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归元杂记
金票共三张,每张可以到金行兑换一万金钱,是富人嫌银钱不便大量携带发明的东西,大唐境内通行。m.www.uu234.net金票好像金属的纸张,入手柔韧沉重,能够折叠,但又有金属的冰冷感,呈暗金色,整齐摆放在小盒中。燕三拿起金票,心里乐开了花,这三张金票足够他和陆展买上许多药材,安安心心修炼一段时间了,浑不知一个巨大的危机已经悄悄蕴藏。
与金票摆在一起的是一块椭圆形的石头,表面凹凸不平,呈淡青色,质地仿佛玉石一般温润,有些通透的感觉,这就是黄仁义那老乌龟所说的骨书了。
修元界神奇,传递信息的方式除了世俗纸张外,更多的是这种骨书,留下字体甚至留影留声,比之石文天所用的普通留声石不知好多多少倍。这骨书是用一种稀少的人面黄狐的脑后特异骨珠所制,有大有小,对应留下的信息多寡。似燕三手中这颗骨珠有鸽子蛋大小,不说里面的内容,光骨珠本身就价值不菲。
相较于留声石或留影石,骨书的优点是可以储存大量信息,并且是永久性留存,只要骨书不坏就能随时查看。
只要有元气便能查看骨书,这也算是骨书的一大优点。修元界包含灵修,体修和魂修,对应的是灵元、血元和魂元,三者只要占其一就能查看,也即是只要是修元界的人,迈出了第一步就能查看。
燕三将一丝灵元透入,脑海中顿时浮现骨书内容,四个大字扑面而来:归元杂记。随意查看几篇,燕三顿时皱起眉头,这《归元杂记》确实有够杂,洋洋洒洒记的全是些生活琐碎,间或还夹杂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毫无章法可言。林林总总无所不包,什么丹药,草药,野兽,矿石的都有简单介绍,又都没有深入说明,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刚介绍完一种草药,马上又是一种修元心得,中间夹杂两句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淫词浪曲,没个正行,跟小西街几个大妈凑一起西家长东家短差不多;真是思维跳跃得跟疯子也似。
比如其中有一篇介绍完一种名为金丝雨燕的灵禽,跟大人们描述的小时候死在自己身旁的金燕子差不多,燕三刚来了兴致,突兀杂记中接着写道:大商纳兰氏,全为女子,属皇室赐姓,并无根祖。其人柔情似水,热情似火,其珍惜之物名曰相见欢,自出生之日起纳入体内,用秘法温养,至成年后与男子燕好之时破碎,使得缱绻之时双方体内元气交融,灵肉合一,有淬练肉身、温养经脉内腑之奇效。相见欢多含女子柔情绮梦,碎之则女子魂飞天外,春意连绵,其间温柔蚀骨,缠绵辗转滋味,言语不可道也……
说是不可道,后面又详细描述了这位号称归元子的色修勾搭上一名纳兰女子,其间内容少儿不宜,详尽非常,跟看春宫小说没什么两样。燕三简直苦笑不得。
后面又讲述了这位纳兰女子是别人从小培养的白菜,却被归元子这头野猪抢先给拱
了,以至于归元子大色鬼被人发动全家追杀,后半辈子都在逃命,元唐商三国几乎到处踏遍,这才为这部伟大的作品提供了取之不尽的素材;
燕三随意查阅,发觉这杂记简直无穷无尽,浩如烟海,满满当当的内容将骨书内全部充斥,难以想象这色鬼活了多少年月。能全部看完估计都得好几年,从这里找什么秘密,无异大海捞针。而且还不知道有没有针,道听途说的谁做得了准?
当做平日消遣看看还不错。燕三随意将骨珠揣入怀中,而后将金票连同盒子一起塞入大榕树的某个树洞,跳下树来,走向乘风快意楼,自己的第一个狗窝。
从黄仁义府内借钱后,燕三为保险起见,绕了好几个大圈子,随后更是回到了乘风快意楼,待明日再回醉月楼更加不容易被人看破身份,燕三这两年算是沉稳了不少。
金票必须隔段时日才能拿出来使。别人家今天刚丢了东西,第二天你就拿出来用,傻子一看都有问题。因为金票数额太大,在南风镇这个屁大的地方平日里根本没人消费得起,突兀拿出来,想不被关注都难。比如买个烧饼才三个铜钱,这金票一甩,人家得拿麻袋给你装钱,如果是银钱铜钱,那得用车装。
再说了,有那么多钱找给你,还去卖烧饼,那人得有多调戏人生啊?
等到这个月南风黑市一开,那就不成问题了,里面富豪众多,且多数买家都蒙着面,买卖两讫,干净利落。而本月的南风黑市也只有五天了,不急在一时。
还没到狗窝门口,燕三就听到了曲秀才冷硬的声音:谁?
燕三挠挠头,还是自己修炼不到家,每次接近曲秀才十米开外就会被发现,修元者对元气特别敏感,这点挺让人恼火的,尤其是高阶对低阶,十米之内简直无所遁形;不过听说也有专门隐匿行迹和元气的秘法,燕三想,哪天一定要找来学学。
曲师,是我,燕三。
这么晚了还过来干嘛?有事啊?
没事儿,就是来看看您……顺便避避风头,今晚宰了只肥羊。
哼,早晚你得出事,从小就这样,长大了还死性不改。你真想当一辈子偷鸡摸狗的泼皮?曲秀才冷哼一声,恨铁不成钢。
唔,曲师放心,我首尾干净,而且那些人都罪有应得,我这么做是帮他们,省得作孽多了轮回路上多坎坷,这点我随您,宅心仁厚,古道热肠,做好事从不留名。燕三笑道。从小就被曲秀才教训惯了,燕三反而在他面前放得开。打得多了,也就不怕了。
小兔崽子,早晚得被人打折腿抬回来!曲秀才忍不住嗤笑一声,笑骂道:快回去睡觉吧,还有,把脸洗了,花里胡哨也不怕吓着街坊!……
燕三嘿嘿一笑,挠挠后脑勺。
二日,燕三一大早赶回,远远看见醉月楼的后院,马上就要到了的时候,燕三急冲的身形突然一顿,停在原地。
前面的路口站着一个人,一把车**斧驻在地上,刃口耀眼,燕三瞟瞟身后,两条人影也恰好停步,将后路堵得满满当当。
燕三,你事儿发了,王八蛋,蹲你好久了!前方驻斧大汉后面又钻出个猥琐瘦干的人影冲燕三大叫。贼眉鼠眼,脸颊干枯,一条右腿一瘸一拐的,正是被陆展拗断腿的钱耗子钱光。
燕三心中暗叹一口气,知道无法善了。实际上这四人他都认识,除了钱光外,车**斧是牛开山,当初在醉月楼设卡收钱的就是他领头,外号疯虎;后面两个,一个文士打扮,唇薄眼细,面色发青,脸上常年带着一股淫邪的笑容,名叫李云鹤,外号色虎;李云鹤旁边站着的黑衣汉子眼神犀利但不时闪烁,身体健壮,名叫刘炮,外号黑心虎,据说下手挺黑,也是老熟人。
燕三还有闲心看了看牛开山腰上吊坠着的那个翡翠小菩萨,听说牛开山和刘炮还因此打了一架,看样子牛开山比刘炮厉害,翡翠菩萨又回到了他手中。
你麻辣戈比,以为没人看穿你身份?夜里扮个鬼瞒得过别人瞒得过我?杂碎,你坏了我西城五虎多少好事,爷爷们今天教你做人!钱光大肆叫嚣,手里举着一把长剑,剑鞘当做拐棍戳在地上就有些不伦不类了。
自从借钱开始,燕三除了干正事外,也兼职打抱不平,尤其这片有名的西城五虎,没少找他们麻烦,也坏了他们不少好事,但多是敲敲边鼓,一沾就走,很少有像今日这般正面对上的情况。
燕三心内一惊,面上不露声色,道:少满嘴喷粪,我什么身份,我就醉月楼一小厮,碍着你们眼了?告诉你,我可不怕你们,你剩下那条腿还想要不?我现在跟着陆展,你猜他会不会找你算账?
燕三毫不犹豫地抬出陆展,一边眼睛查看周边情况,眼神又是一滞:旁边屋顶上一条光头大汉双手抱胸而立,背后露出一截长长刀柄,脑袋上光秃秃的,一根毛也没有,燕三眼睛闪了闪,认出这光头是刘武,没毛虎。
西城五虎齐了。
哼哼,算账?那也得知道是谁。你以为你还有命回去吗?到时候哥几个把你一切,丢到哪个阴沟里臭上半个月,那死胖子能找到谁干的?况且老子们五个人,他陆展能有三头六臂,咬了我的卵蛋去?
这儿离醉月楼还有段距离,即使叫破喉咙也听不到,燕三发现自己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所有退路都被堵得严严实实。心脏开始砰砰跳动,手心有些发冷,但人却出奇地镇定了下来。燕三一边缓缓运行天王诀,让那种其妙的震动传遍全身,一边假装惊慌地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我化了妆连我自己都不认识。
第十七章:五虎
哼,虽然认不出你的脸,但你的衣服可没换。m.www.uu234.net老子昨夜偶然看见你从杜胖子在宅子里窜出来,就猜想是你这龟孙,但不敢确定,留了个心眼,特意记了你这身狗皮,结果果然不错,今早你个小狗日的还是穿得这一身,你那衣襟后摆上有个小洞,怕是你自己也不知道吧!孙子,这下死得瞑目了吧!钱光得意洋洋地道。
燕三回头撩起衣襟一看,果然有个小洞,脸色又变几分。
废什么话,做了他!牛开山将大斧双手抬起,暴喝一声,合身冲了过来,巨大的车轮斧横在身侧,随即随着牛开山身躯转动画了个满圆,高高扬起,一斧激荡起风声呜呜作响,劈向燕三。
在燕三身后,李云鹤手中的铁扇合拢,锋利的前段闪着寒光,人若在地上滑动,像箭一样飞向燕三背后;黑心虎双手戴着一对利爪,半伏身子如疯狗一般冲了过来,一双眼睛精光闪动,紧紧盯着燕三双腿。
钱光跟在牛开山后稍慢了几分,脚上一跳一点,跳得有些欢快,脸色狰狞。而屋顶的光头赵武仍旧一动不动,只一双眼睛冷漠地看着被困在中央的燕三,犹如伺机而动的毒蛇。只要一出手必定石破天惊,见血封喉;
四周无路,五虎合围,危机纷至沓来,生死只在一线。
如果在两年前,燕三除了等死完全无法可想。如果在一年前,这一合击或许不会要了燕三的命,但他绝对会受重伤,第二击还是等死。
但现在不同。
一年前,在借钱也不好借的时候,陆展安排老猴子和燕三直接去了蛮吼森林,美其名曰采药,实际上却是去猎杀元兽,生死战场。两人并没有深入,即使是周边,蛮吼森林的野蛮原始生存法则依旧发生作用,风声鹤唳,四方皆敌。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草丛内会不会有一条毒蛇,不知道树后是否藏着一条猛虎。森林狼啸此起彼伏,巨大的猩猩怒吼宣布着领地权威,一步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老猴子看不出武功深浅,但生存经验丰富无比:哪些地方安全,哪些水可以喝,哪些味道一闻就要谨慎撤离,如何最有效保存体力……狼、虎、熊的弱点,甚至人体的弱点,骨骼肌肉的分布,受伤时怎么办?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在蛮吼森林成了安身立命的关键。这样的采药,燕三已经参加过四次了,最后一次他独自猎杀了一头幽暗豹,相当于人类修元第一重天的实力,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搏杀时可以惊慌逃命,可以暴怒,可以不管不顾地以伤换命,但藏在这一切背后的意识一定要冷静,像野兽一样冰寒冷静。老猴子的教导在心底泛起,燕三脸上无喜无悲,看了看巷子两边的墙,望了望屋顶的赵武,骤然嘴脸一动,白牙森森,爆出一声闷吼,从怀里拽出幽泉匕首,猛地朝身后李云鹤扑去,嘴里大喝:小爷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来呀!
李云鹤一愣,眼见燕三匕首直直指向自己,混不顾后方斩落的大斧和下方飞速靠近的铁爪,像是要拼命了。李云鹤的扇子铁骨尖端锋利,合拢来也不过一把
长匕首,或许会先将燕三扎个对穿,但那一匕首他并没有把握躲开。
四人马上合围,燕三插翅南飞,傻子才跟你换命!李云鹤立即停住脚步,铁扇一收一扬,唰地一声打开,转攻为守,只要拖住片刻,燕三便是一堆死肉。
李云鹤气势已衰,燕三毫不停歇,手中匕首一晃,冲锋仍未停止,往刘炮半蹲的身子顺势一匕首斩落。刀光锋利一抹幽绿,带着点点萤火,如梦似幻,像是拖了一条绚烂的尾巴,刘炮心头一跳,被燕三一副搏命的样子唬住了,也如李云鹤般转攻为守,看准匕首来路,双爪交错封挡。
嚓地一声轻响,接着是叮当一阵响动,刘炮手爪六刃互相交错,这一匕首却如热刀过黄油,几无阻碍,将双爪六刃切得散落一地,亏得刘炮反应极快,同时回身后撤,这才躲过一刀破腹之灾,只是冷汗须臾间浸透后背,心跳都慢了一拍,然后如擂鼓般疯狂搏动起来。
后方牛开山大斧只砍中燕三的影子,当啷一声砸在地上,碎石满空乱飞。燕三这一后扑恰好躲过了这猛恶的一斧。
法器,这小子手里拿的是法器,老大小心了!刘炮再退半步,借着嘴里歇斯底里的大吼来缓解那一刀带来的死亡恐惧。李云鹤心中后怕,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他的扇面只是普通绸制,眼见燕三手内短匕锋利无比,刚才若是他来挡刀,怕是现在自己已经见血。
燕三突然回转身,合身往牛开山扑去,这一下更是突兀,牛开山大惊,但斧头还砸在地上,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被燕三一头合身撞入怀里,忙绷紧全身肌肉,丢了斧头双臂大张准备将燕三生生抱死。牛开山是体修,身体壮硕如牛,气血旺盛,混不惧怕手掌长的短短匕首,可能连他的肌肉厚度都不够,但只要被他抱住,即使燕三不被挤死,跑是怎么也跑不掉了。
牛开山双臂一合,燕三早已一侧一钻,从他腋下急冲而出,手中匕首微斜,在他肋下狠狠拖过,鲜血飞溅,牛开山闷哼一声,慌忙用手捂住伤口,萎顿在地。
直贼娘,来呀!燕三再次怒吼一声,毫不停歇冲向钱光。钱光肝胆俱裂,眼见燕三半身喷满鲜血,脸上一片狰狞,状若疯虎一般,吓得尖叫一声,转身就跑。但他一条腿已废,哪里跑得掉,不过三五步就被燕三大手从后捏住脖子,咔咔作响,手中剑哐啷落地,嘴里乱叫:燕三爷,不管我事……
不管你事!?
燕三抬头,眼睛死死盯着站在屋顶上的赵武,将钱光拖到墙边,每说一个字,就将钱光的额头狠狠往墙上撞一下,巷子两边的墙看起来一片土色,但撞开后里面是硬硬的青石,第一下还噗地闷响,第二下已经砸开泥皮,第三下碰地一声,第四下已经带着湿润,钱光头破血流,哼都没哼一声,晕死过去。
燕三又狠狠撞了一下,眼见赵武在上面一个哆嗦接一个哆嗦,配合着燕三撞人动作,双手也不抱胸了,站在上面走也不是,下也不是。李云鹤和刘炮也被燕三疯狂的行为吓
楞了,把半身被鲜血浸透的牛开山拖开,远离燕三,依稀有些发抖。
燕三随手将钱光丢在地上,道:西城五虎,我呸!三爷我在小西街混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捡牛粪呢?也不打听打听三爷我名号是怎么来的!一班没胆的孬货,还敢在爷面前动刀?呸!扬长而去!
还醒着的四人面面相觑,气为之夺,生不出丝毫追杀的念头,半响才去摆弄地上挺尸的钱光,那厮只是晕死过去,脑袋受了些震荡,不过额头皮开肉绽,血流满面,隐见白骨,看起来相当恐怖而已。钱光醒了之后两只眼珠子拼命往中间挤,成了斗鸡眼,也不知是不是傻了。
老大……黑心虎刘炮叫道,怎么办?这回丢人丢到家了!
牛开山脸上半红半青,脸上无光,半响才道:草,找老大,我不信偌大一个屠刀帮治不了他一个小泼皮。四人对望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羞惭,扶着斗鸡眼钱光悻悻离去。
燕三意气风发,心内舒畅无比,这才是自己向往的泼皮生活,原以为自己从一个小泼皮变成了一个谦逊有礼的斯文人,刚才这架一打,燕三发觉自己还是个泼皮,奸猾、耍狠,吹牛比。只是这些被很好地被潜藏在骨子里。
真要说起来,西城五虎除了瘸腿的钱光,燕三的实力可以干赢剩下四虎里面的任何一个,但如果他们两人齐上,多点胆子,有点血性,至少也能拼掉燕三半条命。可惜他们被燕三困兽犹斗的模样吓坏了,没察觉到燕三纸老虎的心态。
打架从来打的都是气势,所谓横的怕愣的,楞的怕不要命的,就是这个道理。
屠刀帮的帮主叫熊良,膀大腰圆,一颗脑袋乱发潦草,平时半坦露的胸口,护胸毛乍起能有一寸长,黑压压一片配上巨硕的体型,跟人形黑熊一样;牛开山体型够巨大了,在熊良面前却压低脑袋,缩手缩脚跟小鸡一样,他只是皮肉之伤,就是伤口颇长看起来吓人而已,却装作一副马上就要嗝屁着凉的样子,蔫了吧唧地向熊良诉苦;
屠刀帮势力遍布全镇,负责西城这一片的正是西城五虎,凭借五虎都是第一阶的修元实力很是欺压普通老百姓,为熊良搜刮了不少钱财;五虎合力,在南风镇这个小地方自然无往而不利,今日却是第二次到熊良处诉苦。
第一次是钱光被折断腿,熊良协同手下狗头军师司徒仁去找过一次陆展,气势汹汹而去,宾主尽欢而回,西城五虎从来没见过熊良如此温润有礼,一脸熊样地笑,谦逊地道别,一再鞠躬回礼,简直比酸秀才还懂礼节;走到陆展看不到之处,五虎连忙向前迎接,熊良哇地吐血,那狗头军师司徒仁一头栽倒,昏迷不醒。
醒过来后熊良硬是挺着伤挨个给五虎一人一个耳光,连瘸腿的钱光也没放过,然后又吐了一大口血,道:你们特么是不是专门来害我的?我草了你们的妈啊?!那胖子是第三阶的实力,你让我去送死?!
自此以后,五虎看了陆展的影子就绕道,更别提找回梁子。
第十八章:逃杀
燕三?你们他么让一个小混混吓怂了居然还有脸回来诉苦?我干你老母的,丢尽了我屠刀帮的脸面,老子没砍了你算你运气,给我滚一边去!
老大,不是我们斗不过他,那小杂碎有把法器,锋利绝伦,挨着就伤,碰着就断,我这不是向老大献宝吗?至于那小杂碎,我西城五虎自然会收拾他,只是怕那法器让别的修元者夺去了,所以赶快向老大报告。www.uu234.net牛开山壮硕的身体佝偻着,语气里幽怨地像一个小媳妇,心里却在狠狠骂着:干你老母的黑熊,要不是老子打不过你,就你这嚣张样老子早剁了你喂狗。
熊良眼睛一亮,旁边的司徒仁察言观色,立即劝慰道:老大,话是这么说,但别人欺负到我们屠刀帮头上来,总得拿颜色给他们瞧瞧,要不然别人都以为我们屠刀帮好欺负,屠刀帮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而且一个小小混混,拿着法器到处欺侮帮众,明摆着不是给老大送宝吗?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这一下简直搔到熊良的痒处,立即就坡下驴,道:军师所言有理,今晚就去教训教训那小杂碎,敢在我屠刀帮头上动土,活得不耐烦了!末了想了想又道:那小子什么来路?
牛开山忙道:醉月楼一个杀牛的,我查过了,孤儿一个无父无母,以前在小西街一片打混,说是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所以取名叫燕三,可见他没把您放在眼里。
熊良顿时释然,对这种无根基的下手,那就没什么后患了,这种人杀了一了百了,屠刀帮横行至今,不怕再添这一点血腥;
牛开山面露喜色退下,心说:那燕三还跟陆展住一个院子呢,估计是陆展的徒弟。不过你可没问,我就当不知道。最好一锅全部拼个同归于尽,让老子当老大!嘿嘿……心头直佩服自己此计甚妙,一箭多鸟。
熊良做着白日梦,恨不得天色马上黑下来,一杯杯喝着酒,司徒仁突然道:上头来人了,听说在追问周癫子的事,您看该怎么办?
熊良一杯酒顿时呛着,缓过来后道:什么混元传承,都特么白日做梦!周癫子从外头回来就疯了,又被官府捉去关了大半年,现在更傻了吧唧的能问出什么来?
周癫子是个散修,据说在黑市聚集了一帮同样的散修外出探寻一个什么宝藏,神神秘秘的,结果十九人出去,一个月后剩他一个人回来,成了个废人还疯疯癫癫,成了南风镇修元界的一个反面教材:白日少做梦!看周癫子就是个榜样。
这次来的人不一样,听说是两个女人,好似对这事非常在意,老大,最好还是准备一下,上头的手段可黑着,怕到时候问到你不好糊弄;司徒仁劝道。
女人?嘿,那怕她能咬了我?不管它,今晚先干正事儿要紧,叫那几个擦屁股的准备好拖尸,从明天起,燕三这个人就从南风镇消失了!
司徒仁见熊良毫不在意,只关心那法器匕首,只得苦笑摇摇头,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忧心忡忡地走了。
一天很快过去,燕三揉了揉发酸的胳膊,拎着一把斩骨刀走出屠宰房,洗了洗手。
今日解剖的并不是普通牛羊,而是一只元兽,而且是一头高阶元兽,名叫绿毛吼,身形比猩猩还大,外形也与猩猩类似,怕不得七八百斤,即使死了那气势也摄人心魄,燕三保守估计已经超过了修元界第二阶力量,也不知道陆展从哪儿把偌大一具元兽尸体弄来,交给燕三整理。
这绿毛吼皮糙肉厚,简直是屠夫克星,皮毛下方油滑无比,且皮肉是分离活动的,一刀斩下去滑不留刀,根本斩不进去,燕三只得慢慢割开,费力半天剥了皮。再下刀斩肉,又宛若斩到了一个巨大弹性的东西,刀子几乎要反弹回来反斩持刀人,燕三无奈斩切割并用,方才勉强破开。而后是骨头,真正是打铁,一刀下去火星都飞出来了,连崩三口斩骨刀才勉强斩断一根骨头,这一整天下来燕三就跟这绿毛吼打交道了。
但也不是全无好处,通过绿毛吼燕三也依稀摸到了体修的影子,皮肉坚实,韧性极强,骨如金刚,这种躯体之下确实难以匹敌。燕三模了摸自己的大腿,发觉还差得远,最多跟普通牛腿差不多坚实。第二个好处是燕三对老猴子教导的东西领悟得更深,何处切,何处斩,何处旋割,何处用全力于一点,何处留三分以回旋,何处一泄到底,何处顿挫前行,按此方法,果然省事不少。
末了老猴子道:绿毛吼类人,全身器官肌体与人一般无二,你仔细体会。
燕三一震,望着老猴子的身影久久不语,再次望向那一块块的绿毛吼,依稀看到了一个被肢解得七零八落的人,这让他感到很不舒服,第一次觉得老猴子真是个变态。
到陆展的院子要经过一条偏僻的街,今日解剖绿毛吼晚了些,陆展已经先回去了,燕三走在街上,脑海中还在回想一块块肌肉经络,刀下何处柔韧何处艰涩,突然本能地一惊,停了下来:此时还不是很深夜,平时的行人却一个也无,甚至连狗叫也没有一声,安静得让人害怕。
燕三将手伸入怀里,握住幽泉的刀柄,心头一定,大喝道:哪路朋友,何不出来相见?藏头露尾可算不得好汉!
桀桀桀……惹了我屠刀帮,还想囫囵个儿回去吗?今日就死在这吧!熊良从街角转身走出,双眼凶光毕露,湿滑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带着残忍的笑意一步步走向燕三,手里一条熟铜长棍,鸭蛋粗细,掂在手里怕不有百十来斤,却如同稻草一样被熊良拎着,随着越走越近,熊良身形被一层元气笼罩,朦朦胧胧现出一头黑熊模样,头颅扬天无声嘶吼。
燕三眼睛狠狠抽了一抽,第二阶的力量!修元第二阶段因为元气高度凝聚,会在体外形成各种异相,正是这种异相区分了凡人和修元者。第一阶力量的修元者还只是强过一般凡人,但总归还是凡人的范畴,第二阶力量已经属于需要仰望的人物,非要类比的话,第一阶修元者与凡人的差别如同半大小孩与成人,两者有差别但可以接受,多几个
半大小孩也能翻到一个大人。而第二阶的修元者与凡人的对比如同成人与牙牙学语的小童,已经不在一个力量层次,往往举手投足就是摧枯拉朽;
燕三没试过挑战高阶修元者,他现在的力量层次还在第一阶中等水平,但是这种属于元气层次的压力已经明确的告诉他,不出奇制胜,选择硬碰硬自己必死无疑。就好比一个人跟一头牛角力,虽然还没碰上,散发出来的压制气势已经揭示了结局。
碰上比自己强的对手怎么办?这个问题曲秀才和陆展都给了燕三答案。曲秀才的答案是逃,拼命的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有活人才有机会,死人气都不能喘了,什么都是废话;陆展的答案则是战,就是死也要溅人一身血,如果不死,那么以后这对手就不敢惹你。
铜棍呼啸带着呜呜的风声,明明重达百斤,却被挥出如此高速,那狰狞发疯的元气黑熊也如同活物一般,咆哮欲择人而噬。燕三脸色一片青白,心头静得发慌,这棍他挨不起。他脚步微微一错,并没有太大的闪躲动作,那棍已经贴着他的衣襟砸落。
熊良微微一愣,手上紧跟着动作,那铜棍如同活了一般,折了一折,突变砸为扫,风声呼呼,力道丝毫不减。一般用重武器的大多直来直去,很少有变招,因为中途变招所用的力量比出招的力量更大,就此一棍,熊良第二阶的力量展现无遗。燕三依旧只是略微一弓背,那棍子从他胸腹间划过,衣襟被棍头带动,发出啪的一声,但燕三依旧无损。
棍子划了个轻巧的弧线,似乎不堪重负的突然下沉,熟铜镶嵌铆钉的棍头借着这两下巨力飞速下砸,直指燕三下盘。
第二次变化!
很少人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做出反应,要知道这只是须臾间的事情,即使头脑反应过来,肢体的惯性也回避不了。熊良这招就叫凤点头,前面的扑击展翅都是铺垫,对真正高手来说,最后那一点集合众力,毫无保留,才是杀招。其实就熊良看来,光前面两下燕三就应该倒下了。
燕三眼睛骤然空洞,身躯如同牵线木偶,侧了一侧。
噗地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夜色中非常响亮,熊良无比惊讶地发现自己势在必得的一棍扑了个空,燕三这一侧仿似神来之笔,又仿佛惊慌失措下没站稳,但那铜棍却只是挨着燕三下身砸落,棍头直陷入地中半尺有余,反而没有太多碎石飞溅,所触之处尽成齑粉,力量集中得可怕。落点离燕三的脚只有半寸,就是没有挨上。
天王诀第二篇,踏雪行,荆棘。
天王诀共计四篇,第一篇浪淘沙,疑似炼体。第二篇就是踏雪行,三重轻身步法,与清风诀相得益彰,这一重荆棘燕三在蛮吼森林中用得最多,已初窥门径;第三篇菩萨蛮,拳脚功夫,也是三重,第一二重燕三没看出效果,用得也少,反而是杀伐之气最重的第三重人屠燕三在杀戮之中用得多。还有第四篇东风破,没有基础,燕三无从修炼。
第十九章:零丁居
同菩萨蛮一样,踏雪行没有规定的步法,依旧凭心而动,讲究的是预判和快速反应,且不能有过多多余的动作,好似人在荆棘中穿行,每一步都谨小慎微,每一个动作做出都要时刻准备下一步,不能因为躲开前面的藤蔓而忽略身后的尖刺,精确,简练,毫无风度可言,实在得让人觉得很土。顶 点 X 23 U S
这种步法耗费体力并不大,但对精神,心力的负荷却是极大,一方面来自于谨慎躲避的压力,一方面却要时刻计算预判下一步如何行进,没有够肥的胆子和够冷酷的头脑练不成荆棘。毕竟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只要碰到一下后果都是不能承受之重。幸好这两样燕三都有。
三棍一过,燕三身形骤然一闪,好似幻影一般腾身而起,手中的幽泉一抹幽幽绿,带着点点荧,宛如野兽美丽的獠牙,飞速划过夜空,直奔熊良脖颈。燕三本来的躲闪动作不大,像是在原地没动,这一下由极静转为极动,就像是盘踞了许久的毒蛇闪电一窜,让人猝不及防;
即使是第二阶高手,一棍砸空也会有短暂的停顿,熊良棍子还未抬起,眼前燕三闪动,一线幽绿缠绕而来,熊良本能地一阵心惊肉跳,百忙之下只来得及脑袋一偏,随后奋力抡起大棍,全力爆发之下,这一棍简直如怪蟒翻身,空气被急速破开,疯狂呼号。
人影交错而过,熊良怒吼一声,燕三已经飞速逃开三丈开外,噗嗤吐出一大口血,行动却毫无影响,像中了箭的兔子一般窜进了街边的黑暗里。
疾风袭加上人屠,这已经是燕三拿得出手的最强爆发力量,尽管动作如风,但第二阶力量之下的爆发不可小觑,熊良那一棍终究还是擦中了燕三,即使没有砸实,燕三也如同被大象撞中,受了不轻的内伤,但他也借这一棍之力逃开了安全距离。
曲秀才说得有道理,逃是一定要逃的,没命了什么都没了。但陆展教导的也没错,望风而逃从来不是燕三的作风,一定要让对手知道,逼急了的兔子也会蹬鹰,狗急了还跳墙,即使真要死,那也要拼死溅你一身血。所以燕三第一时间并没有逃,那以后的追杀可能会没完没了。至少让对手知道被追的人并不是个菜,而是个会杀人的人。
熊良迈了一步,突然伸手摸了摸脖子,触手温热湿润,近前一看,一掌鲜红。一道寸许长的伤口就横在那里,入肉不过半分,只比平常被刮伤略重,连轻伤都算不上。但熊良突然觉得一阵酥麻从脊椎骨直通脑门心,不由自主轻颤了起来。这一刀离颈部的大血管不过毫厘,如果没有那挣命般地一偏,这一刀再长上一分,深上半分,熊良不敢想象。
多少年没有经历过的死亡这一刻离自己如此之近,近到熊良几乎闻到黑白无常的鼻息。
此人必须死!熊良擦干手上鲜血,迈步急追,今日就是追杀到天明也一定要杀了燕三。熊良心想。还只如此年纪,就有如此心性手段,再过些时日,怕是熊良睡觉都不得安稳,时刻要提防项上人头!此时法器的诱惑力都被性命的威胁踩在了底下。
燕三想不到自己的一番狗急跳墙非但没有吓到熊良,反而让熊良更坚定了杀心,他现在已经无暇去想任何事,命还不在自己手里。
燕三的状态非常糟糕,那一
棍扫中后背,炼体以后他的身体坚韧许多,但这一击实在太过猛恶,已经震伤了内腑,燕三现在又是想吐,又是眩晕,鲜血还一股股往嘴外涌,淋漓一路飞洒。疾风袭加那一刀几乎耗尽他的全部灵元,短短几步荆棘也让他心力交瘁,只想狠狠睡一觉。
离陆展的小院子还有两条街,燕三知道自己回不去了,至少是今天回不去了,屠刀帮没理由不派人堵截,而且燕三也清晰地看到了没毛虎赵武光秃秃的脑袋在夜色中分外显眼,同样显眼的还有他那把长长的砍刀,燕三眉头一紧,身后熊良恐怖的脚步声如蛮牛冲锋,已经跟来,他只得转身,钻入另一条岔道。
前面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子,有个风雅的名字叫做零丁居,燕三对这一片很是熟悉,这是在小西街就养成的习惯,他总是习惯熟悉环境,从小到大强烈的不安全感使得他想要弄清楚周边的一切。零丁居空置了很久,至少燕三在这两年里从没看见里面有人住,倒是有几个丫鬟小厮经常来打扫,却从没见过主人是谁,是个躲藏的好地方,尽管燕三并不认为能躲过。
燕三勉力翻过矮墙,将再次涌上来的鲜血生生咽了下去,免得洒落留下痕迹,而后沿着墙根窜进走廊,踉踉跄跄冲进主房门边,身子用暗劲重重一挤,木质房门顿时闷闷一响,门栓断裂,燕三连忙窜了进去,趴在墙角像一条垂死的狗般喘气,一边透过门窗的缝隙打量外面。
屋内极静,衬托的由远而近的人声喧哗犹如黑白无常手中的铁链声,不一会儿,燕三就听到零丁居外熊良粗声粗气地喝问,身后跟着的一群脚步声像泥潭中胡乱吧哒的八百只鸭子,燕三只觉得嘴里泛苦,以他目前的状况,西城五虎随便来一只他都是引颈就戮的命;
确定他进了这院子吗?
是的,大哥,我亲眼看见他窜进去了,军师交代,这人您亲自动手,我们不敢乱来,只远远跟着。
熊良点点头,司徒仁做事确实让感觉很贴心,毕竟燕三手中的法器自己志在必得,没必要让这些小喽知道太多。
燕三拼命运转浪淘沙,缓缓压制体内伤势,眼睛中一片疯狂之火燃烧,如果说先前还是做戏的兔子蹬鹰,现在就是实打实的狗急跳墙了,逃无可逃,避无可避,那就拿命来玩儿这最后一把!
刚刚调匀呼吸,燕三喉头一滞,一把短刀不知何时已经贴到自己脖颈下方,锋利的刀锋激得燕三起了一层鸡皮。
你是谁?黑暗中一个薄怒的女声问道,声音娇嫩,带着脆生生的青春。
燕三想不到这空置的院子中今日居然有人,但此时也只能苦笑一声道:逃命的。无意打扰姑娘休息了,快走吧,他们是冲我来的,可不管你什么好人坏人,免得到时候受无妄之灾。
走?我们为什么要走,把你交出去不就行了?那黑暗中的女子好奇的问道,燕三看到了持着短刀的手,如葱白一般,在夜色中似乎发着微光。真美啊!燕三想。
燕三苦笑一声,道:他们要是讲理也不叫屠刀帮了。怕就怕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姑娘还是走吧,想来姑娘也是修元之人,我帮你挡一阵,你们没打过照面,屠刀帮也不会留意,就算
是偿还闯入姑娘房间之罪了。
听到屠刀帮名号,黑暗中又有一个女声轻咦了一声,然后轻声道:你内腑重创,气息紊乱,失血过多,出去就会死的!声音很是低沉,有点沙哑,却带着一股慵懒软糯,就像在很深的夜里,枕边有人喘息呢喃一般,让燕三心内无端端一荡。
女子说人生死就像是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没有多少感情成分,但话里的意思还是透出几分好奇,或者说关心;燕三再次苦笑,直叹天地之大,小小房间两个修元者让他毫无察觉,实力肯定在自己之上。
燕三索性洒脱地依墙坐了下来,闭上眼睛,长长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再缓缓睁开眼睛,里面已经有疯狂在燃烧,道:我知道的。所以叫你们快走。
你不怕死吗?
怕,怕得要命。我也想活,但屠刀帮不让。与其闭目等死,不若鱼死网破。
或许你求一求他们就会放过你呢?他们要什么就给他们。
呃,没有求人的习惯。尤其是对那些我讨厌的人,哪怕死我也不会去求他们。
……黑暗中静默了一会儿,就听到院外卡拉一声爆响,门已经被熊良一脚踹开,飞出丈外,大叫道:小杂碎,快点出来吧,跑不了了。出来给大爷磕几个头,说不定大爷心情好,赏你一条活路。
院中火把透映,房中有了光但并不明亮,燕三只能依稀看到一高一矮两个朦胧的身影,矮的那个持着刀,而高的那个站在床边,应该是在睡觉被惊扰,还穿着小衣,露出雪白的一片片莹白肌肤,还有一段丰满修长的大腿。那女子真是高挑,燕三自认为很高了,在女子面前也有点低人一等的错觉,且女子又不是那种干瘦的高挑,身体丰腴,胸挺臀翘,曲线夸张,好像普通的妖娆身体被老天故意放大了一号,拉高了,变长了,比例却又协调,给人的视觉冲击力非常大。
燕三笑了,带着血的白牙在院中火把的照耀下狰狞夺目,道:我燕三天生天养,没爹没妈,无师无长,贱命一条,但有一点我清楚的很,我自己的命,我自己决定。既然不能决定怎么生,那就要决定怎么死!
死斗在即,燕三索性放浪形骸,眼光在二女模糊的身影上一扫,道:只可惜,燕三今生命短,还没尝试过情爱滋味,若是有来生,我一定娶几个像两位姑娘这般的美丽女子,生上一院子的娃娃……
闭嘴!那矮小女子娇叱一声,道:胡说八道,看我不割了你舌头。提刀就要冲上,却被高挑女子轻轻止住。
江湖路远,山高风寒,两位姑娘多多保重,下辈子有缘再见!燕三哈哈大笑,冲两位姑娘一揖,而后一脚踹开房门,大喝道:熊良我草你祖宗,你爷爷在此,还不过来叩拜?!
熊良怒火冲天,眼见燕三冲出房子,一个翻身已经爬上房顶,顿时暴喝一声,提棍冲上,众人鼓噪不休,大声助威。
恰此时,西边一片火云冲天,烧得云层如血,在这夜深人静的夜里像极了一场苍天无声的血泪,燕三突然没来由一阵心悸,拔出幽泉,大吼中避开熊良,从高处扑入屠刀帮人群中,血光崩现。
第二十章:大罗天宗
幽泉锋刃只得半掌,实在不是群战的好选择,但胜在够锋利,吹毛断发,燕三初元境后,幽泉得灵元催动更增狰狞,这一战燕三已存死志,下手再不容情,真真衣甲平过,血如泉涌,声势惨烈之极。www.uu234.net
菩萨蛮人屠的威力到此时尽显,配合踏雪行的荆棘步,燕三几乎是贴身而上,与他放对的人往往先看到突入其来的一张狰狞面孔,然后才体会到幽泉的冰凉,最后才是剧烈的疼痛和恐慌,而此时鲜血已经如开闸的水龙,放肆喷涌。幽泉荧绿点点,在夜色中如梦似幻,但是其主人却散发批血,宛若地狱恶鬼。
一时入得院子的二十几人惨呼不断,围着燕三的人群翻腾不休,不时有鲜血扬上半空,好一阵拼杀。荆棘已经无法完全施展,燕三没有那份心力去预判,他的心如同西面的大火一样,已经完全沸腾燃烧,静不下来,此时只是凭借修炼荆棘养成的本能去闪躲致命的攻击,然后在空隙间将幽泉送入对手体内。人屠只讲收割人命,重气势,一往无前,正符合了燕三此时疯癫挣命的心境,第一次扑击燕三就带走了二条人命,自己也挨了两刀,一刀划破后背,一剑割裂了腰侧皮肉,伤口均拖得极长,张开如怪兽的嘴巴,鲜血模糊。
周遭围攻燕三的屠刀帮众心内发寒,此时在燕三身后,一人用力捂着脖子,怎么也止不住从喉管喷涌而出的鲜血,一人抱着被幽泉划断一半的腿厉声惨呼,还有一人胸口一个小洞,洞内一股血水宛如喷泉,涌上来两寸来高,那人一阵阵地抽搐,伴随着抽搐节奏血泉渐渐降低高度,鲜血蜿蜒流淌,诉说生命之轻。
燕三奋力将幽泉横划一圈,逼开人群,重重唾了一口血沫,而后白牙一咧,笑道:杀两个,老子不亏了!再杀就是纯赚,不要命的尽管上来,我倒要看看今天能赚多少!
屠刀帮虽说亡命,那也是对普通人而言,吓唬的成分居多,此时燕三虽然摇摇欲坠,但明显还有拼命的能力,手里还拿着一把锋利得邪乎的刀子,拉一两个陪葬肯定不成问题,屠刀帮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失去了争先恐后的勇气,场面诡异地静了一下。
众人不由自主抬眼去看熊良,希望老大能给个指示,却发现熊良脸如土色,一动不动地看着被燕三踹开的大门,对着那黑洞洞的门口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好像完全忘记了燕三这个人,而那如魔鬼嘴巴一般的黑漆漆的洞中反而有更重要的东西一样。、
滚!熊良大喝一声,身体依旧动也不敢动,都给老子滚!!
帮众面面相觑,惊疑不定,有人猜测可能是老大要独自对付燕三,也有聪明人看出了熊良的异常,小心地往黑黑的房间里看了一眼,此时里面正有一股**的雾气飘飞出来,那雾气淡淡粉色,又湿又重,沾染到门框地面竟是一片鲜红,宛若鲜血。各帮众心内狠狠一跳,生出莫大恐慌,拖了尸体绕过燕三缓缓退出后院,片刻后院内只剩下熊良和燕三还站立
着;
燕三松了一口气,但觉身体一阵疲软,浑身上下四肢百骸再无半分力气,一跤跌坐在血泊中,咳出一大口血来。他本被熊良重伤,只一口不甘不愿的戾气勉强支撑,平日里看不在眼里的普通帮众也对付得颇为艰难,此时强敌尽去,燕三顿时支撑不住,内伤外患,新伤旧创一起发作,呕血不止。
房中传出一个慵懒沙哑的女声,声音很怪异,偏偏让人很是受用,仿佛在心弦上撩拨一样,那声音缓缓道:还算聪明!再晚半刻这院子里的人一个也走不了。恩,屠刀帮,好难听的名字。叫你们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燕三听出正是高挑女子的独特嗓音,但他耳内嗡嗡作响,五脏六腑一起翻腾捣乱,心中纷纷扰扰,不得片刻安宁,隐约觉得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正在发生,让他一阵阵心烦意乱,勉强支撑片刻,终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而此时,小西街一场大火喧喧闹闹,沸沸扬扬,夹杂着哭号惨叫,烧得西天如沸,天地火红,仿佛苍天被烧了个窟窿一般。
回主上,此事我已交付手下司徒仁全力调查,那周思虎人已经疯癫了,问不出半点消息。熊良恭声答道,心中后悔为什么不早点对这事情上心,如今只得推到下属身上,语焉不详;
果然,屋内那声音停了一停,熊良脸上冷汗滴答,斜着眼睛一憋停留在自己肩头的一片青黑色叶子,那叶子轻轻颤动,熊良狗熊一样的身躯也轻轻颤动,所幸那女子又道了一句:叫司徒仁过来见我。
熊良肩头的叶子咻地一声,没入黑黑的房子里面不见了。
熊良一步步缓缓往后退,直到院门口才敢转身,只觉得心脏疯狂跳动,腿却直打哆嗦,对在外茫然的帮众狂吼一声:快叫司徒仁过来,超过一盏茶时间,老子杀他全家大小十三口,连带你们这些杂碎全家鸡犬不留!
只有熊良自己知道刚才他看到了什么。
黑黑的屋子内,矮个女子的刀迎着众人的火把闪亮了一下,熊良料定燕三还有同伴,燕三扑入人群,一时半刻绝对跑不出去,于是熊良狞笑一声,决定先剪除燕三的援兵。一个表忠心的帮众察言观色,先他一步冲入了房间。
老大,是两个小娘皮……哟,还挺水灵的,来,和哥哥乐呵乐呵!那帮众适应了屋内黑暗,顿时看清屋内两人,发出一阵猥亵的声音,熊良眼睛一亮,欺凌弱女子这种戏码他是最喜欢演主角的,立即迈步向前,然后他就看到了今生再也无法忘记的恐怖一幕:
那名帮众突兀一僵,依稀有一道影子绕着他疯狂转动,那人仿佛处于狂风中心,衣襟模糊,只剩下头颅清晰可辨,熊良耳中传来密如骤雨的丝丝声音,一片粉红的雾气**地从那人身上弥散开来,布满整个房间,唯独两个女子所立之处丝毫不沾。
待得狂风停歇,熊良也看清了房中情况,两个女子一高一矮,高的那个一对
狐狸眼勾人心魄,脸上蒙着一条紫色纱巾,清凉的目光却是看向院中正疯狂搏命的燕三。矮的那个作丫鬟打扮,收了短刀贴在手肘之后,眼睛戏谑地盯着熊良。
狂风停歇,熊良眼睛猛地一僵:屋内那屠刀帮帮众全身只余下一副血红骨架,顶着一个恐惧而茫然的头颅,骨骼上血肉全无,仿佛被生生刮去,那头颅失去支撑,在空中支棱了一瞬间,扑通掉落地面,滚到黑暗里去了。而骨架上的那条影子却突兀飞来,贴到了熊良肩头,轻颤了几下,是一片青绿颜色的叶子,长长扁扁。
暗蛮虫!熊良心头泛起这个名字,而后眼光一转,果然在那小丫鬟的袖口上,高挑女子的纱巾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印记,这印记非字非画,似虫似蛇,色做青绿,但熊良死都不会忘记。
大罗天宗,整个莽葬大陆三大宗门之一,其势力之大,可反手让整片大陆民不聊生,可须臾让南风镇消失不见,熊良在其眼中连蝼蚁都算不上。而停留在熊良肩头的青绿叶子,正是大罗天宗最让人闻风丧胆的怪物:暗蛮虫。那是一只长如手指,扁平如柳叶的虫子,细细扁扁的身体更像一把锋利的刀片,就是这只虫子刚才肢解了一个活人,血肉在其高速绞刮下丝丝成雾,一身精血被其吞噬殆尽。
这就是暗蛮虫,大罗天宗真传弟子的身份象征,锋利如刀,速如飞剑,灵动异常,靠吸食活人精血成长的恶魔;
熊良的背后只是大罗天宗一群外门杂役弟子,平素熊良也不怎么放在心中,交够了足够的金银宝物,捞够了好处,那群外院弟子也从不管他们做什么,当然,遇到修元者,熊良免不得扯了大罗天宗的虎皮当大旗,却不想这次碰到了真正的天宗弟子,还是真传弟子,心内的震惊惧怕简直无以复加;
一般宗门之内,先杂役而后外门弟子、记名弟子,然后是内门弟子,之后才是真传和衣钵弟子。真传和衣钵弟子宗门内一般不会超出十个,大罗天宗作为三大宗门之一,势力覆盖整片大陆,也不过八大衣钵,三十六真传,熊良今日得见大罗天宗真传,好比世俗农民见到皇帝差不多。
很快司徒仁到来,被熊良劈胸揪了衣襟,生脱活拽进了院子,却见那俏丫鬟正扶起燕三,往他嘴内塞着一颗白色的丹药,嘴里还嘟哝叹气:便宜你这小子了,姑娘平日里见了男人如见猪狗,今日不知怎么转了性子,算你小子运气,大罗天宗的真一丸,就算是小姐也只得了三丸,三重天的修士重伤也能活命,却救了你一个小小初元,哎,我都没吃过呢……
见二人进来,小丫鬟连忙住了嘴,眼睛一寒,道:这小子是谁?倒要叫一个二重天的大高手带领全帮追杀?看来来头不小啊!
修元界第一重天为初元,第二重凝元,第三重融元,每一重天对应一级实力,似燕三刚踏入初元不久,却被第二阶凝元境带了一大批人追杀也算是奇闻趣事了。
第二十一章:师兄师弟
司徒仁连忙答道:此人是醉月楼一个小厮,折了屠刀帮脸面,所以熊老大……这个教训教训他。www.uu234.net
身为屠刀帮狗头军师,司徒仁的眼光比熊良要高出一筹,见小丫鬟将修元的珍贵丹药喂了燕三,显然是那高挑小姐存了救护之心,言辞间将杀人夺宝变作教训教训,不过司徒仁眼光还是不经意间扫过燕三身旁,因昏倒而落在地上散发幽绿荧光的幽泉匕首。
俏丫鬟七窍玲珑,眼睛咕噜一转便知道怎么回事,探手拿过精巧华美的小小匕首,端详一番,向司徒仁白了一眼,道:哼,我看是借教训之名,抢夺这把小匕首吧?趁早收了心思,这人是小姐的朋友,仔细自己的脑袋够掉几回的。你进来吧,小姐要问你话!转手将小匕首仍旧插到燕三腰间,随手一提,将燕三拎麻袋一般提到房中去了。
夜风寂寞,屠刀帮上下没得到指令,一个个呆若木鸡,心头惴惴,熊良木头一般立在院中,听得屋内女子慵懒低沉的声音阵阵缭乱心弦,在点亮的灯光映照之下,那高挑女子面目剪影精美如刻画般清晰,长长的睫毛都在影中扑朔,一时心内又是惶恐,又是宁静,竟好似回到了几十年前还是个纯正少年郎时站在隔壁裁缝女儿的窗后,看屋内烛光灯影的心情。
这边静谧得显出几分温柔,小西街却如火如荼,陷入一片血火地狱。
曲秀才站在寂寞的后院中,耳旁仿佛还回荡着白日小童们呀呀学舌的读书声,仰望高不可攀的大榕树,曾几何时,他也是那上面的常客,小时候不知因此而挨过爹娘几多板子。这里原本就是他的家啊!
家破人亡,孓然独身,即使是面对昔日邻里,也只能不相识,不敢认。这就是修元给自己带来的大好前程。后悔吗?曲秀才盯着那斑驳的乘风快意楼五个大字,脸上现出几分苦笑。如果能重来,他宁愿在这小西街真的做一名小小秀才。
很多事情非要到失去了才明白,好在现在也不晚。
曲秀才心想,就此终老也不算坏。就在他惬意地呼吸平淡恬静的空气时,一个声音轻轻在他耳边响起:
乘风师弟,别来无恙?
仿佛琉璃破碎,仿佛梦境惊醒,曲秀才,不,曲乘风豁然转身,后院里不知何时多了五条人影。
冷漠的脸上常年挂着一抹高深笑容的是罗归罗师兄,依然潇洒倜傥,发丝整齐,月白的袍子纤尘不染。左边的是马彪马师弟吧,这十几年梦到最多的就是他,身体粗壮,双眼有神,脸上骨架粗大好似要突出皮肉,蛮狠如狼,一道伤痕从额到左脸,弯曲如蜈蚣,不知这十几年的阴雨天会不会隐隐作痛。
马彪师弟旁边的该是邓飞玉邓师姐,多年不见,当初那个眉眼俏丽的姑娘此时已经珠圆玉润,青涩尽去,尽显少妇妩媚风情,她手里扣着的不正是当初自己陪她辛苦练就的暗器飞星么?
罗归的右手边站着的可是石文正石师弟?同源而出,两人都出生在南风镇,今日也提刀来看我了么?当初烧我家门一定是他带的路吧?
站在最边上的那一位是勾非勾师弟吧?还是那么矮,这么多年都没长个子,手里提着的不正是当年第一个饮了我鲜血的勾连弓么
十七年躲藏,十七年避让,终究还是躲不过,避不开。命运啊,你好!
曲乘风突兀放声大笑,笑得夜鸟惊慌,笑得榕树震颤,笑得泪水涟涟。
十七年前,曲乘风与罗归几人师兄弟相称,皆是清风明月宗外门弟子,几人意气相投,称兄道弟。偶然一天曲乘风发现一本夜色枭灵药,几日内就会成熟,这灵药正是宗门内大长老寻觅多年而不可得的珍奇药草,早已发出宗门通告,宗门弟子谁能奉上夜色枭,就保荐谁当宗门真传。当时曲乘风书生意气,暗恋邓飞玉,心头想着等到药草成熟偷偷采了送师妹,让师妹成为真传弟子,因此并未与几个师兄弟言说,只是无意间告知了邓飞玉。那邓飞玉与马彪早就不清不白,将此事告知了马彪。财帛动人心,马彪暗中通知其余几人,由邓飞玉套出灵药地点,而后悍然袭杀曲乘风。
同门如猪狗,兄弟猪狗不如。
曲乘风还记得当时自己的震惊和愤怒,平日里腼腆的勾师弟一箭贯穿了自己的小腹,石文正和马彪双刀齐下,平日里巧笑嫣然,羞怯乖巧的飞玉师妹一手撒出八颗飞星,曲线直线乱绕,眼花缭乱,终点却都是自己身体要害。
飞星传恨啊!飞玉师妹的杀招,从未在人前使过,第一次饮的却是自己的血。
罗归师兄一动没动,微微笑着站在一边,月白长袍不染半点红尘,却堵住了唯一的归路:夜色枭生在万丈悬崖边,除非原路返回,再无他路可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曲乘风记得当日又哭又叫,像个崩溃的孩子。
罗归师兄告诉他:乘风师弟,弱肉强食,这就是修元啊,你挡了别人的路了!
这就是修元啊?!曲乘风突然惨笑,挥剑急刺,在马彪脸上留下一道伤口,而后纵身翻下悬崖……
命不该绝,曲乘风一路跌下,被挂在一株山藤上得以活命,他对修元已经彻底失望。几经挣扎后拖着重伤一路回到南风镇,这一路就是一年。回到南风镇,物是人非,自己年幼就去了清风明月宗,经此大变,形销骨立,容颜更是老了十岁不止,周遭乡邻竟然一个不识自己,只把自己当做落魄书生。自家酒楼已成半壁废墟,家中亲眷无一活口,鸡犬不留。
师兄弟们果然赶尽杀绝,断送了曲乘风全部的希望。他想报仇,但重伤之下实力已不足平日一半,他从南风黑市默默听闻着自己失足跌死山崖,尸身葬于兽腹的消息,听闻着乘风快意楼窝藏邪修,被罗归师兄雷霆扫穴清扫一空,听闻着罗归因向宗门长老进献了夜色枭而成了真传弟子,听闻着邓飞玉与马彪琴瑟和弦,生了个儿子……他什么也做不了。
十七年啊,长长十七年,短短十七年。十七年能磨灭许多斗志,能胆怯诸多精神,能让人放弃原本笃定绝不会忘却的东西。曲乘风甚至想就此终老,那也不错。
然而这一天还是到了眼前,命运的玩笑还真是开得让人欲哭欲狂。
曲乘风惨笑作罢,缓缓举起手中长长黑色戒尺,道:十七年了,劳烦各位师兄弟惦念,曲某还留了一口气等着各位好兄弟来。今日把那些陈年旧账都算一算吧
,时日久了,怕不记得,带着这些纠缠下轮回,怕是阎王也烦。
罗归缓缓一笑,温润如玉,道:师弟说的是,亲兄弟明算账,这些帐是该清一清了,否则总是睡觉不安稳。
曲乘风又转向邓飞玉,探手伸出,上面有三颗三角形状的飞星,边缘锋利,道:飞玉师妹,当年八颗飞星,师兄闪了五颗,还有三颗师兄一直留着,今日便还了给你。有件事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当年那一本夜色枭,我是准备采了送给你的……
邓飞玉一呆,脑海中轰然一下,浮现出当年那个丰神俊朗,一身书卷清气的少年郎。
原来他当年要送给我的,如果一切重来,今天的我就是真传弟子,而不是罗归了!邓飞玉心绪复杂,手中捏着的几颗飞星颓然垂下。
银光几闪,曲乘风已经悄然出手。
手中三颗飞星扶摇直上,漫天胡乱飞腾,没有准确目标,却扰乱了众人心神,曲乘风再不迟疑,将黑色戒尺一扯,一柄精光雪亮的长剑闪出戒尺,在夜色下轻轻鸣叫,如泣如诉,如十七年的悲愤长鸣。
师弟长进了!看来这十七年也没有白白浪费。众人中唯有罗归完全无视还在天空盘旋的三颗飞星,带着微笑道:想不到师弟也练成了飞星传恨,可喜可贺,师弟们,陪乘风师兄练练手!罗归退后几步,负手而立,纸扇轻摇,潇洒君子风。
曲乘风心头知道罗归跟君子是搭不上半点边的,从夜色枭最终落入他的手中就可以知悉此人的城府和手段。真传十七年还如此谨慎,让师弟们打头阵,果然还是当年那个一切尽在掌握的狠毒师兄。
罗归到了什么境界?曲乘风不愿多想,不能多想,不敢多想,一剑在手,昔日豪情尽归胸怀,长剑一挥,飘飞向四人,那头上飞星犹自飞腾,闪烁点点银光。天上月色清冷,浑没半点感情地看向地面这曾经的师兄弟门将鲜血点点洒遍庭院。
四人中,马彪和石文正正面应敌,邓飞玉还沉浸在与真传弟子擦肩而过的痛心之中,勾非弯弓搭箭,还未来得及射出,天上飞星一闪,一枚正面飞来,勾非慌忙躲闪,只觉背心小腿微微一凉,另两枚飞星不知何时拐弯抹角,尽数扎进他体内。他的身体一僵,明明攻向马彪和石文正的曲乘风骤然身形一闪,如风般欺近他身边,一剑还在风之先,刺向勾非头颅。
勾非也不是易与之辈,身形也是一闪,勉强躲过穿脑一剑,但额头上却多了一道深深伤口,可见惨白头骨。马彪石文正也在同时身形暴闪,瞬间欺近曲乘风,双双长刀斩下,曲乘风招式未老,手中剑如风吹拂,轻轻一荡,将两人刀势一偏,避过要害,任其在左肩右背上划出两道长长伤口,长剑一转再攻勾非;
四人出自同门,疾风袭是清风决第一重自带术法,人人都会,带动的身法如风,更见凶险。速度之战几乎片刻见血,稍不小心就是血溅五步,曲乘风十七年来伤势恢复,功力也有所长进,此时明知事不可善了,生死置之脑后,再无挂牵,一手清风剑法如清风般轻灵多变,曲折如意,全是进手招数,片刻间便带上了点点艳红,十七年沉寂之剑,今日终于饮了仇敌之血。
第二十二章:西街血
再斗片刻,众人灵元激荡,血染衣襟,马彪和曲乘风的灵元凝聚依稀成一片散乱狂风,对视一眼,双双扑近,刀剑交鸣。
原来突破第二重天了啊!罗归眼睛微眯,脸上依旧带笑,将纸扇合拢在掌心轻轻一敲,扬声道:飞玉师妹,让乘风师兄指点一下你的飞星这些年练得如何。
邓飞玉身躯一震,再不敢藏私,咬咬牙双手一展,一片银星狂舞,曲折缭绕,飞向曲乘风。刚才她有些分神,心头愧疚,飞星也是点点直线,并未给曲乘风带来多大麻烦,此时罗归出声点出,哪里还不敢卖命,一出手就是飞星十八点,点点追人性命。
那边嗡地一声响,勾非终于摆脱曲乘风苦苦追杀,射出第一箭,一道乌光飞逝如电,在黑夜中几不可见。
几乎是瞬间,狂风暴卷,罗归月白长袍宛若与月光浑然一体,似水一般流泻而来,扇面如一缕清风拂过曲乘风脖颈,曲乘风的剑定格在半空,之后一道乌光透胸而出,带出一篷血雾。两把长刀齐齐插透曲乘风肚腹,在背后露出两截带血刀尖,而后才是密如雨点般的呲呲声,那是十八飞星寻觅得归途,尽数扎入曲乘风体内。
罗归足不沾地,仿似御风而行,身旁狂风呼啸,直卷得衣襟猎猎,在狂风中依稀可见一轮明月,与天上冷月相互辉映。
清风……明月诀……第三重天……曲乘风断续从嘴里吐出几个字,而后脑袋一折,从脖颈上掉落,鲜血这才如同放肆的喷泉,从脖颈断口喷出一线艳丽血红……
身形速度超过箭速,普通纸扇宛如快刀,这就是融元境的力量,同源而出,第三境对上第二境,罗归本就是碾压之姿,却仍旧要偷袭,以最稳妥的方法博得一击必杀,心思之深沉狠辣可见一斑;
邓飞玉飞上榕树,手中拿着一个水杯,杯中有一条线一般的虫子,此时正正指着榕树某处,邓飞玉翻寻片刻,找到了燕三藏在树洞中的小盒子,打开盒子一看,三张金票静静地躺在里面。
这是一个小小追踪灵术,金票上被刻意沾染了一种元兽体液,本身没有特殊气味。而邓飞玉手中水杯里的线虫对这体液十分敏.感,只要略微一闻到就会向体液的方向乱钻,故而可以追踪金票去向。但这体液也只能存在三天就会逐渐被空气稀释分化,罗归等人赶到后立即追踪,很快就找到了小西街,却不想在这里碰到了熟人。
大事一了,罗归毫不客气地将金票纳入怀中,展颜一笑,道:曲师弟故里,多有熟人,怕是师门追问不好措辞,诸位师弟劳烦善后,师兄另有要事,先回南风县衙了。袍袖一卷,施然离去,月白长袍辉映冷月,纤尘不染,点血不沾。
石文正几刀将曲乘风头颅面目砍得血肉模糊,而后看向马彪。罗归不在,第二境的马彪便是头领。
马彪深深皱了眉头,胸口一股恶气,金票尽归罗归,这杀人恶事却要众人承担……片刻后咬咬牙道:通知黄仁义悄悄封锁街口,小西街一把火烧了,一个也别逃脱!
小半个时辰后,小西街火映半边天,几处街口全被官兵封锁,奔逃之人被暗处飞来的箭雨长刀纷纷射倒砍倒,丢入火堆,妇孺哭喊尖叫被淹没在烈火呼啸中,直烧得天色渐明,小西街成一片
白地方才止歇。小西街五十八户,三百二十三口无一活口。
官府通告立即贴出:小西街混入大元小股奸细,黄知县带人连夜恶战,尽屠元人四十三,元人猛恶,放火烧房,可怜无辜民众死伤惨重,此事定将上报朝廷,追查到底云云……
燕三从噩梦中醒来,脑中抽痛,胸内淤积,直觉空荡荡地一阵阵茫无头绪地烦躁不安,明明还在呼吸,却感觉如溺水一般憋闷欲死,周身一阵阵无力,突然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紫黑发腥。他强压下不适,运转浪淘沙功法,等到脑海中一滴水滴清响,燕三这才终于沉静下来;好在滴水入门后已经不需要再拿腔作势,摆出运功姿态。
运转一个周天,浑身暖洋洋地舒适,疼痛一点点消散,燕三将心思沉浸入身体,顿时有些惊讶:受熊良一棍余力,他的内府五脏均受到较大震荡,按照常人身体已然不治,就算是体修血元温养也是重伤,起码得几年温养,而此时体内绵绵泊泊,血元丰厚之极,虽不说痊愈,但与受伤时简直天壤之别,勉强已经可以活动了。
燕三不敢怠慢,腹内另有一处柔和药力如一轮月亮般散发柔和热力,正是这股热力滋养着疲惫疼痛的身体,直到四十九周天之后,燕三方才停止运功,浪淘沙滴水篇,讲究的就是一个绵绵密密,恒久不断,每时每刻都随着呼吸在运行。但正式运转的话,燕三目前一天四十九周天已经是极限,再运转身体就要承受不住水滴而产生暗伤了。
还算聪明,知道运功炼化药力。不过真是浪费啊,一枚真一丸被你这个初元小子给糟蹋了,就你这境界能炼化药力一成就不错了,小姐真是……!
从入定中醒来,燕三睁开眼睛,入眼是一个俏丽调皮的小丫头,眼角微翘,鼻子微翘,嘴巴也是微翘,天生带着三分笑意,三分狡黠,唇红齿白地梳了一个双头髻,两个圆包包上垂下紫色的丝绦,飘飘荡荡更显可爱,小姑娘看起来跟燕三差不多年纪,手里端着一个细细瓷碗,碗内米香扑鼻,还有莲子清甜味道,燕三一闻,表面上不动声色,喉结咕嘟一下,腹内也轰隆隆造起反来。
燕三脸色一红,小丫头已经掩嘴娇笑,道:打雷么?
燕三见小姑娘笑得娇俏可爱,也自笑了,道:可不是打雷么?谁家煮饭这般鲜甜法,怕不是仙子下凡做的吧,我这肚皮竟然会打雷应和,也真是奇怪了。要是能给我吃上一碗那就好了。
小丫头更是乐不可支,满满舀了一勺粥饭,递到燕三嘴边,道:三天前看你浑身又是血又是伤的,还当你是个硬汉子,今天一看,原来却是个油腔滑调的小猴子!快吃吧你,好似这三天喂你粥饭都喂了狗似的,饿死鬼投胎啊!
燕三眯着眼睛咽下满口鲜甜的桂圆莲子粥,香滑甜润,简直意犹未尽,道:呀,原来我昏了三天了啊,难怪不愿醒来,原来有仙子照料,身体不由自主昏睡,都不听指挥了,哎呀,我这头好重,怕是又要睡了……!
这些调笑话语简直就是燕三与生俱来的天赋,自小在小西街百家饭吃大,口花花地献媚、讨喜、气人、骂街那都是必修的功课,这两年在醉月楼所遇不是胖子就是大叔,功课有所荒废,这次死里逃生,心情舒畅之下重拾旧业,竟然
又有所长进。
睡你个头!小丫头笑骂一句,一大勺甜粥塞了燕三的嘴,道,早知道你嘴巴这么花,那天就该一刀割了你的舌头,给我家小姐炒着吃。不对不对,你舌头是臭的,我家小姐才不会吃,还是给院子外那条小癞皮狗吃了去吧!
燕三眼睛一亮,道:原来那天用刀顶住我脖子的就是你啊!哼,我还没找你算账呢,那天要不是你吓了我一跳,我运功出错,走火入魔,那些渣滓那里是我的对手,我一个喷嚏也打得他们飞到五里地外了。这么说来,你照顾我那是理所当然了,害我这么惨,至少要服侍我八十多年才能消罪……
小丫头眉眼全是笑意,道:我算是明白南风镇的牛为什么那么少了,都是被你吹死的吧?要不是小姐救你,你这个牛皮王早死了八回了,还浪费小姐一粒真一丸,你呀,就是做牛做马一辈子都还不起……
燕三立即接口:那我只有卖身为奴,欠债身偿了,我这下半辈子就随你们主仆差遣了!哎……真是造孽,晚上还要帮你们暖被窝……
明明口头上占了便宜,还一副唉声叹气的死样子,小丫头立即不干了,脸色羞得通红,道:谁要你暖被窝,你这个流氓……
燕三眨巴眨巴眼睛,道:不要我暖被窝,难道你想……身子戒备地往床里挪了挪,又双手将胸口衣襟紧紧护住,眼睛惊怯地看着小丫头,脸上的表情几乎要哭出来,道:我宁死不从!
去死吧你!小丫头再也忍受不住,一大碗粥连汤带水往燕三头上扔去。
燕三哈哈大笑,看准来势接过粥碗,一个翻身跳出床外,将碗内残粥送到嘴边稀里哗啦地喝,一边躲避后方猛烈追打的小丫头,一边刺激她:呀,被我看破心思,杀人灭口么?
两人正笑闹间,一道低沉慵懒的女声响起:柳叶儿,吵什么呢?……咦……他怎么下床了?
一道高挑的人影推门而入。看年纪只比柳叶儿稍大,但足足比柳叶儿高了一个头。
这女子长了一双狐狸眼!燕三心想,而后整个人傻楞在那儿了。
高挑女子没有戴面纱,露出一张花容月貌的脸,眉眼含春,嘴角带俏,鼻直唇红,最是那一抹动人的眼波,荡人心魄,让人软绒绒的就想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柳叶儿一见燕三一副被人夺了魂魄的死样,无声叹息了一下,小姐的魅力越来越大了,脚下却不含糊,一脚飞在燕三屁股上,啪地一声响,嘴里呵斥道:小流氓,傻了?见了救命恩人还不道谢?咦,口水都流出来了,真恶心!
燕三被踢得一个趔趄,脸羞得通红,忙不迭擦了擦嘴角,哪有什么口水流出来,分明被小丫头骗了,不过这一回确实有点窝囊,想三爷什么人物,居然见个女子魂不守舍,自觉脸丢大了,气势一去,人都仿佛矮了半截,对那女子喏喏道:谢谢小姐救命之恩,在下燕三,感恩戴德,那个做牛做马……也无法报答,无以为报只能以身……这个,以身相抵,卖身为奴……
燕三这边口不择言,那边柳叶儿噗嗤一声笑出来,可怜燕三号称小西街第一泼皮,破天荒第一遭居然快要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二十三章:泼皮恨
好在高挑女子不以为意,嘴角轻轻翘了一下,粉雕玉琢的脸上顿时荡起一抹笑意,随即又冷了脸,道:既然伤内伤差不多好了,就走吧。顶 点 X 23 U S道谢的事情再也休提。
燕三被女子一笑,只觉浑身燥热,但闻言立即正色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今后如果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姑娘尽管开口,燕三虽然本领低微,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顿了一顿,燕三眼睛咕噜噜一转,又道:敢问姑娘芳名?要是有人问起来,燕三儿啊,谁救了你的小命啊?我总不能说被一个眼睛会说话、心地善良、美若天仙、顾盼倾城的大美女救了吧?虽然一听就知道是你,这弯儿也绕得太大了……
高挑美女眉眼又是一动,眼睛泛出一股笑意,还未开口,那边柳叶儿已经咕咕咕地笑了起来,道:果然是个小泼皮,三句话没完就漏了底,瞧你那口花花的样,真不知以后被你骗了多少女孩儿去。听好了,我叫小姐叫纳兰……
话音未落,那高挑小姐眉头一皱,打断柳叶儿道:我叫阿零!一边斜着眼睛瞪了柳叶儿一眼,柳叶儿连忙住口,想起了什么,冲高挑小姐吐了吐舌头。
燕三又再次道谢,但那阿零小姐突然心情不好,柳叶儿鬼精灵的人物,忙不迭地将燕三半架半拖叉了出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小姐,对不起,我不该乱说话。柳叶儿走到阿零身边,两只手牵了她的衣角,低下头道。
阿零一声不吭,半响后方长叹一声,道:你啊!这里是大唐,你知道纳兰这两个字就能让我们无处安身么?
我知道错了,小姐你别生气了,要不你打我一顿吧。柳叶儿一边说,一边身子瑟瑟发抖,一副娇弱模样。
阿零微微一笑,一脚飞踢在柳叶儿臀上,踢得柳叶儿一窜,道:还装得一副可怜样给谁看呢?小鬼精灵,你当我是那小泼皮,给我用美人计啊!柳叶儿哎哟一声,双手掩住臀部,气急败坏道:小姐你又踢我屁股,都被你踢扁了,到时候嫁人都嫁不出去!脸色挣得通红,一双眼睛咕噜噜晃动,哪还有半点娇弱模样。
主仆又笑闹一阵,阿零寻思燕三只是个刚踏入修元的凡人,基本没有可能知道纳兰是大元一个隐秘姓氏,牵扯到宗门秘事。而自己二人来此查探事情,只会短暂停留,也许今生都不会再有交集,也就没往心里去。心底的另一个疑问也就随之一起消散了。
只是三天,燕三内伤基本痊愈,阿零对此非常疑惑。
要知道虽然真一丸是疗伤圣药,那也得吸收才能起效。如果是她自己受伤,这种情况倒是正常,毕竟她是第三重融元境的修为,而一个初元的小家伙明显不应该那么快吸收药力,而不吸收药力又不可能这么快愈合内伤,真正奇哉怪也。
她却不知天王诀别有一功,自打开始修炼的那天起就被燕三冠以饭桶神功的美名,对于炼化吸收各种药力、养分非常变态。这两年燕三跟着陆展混吃混喝,以体修的标准来衡量,燕三起码是正常体修的三倍消耗,饶是陆展家底殷实,也经不起两个大胃王折腾,时不时还要出去借钱。
燕三先回醉月楼,向陆展和老猴子报了个平安,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操刀就要去卸牛。他内伤初愈,身体略显虚浮,但精神还算健旺,卸牛的活儿不在话下。但陆展和老猴子叫住了他,也不说话,半天静静地盯着他。
燕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明所以,而后恍然大悟一般,把牛刀往桌上一插,道:
哎呀,忘了说正事。那救我的两个女子,啧啧啧,那个漂亮啊,我敢说你们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尤其是高的那个,那眼睛里面有钩子一样,勾人得很,一笑我魂都没了,胸也挺,腰也细,那两瓣屁股真是又圆又翘,又大又肥,肯定好生养……一边说,燕三一边心里泛嘀咕,老猴子爱听这口也罢了,陆师可是个正经胖子,什么时候也转了性子了?
陆展肥大的手一扬,打断了燕三满嘴跑马,又转眼望向了老猴子,燕三这才发现老猴子也是一声不吭,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浑不似平时笑得满脸皱纹似菊花的猥琐模样,心里不知怎地,突然没来由一阵心慌意乱;
陆展一只肥手往燕三肩膀上拍了拍,道:小西街昨夜被一把大火烧成白地,死了三百多号人!
老猴子随即道:无一活口,三儿你……冷静些……
燕三心头砰砰乱跳,脑袋里嗡地一声,什么也听不见了,突然发一声大喊,挣着往门外跑,却被陆展牢牢扣住,耳边陆展的声音很低,但一句句透入心底:偌大一条街,无一活口,此事太过蹊跷,应该有修元者掺杂其中,如果想报仇就听我的,悄悄去,不要惊动任何人。
燕三的挣动骤然
停了下来,泛着红丝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陆展。陆展又道:你还有个灵修师傅,也被烧死了?想想那是什么火能烧得一个灵修跑都跑不掉?
燕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全身不由自主轻轻颤动起来,天王诀夹杂悲愤莫名的情绪悄然运转。陆展松开手,静静等待燕三平息。
片刻后,燕三睁开眼睛,心中藏着的野兽疯狂嘶吼,瞳仁中却一片清明,冲陆展和老猴子点了点头,狂奔而去。
尽管心里有了准备,燕三还是呆住了。
小西街已经成了一片白地,空地上正有人把废墟中的尸体一具一具地抬出来,黑的,红的,残缺不全的一片,盖上了白色的布匹。附近的镇民们在官府的组织下翻着残缺的断壁残垣,掩着口鼻不时从里面扒拉出一段焦黑的身躯。
李婶儿,王大娘,李老头……还有那些小小的半大儿童,都死了,都烧死了……
燕三走进这片自己长大的地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风雪飘摇的夜,四周静得发慌,白雪飘飞,身旁一只死燕子。是的,四周小心交谈的人声逐渐隐去,还原成一片窒息的静,飘飞的白雪变成黑的灰的灰烬碎片,漫天飞舞,死燕子变成了满地的尸体,与大人们跟自己讲的,多年前的情形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真是可怜啊,这片的人也不知造了什么孽,好惨啊,元人真是一群畜生,娃儿都不放过,这条街真真鸡犬不留了……
哼……要真是元人倒还好了!正在搬尸的一名汉子突然道。
怎么地,不是元人还是谁?布告都说了,元人奸细。不是元人谁这么大仇能杀这么多人?
元人?元人身体比唐人高壮许多,相貌也有很大不同,你看那尸体里面有哪个像元人?
都烧得焦糊了,谁看得出来?
那就是了,毁尸灭迹。我再问你,官府组织围剿,你看看官兵里面有伤亡的吗?
咦,这倒也是,尸体里面没一个官兵,也没听说哪个受伤的?
布告说几十号元人奸细,官兵一个没伤,元人全灭,你信吗?如果元人这般脆弱,大唐早就灭了大元了,还等得到今天?
那你说是咋回事?
我一个朋友昨晚就在隔壁街,都看到了,官兵倒是在现场,把小西街围得水泄不通,不准人进出,而后就火起,里面一个人都没放出来,出来的都被射死斩杀了,然后再丢进火里去烧……
你说是官兵干的?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哼哼……那汉子又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却突兀往前一栽,一个胡子花白的壮硕老头一巴掌扇在他头上,将他扇倒在地,低声怒喝道:狗日的,你还要命不要?小西街三百多人都能一把火烧了,少你一个是不是?你是嫌命长不是?
那汉子本要发作,一看身后壮硕老头顿时泄了气,叫了一声爹,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周遭人还待起哄,那壮硕老头双眉一竖,道:没事少嚼舌头,小心知道了太多,也如这些人一般被人一把火烧了灭口!
众人一凛,细细一想大有道理,三百多人的案件绝对称得上惨烈了,其中还有官府参与,想想都觉得水深得很,要是一不小心陷了进去,怕是骨头都剩不下,一个个顿时噤若寒蝉。
燕三掩饰心内激愤,假装翻检房屋残骸,将这些话都听在耳内。而后趁着不注意,不着痕迹地悄悄走向乘风快意楼。
小西街前后通畅,尽头就是乘风快意楼,小西街被烧成白地,乘风快意楼却未遭到波及,虽然依旧一片破败,但大榕树青青,树叶婆娑,成了这片白地中唯一的幸存者;
后院中人声喧闹,比之以前的小儿牙牙学舌又是一番光景,南风衙门的十几个捕快正在树下大吃大喝,七八张平时小孩用来写字的矮几并在一起成了酒桌,昔日斯文今日竟被野蛮践踏。院子的角落里一阵血腥气息隐隐传来,一具尸体放在那里,青色的被单从头到脚盖了个严严实实,看不出模样,血迹从被单下流出,此时已经结成干涸的紫黑颜色。
来往伺候官兵吃喝的人并不少,燕三混在其中并不突兀,心内却空空的悲伤愤怒,却又被莫名的冷静死死压制,直欲疯狂。
尽管在吃喝,放浪形骸,但那些官兵却也并不轻松,有几个酩酊大醉,有几个魂不守舍,还有几个青白了脸孔,一脸惊恐未消,拼命喝酒麻醉自己,想来这一夜宛如噩梦,会在今后的人生中一次次回荡在梦中。
为首的汉子脸色青白,正是黄守仁身边文武二将中的武将,南风总捕头魏开杰,四十来岁年纪,此时眉头紧锁,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不笑不怒,脸色宛如僵尸。许是闻到血腥气味
,突然哇地一声吐了出来,一转头看到那青布尸体,憋红了脸道:搬走!!转过身又吐得昏天黑地,许是难受,不经意间泪流了满面。
燕三立即和另一个伺候的小厮向那青布掩盖的尸体走过去,心内有种绝望的期待:青色被单确实是曲师的,下面的人或许是别人呢?其实内心深处早就明了:这乘风快意楼从来都只有两个人住,一个是曲师,另一个是自己,再无第二个人;这薄薄的一层青布此时承载了燕三所有的,全部的,最后的希望。
燕三脚下不停,几步抢到尸体头部位置,那小厮一只手掩着口鼻,不情不愿地挪到尸体脚部位置,燕三不顾其他,轻轻揭开被单,心脏剧烈搏动:却见那尸体脖子以上空荡荡一片,大好头颅不翼而飞,抬起头来,盯着那躲躲闪闪生怕碰着尸体的小厮,问道:头呢?
声音又干又涩,完全失了形,像是挤出来一般,连燕三自己都不认得。
那小厮一直在这儿伺候,闻言抬起下巴向燕三后面示意了一下,燕三回头一看,在泥土石块间,一个须发纷乱的头颅沾满血迹尘土,宛若被人丢弃的垃圾,血迹半干,燕三走过去将头颅捧起,背对着众人,两滴泪水终于压抑不住,滴落在那被砍得血肉模糊的人头之上。
果然是曲师!
别人可能认不出来,但燕三是这些年离曲乘风最近的人,即使是血肉模糊,燕三还是肯定手中的人头就是曲乘风,心内激荡可想而知,但他知道还不是发作的时候,还有很多谜团未解。
燕三脱下外衣,将人头细细包了,提在手中,也不言语,在小厮奇怪的眼光中和他一起将曲乘风的尸体抬到小西街的众多遗体之中,将人头仔细对上脖颈,慢慢盖上青布。
那小厮不住催促燕三一起回去,燕三回过头,恶狠狠看了那小厮一眼,眼光中怨毒、愤怒、悲伤、疯狂交错夹杂,仿佛要淋淋地淌出血来,让那小厮心惊胆战,眼睁睁看着燕三走进人群,却不敢说半个字。
曲乘风斩首而死,死后毁容!
小西街三百多口,鸡犬不留!
好手段,好手段啊!!!
燕三跪在得到天王诀的那条漆黑小巷子里,一幕幕从脑海中飞快闪过:李婶的烧饼、王大娘的棍棒、曲乘风的戒尺,虎头欢笑憨厚的脸、 残缺的尸体、焦黑的容颜、血肉模糊的头颅、青青榕树、紫黑血迹、魏开杰的呕吐物……
燕三猛地扬起头颅,扬天长啸。但大张的嘴巴里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在这无名的/无声的/漆黑的小巷子里,燕三长长久久长大嘴,无声地怒吼,漆黑的夜色温柔地包裹了他,侵袭了他,融化了他。
狗种们,我要让你们后悔倒人世来这一遭。
曲师,小西街各位爹娘兄妹,我燕南追发誓,不杀尽这帮畜生誓不为人!你们英灵不远,等我送他们下黄泉来给你们谢罪!
燕三俯下头颅,恶狠狠磕了三个响头,砸得石板上碰碰作响,抬起头时已经血流批面,那鲜血流过眼睛,和着眼泪,蜿蜒流淌。
天王诀浪淘沙篇自行高速运转,水滴声在燕三脑海中虚响成一片,突然洪钟大吕一声响,如铁砸在了石头上,如山碾压了丘,如烧红的铁挨上了狠狠一锤,火星四射,血肉横飞,燕三自觉得脑袋中轰然一声,全身如同被一瞬间砸成粉,碾成泥,压成虚无,再不复存在。
全身上下连毛尖上都痛,敲碎碾磨般的痛,痛入骨髓,痛入脑海,无处不在,无处不痛。
剧痛伴随着黑暗淹没了燕三。
浪淘沙第二段:洪炉
连燕三也没想到,在这时候会引发烘炉一锤。天王诀有种本能,在情绪激动的时候会自行运转,这点燕三早有领教,一方面会让他更冷静,另一方面更好像是为了发泄情绪而自行做好身体调整,从根子上说,这天王诀就是一部专门为战斗而行的功夫。
烘炉的修炼以燕三目前的修为来说还不够本钱,以前他也自主试炼过几次,每次都是还未引发烘炉一击就浑身欲裂,痛的几要晕去,这次心神激荡之下未注意,在滴水高速运转过后,剧痛加身,而燕三心神悲痛难言,居然压抑了这波剧痛,在他而言,心之痛更大于身之痛,身之痛更能掩盖心之痛,有些自虐的成分在里面,终于引发了这一击烘炉。
鸿鸿渺渺,飘飘荡荡,燕三浑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得自己是一粒尘埃,一片白云,一缕流动的风,痛到极处居然感到逍遥。而在他感受不到的身体里面,此时正在进行一次血淋淋的变动。
虽然身体表面看不出异样,但那一记烘炉是实实在在地轰在了燕三的身上,自内而外,自最深处,最底层的碾碎。现在却在后续功法的作用下进行飞快的重生和重组。
第二十四章:浪淘沙:烘炉
辛苦构建的框架被一击打散,还原成原始的血气灵元,而后又飞速地重新架构,组成更坚实更纯粹的结构。m.www.uu234.net这两年燕三跟随陆展每日药膳调理,体内吸收了巨量药力,虽然也被用于强化肉身,被滴水功法日夜冲刷不休,但在烘炉之下依然粗陋不堪。全身血元药力,加之真一丸药性尚存,燕三的身体这才勉强提供了烘炉重构的能量。
再回归清醒的时候,燕三站起身,发现浑身湿透,却不是汗,而是散发着微微腥苦气味的淡黑色油脂。沉重和轻盈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同时出现在身上,轻轻挥手踢脚,顿觉轻盈如风又沉重充满力量,显然体修之路又上了一个小台阶,略一感受体内,初元境界竟然也过了一个小门槛。
燕三再调息片刻,剧痛仿佛过眼烟云,身体好得不能再好,再也无心呆在这黑暗里,黑暗已经浸入灵魂,后面的路还长,且注定铺满鲜血。
夜色又再降临小西街,往昔灯火阑珊处,今日却荒凉寂静得可怕,夜风吹过,呜咽难明,仿佛枉死之人的声声呼号,无休无止;
魏开杰在睡梦中醒来,事实上他现在根本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作为一个三十岁才踏入初元的人,他的元修道路注定走不长,事实也是如此,十多年过去,他才不过初元下阶,在修元界不值一提,在凡人界也算是混了个富贵体面;
但是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幕却让他睡不安寝。魏开杰是土生土长的南风镇人,前四十年有哭有泪,也曾杀过南风镇的人,但却浑不似这一次让他心理惶恐,作为领队,至少有七个小西街的普通人死在他的刀下,其中还有一个跟他老爹一般年纪的老妇人。
魏开杰不想挥刀,但清风明月宗的那一批修元者就在旁边,除非他不要这身富贵,否则别无选择:他不下手,南风镇的捕快官兵们更下不了手,那批修元者一定会扒了他的官皮,说不定顺手就取了他的脑袋。
熟悉而陌生的血,茫然惶恐焦急绝望的脸一张张在眼前浮现,魏开杰醉眼惺忪地爬起来,摸到桌上一个酒壶,稀里糊涂往嘴里灌。周围的房子里七上八下响着呼噜声,开着的窗户可以看到远处一片白蒙蒙的地,那是成片的尸体,魏开杰必须等到尸体全部挖出,然后安葬后方能离开。
屋里一灯如豆,极静。
燕三静静地坐在黑暗的角落里,眼睛盯着这个颓丧的总捕头。这是他住过的房子,即使不在,曲乘风也会偶尔打扫,保持一份清爽,现在却成了凶手的窝。
是谁?
魏开杰突然听到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晃了晃脑袋,这才发现一个人不知何时坐在桌子的对面,对他冷冷道。
这人惨白一张脸,鲜红夸张的大嘴,两个巨大乌黑的眼圈,在月色下笑得如同鬼魅,饶是魏开杰胆子大,也吓得一个激灵,眼睛睁得老大,下意识就要拔刀,一摸摸了个空,斜眼一瞥,连刀带鞘放在床头了。
他想大叫,那小丑身形陡然一晃,瞬间跨过桌子,一抹冰寒已经贴上了自己的脖子。
好汉饶命!
魏开杰一动不敢动,冷汗直下,僵硬地伸直脖子保持身形,生怕触碰了那绿荧星星点点的美丽匕首。
燕三匕首封喉,压低声音道:是谁?
什么?魏开杰保持僵硬的姿势问。小丑他略有耳闻,一直在追捕,却素未谋面,此人下手多是谋财,从未害过性命,且多是对作威作福的人下手,在魏开杰心目中也算是一方侠盗,今日一见却觉得传言有亏,这小丑浑身冰冷杀气,一言不合就要开膛放血的模样,哪有半分侠气?
燕三空着的手一指远处那片白色的地,道:是谁干的?
魏开杰勉强转头看了看,吞了口吐沫,道元人,元人奸细,被小西街居民发现了,露了行藏,然后报官,元人凶狠,见被包围了就放火烧屋……啊……呃!!!
这套说辞早就准备好了,然而话未说完,魏开杰脖子上的匕首突然离开,急速一闪,魏开杰只觉得手上一凉,然后剧痛袭来,低头看去,右手食指已经被剖开,鲜血大股大股地流淌出来。刚要大叫,那绿色又回到脖子,冷冷地向脖子里紧了一紧,那一声叫顿时被深深堵在脖子里。
谁?燕三再次冷冷问道。
魏开杰痛得浑身发抖,这一刀是真的竖着剖开了手指,从指甲到皮肉到骨头,一根完整的手指整整齐齐从指根到指尖一破为二,成了两片凄惨怪异的东西支棱在手掌上,在血液的冲刷下时分时合,仿佛生了怪异的六根指头;他死死咬住牙,浑身冷汗雨点一般漫出,片刻湿透衣襟。
过得片刻,魏开杰还在咬牙忍痛,脖子上绿光又飞速离开,再次一闪!
谁?冷冷的声音伴随着又一次剧痛卷向魏开杰,一截小指被斜着削落在桌子上,像一根被顽劣儿童胡乱切断的小萝卜。第二股鲜血加入喷洒的行列。
魏开杰脖子再次被匕首贴住,动荡不得。
啊……一声短短惨呼再次中断,魏开杰大口大口喘着气,急忙道:是清风明月宗,清风明月宗的修元者干的!我们也是没办法……
为何?燕三将匕首又紧了紧,打断魏开杰的诉苦。
魏开杰原本有心一搏,但燕三冰冷的手段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残人肢体毫不手软,且随意如同切豆腐,第一刀竖划,第二刀斜削,没半点规律。
这也正是让魏开杰惧怕的,一般恶徒会一个个斩断手指,或多或少心里有些准备,但燕三却胡乱挥洒,简直没把人当人,谁知道他下一刀会不会整条手臂都给胡乱切了下来?
黄大人的三万金票被盗走了,请清风明月宗的人来追查,结果查到了这里,找到了金票,清风明月宗说小西街都是同党,所以就……
燕三心神一震,内心又再翻起波澜,手上顿时一紧,魏开杰脖子上流出一条鲜血,立即停止说话。
燕三回过神来,又道:清风明月宗来了几个人?谁动的手?都是什么实力?……
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魏开杰言无不尽,一
一作答,不敢有半点隐瞒,生怕燕三一个激动之下就割了他的脑袋。燕三又询问半响,连姓名样貌都一一问过,这才道:
我不会杀你,但只要一句是假话,就拿你人头来抵吧!!
不敢,不敢!大侠放心,我所言句句都是实话,说真的我也想宰了那几个狼心狗肺的清风明月宗,把人当成蝼蚁一般,要不是我实力不济的话……
燕三收回匕首,冷冷瞪了他一眼,配上鲜红巨大的笑脸,像极了一个嘲讽,道:
哦?既然有这份心,那么一定会有机会的!
魏开杰心头咯噔一声,捧着流血的手和残指,愣愣说不出话来,燕三已经悄然转身离去。魏开杰缓了片刻,脸色变幻,望着还依稀可见人影的燕三,最终叹一口气,放弃叫醒手下追杀的念头,颓然坐下。
这小丑实力可能不及清风明月宗,但要偷袭暗算自己绝对是够了,加上手头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自己的脑袋和萝卜也没什么区别。只要被他跑掉,被他日夜惦记着,最后死的一定是自己。
夜色中燕三悄然自魏开杰看不见的榕树背面翻上大树,轻轻翻看自己藏金票的树洞,果然里面空空如也,心头一个声音回荡:
是我!原来是我害死了小西街的爹娘父老,是我害死了曲师!
如果不偷金票,不藏在这里,那也不会有后面的追踪和杀伐,也不会有小西街的大火!燕三心内悔恨难当,几乎忍不住要放声大哭。大榕树浓密的树叶里,看着下方远处那一片雪白尸首,燕三抱着双膝坐着,只觉得自己亲手毁了一切,从此孤苦无依,被整个世界抛弃。
呆坐半响,一阵剧痛全身袭来,燕三这才清醒过来,不知不觉之下,滴水诀又是高速运转,堪堪引发烘炉,燕三连忙调整呼吸,止住功法。身体刚经过一次淬炼,再无积蓄,此时再引发烘炉,怕是真正粉身碎骨。
罗归、马彪、邓飞玉、勾非、石文正,外加留守在衙门的两个清风明月宗杂役弟子,一一在燕三心头滤过,两个杂役弟子不谈,剩余五人是杀死曲师的罪魁祸首,听魏开杰介绍,随便一个的实力都与他相当,马彪是内院弟子,肯定已过第二重天,灵修凝元境,而那罗归身为清风明月宗第五弟子,对目前的燕三而言只能用高山仰止来形容,怕是已过第三重天,融元。
以灵修的标准而言,第一重初元,只是打通扩充经脉,打下修元根基,算是起步。第二重凝元才算是真正脱凡,力量与手段远超凡人。至于第三重融元,那已经是超凡手段,燕三目前根本无法匹敌,连逃跑都是奢望。从与熊良的厮杀中就可以略窥一斑,燕三手段尽出也只落得个重伤下场,熊良根本只是皮肉之伤,若不是阿零主仆相救,燕三就算是交代了。而熊良很明显只是一个二重天修士。
燕三这才发现自己是多么可笑,在最需要力量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如此弱不禁风。凭自己当前的力量根本是无法完成复仇的,只能求助于他人。燕三眼中精光闪动,心头已有定计。
第二十五章:劈面的耳光
清晨,一缕略带腥味的奇异香味缭绕陆展的院子,陆展肥头大耳,两只肥得短小的胳膊风车一般将各式各样的草药投到煮肉的大鼎之中,被燕三肢解的绿毛吼精华血肉在大鼎之中翻滚。m.www.uu234.net
好一阵忙活后,陆展左右瞧了瞧,将三粒拇指大的血红颗粒投入鼎内,有点心疼得皱了皱眉头,脸上的肥肉抽了抽,调小了火焰,让肉羹继续咕嘟着,迈步走出大厅。推开门,陆展便见燕三笔直跪在院子正中,见他出来,也不说话,咚咚咚磕了三个头,抬起头看着他,泪水如泉涌。
陆胖子脸上看不出来表情,显是猜中了什么,淡淡地道:回来了?怎么样?
燕三额头还有血痕,此时三个头一磕,又渗出点点鲜血,沙哑声音回道:小西街三百多口冤死,罪魁祸首是清风明月宗几个灵修,求陆师替我报仇!
说完又是磕头不止。
陆展慢慢踱步到燕三身边,一只脚垫到燕三头下,止住了燕三的的磕头,燕三抬起头,看着陆展,脸上血泪横流。
燕三儿,两年多来承你叫我一声陆师,今日我教你最后一课!陆展一只肥手捏住燕三的肩膀,毫不费力地提起,眼睛冷冷地盯着燕三,伸手缓慢但坚定地一个耳光扇去。
陆展手掌肥大,这一掌劈头盖脸,扇得燕三腾空转了半圈,砸在地上。
你今年十六岁,也见过血,也杀过生,堂堂五尺男儿,父母亲仇求人来报?你自己摸摸胯下的老二还在么?
燕三奋力吞下嘴里血沫,哽咽回道:那帮灵修实力高强,我斗不过他们……
斗不过?斗不过就不要报仇了呗!这里求人,那里跪拜,是报仇还是练厚脸皮功?男儿一腔血最是刚烈,似你这般,即使你的仇人死光了,又跟你有半文钱关系?你心里可会畅快平静?小西街被烧死的冤魂可会安息?
男儿膝下有黄金,别人若是真正想帮你,不会要你下跪来求。别人若是不想帮你,下跪又有何用?反而让人轻贱你,瞧不起你!
我欠了你的?谁欠了你的?要帮你去报仇?
你亲人被人生生烧死,你不想让那些仇人尝尝那痛苦滋味,体会那地狱手段?亲手用血慰藉冤魂?
斗不过?杀人难道只是靠拳头和刀子吗?你偷袭过没?你栽赃陷害过没?你下过毒没?你设过陷阱没?你想过同归于尽的法子没?你心里想过其他任何手段和办法没?如果真的想要一个人死,除了刀子还有千百种手段,这些你都想过没?
陆展的话语一声高过一声,声声轰进燕三心中,燕三呆呆愣住,浑身血元灵元激荡:是啊,我的仇叫别人报什么?陆师两年来照顾我,已经欠了他太多,报仇这种生死大事还要牵扯他进来作甚?我本无父无母泼皮流浪儿一个,蒙得小西街给我一条性命,他们既然去了,我这条烂命还了贼老天就是,还有什么可怜惜的?这一跪当真是蠢了!
哈哈哈哈……心头郁结一去,燕三突兀
大笑,狂笑,笑得血泪飞扬,冲陆展道:谢过陆师教诲,您说的是,燕三本泼皮,生来无一物,有血一腔,有命一条,管他天王老子,舍得一身剐,践他一身血!我这便去了,从今而后,你是陆展陆大管事,我是燕三泼皮,各走各路,再无牵连!
陆展也笑,道:好,这才是男儿像,狂歌当哭,溅血五步。今日后,你是你,我是我。你怕连累我,我也怕牵连你,最好各走各路。来,陪我吃最后一顿肉,吃完散伙!
燕三跟随陆展两年,心知陆展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以陆展的武力哪会无缘无故窝在南风小镇做个厨子。不过陆展既然不说,燕三也从来不问,今日陆展把话挑明,索性散伙。燕三乐得去了最后一份牵挂,坦然入得厅堂,厅中一座大鼎,香味袅袅而散,浓汤**作响。
两人相对而立,大快朵颐,汁水淋漓,吃得汗流浃背。
燕三这次吃的不比陆展少,浪淘沙滴水诀随着呼吸震荡,近乎饥渴地将肉食消化,成为养分滋养肌体,竟没半点不适。
偌大一鼎肉吃罢,燕三冲陆展拱拱手,扯开衣襟散发浑身燥热,转身离去。
出了院门,厅中一物飞投而出,陆展声音响起:凡事谋后而定,不出手则已,出手即求一击中的,若一击不中,即刻远扬!寻求下次机会。你心仍显软弱,故而要记着:报仇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燕三探手接过一个小小包裹,冲陆展恭敬弯腰道:谢陆师指点,我省得。
陆展又道:包里有我以前用的一件小玩意儿,另有两颗血精,关键时刻可能救你一命。好好活着,我也快要离开南风镇了,以后有机会再找你喝酒吃肉!
燕三一笑,将包裹纳入怀里,悄然去了。
小西街一把火,烧掉了燕三的平凡人生梦,烧掉了泼皮心头唯一的柔软依恋;陆展一番话,揭开了江湖血淋淋的真实,将浓重的黑暗灌入了泼皮内心深处,说到底不过是弱肉强食;
此一去,注定鲜血激昂,黑暗悲歌,不念以后,不求来生,以地狱手段,显泼皮生死义气。
勾非的心情很不好。
与曲乘风一战,他作为一个游走在边缘的弓箭手反而受了最重的伤:曲乘风盯着他一阵狂杀,最终在他身上留下了两道伤痕,一剑洞穿肩胛,一剑从胸到腹,若非他闪躲得快,差点被划成两半。而事后他得到了什么?金票被罗归一人全拿走了,自己的伤都没人看一眼,最后自己叫人包的,石文正那杂碎甚至还盯着他笑了一下。
笑你老母啊笑,老子迟早弄死你!勾非将一大碗酒喝干,想到窝火之处,只觉得一股邪火直窜脑门,将碗摔在桌上大声咆哮。
陪酒的女子是师爷石文天从勾栏里找来的,眉眼身段仿佛有点师姐邓飞玉的模样,此时罗裳半解,正谄媚地笑着,见勾非无缘无故发怒,顿时噤若寒蝉,颤抖着趴伏在地,将脸深深埋下,嘴里叠声道: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勾非厌恶地看着眼前
的女子,突然起身上前,绕到女子身后,一把抓住女子腰间衣裳大力扯下,露出女子光溜溜的下身,旋即撩起衣襟下摆,挺身向前……
窗户的剪影里印出一站一跪趴两个人影,两道人影自臀胯部位紧密相连,夹杂着女子疼叫,男人嘶吼,啪啪碰撞声不绝于耳,那碰撞势大力沉,宛如有深仇大恨一般,震得窗纸哗哗作响,盏茶时间后,那立着的身影嘶吼一声:邓师姐……身子如被石化僵立不动,轻轻颤抖数下,片刻后烂泥一般趴到跪着的身影上,两道身影软成一团。
滚!勾非扯起裤子,冲瘫软在地的女子呵斥道,眉眼间说不出的厌恶。那女子浑身如散了架,但还是勉力起了身,抱了扯碎的衣服,慌忙走了。
怒火暂时宣泄,但酒入愁肠,勾非心头的抑郁却更甚。他们几个师兄弟同时进入清风明月宗,一样的刻苦用功,一样的一心向上,到如今却是云泥之别。
笑嘻嘻的罗归成了真传第五弟子,一向凶狠霸道的马彪也成了内门弟子,邓飞玉凭借裙带晋升内门也是指日可待,只有他和石文正两人进宗十余载仍旧是外门弟子。哦,还有原本最是热肠的曲乘风,资质心性无一不是上乘,至今如何?头颅飞天,死不瞑目!
为什么会这样?说到底不过心黑手辣!
勾非将喝空的酒壶往桌上重重一顿,大声道:酒来!
门扉旋即开启,一个低眉锁眼的小厮迈进门来,端着两壶酒,毕恭毕敬放在台上,而后退开两步,小声道:客官您少喝点,喝酒解决不了问题的。
勾非一愣,旋即大怒:你懂个鸟?竟然敢对爷这般说话?信不信老子反掌间让你挺尸?
那小厮脸色不变,又道:您是不是经常让人挺尸?不怕夜里有人摸上你床头找你秋后算账?不怕冤魂索命?
勾非再一愣,那小厮已经抬起头来,一双狭长锋利的眼睛直盯着他。
你特妈活腻了!勾非被这清澈的眼神一盯,顿时火冒三丈,站起来虎地一掌向小厮打去,还未到半途,却突然一阵头晕目眩,身体踉跄几步,扑倒在那小厮脚下,迷糊间只见小厮一对眼睛越靠越近,越来越亮,直要透到他心里去……
过了片刻,喝醉了的勾非在这瘦高小厮的搀扶下蹒跚离开,临别前经过石文正的房子,那小厮还打了个招呼:勾爷喝醉了,让小人送他回去,石爷等下要不要小人送一程?
石文正喝骂道:我又不是那矮醉鬼,还用得着你扶?滚你的吧,一帮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石文正喝到入夜才酩酊而回,三个师兄师姐都呆在衙门里忙着他和勾非不得知情的事情,那个当年的小圈子已经彻底把他两人圈在外面。好在他志向不高,于是也容易满足,回到南风镇风风光光当一方豪强,那也不错!醉有酒,睡有女人,有钱花,伴官家,说一不二,予取予夺,这种日子,比起皇帝又有什么两样?
石文正酣畅睡去,惬意已极。
第二十六章:勾非之死
第二日清晨,石文正酣睡正浓,衙门口一阵喧哗,依稀听得人声鼎沸:
死人了,死人了!有人吊死在衙门口啊!
这是谁啊,脸上画得乱七八糟,一大早得慌!呸,晦气!
看身形瘦小,有些像勾非勾大爷……
去!别乱说,脑袋还要不?勾爷是清风明月宗弟子,堂堂元修,这镇上谁能动得了他?
说话的人虽然唾了别人一口,心头也直犯嘀咕,再端详衣物半响,突然变了脸色,抖抖地道:快……快去!……快去报告黄老爷……报告……报告罗大爷,马大爷……!我去你娘的,快点跑!一句话说完,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得天要塌了。www.uu234.net
那衣物,身形,明明白白就是勾非!
普通人死了也就死了,今次死的是一个元修。普通元修也还罢了,却是清风明月宗的正式弟子,而黄老爷正在争取抱清风明月宗的粗腿,却出了这人命关天的事情,这天不是要塌了么?
饶是罗归已经踏入第三重天,早已脱凡,此时也压抑不住心头怒火,又有些心慌意乱。
一条矮小人影直直地悬挂于衙门口,大门洞开时触目惊心,投入见到的每个人心底。罗归一眼就看出正是自己的师弟勾非,尽管脸上被画成个巨大笑脸。
罗归一挥手,挂在门上的绳索无声崩断,马彪错步向前,将勾非矮小的身子打横抱住,突然眉头一皱。
近距离一看,勾非脸上清晰可辨一个笑脸,白色为底,双目眼窝团成漆黑两片,嘴处涂抹鲜红,向上勾起直到双耳处,像一张巨大的嘴巴正笑得欢畅。
死人笑,活人就笑不出来了。马彪冲罗归叫一声:师兄!而后双眼向左右瞟了瞟,眉头皱得更深。
罗归会意,立即叫吓得面无人色的黄仁义摒退左右,马彪抱着勾非尸身走入内院。
片刻后,偌大的房间聚集着清风明月宗此次下南风的所有人,只是此时有一个躺在床上嘴巴笑得诡异,笑得人心发毛,死了还在笑。
勾师弟体内无毒,但有迷药。奇怪,只是普通迷药,应是混在酒内,怎会被迷倒?
邓飞玉心细,凑到勾非口鼻间细细闻了闻,皱眉道。
罗归眉头皱得更紧,道:修元到了这个阶段,哪是普通酒水能够醉倒的?石师弟不是醉了一夜此时方醒?他要求醉,自然没有行功驱散,不明不白着了迷药也不自知。我只是奇怪,是谁那么大胆子敢对清风明月宗动手?死了之后还在脸上画个小丑笑脸是什么意思?
还有一桩怪事情。马彪插嘴道,勾师弟……的尸身轻了许多!
勾非的尸体一直没人动过,只有马彪一人接触,从衙门口抱到厢房内。
轻了?罗归不解,上前去一折扇插入勾非身下,轻轻一抬,豁然色变,果然轻了,轻了至少四分。修元者的感官更为敏锐,虽然以前也没有称过勾非体重,虽然勾非比常人更为瘦小,但再瘦小的人身形摆在那里,不可能凭空轻了许多。
勾非手脚齐备,全身上下完好无损,看不到明显伤口,是怎么死的,又怎会轻上这许多?
罗归想了片刻,眼中精芒一闪,抬起扇子轻轻敲在勾非肚腹之上。
嗤地一声响,还夹杂着细微破碎摩擦,仿佛行走在干枯的茅草上,悉悉索索。
声音很是轻微,但在座的都不是傻子,立即明白勾非肚腹内出了问题,一般拍击肚腹的声音是砰砰啪啪,死人最多声音沉闷些,绝不至于如此。
罗归折扇一展护住口鼻,不动声色退后两步,对马彪道:师弟你去看看!众人之中马彪身体最为强横,平时多被指使打头阵。
马彪看了罗归一眼,轻步上前,转过头去在罗归视线不及的角落里眸子里闪过一抹狠厉,旋即又收敛不见,恢复成一个惟命是从的听话师弟模样。
手指按下,索索响声细密大作,明显不是五脏六腑的触觉,倒像是干草。细看又没有伤口,马彪按了两下,剥开勾非衣服,细细查看。
邓飞玉半侧了脸,不去看那惨白尸身上那一丛枯黑草丛下的萎缩之物,提醒道:瞧瞧背后。
马彪恍然,将尸身翻过,片刻看出端倪:勾非背后一道尺许长的伤口,极薄,极深,极细,从肋骨而下,沿着脊柱一路划到尾椎,因为下手极快极利落,伤口贴合在一起几不可见。
马彪深深吸一口气,灵元鼓动做好防备,而后双手把住勾非背后两侧用力板开……
腹内空空,五脏六腑不翼而飞,没有粘稠血浆,没有靡乱肝肠,清爽利落空荡荡的腔内换做一大团干枯茅草。此时勾非尸体被马彪这么一弄,变形得怪物一般,整个身体从后背生生撕开,犹如一个怪异的带着人头的口袋,装了满满一袋茅草,配上血红笑脸,说不出的邪恶恐怖,怪异得让人疯狂;
肚内有字!石文正眼见,强忍不适提醒道。
马彪腾出一只手,掏出那大团干草,从中扯出一张纸条来,欲递给罗归,罗归折扇一扬,半侧了身子,道:念!
马彪缓缓、缓缓收回手,低眉念道:等着!
完了,就这两字而已!
清风明月宗师兄弟面面相觑,一片茫然。但尸体内的等着意思不言而喻,一个二个,如此这般,等着死吧!
泼皮恨,死不休!
没了底线的人当真无所不用其极,燕三劫了勾非就没把他当做人来处理。杀猪宰牛惯了,只觉得手底下的人比畜生还不如,趁着昏迷,燕三抽出幽泉,一刀就将勾非自后背开了膛。
醉月楼有一道菜叫百宝囊,乳猪肚内包裹一只大鸡,鸡肚腹内包裹一只鸽子,鸽子肚内再包裹一枚鸡蛋,四种食材调制后味道各不相同,新奇非常。为了保证菜品的完整性,乳猪需得从背后开刀,要求干净利落,满满塞下鸡、鸽、蛋后外表不露痕迹,最是考究刀功,燕三这一手正是将勾非当那猪牛来泡制。
勾非从梦中惊醒,只觉得身体空落落的,心头莫名恐慌,鼻内血腥满满,而后才是剧烈疼痛自背后传来。
微一扭头,勾非魂飞魄散:自己赤身**趴在案桌上,背后一个白面小丑小心翼翼地将一些滑溜溜的物件从他身体内往外一截一截搬,累累地堆了一堆,那是他的肠。
这小丑极为小心,还耐心给他解释:别担心,只是搬出来晾一晾,没弄坏,也没弄断,你是元修,想来也无大碍,不过最好别乱动,要是不小心扯断了什么我可
接不回去……那些血,都是些小血管破了,不碍事的,你别害怕……瞧这心跳得多欢实啊!!
勾非白眼一翻,晕死过去。
但是很快又醒了过来,勾非倒是宁愿再也不要醒来,那小丑脸上亘古不变笑得鲜红惨烈,语气却变得冷如寒霜:跟我聊聊小西街大火,聊聊曲乘风,聊聊你那几个师兄弟。聊得好,我满意了,肠子给你弄回去,抓紧点时间,拖得久了肠子干巴了可别怪我!
勾非的疼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连成模糊的一片,他的肠子拖出来两米多,松松垮垮地一头挂在旁边的钩子上, 一头还连着肚腹。这时候勾非真是恨自己是个元修,目光所及,甚至能看到肠子还在缓缓蠕动,生命力旺盛得不可思议。
勾非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在外面耀武扬威,把人当猪狗物件,那是对普通人,真正自己的性命悬于人手时,勾非的狠戾、乖张全数化为乌有,小丑根本没有防备的意思,此时勾非还是自由身,没绑也没拴,但他不敢打,也不敢跑,肠子的一端在那小丑旁边,唾手可及。
一问一答持续了多久勾非没有印象,只觉得脑袋被肚腹内的、外的痛抽得一片模糊,后面几乎是行尸走肉一般,问什么脑海里下意识地答,混沌一片,唯有小丑的声音是真实存在的。
直到一声鸡鸣,那小丑的声音才停了下来,取下已经有些风干的肠子,小心托举到勾非背后,勾非精神一震,心头终于一宽,元修体质,此时肠子再纳入体内,命是肯定能保住,只是以后身体多少有些毛病罢了。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我这人说话一向算话!小丑将肠子放在桌上,对勾非如是说道。
勾非彻底放松下来,心头已经开始谋算此间事了怎么追查报复,怎么亲手将这杂碎的肝肠当着他的面寸寸切断……突然他感觉体内一股剧痛,痛彻心扉不再只是形容,真的是心痛、肺痛,痛得空虚,痛得发冷……
他看到那小丑探手入他后背,在他肚腹内快速动了几下,接着牵出一挂累累心肝脾肺肾来,另一只手内一把莹莹绿色的匕首星芒点点,散发冰寒气息。
勾非未就死,猛地一挣,居然跳起半米多高,又再次趴伏,嘴内血沫喷涌,嘶声道:你……不讲……信用!
小丑奇怪地道:我很讲信用啊,早在小西街一把火烧了我所有父母家人时我就发誓要杀了你们这帮杂碎,我这不是讲信用么?
好似回过神来一般,又道:你说我不杀你?那是第二个信用,信用也讲个先来后到,先讲完第一个信用,再讲第二个。所以你放心,你死后我绝对不会再杀你的!我一向很讲信用!
我……草……你……勾非就此咽气。给予希望,然后再突然换成绝望,真正死不瞑目。
燕三洗了脸上小丑妆容,从容将勾非膛内血水冲洗干净,塞入乱草一把,字条一张。合上伤口,而后将他衣裳穿戴整齐,想了想又将勾非画成小丑模样,轻手轻脚背起勾非出门,悄悄悬挂在衙门口,退入黑暗之中。
那副肝肠,便宜了小西街附近的一群野狗,也不知里面是否有一只是从小西街火中偷生的。
如燕三一般。
不知尝到这仇敌鲜血滋味,是否会夜半狼嚎。
第二十七章:黑市
平心而论,燕三的实力并不比勾非强多少,论手段燕三这种新白嫩的菜鸟更是差了勾非八条大街,甚至说魏开杰正面对上燕三都还有话要说,但架不住暗处的偷袭。m.www.uu234.net
初元者归根到底还未脱凡,尽管比普通人强也有限。两个普通人之间的厮杀,一个有心,一个无防备,结果就显而易见了。
燕三还是回了醉月楼,依旧平凡一个小后生,对管事温文懂礼,和后厨的杂役们嘻哈笑骂,对老猴子开着有底线的玩笑,一切如常。在事情暴露之前,他要一直留在暗处,明面上就需要这个身份,这也是他目前最大的底牌。只有陆展在细微处发现燕三整个人更安静了一些,更沉着了一些,见人时笑容有些意味深长了,这是鸟儿初飞,男儿初长的表相。
尽管这种成长对于燕三来说过于血腥残酷。
老猴儿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脸色青白不定,神情也有些恍惚,对燕三有些不爱待见,一副别烦我滚远点的表情,燕三呵呵一笑,老猴子就这德行,老小孩一个,也不知自己哪里又碍着他的眼了,燕三不以为意,惹不起那就躲着。
见燕三走远,老猴子咬牙切齿地看着燕三瘦高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这背影有些凝重,有些男子的根骨峥嵘,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他娘的,小变态!跟阿展一个德行,真是什么人玩什么鸟,什么师傅教什么徒弟……呃……无端端突然一声干呕。
这一段时间燕三决意沉潜。如果勾非腹内的字条没写,对他来说更暗一些,那一句等着也等于提醒了清风明月宗的几人,会让他们更起提防,但燕三忍不住,他要让那些人知道,这世上还有人处心积虑、挖空心思、时时刻刻在想着让他们死。无关谋略,关乎泼皮意气,就是要明刀明枪地告诉仇人:老子要千方百计弄你,惨绝人寰地害你,给老子等着!
晚上是南风黑市,燕三眼内精光闪了闪,独自一人出了门。他已经从陆展的小院子里出来了,就在醉月楼胡乱找了个地方歇脚,从此与陆展两无瓜葛。小西街没了,哪里都不再是家,哪里都是家。
说是黑市,不过是南风镇西郊的一处荒谷,狭窄一条山缝进去,内里山谷别有天地,倒也宽敞。另一端的出口也是仅通一人,作为修元者的交易集会算是十分隐蔽了。
燕三独自一人踏入谷口,两名汉子面无表情伸出手来,燕三掏摸出一个金钱递了上去,再加一句:要个面具。
主持这南风黑市的自然也要生存,故而门票费少不了,五十银钱,另外五十银钱是一种粗陋的面具,除了遮挡容貌外,上面还附有一重遮掩气息的法诀,不过是暂时性的,能保留一个月之久。再加上开摊设铺的也要交税,这主持之人油水也算丰足了。
一个金钱不是小数目,当得寻常人家一年花销,但对于修者来说却是小菜,南风黑市半数物品接受金银交易,还有些稀缺物品却是以修元界的晶石作为交易:血精、灵精、魂晶,三者价值相当,与金钱
的兑换大概是一易百,弥足珍贵。而晶石价值据说分为七阶之多,现在南风黑市所用的不过是最低级的赤级晶石,赤晶往上,燕三根本不得而知。由此修元界之浩大广博可见一斑。
黑市并不黑,反而灯火通明,只是比之凡人集市安静一些,形形色色的修者往来驻足,轻声交谈几句,或者买卖不成,拱拱手离开,或者皆大欢喜,欣然交易,少有扯皮争执。毕竟修者世界谁也不知道谁的底子,说不定对方实力强大,妄自得罪十分不明智。修者的集市也如凡人一般,有粗鄙的修者简单在地上摆了三五件东西,有稍微讲究的专门修葺整齐的台面,更有固定的几个老字号,甚至还有自己的店铺,稍稍装饰了一下,在这粗陋的地方显得鹤立鸡群。
修者买卖并不叫喊,只是在有人经过驻足时才会热心介绍,也有个别心气大的,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倒是哗众取宠,骗子居多。卖的物品稀奇古怪,叫价奇高,存着捞一票就走的心态,形形色色人,也就有了形形色色的修者。
燕三径直走进一间依山而成的石洞,内里别有洞天,有光着膀子的铁匠正举着人头大的铁锤,密集地砸着鲜红的金属块,洞中一片火热风扑面而来。这是一家铁匠铺,专门打造各种兵器,质地精良,一些精品之作甚至超过军队制式武器,锋利坚韧,放在凡俗几可称神兵利器。倒是没听说过能制作法器,据说法器除了制胚成形之外,另还要用元力在武器内刻画元阵,使其通元,最终使用者才能通过元力来激发武器的功用,不同的元阵会给武器附加不同的效果,大多刀剑内必不可少有一项是锋利。
如燕三的幽泉,燕三猜测里面至少有两重元阵,一重锋利,另一重应该是那种留荧光的效果,也就是好看,也不知道那个制器者是怎么想的,纯属浪费一个元阵。
进了店铺,燕三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店家,换点东西!
那打铁汉子停了一下,而后又继续敲打铁块,一锤一字:不,买,东,西,别,来,消,遣!
燕三取下背上一个大大的背囊,从里面掏出两把物事,放在石桌上,道:你且先看看再说,要是不换,我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背囊随处可见,多是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和暗藏的武器,事实上黑市最大的一个作用就是销赃,不问来路,不问去处,价格高昂,银货两讫,形同陌路,吃了亏,赚了便宜都是自找,黑市内不得寻仇。这是规矩,至于出了黑市外,爱死不死,一概不问。
那汉子停了捶打,探过头来看了一眼,果然兴趣大增,放下铁锤,将手上已经有了几分雏形的铁块又夹入红火中,走上前来,拿起燕三放下的两捆东西仔细端详。
好东西,换什么?
燕三摆出来的是两捆箭矢,共四十二支。
箭是勾非的,还有他那把珍惜若性命的法器长弓勾连此时正在燕三的背囊内。杀勾非,燕三是计划好的,从魏开
杰口中得知清风明月宗几人的手段,燕三第一个就决定要杀了勾非。首先他实力相对弱,其次他用的是弓。暗处偷袭,最恨弓箭手这类远程修者。一是远程修者多感觉敏锐,二是盯上了就不好逃脱,要是被伤了,没了速度,就如同鸟折了翅膀,沦为板上鱼肉。
燕三杀勾非时几乎不费吹灰,弓箭顺手牵来,连带勾非全身都被搜了个精光,这次南风黑市再开,正好处理。
与法器配套的箭矢并不是法器,但为了经受法器的威能,箭矢也是特制,燕三看不出来,光凭感觉也知不是凡物。事实也正是如此,那打铁汉子一看就两眼发光,追问燕三。
四十二只箭,换五十根细锥,按照这个造型打造,用这箭头同样的材料。燕三说道,一边从腰间抽出一根寸许长的铁签递了过去。
铁匠接过一看,并无奇特之处,普普通通一根铁签,或者是长一些的长针,估计是暗器之类,仔细颠了颠重量,又再颠了颠箭头,点头答应,收过两袋箭矢,道:天亮前来取,过时不候。
这趟生意是大赚了,那箭头重量每个都能打两枚铁签,况且那箭杆是铁痕木,傻子才会把箭头拆了打签子,卖成品箭,最多十支就能换回五十根铁签。倒是那箭头金属难能可贵,居然是沉阴铁,做出的武器沉重锋利,没有反光,最是隐蔽,却被要求做几根签子,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傻了。
傻了最好,要不到哪里赚钱呢?
打铁汉子如是想道,从隐蔽角落里掏出西瓜大一块阴沉铁,肉痛地丢进熔炉,心头直骂败家子。他倒是没想过作假,毕竟他这铺子是长久生意,不能砸了招牌。
燕三走出铺子,心头盘算着勾连弓怎么出手。片刻后咬咬牙,往黑市另一边走去。
这一片就是燕三认为的黑市的黑区了,东西稀奇古怪,价格黑心黑肺,还有很多黑心的人,摆了些蛊惑人心的黑摊位。但这里也是著名的高级区域,大多数都是真材实料,当然价格依旧让燕三叹息太黑。燕三目前并没有什么花销,也不想存什么钱在身边应急,脑袋都拴在裤腰带上,还存钱干什么?故而还不如来黑区赌一把运气,或许能换个好东西呢!
走进黑区,又安静一些,毕竟这儿修者又要少些,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以晶石为单位的交易,那可是一百金钱起价,放外面一辈子能衣食无忧。燕三左看右看,顿时花了眼。
左边一家摊位坐着一个老妪,脸上扣了和他一般的一个木头面具,怪形怪状,摊位上只摆了三样东西,一把长剑精光耀眼,一个葫芦非铁非木荧光仿佛有生命一样在表面流转,一枚拇指大小的骨书莹白可爱。
每件一百晶石,概不还价。见燕三驻足,那老妪干巴巴地道。
燕三再站片刻,转身走开,看起来好像是不满意价格,实际上他是吓得呆了,只是木头面具遮挡,外人看不出来。
第二十八章:蓝黑小猫
那老妪也不追不问,自顾自呆坐,等待下一个可能有兴趣的买家,再奉上一句百晶一件,概不还价。www.uu234.net
前方一个摊位上摆了形形色色七八种花草,都是采摘下来的,有些晒成了干,有些还带着泥,燕三又心痒了,其中有一味鲜红色的药草燕三认得,正是做满江红透的点睛药草,名叫英雄血。这家摊位的主人更干脆,直接在每样药草下方写了数字,连话都懒得说了。那英雄血下方标的是十。
满江红透的效果燕三是体会过的,英雄血十个晶石并不算贵得太离谱,燕三有些眼热,最终还是长叹一声作罢。离了陆展的小院,从此与他再无瓜葛,哪儿再去找那个一同吃肉喝汤的人?自己朝不保夕,又何必想那些虚无缥缈没心没肺的快乐?
燕三情绪顿时低落,满目琳琅失了颜色,一颗心又一次冰冷了下来,茫无目的地走在黑区。
突然一双眼睛出现在他前方,愣愣地盯着他,有茫然无措,有楚楚可怜,有孤独无助,有倔强骄傲……复杂难明,燕三心头狂震,几乎忍不住要掉下眼泪来,这双眼睛里面,燕三看到了自己,看到了风雪夜那个在襁褓中孤独哭号的小小生命,仿佛也看到了小西街父母兄妹在火中哀怜无助的目光,他游魂一般走了过去,和那双眼睛越来越近。
兄弟好眼光!我这么多元兽幼崽,你一眼就相中了最好的这只,我跟你说,这只小猫……虎仔是我在蛮吼森林边缘机缘巧合得来的,是四阶元兽电光天雷虎的后代,成年后当得一名五重天大修士,难得兄弟这么喜欢也是造化,今日首单生意,我就半卖半送,贱卖给你了……看不上也不打紧,请看这边,红毛吼,虚无鳐鱼,我跟你说,今天你算是来对了,这些幼崽莫说卖,大半修士一生看都难得看到一回……
旁边一个精瘦的汉子连忙凑过头来,热情招呼,嘴里喋喋不休。
燕三回过神来,略一打量,原来到了一个兽摊,上面零零总总用笼子装了十几种小兽。跟人类修元界一样,一些特殊的强大的野兽也能天生修行,根据血脉不同,修炼方向不同也被称为元兽。元兽实力不一,但同阶元兽的实力更胜人类,一些血脉高贵的更远超人类。
元兽驯化艰难,非要从幼崽养起,慢慢培养信任,据说有一些功法也能专门驯养元兽,大元就有一支元兽军名唤恶兽天团,所过之处万兽奔腾,摧枯拉朽,攻城略地如秋风扫落叶,端地十分强大。
燕三扫了一眼心头就有了底,看宝物看药草可能自己一窍不通,但对野兽还是了解一些,毕竟这两年蛮吼森林打猎,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再加上经常帮陆展分尸元兽,养出了几分眼力。这瘦子纯粹就是个骗子。
四阶元兽?四阶元兽在这片天地几乎唯我独尊,还容得到有人拐走了它的幼崽?怕是一个喷嚏都能弄死你吧?边上那只猴子明显是蛮吼森林中一
种夜出吃昆虫的大耳猕,一辈子就只有拳头大小,哪是什么红毛吼的幼崽?以为把毛染红就行了?
还有那片云烟,说是什么虚无鳐鱼,那怕是真正一片云烟吧?不知用什么方法锁在了笼子里不飘散而已,虚无鳐鱼一声魂叫,南风黑市大半人都会裂颅而死,夜市主人会准你在这儿卖?
这只小电光天雷虎,怎么看都是一只小猫,只比拳头略大,怕是只有两三个月大吧,又瘦又小,毛色昏暗,又脏又乱,远看是黑色,近处了一看是淡淡的黑蓝色,两只眼睛又圆又大,呆萌可爱,但没精打采的失了神气,两只耳朵短圆倒是有几分虎形。这只小猫远远趴在摊位一角,像是惧怕与其他小兽在一起一样。没有笼子也不跑走,乖乖趴着,故而分外突出。
燕三打断精瘦汉子的喋喋不休,问道:这只小猫多少钱?
那精瘦汉子立即纠正道:虎!这是虎!电光天雷虎!原价八百八十八,首单生意,只卖八十八晶,兄弟你赚大了。现在买还送一个小虎栏,十分优惠,怎么样,心动了吧?说句心里话我这是亏了老本了,心头直滴血啊,但是我这人信缘分,一看你就跟这小东西有缘……
燕三一挥手打断精瘦汉子,道:我诚心想买,你说个实价,不要再说什么电光天雷虎了,猫就是猫,再说下去就破了!
那汉子愣了愣,换了一副嬉皮笑脸,道:行家呀!真想买?五十晶,不二价!
燕三转身就走,恰此时,那小猫见燕三要走,哀哀叫了一声,奶声奶气,像是喵儿,又像是嗷儿,声音娇弱,仿佛怨燕三抛弃了它一般,那精瘦汉子见燕三要走,也立即降价,道:十晶,再不能少了!
燕三被那声猫叫闹得心都要碎了,转身道:好,就十晶。那精瘦汉子顿时楞了,心里直骂自己蠢货,早知道死咬五十晶不松口了。
但此时交易已成,再耍赖可能真惹恼了燕三走人,精瘦汉子笑脸盈盈,将蓝黑小小猫抱给燕三,燕山接过,将背囊甩给精瘦汉子,道:我没带晶石,这里面一把法器,你自验货,再给我十个晶石就行了!
那汉子顿时变了脸色,心说,碰上同行了?骗人骗到祖宗头上来了?手上还是慢慢打开了背囊,从里面掏出一把弓来,打算一看不对,立即把弓摔到对面这傻蛋脸上去,然后舍了摊位追着这傻蛋一直骂到黑市散了为止。反正这个摊位纯属骗人,里面的所谓元兽无一不是假货,加在一起连一个金币都值不上,可惜今晚交了一个金币打了水漂,肥羊没宰到,碰上条癞皮狗,这个恶心!
再仔细一看,精瘦汉子顿时心头狂喜,努力压抑着不笑出声来,手都抖抖的了:感情这不是一只肥羊,这是一只傻羊啊!手里的弓货真价实的法器,灵元能明显感觉到元阵的存在,看样式至少入了黑铁阶,这就十分值钱了,南风黑市基本价格,法器五十晶起步
,这是最基本的,入了阶的法器翻倍。
法器从低级到高级分为黑铁、青铜、白银、黄金四阶,对于修元者的意义好比杀猪刀之于屠夫,针线之于裁缝,因为法器通元,可以将修元者的元力通过法器极度释放,这就好比一个大力士对上一头猪,杀猪的力气是有了,但手段不外乎拳打脚踢摔,费时费力不说,一不小心还要被猪弄伤,但有了刀呢?有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快刀呢?故而一个灵修拥有法器和没有法器有天壤之别,而拥有好的法器的灵修往往实力会较之同阶修士实力高出一大截,手段更为多样。
这把勾连长弓至少是黑铁级别,那就少不得一百晶,结果只花了十晶,绝对是天上掉下馅饼的买卖,精瘦汉子心头狂跳,只觉得自己英明无比,那一个金币的摊位费花得太值了。至于这只小黑蓝猫,他根本没算进钱去。
不过他也没完全骗人,这只小猫确实是他从蛮吼森林边缘捡到的,奄奄一息,精瘦汉子看他皮毛奇异顺手抱了来,每天残羹冷炙随便喂喂,蔫蔫地也活了下来,终于今天卖了个大价钱。至于电光天雷虎之说,那是他自己翻了几天书造出来的,于精瘦汉子而言,他更倾向于这是一只野猫和某只山猫的杂交品种。
交易顺利进行,精瘦汉子爽快地交付了十枚元晶,其中七枚灵晶,两枚血晶,还有一枚魂晶。燕三将魂晶挑了出来,对精瘦汉子道:换一个!
晶石跟金钱不一样,不光光只是货币,而是可以实实在在用的东西,它本身就是一种消耗品,其次才被当做货币。修元者要吸收天地元气,而晶石则是固化的天地元气,是可以被修元者直接吸收的。好比人每天吃饭喝汤,其中都含有水分,而晶石则是纯水,当然比零星吸收的水分更解渴。
目前燕三是灵体双休,天王诀可以吸收血精,清风诀可以吸收灵晶,但魂晶对他而言毫无用处,故而要换一个。
那精瘦汉子愣了楞,双手在身上一阵掏摸,再拍拍口袋,道:兄弟,不好意思,刚好就十个晶,要不我给你到隔壁摊位换换?
燕三皱了皱眉,将晶石全部收入囊中,道:不必了。转身离去。
燕三换晶石也只是备着不时之需,十个和九个并没有太大区别。他并没有太长远的打算,也没指望着靠晶石来修炼,这是一种太奢侈的生活,行走在刀口上,走得一步算一步罢了。对于小黑蓝猫他是确实想买,算得上心血来潮,那眼神触动心弦,也可说是冥冥中的缘分。
自今日起,你就是我儿子,有你爹在一天,爹吃肉你吃肉,不会亏待了你。燕三对小黑蓝猫轻声道,同时心里又加一句:我死时,你要能为我伤心叫上一声,也不枉我在这世上走一遭,总还有个惦记我的生灵。
一种慰藉,一种自怜自伤的寄托,一种同病相怜。
第二十九章:杀虎
黑市要开一整夜,天蒙蒙亮,凡人起早时黑市才会散场。www.uu234.net
燕三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小黑蓝猫蜷缩在他手里,绒绒一团,触手更显得瘦骨嶙峋,他到金钱交易的区域买了两斤元兽肉,一条一条撕碎了喂猫,小猫胃口不佳,吃了一条就再不吃了,抬起头冲他呜咽了一声,脑袋垂下在他手心蹭了蹭,安稳睡去。
面具后的燕三笑了笑,温暖几乎要溢出心房,小猫等于认可他了。
等到天蒙蒙亮,燕三顺利从铁匠那里拿到了两盒沉甸甸的铁签子,不急不缓走向出口,不时还逗弄抚摸一下爱睡的小猫,心无旁骛的样子。出了黑市,燕三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借着逗弄小猫的功夫,眼睛微微向后一瞟,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片刻后,三道人影也加快脚步,飞快朝燕三的方向追去。
黑市洞口收钱的两名守卫相视一笑,几多嘲讽,几多冷漠。这种事情发生得多了,黑市里钱财宝贝被人盯上,黑市外抢劫杀人,常有的事,只要不在黑市出手,去了外面,管你血溅五步,杀人放火!
三条人影刚走得只剩人影依稀,又一个瘸腿的瘦子疾步跟上,只是碍于腿脚不灵便,越跟越远。这瘸子面上无肉,双颊深陷,嘴上两撇老鼠须,一对三角眼乱转,头上还包着纱布,正是西街五虎之一的钱光,外号拔毛虎,因为极度贪财,取雁过拔毛之意,不过现在应该改名叫瘸腿虎了。
前面三人急追,片刻后前方人影全无,本是凌晨天还未亮,又是荒郊野外,顿时冷清清的静得可怕。
人呢?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他妈的这杂碎是属兔子的,跑这么快?五虎老大牛开山把开山大斧顿在地上,气有点喘,但身形不乱。
跑不了,刘炮早半个时辰去了蓝湖街,只要那小子回南风镇就一定会经过那里,刘炮精明的很,见到人早发信号了。那小子应该是躲起来了,大家找找,除非那小子会飞,指定走不远。李云鹤铁骨折扇在手,阴戾眼神四下搜寻。五虎中属他心机深沉,早断了燕三后路。
一边的光头汉子手握长刀,正是没毛虎赵武,低声问道:确定是那小子么?莫追错了人!
李云鹤道:不会错,虽然戴个面具遮住了脸,但那身形动作一定是那小杂碎,我这双眼睛什么时候认错过人?
牛开山桀桀而笑,道:这倒是真的,你这眼睛透过衣裳都能看出小姑娘屁股大小来,应该是错不了。
李云鹤嘿嘿矜持而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光头赵武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淫邪笑意。
经上次拦道截杀燕三一事,西街五虎在屠刀帮声名扫地,屠良证实了燕三不过是个初元阶的菜鸟,却从五虎手下全身而退,反而是五虎吓得屁滚尿流,拔毛虎更是头破血流,差点被撞成傻子,屠良心头不快,法器没捞着,惹了一身骚,着实把五虎训了一顿,一干屠刀帮大小恶棍哄堂大笑,当场就给五虎改了诨号,变为西街五鼠。此后冷嘲热讽不断,让西街五虎咬碎了牙。然而屠良又下了命令,招呼屠刀帮众以后少惹这泼皮,问其原因,屠良指了指天,却不说话。少数心理有点城府的明白了屠良的意思,更多的人云里雾里,但老大既然吩咐,听
从即可,懒得去猜。
五虎忝为小头目,自然明白熊良所指,燕三被两女的救了,那两女的使唤熊良跟使唤狗似的,自然燕三和两女的有那么一重好感关系。但几人心内自然不平,总想找机会为自己正名。
此次南风黑市,李云鹤心内一动,料定燕三身为小丑盗,少不了会有赃物要销,于是五人齐至,决定再次围杀燕三。熊良说燕三不能动,老子门在镇内不动他,在镇外悄悄做了他,到最后死不认账,能咬了老子鸟去!一年到头这种死不见尸的事情五虎做得多了。
燕三就在不远处的阴影中,三人对话一字不漏听在耳内,他将小黑蓝猫轻轻放到旁边的草窝中,小猫抬起头,大眼无神,不解地看着他。燕三轻声道:看你爹杀人,别出声。悄悄撕了一条兽肉塞进小猫嘴巴,那小猫也怪,仿佛听懂了一般,接了肉轻吞入口,乖乖趴伏,果真不出声。
燕三将面具取下,盖住小猫,面具眼睛处两只空洞露出小黑蓝猫无辜的大眼睛,眼瞧着燕三探手入怀,握住幽泉,悄悄掩杀过去。
杀意凛然,却对小猫关怀备至,用面具帮它遮掩气息,杀人屠夫和悲悯好人在这一瞬间重叠,在月色下统一,化作复杂的泼皮。
搜个屁,直接去蓝湖街等着,只要那小杂碎一露头搂头就剁,费那劲!牛开山身为五虎之首,实力最强,脾气也最火爆,此时翻草翻了半天,按捺不住嚷道。
守株待兔以逸待劳那是最稳妥的法子,但蓝湖街已经在南风镇内,人多口杂,到时候被人捅到屠老大那里需不好交代,他放了话要放过那小子的……李云鹤耐着性子给牛开山解释,抬出屠良,牛开山顿时蔫了半截,嘴里犹自不肯服软:
再搜半个时辰,搜不到也顾不得许多了,不给熊良面子又能咋地?人都死了他还有什么话说,哼!
老大放心,应该就在这一带,那小子不过初元,没可能从眼皮子底下飞走,仔细找找!光头赵武也劝道。
正说话间,三人侧方不远处草丛突然一动,赵武反手掣出长刀,脚下一用劲,人已经腾空而起,夹风带沙,手中长刀冷电一般耀出一股蒙蒙白,迅如烽火一刀斩向草丛处。
嗤拉一声轻响,空气、杂草如纸片被划破,然后是夺地一声,刀被挡住了。从草丛晃动发声到出刀,赵武的反应极快,直如电光火石一般,瞬息而至,无情一刀,这边牛开山才刚刚赶到,一个虎吼,扬起车**斧欲侧面横劈。
赵武却脸色大变,长刀斩中的地方是一截枯树,人腰粗细,树干颇长,另一端没入草丛深处,显然是有人故意踏动树干,紧贴着草根的这一方才会有动静,现在这端没人,那么人……赵虎大喝一声:小心,立即放弃手中刀,长刀没入枯树大半,一时间根本抽不出来,而后旋身,猛地一脚踢出,这一脚夹带灵元,震裂空气,发出偌大一声炸裂声,几乎是赵武全身力气,踢向突然从边上窜出的一道人影。
燕三毫不理会赵虎要命的一腿,身形骤然一闪,人恍惚了一下,李云鹤眼前一花,抬起的折扇刚刚举到胸口,就此僵住不动燕三突兀出现在他眼前,幽泉猛地扎入他的咽喉,一顿,然后横挑而出,将李云鹤脖子侧面划出一道巨大的创口,鲜血争先恐
后地喷洒而出,如同突然在脖子处开了一朵巨大的花,血雨纷飞的花。
李云鹤一句话也说不出,身躯站立了片刻,喉咙里咯咯做声,嘴里流出的全是带血的泡沫,片刻后噗通倒地,身体随着血流无规则地不时抽搐,享受生命最后几息时光的绝望恐惧。
赵武那一脚跟人影擦身而过,轮了个空。在发动踏雪行荆棘的状态之下,燕三连熊良的攻击都能预判,赵武这一脚势大力沉,但论速度和威力较之熊良差得太远,燕三就势发动疾风袭,飞杀李云鹤,那一脚连他的衣角都没挨到。
李云鹤从来小心,赵武扑出,牛开山扑出,他却在后面顿了一顿。赵武那一句小心还没出口,李云鹤便发现了窜出来的燕三,并及时竖起了扇子。李云鹤的打算是只要缠住燕三片刻,身后两人就能合围,乱刀也砍死了他。李云鹤心头明镜也是,同是初元境,单独对上燕三要弄死他可能要费工夫,但要拖住他一时半会却不是什么难题。有这一时半会,大局已定。
可惜他没想到燕三的疾风袭如此猛恶,瞬间暴起,出乎意料之外。他也没想到燕三会出手如此狠辣,一见面就下死手,他本来是想先护住胸腹……
赵武一脚轮空,犹如莽汉用力过猛,那脚划了个巨大弧线,带得身体飞起,轮了一个大圆,扑通一声掉落尘埃,一动不动了。
这一脚,把自己给踢死了?
牛开山顿住斧子,嘶吼:光头!
修元一重天,哪有可能一脚用力过度把自己弄死?就是寻常莽汉最多也就摔一跤吧?牛开山怔住,而燕三一击得手毫不停顿转身就跑,理也不理牛开山,冷笑道:嘿嘿,蓝胡街还有一个,好得很!
牛开山顾不得追燕三,抢到赵武尸身旁,扶正面容,脸色大变:赵武真的死了!眉心处一个筷子大的黑红小洞直透脑颅,洞口血只一线悠然,后脑处却炸开一个核桃大小的血洞,炸裂白色骨渣,红色血液,黄白脑浆混乱不堪,两洞通透相连。他未看见,燕三疾风袭幽泉插入李云鹤脖颈之时,另一只手随意一扬,有一道乌光如电没入赵武额头。
这砸碎身上还有一件暗器?瞧这伤口模样,定是法器无疑!牛开山心头狂震,旋即又想起一事,燕三跑了,跑时曾说……蓝胡街!!我草!
狗杂碎,有种跟你大爷明刀明枪杀一场,背后下冷刀算什么好汉?牛开山大吼,再顾不得收拾两人尸,往蓝胡街一路狂追,同时不忘捏碎怀中一只核桃,发出咔擦一声响。
既然得知燕三身怀暗器一类的法器,此时再往蓝胡街,肯定是偷袭无疑,刘炮人虽精明,能精明过李云鹤?轮实力,这边三人追杀,躺尸两人,刘炮危在旦夕。
那一声核桃碎则是五人约定的一重信号,核桃名双声核桃,属于灵种。并无其他特异之处,只是一核破裂,另一核无论多远,只要在这天地之内,必然跟随破裂,用作约定好的传信最好不过,想来这一声核桃响已经惊动刘炮,正往这边赶来。
燕三飞奔,心脏有力波动,呼吸绵长深重,每一重呼吸都伴随脑海中一滴水响,竭尽全力催动天王诀。一颗血精被他握在手内,正随着天王诀运行快速变成灰白颜色。
第三十章:点滴在心头
自家事自家明。顶 点 X 23 U S看起来燕三以一敌三,虽说偷袭在前,毫发无损杀了其中两个全身而退,风光无双,但其实他此时身体已然出了问题。
疾风袭身法非常霸道,用于初元阶的战斗无往不利,如无先见之明,面对突然的速度激增,对手总得有一个适应的过程,但等到适应了,反应过来已经迟了,刀已在喉。但这一重灵术缺陷也很严重,瞬息提速,刹那暴起,代价是巨大的灵元耗费。
一袭,以燕三目前的灵元耗费五成。剩下的灵元必须用来维持清风诀轻身效果,不敢再做疾风袭,再袭就得抽空灵元,直接跪了。
燕三灵体双休,除了灵元还有血元,但近七成多血元送给了赵武,所以赵武死了。
陆展送给燕三的小包裹内除了两颗血精,还有一件巴掌大小的东西,色泽暗黑,制作精巧,泛着一股无情凶蛮的气息,一把小弩。
弩名点滴,名字小巧一如它轻巧的外形。点滴取寒天饮冻水,点滴在心头之意,其内还装填有一根弩矢。入手后燕三摆弄片刻通晓了用法,装填弩矢,触动机括便可激发。激发时声音轻微几不可闻,弩矢如烟波淡影,一晃而过,寻常大树只余一个指节长短的弩杆在外头,比之一般弓箭还要犀利一倍以上。但这还只是普通激发。
小弩是法器,也是蛮器,其中的元阵只受血元激发。小弩另有机括卡连,可以直接装套在手臂之上,血元可无碍流入弩身,心念一动,血元勾连即可触发。小弩小巧,套在手臂上衣袍罩下看不出端倪,更加防不胜防。燕三试过血元引动触发,但还没试过融入血元攻击,今日算是首次开张,效果果然不凡,一击之下无迹可寻,强敌瞬息毙命。但同样的,耗费惊人,这一弩就抽了燕三七成血元,差点让他当场软倒。
故而燕三飞奔,先度过这一段虚弱期,真正的苦斗还在后面。天王诀浪淘沙滴水篇已经入门,于呼吸间就可以运功,但清风诀就不行,故而燕三一边奔走,一边补充血元,狭长的眼中光芒闪烁。
牛开山被李云鹤和赵虎耽误片刻,又被燕三一句蓝胡街乱了心神,等他明白过来燕三去干什么,起步急追的时候,燕三只能看到淡淡影子,耳边哗啦啦带动草叶树枝的声音越来越远,真正让他心急如焚,提气急追。
片刻后,燕三连影子都看不见,耳边只有自己穿行的风声和带动树叶响声,还有自己越来越粗重的喘息。牛开山急,不是茫无头绪地急,而是有目的的急,为早点赶去蓝胡街而急。五虎中他是体修,一身蛮力,身法多是近身后的辗转腾挪,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长途奔袭,若非他血气悠长,此时这等疾跑早就脱力,心脏不堪负荷了。
再跑得一阵蓝胡街隐隐出现在视线之内,迷蒙晨光之下可以依稀看到南风镇模糊的轮廓,黑沉沉如同野兽趴伏在地,牛开山眼前有些恍惚不定,这是跑得太急了,有些头晕眼花,但心头却镇定几分,还来得及!
正此时,突然感觉右腿一凉。那凉意透入骨髓,牛开山从没有过
如此真切的凉,脚下突然一空,朝前扑倒,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画面不时变化,时而是黑沉沉的南风镇,时而是怪模样的青草树叶,时而是一截飞行的腿,带着长长血尾,最终定格为在不够明亮的晨光中黑黄的路面,沙石满眼。
牛开山迷糊了一瞬间,而后想起那截断腿在空中飞行……剧痛从感觉凉意的地方传来,汇集如潮水一般汹涌,使得他发出凄惨嚎叫:我的腿!啊……我的腿!杂碎!我要杀了你!啊……抱着腿疯狂翻滚。
万籁俱寂,南风镇不远处的旷野中突兀响起的惨嚎惊醒夜鸟,撕心裂肺的声音划破黑暗,叫得几声突然停歇,如同天地间有道无形的门,此时门关,将那声音关在了门里,天地又瞬息回复清净。惊飞的夜鸟茫然无措,飞走也不是,停也不是,盘旋着好一阵彷徨。
牛开山慌乱失神乱滚,燕三已经无声无息欺上,一刀划过他的脖颈,整个头颅合着鲜血喷到半米开外。因牛开山是体修,燕三这一刀用尽全力,却不想此时牛开山全无防备,整个头颅都被幽泉锋利刀锋切下,牛开山奔跑中骤停,加之断腿之痛,血行激烈无比,头断后一腔血冲出几达两米,头颅也被冲飞。
除恶务尽,声东击西。
蓝湖街乱敌心神,中途埋伏再次偷袭,与树干动草根吸引注意力一个道理。燕三的本意就是斩尽杀绝,哪还会赶到蓝胡街杀人,又赶回来再杀牛开山?不提两地奔袭疲累,当真对上,燕三自问连番作战,胜算不过五成,还得看天看命。
能偷袭何必正面?最终所求结果都一样,你死我活罢了。既然如此,何不更简单些?
半盏茶时间后,南风镇方向草叶浮动,衣袂破风,刘炮持刀在手,一路急奔赶到。入目血腥惨淡,一人身首分离,鲜血刺鼻泼洒荒野。刘炮身形骤停,不同牛开山舍命急奔,他是气息稳定的,显然比牛开山更多一份谨慎心思。
刘炮不顾尸首,先左右前后看了看,持刀护住心腹要害,时刻注意周遭动静,欺近尸首头颅,脚下轻轻一踢,头颅翻转,牛开山大眼向天,死不瞑目,仿佛无声问天。
刘炮低呼一声,身形骤然绷紧,握刀的手紧了又紧,脚下缓步后腿,突然发一声喊,手中单刀狂舞,飞也似地转过身,向南风镇跑去。
孬种!
黑暗的草丛中一句唾骂,而后一线乌光淡淡,一闪而逝。刘炮的身形一顿,不可置信地摸摸后背,一截手指长短的铁杆正正插在那里,速度之快,连反应的余地都没有,他转过身,草后又是呲呲几声响,刘炮胸口又添几根铁签。
燕三收回手臂,从暗处缓缓走出。
刘炮嘴内鲜血流出,望着燕三满目惊骇,从嗓子眼里憋出话来:你杀……的?
燕三走到刘炮眼前,伸手可及,站定,狭长的眼睛盯着刘炮,道:是!不光牛开山,还有李云鹤,赵武,都死了,全是我杀的!
刘炮身形摇晃几下,努力站稳,嘶声道:不……可能!
你……
燕三亮出幽泉,道:法器。又抚起衣袖,露出点滴小弩,道:也是法器!而后轻叹了一口气,道:我还是灵体双休!
我从未惹过你们,你们却几次三番要我性命。第一次,我躲了,但不是怕了你们。原以为你们会收手,却是我想错了。这个世界总是这样,好人处处容忍,一退再退,恶人步步紧逼,得寸进尺。这些天我想通了一个道理,原来是好人造就了恶人。好人如一开始不退,哪会会有恶人一再逞凶?所以我再不做好人。谁惹我,我就杀谁,赶尽杀绝,一了百了!
刘炮嘴里鲜血越发多了,再也说不上话来,突然举起长刀劈向燕三。此时刘炮重伤胸腹,点滴小弩近距离杀伤犹胜过强弓,即使没有附加血元,连中五矢,刘炮也是强弩之末,身形缭乱,燕三半侧身避过,就势一抬腿,血元鼓动,一膝盖狂顶在刘炮下腹,刘炮整个身体腾空而起,嘴内哇地一声,一大口鲜血喷溅而出,燕三出手不停,对着刘炮腾空的势头,沉腰一肘砸下,荒野中传来一声拗断树干的卡拉声,刘炮脊柱被这一肘砸成两截,趴在地上一口口呕血,再也动弹不得。那血中夹杂着暗色肉块,那是破碎的内脏。
钱光呢?他在哪?燕三蹲下身子,看着刘炮惨白的脸和鲜红的血,问道。
赫……赫……刘炮喉咙里咕隆了几声,想说些什么,吐出的全是鲜血肉块,抽动几下,再无声息。
燕三皱眉,将二人尸体拖入草丛,搜了一番后草草掩埋,又赶回李云鹤赵武伏尸之处如法炮制。做好一切,不远处草丛突然悉索一阵响动,燕三猛地拽住幽泉,就见草丛分开,探出个小小脑袋,双眼大大,了无神采,呆呆地望着他。许是燕三浑身杀气太重,小黑蓝猫一动不动,也不后退,一人一猫对视。
燕三面容稍缓,片刻后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丝笑容,向小猫伸出手。小猫顿时大喜,嗷呜一声奶声奶气,扑出草丛,跃上燕三手掌,蹭了蹭,软软趴了下来。
燕三一手端着小猫,一手轻轻抚弄小猫头背柔.软皮毛,道:看到了吧?你老爹不是好人,杀了人了!不过他们更坏,老爹一点也不觉得愧疚。可惜还漏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没来,倒是个麻烦。
小猫一脸茫然,抬起头偏偏地看着燕三,燕三轻笑,一双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狭窄的缝,跟个猫说话,能明白才怪,又道:我给你起个名字吧!你一身黑毛……姑且当黑毛吧,那就姓黑,以后就叫黑天罗,小名罗罗。听懂了吗?
罗罗。燕三一指小猫。小猫对燕三伸出的指头很感兴趣,在燕三手掌中坐立起来,伸出一只毛毛的前掌,轻轻碰了一下。
不是,我是说你叫罗罗!不是跟你玩,罗罗!燕三又叫一声,小猫嗷呜叫一声,又拿前爪碰了碰燕三手指,还偏过头仔细看了看燕三,仿佛在询问燕三做得对不对。
燕三脸上漾起一抹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