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科幻灵异永不下车TXT下载永不下车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永不下车全文阅读

作者:阳电     永不下车txt下载     永不下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〇〇章 阴云

    如此庞大的体系,别说逐一维护、升级,就算只面对其中枢,工作量也远远超出一个人类程序员的能力。

    所以这种事,方然只是想一想就会放弃。

    而且他也知道,其他管理员面临的局势也一样,大家彼此彼此,倒也还好。

    但现在,眼前出现了“强人工智能”的一道曙光,尽管对这划时代的新事物还有些忐忑,了解相当有限,并无法确定其是否绝对安全,还是如莱斯利*兰伯特所忧虑的那样,迟早会爆发出奇自我意识并反噬人类,方然还是动了一些心思。

    假如,在验证“强人工智能”的能力后,将其改造为nep大区的中枢,是否便可以拥有一具自主思维、自主演化的空前强大之“机仆”呢。

    这一设想,现在想来还很惊悚,方然却难以将其抛诸脑后,而是认真的考虑。

    毕竟,不论怎样注意保养,防范任何威胁,时间流逝,却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一条铁律:

    西历1496年的钟声敲响,不过几月,平淡无奇的日子来临,nep大区的管理员迎来四十三岁的生日,意识到自己又老了一岁。

    距离死神的镰刀,不知不觉,也又接近了一步。

    死亡,似乎何其遥远,年过四十的阿达民一时半刻还无须多虑,时间的流逝,年龄的增长,却时常在不经意间让方然意识到,脚下的路,还很长,身后的阴云,依然如影随形。

    四十三岁,一个无甚特别的年纪;

    对盖亚表面的绝大多数人而言,人生的大半,却已一去而不复返了。

    寿限,在不同时代,不同国度,乃至不同性别与生活条件,因之而有极大的差异,远古时代的人类平均寿命不过二、三十岁,即便竭尽全力将生育率拉高到两位数上下,在漫长的蒙昧时代里,也始终无法提升种群的个体总量。

    而在不久前的旧时代,西历1474年,某些高福利、老龄化严重的发达国家,女性预期寿命就达到惊人的八十七岁。

    由于多方面的原因,男性稍逊,但也有八十一岁的预期寿命。

    用男性的八十一岁预期寿限,对照自己的年龄,方然便会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紧迫感。

    紧迫的感觉,并无新意,过去多少年一直都是这样活着,早该习惯,但现在,意识到“强人工智能”这样的东西,真的存在,看待问题的立场就与之前不太一样,直白的讲,现在的自己,比过去更怕死,更担心从疾驰的时间列车上坠落。

    但办法,对策,一时间却又到哪里去找呢。

    生命科学,医学,乃至其他相关的领域,nep大区的研究机构,对应这些方向的专家,学者,科学家,数量与质量都还可以。

    自从掌控nep以来,便重点支持这一系列领域,不论经费、材料还是其他需求,优先级也很高,方然很清楚在对抗死神的战争中,一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况且他本人也根本无暇顾及生命科学领域的研究,必须借助同类们的智慧。

    成果,撇开就时代的遗产,从西历1490年至今也陆续有了一些。

    从传统的“肠道菌群调整”,到出于临床试验阶段的“端粒修复疗法”,一系列的研究,确乎可以延长人的理论寿限,假以时日,不说一步登天、触碰永生,突破一百二十岁的大限应该是没有问题。

    那么是否要接受这一系列的治疗呢,在这方面,方然既无法完全自决,又不敢完全相信研究机构里的那些白大褂。

    他所能做的,则是监控研究机构中的一切,审核所有的实验报告。

    借助asa进行分析,对生命科学领域的研究者们,方然并不担心被篡权,他一方面借助实验过程资料,分析诸多研究项目的可信度,一方面则对研发者进行调查,防备其中混有思维古怪的危险分子。

    在这样一个时代,阿达民,管理大区的“上帝”,在普通民众眼里是什么样的存在,方然根本就不关心。

    但是在研发人员眼里,阿达民的形象,则是一个耐人寻味的话题。

    是否会有旧时代的激进分子,潜藏在nep大区的研究机构里,表面规规矩矩,暗地里却在策划一场针对阿达民、也就是自己的阴谋呢,方然可说不准,虽然他自己对现状、乃至人类文明的境地看得十分透彻,旁人的看法却未必与自己一致。

    说不定,在某些研究人员眼中,阿达民这种人,正是全人类的公敌呢。

    坐拥12,500,000具战斗机器人,在nep,反抗者的威胁微不足道,就算治下的千万民众一起发难,按asa的估测,机器大军只需四十五分钟,就能将他们灭绝。

    但是对研发机构里的潜伏者,带来的威胁,就不是长轨电磁炮、高斯步枪便能解决掉。

    为杜绝这样的风险,机构成立伊始,方然就对进驻的一切科学技术研发人员,进行过全面彻底的核查。

    任何有it技术背景的研究者,不论才能如何,都被干掉,以免后患。

    现在,要验证一系列的延长寿限之技术,是否有效,又会不会有阴谋家、反叛者安插的陷阱,方然便放手让研发机构的项目组安排实验,观察各种疗法的临床时效,并记录、分析一切相关数据等资料。

    总之,只有在确保100%安全的前提下,才能尝试其中的一些疗法。

    不论“肠道菌群调整”,还是尚未完全成熟的“端粒修复疗法”,对照旧时代的医学,无疑都是一些意义重大的成就。

    这些疗法,倘若尽数应用到一个人身上,乐观估计,asa给出的预期寿限长达180~320年之久,对死亡恐惧渗透骨髓的方然而言,这的确是极大的安慰,知道自己暂时还无须直面死神的镰刀,时间,暂时还算宽裕。

    但与此同时,关于寿限,关于一个人的存活,却也有些棘手的问题,时不时跳出来困扰着他。

    借助医学,延长一个人的理论寿限,这些固然都是惊人的科技成就,但,凭这些手段,究竟能否将一个人的身体,乃至意识,延续到无限远的未来呢。

第五〇一章 凋亡

    已有的生命科学手段,或者,还包括未来将研发的一系列技术,能延长人体的寿限,这是确定的事实。

    但所有这些技术,是否能将身体维持的时间,推移到无限长呢;

    答案恐怕是不言自明的。

    现有的技术,根据自己的生命科学知识,不难做出判断,源自“人类长寿”有限公司的端粒修复疗法,是比较有希望大幅度延长寿限的一种手段。

    具体而言,是通过人为注入某些化学物质,采用反应诱导的方式,让体细胞在“适当时机”,暂时恢复端粒修复酶的活性,进而在细胞分裂后,修复被磨损的端粒,避免其在一定次数的分裂后发生凋亡。

    这种手段,显然存在一个极大的问题,多年未涉猎生物工程的方然也看得出来。

    细胞的凋亡,在绝大多数物种、绝大多数情况下,根本不是一个生命体走向死亡的直接原因,人行将就木时,身体内的细胞还完全可以运作,并没有成片凋亡的迹象,这说明死亡的原因,并不能直接与“端粒磨损殆尽”划等号。

    即便如此,将端粒磨损视为一种导致死亡的间接原因,学术界则几乎没有异议。

    那么在此基础上,修复过度分裂细胞的dna端粒,使其(至少在形式上)恢复活力,便可以期待会对延长人类的寿限有一定帮助。

    具体的提升幅度,目前,尚未有条件进行全程试验,毕竟谁也等不到第一批实验对象寿终正寝,才真正采用这种技术区延续自己的生命,只要通过这些试验,确认该疗法没有严重的健康风险,就可以加诸于自身。

    唯一的问题在于:

    这类手段,可以很肯定的讲,只能延长人的寿限,而无法召唤出“永不下车”的神迹。

    人类的血肉之躯,五十万亿个细胞构成的复杂整体,其运作机理,直到今天也仅能凭借生命科学、医学而窥见一线,距离完全彻底的掌握其内在规律,还差得远。

    这种情况下,仅仅能修复细胞dna端粒,进而让细胞“年轻化”,只是一种应当有用的手段,而无法奢望庞大的身体构造也能一并返老还童,永远年轻下去。

    道理,站在生命科学的立场,似乎极端复杂,其实也可以阐述的很简单:

    设想一栋大厦,构造,必然是极端复杂的,倘若有某种技术手段,能够轻易的替换其内部的所有零件、单元,假以时日,破旧的零件和单元不断被替换,这大厦的矗立时间,显然可以大大超出同类建筑,但能这样一直替换下去,直到永恒吗。

    能,倘若替换的手段,天衣无缝,这座大厦的确可以一直矗立到时间尽头。

    然而人体的修复,却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一般而言,总是旧的细胞、组织凋亡,继而被周围组织吸收,与此同时,新的细胞、组织则按基因密码生长,填充凋亡组织的空间。

    这种新旧的更替,在人体,每时每刻都大规模的进行着,从胃粘膜表层细胞,到红细胞,再到偶然损伤处的骨质,甚至于人从小到大的成长,身体尺度的一点点提升,全都是在一系列受控的破坏建设过程中,逐步完成。

    在这其中,有一些破坏与建设的过程,“质量较高”,典型例证就是身体的成长。

    从呱呱坠地的婴儿到发育完毕的成人,身长,从几十厘米一点点增长到一百多厘米,这一过程中,并没有什么时刻,会由尺寸更大的骨骼、器官,直接替换掉小一号的旧部件,而是原有部件的逐渐生长,这是很自然的。

    深究这一过程,细节,则极其精妙,令人不能不惊叹。

    坚硬的骨骼,如何一点点生长,长骨内的破骨细胞与表层的成骨细胞,共同完成这一过程,以近似于3d打印的方式,内部消融,外部增添,连续不断的进行。

    逐渐让小块的骨头,在保持形状大致不变的基础上,渐渐的拉大尺寸,直至完成。

    身体的其他部分,也是如此,乃至于神经细胞,一整条轴突会随身体的成长,逐渐拉长,甚至可以超过一米,对比细胞本身的渺小,不得不说,这种精确而协调的过程,完全彰显了自然演化的鬼斧神工。

    但也正因如此,身体构造的修复,便不太可能是一种天衣无缝,完美无瑕的过程。

    简单粗暴的外科手术,自不必说,身体因各种原因受损后,自发的修复过程,也没办法像一开始的完美扩建那样,不留任何瑕疵。

    这种情形,无须艰深的学科理论,从身体遭遇的大大小小伤害,便能看出端倪。

    一般皮肤擦伤,只要没有损伤真皮层,便不会留痕,只因为皮肤表层的损伤实在太常见,演化过程中,对这部分的修复功能有较高要求,倒也还好,但一旦伤及真皮层,尤其烧伤、烫伤,就必然会留下难看的疤痕。

    至于更严重的损伤,骨折,即便表面上一如既往,骨折部位的修复却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的复原,更不用说肌腱、肌肉等部位的修复,都无法做到“整旧如旧”。

    再譬如说,一些渐进性质的损伤,如慢性心力衰竭,当旧的心肌细胞因过劳而死亡,却无法补充,身体的修复机制只能填充以胶质细胞,维持形状,胶质细胞却没有心肌细胞的收缩功能,因而无法出力。

    患者心脏肥大,泵血能力却严重下降,最终因心力衰竭而身亡。

    凡此种种的例证,无一不在说明,血肉之躯,自我修复的能力终究是有限的。

    即便dna端粒能够被端粒酶所修复,让身体在细胞层面“焕然一新”,也无法让身体作为一个整体,恢复到开端的理想状态。

    至于说,端粒酶的作用,能够让身体的衰老延缓、甚至暂时倒退到生么程度,当前的研究并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方然却没在这上面纠结,他关注的是,这样一种看似强大的技术,其实并无法直接触碰到永生。

    如果无法永生,寿限,是一百二十岁,还是二百四,三百六,本质上也都一样。

第五〇二章 滑坡

    单凭现有的生物工程之手段,无法一劳永逸的达成“永不下车”之成就,对此,方然有心理准备。

    但是另一方面,要完全杜绝下车的厄运,仅仅延长寿限,是不够的。

    西历1496年的夏天,接受每个月的例行体检,查看报告,四十三岁的男人略微松了一口气,自己的运气,迄今为止应该说还不错,报告的各项指标里,并没有罹患严重疾病的迹象,但很多指标的滑坡趋势,却已经开始显现。

    年过四十,对一具保养良好的身体而言,巅峰时期也已经过去。

    接下来的时间里,倘若没有一些技术上的手段,单凭养生,从饮食,锻炼到睡眠,休息的凡此种种,充其量只能延缓身体的衰老,却无法终止、更无法将其逆转,而只能一天天度日如年,体会着死神逐渐迫近的气息。

    身体指标的滑坡,对其中某一些检测项目而言,是早就开始的过程。

    衰老,究竟从生命中的哪一刻开始,站在不同的分析视角,答案也不尽相同,严格来说,生命从配子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不可逆的衰老,但这种咬文嚼字并无多大实际意义,一般认为,人类身体的衰老,是从青春期结束的16~18岁开始。

    但不管采用哪一种定义,对四十三岁的男人而言,衰老的迹象,其实无须体检也能发现,已经十分显著了。

    肌肤,第一眼就能看到的表象,审视自身,方然很容易找到衰老的迹象。

    表皮不似年轻人那样光洁,不仅如此,最近一段时间,还有两处鉴定为良性组织的色素沉积点,俗称的“痣”出现。

    除此之外,由于肌肉活动而频繁挤压的面部、关节处,也出现了细弱却不难觉察到的皱纹,即便舒展一段时间,由于真皮层纤维、胶原的流失,与细胞排列的改变,也无法消退,始终在提醒观察者,眼前的这具身体,已不再年轻。

    相比于视觉上的征兆,体力,是平时难以觉察、却下降明显的另一组指标。

    自然选择的塑造,让人类身体素质的巅峰出现在青春期之后,直白的讲,就是在繁衍机会的竞争中,取得优势,对一具四十三岁的身体而言,这种任务已基本不存在,各项身体机能的滑坡,从肺活量到肌张力,最近若干年的检测指标都在一路下降,就是很自然的事。

    无需详细对比数据,日常生活中,不论在泳池中奋力向前,还是与alice、sara深入交流,方然都能明显的感觉到这一点。

    时间流逝,衰老来袭,体力不复以往,这是一个人无法回避的现实。

    但,怎么说也还好,这种渐进式的衰老过程,一时半刻,还无法将自己送进坟墓,寄望于“端粒修复疗法”来暂时逆转,也并非奢望。

    相比之下,反而是另一方面的威胁,疾病,更让方然心生焦躁。

    疾病,包括外源性疾病与内源性疾病,在前者,身为nep大区的管理员、“上帝”,自己的生活条件、卫生与生化安全有完全的保障,方然一点也不担心身染恶疾,这种概率基本上就是零。

    出于这种考虑,对nep大区的研究机构,呈报的传染病、病原体方面的研究,他并不怎样热心,批复预算时十分吝啬。

    毕竟这些研究,对自己,几乎没有一点实用价值,只要待在绝对安全的地下世界,就无需担心从核弹到埃博拉的诸多威胁,治疗乃至预防这些疾病的手段,从疫苗到特效药,有,还是没有,都不会影响到自己的生活,和追寻永生的最高目标。

    仅仅是出于对民众的一点怜悯,或者说,利弊的权衡,他才允许进行这方面的研究。

    治下大区的定居点内,一千万民众,其中是否有爆发流行性传染病的可能,当然有,即便定居点内民众的流动性极差,几乎不可能有外界的细菌、病毒等微生物侵入,既然与毗邻大区彼此敌对,就不能排除明里暗里的生化战之可能性。

    但,从冷酷无情的现实考虑,定居点内的疫情,却又是一种无关紧要的琐事。

    哪怕疫情爆发,没有疫苗与特效药去力挽狂澜,作为阿达民,其实也只需要关进大门、增派机器守卫,让民众在定居点的高墙电网内自生自灭。

    只要别传播到其他定居点,假以时日,哪怕这一座定居点变为死城,时间的流逝,自然会让所有细菌、病毒销声匿迹,再派遣机器人洗消队伍进驻,用环氧乙烷乃至火焰喷射器横扫一切,就可以将威胁消弭于无形。

    草菅人命,是的,方然一点也不想为自己辩解。

    身处这样一个时代,被草菅的人命,何止亿万,做出这等行径的自己,根本也别无选择。

    他所能做的,无非就是祈祷nep大区的定居点内,别爆发严重的疫情,姑且拨款进行的相关研究,也能控制住局面,仅此而已。

    和莫须有的细菌、病毒等威胁相比,内源性疾病的隐忧,则是阿达民也无法回避。

    在这方面,方然有一些既往的调查研究,他很清楚随着身体年龄的增长,内源性疾病的发生率会逐渐上升。

    根据旧时代的研究,这一上升趋势呈现很怪异的“60~80”现象,在六十岁到八十岁之间,各种疾病的发生率到达顶峰,再往后反而有所下降,但存活到这一年龄段的老人,数量太少,最终仍不免被一百二十岁的大限扫灭。

    不管怎样,对四十三岁的自己而言,内源性疾病都是一个越来越严重的威胁。

    那么应对的手段,却又如何,时至今日,人类在医学领域的研究,是否足以应付从脑卒中到恶性坎瑟的所有疾病呢,稍加调研,方然就知道这是痴心妄想。

    nep大区内的医学研究机构,不论数量、还是质量,其实一点也不差,在信息匮乏的今天,无法与毗邻大区的医疗水平想比,但相较于旧时代的联邦,nep在很多领域的医疗能力会更高一筹,诸多疾病的存活率也还相当不错。

    但对永生追寻者而言,一定的存活率,是远远不够的。

第五〇三章 治疗

    面对某种致命的疾病,最好的策略,是具有一种百分之百的治愈手段,否则总令他寝食难安。

    这种要求,今天的人类医学研究与临床体系,并无法满足。

    在某些特定病症的治疗上,如胰腺坎瑟,脑胶质丢莫,效果还很不理想,让方然每念及至此都会有些烦躁。

    事情是明摆着的,一旦罹患这些疾病,医学又无能为力,永不下车的目标就会顷刻瓦解,宣告彻底失败,自几岁时起一直到今天的全部努力,也将化为泡影,自己的整个人生都将被洗白,变得毫无意义。

    恐慌,多少难免,在和业内专家交流时,方然会不自觉的流露一丝异样情绪。

    而医学专家的话,也毫不客气:

    “阿达民先生,对您在预防医学、传染性疾病防治等领域的冷漠,我本人持明确的反对态度,但说这些也用。

    倒是在坎瑟的预防、检测与治疗这一领域,拨款堪称慷慨,恕我直言,您是否在担心,即便养尊处优而完全避免细菌、病毒、支原体等微生物的侵袭,也无法完全杜绝罹患坎瑟的风险,因此而心生不安?

    所以,才急切的想找到一种包治百病的手段,否则便无法高枕无忧。”

    “没错,我的想法就是这样。

    自一群治下之人面前,这本来就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

    人皆有一死,”

    说到这里,方然难免会心中一颤,

    “却又都不想去死,怎么,本人身为人类中的一员,贪生怕死,这想法很难理解?

    倒是你们这些研究人员,多年来,始终无法找到一种对抗坎瑟的通行之策,提交的研究报告、实用成果,还是那些苟且偷生的靶向药,要么就是改进的重离子轰击方案,至于外科手术,哦,那就更不用谈了,这些手段能对付所有种类的坎瑟吗。”

    “我原以为,阿达民先生,您对‘坎瑟’这一疾病有起码的理解,没想到”

    “别出言不逊,詹森博士;

    所谓术业有专攻,我对坎瑟的理解肯定不如您专业,透彻,如果不是这样,还招募您待在研究机构里搞研究么,本人早就亲力亲为了。”

    “是吗?那您应该清楚,‘坎瑟’只是一大类基因紊乱疾病的统称,就人体而言,目前发现的坎瑟已经有几百种,具体到每一种,坎瑟细胞的基因突变也往往有若干类别,对付这样难缠的疾病,传统的不分青红皂白之地毯式轰炸,譬如化疗,效果必定差强人意。

    我们需要更精细的手段,更有针对性的药物、疗法;

    而符合这些要求的手段,特异性都很强,譬如靶向药,根本没办法一下子包治百病。”

    詹森博士的话,没有难以理解的专业术语,方然也一早就知道,现阶段,人类对抗坎瑟的主要手段还是那几类:

    物理攻击(放射疗法),化学攻击(常规化疗),精准化学攻击(靶向药)。

    其他手段如基因诱导、免疫激活等,前景是有的,但因为一些技术上、甚或原理上的缺陷,目前还无法应用。

    道理是这样讲,但,身为阿达民并无法一直等待下去,谁知道恶疾哪天就会来敲门:

    “包治百病,那是白日做梦,但,博士,关于坎瑟的深层次机理,难道就无法给我们的研究提供一些启示吗。

    不论什么样的坎瑟,本质上,无非是体细胞的失控分裂,否则,就算细胞的dna已乱作一团,只要不疯狂分裂,也不会对人体造成任何影响,那么怎样将这些细胞识别出来,你的团队,有没有一些新的设想。”

    “识别?

    这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但,并不是现在的关键。”

    意识到眼前的阿达民,或者说,阿达民的“替身”,背后之人并非一个传统意义上的独裁者,暴君,至少此人对“坎瑟”还是有些理解,詹森博士摇摇头,告诉阿达民,现在人类的医学研究,对如何识别坎瑟细胞,其实已十拿九稳。

    但问题在于,即便能从样本中识别出坎瑟细胞,要对它们做一些什么,譬如将其杀灭,就完全是另一码事。

    “人的身体,是一台极其精密的机器,对付坎瑟,并不能用简单粗暴的手段。

    这世上有无数种办法,可以杀灭培养皿里的坎瑟细胞,但要根除体内的坎瑟,除非手术,否则只能投药,而前述手段里的百分之九十九,甚至九十九点九九以上,都不具备这样使用的条件。

    更可行的办法,是动员人体自身的免疫系统,把被坎瑟细胞‘钝化’的免疫系统重新激活。

    但这一疗法,成功与否完全是运气:

    坎瑟细胞与正常细胞的区别,实在太小,甚至有一些种类的坎瑟,其坎瑟细胞除分裂更频繁之外,与正常组织的细胞几乎毫无区别。

    面对这些潜伏的叛徒,免疫系统钝化、失效的概率很大,十分棘手。”

    对应这种局面,詹森博士向阿达民说明,治疗坎瑟的研究,目前主要集中在“自体免疫疗法”,上,具体的讲,是在发现坎瑟迹象后,用人工方式提取坎瑟细胞、分析其表面识别特征,然后尝试将这些信息“导入”患者的免疫系统,利用自身免疫系统去打击坎瑟。

    这种做法,当然有一些可取之处,缺陷则在于,只有当坎瑟发展到一定程度、在目标区域聚集起上亿失控细胞后,才有可能被医疗机构发现。

    至于说,免疫系统在接到“警报”后,如何对付坎瑟细胞,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化学战。

    复杂的阐述,让方然有一些头昏脑涨,他暂且撇开细节:

    “筛选化合物,或者坎瑟细胞的识别,这一切人工智能都可以胜任。

    詹森博士,您和您的团队,任务是创造性的科学研究,而非监督ai的运行,对坎瑟产生的深层次原因”

    “深层次的原因,是没有的。”

    原因,细胞dna的突变,又哪里能区分“深层”与“表象”的原因呢,方然很清楚这一点,他只是抱有些渺茫的希望。

第五〇四章 生态

    dna的双螺旋构造,联系两条螺旋线上大分子的,每节只有两、三个氢键,但在没有外界干扰的情况下,深藏于真核细胞之细胞核内的dna仍十分稳定。

    否则,任何盖亚生命也无法长时间的稳定存在。

    然而另一方面,倘若dna的稳定性超出限度,如黄金般难变,生命演化也会随之成为一种不可能。

    正因dna具有最低限度的稳定性,与这最低限度相对应的一定演化概率,生命,才能从原始的单细胞、甚至细胞之前的时代,一步步走到今天,直至出现人类,从这种角度,方然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是这双螺旋的受益者。

    但是现在,身为一个不断老去,保守衰老煎熬的人类,他却又无可奈何。

    要改变这一切,让dna双螺旋的稳定性极度提升,只能改变其架构,而这是迄今为止的人类科技无论如何做不到的。

    这便意味着,无论投入多少资源对抗坎瑟,都无法将这巨蟹的狰狞肢体,斩尽杀绝。

    坎瑟,一切生命都无从逃避,生而为人,方然心如明镜,这只不过是自己终将沉浸其中的,人生宿命之一线。

    既然如此,在这里质问詹森博士,和他的团队,又有什么意义呢。

    沉默,眉头蹙起,男人的声线有些沙哑。

    “的确如此。

    那么,詹森博士,我们也许能达成一种这样的共识:

    识别坎瑟迹象,分析坎瑟细胞的类型,然后采取一切措施将其剿灭,终究也不过是一些亡羊补牢的权宜之计。

    如果您有兴趣,很快,我将着手部署一项新的研究计划,人类,是否可以找到这样的手段,通过改变自身的微观构造,一劳永逸的击败坎瑟,揪出dna里潜藏着的魔鬼,将其完全而彻底的消灭掉。”

    ……

    永生,不论怎样思考,都是一桩艰难之极,艰难到几乎注定无法达成的愿望。

    如果不是完全无法达成的话。

    坎瑟的威胁,对照自己的年龄,让四十三岁的男人心下不安。

    不过死亡的使者,并非只有坎瑟这一头,心情平静后,方然的行动仍与之前一样,他所能做的无非是设立新的研究项目,探索改造生命基本架构、规避坎瑟的可能性。

    改造,针对盖亚生命的基本架构,等于就是说,要抛弃四十亿年演化的一脉相承之dna。

    这种设想,难度显然极高,以生命科学的现有水平而言,是很不现实,身为管理员当然不能将希望寄托在这上面,预计的研究经费,资源,也只是勉强可以纠集几个擅长头脑风暴的研究者,做些铺垫性、探索性的试探。

    在规划这一项目时,方然脑海中,“是否可以让‘强ai’去尝试”的念头一闪而过,随即就被掐灭。

    且不论“强人工智能”是否有能力完成这一研究,目前,nep_791的项目还处于测试阶段,目前制定的强ai基础架构,究竟是否正确,其能力上限又怎么样,这些还都不能确定,贸然将其投入实用是不明智的。

    对血肉之躯面临的威胁,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一些而已。

    启动“强人工智能”的研发,成果,最快也要若干年后才能呈现,一开始为“强人工智能”的出现而紧张,时间一长,这种忐忑不安的感觉也逐渐淡化。

    继而,日复一日的繁重事务,还是无时无刻让管理员压力深重。

    日理万机,asa呈交上来的事项,几乎都要严肃对待,但时不时也会有一些不那么枯燥乏味的例外。

    “东北太平洋大区物种多样性报告”,就是这种不合时宜的存在。

    环境保护,从掌控nep的第一天开始,方然就浑不在意,基于严峻的安全形势,大区的一切工作都必须以实力为考量,充其量在确保“全产机”体系运转的基础上,略微顾及大区内的自然环境。

    现代化的工业生产,对环境的破坏程度很大,环保则要投入巨资,经济上并不划算。

    但,阿达民的立场、视野,旁人则不一定会赞同,编号nep_844的环境保护研究机构,才会因此而三天两头呈交紧急报告。

    紧急,或者不紧急,一切全看当事者的立场。

    很多呈报上来的事态,仅凭知识储备,方然也能明白其严重性,但也无能为力。

    “您好,阿达民先生,上周提交的紧急报告,不知您看过没有、是否可以批准我们提出的一揽子紧急措施?”

    照例是远程连线,只不过,在nep_844并无“替身”可用,方然坐在休息室里,百无聊赖般看向投影屏幕,一边让身旁的sara滑动屏幕,姑且瞧瞧第844号研究机构的专题报告,以免交流变成各说各话。

    “报告已阅,但,关于这一方向的研究经费,恕不能随意更改。”

    “但现在情况危急,先生,前一批次抵达哈瓦伊岛上的同僚,刚刚查明情况,岛上的生态系统被战火严重破坏,抢救出来的样本弥足珍贵,但现在研究机构内的生态环境,亟需更新,否则没办法……”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方然有点头昏,他勉强抓住报告者的言辞之重点:

    “打断一下,劳伦斯……教授,对吧?

    您能否先说明一下,供养贵机构专家千里迢迢抓回来的当地蜗牛,还有那些五颜六色的热带植物,对nep大区有何实打实的收益。

    否则,以当前的严峻形势,我很难找到一个理由来说服自己,提升这方面的预算。”

    蜗牛,阿达民是这样讲的吗,果然这家伙一点也不明白盖亚、乃至人类面临的危局。

    想到这里,提交报告的劳伦斯教授忽然间来了勇气:

    “阿达民先生,这并非一个简单的‘饲养蜗牛’之问题,而是盖亚的生态系统,从北大陆到其他大陆、群岛乃至海洋,现如今已濒临物种大规模灭绝,继而因连锁效应,而发生一场严重生态灾难的前夜。

    如果我们仍无动于衷,放任这一切发生,不出多久,盖亚生物圈就将损失百分之九十的现有物种。

    生态环境的毁灭性打击,后果将怎样,更无法预料!”

第五〇五章 保护

    先生,阿达民先生,您或许并无兴致去关注‘蜗牛’,遥远哈瓦伊群岛的生态环境。

    但、至少也该关注一下东北太平洋大区的情况!

    退一步讲,即便您不支持我和我的同事们,对这世界上的濒危、极危物种采取保护性措施,至少也浏览一下过去若干年来提交的报告,就在最近四年来,nep大区的昆虫种类、群落密度与活跃性,都呈严重的下降趋势,脊椎动物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

    “教授,本人看过之前提交上来的每一份报告.

    但您能否回答,假如,毗邻大区的机器大军越过边境,对nep大区发动袭击,您和您的蜗牛、热带植物,能提供些什么样的帮助,让我们免遭屠戮?

    如果不能,那么,就应该理解本人目前的处境,明白这一切抉择,完全是情非得已。”

    “您的处境,我们并非一无所知;

    但,既然身为管理员,您就应该着眼于nep大区的未来……”

    说的好,但又该怎么做呢,方然看着屏幕里的白大褂,说真的,他很想开口问出这样一个问题,却也知道,这种诘问并无任何意义。

    大区的生死存亡,正如科学家所言,还真是阿达民一个人的事,被asa遴选出来的专业人才,肯定都不傻,都能想明白阿达民与治下民众的关系,继而,像劳伦斯教授这样有责任感的科学家,才会对现状深表忧虑,乃至愤愤不平。

    然而这些科学家,又有几人能看的更透彻一点,明白人类、乃至盖亚的现状,根本与每一个人的主观意愿毫无干系,而是文明演化的必然。

    要不要与科学家辩论,方然还在踌躇,劳伦斯教授则喋喋不休:

    “……糟糕透顶,过去五年里,我们已累计确认三百多个物种的野外灭绝。

    一旦被确认‘野外灭绝’,按理说,接下来的抢救性保护工作,就应该以人工环境下的种群保持与繁衍为重,但机构844得到的拨款,实在太杯水车薪,研究机构也不具备一下子维持这么多物种的现实条件。

    结果就是,在三百多个物种的基数上,用不着再到野外调查,我们仍‘收获’了七十五条‘xx物种已灭绝’之记录,哼,真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反而令人绝望。

    即便如此,阿达民先生,我和我的同事们完全可以想象,你们这些管理员脑中盘桓的,仍然是怎样称霸世界,怎样将毗邻大区吞并。

    至于说,经过一番你死我活的恶战,最终的胜出者,将接手一个什么样的盖亚,遍地残骸,死气沉沉,这些完全都无所谓,反正就像现在这样,阿达民,你的真身必定会在哪儿的地下掩蔽所里,外面的世界,到底变成了什么样的人间炼狱,也根本不在乎,是不是!

    唉,简直荒谬,真希望你们这些家伙、赶紧决出胜负。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真的不多”

    “差不多得了,劳伦斯教授。

    还是说,您打报告申请连线,是为了试探本人对言语攻讦的忍耐度?”

    希望我们早点决胜负,是吗,方然在线路另一头面露冷笑,自己身为阿达民又何尝不希望如此呢,但,倘若没有必胜的把握,麻瓜才会先动手。

    但,冷笑的表情,也并没有持续多久,想到劳伦斯教授刚才的话,方然的确受到了一些触动,毕竟,倘若站在“那个人”的立场上,胜出后要面对怎样的一个世界,接管什么状态下的盖亚,这问题的确不容忽视。

    然而又能怎样呢,保护环境,维护物种多样性,这样做是很有一些千秋功绩,对眼前的艰难时势,却终究毫无帮助。

    对教授的尖锐批判,方然大致理解,他也无意和眼前的科学家打嘴仗:

    “言归正传,教授,保护盖亚生态圈的物种多样性,是一项很有意义的工作,身为阿达民,我并非不清楚这一点。

    任凭科技如何发达,迄今为止,人类仍未掌握从基因恢复物种的技术;

    如果我们想要保护一个物种,就得连物种、带生存环境,甚至还要带上相关联的其他物种一起保护,难道不是吗,博士?这也就意味着,单纯抢救某一个、某一类物种的努力,效果真的很有限,保护盖亚才真正当务之急,但是……

    我不讲,您也应该很清楚,以人类文明当前的这种态势,这根本就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奢望。

    ‘管理员尽快决出胜负’,是啊,如果这一天很快到来,对盖亚,对盖亚生物圈,倒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但这并不意味着,身为管理员之一,本人就必须得自缚手脚,把宝贵的资源和经费投入到环境保护、物种保持这样的‘伟大事业’上。

    难道甘当园丁,只待毗邻区的机器人大军一到,便拱手相让、引颈就戮?

    本人没有那样的觉悟,相比失败,还是更倾向于动用一切资源、想尽任何办法去争取胜利,成为盖亚的接管人,而不是匆匆的过客。”

    “但,阿达民先生,难道您就从来没想过,到那时,盖亚表面会是怎样的一幅景象?”

    “当然设想过,前景,也并不美妙。”

    这种设想,早已在脑海中巡梭过无数次,方然的语气很平淡,却隐含着一丝不易觉察、油然而生的伤感:

    “但,再美好、再恐怖的人间图景,如不能亲身经历,也没有任何意义。”

    世界,盖亚表面的生物圈,当“那个人”一统盖亚的时刻来临,究竟会变作了什么模样。

    方然并想不真切,毕竟,连管理员之间的竞争,会因何种关键因素,在什么时间、以什么方式分出胜负,现在都还不得而知,遥望那或许十分久远的未来,就更加无意义,而更像是一种好高骛远的蠢行。

    科学家,研究者,这一群体的忧虑,也因此而有些虚无缥缈,是这样吗。

    无暇思考这种仁者见仁的问题,对话结束前,方然还是授意asa计算出一个相对合理的数值,向nep_844追加12pjoe预算,用于“保护生态环境及物种多样性”。

    虽然他也说不上来,这些投入,会不会有哪怕一星半点的回报。

第五〇六章 复原

    曾几何时,在逝去的旧时代,“保护盖亚物种多样性”是一个多么时兴的标签。

    但人们又曾为这一事业,实打实的做过些什么呢;

    实在寥寥。

    默默无闻的业内人士除外,普罗大众,至多也只是对这一风行词汇感到新奇,面对宣传片与网页啧啧称奇,继而,或许还通过捐款、推-特动态与闲聊时的谈资,获得参与这一伟大事业的成就感。

    就在做这些事的同时,民众,照样食用过度捕捞的海鲜,自驾游穿过整片大陆,漠视遥远国度的生态灾难,甚至为莫须有的巫医之疗效,猎杀犀牛,穿山甲等珍稀动物。

    在这些愚蠢、无知、残忍乃至贪婪的丑行之下,环境保护、物种保护者所做的一切,都显得是那样无力,那样苍白。

    物种消失的速度,也一直在75种/天,或者说每年两万五千种以上。

    25,000种/年,这样的物种消失之速率,是极其恐怖的,奈何对人类文明的绝大多数个体而言,再快的物种灭绝速度,也根本无从察觉。

    甚至于,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还用“物种灭绝始终在发生”,乃至“人类行为也是选择压力的一部分”之类的昏话来自我安慰,甚而更自欺欺人,尝试说服无知的民众漠视这一重大风险。

    虽然他们自己也根本不明白,物种的迅速消失,意味着什么。

    方然一时也说不清楚,但也无妨,对于这些领域,他倾向于相信科学家们的判断。

    物种灭绝,自古以来一直在持续的发生着,这句话本身并没有错;

    问题在于,人类活动导致的物种灭绝速度,比大自然通过选择压力而灭绝物种的(本底)速度,快了不知多少倍。

    根据许多年前的研究,人类活动导致的物种灭绝,速度是自然环境的1,000倍。

    当然这一数字,现在已经被认为是过时的,真正的速度还无法准确测出,但,必定会比1,000高许多,甚至会超出一到两个数量级。

    这样的速度,如果一直持续下去,盖亚生物圈显然坚持不了太久。

    讽刺的是,到生物圈崩溃前夕,由于幸存物种数的极大减少,物种灭绝的速度反而会一路下滑,但,那只不过是物种灭绝殆尽、已经到了“灭无可灭”的地步,接下来的,必然会是生物圈的彻底灭亡。

    一旦事态发展到那种程度……

    不,那种情形,现在并无须想象,以当今时代的人类文明之现状,恐怕也维持不了太久。

    早在人类活动将盖亚生物圈彻底摧毁前,人类,就会被客观规律所消灭。

    前景,如此惊悚,已经无法用“可怕”之类的词形容。

    相比之下,眼前的一点细枝末节之琐事,从“热带植物”到“蜗牛”,根本算不得什么,但方然还是下达了若干指示。

    其中就包括一点,在客观条件、或现有资源无能为力,无法继续维持某物种的种群时,必须采取切实有效的手段,至少将目标物种的基因保存下来,与此同时,尽可能保存其**冷冻样本,以及能获得的一切相关材料。

    要保护一个物种,或者,至少保存一个“复活”的希望,基因是必须要有。

    但迄今为止,人类仍未掌握从基因复原出个体、继而复原出物种种群的技术,正因如此,一切相关材料的获取才至关重要。

    基因,原则上讲,包含物种中个体的一切讯息,这是流行已久的观点。

    却并不正确,甚至是谬误。

    盖亚表面的一切生命,除极少数例外,皆有dna、基因,方方面面的研究也无数次证明,基因是生命活动的主宰,这方面的认识方然很早就有,无须赘述。

    但另一方面,稍加思考,也不难发现“基因是生物个体、乃至物种的全部”有何谬误。

    基因主宰生命的一切活动,这断言并没有错,但,观察生命基本单元细胞的活动,便不难发现,所谓“基因主宰一切生命活动”的断言,无非是再说,基因主宰着细胞本身的一切行为,包括分裂,却并不包括“制造自身”。

    细胞分裂,几乎一切生命的繁衍手段,并未“制造”细胞本身,而只是根据已有的物质复制出备份、而后一刀两段。

    倘若没有“已有的细胞”,空有基因,根本就无法完成这一步骤。

    这就产生了一个悖论:

    细胞的一切生命活动,都由基因主宰,然而细胞本身却并非基因所能制造。

    基因所能做的,无非是“拷贝”已有的细胞,这自然就引出一个问题,那个最初的、最原始的“起源细胞”究竟是怎么来的。

    不知道,原则上也无法知道,但有一点则确凿无疑,那必定无法由基因制造出来。

    思考到这里,方然并不是要再度探寻生命的起源,应付现在的状况,这一探寻似无必要,现代生命科学也早有了解决这一问题的手段,要“复活”灭绝的物种,可以尝试将基因植入类似物种的细胞之中。

    假以时日,一旦这类技术成熟,的确可以回避基因与细胞的“鸡与蛋”之难题。

    但另一方面,他也很自然的想起,决定生物形状、进而决定物种性状的因素,也绝非仅仅只有基因和细胞那样简单。

    生物个体的发育,除最简单的单细胞生物之外,一概有从配子、或孢子到成体的复杂曲折路径,这一过程,毋庸置疑受到基因的调控,物质基础则来自最初的细胞,但,外界环境也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这方面,无需列举从大西洋银边鱼、到尤洛浦鲈鱼的诸多品种,孵化温度可以决定幼苗性别的诸多实例。

    单论人类的胚胎,发育过程中,也会受到从母体营养状况、到uterus内环境的影响。

    生命科学的早期研究者,往往将这种情形与遗传混为一谈,实质却完全不同:

    环境,只会影响身在其中的每一个体,而不改变其基因。

    当母体营养匮乏、蛋白质摄入不足时,会导致后代患ii型糖尿病的风险增高,这便是一个与基因遗传无关,而与后天发育过程相关的例证。

第五〇七章 结论

    小到一个个体,大到一个物种,其特质不仅由基因直接塑造,还会受到从外界环境到发育环境的一系列间接影响。

    一旦认识到这一点,便会明白,保存某物种的基因,并不等于就保存了该物种本身。

    基因,从辨识的角度,的确是该物种区别于盖亚表面其他物种的唯一标签,但仅有这“标签”还不够,若想在物种灭绝后,准确“复原”出该物种的个体,乃至群落,还需要十分准确的个体发育环境、群体生存环境等信息。

    而所有这些信息,可想而知,保存的难度比一堆dna数据高得多。

    不同于数量、容量与编码形式皆可知的dna,影响一个物种的外来因素,边界太模糊,究竟要将信息采集到什么程度,才能满足完全复原该物种的要求,这问题几乎无法回答。

    唯一准确的回答,是“未雨绸缪”,根本就不要让物种陷入濒危、极危的境地;

    同时也是一句毫无用处的废话。

    物种多样性的维护,困难重重,曾经在这一领域长期钻研,方然对此心知肚明。

    他更清楚的是,今天,就在盖亚表面的广袤大陆,乃至浩瀚大洋,无数极危物种,每一天、甚至每一刻都在灭绝。

    而应该对此负责、也应该行动起来的人类,却忙于内斗,即便本身并没有恶意,客观上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而没有余力去稍加干预,更不用说洗心革面、改弦更张,进而扭转盖亚生物圈的宏观进程。

    能做的太少,那么,也只能量力而行,做到一点就算一点了。

    物种灭绝,趋势照这样持续下去,总有一天会突破盖亚生物圈的承受极限,到那时,世界会变作什么模样,阿达民眼下并无暇关注。

    身为一介管理员,要分神的,又何止这样看似不疼不痒的消息。

    回首过去,记忆,容量与准确性终归有限,往往是借助asa的庞大数据库,方然才能厘清思路,继而感慨自己走过的这一段崎岖道路:从西历1489年8月19日起,这世界,便充斥着各种坏消息,纷至沓来,令人窒息。

    这一片铺天盖地的压迫之中,“强人工智能”,便好似一根救命的稻草。

    掌控nep,日理万机,表面上管理一大片井然有序、实力强横的“一人之国”,忙碌的男人心里却比谁都更清楚,这种表象,注定无法持续到永远。

    现如今,完全是因“一人治下”的架构、与编制14,310,000的暴力机器,暂时得以维持,畸形的残存文明,怪异的大区对峙,种种光怪陆离潜藏之下的矛盾,总有一天会如火山爆发,岩浆横流,将这世界焚烧殆尽。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搏,这也是方然决定研发“强ai”的初衷。

    自西历1453年,一直走到今天,眼前,已不再有前人看透、铺垫的路,从今往后的每一步,只能自己决策,自己承担。

    通往的是天堂,还是地狱,一切也都只能独力承受。

    一人独行,完全无法指望任何同类,即便治下研究机构里的专家,学者,也只能供驱策、而无法共疾苦,研发“强人工智能”的动机,是否也包含着对这种绝对孤独、绝对寂寞的某种畏惧呢,自己也说不明白。

    决策,继而行动,不惜代价的巨大投入,终归有所收获。

    西历1497年的某一天,用餐时,方然接到nep_791机构发来的报告,呈报的特殊事件节点,让他看后为之一振。

    兴奋,当然是有,与此同时也感到深深的紧张。

    怎能不紧张呢,毕竟,

    这可是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某种程度上,创造出了超越自身的存在。

    “强人工智能二号机”,项目代号“混沌”,该系统在持续70小时的运行后,开始向存储器中增添数据,直到今天,上电运行后的第693小时14分45秒,系统提取的刷新数据,显示其推导出的某条结论,“具有一定的新颖性”。

    也就是人类未曾知晓的、崭新的数学知识,是这样吗。

    简单浏览报告,方然明白了这想法不一定正确,以nep大区的数学研究机构,并不太可能掌握这世界上的所有数学知识,fscim体系里的数学领域相关知识,也远没有完成100%的定义,所以这断言为时尚早。

    不过,基于fscim体系的解析,“强ai二号机”推导出的结论,是nep大区内的数学家们未曾得见,这倒是一个基本确定的事实。

    西历1497年3月23日,历史上头一次,人类借助ai“得到”了某定律的证明。

    定律的具体形式,身在领域之外,方然一时间还没办法理解的很透彻,总之是数论中的某个命题,其冷僻程度,并没有形成猜想、并以提出者进行命名,看到结论后,包括nep_705、706等机构里的数学家们,也多少有些意外。

    当然,他们中的所有人,并未被告知“这是一份来自ai的证明”。

    nep_791研发组的成员中,也有数学专家,因为知道这一份看上去平平无奇、至多“挺有技巧”的证明是来自于谁,而抱有极大的兴趣。

    但他们研究之后,并说不出,这条看起来有点意思的性质,究竟是迄今为止无人发现、无人问津呢,还是作为一个没有显明价值的小结论,曾经被数学研究者们发现,并随意的放置在一边,没有格外关注。

    这一情形,在旧时代的技术条件下,有点不可思议,但在新时代则实属寻常。

    旧时代的人类文明,凭借发达的通讯手段而联系在一起,数学领域的绝大多数成果,都会迅速传遍整个学术界。

    哪怕是那些没多大价值、探索难度低的结论,迟早也会被录入位于联邦普林斯顿大学的“数学基础信息数据库”,作为全人类的知识财富被保存下来。

    但在第三次盖亚大战爆发后,准确地讲,战争爆发前的一段时间,世界就已事实上被分裂。

    数学、乃至其他学科的国际交流,也逐渐变得不可能。

    故从那之后,一直到今天,nep大区的数学研究者们并无法判断,这结论是否已被人类发现、并证明过,也实属寻常。

第五〇八章 费马

    小到一个个体,大到一个物种,其特质不仅由基因直接塑造,还会受到从外界环境到发育环境的一系列间接影响。

    一旦认识到这一点,便会明白,保存某物种的基因,并不等于就保存了该物种本身。

    基因,从辨识的角度,的确是该物种区别于盖亚表面其他物种的唯一标签,但仅有这“标签”还不够,若想在物种灭绝后,准确“复原”出该物种的个体,乃至群落,还需要十分准确的个体发育环境、群体生存环境等信息。

    而所有这些信息,可想而知,保存的难度比一堆dna数据高得多。

    不同于数量、容量与编码形式皆可知的dna,影响一个物种的外来因素,边界太模糊,究竟要将信息采集到什么程度,才能满足完全复原该物种的要求,这问题几乎无法回答。

    唯一准确的回答,是“未雨绸缪”,根本就不要让物种陷入濒危、极危的境地;

    同时也是一句毫无用处的废话。

    物种多样性的维护,困难重重,曾经在这一领域长期钻研,方然对此心知肚明。

    他更清楚的是,今天,就在盖亚表面的广袤大陆,乃至浩瀚大洋,无数极危物种,每一天、甚至每一刻都在灭绝。

    而应该对此负责、也应该行动起来的人类,却忙于内斗,即便本身并没有恶意,客观上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而没有余力去稍加干预,更不用说洗心革面、改弦更张,进而扭转盖亚生物圈的宏观进程。

    能做的太少,那么,也只能量力而行,做到一点就算一点了。

    物种灭绝,趋势照这样持续下去,总有一天会突破盖亚生物圈的承受极限,到那时,世界会变作什么模样,阿达民眼下并无暇关注。

    身为一介管理员,要分神的,又何止这样看似不疼不痒的消息。

    回首过去,记忆,容量与准确性终归有限,往往是借助asa的庞大数据库,方然才能厘清思路,继而感慨自己走过的这一段崎岖道路:从西历1489年8月19日起,这世界,便充斥着各种坏消息,纷至沓来,令人窒息。

    这一片铺天盖地的压迫之中,“强人工智能”,便好似一根救命的稻草。

    掌控nep,日理万机,表面上管理一大片井然有序、实力强横的“一人之国”,忙碌的男人心里却比谁都更清楚,这种表象,注定无法持续到永远。

    现如今,完全是因“一人治下”的架构、与编制14,310,000的暴力机器,暂时得以维持,畸形的残存文明,怪异的大区对峙,种种光怪陆离潜藏之下的矛盾,总有一天会如火山爆发,岩浆横流,将这世界焚烧殆尽。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搏,这也是方然决定研发“强ai”的初衷。

    自西历1453年,一直走到今天,眼前,已不再有前人看透、铺垫的路,从今往后的每一步,只能自己决策,自己承担。

    通往的是天堂,还是地狱,一切也都只能独力承受。

    一人独行,完全无法指望任何同类,即便治下研究机构里的专家,学者,也只能供驱策、而无法共疾苦,研发“强人工智能”的动机,是否也包含着对这种绝对孤独、绝对寂寞的某种畏惧呢,自己也说不明白。

    决策,继而行动,不惜代价的巨大投入,终归有所收获。

    西历1497年的某一天,用餐时,方然接到nep_791机构发来的报告,呈报的特殊事件节点,让他看后为之一振。

    兴奋,当然是有,与此同时也感到深深的紧张。

    怎能不紧张呢,毕竟,

    这可是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某种程度上,创造出了超越自身的存在。

    “强人工智能二号机”,项目代号“混沌”,该系统在持续70小时的运行后,开始向存储器中增添数据,直到今天,上电运行后的第693小时14分45秒,系统提取的刷新数据,显示其推导出的某条结论,“具有一定的新颖性”。

    也就是人类未曾知晓的、崭新的数学知识,是这样吗。

    简单浏览报告,方然明白了这想法不一定正确,以nep大区的数学研究机构,并不太可能掌握这世界上的所有数学知识,fscim体系里的数学领域相关知识,也远没有完成100%的定义,所以这断言为时尚早。

    不过,基于fscim体系的解析,“强ai二号机”推导出的结论,是nep大区内的数学家们未曾得见,这倒是一个基本确定的事实。

    西历1497年3月23日,历史上头一次,人类借助ai“得到”了某定律的证明。

    定律的具体形式,身在领域之外,方然一时间还没办法理解的很透彻,总之是数论中的某个命题,其冷僻程度,并没有形成猜想、并以提出者进行命名,看到结论后,包括nep_705、706等机构里的数学家们,也多少有些意外。

    当然,他们中的所有人,并未被告知“这是一份来自ai的证明”。

    nep_791研发组的成员中,也有数学专家,因为知道这一份看上去平平无奇、至多“挺有技巧”的证明是来自于谁,而抱有极大的兴趣。

    但他们研究之后,并说不出,这条看起来有点意思的性质,究竟是迄今为止无人发现、无人问津呢,还是作为一个没有显明价值的小结论,曾经被数学研究者们发现,并随意的放置在一边,没有格外关注。

    这一情形,在旧时代的技术条件下,有点不可思议,但在新时代则实属寻常。

    旧时代的人类文明,凭借发达的通讯手段而联系在一起,数学领域的绝大多数成果,都会迅速传遍整个学术界。

    哪怕是那些没多大价值、探索难度低的结论,迟早也会被收录到位于联邦普林斯顿大学的“数学基础信息数据库”……

    简单浏览报告,方然明白了这想法不一定正确,以nep大区的数学研究机构,并不太可能掌握这世界上的所有数学知识,fscim体系里的数学领域相关知识,也远没有完成100%的定义,所以这断言为时尚早。

第五〇九章 异样

    小到一个个体,大到一个物种,其特质不仅由基因直接塑造,还会受到从外界环境到发育环境的一系列间接影响。

    一旦认识到这一点,便会明白,保存某物种的基因,并不等于就保存了该物种本身。

    基因,从辨识的角度,的确是该物种区别于盖亚表面其他物种的唯一标签,但仅有这“标签”还不够,若想在物种灭绝后,准确“复原”出该物种的个体,乃至群落,还需要十分准确的个体发育环境、群体生存环境等信息。

    而所有这些信息,可想而知,保存的难度比一堆dna数据高得多。

    不同于数量、容量与编码形式皆可知的dna,影响一个物种的外来因素,边界太模糊,究竟要将信息采集到什么程度,才能满足完全复原该物种的要求,这问题几乎无法回答。

    唯一准确的回答,是“未雨绸缪”,根本就不要让物种陷入濒危、极危的境地;

    同时也是一句毫无用处的废话。

    物种多样性的维护,困难重重,曾经在这一领域长期钻研,方然对此心知肚明。

    他更清楚的是,今天,就在盖亚表面的广袤大陆,乃至浩瀚大洋,无数极危物种,每一天、甚至每一刻都在灭绝。

    而应该对此负责、也应该行动起来的人类,却忙于内斗,即便本身并没有恶意,客观上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而没有余力去稍加干预,更不用说洗心革面、改弦更张,进而扭转盖亚生物圈的宏观进程。

    能做的太少,那么,也只能量力而行,做到一点就算一点了。

    物种灭绝,趋势照这样持续下去,总有一天会突破盖亚生物圈的承受极限,到那时,世界会变作什么模样,阿达民眼下并无暇关注。

    身为一介管理员,要分神的,又何止这样看似不疼不痒的消息。

    回首过去,记忆,容量与准确性终归有限,往往是借助asa的庞大数据库,方然才能厘清思路,继而感慨自己走过的这一段崎岖道路:从西历1489年8月19日起,这世界,便充斥着各种坏消息,纷至沓来,令人窒息。

    这一片铺天盖地的压迫之中,“强人工智能”,便好似一根救命的稻草。

    掌控nep,日理万机,表面上管理一大片井然有序、实力强横的“一人之国”,忙碌的男人心里却比谁都更清楚,这种表象,注定无法持续到永远。

    现如今,完全是因“一人治下”的架构、与编制14,310,000的暴力机器,暂时得以维持,畸形的残存文明,怪异的大区对峙,种种光怪陆离潜藏之下的矛盾,总有一天会如火山爆发,岩浆横流,将这世界焚烧殆尽。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搏,这也是方然决定研发“强ai”的初衷。

    自西历1453年,一直走到今天,眼前,已不再有前人看透、铺垫的路,从今往后的每一步,只能自己决策,自己承担。

    通往的是天堂,还是地狱,一切也都只能独力承受。

    一人独行,完全无法指望任何同类,即便治下研究机构里的专家,学者,也只能供驱策、而无法共疾苦,研发“强人工智能”的动机,是否也包含着对这种绝对孤独、绝对寂寞的某种畏惧呢,自己也说不明白。

    决策,继而行动,不惜代价的巨大投入,终归有所收获。

    西历1497年的某一天,用餐时,方然接到nep_791机构发来的报告,呈报的特殊事件节点,让他看后为之一振。

    兴奋,当然是有,与此同时也感到深深的紧张。

    怎能不紧张呢,毕竟,

    这可是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某种程度上,创造出了超越自身的存在。

    “强人工智能二号机”,项目代号“混沌”,该系统在持续70小时的运行后,开始向存储器中增添数据,直到今天,上电运行后的第693小时14分45秒,系统提取的刷新数据,显示其推导出的某条结论,“具有一定的新颖性”。

    也就是人类未曾知晓的、崭新的数学知识,是这样吗。

    简单浏览报告,方然明白了这想法不一定正确,以nep大区的数学研究机构,并不太可能掌握这世界上的所有数学知识,fscim体系里的数学领域相关知识,也远没有完成100%的定义,所以这断言为时尚早。

    不过,基于fscim体系的解析,“强ai二号机”推导出的结论,是nep大区内的数学家们未曾得见,这倒是一个基本确定的事实。

    西历1497年3月23日,历史上头一次,人类借助ai“得到”了某定律的证明。

    定律的具体形式,身在领域之外,方然一时间还没办法理解的很透彻,总之是数论中的某个命题,其冷僻程度,并没有形成猜想、并以提出者进行命名,看到结论后,包括nep_705、706等机构里的数学家们,也多少有些意外。

    当然,他们中的所有人,并未被告知“这是一份来自ai的证明”。

    nep_791研发组的成员中,也有数学专家,因为知道这一份看上去平平无奇、至多“挺有技巧”的证明是来自于谁,而抱有极大的兴趣。

    但他们研究之后,并说不出,这条看起来有点意思的性质,究竟是迄今为止无人发现、无人问津呢,还是作为一个没有显明价值的小结论,曾经被数学研究者们发现,并随意的放置在一边,没有格外关注。

    这一情形,在旧时代的技术条件下,有点不可思议,但在新时代则实属寻常。

    旧时代的人类文明,凭借发达的通讯手段而联系在一起,数学领域的绝大多数成果,都会迅速传遍整个学术界。

    哪怕是那些没多大价值、探索难度低的结论,迟早也会被收录到位于联邦普林斯顿大学的“数学基础信息数据库”……

    简单浏览报告,方然明白了这想法不一定正确,以nep大区的数学研究机构,并不太可能掌握这世界上的所有数学知识,fscim体系里的数学领域相关知识,也远没有完成100%的定义……

第五一〇章 盘古

    小到一个个体,大到一个物种,其特质不仅由基因直接塑造,还会受到从外界环境到发育环境的一系列间接影响。

    一旦认识到这一点,便会明白,保存某物种的基因,并不等于就保存了该物种本身。

    基因,从辨识的角度,的确是该物种区别于盖亚表面其他物种的唯一标签,但仅有这“标签”还不够,若想在物种灭绝后,准确“复原”出该物种的个体,乃至群落,还需要十分准确的个体发育环境、群体生存环境等信息。

    而所有这些信息,可想而知,保存的难度比一堆dna数据高得多。

    不同于数量、容量与编码形式皆可知的dna,影响一个物种的外来因素,边界太模糊,究竟要将信息采集到什么程度,才能满足完全复原该物种的要求,这问题几乎无法回答。

    唯一准确的回答,是“未雨绸缪”,根本就不要让物种陷入濒危、极危的境地;

    同时也是一句毫无用处的废话。

    物种多样性的维护,困难重重,曾经在这一领域长期钻研,方然对此心知肚明。

    他更清楚的是,今天,就在盖亚表面的广袤大陆,乃至浩瀚大洋,无数极危物种,每一天、甚至每一刻都在灭绝。

    而应该对此负责、也应该行动起来的人类,却忙于内斗,即便本身并没有恶意,客观上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而没有余力去稍加干预,更不用说洗心革面、改弦更张,进而扭转盖亚生物圈的宏观进程。

    能做的太少,那么,也只能量力而行,做到一点就算一点了。

    物种灭绝,趋势照这样持续下去,总有一天会突破盖亚生物圈的承受极限,到那时,世界会变作什么模样,阿达民眼下并无暇关注。

    身为一介管理员,要分神的,又何止这样看似不疼不痒的消息。

    回首过去,记忆,容量与准确性终归有限,往往是借助asa的庞大数据库,方然才能厘清思路,继而感慨自己走过的这一段崎岖道路:从西历1489年8月19日起,这世界,便充斥着各种坏消息,纷至沓来,令人窒息。

    这一片铺天盖地的压迫之中,“强人工智能”,便好似一根救命的稻草。

    掌控nep,日理万机,表面上管理一大片井然有序、实力强横的“一人之国”,忙碌的男人心里却比谁都更清楚,这种表象,注定无法持续到永远。

    现如今,完全是因“一人治下”的架构、与编制14,310,000的暴力机器,暂时得以维持,畸形的残存文明,怪异的大区对峙,种种光怪陆离潜藏之下的矛盾,总有一天会如火山爆发,岩浆横流,将这世界焚烧殆尽。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搏,这也是方然决定研发“强ai”的初衷。

    自西历1453年,一直走到今天,眼前,已不再有前人看透、铺垫的路,从今往后的每一步,只能自己决策,自己承担。

    通往的是天堂,还是地狱,一切也都只能独力承受。

    一人独行,完全无法指望任何同类,即便治下研究机构里的专家,学者,也只能供驱策、而无法共疾苦,研发“强人工智能”的动机,是否也包含着对这种绝对孤独、绝对寂寞的某种畏惧呢,自己也说不明白。

    决策,继而行动,不惜代价的巨大投入,终归有所收获。

    西历1497年的某一天,用餐时,方然接到nep_791机构发来的报告,呈报的特殊事件节点,让他看后为之一振。

    兴奋,当然是有,与此同时也感到深深的紧张。

    怎能不紧张呢,毕竟,

    这可是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某种程度上,创造出了超越自身的存在。

    “强人工智能二号机”,项目代号“混沌”,该系统在持续70小时的运行后,开始向存储器中增添数据,直到今天,上电运行后的第693小时14分45秒,系统提取的刷新数据,显示其推导出的某条结论,“具有一定的新颖性”。

    也就是人类未曾知晓的、崭新的数学知识,是这样吗。

    简单浏览报告,方然明白了这想法不一定正确,以nep大区的数学研究机构,并不太可能掌握这世界上的所有数学知识,fscim体系里的数学领域相关知识,也远没有完成100%的定义,所以这断言为时尚早。

    不过,基于fscim体系的解析,“强ai二号机”推导出的结论,是nep大区内的数学家们未曾得见,这倒是一个基本确定的事实。

    西历1497年3月23日,历史上头一次,人类借助ai“得到”了某定律的证明。

    定律的具体形式,身在领域之外,方然一时间还没办法理解的很透彻,总之是数论中的某个命题,其冷僻程度,并没有形成猜想、并以提出者进行命名,看到结论后,包括nep_705、706等机构里的数学家们,也多少有些意外。

    当然,他们中的所有人,并未被告知“这是一份来自ai的证明”。

    nep_791研发组的成员中,也有数学专家,因为知道这一份看上去平平无奇、至多“挺有技巧”的证明是来自于谁,而抱有极大的兴趣。

    但他们研究之后,并说不出,这条看起来有点意思的性质,究竟是迄今为止无人发现、无人问津呢,还是作为一个没有显明价值的小结论,曾经被数学研究者们发现,并随意的放置在一边,没有格外关注。

    这一情形,在旧时代的技术条件下,有点不可思议,但在新时代则实属寻常。

    旧时代的人类文明,凭借发达的通讯手段而联系在一起,数学领域的绝大多数成果,都会迅速传遍整个学术界。

    哪怕是那些没多大价值、探索难度低的结论,迟早也会被收录到位于联邦普林斯顿大学的“数学基础信息数据库”……

    简单浏览报告,方然明白了这想法不一定正确,以nep大区的数学研究机构,并不太可能掌握这世界上的所有数学知识,fscim体系里的数学领域相关知识,也远没有完成百分之百的定义。

第五一一章 差异

    “费马……大定理?”

    阿达民的话,让莱斯利*兰伯特很意外,他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是为何而疑惑。

    这位阿达民先生,他不知道“费马大定理”已经被证明了吗,但即便如此,自己要不要直言相告,冒这样的风险去揭短呢。

    这边还在犹豫,线路另一头,asa的提醒已做了这样一件事。

    “哦,是这样,‘费马大定理’已经被人类证明过了。

    那么换一个待解决的猜想,怎么样,兰伯特先生,我们咨询一下数学家们,或者从数据库里找几个难度较高的猜想,让‘二号机’尝试证明一下,这是否能验证,‘混沌’系统的能力究竟如何。”

    “理论上讲,这样做是有一定的价值。”

    所谓当局者迷,身在“强人工智能”研发组,从一开始就瞄准自主思维的设计目标,长期以来莱斯利*兰伯特所想的,几乎都是如何让ai具备自主思维,创造性、探索性研究的能力,而几乎没考虑过别的。

    不过,接触这一设想后,凭借自己对“混沌”系统的观察,兰伯特还是不自觉的在屏幕前摇一摇头,他并不认为现在的“混沌”能解决多么高深的数学问题。

    从数论中的一个普通结论,到长久未解决的猜想,难度究竟差多少。

    这问题,别说普通民众,即便在数学领域摸爬滚打多年的研究者,也不一定能给出准确的回答,甚至往往要等到猜想被解决后,才能有一个相对准确、公允的评价,然而此时猜想已经被解决,这种回答的价值,自然也近乎于零。

    身为一名数学领域的涉猎者,在这方面,莱斯利*兰伯特凑巧有详细的观察与思考。

    权衡利弊后,他直接向阿达民指出,所谓“选择高难度的猜想”,这一设定本身就包含极大的不确定性:数学猜想的“难度”,并无绝对标准,而几乎完全由研究者的数量、水平,和猜想屹立的时间长短来决定。

    譬如著名的“费马大定理”,从西历1092年提出,到西历1450年解决,包括欧拉、柯西、高斯、勒贝格等著名数学家都牵扯其中。

    这么多顶尖头脑的努力,前后也经历了三百多年时间,才最终将其证明。

    这样的现实,在费马大定理被证明之前,的确可以作为很有利的论据,证明这一定理(其实应该用“猜想”)的难度之高。

    但是这一原则,很显然,并无法应用到所有的数学结论、猜想之上。

    现代数学,已经发展到怎样的程度,兰伯特略知一二,他很清楚数学这一棵参天大树,现如今是怎样的枝繁叶茂。

    具体到每一个分支,又有近乎无数的研究成果与未解之谜,即便动员旧时代的所有数学家,殚精竭虑,也绝无可能针对每一个猜想、结论都展开详尽而长久的研究,因而也不可能凭借“研究者数量、水平、时长”的大原则,判断问题的难度。

    道理很简单,人类根本没有这么多顶尖人才,仅有的人才,也断然无法将所有时间精力耗费在理论研究、猜想证明上。

    浩如烟海的数学领域中,会埋伏着多少无人问津的猜想、结论、命题。

    所有这些命题,其中,必定有一些难度极高,甚至远远超越人类现有知识的存在,但因为无人关注,甚至无人发现,对其实际难度,人类根本就一无所知。

    不仅如此,从另外一个角度,哪怕对于那些流行于世、知名度极高的数学猜想,要在这些猜想被数学家证明/证伪之前,判断其难度,事实上也相当于一种“未卜先知”,根本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很多数学猜想,譬如“哥德巴赫猜想”就属于这一类,迄今为止,数学家们掌握的手段,都只能迫近、而无法将其解决。

    这意味着,要么“哥德巴赫猜想”无法被证明/证伪,要么就需要一些崭新的数学研究成果、理论,不论哪一种,今天的数学家们都无从判断,更谈不上给出一个具体的时间/工作量预测,最后,只能认定其难度的下限,而无法判断其上限。

    除此之外,另有一些猜想,譬如已经被安德鲁*怀尔斯证明的“费马大定理”,在最终被证明前的若干年,就有一定的迹象显示其“很有可能被解决”。

    即便如此,作为投入进攻的数学家,安德鲁*怀尔斯本人在一开始也必定没有十成把握。

    事实上,但凡在开始工作之前,有足以判断该猜想之难度的所谓“十成把握”,当事者立即就可以宣称自己已解决了该猜想,接下来,只要潜心完善证明过程即可,这是数学界时常出现、公认有效的做法。

    总结起来,对一个尚未解决的数学猜想,不论是否有思路,都无法准确判断其难度,这才是实际情况。

    既然是用来验证“混沌”系统的能力,难度未知的猜想,就不是一种合适的题材。

    尽管如此,阿达民提出的设想,兰伯特还是不想直接拒绝,想一想反正也没关系,就应承下来,比较随意的选择“黎曼猜想”送入二号机。

    论说起来,具有一百多年历史的“黎曼猜想”,显然也不是好啃的硬骨头。

    西历1497年4月10日,“强人工智能二号机”接到外部指令,尝试解析一个已有命题,当然,以黎曼命名的该猜想,在系统的基本数据库里是已经存在的,指令要求是“尝试证明/证伪”,然后就是等待结果。

    时间,一天天过去,不论阿达民、还是研究者,都没有耐心等待太久。

    但任凭怎样运转,系统监测显示约60%的算力都被这一指令占用,直到1497年5月10日,持续运转七百多小时的“混沌”仍未给出任何结论。

    不仅如此,对“混沌”系统的当前状态,是否在这一过程中有所收获、还是茫然不知所以,由于“强ai”的总体架构与传统计算机体系迥异,现在也没办法知道,唯一能确定的,是一个月的时间并不足以解决“黎曼猜想”。

第五一二章 超越

    “费马……大定理?”

    阿达民的话,让莱斯利*兰伯特很意外,他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是为何而疑惑。

    这位阿达民先生,他不知道“费马大定理”已经被证明了吗,但即便如此,自己要不要直言相告,冒这样的风险去揭短呢。

    这边还在犹豫,线路另一头,asa的提醒已做了这样一件事。

    “哦,是这样,‘费马大定理’已经被人类证明过了。

    那么换一个待解决的猜想,怎么样,兰伯特先生,我们咨询一下数学家们,或者从数据库里找几个难度较高的猜想,让‘二号机’尝试证明一下,这是否能验证,‘混沌’系统的能力究竟如何。”

    “理论上讲,这样做是有一定的价值。”

    所谓当局者迷,身在“强人工智能”研发组,从一开始就瞄准自主思维的设计目标,长期以来莱斯利*兰伯特所想的,几乎都是如何让ai具备自主思维,创造性、探索性研究的能力,而几乎没考虑过别的。

    不过,接触这一设想后,凭借自己对“混沌”系统的观察,兰伯特还是不自觉的在屏幕前摇一摇头,他并不认为现在的“混沌”能解决多么高深的数学问题。

    从数论中的一个普通结论,到长久未解决的猜想,难度究竟差多少。

    这问题,别说普通民众,即便在数学领域摸爬滚打多年的研究者,也不一定能给出准确的回答,甚至往往要等到猜想被解决后,才能有一个相对准确、公允的评价,然而此时猜想已经被解决,这种回答的价值,自然也近乎于零。

    身为一名数学领域的涉猎者,在这方面,莱斯利*兰伯特凑巧有详细的观察与思考。

    权衡利弊后,他直接向阿达民指出,所谓“选择高难度的猜想”,这一设定本身就包含极大的不确定性:数学猜想的“难度”,并无绝对标准,而几乎完全由研究者的数量、水平,和猜想屹立的时间长短来决定。

    譬如著名的“费马大定理”,从西历1092年提出,到西历1450年解决,包括欧拉、柯西、高斯、勒贝格等著名数学家都牵扯其中。

    这么多顶尖头脑的努力,前后也经历了三百多年时间,才最终将其证明。

    这样的现实,在费马大定理被证明之前,的确可以作为很有利的论据,证明这一定理(其实应该用“猜想”)的难度之高。

    但是这一原则,很显然,并无法应用到所有的数学结论、猜想之上。

    现代数学,已经发展到怎样的程度,兰伯特略知一二,他很清楚数学这一棵参天大树,现如今是怎样的枝繁叶茂。

    具体到每一个分支,又有近乎无数的研究成果与未解之谜,即便动员旧时代的所有数学家,殚精竭虑,也绝无可能针对每一个猜想、结论都展开详尽而长久的研究,因而也不可能凭借“研究者数量、水平、时长”的大原则,判断问题的难度。

    道理很简单,人类根本没有这么多顶尖人才,仅有的人才,也断然无法将所有时间精力耗费在理论研究、猜想证明上。

    浩如烟海的数学领域中,会埋伏着多少无人问津的猜想、结论、命题。

    所有这些命题,其中,必定有一些难度极高,甚至远远超越人类现有知识的存在,但因为无人关注,甚至无人发现,对其实际难度,人类根本就一无所知。

    不仅如此,从另外一个角度,哪怕对于那些流行于世、知名度极高的数学猜想,要在这些猜想被数学家证明/证伪之前,判断其难度,事实上也相当于一种“未卜先知”,根本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很多数学猜想,譬如“哥德巴赫猜想”就属于这一类,迄今为止,数学家们掌握的手段,都只能迫近、而无法将其解决。

    这意味着,要么“哥德巴赫猜想”无法被证明/证伪,要么就需要一些崭新的数学研究成果、理论,不论哪一种,今天的数学家们都无从判断,更谈不上给出一个具体的时间/工作量预测,最后,只能认定其难度的下限,而无法判断其上限。

    除此之外,另有一些猜想,譬如已经被安德鲁*怀尔斯证明的“费马大定理”,在最终被证明前的若干年,就有一定的迹象显示其“很有可能被解决”。

    即便如此,作为投入进攻的数学家,安德鲁*怀尔斯本人在一开始也必定没有十成把握。

    事实上,但凡在开始工作之前,有足以判断该猜想之难度的所谓“十成把握”,当事者立即就可以宣称自己已解决了该猜想,接下来,只要潜心完善证明过程即可,这是数学界时常出现、公认有效的做法。

    总结起来,对一个尚未解决的数学猜想,不论是否有思路,都无法准确判断其难度,这才是实际情况。

    既然是用来验证“混沌”系统的能力,难度未知的猜想,就不是一种合适的题材。

    尽管如此,阿达民提出的设想,兰伯特还是不想直接拒绝,想一想反正也没关系,就应承下来,比较随意的选择“黎曼猜想”送入二号机。

    论说起来,具有一百多年历史的“黎曼猜想”,显然也不是好啃的硬骨头。

    西历1497年4月10日,“强人工智能二号机”接到外部指令,尝试解析一个已有命题,当然,以黎曼命名的该猜想,在系统的基本数据库里是已经存在的,指令要求是“尝试证明/证伪”,然后就是等待结果。

    时间,一天天过去,不论阿达民、还是研究者,都没有耐心等待太久。

    但任凭怎样运转,系统监测显示约60%的算力都被这一指令占用,直到1497年5月10日,持续运转七百多小时的“混沌”仍未给出任何结论。

    不仅如此,对“混沌”系统的当前状态,是否在这一过程中有所收获、还是茫然不知所以,由于“强ai”的总体架构与传统计算机体系迥异,现在也没办法知道,唯一能确定的,是一个月的时间并不足以解决“黎曼猜想”……

第五一三章 数学

    不论谬误,还是留待进一步讨论,甚至“超越”,科学家们在这一问题上的分歧,都让方然感到新鲜。

    毕竟现在讨论的问题,并不是一个由于信息不全,或现有理论、手段之局限性而引发的争论,摆在所有人眼前的只是一份“莫名其妙”的数学证明,是对是错,难道不该顷刻可知吗。

    不知不觉,时间一点点过去,现场讨论的气氛相当热烈,方然却意兴阑珊。

    他现在所想的,与在场专家、学者们所讨论的,并不一致,看到他们饶有兴致的围绕“混沌”提交的证明辩论,焦点,集中在高维空间定距,或者命题的证明之逻辑上,不知为何,他就会有一点坐立不安。

    虽然也有一些学者,如莱斯利*兰伯特,指出辩论的矛盾之处,倘若认为“混沌”的结论有误,作为ai,这本身就极其诡异。

    但,问题真的仅此而已吗,恐怕不。

    一边聆听现场发言,一边扫视会场,不知不觉,四十四岁的男人有一点开小差,思绪逐渐脱离具体的证明、维度乃至辩论,而越来越天马行空,就在这样的过程中,他逐渐摸索到一点清晰的思路。

    对“混沌”提交的这一份证明,科学家们关注的方向,或许并不恰当。

    会议之后,没有急于离开“替身机器”,方然想了想,还是决定呼叫莱斯利*兰伯特,让他带领几位数学家到休息室。

    “抱歉,再占用诸位一些时间;

    对下午的议题,本人有些不太成熟的想法,还想请教咨询一下。”

    对待nep大区的科学家,方然相当礼貌,虽然这些专家、学者和定居点内的一千万民众并无本质区别,对管理员的吩咐,只有照办,但他没打算滥施威权,给双方的交流平添一些不必要的隔阂。

    “对‘混沌’系统给出的‘费马大定理之证明’,刚才诸位已讨论过。

    我个人的建议,首先,考虑到这份证明的一点背景讯息:

    费马大定理,无疑是正确的,安德鲁*怀尔斯教授的杰出工作成果,可以确保这一点,同时注意到,计算机系统与人工智能的特性,是‘不会出错’,那么诸位对‘混沌’给出的证明,予以否定,这一事态就很耐人寻味。

    ‘混沌’的证明,究竟是对,还是错?

    关于这一点,显然,本人并无资格在诸位面前班门弄斧,而应该相信你们的判断,那么这就引出第二个问题:

    强ai,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才会给出一份这样的证明。

    这个问题,诸位在批驳其给出的证明时,有没有考虑过呢,但说无妨。”

    话音落地,休息室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对在场者的沉默,方然看来看去,他忽然间竟有一点忧心忡忡。

    在座的几位专家,姓名,职务乃至研究领域,asa已经叠加显示到视野中,但这些并无关紧要,怎么说也是人类最聪明、最顶尖的一批头脑,竟然会在这方面毫无觉察,是这样吗,这对自己而言是幸运、抑或是不幸呢。

    “那么,诸位先思考一下,本人端出自己的结论来,权作抛砖引玉。

    对‘混沌’系统给出的费马大定理之证明,本人认为,其很有可能是正确的;但与此同时,诸位对这一证明的判断,同样也应该是正确的。

    换句话讲,这一证明究竟是对,还是错,与评判者的立场密切相关。”

    “呃……那么,阿达民先生,”

    一开始还在疑惑,越听,越觉得难以忍受,在场者中终于有人举手示意,

    “您的意思是,‘强ai二号机’给出的所谓‘费马大定理之证明’,这么一项数学上的结论,其正确与否,并不是确凿无疑、或无法判定,而是在不同立场的评判者眼里,可能正确,也可能不正确?

    恕我直言,”

    眼见“阿达民”,也就是中年替身点一点头,发言者觉得这简直荒谬,

    “先生,您是否清楚,但凡有意义的数学命题,只可能有三种状态,真,伪,不可判定。

    不管哪一种状况,其本身必定是确凿的,决不会变来变去,仅仅因为站在不同立场上的人去评判,就有迥然不同的结论!”

    言下之意,阿达民,您是一个傻瓜吗;

    数学,数学是什么,但凡有点起码的认识,又怎会说出这种荒唐的梦话。

    这种潜台词,不论从语气,神态,还是在场其他数学家的表情,方然都不难感受到,但现在这些并无所谓,他只是坐在那盯着发言者看了一会儿,直到后者有点心里发毛,才不紧不慢的开口解释:

    “您,和您的同僚,是想暗示本人乃一介麻瓜,是吗?

    数学是客观的,不会因为人的主观意志而改变,其实,一切客观规律莫不如此,在座诸位和本人都清楚这一点。

    但必须指出,‘客观规律’并不直接等同于‘数学’,人类总结、构建出的数学,并不一定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客观规律是永恒的,唯一的,人类对其的表述、归纳与演绎,却未必永恒而又唯一。

    强人工智能,发展出自己的一套数学理论体系,这是完全有可能的事。”

    “恕我直言,您的这番话,完全是一种天马行空的幻想。

    数学规律的客观性,无需赘言,不论用什么形式去表述,规律本身都不会变,也不可能变;

    再强大的计算机、人工智能,终究也只是一台有限状态自动机,其自身运行尚且要服从数学规律,何谈创造出‘新的数学’?”

    各说各话,不知在场的数学家们怎么看,方然是有这种感觉。

    数学是否唯一,这种话题,乍一想来的确没有任何辩论的必要,所谓1+1=2的原理,放眼整个宇宙恐怕都是如此,不论用什么计数符号和运算符号表示,表达式背后的基本原理也完全一致。

    这种极度的同一性,是数学研究的基本前提,甚至同为基础学科的物理都无法具备。

    道理如此显明,方然必定也知道的一清二楚,更不会不自量力、或者头脑发昏的去挑战这一普适原则,他的本意根本就不是这样。

    而是说,面对同样的客观规律,人类与ai的认知动机、角度与方式,

    可能有着巨大的,根本性的区别。

第五一四章 智能

    数学,究竟是什么。

    撇开永远无法真正洞悉的客观规律,人类口中的“数学”,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这种话题,与眼前坐着的几位数学家讨论,恐怕不会太愉快,虽然这些专家、学者的头脑都实属顶尖,毫不夸张的讲,甚至会超越身为管理员的自己一大截,但在涉及数学本质的认识上,方然还真有点大言不惭的冲动。

    在数学领域钻研,多有建树,固然是一种超卓的能力。

    但,这并不一定表示,眼前的数学家们,必定反复琢磨过数学的本质,又或者即便思考过,也难免会因身在其中,而一叶障目。

    身在这一领域之外,至多将其当做实现目的之手段,方然对数学没有特别的信仰,或者爱好,因此而能冷静的判断局面,在他眼中,这门被称为“科学之父”的学科,只是人类用以认识,分析与改造客观世界的一种工具。

    说的再抽象一点,数学,是人类弥补自身短板,探寻客观规律的手段。

    设想在这茫茫宇宙中,有没有什么地方,存在着真实可察的1+1=2,或者旋度场呢,不知道,但以人类迄今为止掌握的客观规律,方然仍有充分的理由断言,纯粹的数学对象存在于世的概率完全等于零。

    真实存在的,是现象,客观规律的物质性反映,而数学,是只存在于人类头脑之中,用以描述这些现象的思维工具。

    方然的这种设想,动机,当然不是要否定数学的巨大力量。

    但必须意识到,客观世界与客观规律的唯一性、确定性,并不天然地等同于“数学”这一事物的唯一性与确定性。

    这些设想,在头脑中盘桓许久,方然仍未开口,他草草结束了这一次见面。

    与nep大区的数学家们辩论,结果,可能会不欢而散,即便让专家、学者们认可了自己的一番判断,其实也没意义。

    身为大区管理员,更高效的办法,还是行动。

    只要与莱斯利*兰伯特这样的负责人交流,下达指令,在各种因素的驱使下,nep的庞大科研、生产体系,自然会按自己的意志去运转。

    至于说,“强人工智能二号机”,乃至规划中的“三号机”,其究竟是否具有自己的一整套数学理论,站在人的立场,由于无法监控ai的实时运行状态,也根本无从得知,探讨这种话题,就仿佛辩论黑洞视界内会有什么,纯属浪费时间。

    反正,有崭新的理论体系,或者没有,只要“强ai”展现出与人类相匹敌、乃至超越人类做的智力水平,研究的目标就达到了。

    按这一指导思想,西历1497年,方然继续向nep_791等研发机构追加预算。

    经由通用型ai的决策分析,在保证“天堂军”编制扩充与备战的前提下,nep大区的一切其他开销,都必须为重点领域让路。

    过去的一年里,东北太平洋大区的能源产量,折算约二十亿吨标准煤,由于大区内一切机构几乎都处于“守成”状态,从定居点到一般性研发机构的消耗,都没有什么增长,军费开支与研究经费的支出就瓜分了几乎所有增量。

    漫长的思考,结论,终于越来越清晰,当其他大区的管理员都在it领域探索时,nep的突破口,或许真会成为一支奇兵。

    出于这种考虑,对代号“盘古”的“三号机”,方然的确抱有相当大的期待。

    “天堂军”与“强ai”,两个方向,对应着现在与未来。

    除此之外,另有一小部分开销,则用于阿达民的“身体状态维持与促进”。

    四十四岁的年纪,身体状态,一天天的不复以往,诸如基因疗法之类的大动作,近期内或许尚无必要。

    但出于未雨绸缪的考虑,方然还是接受了一些权宜之策。

    肠道菌群调整,是一种手段,此外便是全面、细致的身体检查,在短期内没有一劳永逸手段的情况下,尽量杜绝身体内潜伏的定时炸弹。

    坎瑟细胞,这自不必说,身体的循环、内分泌、消化与神经系统也被细致筛查,诸如轻微的先天性血管畸形,内分泌腺体的结构紊乱,消化系统内壁的可疑增生,乃至神经中枢的活动情况,异常蛋白堆积情况,一切都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下。

    在进行这一系列检查时,很自然的,全程几乎没有任何人类参与。

    医学专家,研究者,作用当然还是很重要,但他们之中并无任何一人有这样的机会,得以近距离接触阿达民本人,至多分析结果,或远程调用机器人来检查。

    检查的总体结论,还算乐观,一些细枝末节的小问题对症处理即可。

    根据报告书,谨慎的评估风险与收益,方然决定不接受一些无关痛痒的小手术,只是对一些可能出现的危重情况,准备了全面的应急预案,从设备、专家到ai自动运行模块一应俱全,在危机突然出现时,确保万无一失。

    在规划这些时,偶尔,他也会想起一种略惊悚的策略,然后赶紧甩甩头。

    身体,一旦年过四十,迟早总会有些大大小小的毛病,要保持绝对健康,除检查、对策外,还有一些堪称激进的策略。

    对某些“无用”的系统,器官,将其去除,也是一种有确切实验数据支持的延寿策略。

    不论从降低患病率,还是减轻新陈代谢负担方面考虑,切除某些组织、器官,对寿命有益,这方面的典型例证,可以列举旧时代的亿人,安吉丽娜*朱莉,出于易感基因的风险而预防性切除breast。

    更一般性的案例,除人类外,更容易谈论的则是家畜的xx切除,效果相当明显。

    那要不要给自己来一下呢,这种事,想想都会胯下发凉,所得与收益也完全不成正比,方然必定是拒绝的。

    手术,哪怕再简单的,也必定存在一定的风险,何况这种规模的操作,与其指望这种权宜之计去延长一点寿命,倒不如加大治下研究机构的经费投入。

    哪怕“端粒修复疗法”,也比自-残一样的xx切除更靠谱些,这才是正经。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1457/ 第一时间欣赏永不下车最新章节! 作者:阳电所写的《永不下车》为转载作品,永不下车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永不下车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永不下车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永不下车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永不下车介绍:
时间就像一趟列车,每经过一个站点,都会有人上车,也有人下车。
西历1453年,方然坐上了时间的列车。
从此永不下车。
永不下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永不下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永不下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