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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明江烟雨     浊世仙途txt下载     浊世仙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六章 天不收

    微风轻轻拂过雷少轩的面庞,带来水汽和芦苇的清香。

    骑在马上,放眼望去,莽莽群山隐在迷茫的烟雨之中,正如此刻雷少轩茫然和忐忑不安的心情。

    越靠近霸湖,水汽越发浓重,空气仿佛都能拧出水来,烟雨朦胧,隔绝了视线,雷少轩耳边只剩下风声,风中芦苇刷刷声和行军踏水的脚步声。

    军士们穿行在朦胧的薄雾中,薄雾如纱,有一种将眼前的一种隔离尘世的感觉。

    雷少轩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放空心情。

    此行的目的是筑坝,只需要搬运石头和泥土将大坝缺口垒起来,不用看见鲜血和尸体,不用听见哀嚎和惨叫,不用杀人,不用再体会杀人的那种恶心和冷酷。

    此行的目的是救人!

    雷少轩感到无比的踏实和安心。

    南征以来,这种安心的感觉久违了。

    忽然,一名小校匆匆来报:“将军,前面,一名仙女自称国子监教习苏敏,想见将军,是否让她过来?”

    雷少轩闻言大喜,骂道:“混账,过来个屁!她是国子监教习,老子的老师,见官大一级,还不赶紧领路,带我过去拜见!”

    小校缩了一下脑袋,赶紧领着雷少轩向前走去。

    “身为一方大将,言行如此浮华轻佻,国子监两年,一点礼仪都没有学到!”一个不满的声音通过薄雾传来。

    “只有学生拜见老师的道理,哪有老师见学生还需学生同意之理?“ 雷少轩笑嘻嘻道,“学生属下不懂规矩,该骂;国子监内没有好好学,不懂礼仪,所以老师这次来,还请老师多教导,给补补课。”

    说话间,雷少轩已经走近苏敏,顿时眼前一亮,一位纤尘不染的白衣女子出现在眼前。

    乌黑油亮的长发,宛如小瀑布般倾泄而下,娇嫩的肌肤晶莹如玉,弹吹欲破,弯弯的眉毛下,目光深邃如湖水微微荡漾,似嗔似笑,樱桃小嘴微张,似恼似羞,让人一见,目光再也离不开了。

    苏敏身穿一袭洁白的长裙,被风拂过,微微飘起,宛如仙女下凡。

    “老师真是漂亮,人间少有。”雷少轩赞叹道,“怪不得学生属下称老师为仙女。”

    王思懿、沈怡和湖灵澹见状愕然,与其说这两人是师徒,倒不如说更像是多年不见的男女朋友,见面就调侃,甚至有些调戏的味道。

    苏敏早就见怪不怪,雷少轩在沈伦面前都是大大咧咧,丝毫没有一丝身为学生身份的觉悟,更遑论是她。

    用沈伦的话说,雷少轩就是一介死囚,不知死活,不知羞耻为何物,一位典型的有文化的流氓,要是真个计较,非要被气死。

    “这位是王思懿,这位是沈怡……”雷少轩介绍道。

    “哦,灵花宫弟子!”苏敏点点头,淡淡道,“我知道她们,着黄衫,行医天下,扶危济困,很是难得!”

    “我叫湖灵澹,慈航斋弟子,见过苏先生。”湖灵澹上前拜见道。

    苏敏微微颔首。

    苏敏看着雷少轩,眉头微蹙,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在西京家中,你已经有几位红颜美女,如今身边又多出这么多宗门

    美女相伴,身为东军指挥使,你是不是准备在东军组建一支娘子军?”

    雷少轩闻言大汗。

    王思懿又好气又好笑,急忙道:“我是他流放苦海途中认下的姐姐。”

    沈怡一怔,羞红着脸,情急之下,脱口道:“我不过是暖床丫头。”

    说罢,看着众人愕然的表情,恍然大悟,跺脚道,恨恨道:“不是,是……他就是个混蛋!”

    湖灵澹低头苦涩道:“慈航斋弟子,终身不可与男子交往。”

    闻言,苏敏瞪了一眼雷少轩,对湖灵澹和声道:“这样也好。以后他要是敢再缠着你,欺负你,我把他切了,送宫里当太监。”

    湖灵澹扑哧一笑,眼中含泪,道:“直接切了吧,省得到处祸害人。”

    雷少轩心里一紧,讪讪笑道:“战乱之时,老师怎么只身来到南越?”

    苏敏环视众女,沉吟片刻,道:“我也是宗门弟子,天玑门。天玑弟子均需入世修行,观天象,体世事人心。如今南越国运衰微,将面临大变,所以我便来到南越游历修行。”

    雷少轩恍然大悟,道:“这么说,沈老头也是天玑门的?”

    苏敏点点头,道:“他是我师叔。”

    雷少轩有些担忧,道:“老师,南越大灾,又逢战乱,你别乱跑了,随我大军行动吧。”

    苏敏看着雷少轩,冷哼道:“你印堂晦暗,死气透体,命不久矣!你别管我,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众人一听,大惊失色。

    苏敏看着脸色煞白的三女,狠心道:“你们早点心里有数也好。”

    想了想,心里终究有些不忍,安慰道:“但凡领军的大将,杀戮过重,身上都会死气弥漫,离开战场就好了。”

    雷少轩苦笑,他当然知道自己性命不久,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天,苏敏的话,倒是让自己得到了答案。

    雷少轩轻舒一口气,笑道:“老师,我正是要离开战场呢,我要去霸湖,修筑大坝。”

    苏敏听罢,眼睛一亮,喃喃道:“大功大德可解灾厄。”

    苏敏一拍手,道:“小子,我随你去筑坝,没准能救你一条小命呢。”

    众女一听,精神为之一振。

    正在此时,一名小校领着一人来到雷少轩面前。

    “施主,贫僧有礼了!”

    一位高大而清廋的和尚合十向雷少轩施礼道。

    “虚云和尚?大师,你怎么也来到此地?”雷少轩仔细打量了一番,惊奇道。

    眼前这位和尚,正是在西京救过雷少轩一命的慈恩寺和尚虚云。

    当年的虚云和尚,三十多四十岁年龄,身材高大魁梧,神色傲慢,目空一切,好恶争胜之心,显之于形。

    不过一两年不见,如今的虚云却廋得皮包骨头,且脸色憔悴,皮肤枯槁,形如老人,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僧袍,似乞丐一般。

    只有一双深陷的眼睛,射出如电精光,让人不容小觑。

    虚云淡然微笑道:“我一直在南方游历,听说施主征召人手前往霸湖筑坝,我特地前来助一臂之力。”

    当年虚云收了雷少轩的玉

    花,无意中被迫接下雷少轩身上因果,受阿难和尚的指点,游历天下,救苦救厄,为雷少轩赎罪,不久前正好来到东兴城。

    雷少轩从东兴城出发,除了带走大部北魏军外,还征召了大量的青壮男子和东兴城降军,因此,雷少轩前往霸湖筑坝一事,并非机密。

    雷少轩大喜,道:“得大师相助,幸甚至哉!”

    别看虚云如此清廋,练过金刚经的雷少轩知道,清廋的虚云,正是佛门炼体肉身初成的标志,清瘦的肉身中蕴藏着惊人的力量。

    筑坝靠什么?靠力量!

    靠近霸湖。

    天空灰暗,云如铅一般沉重凝聚在空中,沉闷的轰鸣声中,雷蛇在闪电中乱窜,却撕不开凝重的昏暗。

    远远望去,霸湖大坝高耸云间,大坝上一股巨大的瀑布从空中飞落,那便是大坝的缺口。大坝下汪洋一片,浊浪向远处天际翻涌。

    越靠近霸湖,风越急雨越发狂暴。

    亲卫们拼命地拉着战马,艰难地迎风前行,风雨打在脸上,让人睁不开眼睛。一支蠕动的队伍,如蚂蚁般蜿蜒走在通向大坝顶上的山路上。

    在天地伟力面前,人是如此渺小。

    修行时,雷少轩常听到一句话:人,当顺应天道。

    此刻,雷少轩无比深刻的理解了这句话。

    如此渺小的人,不顺应天道,要想逆天,付出的代价将不可估量,几乎是不可能的。

    譬如这一眼看不到顶的大坝,一眼看不到边的汪洋,区区人类,是如此渺小,这支如蝼蚁般毫不起眼的队伍,能将大坝缺口堵上吗?

    雷少轩的信心忽然变得无比脆弱,不可遏制的毁坝的悔恨涌上心头,心情顿时变得无比沉重,越靠近大坝,雷少轩越发沉默。

    苏敏忽然驻足,望着大坝慨叹道:“小子,霸湖缺口,洪水肆虐数州,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你要是能把大坝堵上,功莫大焉!如此大功德,必能解你灾厄,小命不仅能保,还能护佑你千年,流芳百世!”

    雷少轩呆愣地看着苏敏,看得苏敏心里发毛。

    半晌,雷少轩轻声道:“老师,即使这大坝是我毁掉的,是我让洪水肆虐数州,是我让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如今,我回来筑坝,这大功德还能解我灾厄,救我小命吗?”

    苏敏一愣,瞪大眼睛,看着雷少轩,道:“你是开玩笑吧?你毁掉的大坝?”

    王思懿、沈怡也看了过来。

    雷少轩苦涩地点点头,轻声道:“当年,为了逼退南越水师,让我南征大军渡河,我趁霸湖雨季,堵塞大坝泄洪道,水漫坝顶,毁掉大坝,引发洪灾,摧毁南越水师基地,南越水师被迫撤退。”

    众人听罢,除了湖灵澹外,人人的嘴张得恨不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苏敏直直地看着雷少轩,良久,道:“如此,你身上灾厄肯定不能解,不过就算你不筑坝,也绝对能救你小命。”

    众人愕然,雷少轩傻傻道:“为什么?”

    苏敏冷笑道:“因为你胆大包天,天都不敢收你,或者直接收你太便宜你了!”

    “所以你一定死不了,天天被雷劈。”苏敏道:

第三百一十七章 绝望

    雷少轩尴尬道:“那算了,还是让我死吧。”

    霸湖,大坝坝顶。

    浓厚的黑云滚滚,将太阳的光芒都遮挡住,天色昏暗,沉重无比。

    雨停住了,风仍然猛烈地刮着,打在长枪上,猎猎作响。

    八千军士,一登上大坝,便将刀枪插在大坝旁边,开始有条不紊地分工:挖土装沙包,掘石备料,伐木作桩……大坝上,一道道人影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

    雷少轩握着一杆大枪,站在大坝缺口边,看着湍急的水流,卷着巨大的漩涡,急速逼近缺口,随即遽然消失。洪流倾泻而下,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向坝下坠落,形成涛涛的江水,汇入远处一片汪洋之中。

    雷少轩身边,站着东军将领们和廉州负责河道治理的投降官员。周洲已经被马少腾带走,雷少轩便将廉州负责河道治理的官员带到了霸湖。

    苏敏等人在不远处看着,窃窃私语,面有忧色,大坝缺口不算很大,却极深,想堵住缺口,难度不小。

    “将军,石料、土包、木桩等一切材料已经齐备,可以开始吗?”一名身穿南越七品官服的瘦小老者道,他正是廉州水监卜敬守。

    雷少轩点点头,和声道:“你打算如何开始?”

    卜敬守指着缺口对岸,道:“将军,对岸军士已将太平军堵塞泄洪道的沙包清理完毕。将军只需从缺口两端,同时往缺口投石、打桩、填土,将缺口填埋。缺口不断被修补,霸湖水位会逐步升高,届时湖水可借泄洪道(泻)出,沿着旧有河道回衡河即可。”

    闻言,雷少轩脸色微微发烫。

    泄洪道内的沙包,正是当初北魏军堵塞泄洪道,引发大坝漫坝,最后溃坝,然后栽赃给太平军的。

    当然此事不可说破,否则卜敬守等廉州降军及征召的东兴青壮男子非立即哗变不可。

    雷少轩舒了一口气,下令道:“传令下去,各营将士,一切听从卜大人指挥。”

    卜敬守一怔,道:“将军,卑职为南越投降官员,号令北魏将士恐有不妥。”

    雷少轩不以为然道:“战场之上,最忌讳外行指挥内行,我不懂水利,乱指挥会出乱子。”

    “可是……”卜敬守惶恐道。

    “没有什么可是!”雷少轩看着卜敬守,淡淡问道:“在场官员及众将士之中,谁最希望堵住霸湖大坝缺口,消除洪灾?”

    “霸湖下游大部分为南越国土,最希望堵住霸湖大坝缺口的,自然是我等南越地方官员及南越官民。”

    “这不就结了?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雷少轩一摆手,鼓励道:“我给你人,给你权力,甚至连我也听你指挥,你要是不安排好筑坝事宜,枉为一方治河官员。霸湖洪流,无数南越百姓的性命,就握在你手,今天就看你的了!”

    卜敬守听罢,热血上涌,拱手肃然道:“如此,容卑职僭越!”

    卜敬守站在缺口旁,拉长声音,大声道:“投……石!”

    四名大汉,抬起一块大石头,一

    起用力摇摆着,猛然扔了出去。

    “哗!”一声巨响,石头拖着一根长长的绳子,没入湍急的水流之中。

    片刻,绳子在空中陡然绷紧,却又突然一松,软软地塌在了地上。

    卜敬守急忙上前一步,骤然站住,脸色微变。

    “将军,石头被水冲走了。”卜敬守道。

    “绳子是怎么回事?”雷少轩有些不解,“为何石头上帮着绳子?”

    卜敬守解释道:“石头上绑着一根打着活结的绳子,是用石头来探测缺口深度和水流缓急。如果绳子能随着石头沉到河底,表明方才的石块能顶得住水流,如此一来,我们便可用差不多同样大小的石头投下,慢慢填补缺口。”

    卜敬守铁青着脸,道:“绳子脱落,说明水流过急,将石头冲走,水深不知凡几,还需要继续试探。”

    雷少轩点点头,堵缺口首先要知道水深和水流的基本情况,石头上绑绳子,无疑是一个简单的办法。

    当然雷少轩用不着这种方法,神念一扫,一目了然,可惜雷少轩却不能说破。

    “去六个人,抬更大的石头。”卜敬守下令道。

    六名强壮的军士,抬起一块更大的石头,扔了出去。

    “扑通!”石头没入水中,水花还未来得溅起,便被湍急的水流淹没。

    绑在石头上的绳子又是绷紧片刻,便陡然一松,软塌塌掉到了地上。

    雷少轩眉头微蹙。

    神念中,这块沉重的石头入水后,沿着缺口边坡滚下,被水流卷着,不停地翻滚,很快被冲出大坝。

    缺口沟底有些倾斜,很深,水流湍急,六人抬的石头,在水流中宛如木头般轻飘,落水后只堪堪触底,便已经被急流冲走。

    卜敬守脸上微微露出焦虑之色,道:“继续,选八人抬的石头。”

    一块更大的石头,被八个人快速抬着,搬到了缺口岸边。

    四根粗大的木杠,交叉捆绑成井字,中间放上这块大石,被八名军士抬着,悠荡着再次猛然甩了出去。

    片刻,脱落的绳子表明,石头再次被冲出了大坝。

    缺口边站满人群,众人面色凝重,注视着卜敬守。

    往日河道崩塌出现缺口,只需要打桩,推沙包,一点一点的慢慢往中间延申,缺口总能慢慢填补缩小,最后被堵住。

    然而,霸湖大坝的这处缺口太深太陡,如同一道裂缝,缺口两边十分陡峭无法打桩。因此,只能投大石,慢慢将缺口底部垫起,然后或打木桩,或堆垒沙包,慢慢堵塞缺口。

    如果缺口底部不能垫高,那么堵缺口便无从谈起。

    “用十个或者二十个人抬的更大石头试一试如何?”雷少轩问道。

    卜敬守苦笑道:“最多只能用十二人抬的石头。搬运更大的石头,比如需要十二人以上时,石头旁边站不开人,只能摆滚木或者泼水成冰的办法,用撬杠及绳子拖动,艰难无比。”

    卜敬守指着身后道:“你看,巨石都在山

    上,挖掘出如此一块巨石,再搬到滚木上,非数日不可为。眼前的缺口,绝非一块两块石头能解决,而是数十块,光掘石及搬运,便非数月不能完成。届时不等石头备齐,眼前的缺口便已经完全坍塌,大坝彻底毁掉。”

    雷少轩恍然大悟,用再大的石头不是不行,而是等不起!

    史上,先人用巨石筑城或修帝王墓,常常历时数十年甚至百年,除了工程浩大外,凿巨石十分不易,运石堆石更是耗时费力,非短时间所能完成。

    搬运一人能举的石头,抬腿边走,毫不费力;搬运十人或百人才能搬动的石头,需要制造专门的挖掘工具,征集人力,甚至需要修筑专门的运输道路,工程量及时间增大了何止十倍百倍!

    卜敬守沉声道:“来人,另选大石,十二人投石。”

    十二个人站到井字木杠旁,吃力地抬起一块大石头,来到缺口旁。

    沉重的石头,已经无法扔出,这十二名强壮的军士半抬半推,将石头推出。

    巨大的石头,拖着绷紧的绳子,没入水流。

    神念中,雷少轩看见这块石头,沿着边坡慢慢滚动,斜斜向大坝外翻滚而去,在缺口底部的泥里,碾压出一条长长的浅沟。

    看着软塌的绳子,卜敬守陷入了绝望。

    四周众人沉默无语,大坝上一片死寂,只有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半晌,卜敬守沙哑着声音,无奈道:“将军,对不起,如此巨石都无法沉于缺口底部,卑职实在想不到该如何堵塞霸湖缺口。”

    雷少轩看向缺口,只见涛涛湖水滚滚而来,涌向缺口后骤然坠落,水流湍急,势不可挡。

    这种急流,是没有办法在水面上架桥的,这意味着不能往中间投石投料,只能从两岸开始堆土投沙包,一点一点往对岸延申,直至合拢。

    然而,连十二人抬的数千斤重的石头,都被急流冲走,更轻的沙包,就更别想能填到缺口中去。

    缺口处水流湍急,既深且陡峭,也无法打木桩,也难怪卜敬守绝望。

    唯一的办法,依然是投石垫底!

    然而,眼下的这支队伍里,没有大型采石和运输工具,靠增加人数,用简易的办法来挖掘和运输大石,想想都让人绝望。

    “小子,你们是一支打仗的军队,并非专业的治河工匠,尽力而为即可,不必过于勉强。”苏敏一旁安慰道。

    明知事不可为仍勉强为之,不过徒增烦恼而已。

    国子监为国政管理学府,身为教习,苏敏自然也明白一些基本的治河之理,已然看出了卜敬守的绝望。

    大坝上的军士们,默默地注视着卜敬守和雷少轩,等待着最后的决定。

    “施主,我来吧!”一个声音平静道。

    虚云和尚不知何时,站在了雷少轩身后。

    虚云和尚清廋的身影风中孑立,破旧的僧衣飘起,仿佛随时被风吹走,只有眼中闪着深邃的目光,仿佛已然看穿一切,给人一种如山如海般深沉的感觉。

第三百一十八章 佛光

    卜敬守瞪大眼睛,吃惊道:“大、大……师,你想凭一个人,举起更大的石头?”

    虚云低头合十道:“和尚可以一试!”

    场中一阵鼓噪,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不会吧,这和尚骨瘦如柴,能有什么力气?”

    “衣衫褴褛,形如乞丐,这种人怎么可能举起大石?”

    “闭嘴吧,你!形如乞丐,跟举石头有毛的关系?”

    “你知道球!高僧都穿得破破烂烂,那叫百衲衣,也叫功德衣。衣着光鲜的都是酒肉和尚,骗子和尚……”

    “滚……”

    为了堵缺口,大坝上缺口附近早就堆满石料。

    卜敬守扫了一眼石料堆,指着一块黝黑的大石,道:“如此,便请大师先试一试这块石头如何?”

    卜敬守指向的那块石头,比刚才投入河中的那块石头大了许多。

    虚云点点头,来到大石旁,略微打量了一番,便站在石头一端站定,深吸一口气,半蹲用力一掀,石头应声而起。

    “哇,果然是高僧!力大无比,如此轻易就抬起大石。”

    “抬起有什么用,背起才行。”

    “……”

    见状,卜敬守顿时眼中闪过出欣喜的眼神。

    雷少轩看去,只见虚云脸上肌肉绷紧,手上青筋暴露,双脚如铁柱一般牢牢钉在了地上。

    “慢着!”雷少轩看着虚云,沉声道,“还能举更大的石头吗?”

    虚云扔下石头,目光闪闪,自信道:“能!”

    闻言,四周顿时沉寂下来。

    雷少轩看着卜敬守,道:“另选一块更大的石头。”

    卜敬守振奋道:“那边,那块石头比这块更大。”

    石堆旁,静静躺着一块略圆的大石,表面沾满泥土。显然,这块石头是从石场采出后,被军士用撬杠滚动的办法搬来的,滚动中让表面沾满泥土。

    这块石头,比刚才投入缺口的那块大了将近两成。

    虚云沿着石头转了一圈,在石头一端站定,将僧袍提起,在腰间打结系紧,将袖子挽起,扎下马步,双手抱住石头,深吸了几口气,猛然用力,石头慢慢被抬起。

    “这和尚,该不会是钢铁做的吧?这么沉重的石头都能抬起!”

    “无知!佛门高僧都修炼武功,别看和尚廋,身体堪比钢筋铁骨。我曾见过有高僧被枪扎喉咙而不透,单手举巨鼎踏着芦苇枝渡河而不沉……”

    “滚,你怎么不说还有和尚胸口碎大石的呢……”

    “太好了!如此一来,补缺口有望。”

    “……”

    场中一阵哗动,惊叹过后,军士们踊跃起来。

    虚云面色通红,太阳穴突起,手臂青筋暴突,牙关紧咬,微微喘气。

    雷少轩见状,满怀希望急问道:“大师,还能搬运更大的石头吗?”

    虚云闻言,放下石头,松了一口气,片刻,目光坚定道:“能!”

    众人不解的目光纷纷注视过来。

    卜敬守急忙走过来,问:“将军,为何还要试一试搬更大的石头?”

    雷少轩看了一眼卜敬守,对虚云道:“如此巨石,虚云大师至多能举一次两次,如果不在体力最足的第一次尽量试举更重的石头,那么第二次,就就只能举轻一

    些的石头,失去了试举之本意。”

    试举石头的本意,便是找出能顶得住水流冲击的石头,轻一些的石头,入水便被冲走。好不容易投一块石头,却徒劳无功,没有任何意义。

    虚云已然明白雷少轩之意。体力有限,必须珍惜每一次试举,否则体力耗尽,既耽误了试举,万一支撑不住,还有骨断筋折的危险。

    对虚云来说,举十斤百斤的石头,举千次百次都无所谓,举巨石一次,就有可能耗尽体力。

    现在投石的目的,并非为了筑坝,而是探明情况。

    其实,有一点雷少轩没有明说。在神念中,雷少轩清楚地看到了十二人投出的那块大石,轻易地便被洪流冲走。雷少轩并不认为眼前的这块大石能挡住急流,至多被洪流卷走的速度慢些。

    明知眼前的大石毫无用处,雷少轩自然不让虚云做无用功。

    虚云歉意对卜敬守道:“施主,如此巨石,和尚至多能举三次、两次,再次举石,需要休息几日后方可。所以,烦劳施主再寻一块更大的石头。”

    卜敬守摇摇头,有些泄气道:“这块石头,是能搬运至此的最大一块,再大些,则需造专门的工具才能搬运,需等数日。”

    雷少轩点点头,对虚云道:“虚云和尚,前面不远的山腰满是巨石,距此不过百步之遥,我们去选一块。”

    大坝处在两山之间,大坝缺口离这边的山腰不远,山坡上到处都是石头,取石近在咫尺。

    看着石头旁一个深陷的脚印,雷少轩心里一动,吩咐道:“卜大人,速速在大坝之上挖坑填石,用石条铺一条简易的石路。”

    卜敬守心领神会。

    数百名军士迅速行动,挖坑铺石路。这只是一条一人宽的石路,霸湖连日风雨,大坝表面泥土松软,坑很容易就挖好,石块原本就备有,石路很快被铺好,夯实。

    不多时,一条笔直的石路,出现在了大坝上。

    “你说,虚云大师是不是罗汉转世?这么大一块石头都还嫌轻,还要找更大的石块,这是凡人能做得到的吗?”

    “胡说,世上谁能转世?我猜想,虚云大师大概是天生神力。”

    “听说世上有修士,罗汉自然也能转世。寺庙里和尚不是劝我们多多行善,以图来世有好报吗?可见佛门是有来世、能转世的,阿弥陀佛!”

    “……”

    缺口对岸站满了人,向着这边注视。大坝这边,军士们自发站列在大坝两边,让出中间的石路。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虚云和尚,面色凝重。

    这一刻,仿佛风都被凝住,大坝上一片沉寂。

    “就这块吧。”虚云指着一块青黑石头道。

    这块石头横卧在草丛中,长有五六尺,宽约三四尺,斑驳的表面爬满青苔,显得沧桑而厚重,仿佛自诞生以来,便亘古不动。

    虚云扶着石头转了一圈站定,跺了跺脚,将脚下泥土踏实,身体后退,微微下蹲,用双手抵住大石一端,深吸了几气,忽然怒吼一声。

    “起!”

    虚云怒目圆睁,额头青筋暴露,面色沁血般涨得通红。

    大石被缓缓顶了起来。

    大石一点一点被虚云双手扛起,逐渐升起人的肩膀一般高,四名军士见状,快速向前,插入两根巨木桩,将大石牢牢撑住

    。

    虚云慢慢放下石头,转身蹲入大石下面,双手背抱大石,用力慢慢起身。片刻,大石一松,被虚云背了起来。

    全场一阵哗然,热烈的气氛弥漫全场。

    “哇!果真是罗汉转世,能背万斤巨石……”

    “我真是长了见识,史书记载的好汉拔山扛鼎,果然并非传说。”

    “力可拔山,万人寄望,能不能筑坝,就看和尚的啦。”

    “……”

    雷少轩紧张地看着虚云。

    此刻,虚云脸上、手臂上青筋血管暴突,全身通红如血,表面红光微闪,犹如身躯在燃烧。这是佛门肉身力量用到了极致的才出现的景象。

    虚云背着大石,一步一步地挪动。每踏出一步,铺在石路上的石头都为之一沉,仿佛打桩一般。

    背上的大石如山一半沉重。虚云一眼看去,百步石路是如此之短,然而心里却感觉无比漫长,走起来,每一步都无比艰难,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完这条路。

    如果中途停下,自己必被大石压得粉碎,这里没有人有能力救自己,这条路,注定只能自己走下去。

    虚云心里并无一丝担忧和恐惧!

    当年,虚云无意中收下雷少轩赠送的功德玉花,也接过了雷少轩的因果,受高僧阿难指点,这些年来游历天下,虚云早就见惯人世间的种种大苦难、大恐怖,心中已无惊无怖。

    雷少轩杀戮重重,虚云要替其受过赎罪,死不可怕,可怕的下地狱,如能死在筑坝之路上,是为大功德,何怖之有?

    虚云只担心会耽误雷少轩筑坝之事。

    虚云神色平静下来,沧桑的面容棱角分明,犹如刀削斧砍一般,两道横眉下是高耸的鼻梁与深深陷下的眼眶,深邃的瞳孔中射出坚毅不屈的目光,仿佛是对世间苦难的淡然,又透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苍桑。

    雷少轩心有明悟,刹那间,他仿佛看到虚云身上背的不是大石而是命运。

    虚云的步伐越来越慢,每挪动一步都无比困难。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已然看出,虚云已经快力竭,如今虚云勉强地顺着石头沉重的惯性前移,只要一停下,虚云将再无力前行,甚至被大石压垮。

    缺口越来越近,然而虚云的腿已经微微发颤,大石依然背在背上,但是已经开始摇晃,显然虚云已经慢慢地无力控制背动巨石时的惯性摆动。

    缺口已经近在眼前,只剩下几步了,五步、四步、三步……突然,虚云一阵踉跄,大石猛然一晃。

    “阿!”场中有人惊叫起来,所有人的心一紧。

    就在这一瞬间,不约而同地,所有人齐刷刷地合十祈祷,嘴里念着,“阿弥陀佛!”

    这声音如此齐整,声透云霄。

    这声音又宛如天降梵音,众人心头突震,随着这声音,一股神秘力量突然凭空加持在了虚云身上。

    虚云忽然觉得浑身一紧,仿佛一股莫名的力量包裹自己,这力量透入全身,虚弱和疼痛为之一空。

    刹那,虚云身上发出洁白的光芒。

    雷少轩心中一凛:此为信众之力,佛光!

    雷少轩失望而心凉到底的情绪重新被点燃,心中感动,不由也合十道:“阿弥陀佛!”

第三百一十九章 筑基

    虚云艰难地转身,此刻,虚云口、鼻和眼睛,甚至皮肤表面都微微浸出血,面孔因为脸上肌肉抽搐变得无比狰狞。

    虚云微微下蹲,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虚云鼓足全身之力,后背猛然拱起,沉重的大石似在空中凝固片刻,然后缓缓移动,向缺口洪流坠落而去。

    大石在湍急的水面砸开一个巨大的水坑,仿佛大坝都为之一颤,随即被浪花淹没。

    雷少轩神念探去,看见大石急遽坠落水中,在浑浊的激流撞击下,开始慢慢翻滚,逐渐偏离垂直的方向,随着水流倾斜滚动。

    大石触地的刹那,发出沉浊闷响,却没有停住,而是又缓缓翻转了一圈。

    雷少轩暗道不好!

    大石落地之处,是一个陡峭的倾斜面,于是大石顺势翻滚起来,尽管翻滚的速度越来越慢,却始终被急流推着,翻滚之势无法停止。

    一圈、两圈、三圈……大石翻滚到了大坝边上,再也无法停止,随着洪流遽然消失在大坝下面。

    “如何?”卜敬守满怀希望地看着虚云问道。

    虚云微微喘气,道:“缺口底部水流太强,加之底部倾斜,大石停不住,已然滚落坝外。”佛门炼体,也炼神念,虚云知道大石运动轨迹倒也不稀奇。

    闻言,卜敬守愣了片刻,颓然道:“如此,再无计可施!”

    虚云遗憾地对雷少轩道:“施主,方才投石之时,所落之地并未选好,如若大石落于平坦之地,或许可以停住。待和尚休息片刻,再选更重些石块,再试一试。”

    雷少轩摇摇头,刚才那块大石,虚云已经是竭尽全力,再加重些,也许便是压垮骆驼的一根稻草将虚云压垮,十分危险。

    何况,比刚才那块石头小的石头无用,而比之稍大的石头,对虚云来说,十分危险,如此一来,上哪里去找恰好合适的?

    就算能找到一块、两块,对填补大坝的缺口来说,一、两块石头不过是杯水车薪,没有任何意义。

    雷少轩站在大坝上,目光停在大坝下面、河床之上,裸露出来的一块块圆石,陷入沉思。

    这些石头外形十分光滑,显然是曾经来自于上游山中,后被山洪冲击,经历长时间的滚动而磨平棱角,变得光滑。

    如此巨大的石头都能被激流冲下,可见未筑坝前的霸湖洪流拥有多么大的力量。

    如今大坝缺口既深且斜坡陡峭,没有足够沉重的石头,是无法顶住激流冲击的。

    看着一脸沮丧的卜敬守,雷少轩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沉声道:“连日来,将士们日夜掘石备沙,你们辛苦了!传令下去,大坝上所有人,都撤回营帐休息,没有命令,不许上大坝。”

    卜敬守领命而去,只剩众女和虚云,还有亲卫。

    苏敏等人来到了雷少轩身旁。

    “小子,人力有时穷,不必太过失望。既然大坝缺口短时间内无法填补,不如做长期安排。”苏敏安慰道,“就算暂时筑不成坝,只要心有善念,便是功德!”

    雷少轩苦笑,道:“老师,我一心筑坝,只求心安,不念功德。”

    虚云并未离去,闻言合十道:“善哉!施主此言正合乎佛理。”

    雷少轩直翻白眼,没好气道

    :“虚云和尚,你不过是比我虚长几岁,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干什么?说破天,我也不信佛。”

    雷少轩酸溜溜哼道:“哼,每次遇见和尚,都是和尚有好事,老子坏事!你搬个石头,都能让百姓信仰,得信仰之力,而老子集合全军,辛辛苦苦来此,结果扔块破石头都被水冲走,全军干看,无能为力。”

    母亲公孙倩笃信佛。西京内,雷少轩几次见和尚,都是雷少轩身处麻烦,得和尚相助。于是,每次公孙倩不是掏钱修寺庙,便是许愿塑佛金身。对雷少轩来说,每次不是自己倒霉便是破财,从来没好事。

    其实,雷少轩自己便是佛门护法,只是自己打心眼里不愿意入佛门,也不愿意承认护法之职罢了。

    虚云不以为意地笑笑。

    严格来说,身为护法,雷少轩在佛门内的地位比虚云还高,虚云自然不会计较。

    “施主,好事坏事皆是虚妄!施主不辞辛苦来此,便已是大功德,所扔的每一块石头,皆已驻留心中,何谓倒霉?”

    “小雷,和尚说得对,尽人事,听天命,结果不重要。”王思懿安慰道,沈怡、湖灵澹忙不迭地点头。

    雷少轩翻着白眼,“净说废话,和尚虽然说得对,但是大坝却容不得再耽误时间了!”

    看着王思懿不满的表情,雷少轩苦笑道:“大坝缺口水流太急,再耽误下去,急流会将缺口越冲越大,如果大坝完全被冲垮,就不是这点人马和一年两年能修筑回来。”

    何况,自己命不久矣!雷少轩暗道,这一点却无法宣之于口。

    雷少轩转眼望向山坡,山腰上面裸露着一块块怪兽般的石头,密密麻麻的卧在草丛中,雷少轩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屈的念头。

    雷少轩光棍道:“何况,我本一介死囚,从来不信尽人事,听天命。我只信尽老命,拼天命!反正只剩半条命,拼掉也无所谓。”

    众人愕然。

    雷少轩来到最近的一块巨石,这块巨石比虚云搬运的那一块大了一倍多,几近房屋般大小,看上去宛如一座小山。

    “取将军皮甲!”雷少轩喝道。

    亲兵们急忙取来一副红褐色全身皮甲,给雷少轩戴上,胸背、手臂、手腕、腿部等都被精致结实的皮甲裹好,头上简单地用布条束发。

    灰色的棉布袍被皮甲裹住,风中猎猎作响,被红褐色的皮甲衬托,给人一种金属的质地感,身影宛如天神一般,浑身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力量感。

    雷少轩双手抱住巨石的一角,用抗鼎一般的姿势,用尽全身之力一顶。

    巨石微微晃动了一下,便陡然不动。

    众人瞪大了眼睛。

    任谁也没有想到,雷少轩竟然天生神力,能晃动如此巨石,力量与虚云和尚相比,也不遑多让。

    当然,很显然,雷少轩依然举不起眼前的这块巨石。

    雷少轩喘着粗气,额头微微沁汗。

    “你怎么这么大的力气?”沈怡惊奇道。

    雷少轩白了沈怡一眼,道:“我从来没有说我力气小好不好!身为一方大将,没有一点力气,怎么吓唬人?”

    湖灵澹脸上带着一副不可置信表情,道:“就算你内功有成,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你是不是吃了

    什么药?”

    闻言,雷少轩哭笑不得。

    湖灵澹只是凡人,在她眼里,身为将军的雷少轩大概只是内功大成,加上吃了药才有可能晃动如此巨石。

    任谁也没有想到雷少轩是一名修士。

    修士绝不可能入朝为官,修士修行需要清心凝神,远离尘世名利。官场却是尘世中最为污浊之地,整日为名利勾心斗角,怎么可能让人清心?自然不可能有修士肯入官场为官,那等于断了修行之路。

    何况,朝廷有钦天司(监),专门监督俗世间行走的修士,他们可不是吃素的,绝对不允许修士入朝为官。

    沈伦、苏敏门派特殊,功法独特,乃是特例,就算如此,也不能参与朝廷行政事务,而是担任了国子监教习,且不允许用灵力出手干涉凡尘事务。

    苏敏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忧虑之色,看到雷少轩的举动,她隐约猜到了什么。

    雷少轩对湖灵澹和声道:“不用担心什么,你们先退到一旁。”

    雷少轩取出一块块玉片,沿着巨石走了一圈,不时地将玉片打入土里。

    “聚灵阵!”苏敏吃惊地叫了出来。

    此刻,苏敏心中猜想得到了证实,雷少轩是一名修士。只是苏敏看不出雷少轩的修为,因为雷少轩五灵平衡,生机不显,灵力不露。别说是她,就算是元婴大修士,也看不出雷少轩修士的身份。

    同时,苏敏恍然,雷少轩此刻设下聚灵阵,必定是为了修炼突破,其目的无疑是为了眼前的这块巨石。

    “老师,我并非有意隐瞒修士身份,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雷少轩歉意道。

    “我已是练气巅峰修为,刚才依然无法搬动巨石,只能筑基。如能在此突破,搬动巨石有望,筑坝便不在话下,这是唯一的办法。”

    “不行!”

    苏敏断然道,“你筑基无妨,但搬运石头筑坝,却犯了修士不得在凡人前显迹的大忌,事后必定被追究,废去修为,甚至处死。”

    雷少轩笑笑,自信道:“我不说,谁能看出我是修士?”

    苏敏冷笑道:“你不用灵力,自然看不出你是修士。然而,你筑基在前,运石在后,你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吗?”

    “我命不久矣,顾不得那么多了!”雷少轩苦笑道,他只想死前完成筑坝。

    苏敏叹了口气,微微点头。

    身为天玑门弟子,专修天机推衍,她自然能看出,眼前的雷少轩处境确实不妙,几乎是濒临死之相。

    苏敏以为雷少轩此举是为了解身上灾厄,这是唯一的方法,苏敏无法阻止。

    “命不久矣?不是真的吧?”沈怡瞪大眼睛道。

    “为什么会这样?”王思懿吃惊道。

    湖灵澹泪眼婆娑,心里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死死地看着雷少轩,不停地抽泣。

    雷少轩坐了下来,静了静心,开始引灵气入体。

    丹田漩涡慢慢地旋转起来。

    莽莽群山水流在霸湖汇聚,霸湖似乎聚集了群山之中的灵气,霸湖上的灵气,比周边浓郁许多。

    灵气被聚灵阵吸引过来,以聚灵阵所在的巨石为中心,灵气越聚越浓,隐隐有聚灵化雾的感觉。

第三百二十章 天不容

    雷少轩静心凝神,开始引灵气入丹田。

    丹田如虚空,丹田漩涡宛如深邃虚空中浩瀚的星云,无时无刻不在旋转,看上去如此缓慢,实则瞬息万里。

    在丹田漩涡牵引下,灵气沿着头顶急速注入,以雷少轩身体为中心,周围逐渐刮起了风,慢慢形成风的漩涡。

    漩涡席卷四周,范围越来越大,甚至扩大到了方圆十里。

    “苏姐姐,他引灵气的方式好奇怪,竟然能让四周刮起了风!他是在筑基吗?筑基修士有这么强吗?”王思懿好奇地问。

    苏敏摇摇头,轻叹道:“修行各人有个法,引灵气方法不同倒也不奇怪,不过,他引灵气入体的强度,确实远超一般筑基修士。”

    “那岂不是好事?他如能筑基成功,岂不是强过一般筑基修士?”沈怡满脸羡慕道。

    “是好事,也是坏事!”苏敏轻声道。

    看着一脸焦虑的三女,苏敏安慰道:“好事是:他一旦筑基成功,实力确实强过许多筑基修士;坏事是:筑基所需灵气越多,就越难以筑基,而拖的时间越长越危险,容易被人发现不说,也容易被人干扰而失败。”

    修士修行,最忌讳干扰,因此,修炼时,修士一般都需要觅静地修炼。

    关键的突破,比如筑基、结丹、化婴等,更是请师门派人护法,重重保护;除此之外,还要选好天时及地利,保证不受干扰等等。

    做到这些,其实还是不够,还要做好其他准备,比如丹药,比如突破前要将身体、心神等等调整到最佳状态。

    突破太重要了!突破失败,必然有损根基,跟根基废掉差不多,容不得一丝马虎,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像雷少轩这样,说筑基就筑基,根本没有一点准备的修士,天下绝无仅有。

    此时雷少轩是被迫筑基,无从选择,天时不能选,地利不能用:不远处有工地、营帐,有洪水轰鸣,甚至有风有雨……这一切随时会干扰雷少轩。

    苏敏从来没有见过谁筑基会如此随便,相当于坐地筑基。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雷少轩治军严明,没有命令,绝对没有人敢上大坝,除了眼前的这几位女子。

    当今世上,能让雷少轩无可奈何的,估计也只有女人了。

    雷少轩对任何女子都狠不下心来,所以苏敏、王思懿等从来也不把雷少轩的所谓军令当回事。

    整整一天,雷少轩坐在巨石下,宛如石头一动不动,不停都吸收灵气。

    雷少轩的丹田漩涡宛如星云,无论吸收多少灵气,都不能填满。

    终于夜晚来临,雷少轩只觉得某一刻,丹田漩涡的旋转速度快到了极致,自己身上的气息越来越强,浑身充满力量,这力量急剧膨胀,却始终被一层层无形的壁垒紧紧箍裹,挤涨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骨头、血肉都要被挤碎,让人窒息,濒临死亡。

    突破不了这层壁垒,自己会死!

    这种生与死的感觉,无比清晰地告诉雷少轩,继续强行筑基就是死亡,也许放弃,还能活下来!

    突然,一个念头无可遏止地跳了出来:筑基是什么?

    结丹,修士灵液结成金丹,结果是丹;化婴,丹碎成婴,结果是婴;何为筑基?筑,修筑、奠定,基指的是什么?

    太一宗修书时,雷少轩曾就此问,问过无数筑基成功的修士,无一

    例外都说,突破练气巅峰,便成了筑基修士。至于什么是筑基,都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也无人在意,因为只需要修炼便能突破,便能筑基,谁还会费心思去探究何为筑基。

    修士修神念、修灵力及修肉身,无疑都用到筑基一词,却从来没有人说清楚筑基筑的是神念之基,还是灵力之基,或者是肉身之基。

    既然不知道筑基为何物,雷少轩干脆放空心绪,神念随意漫洒四周。

    此时,月亮已然升起,月光透过天空乌云洒落下来。

    温柔的月光下,四周景物的颜色都那么鲜活,那么富有层次感,宛如精心雕刻的金属版画。

    微风、淡云,每一片随风摆动的树叶,每一棵摇曳的小草,都在雷少轩的神念里清清楚楚地呈现。

    雷少轩闭着眼睛,耳朵感受着草丛中每一只昆虫的欢唱、风从石缝中与树叶中钻过那微声的差别,全身每个毛孔都感受着空气的流动……这些平素从未发现的细微事物,此刻竟然一一有感于心,宛如一个新世界。

    多么清晰美丽自然的世界!

    心神逐渐完全溶入这奇妙的这方天地之中,内心宁静而安详,雷少轩心里忽然产生出一种奇异的想法:倘若从这天空上向下望,自己与眼前的一切生灵其实都是一样的毫无区别,都只是天地间一个小小的生灵,不是么?

    雷少轩忽然心有明悟,自然世界,是多么的和谐,道法自然是最美丽的!

    眼前的一切,便天道眼中的一切,换句话说,这便是天道之心。

    雷少轩顿时恍然:筑基,筑的是道法信念之基!那便是天道之心。

    修士修天道,首先要有天道之心,从筑基那一刻起,奠定修行信念或者说修道之心,这才是筑基之意。

    怪不得修士说不清楚筑基是什么?各人有各缘法,靠的是悟,根本无法言表。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说,此刻起,决定了今后修士之路,悟出什么样的天道之心,决定了自己能走多远。

    许多修士筑基,并没有悟出什么,直接筑基,注定走不远!从这点上说,筑基其实比结丹、化婴更重要,因为筑基是修士之基。

    雷少轩面露微笑,他终于明白了筑基之意,不由催动漩涡。

    然而,雷少轩悟道一刻起,四周气息莫名地为之一变,四周的风更急,似乎天地隐隐发怒。

    天空黑云越发浓厚,完全遮住月亮,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漆黑的夜空中,闪电隐隐却不见雷声,仿佛正等待着什么。

    “咔嚓!”

    一声天籁般的无声碎响,在雷少轩感知中响起,束缚在雷少轩身上的壁垒被莫名的力量碎裂。

    雷少轩大喜,这是突破的前兆,正要收回神念,异变突生。

    雷少轩只觉得四周骤然一暗,世界堕入无边的暗红世界。

    眼前看到的是战场,到处是血,鲜血浸透每一寸土地,无数残缺不全的肢体、碎裂的头颅与折断的兵刃四处散落,风中回荡着哀嚎、惨叫、诅咒、唾骂……

    战场便是沼泽,到处是残垣断壁,水里泡在浮肿的野狗、老鼠、猪甚至人的尸体,漂浮的枯枝……形成一片令人作呕的暗红色泥沼。

    雷少轩愣愣地看着这一切,这是自己造成,这里的人、野狗、老鼠……这里干枯的树叶,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杀死的。

    雷少轩心头激荡,

    仿佛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天空下,无比孤独,心头只剩下一个声音嗡响。

    ——世界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还活着干什么?

    ——道法自然,你杀死了一切,世上只剩尸体和鲜血,你还妄图道法自然?

    ——万物有灵,你没有心,哪来的灵?

    ……

    突然,一道黑色闪电劈下,大地倒翻,向雷少轩压了下来,尸体、断臂、鲜血……将雷少轩淹没。

    “噗!”雷少轩突然张开大口,吐出了一口血。

    雷少轩慢慢睁开眼睛,低头看去,自己的胸口,已然被血染透。

    雷少轩只觉得浑身发冷,身体摇摇欲倒。

    “小子,你怎么样了?”苏敏急忙闪了过来,扶住雷少轩。

    “小雷,没有事吧?”王思懿满脸忧色。

    雷少轩一一看过四人的脸,将目光停在了泪眼婆娑的湖灵澹脸上,轻道:“筑基失败了,不过这是好事,至少还死不了!”

    “啊呀,你怎么吐的是黑血?”沈怡忽然惊叫道。

    “你是因为内伤,没有筑基成功?”王思懿疑惑道,随即气急,“你着什么急突破,先养好伤不行吗?”

    “受了这么重的内伤,怎么不早说?”湖灵澹心疼道,“现在怎么办?”

    “不是内伤!”雷少轩开着玩笑,安慰道,“这说明我是黑心人、大坏蛋,所以连血都是黑的。”

    苏敏脸色微变,忽然道:“你们先退到一旁,我和他单独说会话。”

    王思懿等面面相觑,退到了不远处。

    “你只知道筑基失败,却不知道为何吐黑血吧?”苏敏缓缓道。

    雷少轩一怔,点点头。

    “你现在是什么感觉?”苏敏问。

    “身冷如坠冰窟,生机衰弱,心神如陷黑夜泥潭,无法运转。头……头胀欲裂沉重如山……身似被万蛇噬咬,惊惧痛苦。心头万音盘旋,如同被无数人唾骂诅咒。”

    苏敏长叹,道:“不是如同被无数人诅咒,而是真的被诅咒!”

    雷少轩一惊,道:“是谁诅咒我?”

    “天道!”

    “天道?”雷少轩喃喃道,心里已然明白,自己杀戮过重,冥冥之中自有天道。

    果然上天难欺!雷少轩苦笑道。

    “修行,讲究顺应天道!”苏敏道,“练气为修行入门,讲究灵根,指的是天赋。没有天赋,无法入门。”

    “筑基,指奠定修士之基,倘若杀戮重重作恶多端也能成为修士,那岂不是老天瞎了眼?”

    “可许多作恶多端的修士,也能筑基,我还遇见过!”雷少轩不解道,“在天海秘境内杀人、抢劫,无恶不作!为何他们能筑基?”

    苏敏冷笑道:“他们杀千人万人?杀无数生灵?”

    “那倒没有!”雷少轩苦笑。

    “别以为他们躲得过,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苏敏轻兴味索然,“你那些事,用天怒人怨、神厌鬼弃都不为过,就不用与他们比了。你筑基便被天道诅咒,是老天不容你多活,估计老天认为让你多活一天都十分危险,难以容忍。”

    苏敏冷哼道:“一般而言,被天道诅咒者,修为至少都在虚境欲超脱天地者。筑基便被诅咒者,你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谓修士第一人。”

第三百二十一章 何所求

    “被天道诅咒,意味着我永远无法筑基,对吗?”雷少轩声音低沉道。

    苏敏不忍看雷少轩,轻叹道:“是的!”

    苏敏见雷少轩无比失望,安慰道:“其实,以你的情形来看,无法筑基倒也不能算坏事。因为就算你能筑基,今后还有金丹雷劫,元婴心劫,元婴之上,还有天衰无量劫,凭你所为,任何一关都无法渡过,不如就此打住!”

    苏敏轻笑道:“你年纪轻轻,已是东军指挥使、征东将军,离位极人臣也只差一步。一介死囚,如今能锦衣玉食满厅,娇妻美妾满堂,还不满意?何必走必死的修行路?”

    雷少轩苦笑,道:“我本一介死囚,能活着走到今天已然十分满意,不过锦衣玉食、娇妻美妾非我所求。”

    苏敏惊异地问道:“你求什么?”

    雷少轩不答,眼睛扫过不远处的三女,目光停在大坝缺口处,哪里洪流滚滚,声势骇人。

    良久,雷少轩仿佛喃喃自语,又似对苏敏道:“我只求心安!”

    看着苏敏脸上悲戚的神色,雷少轩坦然道:“老师,我还要筑基,这是唯一能运巨石填缺口的办法!”

    苏敏断然道:“筑基失败,身体已损伤严重,未调理好之前再次强行筑基,必死无疑,更遑论老天盯上了你。”

    见雷少轩面不改色,苏敏无奈劝道:“明知再次筑基必然失败,且性命难保,就不能等一等?”

    雷少轩轻舒一口气,扶着石头站起,向大坝走去,头也不回道:“死就死吧,先把缺口填上。”

    苏敏气得跺脚大骂:“果然是混蛋死囚,死不悔改!”

    三女见状,急忙跑来,却被苏敏拦住,叹道:“他自寻死,先别打扰他。”

    三女看着夜幕中孤独的身影,忍不住泪流满面。

    雷少轩取出所有的玉石,用灵力削成玉片,沿着大坝不停地插入土里。

    看着看着,苏敏醒悟,雷少轩竟然在大坝上布下聚灵阵。

    不,是一条聚灵路,一条从大坝延申到山腰的聚灵路。

    当雷少轩将最后一块玉片埋入土里的一刹那,地面上骤然射出一片光,宛如美丽的星光洒落,又如月光下的水面微光粼粼。

    星光如纱,铺满大坝和山腰,在这漆黑的夜里,熠熠发光,如梦如幻。

    太美了!苏敏喃喃道,泪流满面。

    她已然明白雷少轩之意。

    既然注定无法成功筑基,雷少轩干脆放弃筑基。

    他依然是筑基,却不会在最后突破,而是在筑基过程中运石。因为雷少轩现在的练气巅峰修为力量依然不足,但是筑基最后一刻,即使未能突破,力量已经堪比筑基修士。

    这意味着,雷少轩必须将筑基最后突破的那一刻修炼状态保持住,不能突破也不能中断。

    因此,雷少轩将聚灵阵扩大到大坝和山腰,让大坝和山腰的灵气浓度一样,以便能保持筑基修炼状态。

    自然,这样做十分危险,只有突破才能成为真正的筑基修士,如果中途被干扰中断,修为会骤然跌落为练气修为,如此一来,雷少轩的力量将无法支撑身上的巨石,无疑将会被压得粉身碎骨。

    修士修炼,极其容易被干扰,修炼时,哪怕一根针掉到地上的细声,也会在修士心神如雷声隆隆般震响。

    “你会死的呀!”苏敏自言自语,眼泪

    不由自主淌下。

    世上修士都是静坐修炼,哪有一边边修炼,一边搬运石头的?雷少轩根本是在拼死一搏。

    “果然是死囚,不怕死!明知必死,还要寻死,这混蛋,真该死!”苏敏抽泣道。

    风,忽然刮起。

    雷少轩看了一眼不远处被苏敏拦着的三女,轻叹了一口气,来到一块大石旁坐下。

    雷少轩没有前去打招呼,这次筑基十分危险,也不知道自己的结局是什么,还是不相见的好,免得乱了心神。

    方才心神大乱,最后筑基失败的结局,想起来依然让雷少轩有些心悸。

    风轻轻地拂过雷少轩的面庞,隐隐带来泥土与小草的芳香。

    雷少轩坐在草地上,闭起眼睛,凝神静心,耳边顿时万籁俱静,有一种隔离尘世,身处虚空的感觉。

    雷少轩全身心都沉浸在浓郁的灵气中,筑基失败后,身体的虚弱和冰冷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沐浴阳光下,让雷少轩感到无比地温暖和安逸。

    雷少轩原本已经达到练气巅峰,虽然筑基失败,体内灵力并没有消失。因此,随着灵气不停地被吸收,雷少轩慢慢地又到感觉到了,筑基突破前的那种瓶颈和挤压感。

    很快,雷少轩感觉浑身充满力量。这种力量被一层厚重的壁垒包裹着,挤压着,让人窒息。这种死一般难受的压抑,让人恨极欲狂,恨不得撕裂自己,将压抑和痛苦狂(泻)出去。

    雷少轩闭着眼睛,站了起来,用双手和肩膀将巨石一点一点顶起,然后身体慢慢挪动,矮着身子转身,后背一背,顿时将巨石背起!

    “啊!……”湖灵澹刚要惊叫,被王思懿一把紧紧地捂住嘴巴。

    “他在修炼,不要惊扰他。”王思懿紧张道,“他要是被惊醒,会立刻被石头压死。”

    王思懿已然看出,雷少轩已经封闭六识,为的便是避免外界惊扰,保持一种修炼状态,一旦打破这种状态,立刻脱力。

    一滴水忽然打在湖灵澹的脸上。

    湖灵澹没有在意,眼泪扑簌簌地滴了下来。

    虽然她心里其实一直有些怨恨雷少轩毁掉霸湖大坝,也毁掉了姐姐在大坝的生活,但是,雷少轩给了她们更多!

    至于毁坝给下游带来的洪灾,湖灵澹心里觉得十分不舒服,但并没有多大怨恨,认为这不过是北魏南征的一部分!女人都是自私的。

    雷少轩当初唐突一吻,也就将他刻在了湖灵澹心上,雷少轩领军征伐,为的是建功立业,哪一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男人是英雄?

    湖灵澹暗暗说服自己,毁坝不过是南征一仗,一次战斗,哪有一统天下不打仗的?哪有领军不打仗的?

    因此,雷少轩毁坝不过是北魏军打的一仗,湖灵澹怎么恨得起来?女人眼中的男人,便是自己一切,至于天下,那是别人的。

    看着雷少轩被如山的巨石压着,湖灵澹心里只有心疼和担心。

    又一滴水落了下来,滴在石头上,飞溅下来,打在雷少轩的额头上,顺着脸颊慢慢淌下。

    雷少轩封闭六识,眼不识,耳不听,鼻不嗅,舌不味,身和觉不识,神念却更加敏锐清晰。

    这一滴水滴在石头上,在风中微弱几不可闻,然而被神念捕捉,声音宏亮如黄钟大吕回荡在雷少轩心头,让雷少轩心头剧震。

    巨石猛然一晃,顿时雷少轩的脚

    步踉跄起来。

    雷少轩只觉得背上的巨石沉重如山,几乎令人绝望。

    果然修炼时不能干扰,一丝丝的干扰都会变得无比强烈,能震碎心神。

    幸好雷少轩的神念无比纯粹,坚韧无比。

    雷少轩心里苦笑。

    修炼中搬运巨石的想法和做法果然疯狂,就算此次修炼后能活下来,估计神念也会损伤。幸运的话,除了身体破损半残半死外,估计神念破碎还得半疯半傻!

    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这么干,死囚果然疯狂!雷少轩暗自嘲道。

    第三滴水飘落在了苏敏的手上,苏敏一惊,伸出双手,眼睛看向空中。

    “下雨了!”

    苏敏陷入了绝望,“不是说老天有眼吗?难道你没有看到他在筑坝救人吗?为什么非要这时候下雨?”

    四周沉默,空中电光一闪,暴雨忽然倾盆而下!

    仿佛天开裂,无数的雨水,此刻都尽情宣泄出来。

    刹那间,天地恢复了无情和冷酷,黑暗中雷声炸响,电蛇乱穿,大地陷入光与暗的厮杀,水与火的疯狂碰撞。

    黑暗中,雷少轩的身影在闪电中忽明忽暗,在风雨中摇曳。

    雷少轩背着巨石,艰难地来到了缺口处,神念扫到了缺口底部,找到了一处最低洼的位置,后背猛然一拱,将巨石顶了出去。

    后背猛然一空,雷少轩随即将神念紧紧附在巨石上,借着水流漂浮之力,用神念将巨石了出去,推到缺口最底部。

    “咄!”一声沉闷的落地响,巨石稳稳地落到了地上,水流“哗”一声分开,冒出一个漩涡,又倏然恢复了平静。

    半空中电光一闪,雷少轩的身影站立不稳,跪在地上,一口血吐了出去,光亮转瞬即逝,刹那间一切又归于永恒的黑暗。

    忽然,黑暗中,一道身影出现在场中。

    “虚云大师,你怎么也来了?”

    虚云目光如电,合十道,“雷施主搬巨石,和尚来助一臂之力。”说着,虚云自顾自的往前走,选石背石。

    彷佛早有默契,虚云和雷少轩各自背着石头,穿行在大坝上。

    “去,将卜大人找来,安排军士投石!”苏敏果断道。

    “既然他寻死,那么就让他死得有意义!”苏敏暗恨道。

    一道道身影,出现在大坝上,默默地投石投沙包。

    王思懿见状,狠道:“什么修士不能干涉凡人事?老娘还没有筑基,算不得修士,怕什么?”说着,步入山腰石头堆里,搬运起石头来。

    沈怡一跺脚,道:“本丫头也不怕!”跟着王思懿向前走去。

    苏敏眉头微蹙,却没有阻止。王思懿、沈怡为练气修士,搬动几百斤的大石绰绰有余,不过搬动几百斤石头至多令人惊奇,却算不得惊世骇俗,不至于让有心人追究。

    苏敏修为强大,然而天玑门弟子入世已经犯了忌讳,此时绝不能出手,否则必然连累天玑门,毕竟苏敏为国子监教习,地位极高,一定程度上代表天玑门;且天玑门弟子强大不在灵力而在神念上,苏敏去搬石头意义不大,便只好默默地站在旁边,照看着场中的一切。

    湖灵澹正要往前,一道声音彷佛如虚空传来,在耳边轻荡。

    “灵因心生,因心而动,因血而活,抱元守一,炼元养素,心念五行,神合四象……”

第三百二十二章 入轮回

    “快点坐下,按照他说的吐纳修炼。”苏敏轻声道。

    看着湖灵澹不解的神色,苏敏道:“此地灵气浓郁,你虽然没有灵根,灵气无法吸收,但是按照那小子给你的方法吸收灵气入体,却能用灵力洗涤经脉筋及骨血肉,改善体质,百病不侵,顶你百年内功苦修。”

    凡人修炼内功,哪怕苦修百年也修不出一丝灵力,灵力和内力有着本质的区别,一个是仙,一个是凡!

    一丝灵力强过无数内力!

    湖灵澹闻言,再也忍不住了,冲入雨中,嚎啕大哭起来。

    湖灵澹此时哪里还不明白,雷少轩是在做最坏的打算。

    如果雷少轩平安,聚灵阵随时可布,何必在如此恶劣条件下,让湖灵澹修炼。

    雷少轩的话,某种意义上说,是遗言,怎能不让湖灵澹悲痛欲绝!

    不过,湖灵澹依然按照苏敏的吩咐,在一块巨石旁坐下修炼。苏敏站在一旁,灵力外放,不让风雨侵袭湖灵澹,并指点湖灵澹按照雷少轩的话修炼。

    雷少轩几乎是一步一挪,慢慢地向前走去,背上的巨石如山,压得骨骼咯吱作响,浑身剧痛。

    雷少轩拼命地维持着突破前的状态,风雨如雷在心头狂炸响,眼中一片血海,杀戮、尸体、鲜血……无数生灵咆哮,如鬼哭,如惨叫,如猿啼……鼓声,金戈交鸣声,喊杀声……仿佛身处战场,鬼影幢幢,迷雾飘摇,一片血雨腥风的世界,处处间杂回荡着莫名的声音,似怨啸,似诅咒。

    脑海里狂乱,沸腾如岩浆,又如万蛇噬咬,浑身发冷,心海里各种声音或高或低,或凄厉或狂暴,雷少轩苦苦支撑着。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怨恨,被雷少轩灭杀的生灵,汇成狂乱的血海地狱,要将雷少轩淹没。

    雷少轩感到头涨欲裂。此刻,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背一块更大更沉的石头,只有被石头压在身上那种剧烈疼痛,才能减少头裂的痛苦,才能避免自己发狂。

    雷少轩没有注意到,无论脑海如何狂乱,始终有一团淡淡的紫气护着雷少轩的神智,让雷少轩得以维持修炼状态。

    这是当初雷少轩吸入龙气和气运之气。

    雷少轩又投入一块巨石,终于支撑不住,跪在缺口边上,吐出了一口黑血。雷少轩不由苦笑:自己身体已经破损严重,当背上石头时,靠着灵力强撑,还能勉强维持灵力平衡,但只要去掉巨石,浑身一松,顿时灵力失衡,鲜血便喷涌而吐!

    这是老天的惩罚,让自己吐血而死!雷少轩暗自自嘲:坏事做绝,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想弥补也来不及。

    雷少轩不停地将巨石投在缺口下游,虚云搬运的巨石稍小,投在更上游一些的位置,军士们则将沙包或者更轻的石块,用木笼或者绳索连成串,投在更上游。

    缺口深,石头沉底需要时间,正好可以让雷少轩用神念借着浮力,将石块推得更远,甚至接近对岸。

    不得不说,一名修士的作用巨大无比,怪不得沈怡,一名小小的练气修士,都能夸口说一支军队弹指可灭。

    可惜,修士不能干涉凡人事务,否则必然被处死,或者废去修为永远禁锢。

    其实想想也不奇怪,如果修士随意能干涉凡人事务,即便以造福凡人为名,也会引起天下大乱。比如,一名修士借口阻止战争杀戮、造福百姓为名,随意

    灭掉另一方军队,岂不是等于帮一国灭掉另外一国?

    再比如前人修筑霸湖大坝,确实造福无数百姓,然而大坝建成后,霸湖方圆数百里群山化为一汪湖水,无数生灵就此灭绝,就对吗?只造福百姓,难道其他生灵不无辜?

    万物生灵平等,修士修天道,自然不能随意干涉凡间事务。

    也只有雷少轩这死囚才不顾忌这些。

    雷少轩封闭六识,疯狂的景象和声音占据了整个脑海,淹没一切,让雷少轩欲疯欲狂。

    只有阵阵剧痛传来,才能让脑子微微一清,才又想起来自己要运石筑坝。雷少轩的身体越来越低!

    风更加狂暴,倾盆大雨疯狂砸下,雷少轩背着一块巨石,踉跄着来到缺口旁。

    突然,天际出现一道闪电,景物一瞬即逝,大地重归于黑暗。

    雷光劈在了大坝上,距离如此至今,雷少轩只觉得闪电如刀,声音如天崩地裂,修炼的状态瞬间碎裂,雷少轩猛然睁开了眼睛。

    雷少轩灵力刹那崩溃,修为骤然跌落,巨石陡然下坠,眼看着巨石要将自己压垮,电光石火之间,来不及反应,雷少轩本能地用提起了全部的灵力,骤然外放,将巨石推了出去。

    “哗!”巨石落入涛涛急流,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

    雷少轩只觉得灵力遽然一空,浑身瘫软,与此同时,一个轻微的碎裂声仿佛从灵魂身处响起。

    突破了?雷少轩脑海里升起了一个念头,身体却被石头的惯性拽着,直直的往缺口坠落。

    一道闪电闪过,瞬间的光亮中,苏敏看见雷少轩的身影没入黑暗。

    “不!”苏敏惊恐地大叫。

    苏敏疯狂地往缺口奔去,然而缺口处空荡荡的,只剩风雨在黑暗中狂乱,激流在愤怒地咆哮。

    ……

    又一道闪电闪过。

    光亮转瞬即逝,刹那间,一切又归于永恒的黑暗,仿佛这世界原本就是黑暗的,无声无息,无始无终,永无尽头!

    只有一盏青灯!

    青灯飘在空中,发出幽幽的青光,四周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雷少轩的身体如被青灯用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像一条小船,飘飘荡荡地穿行在一条激流中。

    这激流透明如虚影,身体穿行其间,却不受激流影响,宛如身体与激流之间,分处两个不同的世界。

    激流是虚影,雷少轩的身体却也不实,宛如纸片,弯曲飘折。

    雷少轩感觉自己漂流于一条黑暗、幽深而又冰冷的冰河之下,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着,向莫名之地飘去。

    雷少轩感觉心神恍惚,拼命地大声呐喊、挣扎,身体却毫无反应,如被激流裹着,沿着这条幽暗的河流,飘飘荡荡靠不了岸。

    只有头顶的青灯,才让雷少轩感觉到一丝温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青灯灯光逐渐暗淡,雷少轩愈发觉得冰冷打战,四周越发黑暗。

    此时,漆黑的天际尽头,忽然出现了一座山,山上有座石屋,石屋窗口透出的温柔的白光,在这茫茫的黑夜,如灯塔一般指引着方向,显得如此温暖。

    一名白衣女子端坐在石床上。

    女子身材微微有些丰满,肌肤如玉,目光如水,雍容华贵,赫然正是九黎圣母。

    九黎圣母面前,一位削肩细腰、高挑身

    材的美丽女子,正跪在面前磕头,低声哭泣。

    “如意,快起来!”

    九黎圣母恨恨道,“咱们师徒不该他、也不欠他的,你就非要救他不可?”

    “师父不该他、也不欠他,可是徒儿该他欠他。要不是当年他舍命相救,徒儿也活不到今天!”如意哭道。

    如果雷少轩在此,一定认不出来,当初的小如意,如今竟然已经长成眼前的顾盼神飞、纤尘不染的仙女。

    “如意,你可知,往生黄泉路上救人的代价有多大吗?”

    九黎圣母咬牙道:“当初为了救他,师父被迫送出黄泉九狱阴阳青灯,用碧落九真玉露洗去他的凡眼和凡心,才让他自行走出了黄泉路。这两样东西,都是天地至宝,本来是留给你的,结果全便宜了他!”

    看着伤心欲绝的如意,九黎圣母跺脚道:“黄泉无生无死,冥河无阴无阳,超脱于天道之外。他此刻飘荡于冥河之中,必然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之事,不容于天道,被天道诅咒,从而沉沦至此。”

    如意泪流满面,泣道:“就算是他干了天怒人怨之事,不容于天道,多半也是迫不得已。他如此年轻,能主动干出什么坏事?”

    九黎圣母气急道:“果然相恋之人都瞎了眼!干了天怒人怨之事,也能说是被迫的,难道天道瞎了眼不成?”

    如意脸微红,言不由衷道:“我哪里跟他相恋?我心里只有师父,我只想一心随师父修行,侍奉师父,绝不离开师父半步。”

    九黎圣母摇摇头,叹道:“当初你与他黄泉一吻,注定有来世情缘,命中该有此劫,躲也躲不掉。”

    九黎圣母看着冥河中飘荡雷少轩,道:“如今,他无知无觉,靠着青灯护魂,才没有魂飞魄散,不能自救。不过,外人要想救他,除非修有轮回之力,才能救。”

    九黎圣母心疼地看着如意,缓缓道:“你没有轮回之力,要救他,就必须身入冥河,这意味着你将入轮回,你可还愿意舍一生相救?”

    如意闻言呆住了。

    入轮回,意味着舍一生,经过一世劫难后,才能觉醒变回自己。

    入轮回十分危险,谁也不知道轮回后变成什么,也许是一棵树,一株草,一只兔子,或者一个恶人,甚至男人……如果倒霉的话,没准永远死去再也无法(轮)回,那便是真正死去。

    看着越飘越远的雷少轩,如意心头剧痛,磕了个头,颤声道:“只要能救他,我愿意入地狱!师父,让我去吧。等我回来,再好好侍奉师父,永远不离开。”

    九黎圣母摇摇头,道:“傻孩子,怎么那么傻!”

    九黎圣母长叹道:“也罢!本门天机之术,要想修到至高之境,需修轮回之力,然而,要想在低阶之境修出轮回之力,入轮回倒也不失为一条捷径。你此行说不上是劫数还是造化。”

    九黎圣母手一挥,眼前忽然出现一条小船。

    “如意,乘上这艘小船,把他救上船,就可以驶出冥河入轮回。”

    如意进入小船,小船倏然消失,如意惊慌道:“师父,这条小船怎么没有船底,会不会沉?”

    石屋灯光遽然一灭,四周陷入黑暗,只有一个声音悠悠传来。

    “如意,记住:拔下他三根头发系在手上,此生,他的心将永远被你牵住,心里永远只有你!”

第三百二十三章 救人

    天海河浊浪滔天,河阔不知几许,向对岸看去,只见水天一色,无边无际,宛如汪洋,故得名天海河。

    此时,地平线上忽然出现一支队伍,正沿着河滩策马疾驰,后面跟着两辆巨大装饰华丽的马车,每一辆车都用四匹高大的龙马拉着,龙马一丈高,神俊非凡,青铜色龙鳞闪着冷峻的光芒,威势逼人。

    龙马可不是普通人家能用的,为四品妖兽,价值连城,可以想象,凭着这支队伍数十匹清一色的龙马,便能显示主人的不凡。

    河滩虽然平坦且宽阔,却避免不了时时出现巨大卵石、怪石或者死树枯枝,然而马车飞驰而过,却如履平地,仿佛这些东西并不存在。

    第一辆马车驾座上,坐着一名闭目养神的老年车夫,赫然是一名元婴大圆满修士。

    车内空间十分宽敞,靠里是一张华丽的红褐色香檀木床榻,靠窗摆着茶案和椅子,马车墙壁嵌套着精巧的壁橱,整体装饰浑然一体,都是香檀木打造而成,既显华丽又不失典雅,散发着淡淡清香。精致的雕刻配以繁琐的织物点缀,让马车内饰宛如宫殿般奢华。

    秦家大小姐秦馨坐在床榻上,一会躺倒左边,一会歪在右边,显得极为烦躁,难以安静。

    “小姐,好好坐着吧,晃得我眼晕。”旁边,一名白色宫裙的俏丽丫鬟单手支撑着脸,眼巴巴地看着秦馨道。

    “雪儿,你这话说了一百遍了,烦不烦!”秦馨不满道。

    “还不是让你给晃的?”雪儿嘟囔道,“都准备出嫁了,到姑爷那里,可不能这么没正形,会让人笑话。”

    “他们李家真是欺负人,明明可以飞着过去,他们却非要让小姐坐着马车千里迢迢赶路。”车内另外一名丫鬟道。

    “冰儿,住嘴,这话在外面可不能乱说。”雪儿脸色微变,“出嫁坐马车,寓意一步一步踏踏实实过日子,可不是欺负咱们。”

    “得了吧,他们还不是欺负小姐前途无望,定了这么个规矩,给小姐一个下马威。假如小姐修炼有成,还不是想怎么过去就怎么过去,谁敢说什么?”

    冰儿忿忿不平道,“小姐出嫁,家族派护卫千里迢迢护送,隆重无比;他们娶妻,却只派一个人领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这算什么?到底是他们娶亲还是咱们送嫁?”

    秦馨闻言,面色阴沉起来。

    雪儿见状,心里一疼,斥责道:“冰儿还敢胡说!姑爷还是很喜欢小姐的,否则小姐伤了经脉后,姑爷也不会答应与小姐结亲。”

    秦馨轻叹道:“李家不是不想悔婚,而是怕得罪秦家。”

    看着一脸不平的冰儿,秦馨正色道:“冰儿,李家不比秦家,到了李家,要管住自己的嘴巴,小心祸从口出。”

    冰儿不甘心道:“难道小姐就甘心出嫁不成?”

    秦馨黯然道:“我经脉损伤,此生再也无法突破,与废人无意。能用我如此废人,拉拢一位天才,也算是废物利用,不甘心又能如何?”

    雪儿冷哼道:“哼,小姐没有受伤前,也是天资卓绝,绝顶天才;即使受了伤,也是天资聪颖,见识高深,岂是他李家小门能够轻渎的?”

    “你说的这些都是空话。男人喜新厌旧,宠爱美人,小姐容貌受损,能比得过那些狐媚的小妾?

    ”冰儿意犹未平道,“要不是小姐是太阴体质,是男人绝好的鼎炉,他会娶小姐?等过段时间,小姐破了这种体质,还能有小姐容身之地?”

    半晌,秦馨言不由衷道:“好了,冰儿不要再胡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车内陷入沉默,气氛一时黯然。

    正在此时,车外传来护卫的声音,“前面有人,停!”

    车队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安爷爷?”秦馨问道。

    “前面河滩上躺着一个濒死之人,挡住了去路。”驾车的老者答道,秦安身为秦府一名长老,自小看着秦馨长大,当得起秦馨叫一声爷爷。

    “走,看看去。”闻言,秦馨喜道。

    说着话,秦馨已然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见状,秦安摇摇头,眼中满是怜惜,没有阻止。

    此行出嫁,秦馨一万个不愿意,却无力阻止家族的安排。

    一路之上,秦馨让队伍绕了无数道路,找种种借口胡闹,似乎巴不得永远到不了李家的样子,放着平坦大道不走,非要沿着天海岸沙滩前行。

    秦安知道秦馨心中的委屈,便也由着她。这也许是秦馨出嫁前最后的自由,秦安自然不忍心阻止。

    身为秦家长老,秦安不能阻止家族的安排,只能尽量让秦馨过些自在的日子。

    “等等,小姐,你不能过去。”

    一道身影忽然闪至,秦馨面前出现一个长裙中年妇人,身材高挑,面色冷峻,挡在秦馨面前.

    “为什么?”秦馨面露怒色道。

    眼前的妇人是李家前来迎亲的唯一代表,名叫吴敏,是一位元婴修士。

    说是迎亲,其实倒不如说是监视,吴敏处处看不惯秦馨所为,似乎对这门亲事极为不满的样子。

    不过倒是可以理解,一位受伤的修士废人,怎么可能不被元婴修士看轻。

    “一则出嫁女中途不可随意下车,更不可随意面见陌生人,二则出嫁女出嫁途中,与濒死之人碰面,会将晦气带给夫家。”吴敏不紧不慢道,轻视之意溢于言表。

    “我还没有嫁过去呢,你给我让开!”秦馨心头莫名火起,气急道。

    “小姐,还是别过去了。吴长老说得对,濒死之人,皆沾染晦气,有什么好看的?临嫁女子,不宜见外客和不详之人。”

    又一位身穿素裙的中年美妇闪到吴敏身边,和吴敏一起挡住了秦馨。此人面色淡然,是此行送亲的秦家又一位元婴长老周凤香。

    “还未问明濒死之人是何人,便胡说什么沾染晦气,万一是我秦家弟子呢?何况救人一命,功德无量,哪来的什么晦气?”

    秦馨越说越气,见周凤香不为所动的样子,秦馨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怒道:“周长老,你站在哪一边?李家还是我?”

    周凤香冷漠道:“我站在家族一边。”

    秦馨心里一颤,眼中泪光微闪,抬头看了一眼秦安,道:“安爷爷,您呢?站在哪一边?也是家族吗?”

    秦安一怔,笑道:“小丫头,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秦馨闻言,眼泪掉了下来,冷冷地看着吴敏,道:“我还没有嫁入李家,还不是李家人,与李家毫无关系,你胆敢拦我

    ,我必杀你!”

    转眼看向周凤香,淡然道:“我已出秦家,不再是秦家小姐,与秦家再无关系,你敢拦我,我必杀你!”

    闻言,吴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堂堂元婴,被一名筑基修士威胁,眼中不由闪过恼怒的神色,然而一眼瞥见秦馨眼中毫不退让的目光,不由心里一凛,鬼使神差地退让到了一旁。

    周凤香不情不愿地退到一旁。无论秦馨如何不堪,身为秦家大小姐的身份永远不可能改变,虽然已成废人,而且即将出嫁,但是大小姐的威严仍然不可轻犯,除非周凤香不在秦家任职长老。

    为一件小事,招惹心里堵着气的秦馨,实属不智。

    队伍前面不远河滩上,卧躺着一个人,正挡在队伍正前方。

    远远地,一股奇特的腥臭隐隐扑鼻而来,令人作呕,宛如死人发臭的味道。

    那人俯卧在沙滩上,身下衣服已隐隐被沙子浅埋,显然是被河水冲上岸边后,长时间一动不动所致。此人身上穿着灰色棉袍,外罩鲜艳的红褐色皮甲,衣服沾满泥沙和一些凌乱树枝枯草。

    “小姐,这似乎是一名军士!”冰儿低声道。

    秦馨捂鼻子的手放下,不顾此人浑身散发的腥臭和肮脏的衣服,抓住一边的胳膊,慢慢将他翻过身来。

    一张枯槁蜡黄的老人脸出现在秦馨面前,满脸的皱纹,肌肉萎缩,头发颜色微微发灰干枯,干裂的皮肤长满老人斑,手指干瘦如鸡爪。

    “小姐,都这么老了,还客死在他乡,好可怜!”冰儿叹息道。

    “胡说什么?他不是老人。”秦馨眉头微皱道。

    “怎么会?”雪儿不解地问道,“这明明是老人。”

    “头发灰干,老人黄斑,皮肤枯槁,满脸皱纹,看似老人。”秦馨轻声道,“但是眉毛齐整,像是老人吗?”

    “此人不过是得了怪病,以至头发枯干、皮肤老化,肌肉萎缩,看似老人而已。”

    “小姐,此人如此病重,气息全无,只剩些微弱的心跳,估计都熬不过明天。这里地处偏僻,极为荒凉,方圆数百里无人烟,我们无法带上他。”护卫首领道。

    护卫们都知道秦馨心地善良,护卫首领硬着头皮,有些不敢看秦馨,道:“不如就把他放在这里吧。”

    一行人中,多数都是骑马的护卫,不可能带上一名濒死之人骑马。除此之外,只有两辆马车。一两为秦馨的座车,另一辆为吴敏和周凤香乘坐,随车还装着许多东西。吴敏本就反对救人,是绝不可能让人上车的。

    “上我的车吧。”秦馨想了想道。

    “不行啊,小姐。他病得那么重,随时会死在车上。”冰儿急忙道,小声嘟囔,“而且,他那么臭,车内空间狭小那么小,还不得把咱们熏死。”

    “死丫头,是救人重要还是忍臭重要?”秦馨气急道,“何况他还是一名军士!”

    秦馨看着护卫,正色道:“军士为国守疆,以生命守护咱们,如今不幸落难于此,怎可不救?”

    护卫首领本就出身军士,闻言肃然道:“愿听小姐吩咐。”

    护卫首领抱着人,往秦馨马车走去,却被吴敏拦住。

    “此人不能上秦小姐的马车。”吴敏面色阴沉道。

第三百二十四章 恶亦痴

    护卫为难地看着秦馨。

    “此车为嫁车,怎能容外人入内?何况是个陌生男子。”吴敏冷冷道,“这岂不是羞辱我们李家?小姐即将嫁入李家大门,最好谨守李家规矩,恪守妇道。”

    秦馨脸上一沉,生气道:“有什么事比救人一命重要?此人奄奄一息,危在旦夕,冷血将其丢弃一旁,任由自生自灭,便是李家规矩?”

    周凤香向前一步,冷淡道:“小姐,你不能让他上车,以免污了小姐清誉,损了秦家名声。”

    周凤香与吴敏通车,多少有些情谊,往日也有些看不惯秦馨,加之秦馨已成为废人,多少有些被周凤香看轻。

    秦馨闻言,心里一凉,悲愤道:“你们一个李家规矩,一个秦家名声,却从无人考虑我的感受!”

    秦馨直直看着吴敏道:“你既然以李家规矩劝我,便认定我已嫁入李家,按照规矩,我便是李家主母。”

    秦馨恶狠狠道:“我以主母身份,令你让开,否则逐出李家,也就是说,剩下的路,不允许你随车队前行。”

    吴敏一怔,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没有想到秦馨如此霸道,毫不顾忌她元婴修士以及李家长老的身份。

    “我为李家长老,你无权逐我。”吴敏气急道。

    秦馨毫不示弱道:“李家要么娶我,要么逐你,二者选一。我是废人一个,我倒要看看,李家会不会为了一位元婴修士悔婚不娶!”

    也许李家真的会为一位元婴修士而悔婚,但那样的代价,李家绝对付不起,就算付得起,后果也极其严重。

    秦家也许不看重秦馨,但是秦家的脸面,就算十个元婴修士也不敢随意轻辱。

    想到这,吴敏不由有退缩之意,心里又羞又恼,脸涨得通红。

    秦馨转脸看着周凤香,心中更气,冷厉道:“你以秦家的名声约束我,那么还当我是秦家大小姐。现在,我以秦家大小姐身份,令你让开,否则剩下的路,不许你随行,你可自行回秦家。”

    周凤香心中一凛。

    秦馨天资卓绝,素以性情刚烈闻名,身体受伤后,被家族轻视,低调许多,然而今天显示出的决绝与狠厉,让周凤香明白,秦馨绝不容轻辱。

    然而,周凤香身为元婴,何曾被人当众羞辱,逼得下不来台?正要发作之时,一个声音淡淡传来。

    “两个活了几百年的元婴修士,合伙欺负一位筑基小女孩,还被逼得下不来台,是不是准备狗急跳墙,一掌拍死她?”

    秦安坐着马车车夫坐上,看着吴敏和周凤香,道:“虽然小丫头被逼嫁人,心情再不好,但也不能惹堂堂的元婴修士,对吧?否则元婴修士的脸往哪里搁?”

    “所以,你们动手吧,我装看不见,如何?”秦安冷冷道。

    吴敏和周凤香闻言愕然。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这道理要是不明白,那么元婴修士处处为难一个筑基小女孩,是十分十分丢人的,总懂吧?”秦安不满道。

    吴敏和周凤香脸上微烫,却不敢出声。

    她们虽然是元婴修士,不过都是元婴初期,而秦安可是一位元婴圆满大修士。在秦安面前,哪有她们说话的份?多说无益,徒增烦恼而已,心里不由有些后悔。

    说到底,无非是自己两人仗着元婴修士身

    份,有些看轻秦馨,至于什么李家规矩、秦家脸面,不过是一个借口。如果世俗礼节在她们心里能有多少分量,那么她们也绝对修不到元婴,修士一心修行,心中哪里有多少规矩。

    吴敏和周凤香讪讪让到了一旁。

    秦馨进入车内,眼泪刷地掉了下来。

    马车向前飞快的疾驰。

    “小姐,你把他搬到车上,打算怎么办?怎么救他?”冰儿紧紧捂着鼻子,哭丧着脸,“呜、呜,太臭了!”

    “你又不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怎么救?”雪儿急忙把车窗打开,脸紧贴着窗口,大口地呼吸。

    “此地方圆数百里无人烟,所以他不是走来的,而是上游落水冲到下游,自己挣扎着爬到岸边。他卧躺河滩多日,所以必定又虚又饿,先给他喝点水,吃些东西。”秦馨冷静道。

    “嗯,看样子他是个凡人,喂他半颗辟谷丹吧。”冰儿点头道。

    冰儿取出一颗辟谷丹碾碎,研磨成粉,一点一点地和水喂入口中。

    马车空间巨大,多一个人倒也不显狭窄,雪儿慢慢地适应了臭味,倚在窗户边上,奇怪地问道:“小姐,这人好奇怪!你说他是年轻人,却偏偏头发枯灰,肌肉萎缩,皮肤长满老人斑,这是为什么?”

    “难道是一种怪病?”秦馨眉头微蹙,沉思半晌,道:“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也没见过哪一本典籍里记载这么奇怪的病。他臭秽奇特,仿佛肉身**,从浑身上下透出,并非寻常病人从嘴里涌出……”

    “小丫头,别费神了,这人不是病。”秦安的声音从车架上传来。身为元婴大修士,神念强大,自然不用看,车里的事情也知道得清清楚楚。

    “不是病?那是什么?”秦馨奇怪的问。

    “诅咒!他被诅咒,五衰之咒。”秦安正色道。

    “天啊!五衰之咒?”秦馨闻言,惊叫起来,“天人五衰之咒?”

    见秦馨脸色微变,冰儿奇怪地问道:“什么是天人五衰之咒。”

    “传说仙人无病无灾,能长生不老,却会被天道诅咒而亡。临死时,头发衰而枯,皮衰而皱,肉衰而脱,骨衰而碎,脏衰而臭,其状惨不忍睹。”秦馨打了个寒战,“最后尸烂流毒,化为腐肉泥沼。”

    “世上哪有仙人?”雪儿不以为然道。

    “修士修至虚境,便可勉强称为仙人。突破之时再无雷劫,而是遭受仙人劫,指的便是五衰之劫。五衰之劫为天道所降,阻止修士成仙,也称天人五衰之劫。”

    秦馨为修行天才,博览修行典籍,听说过五衰之劫,只是从来没有见过虚境修士,自然谈不上见过五衰之咒。

    “此人身上毫无灵力波动,分明不过是一介凡人!”秦馨奇怪地问道,“五衰之劫为天道阻止大修士成仙,如今煌煌天道降咒一名凡人,这怎么可能?而且仙人遭受五衰之劫都会死,弱如蝼蚁的凡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所以,此人必定是大奸大恶之徒,干出了什么天地不容之事。”

    沉吟半晌,秦安缓缓道:“被天诅咒都不死,无非有两个原因:一是此人身具大功德大气运,二则入轮回时,被高人所救!”

    闻言,冰儿雀跃起来,道:“天海河畔濒死都能碰上咱们小姐,一定身具大功德大气运,咱们救他,没准也

    能有好报呢。”

    “呸!整天想着天上掉馅饼。他是大奸大恶之徒才被诅咒的呢,咱们救一个大恶人?”雪儿呸道。

    秦馨摇头苦笑道:“诅咒之力奇特,多半只有施咒之人才能解除,咱们哪有手段解除?何况天道降临诅咒,天道,上哪里去求?”

    秦馨心里一动,道:“秦爷爷,你已经是元婴大圆满修士,见多识广,应该知道如何解除诅咒吧?”

    “你说得对,诅咒多半只能由施咒之人解除。世上能解除诅咒的,大概还有巫修、佛门等等,修士当中,那些整天算天算地的牛鼻子们大概也知道,我是不知道如何除咒。”

    看着微微有些失落的秦馨,秦安话语一转,轻笑道:“此人有些不同,既然他能活到现在,说明已经扛过五衰之咒,只要能让他的皮、肉、骨、脏等恢复生机,便能救他!”

    秦馨皱眉道:“恢复生机极易,吃下富含生机灵力丹药即可。不过这里只有修士所用丹药,即使最低级的丹药,也会让凡人爆体而亡。”

    秦安哈哈大笑起来,“丫头,五衰之力,即便是虚境修士都无法抵挡,区区低级丹药,就想去除此人身上的诅咒之力,不过是妄想。”

    秦安正色道:“要想完全去除他身上诅咒之力,至少要用虚境以上修士能用的丹药,这种丹药,世间难见,就算有,卖了整个秦家也买不起!”

    秦馨闻言咂舌。

    元婴修士所用丹药,秦家也不多,说价值连城都有点贬低元婴修士所用丹药,更遑论虚境丹药。

    虚境修士只听说过从未有人见过,虚境丹药,自然更少,虚境丹药,只有虚境修士才能炼制,炼丹的修士都没有,哪来的丹药?

    秦馨想了想,取出了一颗筑基丹。

    筑基丹为练气修士筑基所用,蕴含着能够成为筑基修士最低需求的灵力,不过即便是练气修士,不到练气巅峰即将筑基时也不能用,有爆体的危险,更遑论凡人。

    凡人服用必死无疑!

    身为筑基圆满修士,筑基丹是秦馨随身的最低等丹药了。其实,筑基丹对一些人来说,已经珍贵无比,但对秦馨来说,随身只是为了当礼物,赐给亲友所用,毕竟身为秦家大小姐,出手也不能太寒酸。

    秦馨有些战战兢兢地将筑基丹研磨成粉,用灵力裹着喂入那人嘴中。

    半晌,秦馨能感觉到筑基丹的灵力骤然爆开,如光一般从那人口鼻一闪而逝。

    那人眼睛紧闭,胸口起伏明显,呼吸也明显加重起来。

    秦馨轻舒了一口气,突然,那人手一动,一把抓住了秦馨的手。

    “不,不离……不弃,轮回……轮回相依……”

    “如意,……不离……不……弃,轮回……相依……”

    “……”

    那人眼睛紧闭,虚弱地喃喃自语,紧紧抓住秦馨的手不放。

    秦馨心里一颤,心里触动。

    “不离不弃,轮回相依。”秦馨重复着这句话,心里突然被刺疼,一股心酸的感觉莫名地涌上心头,眼睛微微湿润。

    “谁与你不离不弃、轮回相依?你到底经历了什么?”秦馨心里暗忖。

    “不是说这人是大奸大恶之徒吗?说得话倒像是儿女情长,痴心痴情之人。”冰儿小声道。

第三百二十五章 醒来

    “没准他正是痴心痴情之人,为了心上人,被迫做出天怒人怨之事,为天所不容!”雪儿眼睛一亮道。

    “你是杂书看多了。”冰儿直翻白眼,“发情了!”

    “你才发情呢,是谁总盯着院中性韩的护卫看?……”雪儿嘟囔道。

    “你还敢说……”冰儿冲上前来,与雪儿嬉闹在一起。

    “别闹了,先帮他把衣服脱下洗洗,又臭又脏。”秦馨看着雪儿,“雪儿!”

    雪儿闻言一怔,哭丧着脸,“小姐,怎么是我啊?那么臭又这么脏,我会死的!”

    秦馨忍着笑,板起脸,“你是大小姐还是我是大小姐?还不快干活!冰儿也一起。”

    冰儿和雪儿解下腰带、胸甲和腕甲等部件,一件一件递给秦馨。秦馨随手使出法诀,空中落雨,将皮甲上面污泥洗去,飘出窗外,又用灵力扫过,皮甲顿时光亮一新。

    “好漂亮的战甲!”秦馨赞道。

    当冰儿解开身上灰袍,露出上身,秦馨倒吸了一口凉气,被眼前的一切深深震撼。

    多么令人惊心动魄的一幕!

    眼前这人的身上,伤疤纵横交错,宛如鳞片,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各种伤疤形状各异,细长如线的是刀伤,破烂如破布的,显然是钝器砸伤,形如三角的伤疤是箭伤……种种伤口,奇形怪状,秦馨根本分不清是什么伤。

    一股揪心的隐痛,让秦馨的心提了起来,心中一阵阵酸楚,“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有如此多的伤口?”

    此人到底经历了多少生死、多少磨难和多少坎坷?

    秦馨忽然感觉自己是如此渺小!受伤一来,自己常常自怜自艾,顾影自怜,哀叹自己命运的不幸,然而与眼前的人相比,自己简直是无比幸运。

    秦馨顿时觉得眼前的人是如此亲切。此人虽然面色衰老,头发枯槁,然而脸庞棱角分明,让人看了感觉很舒服,齐整的眉毛透着一股清新的气质。

    此时,秦馨已经能肯定,此人十分年轻。

    “咱们是同病相怜,都是沦落之人,命运坎坷。”秦馨想道。

    “小姐,还脱吗?”冰儿忽然红着脸道,如今只剩短裤了。

    “当然要脱。不脱光怎么给他清洗身上的泥沙?”秦馨眼睛直直地盯着某个部位,板着脸道。

    冰儿气急,脱口而出道:“脱就脱,不许偷看。”说着,一把将短裤脱下。

    秦馨顿时瞪大眼睛,道:“好丑啊!跟老鼠一样。”

    雪儿、冰儿石化。

    秦安、吴敏和周凤香一直观察着马车内的情形,秦馨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神识,然而谁也想不到秦馨会有此动作。

    秦馨话音一落,马车上的秦安差点倒飞出去;吴敏气得浑身颤抖,牙根咬碎,苦苦压抑着心中怒吼,几乎吐血。

    吴敏却不敢作声。

    骂秦馨不要脸?秦馨此举,却恰恰证明秦馨是一位毫无经验的纯洁女子。

    现身指责秦馨?丢人的只能是李家。何况自己护送秦馨回家,却让秦馨与男子独处,看男子赤身,

    说到底是自己失职。

    “刁蛮女子。”吴敏暗恨道。闭眼养神,装作不知。

    周凤香胸口上下起伏如风箱抽动,面色通红,两眼紧闭如调息内伤。

    清洗好身体,将衣服重新穿好,眼前的人顿时浑身上下一新,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质,尽管身上依然散发一股浓烈的死人似的腥气,感觉却已完全不一样。

    秦馨想了想,取出了一颗凝元丹。

    凝元丹为筑基修士结丹突破时所用。对筑基修士而言,是筑基修士能用的最强的丹药,而对金丹修士而言,是金丹修士所用的最低的丹药。

    “小姐,你不会把他弄死吧?”冰儿吃惊道。

    “没听秦爷爷说吗?五衰之咒,元婴修士丹药都撼动不了,只有虚境丹药才行,凝元丹算什么?”秦馨迟疑片刻道。

    其实她心里也不大肯定。

    也许元婴修士丹药无法撼动五衰之咒,但并不表明凡人的身体能承受。

    此人身上没有灵力波动,显然是一介凡人。身上累累伤痕表明,此人是一名真正的军士,这是最为确凿无疑的凡人标志,修士绝不会入伍。

    “可是,小姐,凝元丹,你也只有两颗!给了他,以后要用怎么办?”冰儿不情不愿道。

    凝元丹为四品丹药,许多中小门派,即使集门派之力,都买不起一颗凝元丹,可以想象凝元丹的珍贵程度。

    眼前闪过累累伤痕身体,耳边回荡着低低声音,“不离不弃,轮回相依。”秦馨不由嘴角轻咬,像是回答更像是自言自语。

    “我倒要看看,世上是不是真有‘不离不弃,轮回相依’,丹药常有,缘分何处寻?”

    见状,秦安轻叹了一口气,继续闭目养神;吴敏气得直哆嗦,凝元丹极为珍贵,即使是李家,也并不常有,如今却被秦馨用在一个陌生人身上,怎能不让她生气?秦馨嫁入李家,这颗凝元丹迟早会用在李家身上,那意味着一名金丹修士。

    不过吴敏并不敢阻止,她已经领教过了秦馨的霸道与横蛮,连杀她的话都敢说,她可不敢赌秦馨不会驱逐她。

    周凤香脸上肉疼,却也装看不见,嘴角直抽搐。

    虽然身为元婴修士,周凤香也难以轻易得到一枚凝元丹,她的一位筑基的侄子眼看要结丹,她苦寻了好久,也一直没有弄到,却被秦馨用在陌生人身上,怎能不让她愤懑?

    凝元丹进入体内,那人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得红润光滑,干瘪的肌肉丰满起来,不多时,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你救了我?”来人缓缓道。

    秦馨闻言,心里一阵激动,兴奋的感觉溢于脸上。

    “你醒了?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怎么会流落天海河边?……”秦馨几乎是一口气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我叫雷少轩。”雷少轩吃力道,“北魏征东大将军,这是什么地方?”

    “征东大将军?听起来好像是个大官,可是北魏国在哪里?”冰儿不解地问道。

    “你来自大陆之外?”秦馨醒悟过来,“你并非栖霞大陆之人?”

    冰儿不知道栖霞大陆,秦馨身为天才修士,自然知道栖霞大陆之外有许多大陆,栖霞大陆没有北魏国,雷少轩自然是来自其他大陆。

    雷少轩头疼欲裂,强忍痛苦,缓缓道:“我来自西路大陆,这里叫栖霞大陆吗?看来我是落水飘到这里,谢谢你救了我,小姐贵姓?”

    “我姓秦!”秦馨吃惊道,“你落水漂过了大陆之外?”

    雷少轩用力支撑身体要起来,却突然发现一阵剧痛,仿佛肌肉被扯动,被活生生地从骨头扯下,不由惨叫一声,“啊!”

    “小子,你中了五衰之咒,皮肉脱骨,内脏衰败,臭不可闻,一动便烂肉烂五脏六腑,还是别乱动的好。”秦安的声音传来。

    听到雷少轩竟然来自大陆之外,秦安心感惊异,不由说了一句。

    雷少轩眼睛昏花,耳朵沉闷如耳聋,只听清了“一动便烂肉烂五脏六腑”,不由吃了一惊,心沉到底。

    雷少轩静了静神,喘着粗气,积攒了一丝力气,低声慢慢道:“多谢小姐救命之恩,如能送我到医馆,必有重谢。”

    雪儿哼道:“你中了五衰之咒,并非得病。五衰之咒,只有虚境以上丹药才能解除,世上哪有这种丹药?”

    雪儿心疼道:“小姐为了救你,用了一颗筑基丹和一颗凝元丹,才堪堪让你醒来,要想彻底治好你,估计神仙也得破产。除我家小姐,谁会那么好心救你?区区一介凡人,一万条命也比不上一颗凝元丹。说什么重谢,也不怕让人笑话!”

    雷少轩一怔,说不出话来。

    雪儿的话,有邀功之意,然而眼前的这位姑娘为了救自己,竟然不惜动用一颗筑基丹和一颗凝元丹,这不由不让雷少轩震撼和感动。

    雷少轩十分清楚凝元丹的珍贵!当年在太一宗时,诺大的太一宗,西路大陆四大修行门派之一,只有七八名金丹修士,一颗凝元丹意味着一位金丹修士,其珍贵可想而知。

    冰儿看着愣愣的雷少轩,心里一阵酸楚。吃了一枚凝元丹,雷少轩面容慢慢恢复了原貌,竟然是如此清新英俊的一位青年,且是一位将军,如此年轻有为,却命不久矣,怎能不让人感到惋惜?

    “不要多想了,记住小姐的好心就好,别提什么感谢的话。”冰儿和声道。

    冰儿并不认为雷少轩能活多久。

    凝元丹仅仅能让雷少轩皮肉有些生机,恢复容貌,这是最容易的。而要恢复内脏、骨血、筋髓等,也不知道需要多少高等级丹药。更高等级的丹药,就算秦馨愿意,也没有能力弄到,如今秦馨身边只有一颗凝元丹了。

    除了秦馨,谁愿意为雷少轩付出?

    一颗筑基丹和一颗凝元丹,出于好心,秦馨一咬牙也许便付出了,但更高等级的丹药,秦馨还愿意无偿付出吗?

    更高等级的丹药,是元婴修士所用,至少六品以上。

    六品丹药,就算是秦家如此显赫的家族,弄一颗也是很费力的。对秦馨来说,雷少轩不过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凡人,弱如蝼蚁!秦馨怎么可能会为一介陌生凡人付出如此巨大代价?

    冰儿想道。

第三百二十六章天元丹

    “你怎么落水飘到栖霞大陆,又怎么会被天道诅咒?”秦馨和声道。

    沉默半晌,雷少轩苦笑道:“我为北魏国东军指挥使,率领大军南征,意欲统一南越国。”

    雷少轩理了理思路,慢慢道:“我出计谋,一把火烧绝天鹰关数十万人马;我领军,俘虏数千南越军,为了不贻误战机,将他们全部杀光,一个不剩。后来为了打开南越衡河天险,将一座大坝毁掉,冲垮水师基地,逼迫南越水师撤退,不料此举也让洪水淹没数郡,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惨绝人寰。我杀戮太重,有伤天和,被诅咒也不奇怪。”

    众人石化,一介凡人,竟然干出如此传奇般的事,虽然都是坏事。

    雷少轩呆呆地看着马车车顶,喃喃道:“为了弥补过失,我率军试图修筑被我毁掉的霸湖大坝,结果被雷劈,掉落霸湖洪流之中,醒来便到了小姐的车里。”

    雪儿呆呆道:“难不成老天真有眼,对你天打雷劈?”

    秦馨嗔道:“雪儿胡说什么?雷公子是为了筑坝才被雷劈的,老天才没有眼的。”

    “老天就是没眼,要是有眼,怎么会让小姐嫁入李家?”冰儿一旁嘟囔道。

    雷少轩闻言愕然。虽然眼睛模糊,看不清秦馨容貌,不过听了冰儿的话,雷少轩心里已然大致明白,眼前的小姐,大概是出嫁在即,不过婚姻却不如意。

    雷少轩心里暗叹,吃力道:“既然不愿意出嫁,不嫁便是,一旦出嫁,便是一辈子。一辈子不如意,郁郁一生,终生遗憾,何必勉强?”

    秦馨心里一阵悲凉,看着眼前的雷少轩,更觉同病相怜。

    “为父母之女,为家族之弟子,为恩义,为孝道,种种羁绊,身不由己。”秦馨缓缓低声道,心里一阵酸楚。

    “屁话!”雷少轩嗤之以鼻,“假设你不嫁,结局会如何?杀你还是囚你?亦或锁你送入洞房?如果没有,那么你比一比,嫁会如何,不嫁又怎样?”

    雷少轩身为一方大将,身上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质,霸道绝伦,极富感染力。

    秦馨闻言,心里掀起一阵狂澜!是啊,不嫁又如何?死又如何?身为曾经的修行天才,秦馨自然不会怕死。

    身为秦家大小姐,又有谁敢杀或者囚她?锁入洞房,更是笑话。

    不尊家族之命,至多被驱逐出秦家,秦馨稀罕吗?比嫁人还惨?

    至于父母,秦馨绝不相信自己走头无路时,父亲和母亲会不管自己,尽管现在的父母其实是逼迫自己最深的人。

    但是,自己真有勇气不嫁吗?秦馨心里苦笑。

    秦馨忽然莫名奇妙的问道:“你昏迷之时,嘴里总喊着‘不离不弃,轮回相依’,那是你的爱人吗?”

    雷少轩一怔,脑海里闪过一张美丽的面孔,却记不起是谁,不由陷入沉思,目光呆滞,一时无语。

    雷少轩的表情是如此专注和静谧,脸上浮现出淡淡却无比深沉的痛楚,深深触动了秦馨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不多时,雷少轩感觉身体极其慵懒疲倦,脑袋昏沉,又躺下沉沉睡去。

    此时,一名护卫来报,“大小

    姐,前面不远便是落日滩,车队将回到大路。落日滩为大道岔口,分别通往李天城及落日城,请小姐及早准备。”

    李天城是通往李家必经之路。

    “大小姐,过了落日滩,便有我李家来人迎接,雷公子再不能随行,大小姐应及早准备。”吴敏的声音传入了车厢内,闻言,秦馨的心莫名一紧。

    “大小姐,李家即将来人,此时不宜再生事。我知道大小姐心地善良,却也要考虑李家的感受。雷公子无药可救,就不如放在落日滩,留下些银两,让他自行雇人前往落日城吧。”周凤香用神念将声音悄悄传入秦馨的耳朵里。

    秦馨脸色煞白,看着沉沉睡去的雷少轩,心乱如麻。

    落日滩地处偏僻,方圆数百里无人烟,即使有路,也难见行人。将雷少轩放在落日滩,不啻是丢弃他,任其自生自灭。

    如今的雷少轩,除了能勉强说话之外,基本的行动能力都没有,如同瘫痪,丢下他独自一人,雷少轩必死无疑。

    “丫头,放下他吧。”秦安叹了一口气,道:“五衰之咒,天下无人可救,你已经尽力了,顺其自然吧。”

    秦安顿了顿,劝道:“你如今将入李家,无论如何不能让李家丢脸,否则,往后的日子,你在李家如何自处?带着他,你不仅救不了他,还会害了自己,徒增烦恼。”

    望着熟睡如婴儿的雷少轩,脑海里闪过那累累伤痕,耳旁回荡着“不离不弃,轮回相依”的喃喃自语,秦馨霍然抬起了头,泪流满面。

    “秦爷爷,我想跟你借样东西,可以吗?”

    “你想借什么东西?”秦安奇怪地问道。

    “一颗天元丹!”

    “一颗天元丹?”秦安闻言大吃一惊。

    天元丹为七品丹药,以天元果为主药,辅以补天芝、天青花、天竹花、天地花、天星草、天龙藤、天仙果和天罡草,共计九种七品灵材炼制,号称“五行四象补天丹”,为元婴修士受伤时,修补元婴生机唯一的丹药。

    元婴受伤,绝不是修士肉身被伤那样,伤在哪里治疗那里就是。

    修士的元婴似虚非虚,似实非实,浑然一体,含有天地至理,为一尊灵体。元婴一旦受伤,根本无法医治,只能补充元婴自身灵力、魂力、生机及神识等等,让元婴自行恢复。

    元婴修士为世上最为强大的修士,拥有翻江倒海、开山裂地之能。可以想象,用以元婴修士疗伤的丹药蕴含着多么强大的机能;同时也表明,其丹药是多么珍贵。

    每一株七品灵材都极为难得,至少需要数百年甚至上千年才能成熟采摘,每一株价值都在五千极品灵石以上。而一颗天元丹需要九种七品灵材炼制,每炼制一颗丹药,还都需要准备三份灵材,当作练手及炼制费用。

    可以想象,一颗天元丹,没有七八万的极品灵石,根本拿不下来。

    在禁灵戈壁与五灵分别时,五灵各自送了雷少轩一件礼物,土灵直接搬空了一条灵脉的极品灵石送给雷少轩,雷少轩没有仔细数过,也不过是一两千颗。

    如果用凡人的价值衡量,意味着举一国之力,都买不下一颗天元

    丹。

    秦安身为元婴修士,如果仅凭长老的身份和俸禄,没有百年休想拿到一颗天元丹。

    很多时候,元婴修士受伤,不是没有办法疗伤,而是没有足够的灵石。这也堂堂元婴大修士,有时候不得不屈身世家宗门的原因之一,否则,元婴大修士身为世上最强大的修士,谁不愿意无拘无束、逍遥自在?

    秦安一时踌躇,如果是秦馨受伤,秦安会毫不犹豫取出天元丹,然而雷少轩不过是一个陌生人。

    路见不平、路遇求助之人,伸一把手,只要是人,也许都能做得到。

    但是,天下谁会倾家荡产无偿救助一位陌生人?天元丹如此珍贵,几乎是一位元婴修士的大部身家,说倾家荡产不为过。

    雪儿、冰儿闻言,也有些呆愣,不敢多言;此事太重,重到两人都不知也不敢开口的程度。

    吴敏和周凤香对视一眼,周凤香气急道:“疯了,这丫头疯了。”出乎意料的是,吴敏竟一时沉默。

    吴敏一向看不惯秦馨的为人。在吴敏心目中,秦馨任性、刁蛮,一言不合,便乱发脾气,甚至有些疯狂。出嫁途中,仗着秦安的宠爱,一路之上,随意改变行走路线,根本不把吴敏等人放在眼里。

    如今,吴敏却重新认识了秦馨的另一面。

    疯狂?疯狂到用一颗天元丹救助一位陌生人?吴敏可不认为一位修行天才、堂堂的秦家大小姐,会有失去理智的疯狂的决定。

    只有一种可能,秦馨是一位真正至情至性之人,怪不得生于家族内,能成为修行天才,管不得秦安——堂堂的元婴大修士,会如此心疼秦馨,因为秦馨的品性极为可贵。

    在秦馨眼里,只有本心,没有价值衡量;在秦馨心里,只有能不能救,而不是值不值得救。

    吴敏暗叹,也许自己真不该针对秦馨,如此本性之人,才是真正的修士!自己不过是一时修为强大,却也逐渐迷失了本心。

    秦安苦笑,道:“丫头,这可是一颗天元丹啊!”

    秦馨满脸失望地低下头,看着熟睡的雷少轩,轻声道:“雷公子,抱歉!我救不了你。”

    “唉,丫头,就算是天元丹也救不了他,尽力就好!”

    秦安轻叹道,手一扬,一颗暗金色熠熠发光的龙眼般大小的丹药遽然而至,静静得停在了秦馨面前。

    “秦爷爷,你舍得天元丹?你真的是个大好人。”秦馨顿时眉开眼笑,雀跃道。

    秦安心里苦笑,暗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只不过碰见你这么个烂好人,才没有办法。唉,谁叫我看着你长大,见不得你一辈子愧疚。”

    以秦馨的性格,将一位濒死之人丢弃一旁,没准真是一辈子愧疚,如此一来,秦馨一生都难以快乐。

    忽然秦安脸上一滞。

    秦安心里畅快无比,虽然舍了一颗无比珍贵的丹药,却丝毫没有失落感,反而轻松无比,这不正是自己一直想要的心态吗?

    ——心无所滞,澄心唯一。

    秦安浑身散发出一种奇妙的气韵,如果有人看见,一定会惊呼秦安此刻的状态:

    ——顿悟!

第三百二十七章 亵渎

    修士修为越高深,越难以顿悟。

    随着见识和年岁增长,遇到的人和事越来越多,修士免不了受其影响,心思会越来越杂,原来越难以保持本心。

    尤其修士修为越高,需要的修行资源越来越庞大,所需等级越来越高,自然也越来越难以获取。为了获得资源,修士难免会违心而为!最后多少会迷失自己。

    一名修士,如果连自己本心都蒙尘,又如何能感悟天道?

    因此,修士修为越高,越难以突破。

    到最后,突破并非是没有足够的资源,而是本心已经蒙尘,难以窥觅天道。

    如果仅靠资源就能突破,世上有无数强大的门派世家,再多的资源,也完全可以堆出来。

    舍出一颗无比珍贵的天元丹,回归本心,反而让秦安得以顿悟。日后,秦安也成为少数突破元婴的修士之一,此为后话。

    “天元丹可是七品丹药,他不会被撑爆吧?”冰儿满怀希望,却又无比担心道。

    雪儿恶狠狠道:“不是说他身具大功德、大气运吗?小姐舍出如此珍贵的丹药救他,要是沾不上他一点功德气运,就把他给宰了卖肉炼药。”

    惹来冰儿一阵白眼。

    沉睡中,雷少轩感觉自己走在一片冰冷的虚空中,这里冰冷,黑暗,死寂沉沉,只有一团散乱的漩涡状星云慢慢旋转。

    星云旋转得如此缓慢,慢到快要维持不住漩涡的形状。

    这里太冷,毫无生机,如一处濒死的世界。

    好冷!

    雷少轩艰难地行走在空中。

    突然,宛如黎明的天际,虚空深处出现一团火球,火球在虚空中骤然炸开,宛如一颗太阳,阳光所到之处,冰雪消融,温暖如春,给大地带来了生机与活力。

    星云漩涡暖和过来,缓缓旋转了起来,且越转越快。

    很快,星云漩涡横过虚空,宇宙苏醒过来!

    雷少轩慢慢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

    一个声音传来,这声音宛如空谷清音,如此动听,如此清晰,让人感动。

    一张可怕的面孔出现在雷少轩面前。

    这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啊!

    右边脸颊香嫩细腻,宛如润玉,毫无瑕疵,配上柔美的眉毛,有一种惊心动魄之美。然而,一道狰狞的刀疤,从这张脸的左边脸颊一直往下延申,沿着至脖子,深入胸口,将这美丽击得粉碎。

    刀疤皮肉外翻,颜色青黑,宛如火灾后余烬一般,占据左边大半个的脸颊,让整张脸瞬时变成一张丑陋的泥塑面孔。

    雷少轩眼眸中失望和惊诧的目光一闪而逝,却哪里瞒得过秦馨。

    秦馨心里一疼,一股强烈的失落感涌上心头。

    “我的脸是不是很可怕?”秦馨脱口道。

    雷少轩淡淡道:“很难看,但不可怕!”

    秦馨心里莫名一松,平静道:“你倒是说实话。”

    冰儿闻言,气急道:“真没良心!亏得小姐为你求来一颗天元丹救你,你非但没有一丝感激之心,还敢说小姐脸难看。”

    雷少轩闻言脸色微变,一时呆愣无语,不敢置信地看着秦馨。

    他博览群书,如何不知道天元丹的珍贵。

    自己与秦馨素不相识,她竟然能用一颗天元丹救自己,雷少轩一时不敢相信,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感激?这岂是用感激的话能表达的。

    古人云:大恩不言谢。

    雷少轩此刻无比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一点。

    雷少轩无言以对。

    “我的脸原本就难看,还能逼迫雷公子说好看不成?”秦馨坦然嗔道。

    “小姐能拿出天元丹,想来不是一般人,别说皮肉外伤,即使断臂重生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治疗脸上这样的伤疤,应该谈不上什么难度,怎么会让脸会变成如此模样?”雷少轩轻声道。

    秦馨脸上微微抽搐,道:“那年,我独自外出历练,被一名蒙面修士用剑划伤。他的剑上涂有奇毒,这种毒素浸透溶入伤口四周的皮肉即经脉,药石、灵力都无法去除。要想重生皮肉,除非先切除伤口四周的全部带毒皮肉,而我修为不足,切得太深,会危及性命。”

    雷少轩恍然大悟。

    修为高深者,甚至能滴血重生,切掉脑袋都不是什么问题,关键是秦馨修为不足,身体是性命之所寄,伤口伤得太深仍有危险,也就不能切除。

    “既然这样,努力修行就是。”雷少轩舒了一口气道。

    能拿出天元丹的人,资质就算差,修行总不会有太大的问题,靠资源也能堆出不错的修为。

    雪儿轻哼道:“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小姐脖子上的伤口阻断了经脉,灵力无法运行,而脖子以下伤口深入心脏,根本无法修行。”

    雷少轩心陡然一沉。

    脖子经脉很浅,很容易被阻断,心脏为气血之根,如果连心脏都受了伤,那么此人无疑是废了。

    此时,雷少轩已然明白,如此严重的伤势,若是普通人估计早就死翘翘,心脏被奇毒所伤仍然能活下来,这绝对是惊人的手段,非常人所能为。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秦馨关切地问道。

    雷少轩心神往丹田探去。

    丹田漩涡正缓缓转动,往外散发着淡青色的光芒,这是混沌之力。

    随着丹田缓慢地转动,雷少轩开始感觉到温暖和力量。

    雷少轩欣喜如狂,这意味着自己的身体正慢慢恢复正常,不过骨肉间仍然感觉阵阵隐痛,之前眼睛模糊、耳鸣如聋等也消失了,甚至鼻子已经能闻到身上淡淡的臭味。

    “四肢有感觉了,只是骨肉间仍然有些疼痛,你们这是去哪里?”雷少轩轻松道。

    闻言,车内一阵沉默。

    雷少轩的话瞬间把秦馨拉回了现实,委屈涌上心头,秦馨的眼泪几乎掉下来。

    冰儿看了一眼秦馨,低低道:“小姐是在出嫁途中,这是嫁车。”

    犹豫片刻,冰儿沉声道:“前面不远便是落日滩。过了落日滩,便有婆家人来迎接小姐,届时小姐就不方便留公子随行。既然雷公子身体已经恢复,便请雷少轩早做打算。”

    雷少轩闻言,面色阴沉。

    看到秦馨破烂的半边脸和车内奢华的装饰,想到秦馨轻易拿出的凝元丹甚至天元丹,雷少轩哪里还不

    明白什么回事,心里顿时堵得说不出话来。

    秦馨必定出身豪门,然而顶着半边破脸,出身再高贵,又怎么可能嫁得好?难不成还有人喜欢丑女不成?

    尤其是秦馨身为修士,如果不是无法修行,是绝对不会嫁人的,如此一来,一切再明白不过了:秦馨必定是无法修行后,被家族视为废人,然后废物利用,被逼嫁人。

    换句话说,秦馨还有些用处,如果没有用就不会有人娶;同样,如果秦馨没有这些用处,也不会被逼嫁人!

    最令雷少轩心疼的是,假如秦馨失去这些作用,命运必定凄惨无比。对于豪门世家的冷酷无情,雷少轩心里无比清楚。

    “如果不愿意嫁,就不要嫁!可以逃,天下之大,何处不可藏身?逃一步,海阔天空。”雷少轩缓缓道。

    身为死囚,雷少轩做事从来毫无顾忌,只从本心。

    秦馨闻言,眼泪簌簌滴下。一直一来,从来没有人这么劝过她,心里感觉一松,好歹自己总算没有白救雷少轩。

    秦馨不惜一切代价就雷少轩,其实心里有一个隐隐无法告人的念头,说出来其实很可笑,既然家族逼自己嫁人,那么出嫁前,疯狂一把,做一件疯狂的事。

    一路来,秦馨任意行事,随意改变路线,然而在车上,且有三名元婴修士随行,想疯狂也没有机会,此时,雷少轩恰好出现了。

    秦馨把救雷少轩当作自己出嫁前做的的最为任性的一件事。

    “都要渡河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再说了,我这张丑脸,能嫁出去就不错了,容不得我选。”秦馨呆呆地看着雷少轩,泪流满面。

    雷少轩更是心疼,秦馨眼眸中的悲伤和无奈,让雷少轩再也忍不住了,伸出手,抚在在秦馨的脸上。

    冰儿、雪儿心中一凛,脸上严重露出惊恐的神色,急忙转过脸去,不敢再看。

    秦馨可是待嫁的新娘!雷少轩此举无疑是亵渎,要是让外人知道,秦馨名声可就毁了。

    秦馨娇躯微微一抖,却没有挣脱,只觉得又羞又怕,隐隐又有些期盼,心如小鹿般乱跳。

    雷少轩直直地看着秦馨,手慢慢沿着伤疤往下抚摸,一股温柔清凉的奇异感觉,顺着雷少轩的手,抚过秦馨的身体,最后雷少轩的手竟然停在秦馨高耸的山峰上。

    “这混蛋!竟敢……”

    秦馨脸色涨得通红,几乎浸出血来,身体变得灼热和柔软,却又不敢稍动,心里在期盼和羞恼中不停地乱转。

    吴敏气得浑身发抖,秦馨可是李家的待嫁新娘,怎能任由人亵渎?

    “快到落日滩了,快到了,这混蛋快下车了……”吴敏哆嗦对自己道。此事不能闹开,闹开丢脸的只会是李家,谁敢指责甚至惩罚秦家大小姐不成?

    周凤香虽然装作闭目养神,嘴里却张大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秦安依然在闭目养神,然而呼吸却明显粗了起来。

    冰儿、雪儿恨不得在地上钻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禀报大小姐,前面便是落日滩,是继续沿着河滩前行还是回归大路?”内心正在挣扎之时,一名护卫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打断了秦馨心中的慌乱。

第三百二十八章 落日滩

    雷少轩也惊醒过来,收回了手,面不改色道:“哦,到地方了吗?”

    看着装傻充愣的雷少轩,秦馨气得真想一巴掌甩到他的脸上,然而看到冰儿、雪儿脸上古怪的表情,强忍心中的羞恼,声音高了起来。

    “落日滩到了,我们继续前行,你不方便随行。”秦馨颤声道,“你可以走了!”

    秦馨总算认识了雷少轩的一面。

    雷少轩不愧为一员大将,果然奸诈无耻,无耻程度无与伦比。如此年轻能任将军,绝非靠祖荫或者任人唯亲,绝对是凭自己的无耻,秦馨不无恶意想道。

    秦馨却没有意识到,似乎自己并不生气,反而有隐隐的期待和丝丝的甜蜜。

    落日滩为一处平缓的沙滩,天海河在此处拐了一个弯,浩浩汤汤继续向南而去,堆积出一处宽阔的沙滩。

    此时,落日如金,灿烂的晚霞染红水面,将水天一线的天际映射为燃烧的一滩烈火,景色极为壮观。

    沙滩上,沙似雪,石如铁,远山含黛,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忧伤。

    秦馨扶着雷少轩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两人默默注视片刻,看着晚霞默然无语。

    半晌,秦馨终于道:“落日滩是一个岔路口,有三条道路。”

    秦馨指着远山,“那条路通往落日城,也是前往暗青荒原的必经之路。暗青荒原极为危险荒凉,有沼泽、戈壁和莽莽群山,是一条绝路,只有探险者、修士等猎兽、探奇或者采药等才会去。”

    “沿着来时方向走那条路,可以通往大通城。大通城极为繁华,只有那里才有机会彻底消除你身上的诅咒。”

    “那边还有一条路去往湟原。湟源也是一座大城,不过太远,你不要往那边走。”

    秦馨拿出五十块灵石,随手扯下往日蒙面的丝巾紧紧包好。

    “你身体没有完全好,要想前往大通城,只需等商队车队经过,一块灵石便可求他们顺路带你前往。”

    雷少轩心理上满不是滋味,看着秦馨,低声逗道:“想不到堂堂秦家大小姐,竟是如此啰嗦,很像军士与妻儿之间生离死别,说个没完。”

    闻言,秦馨羞得满脸通红,一把将灵石包砸在雷少轩的身上,“谁跟你是夫妻,再胡说八道,砸死你!”

    说罢落荒而逃。

    雷少轩慢慢站起身,静立风中,看着逐渐远去的车队,终于消失在远方,心里感到无比的孤独和惆怅。

    栖霞大陆,从此自己将孤身一人。

    落日逐渐消失,只剩最后一抹余晖,雷少轩取出碎星枪,在岔路口环视一周,将碎星枪当拐杖,一步一步向暗青荒原方向走去。

    车内,一颗夜明珠发着柔和的光芒。

    秦馨坐在床榻上,一会躺倒左边,一会歪在右边,显得极为烦躁,难以安静。

    “小姐,好好坐着吧,晃得我眼晕。”旁边,雪儿单手支撑着脸,眼巴巴地看着秦馨道。

    “雪儿,你这话说了一百遍了,烦不烦!”秦馨不满道。

    “还不是让你给晃的?晃得我眼都花了!不过这倒是好事,至少你的脸看起来很漂亮,我几乎都快忘了你原来的脸是什么样子了

    。”雪儿嘟囔道。

    冰儿闻言,抿着笑抬起了头,突然面色大变。

    “啊!”

    车内随即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冰儿,你疯了?怎么回事?”秦馨不满道。

    “小姐,脸……脸,你的脸!”冰儿指着秦馨的脸,结结巴巴道。

    秦馨脸上露出迷惑表情,随后拿起床榻上的铜镜,对着脸。

    咣当!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铜镜脱手,掉到了马车地板上。

    秦馨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呆愣表情,喃喃道:“我的脸……好了?”

    冰儿醒悟过来,赶紧捡起铜镜,举到秦馨面前,又惊又喜,颤声道:“不

    不……知道,再、再……仔细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铜镜中,出现了一张匀称的脸。尽管脸上刀疤的形状,仍然没有什么变化,看上去仍然如沟壑纵横,然而外翻的肌肉颜色已然变得粉红,露出柔嫩的肉痂,那种生硬如瘤的暗黑色皮肉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意味着伤口上的毒素已经完全消失。

    如果伤口上没有奇毒,无论多大、多狰狞的伤疤,对秦家来说,恢复原来的容貌,不过是举手之劳。

    巨大的惊喜,让秦馨泪流满面,举着铜镜迟迟不肯放下。

    “小姐,小姐,试一试灵力运转……”冰儿醒悟过来,急促道。

    秦馨闻言,急忙放下铜镜,满怀希望,心里砰砰直跳,运灵力转全身。

    灵力如潮,畅通无阻。

    “我可以修炼了!秦爷爷,我可以修炼了!”秦馨喜极而泣,大声叫道。

    秦安闻言,眼中湿润,谁道元婴大修士无情?只因未到动情时!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雪儿问道。

    秦馨一怔。

    半晌,秦馨脸色潮红,咬牙道:“我明白了,那混蛋占我便宜,然后消除了伤口毒素。”

    冰儿只翻白眼。是那混蛋是帮你消除毒素,才占你便宜好不好,别搞反了。

    雪儿眼睛发直,嘴里嘟囔着,“果然此人有大功德、大气运,小姐果然沾光了。”

    秦馨又好气又好笑,心情大好,一脚踹了过去,道:“是小姐我为他用掉了一颗筑基丹、一颗凝元丹和一颗天元丹,是他沾了我的光!”

    秦安大笑道:“一颗筑基丹、一颗凝元丹和一颗天元丹都没有白花。丫头,好心有好报!你可以重新修行了。”

    吴敏和周凤香一时惊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不行,我不能扔下他,我要回去找他!秦爷爷,掉头!”秦馨忽然道。

    “不行,小姐,你不能回去,前面不远便有李家人来迎接,此时小姐不能掉头!”吴敏闪身来到马车面前,劝道。

    “雷公子是我的恩人,我不能扔下他,任其流落荒野、自生自灭。”秦馨平静道,脸上流露出自信和不容置疑的表情。

    “吴姐姐,先让开吧。”周凤香劝道。

    秦馨一旦能修炼,其身份地位立即不同,想起往日站在秦馨身后的人,周凤香心中一阵凛然。

    月光如水,洒在落日滩上,洁白的沙子闪着粼

    粼的微光,显得十分美丽。微风拂过,带来了清凉和温柔的潮声,给夜晚增添了无尽的宁静和温馨的气氛。

    落日滩空荡荡的,石头上已经不见雷少轩的身影,只有四周三条幽深的道路向远处延申,消失在漆黑的旷野尽头。。

    “秦爷爷,找到他没有?”秦馨焦急地问。

    秦安眉头微蹙,摇摇头,“奇怪!方圆五百里内,都没有发现他的人影,那小子到底往哪里去了?”

    元婴大修士的神念无比强大,能覆盖方圆上千里,但是一旦超过五百里,会有无数乡野村镇及城市,人口之多,如果没有特定方向,就难以一一辨别了。在无数人当中找出一人,需要一一辨别,哪怕神念再强大,也难以做到没有错漏。

    “怎么办?”冰儿有些焦急道,“这里有三条道路,他到底往哪里去?”

    “他不会是特意躲开了吧?”雪儿道,“他要是特意躲开,人海茫茫,真不好找。”

    秦馨站在石头上,良久,脸上浮现出奇异的表情,喃喃道:

    “吃了我一颗筑基丹、一颗凝元丹还有一颗天元丹,摸我的脸,摸我的身子,占了我那么大的便宜,就算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只要还在栖霞大陆,绝对逃不出我的手心!”

    冰儿、雪儿愕然。

    雷少轩吃力地走着。

    一颗天元丹,让体内丹田漩涡恢复运转,于是,雷少轩用混沌之力,试着清除秦馨伤口的毒素。

    混沌之力果然为灵力之本源,无论河中毒素,说到底都是灵力一种,很快被雷少轩清楚干净。

    然而,雷少轩却不能让秦馨知道自己身怀混沌之力的秘密,那绝对是惊天之秘,等秦馨一离开,便立即离开落日滩。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么简单的道理,雷少轩再清楚不过了。

    雷少轩不能让秦馨知道自己是如何清除毒素的,就让她自己去猜好了。

    此时,雷少轩眼前出现了一处山谷。

    夜晚的山谷传来山风凄厉的呼啸,旷野四周回荡着各种奇怪的声音,让人感到莫名的恐惧。

    荒凉的山谷道路两旁,出现了稀疏的亮光,有些是火堆,有些是简陋的小院,有些是帐篷。

    ——小镇?

    雷少轩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

    自己沿着通往暗青荒原的路,艰难地走了两个多时辰,走过数百里杳无人烟的道路,已经精疲力竭。

    雷少轩吃了一颗天元丹,丹田漩涡运转正常,身体逐渐恢复了行动能力。然而,雷少轩惊恐地发现,自己仍然不能使用灵力,只要灵力外放,浑身皮肉仿佛要脱落一般剧痛。

    自己的皮肉被诅咒了,雷少轩哀叹道。

    幸好,自己的神念恢复了正常。

    神念正常,便能使出虚空遁赶路。

    不过,如果灵力不能保护皮肉,只要虚空遁扯动太大,便会浑身剧烈疼痛。因此,雷少轩每次虚空遁只能遁出一里,如果距离再大,身体有垮掉的危险。

    雷少轩只好一次一次地慢慢往前遁走。

    雷少轩离开落日滩,开始孤独地行走栖霞大陆。

第三百二十九章 永宁寺

    孤身行走,雷少轩习惯地开始审视自己。

    雷少轩已经知道,自己已然突破,当初因为落水前突然脱力,被迫骤然提力,从而突破了筑基的最后关口,被天道诅咒,才落到如此局面。

    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是:自己成为了一名真正的筑基修士。

    此外,雷少轩惊奇地发现,自己服用了一颗筑基丹、一颗凝元丹,甚至一颗天元丹,这些丹药之力,远超一般筑基修士所能承受的程度,天元丹甚至金丹修士都无法承受,然而自己吃下天元丹,身体一点事情都没有,这表明这些丹药所蕴含的灵力都沉淀在体内,这意味着什么?

    无疑,这意味着自己虽然只是筑基修士,但仅就灵力浑厚而言,体内灵力并不弱于金丹修士,甚至能勉强接近元婴修士。

    别忘了,天元丹只有元婴修士才能服用。

    想到这些,雷少轩隐隐感到恐惧:如此一来,自己今后要想结丹,得需要多少灵力才行?更遑论化婴!

    虽然说结丹和化婴对雷少轩来说还是很遥远的事。不过,结丹和化婴的难度比寻常修士增加了多少倍,对雷少轩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

    这如何不让雷少轩感到恐惧,因为不结丹、不化婴,自己的寿命也不知道还有多少?

    筑基让自己的寿命增加到两百年,然而自己的寿命无论增加多少,都只是剩一半。

    正胡思乱想间,眼前出现了这片小镇。

    说是小镇,其实更像是一处临时的宿营地。

    道路两旁,凌乱地搭着些小院、棚子,还有些简陋的房子。

    房子和院落都显得颓旧,像极了曾经废弃又被人临时启用的样子,院落内外看不见寻常院子该有的生活用品,有些院落就直接在院子当中燃起火堆。小镇四周不远的郊野外面,还零星的搭着野营似的帐篷。

    雷少轩心里一松,有人烟意味着有希望,不孤独。

    忍着浑身的疼痛,雷少轩拄着碎星枪快步前行,进入小镇,来到一处院落。

    说是院落,不过是两间破旧房子,院墙已然崩塌,只剩低矮的墙根,站在门外能将院内情形一览无遗。

    四个人围着院内一堆火烤火,火上架着一口锅,锅里热汤沸腾,在这清冷的郊外,显得格外温暖诱人。火光将四人的脸色映得通红。

    修士!

    雷少轩一眼看去,不由眼瞳微缩。这四人俨然都是修士,不过修为都不高,修为最高的只有筑基八层。

    “你们好!”雷少轩站在远门口,往里打着招呼,“请问……”

    闻言,四人齐刷刷看了过来。为首一人站了起来,上下打量雷少轩一番。

    “咦,凡人?”此人咦了一声,随即脸上浮现出轻蔑的表情,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去、去、去,滚开,别打搅你大爷喝酒。”

    说着坐下,不再理会,其余三人哈哈一笑,对雷少轩视若无睹,转身继续喝酒。

    雷少轩眉头微皱,忍着火气,继续前行。

    向前几步,来到一处兽皮搭成的棚子,棚子门口挂着一面旗子,上面写着大大的一个“药”字,显然是一处药铺。透过门口的亮光,依稀能看出里面摆着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位老者。

    雷少轩刚进入

    棚子,门口闪出两名大汉。

    “干什么呢?”一名灰衣劲装男子挡在雷少轩面前,警觉地盯着雷少轩问道。

    雷少轩微笑拱手道:“在下姓雷,初到此地,想打听一下,哪里可以住宿?”

    那名男子转脸看着桌子后的老者,见老者眼皮都不抬,回过脸来,不耐烦道:“我们只收购灵药材,不知道哪里可住宿,夜已深,请离开。”

    雷少轩想要再问,另外一名大汉手握刀柄,面色清冷,“走、赶紧走。我们这里没有住宿。”说着,欺身逼近,将雷少轩赶出棚子。

    走出门口不远,雷少轩隐约听见棚子里传来不屑的声音。

    “一介凡人,深夜还到处乱逛,真不知死活!”

    “原本就是不知死活才敢来这地方,我赌他活不过三天……”

    “也不打听这是什么地方,就敢来冒险,脑子进水了。”

    “哈哈哈哈……”

    “……”

    雷少轩心里有些恼怒,却不便发作,一连问了几处,对雷少轩态度都极为冷漠,让雷少轩心里越发感到郁闷和奇怪。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这里的人似乎都很冷漠和警觉。

    终于,雷少轩顺着亮光,来到了一处低矮栅栏围城的小院,院门口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一个“器”字。

    院里靠里立着一尊人高的火炉,雷少轩惊奇的发现,火炉炉身烧得通红,热气逼人,却不见明火。

    小院中间摆着一张桌子,三名男子和一名中年妇人围桌喝茶。

    “小子,你要练器吗?”一名长脸男子问道。

    雷少轩恍然,这是炼器之铺。

    “炼什么器?你没看见他不过是个凡人。”

    一名短须圆脸男子看了一眼雷少轩手里的碎星枪,戏谑道:“细皮嫩肉,都没有百斤力气,能提得动凡铁剑就不错了,也就配提杆木枪,法器能把他压扁。”

    雷少轩手里碎星枪为天雷木打造,极为沉重,不下千斤,不过五灵用血炼之法打造,与雷少轩心血两连,宛如自己身上手臂,自然感觉不到重量,这才让雷少轩举重若轻,轻飘飘的感觉就像提一根木头。

    雷少轩心里苦笑,世上五行灵力绝对平衡的人极为少见,甚至没有,五灵平衡,灵力不显,也难怪所有人都将他视为凡人。

    “在下姓雷,初来贵地,人生地不熟,夜已深,想打听一下哪里可以住宿?”雷少轩极为客气道。

    闻言,那名短胡圆脸男子面露惊异之色,“也不知道你是傻还是大胆,难道来之前也不打听一下这是什么地方?”

    见雷少轩迷惑不解的样子,男子轻叹道:“此地名为求亡谷,过了此谷,便进入暗青荒原。暗青荒原极为危险,低阶修士深入与求死无异,即使是外围也十分危险,不能停留过夜,必须退回这里。这里成为低阶修士进入暗青荒原的临时宿营地。”

    长脸男子讥讽道:“暗青荒原多灵材妖兽,修士来此是冒死采集灵材和猎取妖兽,等在这里等待进入暗青荒原,相当求死,所以成为求死谷。修士求死求的是机遇,你一介凡人,来这里简直是送死。”

    短胡圆脸男子又道:“这里离最近的落日城也有五百里,这五百里荒无人烟,多有妖兽,十分危险

    ,你一介凡人来此地干什么?”

    “随意而走,便来到此地。”雷少轩笑笑道。

    男子摇摇头,道:“暗青荒原风沙极大,能吹死人,凡人根本无法承受。这里没有住宿之地,逗留此地比走夜路返回还危险,你赶紧原路返回吧,这不是凡人能呆的地方。”

    “我分明看见这里有些商铺,比如药铺,比如你的炼器铺子,为何就没有客栈之类?”雷少轩不解道。

    短胡圆脸男子耐心道:“这里离落日城太远,低阶修士来回一趟十分不便,因此,便有人在此设点,收购一些低级灵材,或者出售一些丹药。炼器也是为低阶修士进入暗青荒原打造或者修理法器。”

    “修士能灵力外放,抵御风沙,随时可修炼,比客栈还好,客栈在这里没有市场。”

    长脸男子皱眉看着雷少轩,“小子,赶紧走吧。看你一身皮甲很是精致,手里长枪似乎也不一般,小心被人宰了抢走。你这样的弱鸡肥羊,竟然能从那头走到这里还不被抢,也算是一大奇迹。”

    雷少轩闻言瞪大眼睛。

    短须胡子轻叹道:“此地弱肉强食,没有任何规矩,你竟然敢孤身一人深夜独行,真是无知者无畏。”

    雷少轩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一路走来,所遇见之人态度皆冷漠,戒备之心极强,原来是这个原因。

    雷少轩环视四周,炼器铺连个房子都没有,是一处露天小院。沉吟片刻,雷少轩道:“既然如此,小镇可有什么废弃的房子或者寺庙可以暂住?”

    长脸男子摇摇头,道:“但凡有房子,都给人占据,绝不可能收留陌生人。”

    似乎想起了什么,长脸男子忽然眼睛一亮,迟疑片刻,指着不远的一处树林道:“那里路边树林有一座废弃的古庙,也许你可以暂住一晚。”

    顺着男子所指的方向看去,不远的一处树林里,隐约露出房屋院墙。

    “多谢指路。”雷少轩欣喜道。

    “慢着。”一直沉默的女子站起来,“你不能去那里。”

    女子看着长脸男子,嗔道:“据说那座古庙闹鬼,从来没有人敢在那里停留,他不过是一个凡人,你让他半夜去那里,这不是害他吗?”

    雷少轩闻言,轻笑道:“传闻多不足为据,就算真闹鬼,在下出身军士,倒是不怕。再说,被惊吓总比被山风吹受冻强。”

    几人摇摇头,不再相劝。

    素昧平生,能有好言一句,足以显好心。别看雷少轩是一介凡人,能孤身一人走到此地,绝非常人,多劝倒显矫情。

    不多时,雷少轩来到这片树林。

    说是树林,其实是一大片茂密的荆棘藤蔓。一丛丛藤蔓高大茂密,宛如大树,却又相互缠绕纠结在一起,根本分不清是一株还是万株。

    整座寺庙大部分都被藤蔓覆盖,只露出些屋顶和墙角,宛如被荒草淹没的荒坟,怪不得无人敢靠近,这里阴森的气息能把胆小的人吓死。

    即使寺庙门口的小空地,也已经被丛丛条条的藤蔓爬满,风吹过树丛,发出刷刷响声,地上的藤蔓摇曳,仿佛条条蠕动的长蛇,让人胆寒。

    古庙大门高大巍峨,两扇大门紧闭,昏暗中显出暗红色,屋檐下有一块斑驳的匾额,上面写着:“永宁寺”

第三百三十章 宁莺

    怀着忐忑的心情,雷少轩退开了大门,吱呀一声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突兀和响亮,啪啦啦地惊起数只飞鸟。

    随之一股浓郁的清凉气息扑面而来,让雷少轩顿觉心胸无比舒畅,仿佛洗去了全身的污垢和疲惫,身体焕然一心。

    木灵气!

    雷少轩又惊又喜,院内弥漫着浓郁的木灵气。不,不是木灵气,而是木之生机精华。

    木灵气是天地间木性灵气,木之生机精华却是树木生机外溢,形成的生命之气。这种生命之气,尤其适合疗伤,对雷少轩当前状况来说,尤为适合。

    雷少轩快步穿过幽暗的大门,眼前一亮,一座大庭院霍然出现在雷少轩面前。

    庭院整洁错落有致,左边一株巨大盘根错节的藤蔓,主干有无数条碗口粗的枝条盘缠在一起,形成一株巨树高高耸立。无数条藤蔓枝叶,向四周蔓延,宛如森林覆盖了整个寺院。

    怪不得院内有如此浓郁的木的生机之气,没有千万年生长,难以长成如此巨大如林的一株荆棘藤蔓。这株巨大的藤蔓丛林,在这漆黑的夜里,如一团阴影卧在地上,隐隐散发着诡异而阴森的而气息。

    庭院中间,一条青石路蜿蜒通往夜的尽头。右边庭院却又是另一番景致:小池塘清水碧澄净透,水榭曲廊,假山怪石,翠竹稀稀。

    这哪里是废弃的寺庙,分明大户人家的花园后院。

    然而,精致的庭院与荒凉的古庙形成强烈的对比,透着无比的阴森和诡异,让雷少轩汗毛倒竖,浑身发冷,不由握紧了手里的碎星枪。

    噗!

    细微的一声轻响传来,在这漆黑的诡异庭院里,宛如大锤,砸在雷少轩心头,雷少轩浑身一紧,往远处看去。

    庭院深处,青石板尽头,一团红光亮起,照亮了池塘中间一处水榭。

    有人!雷少轩惊疑不定地仔细看去。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贵客临门,请移步喝杯茶!”一名白衣女子站在水榭内,举着红灯笼,柔声道。

    雷少轩沿着青石路来到水池边,刚要踏上水桥,迟疑片刻,眼中微光一闪而逝。

    脚下池水、游鱼、木桥、曲廊等是真的,并非幻境。雷少轩心稍安,走上木桥,来到水榭内。

    女子一身白衣,飘飘欲飞,腰若束素,如墨般的秀发自然垂下来,一双美到无法形容的眼眸,闪动着秋水涟漪,深邃而又温柔。

    淡淡的红光下,肌肤如雪玉一般白皙柔滑,却又映出莹润的红光,更显弹吹欲破。

    白玉似的赤足,踏在水榭木板上,纤尘不染,宛若正踏于云烟之上,俨然一位不沾一丝人间烟火的仙子。

    女子脸上露出妩媚的微笑,在这暗夜之中,更显迷人和神秘。

    “公子,你是不是很害怕?”女子轻声道,声音细腻软糯。

    “深夜,古庙,红光,美女!任谁也觉得怪异,古庙多孤魂野鬼。”雷少轩冷静下来道。

    “难怪!公子不过是一介凡人,夜入古庙,自然怕鬼!”女子轻笑道,“不过你看我像女鬼吗?”

    雷少轩眼中微光闪过,只见眼前的女子生机勃勃,皮肤细嫩,俨然是一名再真实不过的人了。

    雷少轩放下心来,世上能瞒过破妄眼的幻境或灵体不多。刚才自己两次用破妄眼看到

    的都是真实的,眼前的庭院和女子并非虚幻。

    雷少轩轻笑拱手道:“在下姓雷,冒昧登门打搅,还请恕罪。”

    女子绽颜一笑,顿时如春日花开,加之暗香悠悠,让人心神振荡,雷少轩忍不住嬉笑道:“姑娘美若天仙,便是女鬼所化,能得一见,死也是值得的。”

    女子闻言,笑得浑身乱颤,道:“孤男寡女,公子怎可出言轻佻?”

    雷少轩闻言,颇觉尴尬,道:“我是一名军士,粗鄙不堪,唐突之处,请姑娘不要怪罪,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宁莺,雷公子请喝茶!”宁莺放下灯笼,给雷少轩倒了一杯茶。

    茶香袅袅,沁人心脾,闻之毛发皆开,浑身清爽。

    “好茶!”

    雷少轩端起茶杯,却没有喝下,奇怪地问道:“宁姑娘,如此古寺,偏僻荒凉,你一个娇弱女子,怎么会孤身一人在此喝茶?”

    宁莺微微笑道:“我是一名修士。此地古树森森,木生机之气极为浓郁磅礴,正好修行。修行需净心,偏僻正好,人多反而有碍。”

    宁莺身体微微向雷少轩身上倾斜,腻声道:“倒是你一介凡夫俗子,深夜入荒林古庙,就不怕遇鬼,害死你吗?”

    雷少轩握了握碎星枪,笑道:“我是军士,如果怕鬼,还如何上场杀敌?”

    宁莺摇摇头,在雷少轩耳边,轻哼道:“年纪轻轻,却不知道珍惜性命。世上恶鬼凶鬼无数,多少法力高强的修士都被害,偏偏你一介凡夫俗子,本事低微,仗着些胆气,不知死活地到处乱闯。万一被害,岂不让家中父母妻儿伤心欲绝?”

    雷少轩只觉得宁莺在耳边吹气如兰,暗香盈盈,不由有些心猿意马,大大咧咧道:“世上人才可怕,鬼如果不入轮回,不过是些孤魂野鬼,有什么可怕的?”

    宁莺眉头微蹙,心中轻叹,正要说什么,忽然一阵风吹过,一股森然的凉意微微侵来。

    宁莺浑身微微一抖,迟疑片刻,“夜深风凉,公子且喝杯热茶,这里偏僻,没有炊烟,宁莺准备有些野果,公子吃完便睡下吧。”

    桌子上摆着果盘,盘里装满各色野果,散发着浓郁的诱人果香。

    雷少轩碎星枪不离身,随手拿起一颗翠绿的野果,咬了一口,果汁甜美,为雷少轩平生未尝过的美味。

    “太美味了!”雷少轩大快朵颐,“莺姑娘,你也吃啊!”

    看着雷少轩,宁莺笑道:“吃东西也枪不离身,这是军士吃饭的习惯吗?”

    “是啊!”雷少轩点头道。

    又一阵风拂过,庭院中发出树叶的刷刷声,宁莺看了四周一眼。

    “夜深清冷,公子独自一人吃饭实在无趣,不如我为你唱首歌吧,算是为你助兴如何?”宁莺满脸期盼道。

    雷少轩惊喜道:“你会唱歌?好,我为你鼓掌。”

    宁莺看着雷少轩,款步后退到水中的木桥之上。此时,池中水汽蒸腾,白雾微升,宁莺的身影在雾中似隐似现。

    片刻,一道平和柔美宛如空谷清音的歌声,慢慢回荡在庭院水面之上。

    冤沉沉,恨深深,

    多少梦境似幻似真,

    微云渺,孤魂隐,

    一曲清音舞红颜。

    叹,冷驿荒垣孤魂滞,

    月淡星寒幽影现。

    仙音袅袅,

    花影轻摇,

    小院凝霭泪光流艳。

    ……

    歌声凄婉欲绝,断肠伤魂,雷少轩放下碎星枪,走到水榭边,拍手道:“宁姑娘唱得婉转莺蹄,宛如天籁之音,只是太凄婉了,不忍卒听……”

    话音刚落,异变突生。

    无数藤蔓枝条自脚下骤然升起,如网一般将雷少轩层层缠裹。

    雷少轩大惊,竭力挣扎,然后手脚已被无数藤蔓缠死,动弹不得。

    雷少轩透过藤蔓缝隙看去,却见宁莺身影呆呆地站在木桥之上。

    “你是鬼魂!”雷少轩恨恨道。此时,雷少轩哪里还不明白,眼前的一切是宁莺所为。

    无数藤蔓层层裹来,雷少轩眼前一暗,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雷少轩仿佛置身一处漆黑的虚空之中,无数藤蔓在自己身上蠕动。

    “你是谁?为何害我?”雷少轩喝道。

    “我是谁?哈、哈、哈、哈……”

    空中传来如雷的狂笑。

    “我是永宁寺中的那株藤蔓。真没有想到,寺中万年岁月,竟然能等来一位煞焰滔天的凡人,真是万年等待、万年美味啊。”

    “你是树妖?”雷少轩恍然大悟,“但凡是妖,不是吸食天地灵气吗?凡人无灵力,修士才有,为何说我是万年美味?”

    “万妖万法,狼妖狐妖吸食月华,花妖吸食灵露,树妖吸食血气生机。”

    黑暗中,树妖的声音隆隆,“修士与凡人生机并无两样。你与常人不同,身上煞气重重, 煞气是另一种生机,你定然是杀人无数,故煞焰腾腾,一人抵万人。哈、哈……万人不及你。”

    声音在雷少轩心神间回荡,让人心神剧荡,心烦意乱。

    突然,神念中,雷少轩看见一支血色淋漓的虬劲枝桠,枝尖如舌,快速盘过自己身上层层的藤枝,挤入层层藤蔓缝隙,正往自己的口中强行探入。

    雷少轩大惊,心念一动,叱道:“火灵儿,现!”

    亮光一闪,一团淡淡的幽蓝火苗,遽然出现在雷少轩嘴边。

    啊!一声惨叫,声荡九霄四野。

    随着这一声惨叫,雷少轩眼前一亮,无数藤条疯狂地退去,每一根藤条都在剧烈燃烧,却没有明焰,如烧红的铁条在疯狂扭动。

    “饶命!饶……命,饶……”

    树妖拼命挣扎,苦苦求饶,雷少轩不为所动。千万年的树妖,也不知道害过多少人,幸好雷少轩身带火苗,否则已然被吸干,雷少轩岂能饶过树妖?

    关键时刻,雷少轩唤出了火灵送给自己的那团火苗。火苗一触藤蔓,便钻入藤蔓之芯,沿着树芯流动,所到之处,皆成灰烬。

    火苗如附骨之疽,树妖疯狂扭动始终无法摆脱,不多时,整座庭院的藤蔓都成了没有火焰的碳堆。

    火苗本就是火灵所化,为火之精灵,火种之祖,至精至纯,天海秘境之中,又吸收了无数雷火,逐渐成长起来。

    雷火为天地至强之火,无明焰却无物不燃,被火苗缠上,树妖哪里还能逃掉,不多时院中那株藤蔓化为灰烬。

    雷少轩手一招,碎星枪回到手中,指着不远处仍然目瞪口呆的宁莺,喝道:“妖物害我,受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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浊世仙途介绍:
从黑暗中走来,踏过烽烟和白骨; 向深邃夜空走去,身边星辰闪烁,远处是你温柔的眼睛—— 雷少轩身为死囚,从绝境中挣扎求生,在朝堂上权谋纵横,仙路上潇洒睥睨,开创浩瀚的一方仙界乐土。 心路、情路,生路、死路,他乡路、故园路,红尘路、仙路、轮回路……走不完漫漫长路,路路艰辛坎坷。 步步危机,步步艰险,步步挣扎,多少难,多少苦,多少血和泪,唯求无悔步步! 浊世洪流和仙路漫漫,经历多少坎坷劫难能活下来?浊世仙途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浊世仙途,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浊世仙途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