躁症一样。

    “我火机呢!”他突然惊声喊叫出来,眼睛大大地睁着。

    虎子不知道林因之出了什么古怪,看着林因之手里的打火机,奇道:“火机?不是在你手里吗?”

    林因之脑子里一片空白,愣在原地,大喊了几声,另两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这大叔多半是疯了。

    林因之突然站起身,手里捏着火机,沿着四面的墙壁开始打起转来,手里反复掰弄着火机,陷入了沉思。

    半晌,他暗自骂了一声,倏地坐回到地面。

    “被摆了一道!”他狠狠把火机砸到地面,发出巨响。

    在一旁看戏的虎子捡起火机,翻来覆去看了会,感慨道:“哥,这东西值钱了吧。”

    另一个也附和地点了点头,看着虎子手里燃起的焰头,颇有感慨,竖起大拇指。

    “这东西一看就不是便宜货。”

    “这是个假的。”林因之甩了甩手,把手里的焰头点着,塞进嘴里,身体上的痛感被尼古丁这么一盖,显然是好得多了。

    “假货?”虎子握在手里,只觉得手感确实不错,分不出真假来。他见林因之点点头,于是也没过问。

    “刚才迎面出去那个小子,你们看到没有。”林因之问道。

    两人点点头。

    “我的让他掉了个包,防漏了一手。”林因之的情绪逐渐平静了下来,他开始整理思路。“难怪他要说这种话,看来是打定主意要我深究这件案子了。”

    “案子?”刺青小哥插嘴问道。“什么案子。”

    “少知道为好。”林因之没打算跟两人透露太多。

    “你那个火机是真货?值不少钱吧。”虎子眼里露出羡慕的神色,他看向林因之,尽管不觉得这寒酸的大叔不像是有钱人。

    “假货。”林因之不假思索地回答。“钱不值什么钱。”

    虎子当然觉得这大叔在撒谎,但没有细问。

    林因之瞧了瞧虎子的脸色,突然挤出一张笑脸。

    “你要喜欢,这玩意儿就给你了。”林因之见虎子手里不断地把玩,便大方了一把,把这打火机送给虎子,权当见面礼。

    虎子嘴上推诿,随口说了两句客套话,便满心欢喜地收下。不过这会儿,他的警觉神经也长起来了,眼前的林因之在他看来不过是个不明来路的陌生大叔,莫名对自己这样好,恐怕是有什么隐情。

    虎子说出心里的疑问,林因之反倒是一改愁眉苦脸,笑出声来。

    只不过被狱警揍得够呛,林因之没笑上几声,胸口和腹腔就火辣辣地疼,咳起来没完没了。虎子赶紧上前给他拍了拍背,林因之这才镇定下来,看起来已经没了半条命。

    “妈的。”林因之知道自己被卖了。“这姓阮的跟我玩真的。”

    如果不是这姓阮的下令,一个狱卒怎么敢跟他来

    真的?更何况他自己也清楚,暗下给他打过招呼,怎么会落到如此下场?

    稍微整理了手里的情报,林因之就立刻明白,阮警官恐怕早就被渗透,他手里掌握的情报越多,自己的处境就越危险。现在警察留自己一条命,恐怕也是想揪出牵连的其他人吧。

    林因之想起付女士。

    他又抽上几口烟,嘴里鼻子里的血就往外涌。

    虎子看得直觉得得慌。虽然在下龙镇混了半年,动刀子动手并不少,但像这样往死里整一个老大叔,实在不是他的作风,而且难得有人对自己示好,虎子不想看着他死。

    “喂,大叔。”虎子使劲地给林因之捋顺了背。“你没事吧。”

    “暂时死不了。”尽管一个劲地哆嗦,喉咙里的淤血卡住不少,但是林因之还是倔强地露出笑。虽然这笑简直比哭还要难看。

    “说起来,大叔,你为什么认识我?”虎子拍了拍林因之的脊背,问道。

    “认识你?”林因之觉得好笑,自己怎么会认识一个街头混混?他摇了摇头。“我怎么认识你,我只听说过。”

    “听过?”虎子觉得新鲜,自己的名头光在下龙现在都算得上臭。他自己更没印象,什么时候去过别的地头打过照面?这样一个大叔从哪里听说的呢?虎子脑子里浮现出许多场景,可惜并没有什么符合实际的。

    “报纸上。”林因之果断给出了答案。“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偶尔也看看新闻。”

    林因之说道:“下龙镇最近可不大太平,杀人越货绑架,什么事都有,你们知道不知道?”

    “不,不,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虎子的脸色吓得发白,慌忙摇起了头,连连否定。

    林因之瞥了一眼就知道,这两小子胆子不大,闯的祸偏偏又涉及到了这桩大案,恐怕早就被提审了不知道多少天,而自己提出来的这个问题,更是变着法给他们吃了不少苦头。

    他知道阮警官的办法,笑里藏刀的审问,没人撑得了多久。

    “你们别怕。”林因之叹了口气,说道:“你觉得我跟那帮人是一伙的?”

    “这倒是。”虎子松了口气,要不是他们俩亲眼得见这大叔被揍出了一嘴的血,现在说什么也不会轻易就信了。“但我们俩说实话,那些事真不是我们干的。”

    “杀人越货,抢劫绑架。”林因之一边喃喃有声,一边扫视两人。“我估计你们也真没有这个胆子。再说,要是真干了,也轮不到我这个大叔让你们招。”

    两人听了直点头,低声细气地骂起了局子里的警察来。

    “还是先生懂我们的难处。”虎子在自己的话里硬塞了个先生两字,以示尊重,虽然林因之听着说不出的别扭,但还算受用。

    “就是就是,那帮条子除了打骂还会啥?”另一个接着虎子的话茬,紧跟着搭腔。“要我说,他们就是一帮废物!”

    两人就势数落起局子里的警察来,一个比一个来劲,情绪激昂之间,声音也越来越高亢。林因之听着虽然心里舒服一些,但还是不情愿地拦下两人。

    “这事,等出去再聊。”林因之听到一阵脚步声,把两人拦住。“咳咳,真有你们的啊,

    这也能带进来。”

    两人一时间还没理会过来,林因之这枯槁的躯体里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一下把两人摁倒,两人迎面吃了个狗啃泥,还没来得及骂出声,林因之已经转过身去。

    警察。

    两人这才意识到,屋外腾腾腾来了三名警察。

    林因之立刻从嘴里抽出香烟,慌忙给眼前的警察递上,脸上堆满笑容。

    “来来,长官,抽一根抽一根。这俩兔崽子,烟瘾不小,偷摸摸地藏了几根,各位别见外,都有份,都有份。”林因之把嘴里的烟塞到警察手里,又侧了侧脚,踹了虎子两下。

    “烟。”他低声说道。

    虎子会过意来,忙爬起身,从兜里又掏出两根来,经由林因之送到另两位警官手里,学着林因之的模样,点头哈腰。

    三位警官面面相觑,他们看见当中的那位长官毫不客气地接过烟抽了起来,便也不再拘谨,纷纷叼起来。虎子给两人点着了烟,三人均摆出一副享受的脸孔来,这时候林因之才发话。

    “三位长官好,不知道来我们这,有什么见教?”林因之尽力摆出恭维的嘴脸,说道。

    “见教?”当中的长官抖了抖烟屁股,斜着眼看过来,在林因之的头顶到脚底上下扫视,嘿嘿一笑。“干嘛,你这老家伙说话怎么一股子酸腐味道,你是拿来的秀才吗?”

    应和着长官的冷笑话,另外两名警官也对着林因之笑起来。面对取消,林因之非但不生气,反而歪着脑袋,陪着三人一块笑。

    “行了行了,不跟你扯淡。”三人的确有正事。“林因之,是哪一位?”

    警官说道。

    林因之拧了拧眉毛,应声答复。

    “是我,长官。”

    三人上上下下打量起林因之,笑了笑。

    “是你啊,行。”当中一人上前来,拍了拍林因之的背,说道:“你没事了,可以走了,我们阮局请你说两句话,就赶紧回家。”

    听到这“释放”的信号,虎子向林因之投来歆羡的目光。但林因之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不光是自己一点有用的情报都没有收集到,更重要的是,他隐约觉得这里头不对劲。

    按照他对阮警官的理解,他不可能平白无故就把林因之放了。更何况他们有言在先,这趟班房,根本就是林因之自己的计划,现在反倒成了他“大赦”?

    林因之也不是傻子,他不会看不透警局这时候出现的问题。

    “三位长官,多谢多谢。”林因之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三位不妨先去隔壁走廊里抽会烟,我跟两位兄弟还有两句话交代交代,说完就走。”

    三人看了看林因之,其中一个有些不耐烦。

    “然你走你就走,哪那么多废话?”他揪住林因之的领口,准备来硬的。

    当中那个制止了他。

    “诶别别别,让他们聊聊能怎么样?吃人嘴短,咱就别那么不讲情面。”他笑着看了看林因之,带着两人到了隔壁走廊。

    虎子正疑惑,这林因之到底要说什么的时候,大叔却铁青着一张脸,眉头紧紧锁住,瞪着两人。

    “要走的话,就趁现在!”他说。

第一百章 越狱求生

    “走?”虎子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走什么?走哪去?”

    林因之余光瞥了一眼屋外的走廊,确认那几位警官已经离得远了,才抓住两人的手腕,三人缩在角落里。林因之脸色发青,说道:“再不走,来不及了,这里是他们的地盘。”

    “地盘?你在说什么啊,先生。”虎子站起身,不明白林因之话里的意思。

    “跟我走就是,来不及说那么多。”林因之前后没有搭理虎子身边的另一个人。

    “走,是说,越狱?”虎子问道。

    林因之看了看虎子,点点头。

    “没必要吧。”虎子摇头,他摊摊手。“就我知道的,咱们犯的事并不大,关不了几天,要是跑了,才有麻烦。”

    “哼。”林因之脸色铁青,语气颇有几分戏谑的味道。“你以为他们会按照你想的那样来,你们根本等不来庭审。退一步说,就算到了庭审,要怎么处理,东南亚的警方可不会手软,他们敢这么抓你,难道就没办法治你们?”

    “这话怎么说?”虎子慌了。

    “有些话,出去再说。你只要知道,现在不走,我担保你们俩永远走不出这间屋子。”林因之气势凌人,盯着两人,语气十分笃定。

    虎子有些犹豫,他咬咬牙。

    “先生,您要走,我们哥俩不拦着,也绝不把你供出去。”

    林因之愣了愣,他没想到这虎子居然讲起了义气。然而这时候,林因之却不需要这份义气,他使劲跺了跺脚,卯足了劲叹了口气。

    “唉。”他自言自语似的说道。“鲨鱼会啊鲨鱼会。”

    听到“鲨鱼会”这几个字,虎子的眼睛突然一亮。

    三个人从屋里出来,靠在走廊阴湿的墙壁上,面对面抽起了烟。

    “妈的,可算见着火了。”当中一人猛嘬几口,还觉得不过瘾,手里半截烟早就不够了,他两手伸出,放到另两人面前。

    “嗯?”然而这俩权当没看见,不要命地吸了几口。当中的经常见两人这幅样子,一人赏了一个暴戾,拳头大的包就长在脑袋顶上。

    “妈的,是没见过烟?”话虽这么说,当中的警官从两人手里夺过烟头,放到自己嘴里抽了起来,浑身过了这劲,滋味非同小可。

    “算他识抬举。”他嘿嘿笑了声。“也不知道头儿定的什么狗屁规矩,哪有听说看个场子,烟烟不能抽,酒酒不能喝,真把老子憋死了。”

    另外两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不委屈。

    “哥。”其中一个问道:“你说这老家伙能出的去吗?”

    “出去?”当中的警官斜眼看了看,拉长了脸,笑道:“你新来的吧,见过头儿的表情没,他说放人这两个字的时候,什么表情。”

    “表情?”这小警察老老实实回忆了一番,说道:“是笑吧。”

    另一个突然插嘴反驳。

    “笑是笑,但可不是一般的笑,那是带血的。”

    “带血?”

    当中的警察嘿嘿地接过话来。

    “没错,就是带血,头儿要干这些

    事,怎么能让你们这些狗屁小玩意儿看得一清二楚?观察,懂么。头儿要动脏手了,才笑的大声。”

    “是这么回事啊。”小警察似乎理解了其中的关巧。“也就是说,这老头儿要死在这了。”

    “蠢啊你。”当中的警官给他脑袋顶上来了一下。“哪有这么办事的,放人是放人,但是放完了人,到底放到哪去了,是死是说,咱就不好说了。”

    “原来如此。”

    “我还告诉你,不光这哥们儿要玩完,你看,跟他一个房的另外两个,也活不过几天。”

    当中的警官颇有些得意,他向来以这样教训自己的晚辈后生为乐,能多炫耀一番,那也是不错的。

    “我说当天,头儿对他们和和气气,笑的挺灿烂。”

    “你懂个屁。”

    “那先头那小鬼呢,那孩子出去也得死?”

    “死不死的,你嘴里积点德。”当中的警察对这小辈闷头的问题实在有些难以接受。“说话文明点,叫上路。”

    “哦!那哥,你说那小鬼现在是不是也上路了。”

    “嘿,这你可就想错了。”这一次他算是找到了卖点。“你算问对人,往哪处问,你也打听不到。我跟你说,这小鬼看着小,来头可一点不小。往常我们都以为他这回死的透。”

    “我可警告你,小子,这一回还真不是。头儿虽然对他起了杀心,我们也都以为这小鬼八成活不过几步,但是谁成想呢,真正捏把汗的,是咱的头儿。”

    “啊?”小警察摆明了不相信。

    “别说你不信,老子也半信半疑。但是头儿可是真的,第一回看他吓成那样子。劝你小子一句,以后遇到这小鬼,绕着走。”他举着烟头,指指点点。

    小警察点点头,深以为然。

    当中的警察摆出架子,好好炫耀了一番,让他心情升了几个八度,正处在最顶尖的地方。他吸了两口,又给另外两个分了几口,才得意地回到牢中。

    “说完了吧。”当中的警察得意地踹了踹门,牢里的三个人蹲在角落里,悄无声息。警官皱了皱眉头,扔下烟蒂,觉得有些不对劲。

    “去看看。”他凝神看去,三个人垂着脑袋,完全没有一副生气的模样,斜斜依靠在墙角,任凭三人怎么喊叫都没有动弹。

    “哥,要不跟头儿汇报汇报?”

    小警察对这种局面把控不住,两腿发抖。

    “汇报?”当中的警官斜过眼,看了看小警察,一手把脑袋顶的帽子拽下来,使劲砸在小警察的身上。“汇报你.妈.的汇报!头儿要人,老子就把这几尊佛给他搬过去?再查出哥几个儿不务正业在那抽烟,你饭碗还要不要了!”

    小警察被警官一顿怒骂,不敢吭声。

    警官自觉骂的够了,捡起帽子,扇了扇风。他满头大汗,又看了看角落里的三人,仍旧一动不动。

    “你们,去看看。”警官指了指两人,又努了努嘴,示意他们去检查检查。

    “这……”两人迟疑了片刻,眼看警官又要发作,才不情不愿地凑到三人跟前。一个来到虎子面前,另一个来到了刺

    青男的眼前,他们不约而同地伸出手指,试探到了两人的鼻息下。

    鼻息没有。两人脸色就跟吃了隔夜饭一样的苦闷,然而这不算完,两人又伏在心脏上,听了听。

    “哥,死了。”小警察脸色铁青,颤抖着回过头,汇报。

    “狗屁。”警官脱下帽子,铆足了力摔在地上,用脚一踩。他心头猛烈地震动,这要是出了人命,他自己的饭碗保不住不说,连命可能都没了。

    “没用的东西,我看看。”警官不信这邪。这才多久功夫,抽了根烟,人就没了?警官几步上前,正前方坐卧不动的老头儿林因之,脸皮一层一层地皱着,像一张揉卷了的纸,身上加起来不超过五两瘦肉的皮包骨,又经了一身伤。

    警官担心的是,这老家伙该不会受不住,真的被打死,那就麻烦了。

    他赶紧上前,探了探鼻息。果真没有,正当他继续往下,准备听听心脏脉搏,凑近了林因之的怀里时,突然耳边传来两声闷响。

    警官意识到不对劲,正想抬起头,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筋一般,瘫软在地上,他挣扎着想出声,眼里却逐渐模糊,隐隐约约看着脸色发紫的林因之蓦的站了起来,一脚迎着自己的面门踢来。

    咚。

    随着沉闷的声音响起,最后一个也被解决,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林因之拍了拍手,猛地喘出几口气,脸上早就被憋得闷红发紫。他身边两人,虎子跟刺青男也都一副模样,猛.喘着粗气,汗如雨下,脸色发青。

    “老,老先生。”虎子一口一个大气往肺里猛吸。“你,你这办法,要,要人命。”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属物事来,交还到林因之手里,刺青男也照着还了。林因之从怀里取出这东西,三样放在一起,他叹了口气。

    “得亏这姓阮的没怎么搜身,我留了一手。”林因之摇了摇头,他没想到自己看家的本领会用在这里。本来是随处可见的扩张器,弹簧式金属扩张,林因之把它改良成了阻隔脉搏的仪器。

    “屏息,静止,然后把这个放在胳肢窝里。”林因之脸上露出笑。“嘿嘿,跟我玩。”

    “你说的可轻巧。”虎子摇摇头,他可知道这里面得受多大委屈,好几分钟,动不能动,呼吸不能呼吸,才能换来这一样好处假死。

    “那是你们太年轻了。”林因之却知道,只要小幅度的呼吸,不露声色之间,也能起到一样的用处。

    不过不管怎么说,三人顺利偷袭了三名预警。

    “这狗东西。”虎子抬起脚,气不打一处来,他认得这警官,在审讯室里,他可没少受“款待”。虎子觉得自己应该在这里一口气还回来。

    “别惹事。”林因之拦住虎子。“现在,趁局里警力还少,赶紧出去。”

    然而虎子却似乎有些悲观,他叹了口气。

    “话是这么说,先生,但是。”他摇摇头。“这里可是总局,平时光驻留就有几百号人,就算值班,也得几十个条子,咱能出的去?”

    林因之却胸有成竹。

    “换衣服。”他说。

第一百零一章 通行

    “换衣服?”虎子愣头愣脑地问了这么一句,就看到林因之已经地脱下了他一身的西装外套,又把地上警官的一层皮飞快地扒了下来,飞快地罩在身上。

    “快。”林因之瞥了两个愣头青一眼,指了指他们脚边另外两名警察。

    “把你们衣服脱了,换上他们的。”林因之提醒道。

    “再把你们的给他们换上。”林因之想了想,补充了一句。

    两人这时候才会过意,原来林因之想乔装越狱。虎子立刻把自己的罩衫脱下,连拉链都懒得拽下来,像一只毛毛虫似的,歪歪扭扭地从脑袋上挣脱下罩衫。

    “便宜你了,这衣服我才买了两天。”虎子手忙脚乱地扒下警察的制服,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胡乱地给警察把罩衫套了上去。

    刺青小哥速度更利落。

    “这就行了?”三人洒脱地换上了警察的一身皮。

    林因之扣上腰带,眼角的余光扫视两人,嘴角露出笑来。他拍拍虎子的肩膀。

    “行啊虎子,人靠衣装还真不是句空话,人模狗样的。”林因之扣紧了颈上的一颗纽扣,看了看两名“警察”,脸上露出的笑意怎么都掩饰不住。

    虎子也挺高兴,长这么大,老老实实正儿八经夸自己的,印象中还只有这么个初次照面的老大叔。

    “听好了,一会跟在我后面,我不打招呼,你们俩就别说话。”林因之给两人嘱咐了些如何应对的法子,给两人整了整帽檐,三人便抓紧时间整装出发。

    局子里的看守所离大厅还有段距离,密闭的空间里不见天日。他们刚从看守所里出来,窗外已经依稀黄昏,林因之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但从天色来看,总归在六点到八点左右。

    林因之扭过头,谨慎地从看守所里的铁门探出一个脑袋,确认四下无人之后,开始拟定出逃的路线。

    “从看守所出来,笔直离开总局的办法。”林因之把两人聚拢,抬起头,看了看四面高大挺立的围墙,脸上露出难色。“就非得穿过大厅。”

    大厅也就是公安办事处的大厅,这时候接近下班,情况更糟。来往的警察隐隐约约络绎不绝。这时候林因之大致能确认时间,不超过七点。

    “这。”虎子眯着眼瞥了一眼。“先生,从这里直接出去,会不会太招摇了?”

    “别这么想。”林因之笑了笑,说道:“别忘了,你现在是警察,警察哪有不走正门的?”

    为了给这小子提提气,林因之捏了捏虎子的胳膊。后半句他没说出口来,因为他知道,翻墙这种事是做不得的,想都不敢想,看守所四周的围墙通常都是通了高压电路。

    林因之可不想自己烤成人干。

    “那,要不咱等等?”虎子咽了咽口水,他一见到警察就腿软,更何况现在要从警察的老窝里往外跑,他随便瞟了那么一眼,就是一堆明晃晃的制服在眼前来回走动,虎子早就缩了。

    “等?”林因之看了看警局的配置,摇摇头。“等什么?”

    “等这些条子走了啊。”虎子提心吊胆地说道:“他们总得下班吧。”

    “是会下班。”林因之推开看守所的大门,拉着两个,强硬地把他们拽出了看守所。“但是总局人是不会空的,而且下

    班的时候,我估计看守所执勤换班的差不多就该来了。”

    再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林因之压低了帽檐,领着两人,快步穿过看守所外的绿地,径直朝大厅走去。

    其实这段路的距离并没有多长。三人一步一步,如履薄冰,生怕自己的行迹被瞧出端倪来,就连林因之都觉得没踏出一步,一身的汗都能给自己洗个澡了。

    要知道他们这副模样要是露馅,可不光是越狱的事儿,袭警冒穿警服,再随便给他们安插点别的什么,足够喝上一壶。

    林因之本来没打算豁出这么多,为了个连身份姓名都不清楚的女人,不值当。但是赶鸭子上架到了这一步,就连自己的宝贝都被人惦记上了,林因之总算明白,自己已经彻底卷进这个旋涡,再想抽身,迟了。

    他叫苦不迭地摇了摇头,突然从正前方投射过来一道炯炯的目光。林因之抬起头看过去,是一位黝黑皮肤的警察,颧骨高高凸起,脸型十分正派。

    “等等。”他突然拦在三人的面前,硬生生截住了他们的去路,目光如炬,不苟言笑地给三人敬礼。

    虽然被吓了一跳,但林因之好歹见过不少的场面。他镇定下来,装模作样地给对方回了礼,脸上露出困惑的神情。

    然而他背后两人就没那么争气了,虎子脸色发青,额头上冒出汗,浑身颤抖。

    刺青小哥就更难看了,差点一嗓子喊出声来,即便忍住了没有出声,但整个人还是像遇见了猫的耗子,缩在原地,手足无措。

    林因之背脊发凉,这两人就算一言不发,也满是破绽。

    就在他心跳加速,剧烈抖动的时候,警察发话了。

    “同志,你好。”

    林因之含糊其辞地应了声,眼珠子骨碌转起来。内心的旋涡也越来越大,好在这警察似乎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只是例行公事般地打了招呼。

    大概是黄昏时候,天然的视线不明给他们做了掩护。林因之长出一口气。

    “你。”警察言语吞吞吐吐,看了看林因之的脸。“长官,你的脸……”

    脸?林因之脑袋轰地一声,差点没有爆炸,他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的脸被认了出来。但是转念一想,他就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被揍了。”林因之挤眉弄眼,立刻意识到自己脸上那骇人的血瘀恐怕已经让这警察瞧出了不对劲。

    “被揍了?”警察脸上写满了问号,林因之的解释似乎让他更困惑了。

    林因之目光左右扫动,如果在这里被警察缠住,恐怕到时候围观的“同志”会越来越多,这样下去被认出来也只是迟早的事。

    林因之咽了咽口水,深吸一口气,突然凑近到警察的耳边。

    “被阮局教训了。”林因之露出一副认怂了的模样,摇摇头,叹了口气。

    “阮局?”听到这个名字,警察显然有些惊讶。

    “看你是新来的,才跟你说。”林因之明白,这警察已经上了套。“平时看不出来,对么。” 警察连连点头。

    “警惕性太低。”林因之批评道。

    警察下意识地低了低头,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这话可不敢随便传,我也就随口那么一说,你听也就听了,信不信,那就不

    关我的事了。”

    林因之的口气听上去神神秘秘,比真的还真。警察咽咽口水,瞪大了眼。

    “嗨。”林因之缓缓说道。“也没多大事。”

    他探头探脑,说道:

    “还不是打听了些不该知道的。我这么跟你说吧,阮局平时,你跟他开玩笑,人笑笑也就算了,真像我这样,倒了血霉了就。”

    “像你?怎么样?”警察迫不及待地问道。

    “怎么样?”林因之冷笑一声。“多嘴问了两句,就也是站岗,交头接耳那么几句。”

    “交头接耳?”警察感到困惑。

    “啊,交头接耳。”林因之压低声音。“就像这样,谁知道他那脾气,笑得多欢呐,看他心情真不能看脸。就跟他们俩唠了没两句,得。”

    “怎么着?”警察脸上浮现出惊恐。

    “你也看到了。”林因之露出一副倒霉的神情,颓丧地指了指自己脸上一片一片的伤痕。“这都算轻的,以后你可得注意。”

    他拍拍警察的肩,从手掌上感觉到这位“同志”的肩膀开始颤抖,林因之内心微笑,知道自己已经得手。

    警察吓了一个哆嗦,立刻仰起头,退开几步,左右扫视一周,确认阮局不在附近,才畏畏缩缩地低声说道。

    “多谢长官提点。”

    “不算什么。”林因之挥挥手,继续往外走。

    后面两人全程不发一言,看着林因之使出的手腕,一下子就把这警察骗的晕头转向,不禁都开始窃喜。然而三人没能走出一步,这警察却甩出胳膊,把三人拦住。

    “这是?”林因之抬了抬帽檐,眯着眼看向警察,喉头微微发颤。

    “长官,就算是您也不能坏了规矩。”警察站定身形,昂首挺胸,再不敢像那样低头交语。

    “规矩?”林因之仔细揣摩,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交接的通行证啊。”警察说道。

    林因之脸色顿时拉了下来,他哪里知道什么通行证?他强作镇定,使劲在身上摸索起来。

    “你看我这记性,大概是忘在哪了吧。”他嘟囔着说道,就势往外走。

    然而这警察却没有放行的意思,立刻阻拦住林因之。

    “长官,这东西进看守所随身携带交接的,你这样我很为难,要真的掉了,也应该在所里,要不,你去找找。”

    警察努了努头,示意让林因之回所里找找。

    林因之咽了咽口水,眼下似乎也只能这么办,他刚想回身,余光里却突然扫到厅外飞驰而来的一辆别克。

    姓阮的。

    猜都不用猜,林因之立刻明白,这是阮局长的车子。下班的时间,他来干嘛?

    林因之满头冒汗,如果不在他赶到局里前抽身,他们的处境就危险了。

    “小同志,咱打个商量要不。”林因之满头大汗,拍了拍这名警察的肩膀,凑近了说道:“我这急着下班陪老婆孩子,晚回去少不了一顿毒打啊,要不您通融通融,先放个行,通行证这东西又不能跑了,总归不是还在所里?你让后面接班的同志找找,没多大事。”

    然而这警察却一点情面也不给。

    “这恐怕不行,长官,这是阮局定下的规矩。”

第一百零二章 总局

    虎子看在一旁,心里焦灼了起来。原本以为林因之的本事,能够轻松跨过这道坎,却没想到,三人就这么轻而易举被难在了大厅正门口的通道上。

    林因之满头大汗,脑子里一片空白,如果在这里被阮局撞见,那就真的回天乏术了。而他不管用什么办法,眼前这个笔直挺立的小警察却丝毫不为所动,简直吃了秤砣一样坚决。

    林因之再往墙外看去,阮局长已经下了车。

    糟了。

    天色更加浓厚深沉,阳光斜向拉得又长又稀,照射到了林因之的脸上,滚满了焦虑和绝望的汗水。

    “长官,您要不回去找找。”半晌,这警察仍打算给这“老长官”出主意。“兴许就落在值班室里了,这挺常见的,不怎么耽误工夫。”

    林因之撅了噘嘴,背过身,决定放手一搏,身边的虎子却贸然行动起来。

    “唉!这不是通行证!”他突然眼睛发亮,盯着林因之胸口的兜里,抢前几步跨了上来,一把抓住了林因之的手臂,没等他来得及反应,已经从自己胸口里夺了过去。

    通行证?林因之自己都不知道,然而他猛然想起,这可不是什么通行证。这是他拟造身份用的假证件。

    林因之脖子都红了,他知道一旦虎子这愣头青拿出手里的东西,他们就算全完了。没想到自己千叮咛万嘱咐,让虎子这小子不要轻举妄动,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长官?”警察注意到林因之有些不对,一手接过虎子手里的通行证,一边看向林因之。“这不是有通行证吗?”

    诶?林因之懵了。

    然而警察却没有起疑,他扫视了一眼通行证,不知道是视线不佳还是其他原因,警察轻而易举地放了行。

    林因之还困惑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虎子却眼疾手快,攥住林因之的胳膊,三人急匆匆地顺着大厅的通道,压着帽檐离开了总局。

    林因之只觉得一切发生得像是梦境,他们穿过大厅,一路离开了总局的正门,迎面跟他交错来过的,正是阮局长。

    他挺着大肚皮,脸色蜡黄,浑身散发着焦虑的氛围,身边紧跟着一圈警察脸色也都不怎么好看,看起来出了什么大事。

    林因之压根来不及多看上一眼,阮局长这会似乎也没打算把一个古里古怪的老警官放在眼里,连多一眼都没看。然而就是这份焦虑,让林因之等人顺利从总局逃了出来。

    三人一离开总局,就一溜烟消失在人群之中。

    阮局长快步来到正厅办公室,啤酒肚晃荡几下,他气势凶猛地坐在自己的靠椅上。他抓起茶杯,冰冷的茶叶毫无生气,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躺在杯底。

    “茶呢?什么都要老子教?”阮局长的脾气素来不怎么好,但通常到了单位,也会摆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但是像现在这样,一句话没说,脾气已经冲天,眼看即将爆炸的情况,实在少见。

    负责办公室外勤的女警立刻低着头换上新茶,然而阮局长的怒气仍没消。

    他一言不发地把茶水洒在地上,眼里冒火。身边没有一个人敢吱声,阮局长双手背在腰后

    ,一张肉脸上两只杏仁一般大小的眼睛锐利有光。

    “废物,真他么废物。”阮局长拽下帽子,摁在桌子上,气歪了嘴。“上头下的死命令,你们就给我这么干活的?养你们还不如养十头猪!”

    阮局长举起手,指名道姓一个一个骂了过去。支队中队的几名长官此时连动也不敢动,只能低着头认错。

    阮局长教训了一通政绩上的指标,他们市的指标显然是达不成了。

    “怎么办?”阮局长斜着眼问道。

    “你,你,你。”他一连指了三位警官,分别是缉毒,刑警跟内卫的三名。

    “想办法。”阮局长一屁股坐在位置上,女警又奉上一杯新茶,他百无聊赖地转了转茶杯,嘴里倒并没什么滋味,仍旧倒掉。

    “再泡。”阮局长把杯子一推,女警双手接过,不敢违逆,只得老老实实去烧水再泡一杯。

    “阮局,这事,我看急不来。”刑侦队长年纪看上去比阮局要大得多,在这位置上一待就是十几年,做梦都想要升迁,却没想到临门一脚,让这姓阮的捷足先登。

    这倒不算新鲜事,老刑侦队长自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本来也没什么怨言。只不过这个阮局身份实在不清不楚,既不是老部队下来的干将,也不是职业学校出来的特警。

    坊间更不知多少传闻,说这姓阮的,跟当地的地头蛇还有些牵连。

    “急不来?”阮局长知道这刑侦支队跟他不对付,能磨洋工的地方绝对是不会出一份力的,不倒扣他报销回扣已经算是客气了。“这事急不来,还真不是我跟各位找麻烦,上头下的死命令,什么叫死命令?月底不达标,咱们头顶上这乌纱帽,嘿嘿,那就坐不稳。”

    阮局长露出他的笑来,熟悉他的人没有不知道的。

    杀气。他们感受得到。

    “您,您别急。”缉毒队长是个新人,从岗上调来不到三个月,在警队里算得上能干,不到四十,前程已经铺开。

    “缉毒队。”阮局长点点头。“你们算是可以,这个月给我端了一个点。”

    说到这,缉毒队长有些得意,毕竟放在其他市,端点算得上小功一件。

    “但是你们狗屁不是。”阮局长变脸的速度也是一绝,这缉毒队长还没开心一会儿,就挨了骂。

    “这里是哪不用我多说吧?藏龙卧虎啊各位。”阮局长双手撑住桌面,使劲拍了拍桌子,整个办公室被他拍得震天响。“结果你们就给我弄来几条臭鱼烂虾?啊?这就算完了,我怎么往上交代?”

    “尤其是你。”阮局长指了指内卫,说道:“别以为抓来几个小混混,这也叫事?咱这是总局,看守所里屁都没有,你好意思么?”

    内卫委屈地低了低头,梗在喉咙里的一句“国泰民安不好么”打死他也问不出来,心里倒是想着能快点受完这股子窝囊气,能快点抽身离开。

    “行了。谈正事。”阮局长清了清嗓子,似乎是骂的也让他感到疲倦。

    “哪回都得我给你们擦屁股。”阮局长数落道:“知道下了班让你们几个过来,什么意思?”

    老刑侦吹了

    吹自己的胡子,脱下帽子,挠了挠一头白发。他没几年就要退休,知道升迁无望,当然也不把阮局长的屁话当真。但是要说他不佩服这个来历不明的局长,那是假话,尽管看不惯,但是老刑侦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年轻的局长真有两把刷子。

    像这样过了下班点把他们几个核心干部聚在一起,不是第一次。当然,这种聚会可不是什么喝酒看戏逛逛小巷子,一到政绩上不去的这节骨眼,阮局长总能找到几个连他们内部都没有的线报。

    一开始还好说,端掉什么地下赌场,查封几家边缘的企业,越到后来的案子就越大。近几次,让这老刑侦都叹为观止的大案,像当地丑闻交易,什么富豪勒索案,这阮局长简直成了神一般的人物。

    一开始颇有抵触,对这些案子不怎么积极的老刑侦,也不得不竖个大拇指。

    “这一次的案子在哪?”内卫跟阮局长时间最久,老刑侦印象中,阮局就任的时候,这家伙就跟在屁股后边来了,直到现在,还是阮局的心腹。

    “妈的,一帮废物。”阮局抽上一根细长的香烟,浓烟从他的口鼻里使劲往外冒。

    “下龙镇。”他眯着眼睛,嘴角大大的弯出一个月牙弯,笑着说道。

    一听到这个地名,四下里纷纷议论起来。老刑警也觉得古怪,说到这个下龙镇,名义上是他们的辖区,但实际上属于三不管地区,这地方的行政管理尤其混乱,不是一个警队能端掉的老巢。

    但是近来听说这个名字,老刑侦想到的是看守所里蹲的两个混混。这俩自称来自下龙镇,出的事,内卫抓过来的名义是聚众斗殴闹事。

    老刑侦对此颇有微词,这么小的一件屁事,他都懒得管。毕竟这种邻里厮斗,交给派出所也就得了,根本用不着总局兴师动众,浪费这么些警力,最后还花功夫提审。

    老刑警眼里皱了皱眉头,他突然想起一件古怪的事。对这两个小鬼,阮局长破天荒地亲自夜审,跟后来那个穷酸大叔一样,这让他有些错愕。

    然而没等他多想,阮局已经做出了结论。

    “刑侦!”他大吼。

    老刑侦知道这姓阮的不爱好好称呼自己,就爱管职务这么叫,但一来二去,大伙儿也都熟悉了,他也老早听惯了。

    这一声把他带回到现实中来,他还没反应,阮局已经做出了指令。

    “按照刚才的配置,由你出警,带三辆装甲,我跟隔壁武警借了人手,你们一并带走。”

    “啊?”老刑侦脑子轰地一声,像要爆炸。“三辆?阮局,你到底想干嘛啊。”

    “干嘛?”阮局望着老刑警,笑着说道。“还没听明白么,废物。天上掉下来一块肥肉,你们只管捡就是了。”

    “内卫,你们一起去,到地方之后分头行动。”阮局下了命令。

    老刑警还没回过神来,阮局安排的人手装备,这哪里是去出警?这简直是要跟那帮地头蛇火并啊?

    这个时候,看守所的执勤小队突然闯了进来。

    “阮局!出事了!”他们连报告都没来得及喊,已经夺门进到了办公室里。

第一百零三章 泄密

    “这些话,你都跟他说了?”林因之脸色沉闷,他现在明白,为什么从总局出来的时候,撞见阮局会是那副样子了。

    这事得从他们逃脱总局之后开始说起。从局子里出来之后,林因之领着两人多绕了几个街区之后,才带他们到了目的地。

    酒吧。

    深夜开店的酒吧里现在几乎没什么客人,三人开了一件包厢,隔出一块空间,他们围坐一团。

    虎子还准备叫杯酒尝尝,林因之不冷不热地嘲讽。

    “这里随口起步,小杯长岛是500块。”

    虎子就不敢再提这事了。三个人来到酒吧的时候,身上这层皮还没扒,好在林因之跟这家老板算得上熟络,不多时便找来了便装。

    等两人都换上了便装,林因之靠在软软的靠背沙发上,点上一支烟,尽管浑身伤痕,但是他还是很享受这片刻的时光。

    “不是让你别乱动弹么。”林因之抽过一口烟后,他开始算起账来。“啊?你小子。”

    他说的当然就是虎子,在总局里面的时候,虎子冒失的举动差点让他们几个把命送了。

    “嘿嘿。”虎子却有些得意,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片,塞到林因之手里。

    “看看。”他说。

    林因之低头瞧了瞧手里的卡片。

    “我的假证件?”林因之愣住了。“怎么会在你手上,你不是给他……”

    林因之看了看手里的证件,的确就是虎子从他怀里掏出去的那张,他感到不可思议,连忙问道:“那你给他的是什么。”

    “通行证咯,不然他怎么会放我们走。”虎子说道:“你的这个,什么证件,我不懂有什么用,只是用来给他看看而已,真正的通行证是物归原主了。”

    “物归原主?”林因之皱了皱眉头。

    “你这张,我先拿出来让他看看,反正看不大清楚。”虎子啧啧舌,说道:“然后他跟你聊着的时候,我顺手从他手里拿到了通行证,再还到他自己的手上,也没什么不对,是不是。”

    林因之哭笑不得,原来是这么个物归原主。

    “干得好。”林因之拍了拍虎子的肩膀,没想到一到关键时候,这虎子还挺靠得住。

    林因之叹了口气,如果真的按照那警察的说法回看守所去找,林因之相信这通行证一定就在那三名警察身上,虽然不知道他们藏到哪里去了,但想要赶在阮局发现不对劲之前从局子里逃出来,那就是天方夜谭了。

    “还是多亏你,先生。”虎子站起身来,向林因之拱了拱手。“要不是你,我们哥俩怎么出的来?”

    虎子说着,按住了刺青小哥的脑袋,也给林因之低了低头。

    “那,林先生,你先忙,我们就先走了。”说完,两人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林因之却没打算就这么放他们离开。“你们现在这样直接出去,会有生命危险。”

    “生命危险?”虎子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失了灵,听错了声音。“大叔,你开玩笑吧,这不都逃出来了,能有什么危险。”

    林因之摇摇头。“你们是打算回家?”

    虎子茫然点了点头。

    “下龙镇?”林因之又问。

    “对啊,不然还有哪里?”虎子皱着眉头回答。

    “现在可不是小打小闹的问题。”林因之叹了口气,说道:“恐怕不管是被警察给逮捕,还是回下龙镇,你们俩下场都不会好。”

    “这是什么意思?”虎子睁大了双眼,缓缓回到了林因之桌前,屈身坐下,满脸惊骇。

    “我先问你们俩。”林因之长出一口气。“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

    虎子咽了咽口水,看着林因之一张沉着的脸孔上也开始扬起了波澜,他知道这老家伙并不是信口胡诌的,于是也不敢就这么回到下龙去了。

    “三天左右吧。”虎子回忆道:“我当时还纳闷呢,明明是在镇子里,这都没怎么见血,放倒几个人,被抓也就被抓了,那天尤其倒霉。”

    刺青小哥也直点头,跟着说道:“没错没错,平常我们虎哥在下龙镇也算得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说是老大,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林因之不用看都知道这话里水分多,但以他看来,虎子这样的性格、能力,要在下龙镇的明面上混出些名声来,倒不稀奇。只是如果真的如同凯那个小鬼所说,下龙镇这片淤泥底下真的不一般的话,那虎子混出来的这些名头非但不是什么好事,反而容易招来祸患。

    “要说平时砍人,还是被砍,只要不出人命,顶多进派出所教育两句,关两天也就出来了。”刺青小哥脸色阴沉。“而且我们虎哥在哪都吃得开,派出所的大哥,他也都认识。”

    被刺青小哥这么一抬举,虎子反倒是脸上有些挂不住,一阵青一阵红,脸色倏忽之间转了又转,才喃喃说道。

    “没那么夸张。但是那天要说也的确古怪。我记得也是下午,其实没多大事,就跟鱼市的几个摊铺起了点口角,就打起来了。”

    “鱼市?”林因之挑了挑眉毛,问道:“那里有鱼市吗?”

    “嘿,大叔。”刺青小哥突然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瞧了一眼林因之,笑道:“你一看就不是我们下龙的人。”

    “有什么问题?”林因之愣了愣,问道。

    “我们这儿的鱼市,说是东南亚最有特色的也可以。”刺青小哥颇有些自豪,放出大话来脸都不红。

    虎子拽住了刺青小哥,摇摇头。

    “鱼市,就是我们那沿海都有的产业,算得上一种特色。每年的渔业,具体多少我不太懂,但是据说流通到周邻各国,还挺不错。”

    “周邻各国?”林因之摇摇头。“不可能,虎子,不是我相信你的话,只是这不太合理。从地理位置上看,下龙镇景点的作用远高于他的渔猎价值,而且看看其他几个港口城市村落的布局,即便你们下龙港的渔业发达,就近原则,也不可能从你们那舍近求远地进货。”

    “这,我就不清楚了。”刺青小哥摇摇头。

    “有什么其他的特色吗?比如某种鱼类只在你们那才能捕获,或者是你们有什么低成本捕捞的办法,降低售价?”

    尽管这么问,但是林因之很清楚这也不太可能,现在大多数城镇港口已经采取机械渔猎的方式,人工捕捞早就落后时代。很显然,人力捕捞的渔业怎么可能比机械更有优势呢?

    但不管林因之怎么问,刺青小哥都是一问三不知,对此一概语焉不详。

    然而虎子似乎有想到什么,一直没有吭声。

    林因之也感觉到虎子的问题。

    “你是不是有想到什么?”林因之直接问虎子,他从虎子的眼眸里看到犹豫。

    “唔。”虎子的神情果不其然,露出些许迷茫。他看了林因之半晌,下定决心,说道:“是这样的,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但是那个局长提审我的时候,问了几个奇怪的问题。”

    “奇怪的问题?”林因之感觉到不寻常。

    “这只是我无意间听来的。因为平常跟鱼市的那些老乡打交道,这帮老顽固对保护费这种事都是敬谢不敏,我也很苦恼。听人说,他们背后都是有人罩。”

    林因之默默听着,没有吭声。

    虎子一点点回忆。

    “有人罩?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了,在下龙镇,大家伙都得尊称我一声虎哥,你做生意,我保你平安,明码标价,公平合理。”虎子越说越觉得愤慨,一口把杯子里的白水灌进喉咙里。

    “我从高中毕业混到今天,什么场面没见过?大家都知道,这种场子我当然忍不住,所以这几场架打得算是最狠的,不过我到了也没见他们背后罩的什么老大,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本来我以为这就是扯淡,但那天我撞见了。”

    “撞见什么?”林因之跟着虎子越来越嚣张的情绪一起跌宕起伏了起来。

    “听他们说,有个什么鲨鱼帮会还是什么的,我估摸这就是那些渔夫背后罩他们的老大,本来想当场跟他们刚一场。但是当时我手底下没带人。”

    说到这里,林因之似乎看到虎子的脸上还有些羞愧。

    “所以我没立刻跟他们发生冲突,就跟在后面。结果这一跟,就从鱼市直接到了一个小巷,民房里。照理说我对下龙这一带的地形很熟悉了,他们愣是能把我给绕晕,也的确不是一般人。”虎子说着说着,还竖起了大拇指。

    “他们在干嘛?”林因之抓住重点,问道。

    “先是交货,我以为是什么白货粉子之类的,搞得神神秘秘,但好像就是鱼。他妈的, 你卖鱼卖鱼,搞得跟销赃一样。”

    林因之愣了愣,眉头紧锁。

    “就是卖鱼吗?”

    “就是卖鱼。”虎子一口咬定。“这没什么奇怪的,我看他们也就翻了几条鱼肚子,看看新鲜也就没了。但是后来,断断续续又说了一堆有的没的。”

    “有的没的?”林因之感到好奇。

    虎子吞咽了一大口唾沫,神情变得十分紧张。

    “这事,那个什么鲨鱼帮会什么的,听那意思。”虎子眼睛也不敢眨,凑近到林因之的面前,声音越来越小。“说是要传达什么暗号,推翻什么霸权,最后还提到一个什么监狱。”

    “什么监狱?”林因之的脑子里发出警笛般的嚎叫声,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些话几乎都和凯的情报不谋而合。

    “什么塔,听得不大清楚。”虎子口干舌燥,又喝了口水,摇摇头。“其他就没了。”

    “这些话,你都跟他说了?”林因之问。

    “谁?”

    “就那个审问你的局长。”林因之提醒他。

    “说了。”虎子抿了抿嘴,解释道:“没办法,要不交代,我就交待在他手上了。”

    林因之摇摇头。

    “糟了。”

第一百零四章 阴谋

    林因之知道情况比他想象的可能还要糟糕。尽管到现在为止,他还是没弄明白,那个神秘的少年凯,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但是很显然,虎子的情报一旦被警方掌握,情况就只能用“糟糕”来形容。

    “先生?”虎子还没厘清现状,他只看到林因之发出一声“糟了”之后,就沉默着不再吭声。

    林因之大出虎子的预料,叫上来几杯透明的酒。虎子当然认不出,就算知道名字,他也辨认不出来。他眼睁睁看着林因之一杯又一杯地下了肚,脸上的颜色也跟酒精一起,变得越来越红。

    虎子跟刺青小哥咽了咽口水,眼看着这大叔不要命地一连喝下近十杯,肚子微微涨了起来,一张褶皱布满了脸,拉长的红晕蔓延到了脖子根处。

    林因之闷声声吐出一口气,凝重的酒精味道混杂在空气中,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模糊,脑子里嗡地一声,炸裂开来。

    “你们。”林因之想来是有些醉了,可虎子觉得他没有。

    林因之站起身来。

    “要出大事了。”他感慨似的说了一句,又灌进一杯酒,浑身散发出来的酒气比他杯子里的酒精还要重。

    “大事?”虎子挠了挠头,不明所以。“能出什么事?我们不都逃出来了?”

    林因之摇摇头,哈出一口带了酒精气味的气来。

    “逃出来?我们是逃出来了。但是我想错了。”林因之的语气听上去很无奈。

    “想错了?”虎子问道。

    “想错了。”林因之的视线穿过虎子,从酒吧的吊灯穿过整个大厅,能见到的夜色笼罩下,外面的街道上穿过三三两两的行人。

    酒吧的大厅里人声越来越嘈杂。

    “真的想错了啊。”林因之长叹一声。“我想错了,原本以为这只是一桩失踪案子,顶多牵扯一两个组织。”

    “案子?”虎子突然记起来,林因之曾经在局子里说过这事。但一路上来,这老先生对此总是语焉不详,虎子也没有一直追问。

    “来个火。”林因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根烟,虎子连忙用那金属火机给点了上。

    “案子,就是调查一个人,这两天也才开始着手而已。具体的情况,你们也没必要了解。原本我以为,这个人只不过倒霉惹上几个组织而已,没想到。”

    虎子不敢吭声打断林因之,他收回火机,默默听着林因之的话。

    “现在看来,这完全是我太天真了。”林因之知道,按照阮局的秉性,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我调查的这个人,虽然现在还对他一无所知,但是你们知道么。”

    林因之带着醉后朦胧的眼,指了指两人。

    “这人就像是台风眼的中间那个点一样,我越往深处调查,涉及他的案子和旋涡就越严重,到现在我已经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调查下去了。”

    “唉。”林因之又喝下一杯,沉闷的气氛在他的身边开始蔓延,就连虎子跟刺青小哥也被他这样颓丧的气场所影响。

    三人一个劲地唉声叹气。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虎子抽空问道。

    林因之看了看虎子,脸色赤红,笑了笑。

    “接下来么,下龙镇可能就是这场旋风的中心

    。”林因之说道。“虽然我不知道这些势力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纠葛和恩怨,但是既然现在问题都集中到了眼前,我想他们谁也不会轻易松口。眼前可能是一场死战。”

    “死战?”虎子现在对林因之的确颇有几分尊重的感情。

    “我只是个侦探。”林因之抖了抖烟灰。“我的直觉不会跟证据矛盾,这是我的工作。阮局已经行动了,他的行动也告诉了我一个信息。那就是包括你们在内,整个下龙镇上弥漫着一股阴谋的味道。”

    “阴谋……”虎子的脑子已经跟不上林因之了。

    “但这也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了。”林因之笑了笑。“警察,毒枭,还有什么?他们之间的火并,围绕着这家伙展开,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你是说,他们要在下龙镇开火吗?”虎子突然慌了神。

    林因之点点头。

    “恐怕是的,而且这只是个开端。”林因之说道:“接下来,所有陷进这场阴谋里的小鱼都得在这暴风雨里完蛋吧。”

    虎子的脸上露出惊恐的颜色,他猛地站起身。

    “不行,我得赶快回去。”

    “回去?”林因之挑起一只眼,看起来十分吃惊。“回哪去。”

    “下龙镇啊。”虎子觉得理所当然。“我都说过,那里是我罩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倒霉呢。”

    “你在说什么啊?”林因之苦笑道:“你现在回去,正撞上那帮警察,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们都会不会放过你的。”

    “我只是偷偷溜过去通知一声。”虎子却显得很自信。“怎么会让那帮家伙抓到第二次。”

    “你不怕死?”林因之没想到会有这么莽的地头蛇。

    “怕。”虎子不假思索地回答。“但是做人得要点原则。”

    说完,虎子就要立刻返回镇子里去。

    “等等。”林因之突然笑起来,接着酒劲,他感到有些愧疚。

    “你没必要趁夜色走,以我的了解,阮局那帮警察没那么勤奋,看样子他们今天拿到消息准备计划,最快也得到明天下午才出发。”

    虎子放下心来。

    “今晚找个地方休息休息,明天再回去。”林因之站起身来,从兜里掏出两盒烟,一人一个,摁在他们的面前。

    “拿去抽吧。”

    两人眉头松开,眼见林因之递给他们的烟并不便宜,放在平时,虎子是舍不得抽这种的。

    “怎么了,大叔先生。”刺青小哥满心欢喜地收下,赶紧塞进了屁股后面的兜里,称呼上也立马改了口,毕恭毕敬地称呼了一声先生。

    “我还真就是个大叔,比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可差远了。”林因之挥挥手,脸上多了几分活力的颜色。“叫我大叔就可以了,你们要回去,一定要小心沿路的警察,虽然我估计轮不着通缉你们,但是正面撞见,还是躲开的好。”

    虎子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大叔你呢,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问道。

    林因之又抽出一根烟来,接着虎子的火,点着。抽了两口,林因之眯着眼看向屋外,看样子夜色渐深,大厅的生意也越来越好,酒色灯火,狂躁的音乐充斥着整个会所。

    还能干吗,老本行。”林因之决心要把这件案子差得水落石出,他的心上已经有了些眉目。整个事件既然都和这个叫做“李翊”的人有关,林因之决定从这里下手。

    从虎子的口中,林因之已经知道了整件事的发展,也大概能够推测出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但他知道自己只是个侦探,远远做不到什么干涉这样势力间的争斗和火并,也不可能做什么正义使者。

    但是林因之觉得,自己有必要会一会这个李翊。他也相信,那个顺走自己火机的少年凯,一定和这个李翊有所关联,只要找到这个线索,他也就能拿回火机了。

    林因之抽着烟,换上的这件衣服略微厚了些,他敞开胸前的纽扣,迎着夜色里刮来的风,离开了酒吧。

    街上略微有些萧条,和酒吧里的喧闹形成鲜明的对比。林因之本打算找一家宾馆歇歇脚,转念想似乎也没有这个必要,他现在需要做的是找到这个监狱的资料。

    简单在网上搜索了下,林因之就已经知道了这座监狱的神秘性,真可以说几乎所有的情报都完美的和这个监狱避开。在这个国家生存得越久,越能发现这个事实,那就是隐藏在一片祥和之中的暗流汹涌,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圣塔监狱。”林因之喃喃自语,在萧条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他来到一家亮着灯的饮品店前,要了杯咖啡。

    林因之开始思考怎么才能得到关于这个监狱的情报,奈何自己穷尽各种手段,单单搜索资料,很显然是找不到的。

    如果凯的推测没有错,那么李翊很大可能曾待在这个监狱里。他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这个李翊的目的又是什么。

    晚上开始降温,林因之庆幸自己要了件不太薄的外套,午夜街头上又开始刮风,他接过店员手里的热咖啡,小口嘬了嘬,林因之身后突然发出一声苍老洪亮的声音。

    “摩卡谢谢。”苍老的声音高大宽厚,林因之转过身去,看到的第一眼就是白发。

    “刑警先生。”林因之转过身,立刻就认出了这高大的身影。是刑侦支队的队长,曾经林因之跟这位老刑警有过几面之缘。

    “哦,真巧。林先生。”刑警队长接过咖啡,两人靠在空无一人的街道边缘上,喝起咖啡来。

    “巧吗?我不觉得。”林因之苦笑道:“我没猜错的话,在街上你就发现我了,一路跟我到这来刑警这活儿还真不是人能干的差事,这么晚了还加班?”

    “哦,加班。”老刑警复述了一遍,咧开嘴笑道。“你不也一样?林先生,咱们彼此彼此啊。”

    林因之无奈地摇摇头。

    “轮到刑警队长来找我,看来我犯的事不小?”

    “没有,跟你叙叙旧罢了。”老刑警目光扫过林因之,说道:“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是白的。”

    “刑警都是凭直觉断案?”林因之愕然问道。

    “那倒没有。”老刑警捏住手里的咖啡纸杯,一口气全部喝干,随后把空杯子捏成一团。想了想,他补充道:“不全这样。”

    “有事找你谈谈。”

    林因之犹豫了片刻,也一口把咖啡饮尽,跟着老刑警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一百零五章 刑警的夜审

    出乎意料的是,老刑警并没有把林因之带到警局。

    老头看起来孑然一身,林因之就这样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两人穿街过巷,不多时来到一栋旧式公寓,连电梯也没有。林因之自觉得古怪,但还是跟在刑警背后,两人上到九楼。

    期间,老刑警一口粗气没出,反倒是回头往林因之的身上多扫了好几眼。

    “可以啊,一路上来没见你喘气。”老刑警没打算等到林因之的回复,从兜里取出一把灰色的钥匙,拍打着铁门,用力扭了扭锁头,一把捅进去,连腿脚一并用上,把门给打开。

    铁门一开,浓重的烟雾和灰尘弥漫在空气里,也不知道多久没用过了。

    林因之捂着嘴,半睁着眼跟随老刑警来到屋里。

    灯光发出嗡嗡响声,闪烁的光线一下子点亮了整个房间,凄惨的煤灰色墙壁看上去跟毛坯房也差不太多,房子里弥漫着一股古怪的烟味,好在并没有什么湿气,所以霉味儿不重。

    林因之好奇地打量起这间屋子。

    房间整体不大,约莫十五平左右,方方正正,没有隔出房间,也没有洗手池或是厨房,连个基本的卫浴,都只有简单的蹲坑。林因之皱着眉,很显然,这里不可能是居室。

    房间的四周倒是有尺来长的方正小窗,只不过窗上涂满了不知道是墨笔还是灰尘,屋里屋外互不能见。

    悬挂在房间正当中的白炽灯摇摇晃晃,时而闪动,光线不是很充足,明黄黄的颜色在房间里摇曳着旋转,两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在房间的四面墙壁上打转。

    被这晕黄的灯光微微照射,林因之看到空气中朦朦胧胧的射线和光芒,他适应了光线之后,刑警拍了拍桌面,又是灰尘。

    老刑警也觉得不妥,眉头紧皱,咳出几声,从桌前抽出两张凳子。

    这时候林因之才注意到,一张书桌就突兀地摆在房间的正中间,两张凳子在桌前桌后各有一张。

    “审讯室?”林因之忍不住惊呼了一句,便立刻收声。他注意到老刑警的脸色有些绯红,看起来十分尴尬。

    “老毛病了,职业病。”他咳嗽一声,目光扫动到林因之的背后。“一不留神给布置成这样,让你见笑了。”

    林因之没吭声,回过头看去,自己目光的死角里赫然摆着几个巨大的书架,尽管蒙上的灰尘深重,但是可以看得出来,全都是这个老刑警自己整理出来的资料。

    “嚯。”林因之小小惊呼一声,不予置评。这地方怎么看,都像是一间审讯室。

    “你不坐吗?”老刑警接了两杯水,一前一后放在桌面上,便一脸轻松地坐到了林因之的对面,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你不用感觉奇怪,真要提审你,我就直接带你去局里,虽然一把年纪了,但是我估计他们多少也得给点面子。”老刑警似乎很好奇林因之,目光一直聚焦在他的身上,上下扫动。

    林因之认得这种眼神,简直就是对可疑目标的一种扫描。一只狡猾的老猫盯上一只落水的耗子。林因之的脑海里浮现出这句话。

    但是林因之不觉得凭自己能从这狡猾的猫身上占到什么便宜。虽然不想

    承认,但毕竟自己不是专业的刑事专家,他早断定,自己一旦插手这件案子,迟早有一天会被盯上。

    只不过他没想到,这老猫的嗅觉已经灵敏到了这个地步。

    林因之叹了口气,认命般地拖动椅子,一屁股坐在上面,手里捧住老刑警给自己倒上的半杯水。出乎意料的是,水是温的。这让林因之有些错愕,他再看看老刑警冷峻的脸孔,不自觉地有了些许改观。

    “费心了。”林因之敲了敲水杯,小小灌进一口,瞬间觉得连带肺管都热乎乎的,好不自在。

    老刑警脸上露出和煦的喜色,也跟着喝了一口。

    “你想知道什么。”林因之率先发问,两只浑浊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紧了老刑警。他有些紧张,汗腺开始张大。

    “哦,没什么。”老刑警眼皮子略微动了动。

    “林先生,你很敏锐嘛。”老刑警对这看起来其貌不扬的老侦探,萌生出一种惺惺相惜的尊敬感。“你看到什么?”

    “……什么。”林因之手指轻轻拍打着手里的水杯,嘴里发出“嘶”的声音。这是他开始动脑子时的习惯,而尘封了十几年的大脑,混杂在个人琐事和情感案件的淤泥里,他的脑神经就像被束缚住一样,甩开这些桎梏,林因之感觉自己重新沐浴在这种思考的快感之下。

    “从酒吧街出来之前,你就注意到我了。”林因之半闭上眼,全身放松,嘴角微微翘起,近乎确信似的说道。

    老刑警有些惊讶,脸上挤出几块老肉纵横在一处,随后又变成了喜悦,最终,一种迟暮的落寞覆盖了他脸孔上全部的阴影。

    “人还是老了。”老刑警叹口气,对自己迟钝的身手感到落寞。“没想到这时候就被你发现了。”

    林因之目光扫过老刑警,喉头动了动。

    “不是那个时候。这是我刚才注意到的,我倒觉得你大不必为自己的业务能力担心,警长,这是你自己告诉我的。”林因之说道。

    “我?”老刑警显然感到不可思议,他笑道:“林先生,你这是在安慰我吗?我觉得咱们两个之间,没这个必要吧。”

    “这杯水。”林因之敲了敲水杯。“水温恰当,而且有些适合醒酒的酸,唔,是橘子汁吗?”

    “柠檬和酸梅。”老刑警下意识回答。

    “没错,总之不管它是什么。”林因之笑着说道。“从这就能看出来,您不光知道我刚从酒厅出来,还很会照顾晚辈。恕我直言,您的子女想必很幸福。”

    老刑警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他似乎不太喜欢子女这个话题。

    “你的注意力很敏锐,兄弟。说实话,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远远超过我这个刑侦警察。”老刑警坦率地承认了。

    “您过奖了。”林因之内心有些躁动,老实说被专业人士认可甚至恭维,这种场景通常只会出现在梦里,没想到轻而易举就实现了。

    “但是,林先生,有些话我得说得难听些,这是我的责任和义务。”老刑警的眼里仍然冷冽。“尽管我个人很不支持你继续做这样的危险举动,老实说,你可能会死于非命。”

    老刑警的话并非危言耸听。

    这几个字就像千钧重担,一下子把林因之从得意的顶点直接压了下来,连喘息的余地都不给他。

    “我有心理准备。”然而林因之却没打算在此收手。

    老刑警瞧了瞧林因之,对这个聪明的男人再次有了改观。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我老早听过你,先生。”老刑警站起身,几步来到了林因之的背后,开始翻找他身后的书柜。

    “听过我?”林因之感到受宠若惊。

    “听阮局长?”随后,他想到这个合理的可能性。“我和阮局长有些私交,但说不上朋友。”

    不如说,林因之心下怦怦乱跳,他才从阮局长的手里抽身,原本以为落到这个刑警手上,已经完事休矣。但似乎情况比他想象的要好一些,他无法确认阮局长究竟对自己,对下龙镇的一系列案件,对李翊到底有什么目的,但是他毫不怀疑,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巨大的波澜在推动。

    “阮局?”老刑警的脸上有些错愕,他没想到这里会出现阮局长的名字。他摇摇头,否认了林因之这个推测。“他是提过,但并没说过什么特别的,对这些,我也没什么印象。”

    “倒是他这个人,你最好小心些。”老刑警的话里颇有些火药味。

    敌意?林因之感觉到事情似乎变得更复杂,也更有兴趣了起来。原来这个老刑警和阮局长之间并不和睦,至少两人不在同一立场。

    “看看这个。”老刑警注意到自己那句话的不妥,补充道。“阮局这个人,我不了解,毕竟他跟我不是一代人,平日更没有什么交集。你就当老头我自个儿的抱怨好了,毕竟,年纪大了,难免对升迁都有些非分之想。”

    林因之沉默着挑眉看了看老刑警的神情,心下却不以为然。如果他真的这么想,必然不会简单地说出来,更何况是说给自己听。林因之感觉到这件事似乎另有隐情。

    但此时并不能挑明。林因之接过老刑警交给自己的档案,他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先看看这位老警察要出什么招。

    “这是?”然而看到档案,林因之却有些哭笑不得。资料上是他编纂的部分假资料,以及他借用这些假身份穿行各大机构或是单位“借用”资料的记录。

    “这是警方的调查?”林因之摇摇头,他没想到自己的行踪竟然被全盘操控,所有的资料和记录,甚至部分调档的影像资料都封存在一处,从他的个人喜好,日常行踪到一些隐秘的私隐,就差没给他本人的脑门上戳一个“可疑”。尽管并不是全部,但林因之也觉得自己无处遁形。

    颇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

    “不。”老刑警却摇摇头。“这是我个人的兴趣。”

    “兴趣?”林因之感到有些愕然。

    “别紧张,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那种。”老刑警看起来十分郑重地说道。“这件事,关系很重大,所以我才连夜把你带来因为我觉得你有这个能力,所以才对你展开调查,也算是我个人的一个习惯。”

    林因之吞咽口水,他感觉到这件事的不一般。

    “请问,林先生,我能信任你么。”老刑警直接问道。

第一百零六章 被渗透的警局

    “信任?”林因之感到困惑。他甚至不明白这个老刑警究竟有什么目的。如果他只是奉了阮局的命令来抓捕自己,那事情反而简单。

    但是林因之意识到事情很复杂。至少他现在的处境,就是一只脚已经踩进了泥潭里。

    “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林先生,你可以提问,我会尽我能回答的范围,给你提供我得到的情报。”老刑警并不勉强林因之,他说。“只要是我能够回答的。”

    “你的目的?”林因之毫不客气,抓住不容喘息的机会就开始质问。

    “大致上来讲,保证社会安定和平吧。”老刑警从容不迫地说道。“你别着急,林先生,我们有一整晚的时间。”

    “这就和什么都没说一样。”林因之摇摇头。“那么警长,我想请问,你们现在的行动是什么?”

    老刑警摆出一副就知道你会这么问的神情,犹豫了片刻,整理了手头的资料之后,抽出一张,铺陈在林因之的面前。

    “下龙镇?”林因之一点不觉得意外。

    “看来你已经有所了解了。”老刑警点点头。“我现在能说的也不多,但是可以告诉你的是,我个人不认为接下来的行动,是正义。”

    老刑警的这番话让林因之有些意外。

    “这么说,你是不是对阮局长,有什么意见?”林因之继续提问。

    “不能这么说。”老刑警眯起眼,看起来对这个话题,他十分小心谨慎,生怕失言。“只能说我们两个的理念有冲突,算不上什么意见。”

    林因之点点头,但他并不觉得这个回答就代表了老刑警真实的看法,看来局子里内部的暗流已经快要激流对撞,涌出水池来了。

    “警长,那我还想问问,既然你们已经有了行动目的跟计划,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们已经确定了敌人?”

    老刑警点点头。

    “那既然如此,你现在站在我的面前,为什么既不动手,也不逮捕,是因为你想利用我来帮你破这个案子,还是因为你已经得到可靠的证据,证明我不是敌人?”

    老刑警被林因之这个问题给噎住,一时间难以回答。他没想到,林因之会用这种方式问出来,这下他无论怎么回答,都绕不开下龙镇的案子了。

    看见老刑警仍旧保持沉默,林因之知道自己的问题已经逐步逼近了核心,即便老刑警什么也不回答,林因之自己也有了收获。

    但他知道,现在这个局面下,老刑警如果真的站在另一个立场,和阮局长要划分清楚,就必须在今晚做出表态。

    “结果就是,我问了你三个问题,你一个都答不出来。”林因之叹了口气,摇摇头。

    “看起来没什么好聊的咯。”林因之摊了摊手,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别急。”老刑警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他拦住林因之。“林先生,如果我说,因为你看起来不像是个坏人,所以我相信你,你会信吗。”

    听了老刑警的回答,林因之无奈地笑了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好好讲讲吧。”林因之说道。

    “第一,我手头上没有证据。”老刑警坦率地说道。“甚至可以说,

    一点证据都没有,但这本身也算是个理由吧。那就是证明你林因之是有问题的证据,我这里一条也没有。”

    “我不知道究竟是你隐藏得足够深,还是我老头这本事不如以前。总之既然没有证据,我决定信任你。”老刑警自说自话地得出了结论。

    “这可不好说,老警官,我只是个私人侦探,既不是你们警署雇的警探,也不是什么忧国忧民的大家,就是个混口饭吃的侦探而已。”林因之嘲弄似的说道。

    尽管林因之这话听上去是在反驳自己,但是老刑警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有些欣赏。

    “我个人而言,不相信你这样的侦探会跟我们警察作对。”老刑警准备给林因之一个台阶下。

    “那要看警察做的事。”林因之却压根没把这台阶放在眼里。“毕竟我要顾全雇主的利益,而且我自己,嘿嘿,不好意思,警长,和你想的不一样,我不是那么迷信权威的人。”

    “哦,权威。”老刑警低声重复了一遍,

    “在你们看来,也许只是工作。但是在我们看来,你们却是一种象征。”林因之回答。

    “哦,象征。”老刑警有些自嘲,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能赋予这么多含义。

    “我看没有。”他说道。“谈不上嫉恶如仇,但是对待业务,毕竟我这老头也干了这么多年了,我不觉得自己算得上什么权威。”

    “而且林先生。”老刑警看了看林因之,说道:“现在可是下班时间,大半夜的我来找你,不光是想请你叙叙旧聊聊天。”

    林因之哭笑不得。他跟这个老刑警之间,连“一面之缘”都算不上,又怎么能说得上叙旧?

    “所以这不就是审讯么。”

    “这就任凭你想象了。”老刑警这回并没有反驳。“你知道,再老派的警察,下班之后不回家也是很辛苦的,我拿出了必要的诚意,林先生,我希望你别让我失望。”

    “说的也是。”林因之苦笑一声,问道:“那么你想让我干什么。”

    “哦,话归正题好了。”老刑警挑了挑眉。“我明白你的诉求了,林先生,不想要崇拜我们这样的权威,又想要真相。”

    “我可没这么说。”林因之小声嘀咕,但他并不反感老刑警对他的总结。

    老刑警也没把林因之的抱怨放在眼里,继续往下说道。

    “我需要的也就是你这份叛逆。”老刑警直说道。“我的直觉告诉我,至少市局里的问题,警署的结构出现了问题。”

    老刑警直接把结论扔给了林因之,即便他早就有所预感,但是没想到这个地位不俗的老刑警就这么直截了当,一针见血地摆出了事实。

    “这是你的推测,还是你调查出来的结论?”林因之收起之前那戏谑的态度。很显然,他林因之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从他接手彻查这件案子的那天开始,涡流的旋涡一点点蚕食着他的**和神经,到现在,他已经无法反抗自己对真相的求知欲了。

    “一半一半。”老刑警的脸色也变得严肃冷峻。“后面的话,我随口说说,搜集了一些什么证据也好,让你看了有感而发的内容也罢,你都不用告诉我,也不用问为什么。”

    “我和你只是随口聊聊,仅限今晚。明天中午,局里就会有所动作,在此之后,我们俩可能见面,也可能再也不见面,这些你都不用在意。”

    听了老刑警的生命,林因之咽咽口水,冷汗直往外冒。

    “不管发生什么,今晚的事,你就当做随口说说,什么时候你想要置身事外,也都无所谓,毕竟年纪大了,我能理解。”老刑警说道。

    “但是要知道真相,有时候就得付出代价。这是没办法的事,你做的工作就是这么危险,我也再三劝诫过你。最后确认一次,林先生,你真的想知道吗。”

    林因之抬起头,看了看老刑警的脸色,光线打在他的背影上,从身后折叠出巨大的黑色身影落在墙角,林因之耳边响起了嗡嗡的声音。

    一种闷闷的湿热顺着林因之的身体爬了起来,他感觉到浑身不自在。

    “我还有拒绝的权利吗。”过了半晌,林因之仍忘不掉这样的俏皮话,说道。

    啪。

    老刑警面带笑容,牙齿刀锋一般锐利,他拍出一张档案纸,正摔在林因之的面前,整个书桌开始震动。

    林因之揉了揉眼睛,档案纸看起来十分古旧,页边上露出折痕,泛黄的纸皮上还有水泡过的痕迹,资料全是英文,浅灰色的头像模糊不清,隐约勾勒出一张轮廓,档案上的文字有过涂抹的痕迹。

    林因之小心翼翼地捏住档案纸,轻轻揉搓了纸张。

    “这是从雇佣军部的档案室调出来的。用了点手段,这种旧制的档案查阅起来很不方便,现在大多数地方都采用数字归档。但是也有一个好处,这一类的档案纸备份有时候多到连他们自己的体系都整理不清楚。”

    老刑警似乎很得意,他抓了抓自己的鼻子。

    “像这样的档案资料,很显然是被遗弃的。只不过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有销毁。”

    “因为浸湿了。”林因之说道,他看了看档案,目光有些呆滞。“最保险的销毁方式,纸质档案就连碎纸,可能还是不能完全放心,烧毁也许不赖。但是很不巧。”

    林因之举起这张档案纸。

    “不知道是天意还是有人故意为之,这份档案在焚毁前,恐怕是浸透在水里的。”

    老刑警点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

    “我果然没看错你。”

    档案的名字两人并不熟知,隐约可见的几个代号,用笔代替打印字符写出了一个“bee”的形状。但照片的轮廓,老刑警却有一口咬定。

    “这个人就是阮局长。”他说。“警署内已经被渗透。”

    林因之再看了看手里的档案,两个人的头部轮廓重叠在一起,也许正如老刑警所言,这两个人的身份逐渐一致。但是他心里却觉得空落落的,慌了。

    为什么这份资料会轻而易举地落到这个刑警手里,虽说不足以作为充分证据,但此时关系和当地政府如此紧张的原雇佣军,也是当下人人所熟知的组织前身,与此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阮局长,又是怎么上位的?

    林因之觉得古怪,他提出最后一个问题。

    “你知道圣塔监狱么。”

第一百零七章 出警

    “圣塔监狱?”老刑警挑了挑眉毛,看起来极力想掩盖自己的情绪,只是林因之的这个问题像是戳爆了老刑警的软肋,让他无法适从。

    其实林因之不太想把自己这个情报给抖出来,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毕竟现在局子里这情报应该不新鲜。

    “听那俩小毛孩说的?”老刑警自知这事瞒不住,率先挑开了说道。“没想到你掌握得不比我们少啊,林先生,说不定最接近真相的是你。”

    林因之尴尬地笑了笑,他不敢否认刑警的推测,但是更不敢承认。

    “你想知道什么。”老刑警问道。

    “这个圣塔监狱。”林因之眼珠子转动起来,他试图找到一个折中的提问方式,找到最好的提问方式。“真的和字面意思一样,是监狱?”

    “真不愧是侦探先生,你的想象力的确很丰富。”老刑警笑了笑。“当然是监狱,不然还能是什么。”

    “只是我毫无根据的推测,是监狱,还是一个藏了什么人的基地?这种把戏在历史上可以说是屡见不鲜。”

    “你觉得这监狱有什么问题吗。”老刑警问道。“还是说,你现在的证据指向这个地方。”

    “没有。”林因之警惕地一口否定。林因之预感到,这个监狱和警局本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是吗。”老刑警笑了笑,他不再质疑林因之的说法。“我只能告诉你,林先生,这个监狱里的任何人,听好,是任何人,你最好都不要有瓜葛,他们只会带来不幸。”

    林因之听了老刑警的说法,感到很惊讶。

    “这算是什么迷信传统?警长,在我看来,你可不是这样一个偏执的警官。”

    “是吗?”老刑警说道。“我可比你想的要老派得多。总之,不要和这个监狱有更多的接触,这是为你好。”

    林因之看了看老刑警,这个灰白头发的老头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笃定,脸色阴沉,不像是在开玩笑。

    “能跟我详细说说吗。”但是林因之并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要追查李翊,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这些事件也好,李翊本人的行踪也好,一定和这个监狱本身脱不了干系。

    老刑警似乎很为难,他看了看林因之坚决的表情,知道再怎么劝阻也是无济于事,只能露出一副败给你了的表情。

    “让我想想。”老刑警思索片刻,说道。“这个监狱,原本算得上我们的一处风景名胜,或者说古迹,在历史上也算得上是有名的行宫私宅。”

    “私宅?”林因之察觉到了什么。“你是说,到现在为止,他们的土地是属于个人的?”

    “个人?”老刑警摇摇头。“大概是误会了什么,林先生,这片区域并不是陆地,而是一个岛屿。”

    林因之当然心里有数,他老早知道圣塔监狱的情况,但也仅限于此。

    “这个岛屿从一开始,到今天为止,仍旧属于个人所有。准确的说,属于战乱时期的雇佣军,他们是一个小政府独立自治,和我们所在的地方,简直可以说,不是一个国家。”

    林因之相信老刑警说出这话不会是没有根据的

    ,但是无论他怎么质疑或者往深了询问,都得不到更多的答复。

    “这只是我跟你的闲聊天。”老刑警一再坚持。

    林因之明白,想得到更多的信息已经不可能了。至于为什么这个监狱会设立在一个这么敏感的岛屿上,林因之也能猜到**成。

    他也明白为什么老刑警不敢再说下去,因为这里面涉及的内容,已经不是他们“聊天”能够涉及到的了。

    “最后一个问题。”林因之叹了口气。“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些,掌握了这些情报,至少就这份档案,能让阮局下马,不是吗。”

    “也许正像你说的。”老刑警叹了口气,颓然坐倒在自己的座位上,林因之感觉到这个白发苍苍的老警察身上散发出的无奈和有心无力。

    “我有时候也很怀疑,自己的选择究竟能不能代表这种权威,我们到底是不是正义。我老了,除了升迁,最想搞清楚的就是一件事,自己做的事情究竟对不对。”

    “那你就拿着这个。”林因之站起身,把手里的档案拍在老刑警的胸口上。“有这东西,你可以去证明,去验证你的想法和猜测。去啊!”

    林因之不知道自己哪来的热血,但是看到老刑警这幅样子,仿佛看到了自己。

    老刑警愕然看着林因之突然暴起的举动,嘴角勾起,微微摇头。

    “我说真的,我这样的老头,不适合干这种事。”老刑警瞧了瞧林因之,问道:“倒是你,我很疑惑,以你的能力,去拿份警察的差事,并不困难。”

    “我?”林因之长出一口气。“算了吧,我这样的。”

    “考试太费劲了,而且我不适合那样规矩的工作。”林因之笑着说道。

    老刑警瞧了瞧林因之,他知道这家伙并不想说出真正的原因,于是也没有坚持问下去。

    “这件事就拜托你了,现在这片地方,没什么人是能信的。最好留意身边的人。”老刑警披上自己的警服,起身,高大宽厚的背影像一道布幕。

    “身边的人?”林因之愣了愣。

    “哈哈,开个玩笑。”老刑警拍了拍林因之的肩膀。“像阮局可能会想要杀了你,你的雇主,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留下这句话,老刑警看着手里的表,说了句“该出警了”,便离开了房间,留下林因之一个人。

    两人的谈话一直持续到东方天空发白,鱼肚色的天空拉长了乳白色的光线,从方形的窗户里照射进来。

    林因之打了个呵欠,脑子里嗡嗡叫。他锁上门,离开了这里,从这到警局只隔了两条街,林因之明白接下来改去哪里了。

    按照老刑警所说,这处旧楼是他特意租住的。当然目的不是住人,出于某些原因,这位老刑警需要把一些档案封存在这里。按照他的话说,他从未觉得自己就是正义的化身,更不是什么权威代表,因此他才会把这些秘密透露给林因之。

    结果而言,林因之挠了挠不剩几根头发的脑袋顶,挤眉弄眼地扒拉了眼皮,脸上的褶皱和肉皮互相堆挤,比起前一天,他现在看上去更加憔悴。

    里的烟快要烧尽了,林因之愣愣地发怔。

    他还在回味老刑警最后那句话。自己的雇主?林因之不明白,这警察又不是什么大罗神仙,凭什么就能从自己的身上看出雇主这个人来?

    林因之警觉地抬起自己的手臂,轻轻嗅了嗅,喃喃自语。

    “身上也没有什么香水,我也没说什么可疑的话,这老家伙该不会是精神过敏吧。”

    林因之叼着烟头,百思不得其解。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这个雇主的身份,连脸都没见过,那名字九成九是随口编的,可老刑警怎么知道。

    林因之很讨厌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

    他开始回忆自己的雇主,从言谈举止来看,林因之有理由相信,这个雇主应该是一位妇人,年龄倒还年轻。

    但林因之也感觉到这位“妇人”身上有一种刻意,除了那明显的伪装之外,主要体现在,这个女性对自己的身份定位似乎有些问题。

    但是毫无头绪,至多回忆到这雇主姣好的身材时,思路就拐进了死胡同,无论他怎么回忆,这个雇主的信息都神秘得不像样子。而且林因之毫不怀疑,这个女人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这个时候大概又慕名到了其他事务所去碰壁了吧。

    林因之苦笑一声,脑海里浮现出那天的场景。最后女人相信了自己,把委托的卷宗交到自己的手上,尽管林因之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文字信息也好,图像内容也好,全都被刻意地抹去了一部分,手法还十分稚嫩,但他没多问。

    不知道为什么,林因之的印象中,这个女人有两种形象。

    一种是对李翊这个神秘人百般了解,干练的身份。而另一个却又对此置若罔闻,一时间还有些柔弱。不知道为什么会陷入这样的思维窠臼之中,林因之陷入良久的沉思。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正是警局对面的早餐店铺。通常这个时候,饿着肚子的警察都会把这里挤得水泄不通,空气也不可能像这样安静。

    林因之要了份豆浆油条,甜面的豆浆沾上油条,一口气塞进嘴里,林因之酒足饭饱,一根烟抽到了底,这店里也没有一个警察来拜访。

    林因之脑子里像一团乱麻,没有注意到自己嘴边的烟头已经烧得差不多,没等他及时反应过来,嘴边已经刺地被点了个烫痕。

    “艹。”林因之忍不住爆了粗口,慌忙灌进几大口豆浆,烟头也被他踩在脚底下,痛感一瞬间从他干瘪的嘴唇蔓延到全身上下,牙痒痒得双手乱抓。

    与此同时,他也总算看到了警察。只见他双眼猛睁,眼前的景象让他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从局子里开出了三辆装甲车,这阵势还不算完,后两辆大吉普紧紧跟着,阵势颇为雄壮。

    林因之一口豆浆不知道是应该呛出来还是咽下去,就看到武装警察已经满副武装,浩浩荡荡上百人,上了车。

    他的脑子顿时一空,这个阵势,他当然知道是要去干嘛的。

    下龙镇。

    警方居然提前出警了!

    林因之猛地站起身,凶猛地拍下一张钞票,拔腿就从店里飞奔出去。

第一百零八章 大叔救美

    林因之系紧胸口的领带,飞快地钻出了这家小店,他穿过马路的时候,街上还没有什么行人,清晨的阳光显得很是微薄。

    林因之本想拦下一辆车跟上警察,但是只能眼睁睁看着空荡荡的街道,这时间连一辆出租车都没有。警察比预想的出警时间早了半天,这个时间直奔下龙镇的话,下午就能到。

    林因之不知道警察采取的突然行动究竟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但是他总有不好的预感。

    这让林因之有些沮丧,他正准备放弃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

    号码有些熟悉。林因之打开手机,看了两秒钟。他没有记录通讯录的习惯,毕竟通常需要保持隐秘行动,保证客户的**也是他的日常工作。

    是付女士。林因之感觉到微妙的不对劲,这个时间打来电话。

    林因之立刻接通,他略微听到几声微微的喘息,付女士的声音才传了过来。只不过让林因之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原本那种庄重典雅的气质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知道是不是电话的声音有些扭曲的原因,在林因之而立,付女士这时候的声音听起来简直像个稚气未脱的小女孩。

    “喂!”林因之靠的实在太近,又没有一点防备,付女士这声来的毫无征兆,差点把他魂给叫了出来。

    没过多久,林因之就感觉到手机里传来嘈杂激烈的声音,伴随着他雇主发出的惊呼,断断续续的传来。林因之废了半天力气,也只能勉强听到几句,人影,可怖之类的形容。

    “冷静。”林因之明白这是出事了,他安抚住付女士的情绪,等她呼吸逐渐平稳,情绪也恢复了正常之后,看起来似乎才能够正常沟通。

    顺着付女士的神经安抚两三遍之后,林因之才能正常地跟她开始沟通。

    “先冷静,告诉我你在哪里。”林因之当机立断,任何意外情况,尤其是在侦查委托的这段期间,他都是行动主张派,发生什么事情,以立即见面为好。

    电话那头的付女士似乎犹豫了片刻,没有立刻报出自己的位置所在,毕竟这可以理解,林因之换了个问法。

    “告诉我你方便到达,最近的咖啡厅,我在那等你。”他说。

    付女士犹豫片刻之后,报出了一家店名。林因之感到颇有些错愕,随后挂了电话。巧合的是,这家店离自己很近,就在警局所在的街区,径直过去不过几百米。

    不到五分钟,林因之就赶到店铺门口,他左顾右盼,再三确认了店名之后,准备进去,却突然从门里冒出一个脑袋,急匆匆地飞奔而出,迎面跟林因之撞在一起。

    两人结结实实来了一跤,林因之满头金星翻坐在地上,眼前一道混黑色的身影埋着头,嘴里呢喃嘟囔着对不起,随手捡起掉落的东西,一溜烟便消失在无人的街道。

    只能自认倒霉,林因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刚才这家伙冒冒失失地撞过来,两人对撞过后,林因之手上像是黏了胶带一样,他厌恶地甩甩手,一团明胶状的乳白色粘液从手里脱出。

    胶?林因之觉得不对劲。

    咖啡店早晨几乎没人,林

    因之坐到角落里,通宵达旦的服务生看上去有些疲倦,林因之本来不打算打扰这些值夜班的青年,但似乎店里的规矩让他们必须得招待客人,出于无奈,他只得点了杯最贵的浓缩。

    看到一小杯呈上来,再想想价格,林因之脸色发青,不禁觉得有些上当。但是没办法,这个提议也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一边品尝着苦涩得夸张的饮料,他一边欣赏无人的街道。

    通常女人出门,得花很长时间。林因之不着急,店里的古朴大钟敲了一声后,林因之见到了付女士,这时候店里已经有了些营生,看起来他们还兼卖早茶。

    付女士看起来情绪有些紧张,一身贵妇似的打扮,露出肩膀的大胆着装,连带着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尽管极力掩饰,可这仍然逃不过侦探的眼睛。

    林因之看的出,付女士,或者说这个女孩的打扮,只不过是为了隐藏她自己的身份,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出这个办法,但的确不大自然。

    莫非这个女孩的确有什么隐情?林因之不太清楚,付女士仍然用丝巾和眼镜遮挡了面部,他看不见表情。揣测他人并不是礼貌之举,但自己的雇主例外。

    这向来是林因之的信条,毕竟他做的就是这个买卖。

    付女士推开玻璃门,手里挎着白色的提包,脸色有些蜡黄,眼影甚至飞了一个角,看得出她十分紧张,进到屋里之后先是婉拒了服务生的指引,待在门口开始飞快地搜寻起来。

    林因之不用猜就明白,她找不到自己。为了躲避警方,他特意换上了给人另一种氛围的乔装,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个高领白领,更何况用一张高立而起的报纸作掩护,更加不易发现。

    果然,看不到自己的目标,又惹得一片视线,这让付女士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焦虑的情绪慢慢爬上,她咬住嘴唇,双手攥紧。

    这时候,服务生再次上前。

    “女士,角落里的那位先生,说,请您共饮。”服务生伸出手,手里的方巾当做指路。

    付女士好看细长的眉毛略微耸动,顺着服务生的指引一路看过去,不多时便发现了那道身影,只不过与上次见面时给人的感觉实在差的太多,再加上她的紧张情绪,一时没有认出。

    “谢谢。”付女士向服务生道了谢,径直来到了林因之桌前。

    她仍有些紧张,顾着脑袋左右探看,想穿过报纸去确认这人的身份。出乎她意料的是,一只手从报纸后飞快地伸出来,抓住了自己的手腕,没等她尖叫出声,林因之那低沉嘶哑的嗓音便在付女士的耳边响起。

    “别紧张,是我。”

    这句话如同有魔力,既消解了她遇险的紧张情绪,又让她不至于惊叫出声。

    “你怎么穿成这样?”付女士的语气声音都有些奇怪,她坐到了林因之对面,接过服务生手里的咖啡,形态有礼,但是忍不住的目光在林因之的身上下来回扫动。

    如果说第一次见面时,她听上去更像是雍容华贵,颐指气使的贵妇,那么今天再次会面,给林因之最大的感受就是惊魂未定,仿佛是小女孩一般的秉性就掩藏不住了。

    “很在意吗?”林因之埋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行头,嘟囔着说道:“我还挺中意来着。”

    “什么大叔级的品味……”付女士的口吻比起初见面,的确是要活泼得多,这让林因之有些意外,如果不是从她的轮廓外表确认了身份,林因之几乎会以为这是另一个人假扮。

    “咳,这个回头再说。”林因之岔开话题,当然,他可能永远不会跟异性再聊自己的着装了。“我这边遇到点状况,暂时要跟警察有些来往,不能太招摇。”

    林因之随口撒了个谎。撒谎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不过这一次却是善意,他不希望自己的当事人和雇主遭到怀疑和调查。

    “哦。”付女士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但是他似乎对警察这两个字有所反应,当然,这也可能只是林因之自己的臆测。“是案子有进展吗。”

    看起来她的确很重视这件案子,甚至能让她忘了自己的处境。林因之只看了她一眼,就能简单判断出,付女士遇到了袭击。

    “话说回来,讲讲遇袭的事吧,这个现在比较重要。”林因之一语道破,这直接的态度让付女士有些花容失色。她狐疑地看向林因之,几乎要怀疑这个看起来气质猥琐的老大叔是不是在自己的卧室里装了什么摄像头。

    “你放心,我是有原则的侦探。”林因之试着缓和这种尴尬的气氛,但似乎失败了,付女士对他的警惕性反而更高。无奈的林因之叹了口气,解释道:

    “你出门到这里,我提过,就近。而且从你的鞋来看。”林因之侧目,顺着付女士的脚下看去,付女士似乎也有些好奇,两人的视线重叠到了付女士的脚腕上。

    “高跟鞋,还是细跟,虽然我不知道您平时的喜好,但是通常穿这种鞋,以我的了解,不会出远门,因此您住所离这里很近,可以这么理解吧。”林因之强调了自己的口气,显得更加谦卑。

    但是付女士似乎更加戒备。

    “我不是说对你的住所有什么想法。”林因之有些愕然,他叹了口气。“怪我嘴笨,哈哈,那我直说了吧,你的妆容显得很仓促,但是从不太远的住宅到这里却花了一个多钟头。”

    林因之看向古朴的钟表,这个时候第二声已经响了,悠扬的钟声伴随着仪表落地柜里的小提琴奏起了一段乐。

    “这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从发生事件到现在,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但听得出来,您当时十分慌张,那么我判断是紧急事件。”

    “一个多小时,您在做什么呢?除了化妆,穿衣打扮,换鞋,总不至于要洗个澡吃点甜点再出门吧?毕竟这又不是约会。”林因之试着用俏皮的话来缓解气氛,只可惜适得其反。

    他挠了挠自己的秃瓢脑袋,说道:“那么合理的推测,就是你在住所里遇到了陌生人的袭击,也可能是可疑的袭击事件,总之让你的居室发生了一些骚乱,你是在处理完这些骚乱之后,才姗姗来迟。”

    付女士睁大了眼,她没想到林因之居然一眼把自己看穿了,更要命的是,连自己想要说什么,这个老大叔似乎都一清二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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