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八十一章 在绝望中坠落(上)
有一天郭侃特意找到刊铎,他告诉刊铎,在城堡下的地宫中,有一个潜藏的虫穴,那东西能让这座小镇在几个不同的世界之间穿梭,并期望刊铎允许他拿虫穴做几个实验。
刊铎拒绝了,他留意到,郭侃在提到虫穴的时候,脸上洋溢着极为疯狂的热情。
同为学者的刊铎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人一旦疯起来,将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灾难。
面对刊铎的拒绝,郭侃并没有任何激烈的反应,他只是说一声“随你吧。”,便匆匆离开了。
刊铎以为郭侃会就此收手,却没想到,郭侃在这次辞别之后,便在暗地里开启了一个极其疯狂的计划。
这个计划之庞大,之复杂,完全超乎了刊铎的想象,但他得知这个计划,已是几百年之后的事情了。
他没有机会在那个年代知道郭侃的计划,因为郭侃盗取了他的城。
有一天,刊铎为了给镇民们购置医疗用品,不得不离开小镇,带着几个伴当远渡重洋前往大明,可能是预感到了什么,离开镇子的时候,刊铎的内心就非常忐忑,离港前,他更是多次回眸港上,仿佛这一离开,就再也回不来了。
当时刊铎以为自己可能寿命将近,这一趟出海怕是要遇上大风浪,从此陈尸海底,世上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消失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城。
当他带着几个船员回到那片原本由石墙坚守的镇子时,却发现镇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残破的农庄,以前一座坐落在视野之极的陌生小城。
住在农庄里的人说,他们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远处的那座城,也已经存在了很多年了。
起初,刊铎心中只有无尽的疑问,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城消失了,反倒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陌生人,说自己祖祖辈辈都在这里生活,还有远处的那座小城,刊铎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数百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一座城。
过了一段时间,刊铎的心绪稍稍平稳了一些,这时他才想起郭侃跟他提过的虫穴。
“只要能找到操控虫穴的办法,就能让这座镇子穿梭于数个不同的空间。”
郭侃的话反复在刊铎的脑海中回荡,他意识到,是郭侃偷走了他的城,他愤怒到歇斯底里,却又毫无办法,因为他不知道郭侃究竟带着他的城去了哪里。
如果说那时候的郭侃只是一个偷城的贼,那么当刊铎再一次见到郭侃的时候,郭侃已彻底变成了疯子。
从小镇消失到五十年前的这段时间里,郭侃就像是戏谑一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刊铎寄一封信,起初是手写的信,后来是电报,他好像就是想用这种方式故意激怒刊铎,每一次他都会告诉刊铎,不管刊铎走到哪里,他都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刊铎,但刊铎却永远不知道他在哪。
刊铎承认,如果不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受到这么一封信,他的怒火一定会被岁月渐渐磨损殆尽,他会忘了郭侃,过了他的城,开始全新的生活。
而正是因为这些信件,让寻找那座消失的小镇,成了刊铎一生的执念。
直到五十年前,刊铎终于在铁嘴鹰号的帮助下再次进入小镇的时候,他才知道,郭侃之所以那么做,就是为了将他引来。
郭侃需要刊铎,需要一个无比愤怒,又无比绝望的刊铎。
当年的铁嘴鹰号上足足有六十名船员,在这些人中,不乏海市中的好手,刊铎以为,不管郭侃如今已拥有什么样的力量,大家的力量加在一起,也足以制衡他了。
可惜刊铎错了,郭侃的强大,远远超乎他的想象,这六十人一经入岛,顷刻间便被郭侃捕获。
是完完整整的一船人全部被捕获,一个都没落下。
至于郭侃具体是怎么捕获他们的,刊铎没有细说,那好像是一段他极不想回忆的过去,既然他不详说,我也没深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面对的过去,我怎么着也得给人家留点空间,不能逼得太紧了。
被捕获以后,刊铎才知道,如今郭侃已不满足于让小镇在几个空间中任意穿梭,他想要培育出一个足以在任何空间中生存的肉身。
郭侃发现,在小镇能够抵达的几个空间中,只有两三个适合居住,其余空间则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灾害和严酷环境,在那样的环境中,即便是肉身最为坚韧的吸血鬼也无法生存下去。
但越是这样,郭侃就越想进入那些危险的空间,他认为,在那些空间中,或许能找到他梦寐以求的终极秘密,为了到那些空间中探秘,他必须拥有一副足够强大的肉身。
于是他开始了疯狂的实验。
刊铎只知道郭侃的目的,却看不透郭侃的计划。
按照郭侃的计划,他首先要在刊铎修建的地下世界中培育出一个能够完全适应黑暗的新物种,再以此为基础,创造出一个拥有通感能力的生物。
适应黑暗,通感,这样的词汇似乎和提高肉身强度全无关系,刊铎想不通郭侃究竟想要什么。
可郭侃也只是告诉他自己在做什么,却不会告诉他,自己为什么这样做。
在入岛被捕的当天晚上,郭侃和刊铎之间只有一段非常短暂的交流,自此之后,刊铎就陷入了长久的痛苦。
刚开始,郭侃将包括刊铎在内的所有船员都锁在一个大岩洞中,每个人的四肢都是自有的,唯独用大铁链锁住了脖子,如同一条条被拴在石桩上的狗。
在这些船员中,很多人都是从生死线上走过好几遭的人了,单单是被铁链锁住并不能摧毁他们的意志,相反,在他们眼里,郭侃不限制他们的手脚,是一个致命的错误,就算手中没有任何工具,他们也能想出无数种办法打开锁链,逃出生天。
可很快他们就发现,那些锁链看似粗糙,也并不坚固,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被打开。
所有人曾对逃离这里充满了希望,但很快,希望就被持续的挫败感渐渐磨光,连同他们作为人的那一份尊严,也在郭侃的摧残下渐渐丧失。
四百八十二章 在绝望中坠落(下)
在那个一眼望不到顶的巨大石洞中,分辨不出白天黑夜,只有地下水脉勃勃不断的流水声提醒着这里的人,时间一直在不停流逝着。
刚刚被关进去的时候,郭侃每天只给他们提供很少的水,起初大家还懂得相互照顾,严格地将水分配给每一个人,与此同时,大家也一直在思考逃离这里的方法。
如果只有一个人被关在这样的环境中,那他有可能很快就会放弃希望,但当很多人一起被困住的时候,希望磨灭的速度会大大减缓,因为人类原本就是群体型动物,群聚会让他们活得安全感。
但当希望彻底破灭的时候,一群人崩溃的速度,要比一个人崩溃的更快,快到超乎你的想象。
极端的饥饿和干渴一点点侵蚀着众人的意志,每个人都变得浑浑噩噩,连抬一下眼皮的力气都在丧失,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如何逃出生天,每个人心心念念的,只不过是一点点食物,和一捧干净的水,有了这些东西,才能活下去。
直到有一次,当郭侃将小半桶水放在某个船员面前的时候,那个船员再也不顾其他人的死活,一把烂起水桶,将里面的水喝得一干二净,从这一刻开始,船员们终于开始大面积地崩溃。
为了生存下去,船员们开始为了食物和水相互斗殴,为了一桶水,他们可以杀死身边的任何人,为了半块面包,他们可以背叛整个世界。
厮杀、尖叫,反复在石洞的墙壁之间回荡,强烈的血腥味儿和污秽的恶臭在空气中肆意弥漫。
在这场生存的争斗中,刊铎有着无与伦比的优势,他是吸血鬼,有着凡人无法企及的强大自愈里,以及强大的力量和超人的速度,单纯靠身体素质来战斗,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更何况他可以很长时间内不吃不喝,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刊铎都保持着绝对清醒。
当其他人都陷入崩溃的时候,他依然在思考逃出去的办法,期间他也曾尝试着制止厮杀,但毫无效果。
可即便是刊铎,早晚也会因长时间无法吸血而饥渴难耐。
半个月后,他第一次感觉到极度的饥饿,但他依然强忍着,决心就算把自己饿死,也不去攻击身边的人。
也就在这时候,郭侃看准时机,来到了刊铎身边。
他告诉刊铎,自己之所以不断写信刺激刊铎,就是为了诱使刊铎来找他,而且他知道,刊铎绝对不会自己一个人来,他来的时候,一定会带来大量的实验品。
优质的实验品。
郭侃抓住刊铎的头发,强迫刊铎望向昔日的伙伴们,在这些人中,有很多都曾是刊铎的挚爱亲朋,曾经的他们高贵、无畏、诚实、善良,可现在,他们完全变成了一群疯狗,为了一点点食物,可以做出任何毫无底线可言的事。
刊铎用力闭上眼,再也不想多看一眼。
郭侃凑到他的耳边,颇为得意地说:“你知道我有多危险,却还是带着他们来了,为什么?因为你自私,你不敢独自面对我,便找来其他人,和你一起面对。你自私,是你,将自己不愿面对的东西强加给别人。是你,让他们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说完这番话,郭侃便闲庭信步般地离开,他那怯意的背影被包夹在疯狂的人影中间,显得格外违和。
在巨大的良心谴责下,即便刊铎再怎么坚强,也渐渐崩溃了。
刊铎说,如今他已经很难想起自己崩溃之后发生的事情,只记得,后来郭侃增加了每次投放的食物,但每一次,他只喂二十个人,剩下的人只能饿着,而且每一次能吃到食物的人都是随机了,有些人可能连续几次都能吃饱,有些人则有可能持续挨饿。
如果没吃到饭的人去袭击有饭吃的人,那么下一次,所有人都没饭吃。
原本你这一顿吃不到东西,下一顿还有机会吃到,可一旦你破坏了规则,下一顿则必然挨饿。
渐渐地,所有人只能选择相信命运,并无比顺从地接受这种命运。
再后来,大家不再为了食物争斗,除了刊铎。
郭侃从来不为刊铎提供食物,他想要活下去,只能不断攻击身边的人。
等到郭侃终于从这种混沌的状态下渐渐恢复清醒的时候,发现周围的人全都变成了吸血鬼,而且这些人相貌,全部和他一模一样。
更让刊铎感到震惊的时候,他竟然能和这些人共享视野、听觉,甚至是部分触觉,连同新生的记忆都是共享的。
郭侃告诉刊铎,他的实验成功了,他终于借助刊铎创造出了具有通感能力的新物种,而刊铎,就是这个新种群的神,他可以决定种群内每一个个体的生死。
想让它们生,就维持通感,想让他们似,就中断通感。
看着眉飞色舞的郭侃,刊铎心中立即浮起一股巨大的恐惧。
那不单单是纯粹的恐惧,其中还掺杂了敬畏、信任、热爱等一些列宗教办的狂热情绪。
刊铎根本不知道郭侃究竟对自己多了什么,他只知道,从此以后,郭侃,就是自己的主人。
从此以后,郭侃经常将那些长相与刊铎一模一样的“东西”带回他位于地表的实验室做研究,对外,郭侃宣称这些人都是他找来的助手。
期间刊铎本人一直被关在地下,郭侃不敢让他出去的原因,是担心他一旦见到阳光,自我意识就会渐渐苏醒。
那段时间,刊铎一直被关在地底世界的铁房子里,没有光明,没有日月轮转,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刊铎说,即便他当时依旧处于半麻木的状态,但一直住在那种地方,还是会有种在黑暗中不断下坠的感觉。
灵魂和意志一起,在黑暗中不断地坠落,坠落。
刊铎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让他从这种坠落感中脱离出来的人,也是郭侃。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黑暗中待了多久,只记得有一天,铁房子的大门毫无征兆地被打开,一束光亮照了进来,他迎着光线望去,看到了满脸疲态的郭侃。
四百八十三章 不能说的秘密
认识郭侃这么久,在刊铎的记忆中,郭侃脸上只会有三种表情:专注、得意、疯狂。
那是一个无论遇到任何困难,无论什么时候,都保持着绝对高傲的人。
可是现在,郭侃却如同一条丧家之犬,巨大疲惫和挫败感萦绕在他的眉宇之间,即便他刻意保持着最后一丝高傲,但那张苍老的眸子里,却仿佛带着泪。
郭侃带着刊铎回到了地表,他告诉刊铎自己要走了,这里的一切,都是刊铎的了,包括郭侃多年来的研究成果,也将一并赠与刊铎。
窗外是如早晨九点钟的阳光,沐浴在阳光下的一些,仿佛都被注入了充沛的生命力。
窗内,则是一脸阴霾的郭侃,以及茫然不知所措的刊铎。
一面是阳,一面是阴,而刊铎就站在阴阳之交。
他怔怔地看着郭侃,良久,竟说了句:“为什么要走?”
郭侃没有允许他说话,可他还是说了,看样子阳光确实能快速唤醒他的自我意识。
更奇怪的是,一向控制欲超强的郭侃竟然没有生气,他无奈地笑了笑:“你去过海市对吧?”
刊铎依旧闷闷地盯着郭侃,没有回应。
郭侃问他:“你知道一个叫吴林的人吗?”
“见过。”
“我要去找他,”说话间,郭侃痛苦地捂住了脸:“他说的没错,我这些年的研究,根本就毫无意义。”
在刊铎那疑惑的眼神中,郭侃一语不发地抓起手提包,又一语不发地走了。
刊铎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只有错愕和麻木。
我问刊铎,他为什么不追上去?
刊铎无奈地叹气,说即便他如今已经完全恢复了心智,依旧对郭侃无比的惧怕,如果此时郭侃就站在他面前,他说不定会直接跪在地上给郭侃磕头。
说着说着,刊铎便慢慢闭上了嘴,并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我。
我问他怎么了。
他说,他已经快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了,不是他不想坦诚,但他必须有所保留,因为谁也不能保证,当我将他脑子里的秘密全部挖掘干净以后,会不会立即将他干掉。
我告诉他,对于我来说,他最大的价值在于,他了解这里的地形,能带着我离开这里,而不在于他脑子里装了多少东西。
刊铎说,为了保留他的价值,他暂时不能将旋梯的秘密告诉我。
靠,果然,这几百年的阳寿也不是白得的,真是个老狐狸。
得了,既然他想为自己留一份保命的本钱,那就留着吧,我们现在是合作关系,不能逼得太紧。
随后我又问他,不能将旋梯的秘密告诉我,那他总能告诉我,为什么刚才那个囚徒会自杀吧。
刊铎却说,他现在什么都不能说了,因为他所知道的其他信息,都和旋梯的秘密有关。
得,既然你现在不想说,那就出去以后再说吧,反正眼下我的主要任务也不是听你讲故事。
说话间,我们便来到了那间坐落于地下河脉旁边的密室。
那就是一个斜挖在石岸上的洞道,洞口用石头彻底楔死了,想进去,必须直接将石头砸碎。
这样一道暗门,确实极难被发现,因为这道门在建立之初似乎就没打算开启过。
看着那黑漆漆的洞口,我不由地皱起了眉:“里面藏了什么东西?”
刊铎意味深长地撇撇嘴:“都是些我不愿面对的东西,本来以为再也不用见到它们了,没想到终有一天,我还会回来。”
说着,他便缩身钻进了洞中。
本来我还以为这里头藏了什么不得了的物件,可进来一看,才发现隧道尽头的狭窄洞厅中,只有些乱七八糟的家具和餐具,以及一个只挂了三四件衣服的柜子。
刊铎从角落里扒拉出几个小木桶,说里面装的都是老庄园的葡萄酒,度数很低,可以当饮用水来喝。
简短地说了这么两句话,他便迅速抓了一件衣服,到外面洗澡去了。
他走后,我又在这间小洞厅里出探查了几圈,没什么发现。
等到外面哗哗啦啦的泼水声停了一阵子,我才带着云裳出去。
刊铎已经换上了一套不知道是哪个世纪的旧衣裳,他见我们两个出来,便咧起嘴,给了我们一个十分别扭的笑容。
我感觉,他不是因为看到我们俩而别扭,而是因为不喜欢那身衣服。
“这间密室就是拿来放杂货的吗?”我隔着三四米问刊铎。
刊铎无奈地笑了笑:“里面的东西都是我父亲留下的,对于我来说,他是一段无法面对的记忆。”
“所以你就把他的东西全都封起来了?为了保证他们不腐坏,还特意做了防潮措施。”
“毕竟是祖上留下来的财产,扔了可惜。”刊铎的脸色有点拧巴:“走吧,这种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多待。”
也不知道他是有多不待见自己的亲爹,说话的时候,还用力拍了拍身上的衣服,仿佛要把旧人留下的气味全部拍散似的。
我急于找到信物,也不想多耽搁,便朝刊铎摆了摆手,示意他带路。
刊铎引着我们离开了地下水脉之后,便寻了一条倾斜向下延伸的天然隧道继续前进。
听刊铎说,海庭让我们找的信物,很可能就是撒弥的真身,那东西所处的位置应该比地宫最深的地方还要深,因为当初他在开掘地宫的时候,并没有挖到那东西。
我不禁好奇,他怎么知道撒弥的真身在地底深处,撒弥的真身,究竟是什么。
刊铎也不知道撒弥的真身是什么,但撒弥确实亲口对他说过,自己的真身就在地底深处,刊铎怀疑,撒弥之所以特意将这件事告诉他,就是想让他去寻找这具所谓的真身。
我算是明白了,这家伙对眼下的形势也是一知半解,要不是他熟悉路,对于我来说,丫就是一累赘。
越是深入地下,天然形成的隧道就越多,这些隧道相互交叉,分布方式杂乱无章,极容易迷路,就连刊铎有时候也要停下来辨认一下方向。
也不知在这样繁复而杂乱的隧道网络中走了多久,渐渐地,我发现隧道中出现了一些人工开凿的痕迹,刊铎说,看到了人工打造的痕迹,就说明我们走对了,但这也意味着,我们正离奥斯丁越来越近。
四百八十四章 我们都是绚烂的奇葩
之前大概是因为不熟的关系,刊铎说话的时候总是端着,时时显现出一种格外自信的气质,言语也刻意保持条理。
聊了一段时间以后,他自以为深入地了解过我了,就开始逐渐暴露本性,嘴里说出来的话变得越来越碎,毫无条理可言,先前挺直的后背也变得微弯曲,整个人恢复到了贼溜溜、一惊一乍的样子。
他现在就是有点疯癫,不过这也不能怪他,要是让我将他的所有遭遇都经历一遍,我估计我都不一定能保持清醒,况且他就是变得有点惊乍而已,别的倒也没什么。
此时的刊铎就走在我前面,他一会儿踮着脚尖,偷偷摸摸地移到左墙下,一会儿又缩着脖子,慌慌张张地冲到右墙根下,一双眼睛贼溜溜地注视着隧道深处。
即便我都告诉他了,他现在已经匿了身形,可他还是觉得必须这样挪来挪去,别人才不会发现他。
云裳看着刊铎在前面挪过来,又挪过去,给了我一个无奈而玩味的笑容。
这份无奈很好理解,至于玩味……我也能理解。
如果不是考虑到刊铎在场,估计云裳会直接开口说:“你看看,又一个被你骗出原型的。”
没错,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极容易在我面前露出本性,因为我太容易获得他们的信任,一个人,一旦足够信任你,在你面前足够放松,就会将本性完完本本地暴露在你面前。
我跟你说,你别以为那些看起来特别高傲的、端庄的、严肃的人,骨子里就真的是高傲端庄严肃,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一朵璀璨的奇葩。
这也就是为什么一个本来工工整整的人一旦和我混熟了,就会化作奇葩,绚烂绽放的原因。
不是我把他们变成了奇葩,他们本来就是。
我特意避开云裳的目光,将视线落在刊铎身上,可当我看到刊铎那副贱兮兮的样子,心里顿时一阵冷颤,于是又将视线重新挪回了云裳身上。
云裳笑着抿了抿嘴。
就在这时,刊铎突然将身子压在墙壁上,他将耳朵贴在墙面上聆听片刻,而后快速侧过头来惊呼:“小心!”
这已经是他第六次用这种方式警示我和云裳了,我在心里无奈地叹口气,凑上前小声问他:“怎么了?”
刊铎紧紧皱起眉头,斜着眼睛朝墙面上撇去:“这面墙在颤动!”
听他这么一说,我差点翻白眼。
我问他:“现在还颤吗?”
刊铎面色凝重地摇头:“不颤了。”
我在墙跟前走了几步:“现在呢?”
刊铎面色大惊:“又颤了!”
废话,隧道的空间就这么大,我一走路地面肯定颤,地面一颤墙面肯定也跟着颤,所有人都停下,墙面当然就不颤了!
刊铎也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了,顿时尴尬起来:“看来是我太敏感了……等等!”
那句“等等”,他几乎是喊出来的,得亏这家伙心里还有点数,声音不算特别大。
看到他一脸急惊,我也是一愣:“怎么了?”
刊铎朝我摆摆手,示意我先别吭声,此后,他便沉下面色,细细感知着什么。
片刻,他低声对我说:“有东西在碰我的右腿上了,从侧面碰过来的!”
我立即朝他身侧看去,可那里什么都没有啊。
“具体是什么感觉?”我问他。
他抿着嘴摇头,但并未开口,似是在细细感知碰到他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来路。
过了小半晌,我见他面色又是忽地一尬,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就听他特拧巴地说:“那好像是我的左腿。”
我:“……”
你大爷的,我还以为是从外侧碰的!
真快受不了他了,这一惊一乍的,迟早把我吓出神经病来。
关键这家伙的五感远远超过我和云裳,他就是一惊一乍,你也得由着他,万一哪次他惊对了,那我就赚了,万一哪次他惊对了,我又不相信他,那我就得亏死。
我压着心里的火气,给了刊铎一个非常诚恳的笑容:“既然没什么问题,那咱们继续前进吧。”
在这种时候你不能去责怪他,因为他毕竟是个病人,他自己也不想这样,其实就算你不去责怪,他心里一样会愧疚,在接下来的行动中一样会更加谨慎。
为了尽可能消耗刊铎多余的敏感,我主动开口问他:“奥斯丁到底怎么了?”
刊铎头也不回地应道:“他被撒弥影响了。我猜测,在这几百年间,郭侃应该找到了撒弥,并将撒弥的大部分力量封印起来了,要不然奥斯丁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这话是怎么说的?”
“撒弥非常喜欢人类,如果它拥有足够的力量,一定会控制好力度,绝不会让奥斯丁变成怪物,它至少会让奥斯丁保持人类的形态。”
“奥斯丁变成什么?”
“他变成了达贡,深潜者的父神。”
达贡?这个词,我好像在师父留给小恶魔的旧笔记上看到过,不过当时只是快速掠了一眼,加上师父本身好像也没有花太大的篇幅来解释这个词汇的来历,所以我也只是记得有这么词,完全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
我正要开口询问,刊铎突然扬一下手,示意我和云裳停下。
这一次他的动作和前几次一样果断,就连心绪变化都和前几次停下的时候差不多,我心想这货不会又要闹幺蛾子吧,就见刊铎快速转过身来,冲我和云裳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我们俩蹑着脚步凑到刊铎跟前,刊铎也不理我们,他先是侧着耳朵听了听隧道前方的动静,大概是没听来什么有用的信息,又快速匍匐在地,将耳朵贴在了地面上。
云裳一脸无奈地问他:“怎么啦,是不是地面又颤了?”
刊铎立即摆摆手,示意云裳别说话
过了好大一阵子,刊铎才皱着眉头从地上爬起来。
我问他:“什么情况?”
刊铎眯着眼睛,一面思考,一面开口说话,语速很慢:“三个人在地厅里狂奔,奥斯丁带着一群深潜者追击他们,这三个人里,有个家伙非常强悍,竟能勉强挡住奥斯丁,不过他的身体好像出了问题,怕是挡不了多久了。”
四百八十五章 地下王城
言之凿凿,仿佛他能亲眼看到前方正在发生的事情。
云裳朝我投来极其无奈的目光,那眼神仿佛在说:“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打他一顿?”
对于此,我只能回以微笑。
说真的,我也不相信刊铎的说辞,但我也不能真把他打一顿啊。
咱又不是那种崇尚暴力的人。
刊铎沉默了小片刻,又缓缓地说道:“三个人,两男一女,比较厉害的那男的,年纪好像不小了。”
两男一女?
该不会是佘锦荣他们三个吧,他那支队伍里的幸存者正好是两男一女,其中伲正的年纪大概在五十岁上下。
想到这儿,我立即开口问道:“这三个是不是和我一样?”
刊铎立时将脸扭向我,用看白痴似的眼神看着我说:“你也被郭侃抓取做实验了?”
我花了一秒钟才想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以为我说的“一样”,是“一模一样”,就如他与牢房里的那些囚徒一般。
我懒得和他计较,快速补充道:“那三个人也是东方面孔吗?”
刊铎眨了眨眼:“那我哪知道。”
“你不是能看见他们吗?”
“你是傻子吗,他们离咱们至少还有两公里距离,我怎么可能看得见他们。我考得是超声波,就是,一种‘嗡’这样的声音,你们听不到,但我能听到,我朝着这条路前头‘嗡’一下,声波碰到障碍物,又会‘嗡’的一下传回来,然后我就能大体知道前面都有什么了。”
“那你怎么知道这三个人是两男一女,其中一个男性年纪很大?”
“我是通过提醒的轮廓判断出他们的性别的,至于年龄,是我猜的,我跟你说,我猜这种事特别准,你别看你把自己饬得挺嫩,跟个二三十岁的小伙子似的,其实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虽然弱得一匹,但好歹也活了好几千年了。”
拉倒吧你,你说我活了好几千年也就算了,关键我今年还没二十呢,你单凭我的脸来判断我的年纪,都判断不准……这货是在讽刺我面相显老么?
我怎么就面相老了,我就是眼睛没什么神,其他地方都没有太明显的瑕疵啊,从五官道皮肤,我哪里不正常了,我又不是左有道,你凭什么说我面相老!
我现在发现,刊铎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欠揍的气质。
“不行,留着他还有用,留着他还有用……”
我反复在脑海中重复着这句话,好歹将心里的火气压下去了。
这时,刊铎突然猛吸一口凉气:“坏了!”
我心头一紧:“怎么了?”
刊铎紧紧蹙着眉,脸色凝重地说:“我感觉我好像有点内分泌失调。”
真想弄死他。
不行,不能再跟他在这儿磨时间了,我发现这家伙完全就是没完没了型的,你跟他磨时间,他能把你活活磨死。
就算没被他磨死,我也被他吓成神经病了。
我耐着心里的烦躁,从背包里摸出几张三仙符贴在枪杆上,而后边朝云裳招一下手:“走,咱们去前面看看。”
刊铎也紧张兮兮地跟了上来:“你要做什么?”
这一次他是真的紧张,完全没有了先前那副放飞自我的样子。
我也没打算隐瞒什么:“那三个对我来说可能很重要,不能放任他们不管。”
刊铎眉头一紧:“就算你想救他们,可依我看,就算咱们三个和那三个人联起手来,也未必是奥斯丁的对手。”
“谁说我要救他们了?”
“嗯?你不是说,他们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那是因为他们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咱们不急于救人,先过去看看情况再说。”
人,我十有**会救,但这种话我不能直说,你把话撂了,刊铎肯定会想方设法阻挠我前进,只有他熟悉这里的路,没有他的帮助,我和云裳很难在短时间内抵达前方战场。
正是因为我换了这么一副说辞,刊铎才没再阻拦,反倒是主动跑到前面带路去了。
一两公里的路程对于我们来说并不算长,蹑着步子一路轻奔,没多久,我们就跟随刊铎来到了一个规模相当庞大的石厅中。
这座石厅看上去像是罗马时代的建筑,因为其纵高过于高,大厅的顶端被隐藏在高高的黑暗中,放眼望去,就能看到一根根巨大的石柱矗立在摇曳的火光和黑暗之间,地面上铺着形状规则的大石砖,因为常年潮腐的缘故,石砖边缘大多被蚀成了圆润的弧形,石砖表面也已变得比较光滑,好在依然有着不错的摩擦力,倒也不至于脚底打滑。
刊铎稍稍朝我跟前凑了凑,低声道:“这地方不是我建的。”
不是你建的,那是谁建的?
这间一眼望不到边的巨大石厅显然已经存在了千百个年头,自然也不可能是十年前(内海时间)才进入地底的奥斯丁建造的。
这么一来,就只有一个可能了,那就是在刊铎开始挖掘地下城之前,这座石厅就已经存在了。
而这也说明,地下世界的风水格局与地图上体现出来的不一样,灯阵在这里,怕是很难再发挥作用了。
又听刊铎嘀咕道:“这里很可能是撒弥的领域,我记得他曾告诉我,深潜者曾在地底世界为他建造了一座王城。”
“深潜者是谁?”
刊铎没有回应我的问题,只是抬起手摆了两下,示意我别出生,同事侧着身子,让耳朵正对着前方,专心聆听着什么。
良久,他才旋过身来说:“咱们离奥斯丁已经很近了,我推断,咱们走到他背后的时候,他刚刚干掉那三个人,然后,他就可以反过身来对付咱们了。换句话说,到时候只要你敢动手,咱们就彻底完了。”
我点头:“放心吧,只要能不出手,我绝不会出手。”
嘴上这么说着,我又悄悄从背包侧兜里摸出一打三仙符,将它们塞进袖子离。
刊铎没看见我的小动作,他冲我点一下头,便回过身去,继续朝着黑暗深处摸进。
真是怪了,刚才刊铎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以及石柱上的火把在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噪响,可之后又随着他走了几步,就能清楚听到从前方传来的嘈杂了。
那声音不是由弱到强渐渐出现,而是突然之间就听得非常清晰。
四百八十六章 扭曲力场
仿佛一瞬之间,声源忽地凭空出现在了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刊铎也愣了一下,他眉头紧皱地朝周遭环顾一圈,语气凝重地说:“虫穴应该就在附近。”
这一路同行下来,基本上每一次刊铎用凝重的语气说话,你都特别想打他,唯独这一次是例外。
我能感应到,他此刻的心绪不单单是凝重,其间还掺杂着惊愕与不安。
刊铎稍作沉默,过了小片刻才接着说道:“郭侃说过,由于虫穴蕴含的力量过于强大,以至于附近的声音和味道都被扭曲了,在虫穴的内部,不知道是声音和味道,光线、空间、时间,都是扭曲的。不过这种扭曲不是持续的,而是时断时继,毫无规律可言。”
我不由地疑惑:“既然声音被扭曲了,你是怎么靠声波看到那些人的。”
“因为我发出‘嗡’的一声的时候,他们还没有进入声音被扭曲的区域。”
你至于把这个“嗡”声描绘得那么具体么,直接说声波不就行了。
我问他:“你现在还能看到他们吗?”
刊铎点头:“用眼睛就能看到他们的轮廓。”
这货的视觉能力和夜视能力远远超过我,不过考虑到石厅中的火光并不算明亮,佘锦荣一伙儿应该离我们很近了。
我挥挥手,示意刊铎继续带路。
在火光与黑暗之间行进了不到五十米,我便感应到前方有一股极其强悍的邪气正疯狂地盘转流动。
邪气之强,甚至隐隐达到了大化形的境界,朝着邪气最重的方位望去,隐约能看到一条条游蛇般的影子在飞速攒动。
某一种特定的邪气想要达到大化形的境界只能说很难,但并不是特别难,前方的场则是几十上百种邪气混杂在一起,几乎每一种邪气都化出了实形。
这股场的成分之复杂,量之庞大,之精纯,都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
云裳提醒我:“前面的场,好像也被扭曲了。”
我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云裳解释道:“我发现,那股场中有很多其是相克的,不是阴阳的那种相克,而是五行的那种相克。”
阴阳,是相生相克,互为彼此,五行则不同,五行生克,五种元素,生就是生,克就是克,虽然理论上来说,这种生克也不是完全绝对的,但相性非常高,很难逆转。
很多人拿“朝大火上泼少量的水,会让火势更猛”这种例子来证实水有时候也能生火,其实这个例子本身问题就很大,水之所以能让火势变猛,是因为在高温下,水和碳发生了反应,生成了一氧化碳和氢气。
碳五行为土,用五行易理来解释,就是碳与水发生反应,其实就是水土相合生木的过程,又因为土克水,所以水消,木生,火失去了水的克制,而木又生火,才导致火势更加旺盛。
说白了还是木生火,水并不生火,如果你用水去泼燃烧的酒精,没有了碳,就算再少的水,也无法让火势变得更旺。
五行相克,生转克容易,克转生却非常难。
云裳这番话的意思就是,那些完全强克的邪气,原本不应该出现在同一个场中,如今它们同时出现,还被糅杂在了一起,足以说明这些邪气的性质在某种程度上被扭曲了,又或者,是气场相克的规律被破坏了。
没记错的话,这股场在镇子里就曾出现过一次,那时候我们离虫穴可远着呢。
对于此,只有两种解释。
要么,就是这股邪气之所以如此怪异,并非是受虫穴的影响。
要么,就是携带这股场的东西,本身就拥有虫穴的一部分力量。
就在这时,从前方传来的噪响突然弱了很多,我觉得这才是它该有的音量。
刊铎回过身来对我说:“虫穴的力场中断了。”
我立即抬手在他的肩头拍了,示意他别嗦,快走。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从刚才开始你就五步一停顿的,明摆着就是在拖延时间。
刊铎无奈地叹了口气,终归还是加快了步伐。
约莫十分钟之后,我们便走到了距离石厅尽头只有不到十五米的位置,在这个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红袍怪和十几个白衣人,以及佘锦荣、伲正、缇凡妮三人。
佘锦荣和缇凡妮虽被逼到了墙角,但两人都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伲正脸上没什么表情,再者我也看不穿他的心绪,说不准他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状态。
看这三人的样子,我便能大概猜到,他们之所以被绑入地下,并非力战不敌被捕,而是无法找到进入地底的入口,这才故意被缚,以借红袍怪和白衣人之手将自己送入地下世界。
也不知道蛇女和蛊师是实力太弱,一交手就被秒了,还是被佘锦荣当做弃子给献祭了。
此刻,伲正和红袍怪正缠斗在一起,我大略看了两眼,发现伲正之前确实隐藏了修为,他的修为……怎么说呢,你说他强吧,他和我也就是半斤八两,甚至比我还弱了半筹,你要说他弱呢,他又能和红袍怪斗个旗鼓相当,虽然稍显勉强,但也没露出败相。
红袍怪确实是邪气的源头,只见他浑身上下邪气攒动,乍看之下相当骇人,但他的肉身强度不够,根本无法承受海量的邪气,更别说将那些邪气运用自如了。
他能和伲正斗得这么焦灼,一方面是因为伲正的术法无法穿透他身上的场,二来是因为,伲正擅用柔劲,导致他的拳脚很难直接对伲正造成正面伤害,说实在的,如果这货的力量能达到仇束那样的段位,想破伲正的防可以说是分分钟的事儿,可他那一身力道又高不成低不就的。
这家伙唯一能够克制伲正的法宝,可能就是他的速度了吧,他出手的速度确实非常快,但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使然,每次出手之前,他都会习惯性地抖一下衣摆,如果伲正能观察到他的这个小动作,想要翻盘也不是么有机会,可伲正偏偏就没发现。
看他们两个打,我心里都替他们累,明明一分钟之内就能分出胜负的战斗,这两个人也不知道对拼了多久,熬得伲正满额头都是汗,喘粗气喘的跟个破风箱似的。
四百八十七章 炸药和打火机
这边我正思考要不要找个机会切入战斗,就感觉有人在我背上连着拍了好几下。
我回头去看,站在我身后的人是刊铎,他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也朝我这边斜了一眼。
见他那一脸茫然的样子,看来拍我的人不是他,于是我又转动视线去找云裳,发现云裳此刻正站在我身旁,而且她的注意力都被伲正和红袍怪吸引走了,不可能特意腾出功夫来拍我。
就在这时,背后又是一连串的拍打。
跑不了了,肯定是刊铎!
有病么这人!
我心头扬起一阵火气,蹙眉朝身后望去。
我把视线固定在刊铎身上的时候,刊铎正望着前方出神,这一次他又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才把视线移向我。
“你拍我干什么?”我压低声音质问他。
刊铎面色一怔:“我没拍你啊。”
他正说着话,我有感觉有人在我背上拍了好几下,拍击的频率相当高。
可刊铎的两只手都在我的视野中,确实不是他拍得我。
这让我猛地回过神来,我背上背着背包,可拍击感却越过了背包,直接传达到了后背上,这不是有人在拍我,而是背包里的什么东西正在快速震荡。
我的第一反应就反手探向背包,手伸到一半,我就停住了,因为我已经判断出究竟是什么在震荡。
从背包鼓动的位置来判断,此时猛烈震颤的东西,应该是被我压在背包中央位置的一个金属匣,而装在里面的东西,就是金背骨笏的碎片。
它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想要从背包中冲脱出来。
不,不是刺激,是共鸣,它一定是感受到,附近还有另一块骨笏碎片,因此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想到这儿,我立即回过神,视线在佘锦荣和伲正之间不断游离,这两个人之中,必然有一个人身上带着那块碎片。
缇凡妮就算了,就她身上那点布料,别说是用来装骨笏碎片的匣子了,连个眼镜盒都挂不住。
金背骨笏承载的力量太强,必须用厚实的容器来盛放,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我细细观察着佘锦荣和伲正身上的所有细节,企图能在短时间内判断出碎片究竟在身上。
此刻我最需要的就是安静,可人刊铎偏偏就不让你如意,他突然凑到我跟前,满脸紧张地告诉我:“哎,有个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我发现你的背包一直在动,估计是钻进老鼠去了。”
我白他一眼:“闭嘴!”
刊铎的嘴没等闭死,又听云裳开口:“小师叔,你不觉得这三个人特别奇怪么?”
我稍一回神:“怎么了?”
云裳用狐疑的口吻说:“看起来,那两个年轻人的实力也不算特别弱,可为什么,他们不合兵一处,先把红袍怪压制住再说,反倒在小喽身上浪费时间呢,而且看他们的样子,好像并不恋战啊。”
她不说我还真没发现,佘锦荣和缇凡妮的举动确实十分可疑。
说实在的,佘锦荣和缇凡妮这两个人,佘锦荣是场虚强,看起来厉害,一施术才知道,修为其实很弱,缇凡妮就更不用说了,最起码佘锦荣还场虚强,她连虚强都没有,以这两个人的能耐,还真不一定能帮上伲正的忙,要是和伲正合兵一处,还有可能成为伲正的累赘。
可即便是这样,他们也完全可以拼着一口气猛打猛杀,先把那些白衣喽干掉,以降低伲正被喽们偷袭的概率。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不相信他们不明白,可这两个人偏偏没有主动出击,只是被动抵挡着喽们的进攻,于此同时,我发现他们两个只要一有机会,就会在墙根下摸一把,像是在寻找暗门。
再看拼死与红袍怪纠缠的伲正,似乎只是在为佘锦荣和缇凡妮争取时间。
我越看,越觉得这种推测特别靠谱,可回头想想,又觉得不大对劲。
这三个人连进入地底世界的入口在哪都找不到,显然从未进过这个地下世界,怎么可能知道地底深处有座暗门呢。
不过这种事也不着急下判断,还是再观察一下再说吧。
如果佘锦荣真的找到了暗门,对我来说没坏处,即便他什么都没找到,于我来说也没损失。
事实证明,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肯定是脑子又变成浆糊了。
前后也就过了一分多钟,佘锦荣和缇凡妮突然发力,三下五除二就杀散了围拢在身边的喽,紧接着就见缇凡妮一把抓向墙根脚下,猛力一拉,一道由两块石板楔成的地门顿时被拉了起来。
趁着白衣喽们还没有再次围拢上去,佘锦荣冲伲正大吼一声:“师叔,门找到了!”
伲正拼上全力才能抵挡红袍怪,现在却要分出精力来喊话:“别管我,走!”
佘锦荣的面色顿时犹豫了一下,可下一瞬间,他就用就极快的速度反手探入背包,从里面抓出了一捆炸药。
靠,这货想把暗门给崩了!
这还了得,要是我没估计错,信物就在那扇门后面。
不行了,这下就算不想出手,也得出手了!
“你们俩跟在我后面!”
我快速吆喝一声,便挺枪冲了出去。
刚迈一脚,就听刊铎在后面大喊:“你不要命了!”,我没理他。
十几米的距离,跑完只消眨眼间的仿佛,很快,我便到了红袍怪身后。
本来我是不打算搭理它和伲正的,我想直接从他们身边掠过去,直取佘锦荣。
可我怎么都没想到,我刚到红袍怪身后,他便撒了伲正,转头超我扑过来了,这下正合了伲正的心意,这老小子也没含糊,扭头就朝门洞那边跑。
大爷的!
眼看伲正马上就要冲进门洞了,佘锦荣也摸出了火机,我那气就不打一处来。
话说你们把这三个人运进地下的时候,怎么你就不知道把他们的背包给卸了呢,这又是炸药又是打火机的,如果没有背包,佘锦荣从哪摸这些倒霉玩意儿去!
又见红袍怪那副青铜打造的面具忽忽悠悠压了过来,我心想也甭废话了,先弄死这货再说,于是撩起鱼骨枪,对着他就是一顿猛杀。
四百八十八章 追
现如今我只要出枪,试出来的就是点苍式。
一枪刺出去,枪刃上带着金木水火四种力道,再加上四道仙灵分别提供加持,这样的枪,我自己能刺出去,但如果别人用同样的招数对付我,我却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能接得住。
红袍怪显然比我自信多了,我这么一出枪,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探手来抓我的枪杆,那自信头,一看就是觉得自己能轻轻松松把枪钳住。
出手前的一瞬间,他依然习惯性地撩了下衣摆。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他掀动衣摆的那一瞬,我感觉他的衣摆中好像空空当当,仿佛在这件红炮下什么都不存在一样。
我预感到事有蹊跷,但眼下枪已刺出,断无收招的可能。
红袍怪一经抓住枪杆,自他手掌上便惊起一道皮肉被撕裂的长音,紧接着就是鲜血崩飞,血腥味儿瞬间压迫鼻息。
还好,这家伙是有实形的。
枪杆上巨大的摩擦力撕破了红袍怪的虎口,而枪刃移动的速度却丝毫不减弱,不偏不倚,直直朝那副青铜面具压了过去。
要说红袍怪的反应也是快,竟在虎口飙血的情况下急闪脚步,堪堪避开了我刺过去的长枪。
我立即后脚蹭出半步,前脚弓踏出,压稳身形,反手扫出枪身。
当!
一声脆响,枪杆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青铜面具上。
面壳吃不住这么大力道,当场就被打出一个大凹,红袍怪估计也被这一下给打懵了,斜着撤了两步,立住身形以后也没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动作。
我压根也没打算给他反手的机会,枪路横走一尺的时候,我便做好了收枪再刺的准备,红袍怪刚一顿足,我已收转枪身,对准他的面门又是一刺。
这一下如果不出意外,肯定能当场要了他的命,可问题是,偏偏就出意外了。
我只顾着将红袍怪杀退,却忽略了周围的白衣喽,枪行未半,眼前忽地闪来一抹白影,一个白衣人不早不晚地出现在了我和红袍怪之间。
这家伙应该是早就往这边冲了,要是放在平时,我肯定一早就能留意到他,怎奈最近大脑总是间歇性down机,很多事我都反应不过来。
白衣人出现在我视野中的时候,他的脑袋已经被鱼骨枪给扎了个对穿,但好在这是零点一秒之后才出现的景象。
如果对方是个邪祟,杀了也就杀了,可对方偏偏是人,我又杀不得,无奈之下,我只能在枪刃将他开瓢的零点一秒之前快速偏转手上的力道,强行改变了枪路。
枪刃没能刺中红袍怪的面门,仅仅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口子。
从脖颈泛起的疼痛霎时间将茫然中的红袍怪唤醒,他立即闪动身子后撤,而那个白衣人也张开手臂朝我扑了过来。
我一脚将白衣人踹一边去,而后连蹭四步,对准红袍怪的面门挥枪再刺。
刚才那一下没能把他给扎死,却让他学乖了,此刻他再也不敢和我硬拼,扭头就朝门洞那边跑。
我紧急朝门洞口扫一眼,却发现好几秒钟过去了,佘锦荣竟还没将炸药的引线点燃,只见他一脸痴呆地望着我,拿着火机的那只手一直在颤。
当下我也只是扫了佘锦荣一眼,并没有更多时间去关注他。
红袍怪朝门洞那边急冲,佘锦荣已经失去了炸洞的最好机会,接下来,他和伲正、缇凡妮只能赶紧朝门洞深处撤。
果不其然,红袍怪没等奔出去几米,伲正便匆忙拉着佘锦荣钻进了门洞。
我也没闲着,靠着两口猛力击散了奔拥二来的白衣人,而后快速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想从我身边蹭过去的云裳:“跟在后面!”
她不是红袍怪和伲正的对手!
说罢,我也撒开步子冲进了门洞。
别看红袍怪战斗力不怎么样,溜起号来那叫一个快,这才过了多久,已经看不见影了!
虽说门洞后的隧道中非常暗,但好歹从外面照进来的火光,还是能照亮我前方十米左右的路况。
我一边跑,一边探手去摸手电,进入石厅以后我就把手电挂在了腰上,怎奈这会儿跑得太急,灯头晃来晃去,别在腰带上的别扣怎么都打不开。
眨眼间的功夫,我便冲进了火光无法照亮的黑暗之中,我觉得我腰上这把手电可能是和那些火光命里相克,刚进入黑暗,别扣便顺利地打开了。
我立即点亮手电,朝着前方打光,。
光线亮起的瞬间,我觉得前面好像是一堵小石砖垒砌起来的实心墙,但也没看真切,因为下一瞬间,我突地感觉脚下一空。
是两只脚都空了!
坏了!
“坏了”这两个只在我脑子里闪烁了一下,紧接着,我便开始下坠。
应该是云裳在我下落的刹那抓住了我的手腕,但她并没有将我拉上去,而是和我一起跌下来了。
这个地洞正好就在火光完全照不到的地方,根本来不及刹脚,估计云裳也是借着一股惯性,直接栽进来了。
与此同时,我还听到刊铎在我头顶上大喊:“啊”
得,这货也下来了。
唉我也是够了,刚进逆城的时候碰上那么个地洞,现在怎么又来一个,还有完没完了!
估计佘锦荣他们三个和红袍怪应该也跌下来了。
起初我是没着没落的竖直下坠,后来洞道出现了弧度,我的身子又贴在光滑无比的时道壁上快速滑行。
第一次跌入这种洞道的时候,我就觉得那个洞道不是人工开凿的,因为道壁实在太过光滑,而且整根管道弯曲的弧度太过自然,那时候我还想,刊铎特意将管道打磨成那个样子,可能是为了方便运输。
可眼下这条管道呢?
这座地下王城可不是刊铎建立起来的,可为什么,这条管道与之前我和云裳走过的那条如此相似,我不敢说两条管道中的每一寸走向都一模一样,但道壁的质感,实在是别无二致。
我感觉,这条管道和逆城里的那一条,原本可能是连在一起的,只不过前后两拨人为了修建地下城,将这个完整的管道网络给挖断了。
四百八十九章 地下大峡谷
对,就是网络。
在管道中快速下滑的过程中,虽说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但有时候你会感觉身下的风非常杂乱,这说明附近存在岔路,上一次我和云裳落入的那条管道,也是分岔的。
这个规模庞大的管道网络,就像是一个深埋在岩层中的神经网一样。
没人知道这个网络是如何形成的,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大、多长。
“啊”
刊铎的尖叫声再次响起,炸得我耳膜都颤。
这货到底有完没完!
“咱们还有多久落地!”我抬头冲头顶上吆喝。
刊铎止住尖叫,大声回应:“最多还有十五秒!”
说完,他又开始叫。
连云裳都听不下去了,怒喝一声:“闭嘴!”,可惜没什么用,人刊铎该叫还是叫。
还有十五秒落地,不能再耽搁了,我迅速拧下枪头,故技重施,在下滑的过程中将枪刃一点一点扎入石壁中,让速度缓缓降了下来。
还好我及时动手,要不然我和云裳估计就得歇菜,刊铎说我们还有十五秒才落地,但在下滑速度不断减慢的情况下,我们最多只花了十秒钟,便坠出了管道。
得亏当时的速度已经非常慢了,再加上地面离管道底部的距离不算远,要不然,就我们这样毫无准备地坠落下去,就算不摔死两个,也得摔瘸三个。
周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我反手摸了摸地面,感觉这地方好像是个河滩,地上有很多细碎的石头,可能是河边的鹅卵石,可问题是,在这里根本听不到流水声。
之前被我跌落的手电也不知道滑进那条岔路里去了,等了片刻,也没见它从什么地方飞出来。
后来还是云裳点亮的手电,她将光束打在刊铎的脸上,气闷闷地质问:“你鬼叫什么,我耳朵都快被你震聋了。”
刊铎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你是不知道,刚才下落的时候,有个东西一直拉着我的脚踝!”
云裳顿时被他给气乐了:“那是我,抓着你的人是我!”
刊铎立即换了一脸狐疑:“你为什么要拉着我?”
“云裳是怕管道里可能存在大量的岔路,如果不拉着你,很难说你会滑到什么地方去,只有三个人连在一起,才能保证无人走散。”
说话的档儿,我伸手从云裳手里接过了手电。
晃着手电朝周围扫了几下光,我才看清楚,此时我们应该位于一条天然形成的地下大峡谷中,管道的出口就开在峡谷一侧的岩壁上。
换句话说,我们刚才不是垂直落下来的,而是斜着从那个洞口滑落出来的,只不过在彻底不见光的环境中,身体的感知能力会变得十分混乱,以至于我一直以为自己在以接近直线的坡度下滑。
峡谷的宽度只有两米多一点,如同一条被高墙包裹起来的窄巷。
顺着两侧的岩壁打光,能看到大片不规则的坑洼,但光线无法照射到岩壁的顶端,没人知道这条峡谷究竟有多深。
光线可及的范围内,只能看到一个洞口,想必佘锦荣一伙和红袍怪就落在了离这里很远的地方。
刊铎走到我身边,而后蹲下身子,从地上胡乱摸了一把。
自打和我混熟以后,这家伙就神经兮兮,他的一些举动,就算看起来好像特别重要,说不定只不过是瞎折腾而已,所以我也没特别去在意他这是干什么。
刊铎起身时候,就让我将光束打在他手上。
我朝他手上打光,就见他正摊开手掌,在掌心处托着一些棱角分明的碎石,这些石头一看就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被打碎的建筑材料,甚至在其中一块碎石上,还沾着半块碎瓷。
这种白色瓷片,在逆城中很常见。
随后我又压低灯头,朝着地上打光,发现地面上有很多类似的东西,有些地方还能看到崩断的钢筋。
刊铎附身抓起一些零零散散的碎块仔细观察,过了半晌,他才转过头来对我说:“这些东西,都是从逆城里跌落下来的,看样子,进入地下王城的入口不止一条啊。”
说话间,他抬起头来,朝头顶上观望,但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光明无法穿透的大片黑暗。
我问他:“你的意思是,有人打了新的通道下来?”
刊铎摇头:“说不清楚,我倒是觉得,有可能是前些年的那场地震,震开了一条能直接连通地下王城和逆城的裂口,这条峡谷,说不定就是在那个时候形成的。你看看这些碎料,落到这儿也就是四五年时间,正好和发生地震的时间对应起来。”
“这里发生过地震?”
“嗯,”刊铎点头道:“自从郭侃走后,这座孤岛就变得不太稳定,从那时候到现在,反正我有印象的地震就有七八回,但数四年前那次最为强烈。”
这条信息听起来好像能派上点用处,但眼下也说不准。
我说:“你用声波勘测过峡谷内的情况么,除了咱们,这条峡谷中还有没有其他人?”
刊铎扔掉手中的碎料,很认真地告诉我:“刚才我‘嗡’的一声传出去,可到现在,也没有‘嗡’的一下传回来,我估计我的声波在这儿可能一点屁用都没有。这一带应该离虫穴非常近,吸血鬼收到虫穴的影响,很多能力都会失效。”
说到“吸血鬼”这个词的时候,他的语气中充满了鄙夷,就好像他自己不是似的。
这下麻烦了,刊铎的能力不能用,接下来我就无法判断该朝哪个方向走了。
想这样的峡谷,只有两个方向能走,要么前进,要么后退,可即便是这样的双选题,选错了也相当麻烦,选对了,意味着我们离佘锦荣一伙越来越近,要是选错了,说不定他们都带着信物出去了,我们还在地底世界打转。
又听刊铎对我说:“不过,就算我的能力不能用了,也没关系。”
我顿时眼前一亮:“你认得路?”
刊铎自信地笑了起来:“当然不认,不过反正你这么强,就连奥斯丁碰到你都只有夹着尾巴逃命的份,不管接下来咱们遇上什么,我都不怕了。”
你大爷的,果然不该对这种人抱有期望。
四百九十章 原来是你!
说着说着,刊铎就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我突然觉得,这一次我逃出去的几率特别大,那简直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啊。不得不说啊,你这个人真的是……藏得太深了,刚开始见到你的时候,我觉得你可能都打不过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我来个娘,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牛叉。”
我实在是没心情搭理他,但也不忍心强行打断他。
你们大概无法理解,一个被关在黑暗中长达十年之久的人,有多想找个人说说话。
长久的孤寂,是可以把一个人彻底逼疯的。
刊铎是我平生见过的嘴巴最碎的人,但他之所以这样,也有着他自己的苦衷。
因为我理解他的痛苦,所以我选择慈悲。
但因为这货实在太烦人,所以我必须在内心深处狠狠地批判他:“滚蛋,闭嘴,去死!”
这么批判一下,心里头果然舒服多了。
舒服是暂时的,苦难是长久的,在短暂地舒了一口气之后,我又开始为该朝哪个方向走头疼起来。
刊铎倒是彻底放松下来了,这一路下来,这货基本上一直保持着不修边幅的状态,现在他可能是觉得自己彻底死不了了,便显现出了最深层的本性,开始捣鼓自己的头发。
他一边用手指仔细地梳头,一边向云裳传授一些护发新的,说什么,想要把头发养护成他这个样子,吃什么,比用什么洗头发重要。
云裳虽然烦他,但作为女生,毕竟是爱美的,竟也听得津津有味。
看到云裳这样,我觉得很正常,可看到刊铎眉飞色舞地鼓吹自己的头发怎么柔顺,发质怎么怎么好,我就想一记老拳招呼过去。
要忍耐,要忍耐,留着这个人还有用,留着他还有用……
可能是金背骨笏也看不惯他的骚行了,竟再一次快速颤动起来。
我心头一喜,立即将装有碎片的匣子拿了出来。
刊铎一看我拿东西出来,便第一时间凑过来:“这是什么,洗发水吗?”
“你起开!”我满心不耐烦地将他推一边去,而后抬起手,朝着峡谷左右两侧分别端了端匣子。
当匣子正对峡谷左侧的时候,骨笏碎片的震频和振幅都明显增强了。
我心中惊喜,立即朝云裳和刊铎招招手,示意他们俩跟着我走。
果然,随着我们不断朝左行进,匣子里的震感也逐渐变得越来越明显,不管佘锦荣是否在那个方向,至少证明,在那个方位,存在一个能与金背骨笏产生共鸣的东西。
途中我问刊铎:“郭侃进入过这个地下城吗?”
一提到郭侃,刊铎便显得有些紧张,他沉思了小片刻,才不太确定地说:“以他的能力,找到地下王城应该不难,再说了,如果他没找到地下王城,又是如何利用虫穴让镇子消失,又是如何封印撒弥的呢?”
“你怎么知道他封印了撒弥?”
“自从和撒弥做过那场交易以后,我和撒弥之间……怎么说呢,就有了某种奇怪的共鸣,我能感知到他的力量被人限制住了,而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郭侃,没人具备这样的能力。等等!”
他忽然嚷了一声,我心里顿时一阵烦躁,但还是停了下来。
云裳也有点不耐烦了:“又怎么了?”
我将手电光扫在刊铎脸上,就见他紧紧皱着眉头。
直到我将光束挪开,他才开口:“你知道,当初我和撒弥做了什么样的交易吗?”
“不就是你出卖灵魂换寿命吗?”
“不,不仅仅是这样,当时撒弥和我建立了契约,我们约定,以后不管是何时、何地、在何种情况下,只要他有需要,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可这么多年过去,撒弥从未向我提过什么要求,他甚至没有在我面前出现过。”
“那又怎样?”
刊铎接下来的举动就令人费解了,他忽地抬起一只手,直指我的鼻子,口中却吼道:“我知道了,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错觉,你就是!”
我就是?
什么鬼意思,难不成这货又发疯了么。
从他那狂震不止的心绪来看,确实像是疯了。
紧接着,刊铎又吼了一声:“你是他,你就是他!你是撒弥!”
他太激动,导致语速非常快,快到我差点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这老小子怎么骂人呢,后来一回味,才知道他说的最后两个字是“撒弥”。
撒弥这个词要是说快了,发音特别像咱们中文里头的“傻博一(念快点)”。
我是先听声音,再辨语义,对于这种否定人格属性的词儿,我想来比较敏感。
刊铎依旧指着我的鼻子,眼神中透着惊愕和恍惚:“对,你肯定是撒弥,要不然你怎么解释,已经变成达贡的奥斯丁为什么不是你的对手,按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生灵能够和他抗衡。”
别闹了,就奥斯丁那种水准,这要是放在我们行当里,能吊打他的人一抓一大把。
唉,本来我以为,自己进了内海,一定能开拓视野,增长见识,没想到在内海之中,竟然有这么多没见过世面的人。
最近好像有句话挺流行的,叫什么“我就喜欢看你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告诉你,你看到他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是一回事,你近距离和这种人交流又是另一回事。
和这种人沟通,那就好比是,你对着牛弹琴,牛也对着你弹琴,那种感觉,可不是酸爽二字就可以形容的。
所以我也不打算费那份口舌了,直接眉头一皱,面色微怒:“别跟这儿扯淡,走你路。”
刊铎依旧不依不饶:“你说,你到底是不是撒弥?”
“走你的路,再废话弄死你!”
唉,没想到最后还是没憋住,总归是把火气发出来了。
刊铎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最后可能是想起自己确实干不过我,只能闭上嘴,闷闷地跟在我后面赶路。
我只是反感他的嘴碎,但对于他说的话,我还是在意的。
之前在逆城碰到白皮怪物的时候,那些怪物在看我的时候,眼神中曾流露出如同信徒般的狂热,当时我就有种感觉,它们好像将我当成了别的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四百九十一章 事后诸葛亮
我猜,刊铎多次提到的那个撒弥和金背骨笏之前,可能有着某种联系,连同虫穴与金背骨笏,可能也有着我们都不知道的联系。
但眼下这些都只是猜测,对与不对,还无法定论。
沿着峡谷一路前行,起初骨笏的碎片只是震颤,到后来,它几乎要从匣子里蹦出来,我必须用力捏住匣子,才能保证它不至于脱手。
碎片反复撞击着匣子的内壁,叮叮当当的碎响一直在耳边回荡。
我心里渐渐急躁起来,回荡在匣子周围的声音实在太过清晰,这样一来,佘锦荣一伙都不用特意找我,单凭这阵声响,就知道附近有人。
可我还能怎么办?又不能把匣子给扔了,更不能直接将骨笏碎片捏在手上,这玩意儿对我没影响,可对刊铎和云裳的影响可就大了。
那怎么办?
只能凉拌。
没办法,走一步看一步吧。
经我估算,我们仨至少在峡谷中花费了五个小时以上,才找到那个位于峡谷左端的墙洞。
那是一面用石砖垒砌起来的薄墙,墙面上有一个足够两人并肩穿行的裂口,估计这个口子,也是地震的时候被震裂的。
我打头阵,云裳和刊铎跟在后面,三个人分成了两拨,分别钻进墙洞。
逆城的电力系统显然没能深入到这座地底王城中来,墙缝另一侧的世界也是漆黑一片。
朝四下里张望,就是毫无杂质的黑色,只有我手里的灯光时不时在黑色间划动一下,刚进入这样的环境中还没什么感觉,可呆的久了,就觉得有些异样了,那感觉就如同置身于深海,黑暗仿若海水,包拢着你,浸泡着你的皮肤和神经。
借着每次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的光束,我渐渐地看出,这里是一个由砖墙包夹起来的通道,地面上铺着刻有浮雕的大型地砖,也不知道这些地砖存在了多少个年头,上面的浮雕几乎彻底被蚀尽,根本看不出究竟绘制出了什么样的内容,房顶距离地面只有两米多一点的高度,抬头看,能清晰地看到顶面一片连着一片的蚀痕。
这地方给我的感觉,很像是一条墓道。
以我的了解,好像也只有墓道的天顶会离地面这么近,很多墓道的地面上,也会有类似的浮雕。
云裳的想法和我差不多:“这地方好像是个墓啊。”
我微蹙一下眉心:“谁的墓?”
云裳:“当然是撒弥的墓啊。”
问题就在这里,这绝对不可能是撒弥的墓。
没错,地下王城应该就是那个叫撒弥的东西修建的,可他原本就不是人类,刊铎也说了,它只是一股可以千变万化的能量。
问题的关键来了,能量,会死么?
能量只能消亡,但绝不会死亡,所谓消亡,就是灰飞烟灭,不留一丝痕迹。
既然不会死亡,为什么要建造这样一个墓,既然灰飞烟灭,这座墓又是为了保存什么而建立的?
刊铎在后面问我:“怎么不走了?”
我在心中默叹一口气,暂且放下疑虑,而后端起匣子定了定方位,才继续行进。
这条墓道出于意料的长,我们走了很久也没找到出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耳边开始出现勃勃流水声,起初那声音离我们很远,只能隐约判断出声源在地下,后来那声音渐渐清晰起来,再后来,我甚至都能感觉到脚下的石砖在微微颤动。
那是石砖下方存在急流,水流激荡着河底石,引发了地面的震鸣。
换句话说,水脉离我们已经非常近了,有可能只要打穿地面,就能看到流水。
有时候我真怕这些砖头年久失修,承受不住我和刊铎的重量,单是听水流的声音,就知道水势相当湍急,这要是一跟头栽进水里,恐怕连上岸的机会都没有。
但与此同时,我也暗自庆幸,有了流水声,骨笏击打匣子的声音就能彻底被掩盖住了。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我真的是脑子断线了,从头到尾只关注匣子里发出的噪音,却把最关键的问题给忽略了。
在此奉劝各位,脑子不听使唤的时候千万别涉险,容易死。
又走了一阵,流水声音轻了很多,但声源依旧离我们很近,我感觉我们应该是走在了一条水势平缓的支流上方。
我心中又有点着急,水声这么一弱,前方的人不是又能听到匣子里发出的撞击声了么。
几分钟以后,空气中扬起了清新的水汽,这里的地下水中可能富含某种特殊的矿质元素,水汽除了有着地下泉特有的甘甜,还有一股淡淡的糊味儿。
猜想应该是某段路面已经出现了裂痕,才让水汽蒸腾进墓道里来了,为此,我还特意嘱咐云裳和刊铎留意脚下。
刊铎的夜视能力比我和云裳都好,我提醒他注意脚下以后没多久,他就告诉我,前方有两块地砖裂了口子,不过那些口子看上去不像是被地震震裂的,而不是像是蚀洞,倒像是用鹰嘴锄凿出来的。
听他说起这些,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可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好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直到我晃动手电,让光线打在那条裂缝上的时候,我们的正前方和正后方突然爆发出两声闷响。
嘭!
嘭!
是爆炸,剧烈的爆炸,声音虽闷,却极响,只一瞬间,我就感觉自己的耳膜都快要被崩碎了,爆炸声过后,紧接着就是一阵岩石坍塌的噪响声,大量灰尘顺着墓道朝我们奔涌而来,手电光所照亮的地方,全都是翻滚的尘土和浓烟。
我用领口堵着鼻口,慌乱中快速朝周边张望,万幸云裳没有受伤。
也是到了现在,我才发现自己忽略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既然我身上的骨笏碎片因共鸣极速震颤起来,那佘锦荣手中的碎片,也会剧烈地共鸣。
前方那个裂口肯定就是佘锦荣一伙凿出来,他们是想借水汽掩盖火药的味道,根本就不是水汽中还有什么微量元素,才呈现出了焦糊气息,那特么本来就是火药味儿!
现在想明白这些还有个屁用,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事后诸葛亮!
四百九十二章 困兽
尘障在几个瞬间内变得越发汹涌,我一把将云裳拉过来,让她堵住口鼻趴在我背上。
我感觉从后方飞过来的碎石不算太多,只要我挡住了前方的飞石,云裳应该不会受伤。
想必前后两侧的天顶都被炸塌了,坍落的石头已形成高墙,将我们所处的这篇区域包夹成一个面积非常有限的小空间。
也只有在这样的空间中,飞尘散去的速度才会这么慢,爆炸声已经消弭了很久,可尘障依旧在不停地翻涌。
等到这股烟尘终于停息的时候,我们三个全都变成了石雕,每个人身上都是厚厚一层灰尘,要是离远了看,真就像是三块石头站在这里。
我先将光线打在云裳身上,用一只手迅速拍落了她身上的落尘,但尘土已经完全夹在了她的发根里,根本清理不干净。
云裳自己清理头发,我才回过头来饬自己。
我快速拍打着身上的尘,却发现一旁的刊铎正一动不动地蹲着弓步,满心警惕地盯着前方的黑暗。
“嘛呢?”我朝他扬一下下巴。
刊铎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保持警惕,说不定有人偷袭。”
这会儿他还没把脸上的尘土抖落下来,突然开口说话,将脸上的灰尘喷得导出都是,这些灰尘在半空打了个转,又钻进了他的鼻子和嘴巴里,差点把他自己给呛死。
话音刚一落地,这货就没了命地咳嗽起来,那动静我听着都难受,感觉他都快要把肺给咳出来了。
其实刊铎的担心纯属多余,短时间内绝不会有人来偷袭我们。
佘锦荣不敢直接把我炸死,如果炸药爆破的时候直接伤及到我,连同我手中的骨笏碎片也有可能被破坏,他想要这东西,但因为实力不允许,也绝不敢直接冲过来抢。
他要做的,是耗。
先把我封起来,等我耗尽了体力,等我饿死,或者快要饿死的时候,他再炸开坍墙,进来“收粮食”。
早在我出手对付红袍怪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我身上也有一块骨笏碎片了。
真是时也,运也,我怎么就偏偏在这个时候脑子出了问题,偏偏又在这个时候,碰上了佘锦荣一伙。
这帮畜牲比我想象中要聪明,可我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变傻了。
等刊铎咳够了,我才对云裳说:“姑娘,把被用手电给他。”
云裳从背包里摸出被用手电,甩手扔给刊铎,随后我就让刊铎在原地警戒,而我和云裳则去周边寻找出路。
让刊铎警戒,主要是让他盯着地砖上的裂缝,现在我只能确定佘锦荣一伙儿短期内不会回来,但不能确定那条裂缝里不会有其他东西钻出来。
经过一番探查,我和云裳得出了一个非常颓废的结论:我们确实被困住了。
佘锦荣那伙人里绝对有个操持炸药的高手,炸药的爆破力被控制得恰到好处,既炸串了前后两侧的岩层,又没有导致整条墓道彻底坍塌。
堵在我们前后两侧的坍墙非常厚实,想靠着两把铲将其挖穿,倒也不是不可能,但你听说过愚公移山的故事么,挖穿坍墙的难度,就跟愚公移山差不多。
由于从上方落下来的石头太重,坍墙把地砖也砸穿了,也就是说,这两堵墙是从天顶一直压到了河道底部,虽说目前我还没有下河查看,但我猜想水脉之中应该也没有出路。
没办法,眼下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我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潜入水中碰碰运气了。
我先试了试水,水温很冰,但好在水质清澈,无垢无毒。
随后我和云裳便入了水,考虑到水温太低,本来我是不打算让云裳下来的,可我们的手电防水能力很一般,要是长时间浸在水里很可能直接报废,在这种四下摸黑的环境中,没有了手电,那我们几个很快也就报废了,没办法,只能将手电留在干地上,靠云裳下水给我打光。
云裳身上焕着微光游在前方,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时时警戒着水中的情况。
好在水下什么也没有,就连水道本身也是人力开凿出来的,河壁光滑,只是在河道中央偶尔能见到几块人工建造的圆石,流水声之所以这么清晰,就是因为这些圆石划破了水流。
也不知道在河底放置这样的石头,到底有什么样的易理。
在水下摸了两遍,我和云裳才在一侧坍墙上找到了一个巴掌大的缺口。
这个缺口是由四块大岩石支撑起来的,想要出去,就必须将这个缺口扩大到能容穿行的宽度,但这样一来,就必须将四块撑洞石打薄。
一旦石头被打薄,我们就要面临坍墙上半部分崩塌的危险。
最坏的结果就是墙壁崩塌的时候,将挖洞的人给砸死,可只要墙不塌,我们就能出去,再者,如果坍墙整个崩塌,我们也能出去。
我快速盘算了一下,觉得这事儿利大于弊,于是回到地表,从背包里拿出了锄头和铲子,先将靠近坍墙的地砖打穿,我和刊铎经由这个地洞下水,云裳则站在洞口附近,将手电光照进水里,为我和刊铎点亮。
这道墙之所以难以被挖穿,就是因为整面墙壁都是由坚硬的岩石垒成,加上水下难以使出力道,我和刊铎折腾了将近一个小时,也没将那个洞口扩大多少。
但好在总算有点盼头,比坐在原地等死强。
三个小时过去,我们终于将洞口拓宽到了两个巴掌大的面积,但洞口内部还没来得及拓展。
水太凉,加上水下作业极耗体力,我实在有些扛不住了,便拉着刊铎到上面休息。
云裳一早点了酒精炉,帮我们了罐头,上岸以后,我猛灌两口罐头汤,暖流在胃里徘徊一圈,便迅速朝全身蔓延,总算让我感觉舒服了一点。
刊铎看着热乎乎的罐头,馋得要命,却没敢吃,他们这些吸血鬼,除了鲜血和酒水,好像不能吃别的东西,说起来也挺可怜。
我将罐头抱在怀里,对云裳说:“酒精灯熄了吧,这里的氧气也不知道还能维持多……”
那个“久”字还没能说出来,就听坍墙那边传来“夸”的一声闷。
我心下一颤,听这动静,好像是……水底下某块石头崩断了。
四百九十三章 顺利会师
我们才在撑洞石上打出了那么一小块凹槽,它们就承受不住上层重量,要崩断了?
这不可能吧,这些石头应该不会这么脆弱才对。
我认为石头不可能崩断,那一点用都没又,得现实说它们不会崩断,它们才真的不会崩断,可事实上,它们确实崩了。
正当我愣愣地盯着坍墙,满怀侥幸地希望它别塌的时候,水面下又传来“夸夸夸”一阵碎响。
我这才回过神来,冲刊铎吼一声:“快撤!”,而后一把拉上云上,用最快的速度后撤,云上留了个心眼,撤退的时候把地上的两个背包都拖上了。
水下又传来一阵更为急促的脆响声,像这样的动静,但凡能冲破水面传到地面上来,就说明石头出现了崩溃式断裂,墙上百分之百会塌的。
那么厚的石头,却这么容易崩溃,只能说明墙体的重量比我们想象中还要重,我估计,佘锦荣一伙的炸药只怕是在岩层中炸出了很深的窟窿,这道墙的高度,也远远超乎我们的预期。
如果墙太高,即便是下层崩塌,在墙体和天顶之间,也未必能塌陷出一个能容我们钻行的空隙。
在一连串的碎响声之后,墙体终于开始坍塌了,一时间噪声滚滚,隧道中又是尘土飞扬,期间我还隐约听见酒精灯被石头压碎的声音。
得亏我们撤得早,要不然,怕是和酒精灯落个一样的下场。
墙体坍塌的过程倒也没持续多久,当岩石停止滚落,飞尘归于平静的时候,我们才无奈地发现,此时能让我们活动的空间,只剩下不足十平米了。
坍墙这么一塌,墙体的厚度一下子增加十几倍,而且墙顶上方也没有出现能容我们钻行的空间。
先别说怎么出去的事儿了,这么小的空间能有多少氧气,估计用不了太久,我们就得憋死在这里。
不对,刊铎应该不会死,这帮吸血鬼的生命力实在太顽强了。
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原地等死吧。
眼看两侧的坍墙上实在找不到生机,我还是打算去水里碰碰运气,这一次我没带别人,独自在坍墙附近找了个缺口,挺深钻进了水中。
入水的一瞬间,我听到一阵类似于金属锥凿击墙面的声音,以及云裳的呼唤声,但这些声音只出现了短短的一霎那,随后我的耳朵就被冰水给堵住了。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刚才云裳唤我的时候,语气好像很急。
难不成又出状况了?
我不敢耽搁,立即浮出水面,就见墓道左侧的墙壁上被凿出个破空,此时正有人顺着破洞朝我们这边打光。
云裳见我上来,便指了指从墙洞处投过来的光束。
我迅速感应了一下,发现墙壁另一侧有五道不同的心绪在上下起伏。
对面有五个人,而且他们的心绪,以焦急和担忧为主。
云裳和刊铎无法判断出对面是什么人,纷纷躲在洞口两侧,以防外面的人看到他们。
五个人的话,有可能就是卢胜材、蒙梭、希芙、莉莉丝和老狼,但也有可能是白衣人,卢胜材他们几个担心我和云裳的安危,白衣人同样担心奥斯丁的。
在片刻的沉吟之后,我还是决定赌一把。
眼下除了赌一把,还有什么办法?就算外面的人是敌人,你也得出点声音,让他们知道里头有人,大不了他们不搭理你。
我扯开嗓门吆喝一声:“外头是骡子是马,吱个声让哥们听听。”
接着就听墙对面传来了卢胜材的声音:“你们看我说什么来着,这货命硬,轻易死不了。”
我在心中长出一口大气,万幸,真是万幸。
云裳和卢胜材沟通了一下,向他说明了我们现在的处境,过了一小会儿,卢胜材让我们都潜到水里去,说蒙梭要炸墙。
蒙梭也是操持炸药的高手,我们躲进水里以后,几乎没听到爆响,就见大片碎石从水面上撒下来了。
一看这些碎砖就知道,它们是从道壁上脱落下来的。
可能是为防将墓道震塌,蒙梭只在墙壁上崩出了一个足够我们钻行的小口子。
我和云裳率先出洞,刊铎走在最后。
当我和云裳从洞口钻出去以后,卢胜材他们以为后头没人了,便纷纷从洞前撤。
惟独蒙梭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眉头紧蹙地站在原地,一直盯着洞口看。
周围没有光,但他的夜视能力毕竟比我们强,说不定确定能看到洞后面还有一个人。
刊铎缩着身子钻过洞口的时候,搞出了不小的声音,其他人也纷纷将视线转了过去。
直到刊铎整个人都从洞中钻出来,蒙梭突然抬起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仿佛想要惊叫,但又强行忍住了。
刊铎一眼看到蒙梭,先是愣了好一阵子,然后才咧大了嘴,给了蒙梭一个十分夸张的笑容:“你这小子是怎么回事,才多久不见,发质怎么就变得这么差了!”
蒙梭嗷叫一声:“主人!”,然后就像个孩子一样,“哇”一声哭了起来。
卢胜材直皱眉头:“那人是谁啊。”
我无奈地笑笑:“他就是蒙梭的主人,叫刊铎。”
卢胜材点头:“哦,他就是蒙梭的主人啊,看起来好像不怎么靠谱呢。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我叹口气:“说来话长,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卢胜材也学着我的样子叹气:“说来话长啊。”
既然说来话长,那咱们就长话短说吧。
我将离队以后的经历概括成几个部分大体说了说,卢胜材则告诉我,他们确实在逆城中找到了一个直通地底的裂口,有人在裂口的石壁上修建了楼梯,他们就是顺着楼梯一路下来的,到了地底以后,有听到我们这边传过去的爆炸声,这才一路摸,找到了这里。
他打穿的这面道壁,是在坍墙二次崩塌的时候被震塌的,但没完全塌,只塌了一大半,导致墙体变薄,蒙梭判断出石块滚落的巨响就是从墙体对面传出来,卢胜材和希芙这才凿穿墙壁,没想到我们就在石墙另一侧。
看样子我还得感谢佘锦荣那伙人,要不是他们搞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我和卢胜材怕是也无法顺利汇合。
四百九十四章 围追堵截
有卢胜材在,我心里头的底气就大多了,这小子的实战能力不比我弱多少,有了他,就算碰到再生猛的对手,我们都可以正面刚一刚。
老狼拿来的压缩饼干和水,让我和云裳补充一下体力。
眼下确实有必要稍微修整一下,不光是我和云裳都快累垮了,就是蒙梭和刊铎,也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来适应重逢的喜悦。
眼下可不是举杯欢庆的时候,第他们俩收拾好心情,我们也得在这座危机重重的地下城中折腾一阵子。
看得出来,刊铎和蒙梭的关系远不止主仆那么简单,从见到刊铎以来,蒙梭的情绪就一直平复不下来,还是刊铎一边揉着他的头,一边耐心地劝导他。
两人之间完全看不出阶级造成的隔阂,更多的是亲如父子般的温情。
怪不得蒙梭对于寻找刊铎如此执着,对于他来说,刊铎或许是他最亲的亲人了吧。
说起来,我也很久没回老家看看自己的家人了,从小离乡,时至今日,其实我几乎忘了爷爷和二婶他们的样子,但小时候在冢山经历的朝朝暮暮,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忘。
我怕万一有一天,当我真的将那段过往彻底忘记,我就会变成一颗没有根的浮萍。
这世上,再没有一个属于我的地方。
也不知道佘锦荣一伙离我们有多远了,现在骨笏碎片的震幅已经变得很弱,一旦它不再震颤,再想在这个错综复杂的地下城中找到佘锦荣一伙儿,那可就太难了。
不行,不能再拖了,我将喝剩的半瓶水塞进侧兜,又将没吃完的压缩饼干包好,将其放回背包,而后对在场的人说:“都休息得差不多了吧,动身。”
眼看蒙梭还是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我便忍不住提醒他:“有什么话回到大船上再说,现在不是性子的时候。”
蒙梭也是海市的老人了,他自然明白眼下并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但他也确实有些难以自已。
积攒了这么多年的担忧和思念,一朝全部爆发出来,换成是我,估计我也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充分理解他现在的感受,但眼下也的的确确没有时间可以耽搁了。
蒙梭用掌根揉了揉眼睛,深吸一口气,冲我点了一下头。
出发!
我再没废话,招呼了卢胜材和云裳,端起匣子就迈开了脚步。
此刻我们深处的这条隧道,不管是建筑风格还是宽度、高度,都和之那条墓道一模一样,猜想这两条墓道应该隶属于同一个隧道网络,它们可能是某条主干道上的两个分支,只要找对了方向,一直走,总能走到主干道上去。
事实证明,这一次我确实猜对了,约莫一小时以后,我们便进入了主干道,身后就是一个三岔口,连通这我先前走过的两条路,以及另一条不知道通往哪里的墓道。
走了这么久,骨笏碎片的振幅一直在增强,说明我们确实离佘锦荣一伙儿越来越近了。
可我们的行动速度并不快,佘锦荣一伙儿竟比我们更慢,这着实有点说不过去。
我估计,如果不是前面的路况特别差,导致他们无法提升速度,就是他们在前方遇到了其他阻碍。
顺着主干道摸行一公里左右,就见路边出现了很多白衣人的尸体,所有尸体都是新鲜的,显然刚死不久,不用猜,肯定是这人拦住了佘锦荣一伙儿的去路,才被佘锦荣三人就地格杀。
话说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白衣人,我还为他们只集中在逆城,没想到这座地下大墓才是他们的主要活动区域。
卢胜材在一旁开口了:“刚开始我还以为这些家伙都是人类来着?”
我一惊:“他们不是吗?”
卢胜材摇摇头,先朝蒙梭瞥了一眼,而后才对我说:“这些都是还没变成成熟体的深潜者,你仔细看看他们的脖子,看见没有,那是腮!”
我朝着其中一具尸的脖颈处打光,果然看到他脖子和下巴相连的地方有八条清晰的鳃裂。
他们正常站立的时候,这些鳃缝完全被下巴挡住,根本看不见。
我问卢胜材:“深潜者到底是什么东西,是邪祟还是什么?”
卢胜材一口咬定:“就是邪祟,性质应该和邪尸差不多。”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头就敞亮了,既然不是人,又是邪祟,那我就可以无需顾忌地地弄死他们了呀。
之前以为他们是人类,我才束手束脚,以后再遇到,就可以发个开手脚杀了。
就听卢胜材又说道:“这些家伙成熟以后,就会变成一种非常怪异的东西,听蒙梭那意思,他们好像会变成鱼人,不是美人鱼啊,是鱼人,脑袋变成食人鱼的脑袋,手脚都长蹼,身上还会覆盖鳞片和鱼鳍。”
我只是点点头,没接话茬。
其实就算卢胜材不明说,我也知道他什么意思,他是提醒我,成熟的深潜者特别适于水下的环境,一定要避免在水下与它们作战。
骨笏碎片再一次激荡起来,匣子里击响连连,我知道,佘锦荣一伙已经离我们不远了。
吃了上次的亏,我再也不敢大意,手电的光束不断在墙壁上扫动,就怕佘锦荣又在哪里布置炸药,同时我还派出了莉莉丝和老狼,让他们化作烟雾,去前方侦查情况。
我嘱咐过他们,只侦查,不动手,面对伲正这样的高手,他们两个就算联起手来也必然会吃亏。
没多久,莉莉丝和老狼就传来了消息,说佘锦荣三人被深潜者缠住了,暂时没机会安置炸药。
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现在不冲,更待何时!
莉莉丝和老狼刚把话说完,我便立即撒开步子,朝着墓道前方猛冲。
前行五六百米,佘锦荣一伙儿终于出现在了光束之中,这三个人为了隐藏行踪,都没敢打手电,只在肩膀和小腿上挂一根冷光灯管来照明。
我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被十几个深潜者堵了起来,这地方空间狭窄,伲正的术法、功夫,全走了大开大合的路数,拥挤之下颇有些施展不开,但深潜者依旧不是他的对手,就见他一阵猛杀,当场将深潜者杀了七零八落,五六个深潜者直接丢了性命,可剩下的却依旧不依不饶,刚被杀散,便又迅速扑了上去。
四百九十五章 估错形势
我稍稍加快脚步,朝着佘锦荣一伙压进。
佘锦荣早就看见我了,他立即从背包里摸出手雷,但又迟迟不敢拔掉引线,就见他愣愣地站在那里,手里举着雷,眼神不断地犹豫。
不用想我也知道,肯定是希芙和蒙梭已经将枪口指向了他,他都不用将手雷扔出来,但凡他敢做出用小拇指挂引线的动作,希芙和蒙梭就会立即开枪,将他当场击毙。
果然带上希芙和蒙梭是对的,如果没有他们俩,像眼前这种情况,处理起来确实比较麻烦。
等我们来到距佘锦荣一伙只有五米距离的地方时,伲正终于放倒了最后一个深潜者。
也不知伲正这一路走来经历过多少场战斗,他毕竟上了年纪,此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连站着都十分费力了。
我特意朝身后摆摆手,示意希芙冷静。
如果她现在就把这三个人给毙了,我就没无法从他们口中套出信物的位置,以及他们的真实身份了。
再说了,这三个很可能是天宗门人,毕竟是师出同源,只要他们罪不至死,我必然要倾尽所能保他们性命。
希芙和蒙梭确实可以暂时控制住佘锦荣,但佘锦荣手中的手雷对我们也是个巨大的威慑,鬼知道他背包里还有多少炸药,一旦手雷引爆,很可能就是玉石俱焚,所有人一起完蛋。
就现在这情况,谁也不敢贸然动手。
既然打不起来,那就聊聊吧。
伲正拍拍佘锦荣的后背,又超我扬了扬下巴,意思是让佘锦荣向我问话。
佘锦荣第一句话就是:“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追着我们不放?”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没技术含量了,你不认得我,难道还不认得希芙和蒙梭么,他们那条船上的人,不就是被你们害死的么。
我清了清嗓子,说道:“几十年前,小龙潭天宗一脉曾出海寻找四方天下落,却从此失踪,至今杳无音讯。你们知道,天宗一脉的下落吗?”
我不能说,你们是不是天宗门人,哎呀我是人宗的呀,自己人自己人,快快快,把手雷放下,有话好好说。
要是我真这么说了,希芙十有**会把枪口转向我。
况且眼下我还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不是天宗一脉门人。
听到我的话,佘锦荣和缇凡妮两人的心绪都开始剧烈浮动,伲正的心绪我感应不到,只能见他用力蹙着眉,眼神不断闪烁。
不用猜了,这三个人,就是天宗门人。
花了这么大功夫,可算找到你们了!
我心里一阵激动,但脸上还要保持不动声色:“看样子,你们确实听说过天宗。”
此时伲正的气息已平稳了不少,他主动开口问:“你找天宗做什么?”
“我是小龙潭人宗门人,奉师命出海寻找同门下落。”
“你师父是谁?”
“杜康。”
“你师祖是谁?”
“青云山一道人,道号云眉。”
“你手里的兵器,莫不是云眉师叔祖的鱼骨枪?你用的枪法,真的是点苍枪,怪不得如此厉害。”
承认了承认了,伲正果然是天宗的,不但是天宗的,而且和我同辈。
我和伲正交流的时候,用得是中文,在场的几个外国人中,估计只有刊铎能听懂中文,其他人并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确切地说,他们不知道伲正在说什么,但能听懂我的话。
为防希芙误认为我和佘锦荣他们是一伙儿,我不敢再说话,拍拍卢胜材的肩膀,示意他去和伲正等人交涉。
卢胜材上前一步,挡在了我面前:“老头,我问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
卢胜材说话的口气那是相当不恭敬了,惹得佘锦荣咬牙切齿,伲正朝佘锦荣摆摆手,示意他别冲动,而后边站起身来,走向了卢胜材:“你问。”
卢胜材换了英语:“我就问你,橡木队的人,是不是你们杀的,海虫号上的人,也是你们杀的吧?”
伲正摇头:“这两件事都和我们无关。”
说话间,伲正已到了离卢胜材不足两尺的位置。
我看不穿这老小子究竟在想什么,但能隐隐感觉到,他似乎不怀好意。
不怀好意就不坏好意吧,反正站在他面前的人是卢胜材。
就在这时,伲正忽地脸色一变,越过卢胜材对我说:“点苍枪竟能找到传人,云眉师叔祖在天有灵,也能瞑目了。小师弟,你确实厉害,但毕竟年轻啊,你不知道,和人谈判,是需要本钱的么?”
话音一落,他便突然出手,一把抓向了卢胜材。
哦,合着他是打算抓卢胜材做人质,以此来增加谈判的本钱,我估计,他可能会用卢胜材的命,来换我手里的骨笏碎片。
只可惜他没搞清楚情况。
一个没有修为人,未必就干不死你。
出手的时候,伲正脸上带着非常自信的笑容,可很快,他的笑容就凝固了。
没等他的手掌落在卢胜材身上,卢胜材便猛地一个闪身,避开了他的手掌。
卢胜材的身法之灵巧,可以说稀世罕见,伲正单是看他这么一闪,瞬间便意识到情不妙,脸色一下子就塌下来了。
但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卢胜材已经前插半步,绕到了他身侧。
刚才那么一愣神,让伲正的左腋露出了相当大的破绽,而和卢胜材交手的第一要务,就是绝对不能露出任何破绽,但凡你露出破绽,他百分之百能抓的住。
半步踏出,卢胜材瞬息间强止身形,出手迅如闪电,双指狠狠点在了伲正的左腋下。
卢胜材的指上功夫深得乔三爷精髓,不管是速到还是力道,那都不是闹着玩的,被他这么一点,伲正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整个左肩都反射性地缩了起来,脚下也失了准头,身子朝一侧歪去。
这一歪,空档就更大了,卢胜材当然不会给他翻盘的机会,又是一个箭步横切过去,对准伲正的后脊梁就是一指头。
这一下彻底卸去了伲正最后一点力量,只见他双腿一酥,仰面朝后倒了过去。
没登他摔在地上,卢胜材又抓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他的身子翻过来,死死压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