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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人面鲎     洛河鬼书txt下载     洛河鬼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三百六十一章 盘丝洞

    我心里顿时一慌,他口中的这位女神,不会是莉莉丝吧。

    最美的少女,最可怕的梦魇,莉莉丝勉强附和这两个特点。

    只不过莉莉丝不是什么少女,而是一个活了好几千年的老娘们。

    心里这么想着,我嘴上却没多说什么,踏着步子便进了洞口。

    本来我还以为,洞内应该就是个面积在两三百平的大空间,直到进了洞,才发现里面是一个极为庞大的甬道系统。

    这里的甬道与甬道之间相互连同,每一条甬道的洞壁上都至少分布着五六个洞口,每一个洞口中,又是一条新的甬道。

    这地方的道路错综复杂,走在里头,比走在海市的街巷更容易迷路。

    万幸我带上了白虫子,要让我一个人在这种地方摸索,我铁定得迷路。

    因为实在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我便对白虫子说:“先去找你儿子,你指路。”

    白虫子也没二话,立即抬起手来,为我指明通向孵化室的方向,没路过一个洞口,我都会在地面上洒一小撮朱砂。

    路上我和白虫子攀谈了一下。

    从白虫子口中得知,这个天然洞窟之后前半段错综复杂,后半段就是一条巨大的洞道,经由那条洞道,可以直接进入地底最深层,不过那里的入口一直由女神守护者,只有下层的人偶尔能出来,这一层的人却永远下不去,反正他们本来也不想下去。

    孵化室就位于大洞道和甬道系统的交界处,那是一个空间相当大的地下广场,所有不满十六岁的孩子都在那里生活,等到他们年满十六岁,便会走出甬道,到被残垣断壁覆盖的战场上相互厮杀。

    我问白虫子:“你今年多大年纪,什么时候有的儿子?”

    “三十四,或者三十五,记不清了,”白虫子应道:“我是在每年一度的欢愉日认识我妻子的,我们运气不错,虽然只认识了一天,却有了那么一个孩子。在她怀孕期间,我一直在孵化室照顾她,直到她将孩子生下来。”

    “也就是说,孵化室里不但有十六岁以下的孩子,还有孕妇啊。你老婆现在怎么样了?”

    “死了,”白虫子的语气特别平淡:“生下孩子以后,她就被送回了战场,那时候她很虚弱,根本无法像平时一样作战,所以就死了。”

    “卧槽,说起自己老婆的死,你怎么一点都不伤心呢。”

    “为什么要伤心,如果我死在战场上,她也不会伤心的,毕竟人人都要死。”

    忘了,咱们那个世界的道德标准在这里根本不适用。

    虽说严酷的生存环境改变了这里的道德标准,却改变不了人类的一些本能。

    想到这儿,我便问白虫子:“你有多久没见到你儿子了。”

    一听我提起他的孩子,他便不受控制地笑了:“每半年见一次,每次我都会传授他很多战斗技巧,他对此很有天赋,而且从小就体格高大,就像他的母亲。”

    前面说起妻子的死,白虫子还十分淡然,可此时再次提及自己的妻子,在他心中却浮起了一股淡淡的温存。

    我笑了笑,问:“你希望你的儿子和你一样吗?”

    白虫子想都不想就回应道:“不,他会成为比我更伟大的战士。”

    “我的意思是,你希望他在这种永无天日的黑暗中一直厮杀下去,直到被人干掉吗?”

    “这是我们的宿命。”

    “你就说你想不想。”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你就说你想不想。”

    “当然不想,我希望他能和你们这些地表人一样,安安稳稳地活过这一生。”

    没错,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希望。

    我正了正肩膀,让白虫子趴得舒服一点,而后说道:“做个交易吧,我帮你杀了女神和巴风特,你替我维持这一层的秩序,两年以后,我带你儿子去地表世界。”

    白虫子顿时乐了:“我早就听说你们地表人经常会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就凭你,是杀不死女人和巴风特的,他们会将你撕成碎片。”

    我只是无声地笑了笑,没再废话。

    这一层的群落生态和红狗他们所在的那一层还不太一样,都是强者为尊,但红狗他们信奉的,就是单纯的力量,而这一层的人信奉女神,那就不是单纯的力量了,其中还掺杂了一点神话信仰的成分。

    想要掌控红狗所在的那一层,很简单,在众目睽睽之下干掉细鬼就行了,但同样的方法在这一层不完全适用,我不但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干掉女神,还要靠一个当地的强人将我扶立为新神,只有以新的信仰代替旧信仰,才能彻底掌控这一层。

    至于我能不能战胜女神嘛,反正我自己估计应该没问题。

    不出意料的话,这位传说中的女神,和上一层的细鬼应该是类似的东西。

    放心吧,那货绝对不可能是莉莉丝,就莉莉丝那洁癖程度,绝对不可能长期生活在这种臭气弥天的世界里。

    连着穿越了七八条甬道,脚下的触感就开始变得粘腻起来,低头一看,地面上全是些半融化状态的蛛丝,这些东西一坨一坨地盘在一起,就像是趴在地上的粘面团一样,在这种环境里走得时间长了,脚掌上就会粘满蛛丝,有时候不得不停下来好好清理一下。

    起初这样的蛛丝只在地面上团积,后来,甬道的道壁上也全是这样的东西,而且随着越走越深,蛛丝团的颜色的形状都在发生变化,起初他们是白色、丝状的,随和行进深度不断变化,蛛丝的颜色开始渐渐转暗,最后几乎变成了黑曜石一样的黑色,而且这时的蛛丝也看不出丝线的样子了,全都坨成了一团团的膏状物,这些黑膏子每一个都有拳头大小,乍看上去,就像是道壁上长出了层层叠叠的瘤。

    脚下的粘腻感也消失了,代之以一种非常怪异的绵软,踩在上面,就像是踩在被剥了皮的血肉上。

    自打墙壁上出现黑膏开始,趴在我肩上的白虫子就一直在吞口水。

    我靠,不是吧,这些恶心的黑瘤,难不成就是本层居民赖以生存的食物?

三百六十二章 虫茧

    不过回头一想,这些黑色的瘤子说不定真的能吃,其主要成分毕竟是丝心蛋白。

    除了蛋白质,其中应该还掺杂了其他营养成分。

    白虫子只是不停地吞咽口水,却不敢伸手去抓近在咫尺的食物,他心中存有某种奇怪的恐惧。

    我忍不住开口道:“这东西有毒?”

    “没有,这是世界上最香甜的食物。”

    现在我只要一听到“这是世界上最……”这几个字,心里就特别不舒服。

    我问白虫子:“饿吗?”

    白虫子的回应却是:“还不到饿的时候。”

    眼下我也没精力去探究他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因为眼前突然浮现出了一些怪异的景象。

    在甬道深处的黑暗中,浮现出了几个体积巨大的白卵,起初我还以为那是一些巨大的植物,甬道中风声偶起,直吹得它们不停摇曳。

    直到走近了一些,我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植被,而是一棵棵足有两米高的虫茧,它们之所以会动,也并非是因为风力吹拂的缘故,而是藏在茧中的东西正在不停地颤动。

    那就像是心脏的起搏一样,颤动的频率非常固定,一轻一重,一轻一重……

    每一颗虫茧都在颤动,就好像它们本身就是有生命的一样。

    也就在这些白色的虫茧浮现在眼前的档儿,白虫子心中浮起一股巨大的恐惧。

    我开口询问:“这些又是什么东西?”

    话音已经落地了,白虫子才拼着最后一点力气伸过手来,想要捂住我的嘴巴。

    怎么,我刚才不该发出声音?

    白虫子自己不敢说话,只是用力扯住背包的肩带,那意思好像是让我赶紧撤。

    我有点不明所以,但鉴于白虫子此时紧张到了极点,我也不敢太大意,立即压着步子后撤,刚撤出两三步,就感觉离我最近的虫茧中爆发出一股很熟悉的尸气,以及浓郁的戾气。

    邪气一出,便听“嗤啦”一声轻响声,茧皮竟被撕开一道口子,大股绿色的浆液顺着破口奔涌出来。

    那些浆液中散发淡淡的腥咸气息,而且它们一经开始迸溅,空气中的潮性便在霎时间变得极其浓郁。

    这东西的挥发性很强,但好在没有毒性。

    白虫子低声哀嚎:“来不及了!”,言语间,奋力端起长剑,将剑锋顶向我的脖子。

    你根本没办法提前预知这里的人接下来会干什么,刚才白虫子还和我聊得好好的,现在就想弄死我了,你压根参不透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猛力一拧,直接将他原本就所剩无几的劲道拧散,他吃不住疼,闷哼一声,手中常见也应声跌落。

    白虫子被我反制,既不惊慌,也不愧疚:“劝你自尽,那样你至少能死得痛快点儿。”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明白他刚才为什么突下杀手。

    他劝我自尽,说明他自己也会这么干。

    想到这儿,我便迅速抓起挎在肩头上的鞋子,二话不说,奋力塞进白虫子的嘴里,防止他吞舌自杀。

    嗯,味道是差了点儿,你先忍忍吧。

    就在这时,原已破开的虫茧在一阵撕裂声中整个破开,大量绿浆奔涌,一只人虫从茧皮的破口中钻了出来。

    那是个模样相当怪异的邪尸,整体大小和牛犊差不多,上半身是人身,脑袋却是个硕大的苍蝇脑袋,腰以下则是类似于蜜蜂的构造,有一个巨大的尾肚,上面横七竖八地长着几对带有绒毛的虫腿。

    每一种不同的身体结构都是由一层层蛛丝缝合在一起的,蛛丝穿破皮肉时留下的血洞也清晰可见。

    一看到这玩意儿,我的第一反应就两个字:恶心。

    尤其是看到那颗硕大的苍蝇头的时候,我从肠子到喉咙都跟着颤。

    面目可憎的邪祟我是见过不少,可长相这么恶心的还真是头一次见。

    不行,忍不了!

    当下我也没废话,立即摸出三仙符,挥掌就打在了符面上。

    念力与符韵齐出,下一瞬便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邪尸身上。

    它身上就那么点尸气,哪经得住打,霎时间尸气耗尽,而它也浑身一软,像滩烂泥一样倒在地上,而后肉身便开始迅速腐烂。

    一只邪尸被镇杀,剩下的虫茧便纷纷颤动起来。

    我一看坏了,要是每个虫茧里头都有个类似的玩意儿,它们要是同时钻出来,那非得把我恶心的半夜做噩梦不可!

    情急之下,我立即摸出整整一打三仙符,挥掌击符,甩手透符,一部分符被我打出了灵韵,另一部分则在空中极速飞驰,符行过半,符纸上边迅速扬起火苗。

    一时间,所有的念力、灵韵,混着火光在茧丛中迅速穿行,前后约莫用了五六秒钟够功夫,虫茧全部停止颤动,而且都没破开。

    没办法,可能你们确实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我实在不想见到你们啊,所以不好意思了,你们就烂死在虫茧里吧。

    这样还能保证你们腐烂时产生的臭气不至于散到外面来,特别的环保。

    白虫子终于拔出了我塞在他嘴里的鞋,我怕他顺手把我鞋扔了,就赶紧将鞋子抢了回来。

    白虫子先是朝停止颤动的茧丛中扫了一眼,又低头看了看邪尸腐烂后留下的那滩臭水,隔了半天才开口:“你杀了神之子,怎么做到的?”

    我当时就惊了:“这玩意儿是‘神之子’?你可别告诉我,你们的女神也是这种东西!我靠,我现在有点不想面对它了。”

    “不,女神是不一样的,她只有两种形态,一种是这个世界上最……”

    我直接替他将后面的话说了:“美的少女,一种是世上最可怕的梦魇。”

    “不是,我是想说,一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少女,一种是强大的千丝之神。”

    说着说着,白虫子的视线又落在了我刚从他嘴里拔出来的那只鞋上:“这从西能吃吗?”

    这个世界的人估计从未穿过鞋,也从未见过鞋,他能这么问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我没搭理他,重新将鞋系在肩带上,便扛着他继续向黑暗深处摸进。

    走过茧丛,再前行五百米最左右,便脱离甬道丛林,来到了直通下一层的巨型隧道之中。

三百六十三章 不是人

    在隧道侧壁上,有一口人工开凿出来的洞道,道口的宽度只能容一个成年人侧着身子穿过,洞中极深,一眼望不到底。

    白虫子满心兴奋地对我说:“从这儿进去就是孵化室。”

    我点点头,“哦”了一声,越过道口,继续向前走。

    白虫子懵了:“咱们不是说好了么,我给你带路,你带我去看儿子。”

    我点头:“放心吧,早晚让你看到儿子,不过在这之前呢,我想先去拜会一下你的女神。”

    “你……想违背约定?”

    听他那口气,仿佛违背约定是一件极其罕见的事。

    想来也是,这里的人整日忙于厮杀,在战场上下黑手拍黑砖他们擅长,可要说文明世界里常见的营营苟苟尔虞我诈,他们却既不擅长,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研究这些东西。

    我笑了笑,对他说:“我不会违背约定了,我保证,绝对让你见到儿子,前提是,我先见到你们的女神。”

    对于此,白虫子哭笑不得:“见到女神的那一刻,就是你的死期。”

    我现在不可能送白虫子去见儿子,因为接下来他还得帮我个大忙,再者,咱也不知道通往孵化室的洞道究竟有多深,要是那条路来回得走上个一天半天,等我回到地表的时候,伊米尔他们说不定已经被邪教徒给弄死了。

    我可冒不起这么大的风险。

    但我也没说谎,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他见到儿子。

    我压着步子不断深入,白虫子就一直盯着特意被我略过的道口,不停地叹气,一直到黑暗彻底将道口遮死,他才重新将视线转向前方。

    看得出来,他确实很想念自己的孩子。

    起初,大隧道中的地面还算平整,可随着不断深入,路就变得越发难走了。

    天然形成的隧道中出现了人工铺就的路面,但几乎所有的地砖都是碎的,碎石片和尘土落得到处都是,有些地方还附着大片蛛丝,粘腻无比。

    考虑到碎石可能会割伤脚掌,我只能先船上鞋子,当时我的脚上已经沾了不少蛛丝和腐液,鞋子这么一套,就感觉两双脚又漆又潮,特别难受,但眼下也没别的选择,只能先忍忍了。

    白虫子见我将两只鞋都套在脚上,眼神中充满了惊奇,毕竟他以前从来没见过穿鞋的人。

    穿好了鞋,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哎,你们这一层,也有人去过地表世界吧?”

    白虫子摇头:“没有,我们要留在这里取悦女神,只有兄弟会的人才有资格去地表。”

    “你们和兄弟会的人有来往吗?”

    “从来没有,每当他们来到这一层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要躲在阴影中,他们看不到我们,我们也看不到他们。”

    “为什么啊?”

    “他们是神灵的使者,我们这些凡人是没有资格看到他们的真容的。”

    这句话说到后半段的时候,白虫子心中顿时浮起强烈的紧张和恐惧,我斜着眼去看,就发现他正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黑暗,紧张和恐惧也反射在眼神之中。

    像他们这种常年生活在弱光环境中的人,夜视能力要比我强很多,有些藏在黑暗中的东西,我看不到,白虫子却能看到。

    一看他这表情,我就知道,肯定有什么东西从黑暗中压过来了,于是立即在灵台压一口念力,并暗暗召来仙灵,五指握紧长枪。

    果不其然,仅一次呼吸的功夫之后,便有一股尸气从黑暗中显现出来,此时它正以极快的速度朝我靠近。

    我在原地扎稳了步子,视线锁定前方的黑暗。

    很快,黑暗中风声忽起来,一个庞然大物赫然出现在视线之中。

    从刚才开始我就担心,估计再等一会儿,黑暗中会突然冒出一颗苍蝇脑袋,万幸,我担心的事情没有出现。

    那是一个有着人身、羊头、马蹄的怪物,一看这形象,我便立即意识到这货应该就是巴风特。

    先前和莉莉丝闲扯淡的时候,我就听她说,巴风特很可能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有着羊头、人身的恶魔,而此时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怪物,恰好就拥有这样的特征。

    怪物的蹄虽硬,但蹄面上却裹了一层厚厚的柔毛,以至于他踏着地面奔跑的时候几乎不发出半点声响。

    我尝试着感应了一下它身上的邪气,果然又是尸气和戾气的混合体,论气场的精纯度和气量,也就比先前被我镇杀的苍蝇头稍微强一点。

    而且从巴风特地脖子和腰口上,也能看到一簇簇的蛛丝,这家伙的身体显然也是用蛛丝拼接出来的。

    此时的白虫子已经紧张到了极点,能感觉到他浑身的肌肉都在不停地颤抖。

    巴风特之所以可怕,就可怕在它那一身戾气上,它身上这股戾气虽然不算强,却着实有点摄心噬魄的效果。

    在巴风特离我还剩最后两米的时候,它挥起了手中的锯齿刀,而我也刺出了鱼骨枪。

    这一刺我不但在枪刃上附加了念力和灵韵,还特意附加了仙灵加持,为的就是一招秒杀。

    想让白虫子心甘情愿跟随我去见那个劳什子女神,就必须用一次漂亮的秒杀来增强他的信心。

    这货要是信心不足,回头指不定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呢,别忘了,先前他还想用剑攮我来着。

    铿!

    随着一声短促的锐响,鱼骨枪直接穿透了用厚铁皮打造的锯齿刀,并不偏不倚地刺入巴风特的心口。

    枪刃刺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附着在枪刃上的念力、灵韵,可以瞬间击散它身上的邪气。

    下一刻,失去邪气支撑的巴风特便重重倒地,一身钢铁铸造般的硬肉也开始腐烂、变软。

    我抽回鱼骨枪,猛甩两下枪头,将残留在上面的脏血甩掉,一边问白虫子:“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啊,看着挺壮的,结果一枪都没挨住就挂了。”

    白虫子好半天没吭声,直到巴风特都正儿八经开始腐烂,他才僵着个脸说:“它就是女神最得意的作品,巴风特……你竟然把这世上除女神之外,最强大的半神秒杀了,你绝对不是人类,你特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三百六十四章 黑暗中的少女

    这已经是第二个人指着我的鼻子说你不是人了,我反正也懒得解释,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便走到巴风特的尸体旁细细观察起来。

    按常理来说,邪尸一旦失去尸气加持,肉身就会以极快的速度腐烂殆尽才对,可巴风特的尸体腐烂到一半便不再继续腐烂,反倒是肉质开始发黑变硬,血肉似乎有化为钢铁的趋势。

    仔细查看之后,才发现它的血肉正散发出高温,肉质之所以发黑变硬,实际上是在逐渐碳化。

    没多久,整副肉身都变成了焦炭,只有那些用来拼合身体零件的蛛丝依旧保持着原有的白色。

    此时的巴风特,像极了一个被烧焦的提线木偶。

    我以前也没见过类似的情况,说不清这具邪尸没了尸气以后,为什么没有腐烂,反而碳化了。

    良久,我才直起身来,指着地上的焦尸问白虫子:“你想变成这种东西?”

    之前白虫子曾说,战场上最强大的战士将拥有挑战巴风特的资格,如果他们真的能够侥幸战胜巴风特,就可以被女神改造,成为下一任巴风特。

    白虫子非常郑重地回应道:“成为巴风特是我们的荣耀,取悦女神也是我们的荣耀。”

    “如果我弄死你们的女神,你们会不会找我报仇啊?”

    “不会。但你绝不是女神的对手,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生灵。最强大的意思就是,没有任何东西是她的对手,包括你。”

    唉,怎么又是这个调调。

    算了,懒得和他争辩。

    我只是问他:“洞里的那些黑瘤会腐烂吗?”

    “不会,那东西可是女神培育出来的,怎么可能腐烂。”

    “你们就靠那玩意儿维持生命?”

    “嗯。”

    “存粮能吃多久?”

    “如果女神不再制造新的黑肉,剩下的那些大概够我们吃两三年了吧。”

    这里的存粮和上一层差不多啊,也是能维续本层居民两三年的用度。

    我隐隐预感,两三年,可能是一个特殊的时间节点,在这个节点到来之前,地底世界的居民还能勉强维生,但到这个时间节点到来之际,也许就是地下世界彻底覆灭的日子了。

    黄衣之王到底在谋划什么?

    眼下掌握的线索太少,像这种问题,单靠空想肯定想不出什么头绪来。

    我心下叹一口气,扶稳肩头上的白虫子,跨过巴风特的尸体,继续前进。

    以巴风特的焦尸为分界线,越过它之后,随着不断深入,石壁上的蜘蛛网也变得越来越秘密,到最后整个隧道都被白色的蛛网层层叠叠包裹起来,方言望去,只能看到被荧光照亮的大片蛛丝,肯本看不到石壁上的坑洼。

    说真的,自从见到那个苍蝇脑袋以后,我心里就有点阴影,总害怕大片蛛丝后面有可能藏着虫茧,说不定我走着走着,就有一个苍蝇脑袋突然从蛛网后面钻出来。

    活这么大,我才发现原来自己最怕的东西是苍蝇。

    回首小时候,我还真有过被绿豆蝇追着满院子跑的经历,尤其是回想起那头硕大的绿豆蝇奋力忽闪翅膀时发出的嗡嗡声,我就感觉自己的尾椎骨都在颤。

    其实这也不能算怕,而是从灵魂到血肉都觉得它们恶心。

    就在我还在思考,要不要干脆放把火,把这里的蛛丝都烧掉的时候,白虫子突然挺了挺身子,奋力朝前方望去。

    在我的视线中,前方就是一片被蛛丝围绕的黑暗,但白虫子能看到潜伏在黑暗中的东西。

    那一刻,他心中浮起了强烈的憧憬与敬畏。

    看样子,之前他缕缕提到的女神就潜伏在那片黑暗之中。

    白虫子开口道:“现在是深夜,女神将以梦魇的形态迎接你,我劝你还是赶紧离开吧,挑战女神只不过是自寻死路。”

    如果我告诉白虫子,他们家的女神肯定打不过我,那未免托大,再者我也不至于蠢到还没见到敌人就觉得自己百分之百能赢,我只能说,这只女神又很大概率是个与细鬼修为相当的邪祟,我也有很大概率能镇杀它。

    就算它真的比我强,我也能接着匿身术溜走。

    为什么要等到布置好灯阵才进入地下世界,就是因为有了灯阵加持,我才能保证自己在面临任何危险时都能够全身而退。

    再者,有了灯阵加持,我施展出来的术法也会更具威力。

    不过你跟白虫子解释这些东西根本没用,说了他也听不懂。

    我也只是用手拍拍他的后背,说道:“等会咱们得把你的女神引到外头去,路上可能有点颠簸,你忍着点。”

    言语间,我已带着白虫子前行数十米,此时,那个潜伏在黑暗中的瘦小身影终于浮现在我的眼前。

    那是一个双手合十的少女,她披着一件紫色的长裙,安静地跪在地上,像是在进行某种怪异的祷告,但嘴里不发出半点声音,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期间我听到一阵阵极轻的噪响,细细辨认了一下,那好像是老鼠啃食粮食的声音,悉悉索索,在黑暗中绵绵无尽。

    而这阵声响,就是从少女的腹腔里传出来的。

    白虫子再次变得紧张起来,与见到巴风特时的那种紧张不一样,此时白虫子的心绪完全被绝望和欣喜所笼罩,这两种完全相反的情绪不断折磨着他,让他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在微微震颤着。

    我不知道少女是通过什么方式影响到白虫子的,从她出现在我眼前开始,我就能感觉到她身上聚拢着浓郁的妖气和尸气,不过到现在为止,这两种邪气都没有出现波动,她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我和白虫子的存在。

    白虫子现在几乎进入了一种不能自已的状态,我也是怕他失了心智,便将一道念力催入他体内,强行稳住他的经络。

    经络这么一稳,他的魂魄、心绪,都跟着稳定下来。

    少女似乎察觉到了白虫子身上的变化,她慢慢抬起头,将视线固定在我的脸上:“你是谁?”

    说话间,她根本没有动嘴,声音是从她的胸腔里传出来的。

    听到这阵声音,我便不由地蹙了两下眉,她的声音,竟也如那深海中的低语一样,能够越过耳膜和神经,直接对三魂七魄造成影响。

三百六十五章 引蛇出洞

    她的声音能让天地两魂同时发生颤荡,但荡频和荡幅都不强,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

    可对于白虫子来说,这样的影响却是致命的,我只能强行稳住他的经络,才能保他魂魄不至于被当场撕裂。

    不开口就发出声音,这事儿我也能做到。

    来而不往非礼也。

    此刻我也动用了言觉,反问道:“你也是黄衣之王派出来的小鬼儿吧?”

    她开口的时候,我还能靠着一口念力稳住白虫子的经络,我这么一开口,白虫子的魂魄颤得更厉害,单靠那一口念力,已经无法将他的经络稳固住了。

    没办法,我只能连催两道念力,将白虫子的三魂七魄暂时封住。

    魂魄这么一封,言觉暂时不会影响到他,但他也立刻失去意识,当场便昏死过去。

    少女死死盯着我,她匍下腰身,又将顺着地面将身子伸展开,那动作看上去,就像一只匍匐在地上的蜥蜴。

    从她的胸腔里又传来了那三个字:“你是谁?”

    她好像只会说这句话。

    我蹙了蹙眉,应道:“细鬼已经被我杀了。”

    眼下我不用担心言觉会影响到其他人,说话时也没有刻意去控制周身灵韵,谁成想,这么一开口,便立即有一股阴秽气息融进了我的声线之中。

    我细细感应了一下,才发现那些阴秽气息,就是我汲取阴材时体味到的怨气和贪欲。

    这种阴秽气息,应该可以带来感同身受般的体验。

    这么说吧,如果你能感受到这股子阴秽,就能对邪祟所经历过的所有痛苦感同身受。

    我也是头一次意识到,金背骨笏中记载的这道言觉,与我先前听到的深海低语,很可能就是同一种东西。

    少女匍匐在地上,她用力抬着头,让脑袋以十分诡异的角度昂起,盯着我的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怨气。

    刚才她的眼神还挺平静的,怎么这会儿就变得怨气深重了?

    哟,难不成这货受到言觉的影响,精神失常了?

    不太现实吧,邪祟也会精神失常?

    本来就不正常,何来失常一说。

    就在这时,少女身上突然响起一阵锐利的滋气声,而她的脸,也在这一刻发生了变化。

    原本姣好的五官变得僵硬,瘦小的身子就像是吹了气的气球一样,开始急速膨胀。

    白色皮肤碳化成了黑色,两排如同黑色琉璃石一样的眼睛从左右两侧脸颊上斜生出来,那张一只紧闭着的嘴,也被一堆铁钩般的白牙咧开,除了黑眼浮现的位置,长长脸都在嘴唇撕裂的过程中严重扭曲。

    紧接着就听“嗤啦”一声裂响,她的胸腔和腹腔竟整个张开,胸骨肋骨顺着巨大的伤口钻出血肉,而后开始伸展、变长。

    短短十几秒钟功夫,这些从肉身中扎出来的骨头竟长成了一根根尖锐的长脚,如同蜘蛛的腿一样,不停地震着,颤着。

    在胸腔前的巨大伤口中央,还长出了一个挂着粘液的丝囊,一缕缕粘稠的蛛丝顺着囊口一条一条地坠落下来。

    面对这样一只怪物,我只想说,真特么丑!

    要不是我先将这玩意儿引出去,再将其杀掉,光是它这份辣眼睛,我就不会给他完成变身的机会。

    真的,如果不是留着它还有用,在它脸上长出琉璃眼的时候,我就已经出手把它给镇了。

    你们发现一件事儿没,就是地下世界的邪祟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长相特别恶心。

    鉴于这些邪祟应该全部出自黄衣之王的手笔,所以我严重怀疑黄衣之王的审美有问题。

    待丝囊胀大到蟒蛇的肚子那么粗,怪物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啸,晃着十几条退朝我冲了过来。

    我强忍着胃里的不适,遛起步子迅速后撤。

    一边后撤,一边挥掌打出念力和灵韵,不断稀释怪物身上的邪气。

    这家伙吐出来的蛛丝粘性相当强,如果被这些蛛丝缠住,想要挣脱着实麻烦,所以,为了防止它吐丝,我只能不断用这种方式干扰它。

    问题是我还不能动用三仙符,万一打出去的念力太厚,灵韵太强,弄不好直接就把它给镇了。

    只能小心翼翼,轻拿轻放。

    可能是因为路上太多颠簸,快要撤出大隧道的时候,白虫子被惊醒了。

    他看到飞驰而来的怪物,又看到我不停地后退,立即得出了结论:“你逃不掉的,激怒的女神,只有死路一条。”

    对面都变成那副熊样了,白虫子还能认出那是他们的女神,也就是说,这应该就是女神的梦魇形态。

    刚才我还担心,女神同学受到言觉影响以后,会不会出现一个未知变异,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要真是这样,我就算在众人面前弄死它,别人也不知道被我弄死的到底是个啥,那我可就白忙活了。

    万幸,白虫子的话打消了我的疑虑。

    接下来就要进洞群了,那地方到处都是粘腻的蛛丝,穿着鞋反而不好走,我便立即扎稳脚步,猛力挥起枪杆,一枪砸在了怪物的脑门上。

    它哪承受得住鱼骨枪的灵韵,当场就被砸退五六米。

    借着这个机会,我迅速脱了鞋,赤脚后撤。

    连撤三步,我发现怪物没跟上来,当下便是心中一紧。

    不会死了吧!

    它要是死了,我这下真白忙活了。

    好在一秒钟以后,怪物便缓过劲儿来,自此朝着我一顿猛扑。

    我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后撤。

    也就在我刚才一停一愣的功夫,白虫子似乎看出了一些问题,这时就听他嘀咕道:“你刚才是怎么挡住女神的?既然挡住了她,为什么不赶快逃命,你停下来做什么?你在……等她么?”

    我说:“你那不废话么,我得把这玩意儿引到外面去杀掉,它要是不跟上来,难不成我还抬着它出去啊?别闹了,我可受不了它身上那味儿!”

    白虫子愣愣地看着我,半天没再开口。

    好在我进来的时候就留了个心眼,早用朱砂做好了标记,后撤的过程中也不用看路,只循着朱砂的灵韵一路疾走,前后只消一个小时,我便将怪物引出了虫洞,而后又在废墟中狂奔二十分钟,终于抵达所有人都能看到的战场中央。

三百六十六章 女神之死

    对于长年居住在这一层的人来说,女神的威慑力是巨大的。

    我引着女神穿过废墟的过程中,但凡是看到它的人,全部匍匐下跪,脑袋几乎贴在地上。

    真是麻烦,他们这么一跪,我又要多费一点手脚让他们抬头。

    如果不能在所有人的见证之下将女神干掉,我依然是白忙一场。

    唉,人生不如意十之**,你刚刚解决了上一个问题,下一个问题立即跑来问候你,而你能做的,只有不停地想办法解决眼前的问题。

    一到战场中央,我便迅速摸出整整一打子三仙符,使出一记天女散花,将所有符全部扔到空中。

    在甩手掷符的瞬间,我已经在符中催入念力,待它们驰入高空,符纸上边立即绽放出明亮的火光。

    那些久居地下的人只见过荧光,却极少见到如此明亮的光芒。

    要知道,只要是活人,就有趋阳避阴的天性,火光一起,所有人便下意识地抬起头,朝战场中央望了过来。

    我提前零点一秒看到他们抬头,并在零点一脉之后挥动长枪,让枪杆结结实实地砸在女神头顶上。

    铿!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闷响,女神……别女神女神的了,怪膈应,还是叫它怪物吧,一声闷响之后,怪物吃不住鱼骨枪上的灵韵和我的力道,十几条腿同时发软,惨叫着后撤数步。

    我快速扫了眼废墟里的人,发现所有人都瞪着眼朝这边看,反正我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个人将视线重新收回去。

    刚才怪物吃了那一下瘪,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惊愕,他们一时半会回不过神来,也想不起来挪动视线。

    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趁热打铁,在他们回过神来之前将怪物干掉。

    想到这儿,我便再也没了犹豫,探手抓住白虫子的腰带,反手将他放在地上,而后以最快的速度在枪头上贴一张三仙符,待符纸扬火,我便蹭着步子,挥动被火焰包裹的长枪朝怪物杀了过去。

    在竞技场混日子的这段经历让我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大家更原因相信他们亲眼看到的东西。

    即便他们自己也知道,眼见未必为实。

    我之所以在枪头上点火,就是为了给这场战斗营造一点视觉效果,震一震废墟里的观众们。

    他们毕竟将怪物当成了神灵,这一架要是打得不够震撼,不足以震慑他们的心灵,他们就很难改变自己的信仰。

    想让新神代替旧神,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新神打扮得比旧神更酷。

    火光闪动间,我已到了怪物面前。

    它似乎有点害怕火焰的光芒,第一反应是斜着身子后退,退了两步,才发现由残垣断壁构成的废墟并不适合移动,当时它的两条腿已经撤入废墟了,但由于身体过于庞大,另外十几支腿和肥硕的肚子很难以后撤的姿势退入废墟。

    说实在的,要不是这货体积太大,之前在穿越废墟的过程中,我时不时要停下来等它一下,估计这会儿战斗已经结束了。

    眼看无法避开火光,那怪物便奋力扬起身子,将丝囊的囊口对准了我,接着就听“噗”一声闷响,大股蛛丝顺着囊口喷了出来。

    这货也是没脑子,枪头上的火势这么旺,它竟然还敢对着我喷丝。

    蛛丝刚一接触到火苗,瞬间就被点燃,火势蔓延的速度远比怪物吐丝的速度快多了,只一眨眼的功夫,火势便顺着蛛丝烧进了丝囊里。

    怪物发出一阵刺耳的惨叫,跌跌撞撞朝左侧踉跄了好几步。

    此时火势已经蔓延到了它身上,我也没废话,快速蹭出三步贴到怪物身边,而后架起长枪,用挂血槽压住怪物的脖子,再祭出仙灵,在仙灵加持下爆发出一股猛力,将枪杆向上一挑。

    怪物本来就失去了重心,再被我这么一挑,顿时被掀翻在地。

    这家伙的脚全部都在腹部那一侧,只要后背一着地,就很难再翻过身来了。

    火焰依旧在它身上疯狂肆虐,它吃不住痛,只能发疯似地扭动身子,怎奈不论如何扭动,都无法将身子翻过来,更无法将火焰熄灭。

    我感觉时机也差不多了,于是便踏稳弓马,使出点苍式,一枪刺向怪物的后颈。

    那个位置就是它周身上下的邪气之源,只要刺破,它断无生还的可能。

    正常来说,点苍式讲究的是一个“朴”字和一个“静”字,出枪时的动静不能太大,力道不能太散,动静大了会让对手提前所有察觉,力道散会削弱枪刃的威力,一枪扎出,看似朴实无华,实是大巧不工,威力巨大。

    可问题是眼下我必须特意去弄出一些动静来,这一枪刺出去的时候,我只将五成力道凝聚在枪刃上,剩下的力道全是散出去的。

    枪刃接触到怪物的瞬间,先是听到一声轻盈的声响,那条看似粗厚无比的后颈骨应声断裂,紧接着,被我散出去的力道便形成一道劲风,以枪刃为中心朝着周围掠去。

    风劲暴虐,直惊得地面上的积血四处飞溅,在怪物身边形成一道硕大的血帘,而后血帘滂落,又是哗啦啦一阵碎响。

    血水浇灭了怪物身上的火,也激起了战场上沉滞已久的杀气。

    杀气在弥漫,人群中却一片死寂。

    在这一刻,他们曾经的信仰已被彻底踏碎。

    他们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心绪。

    我从怪物身上撕下一块尚未被血水染红的裙摆,用它将枪刃擦拭干净,而后走到白虫子身前,笑呵呵地蹲下来对他说:“还记得咱们的交易吧?”

    白虫子愣愣地盯着我:“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是一个,能给你们带来食物的新神。”说话间,我从背包里拿出吃剩下的小半块压缩饼干,将它塞进了白虫子嘴里。

    起初白虫子是迟疑的,他先是用舌尖舔了舔嘴里的东西,接下来,便开始疯狂咀嚼起来,脸上显现出无与伦比的享受。

    待他蠕着喉咙,将压缩饼干吞进肚子,我才笑着问他:“味道咋样?”

    “好……美味,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从来没尝过这样的东西。”

三百六十七章 愚人自愉,愉人自愚

    我朝白虫子伸出两根手指:“最多两年之内,我保证你们每天都能吃到比这更美味的食物,不过在这之前,你们还是得靠虫洞里头的黑瘤子度日。”

    这个世界的人根本理解不了文明世界里的尔虞我诈,所以白虫子也不会像鼠王、伊米尔那样来一句“我凭什么相信你?”。

    他很警觉,也很聪明,同时也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敏锐。

    长期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大多都有着光明世界居民所没有的敏锐。

    正是因为这份敏锐的存在,白虫子很快就能意识到,我没有骗他。

    他能感受到我的坦诚。

    片刻,白虫子开口问:“我该怎么配合你?”

    我提醒他道:“刚才,新神杀了旧神,现在,新神要代替旧神。”

    估计在你看来,我这话的意思就是让白虫子替我撒个谎,告诉别人我是来代替怪物的新神,让大家放弃对旧神的信仰,转而信奉新神,但在白虫子眼里,我这只是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他了而已。

    我告诉他,我是个神灵,我告诉他,我是来替代旧神的。

    我告诉他,新的信仰将带来更美味,更丰盛的食物。

    在长达五分钟的沉默之后,白虫子先是奋力爬起身来,而后又用力匍匐在我脚下,呼喊新神的名号。

    到现在为止,白虫子并不知道我叫什么,不过他挺有想法的,因为我刚才在枪刃上附了符火,他便高声喊我“火神”。

    火神就火神吧,最起码比瞎神好听多了。

    说起来真是很有意思啊,如果一个神是女性的话,世人可以直接用“女神”来称呼她,可如果神是男性,信徒们通常不会叫他男神,而是用其他前缀来修饰他的神讳。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现象,是因为在男权社会中,女性的性别本身就成了一种标签,“女英雄”、“女侠”、“女神”诸如此类的词汇数不胜数,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词汇,是因为大家会普遍地认为,英雄、侠、神这一类强有力的生命体,本来就应该独属于男性,标签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用来给异类下定义。

    说白了,这就是一种性别歧视。

    是不是觉得我这么说有点太极端了,对于此,我只能说,这个世界的真相,往往就是这么极端。

    你可能也会说,只要我们大家都不认为它是歧视,那它就不是歧视了。

    很多人认为,一件事的真相究竟是怎么样的,取决于我们赋予它什么样的意义。

    这话一点都没错,就好比这个世界的人将怪物当成神,将发乌膏变的蜘蛛丝当成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美味一样。

    在他们眼里,那就是他们神灵,就是他们的信仰,那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口粮。

    但是在我看来,真相就是,他们全都被黄衣之王给骗了。

    那你觉得,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相呢?

    答案就是,都是真相,我们所看到的真相不同,是因为我们为真相赋予了完全不同的意义。

    我们对于真相的认知差异,源自于我们遵循着完全不同的道德体系,而道德体系的不同,则源于生存环境的不同。

    我并不比地底世界的人聪明,他们也绝不比我更愚蠢。

    但好在,我有一个地底人没有的优点,那就是我的智慧足以让我意识到自己到底有多蠢。

    正是因为我能够意识到自己的愚蠢,所以当他们将我捧作神灵的时候,我的内心依然能保持平静。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所作所为并没有建立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我在地底世界救人,确实是出于道义的考虑,但我在地底世界杀神,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一个“利”字。

    明确了这一点,可以防止自己接下来做出一些过于愚蠢的举动。

    起初只有白虫子在呼喊我的新神讳,渐渐地,其他人也受到了感召,纷纷匍匐下来,高呼“火神”。

    我之所以选择与白虫子做交易,也是因为我一早就看出来了,这家伙的实力在本层居民当中应该算谁出类拔萃,要不然他手里不可能有那么好的武器,肩膀上也不可能挂着两副面具。

    想要更替本层居民的信仰,就需要一个强者为他们做出表率,率先向新的信仰低头。

    现在,我的目的达到了。

    接下来,我便告诉在场的人们,你们的旧神想要谋害这里的每一个人,而我呢,奔着慈悲为怀的原则前来拯救你们,虽说旧神已死,但你们也不用担心吃喝的问题,以后,我会为你们带来更美味、更丰富的食物。

    反正说得都是些陈词滥调的东西,他们信也好,不信也罢,那都不重要。

    毕竟旧神已死,他们急需新的信仰来填补心中的空白,而眼下,他们除了选择我这个新神,也没有其他出路。

    新的信仰,意味着新的生存规则,与在上一层的时候一样,我让白虫子成为我的代理人,在我离开的时候管理本层居民,同时也制定了不许随意杀人的新规。

    等到一些妥当,我才带着白虫子离开废墟,回到虫洞之中。

    只有白虫子一人跟在我身后,其他人则被挡在了洞外,如今,这口虫洞已经成了只有新神和他的代理人才能随意出入的地方。

    直到我们再次来到孵化室入口旁,白虫子才开口说话:“如果大家不再自相残杀,到了明年,这里就会出现大一堆嗷嗷待哺的孩子。”

    这一层的居民日日互相残杀,看似野蛮血腥,实际上也不是完全没有益处,正是因为他们日日拼杀,才保证了这一层的人口基数不至过大。

    我稍稍思忖片刻,才对白虫子说:“两年之内禁止婚嫁……你应该理解不了婚嫁是什么意思,换个说法,两年之内,禁止生孩子。”

    白虫子显得有些无奈:“这东西是很难禁止的。”

    “那就是你的事了,我走后,这一层由你来管,不过你也别瞎管啊,我时不时会回来看看的。”

    “你要去哪?”

    “去找黄衣之王聊聊人生。”

    说着,我便踏上了鞋,打算进入大隧道最深处。

    没等走出几步,白虫子便唤住了我:“等等!”

三百六十八章 前往黑暗之极

    我立即顿住脚步,回身朝白虫子望去。

    白虫子翻开领口,从怀里摸出一块脏兮兮的碎布递了过来:“虽然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去找黄衣之王,但我觉得这东西你可能会用得上。”

    我看了看手里的东西,那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布片而已,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这是什么啊?”

    “黄衣的一角。”

    听白虫子这么一说,我立即反应过来:“黄衣之王的衣服?”

    白虫子点头:“以前我一直把它当成自己的幸运符,不过现在,我觉得它没什么用了。”

    我立即问他:“你见过黄衣之王?”

    “很多人都见过它,十年前,就是它将女神送给了我们,并告诉我们,从次以后,我们将受到女神的庇护。这块布片,就是在那个时候遗落在这儿的,我运气好,捡到了它。”

    “黄衣之王长什么样?”

    白虫子皱眉沉思良久,却摇了摇头:“说不清楚,它穿着一件巨大的黄袍,那袍子挡住了他的身体,我只能透过兜帽的开口看到它的脸,可那张脸的样子……我却形容不上来,它的样子不是我能理解的。”

    我随口一说:“不可名状。”

    白虫子点头:“对,我就是这个意思!黄衣之王的长相,就是不可名状的。”

    我撇撇嘴,又低下头,仔细看了看手里的布片,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又听白虫子开口道:“你能告诉我,你找黄衣之王,究竟要做什么吗?”

    眼下我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反问:“你见过黄衣之王,还听到过他的声音,那你有没有看到一些奇怪的幻象?”

    白虫子一脸疑惑:“幻象?”

    “就是一些现实中看不到的恐怖景象。”

    他摇了摇头:“没有,可就是……黄衣之王给我的感觉特别不好,一看到他,我就感觉浑身都不舒服,心里也很苦涩,仿佛他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瞬间,我对这世上的一切都失去兴趣了一样。”

    我点点头,抬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去看你儿子吧,我得走了。”

    “你真的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要去找黄衣之王?你别告诉我,你想像杀死女神一样杀死它。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神灵,但我知道,你的强大超乎我的想象。可即便是这样,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去找黄衣之王。”

    “为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可就是感觉你一定会输,那家伙身上有一股特别恐怖的气息,怎么说呢……我觉得,它是那种,不管你有多强大,都无法对抗的存在,它的强大,超越了这个世界本身。”

    我微微蹙眉:“你刚才说,你见到黄衣之王的时候,瞬间就对所有事情都失去了兴趣,我觉得你当时的感觉应该不是失志这么简单吧,你应该是感受到了一种非常极端的绝望。”

    白虫子并不否认:“是黄衣之王身上的那股恐怖气息让我感受到了绝望,听我一句劝,千万不要和它为敌,它甚至都不用动手,只要在你面前显露一下真容,就能让你失去斗志。”

    我忍不住笑了:“你又没见过它的真容。”

    白虫子一脸严肃:“但我能感觉到,那副潜藏在黄袍之下的真容,才是这世上最黑暗的绝望。”

    这家伙在提到黄衣之王的时候,思维明显有点混乱,说话的时候语调一直在变。

    我将手搭在他的后颈上,催一道念力,稳住他的经络,一边说道:“别担心我,照顾好你儿子和其他人,不要再去回想黄衣之王的样子。”

    白虫子被我强行稳住经络,心绪也因此平定下来,他深吸一口气,而后认真地冲我点头。

    我这才将他松开,转身朝大隧道深处走去。

    白虫子没有跟上来,他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便转身钻进了通往孵化室的石缝之中。

    隧道很很深,随着不断深入,光线反而变得越发明亮。

    我也是现在才发现,荧光的光源确实就散布在空气中,那是一种肉眼很难辨认出来的薄雾,起初它们就像是完全透明的水流一样弥漫在整个地底世界之中,现在,随着光线越来越明亮,雾气也变得越发浓郁,已隐约能看到一些漂浮在空气中的雾丝。

    如同轻柔的纱巾一样,在空中飘动着,摇曳着。

    趁着光线比较明亮,我又一次拿出了白虫子给我的布片,捧在手里细细查看。

    荧光的红色映在布片上,将布片也映得红了吧几的,根本无从分辨其原有的颜色,我也只能大致看出来,这种布片的材质,和无面人手里的斗篷应该是一样的。

    之前我也仔细研究过那些斗篷,但也没研究出什么成果来,只是验证了它们确实比普通布匹要结实很多,而且不管你怎么揉搓它们,都不会起皱。

    三看两看之下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我便将布片小心塞进背包侧兜,继续赶路。

    在大隧道的尽头,我找到了那个直通黑暗世界底层的洞口。

    这口石洞看上去像是天然形成的,洞沿上还能看到礁石特有的镂凹结构,但与洞口相连的,却是一条螺旋向下延伸的人造楼梯。

    自然的洞口与人造的旋梯完美契合在一起,好像两者根本就是生长在一起的一样,以至于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那条旋梯也是天然形成的。

    那就好比,有人告诉你你家的汽车也是天然形成的,不光车壳是天然形成的,就连发动机都是天然形成的。

    我用力晃了晃脑袋,让这种怪异的想法从脑子里甩离出去,而后才匿了身形,压着步子走上旋梯。

    按说这条旋梯应该极少有人走才对,可阶梯表面却被打理得非常干净,就连盘在旋梯外围的木制扶手都十分完整,丝毫没有被潮气腐蚀的痕迹。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走在这样的旋梯上,我心里渐渐变得非常忐忑,倒不是觉得旋梯会坍塌啊,就是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说不清到底是哪里不对。

    随着下行深度越来越深,红色的光色变成了一种略带茶黄的淡绿色,之前一直弥漫在空气中的哄臭和血腥味儿也淡了很多。

三百六十九章 幽都

    这反而加重了我心中的那份不安。

    能在空气中闻到恶臭和血腥味儿,几乎已经成了地下世界的常态,此时这两种味道突然消失,给我一种极其违和的感觉。

    我也不知道这条旋梯到底有多深,只是觉得在阶梯上行走的时候,时间流逝的速度仿佛变得很慢,那感觉就像是你的耐心被无限拉长了,不管做出什么样的动作,速度都比平时慢了一倍。

    有时候我刻意加快速度,却又觉得只是抬腿的速度快了,移动速度也没什么变化。

    同时我也说不清,这到底是不是一种错觉。

    快到抵达旋梯底部的时候,便能看到几排临着阶梯建立起来的石制建筑。

    与前两层随处可见的残垣断壁不同,这里的建筑物看起来非常规整,而且不像地表世界那样,房子叠着房子,常常给人一种即将崩塌的不稳定感。

    此时从屋舍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喧嚣,我竖着耳朵仔细聆听,发现那竟是市场上传来的叫卖声。

    这让我不由地神情恍惚起来。

    黑暗世界的最底层,为什么会拥有比地表世界还要祥和的氛围?

    干净的街道,整齐的屋舍,还有热闹的集市,这些在地表世界都是很罕见的。

    在我的印象中,海市的地上部分到处充斥着阴影和肮脏。

    当我沉下心来,尝试着去回想地表世界的种种景象时,却惊愕地发现,那些情景竟变得有些模糊了,仿佛我正在渐渐忘却地表世界的样子。

    我先是一阵后怕,但心境很快就平复下来。

    因为我意识到,不管我是否忘记地表世界的种种景象,那些景象都是真实存在的,忘也好,不忘也罢,不管记得还是忘却,我还是我,地表的世界也依然是它该有的样子。

    望山是山,望海是海,望山非山,望海非海,山何必是山,海又何必是海,你记住的是山,又或者你记住的是海,又有什么区别呢,不管你记住的是什么,它们都是道的一种体现。

    想清楚了这些,脑海中的种种记忆反而再次变得清晰起来,还有那种时间被无限拉长的感觉也消失了。

    我也是这才意识到,刚刚我看到的世界,竟然是彩色的!

    地底深层的空气已完全被黄绿色的光雾所笼罩,肉眼所看到的一切事物,也都被这些光雾浸染过。

    在这里,是不可能看到那么鲜艳的彩色的,目光接触到的所有事物,都被衬得发绿发旧。

    但干净的街道和整齐的屋舍是真实存在的,从远处传来的叫卖声也是真的。

    我试着换了口气,再次稳固心神,而后便压着步子走下阶梯,钻进了紧靠旋梯的胡同里。

    胡同旁的每一座屋舍中都亮着灯光,从一扇扇窗户中透出来的光也泛着茶黄,但在灯光照耀下,能清晰看到窗口前有雾气在飘动,这些从窗口中透出来的光芒,似乎能让空气中的雾丝现出原形。

    同时我也发现,每一扇房门上都刻着那行卢恩文字:“黑夜的眼睛注视着你。”

    正巧有一座屋舍的窗户没关,我便压着步子凑到窗口前,小心朝屋子里张望。

    我没在日记上记下自己当时看到了什么,只说当时看到的景象过于平和,平和到了让人觉得诡异的地步。

    时间隔得有点长,我用力回想了一下,当时我凑在窗口上,好像是看到一个妇女正坐在大方桌前裁剪衣服,期间她偶尔还拿出尺子,在布匹上写写画画。

    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形,女人的心绪极其稳定,不管气质还是举动,都像极了一个普通的家庭主妇。

    可问题是,这里是地底最深层的世界,刚刚见证过上面两层的残酷和野蛮,此刻呈现在我眼前的平静,怎么看都无比诡异。

    没多久,主妇便从方桌前站起身,抓一条斗篷披在身上,又拎了把气门灯,匆匆出了门。

    离家之前,她先将气门灯点亮,用灯光照了照刻在门板上的卢恩文字,并俯下身子,朝那些文字深鞠一躬,折腾完这些,她才裹紧斗篷,快速离开胡同。

    主妇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隐约感觉到她身上有一股陈腐气息。

    那又是一种我没有见过的邪气,像尸气,又不是尸气,期间带着一股很旧躁的特殊味道,就像是千年木乃伊身上的灰尘一样。

    我稍稍蹙了两下眉,待女人快走出胡同口的时候,我也压着脚步追了上去。

    走出胡同,就是一条约莫四五米宽的大路,路上有不少行人,每个人都用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手里还拎着一把被点亮的气门灯。

    我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要用气门灯照明,雾气提供的亮度,足以让所有人看到脚下的路。

    在这里,完全看不到前两层的野蛮气息,只有幽寂在不断压抑着街道上的空气。

    仔细观察路上的行人,会发现每个人都如同鬼魅一般,行走时悄然无声,斗篷就那么垂着,连抖都不抖一下,偶尔有肉眼可见的雾丝从人流的缝隙中穿过,街上无风,可雾气依然在不停地流动。

    弥漫在雾气中的平和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看着过往人群,我意识到了那个最严重的问题,这一层的社会结构肯定与地表世界一样复杂,毕竟单靠力量是无法将世界塑造成这个样子的,而过于复杂的社会结构,也决定我无法像之前那样,用最原始的方法来控制本层居民。

    知道我为什么花大力气也要掌握前两层的控制权么,因为一旦被地底世界视作正神的黄衣之王被铲除,地底必然动荡,地底居民甚至有可能重上地表,和生活在阳光下的人争夺生存资源。

    到了那时候,海市十有**会倾塌。

    而避免这种情况出现的唯一方法,就是掌控整个地底世界。

    可眼下我又该怎么做呢?

    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头绪,最后我还是决定先沉下心来,脚踏实地地做一下调研,看看这一层的群落生态到底是怎样的。

三百七十章 黄眼睛

    你想要搞明白这里的群落生态,那就必须得往人多的地方钻。

    我先在这座地底城市笼统地逛了几圈,大体看了一下环境,而后才有目标地在一些人口比较集中的地方徘徊。

    这座地底城市果真是设施齐全,什么样的店铺都有,由于整个地界都被光雾笼罩,根本不存在什么阴暗角落,不管是路上的行人,还是居家的人,都十分平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相比于混乱不堪的海市,这里简直就是一个文明世界了。

    期间我曾路过那根直通天顶的基柱,与鼠王之前说的一样,这座外型如同比萨斜塔一样的高大建筑确实崩裂过,在外墙的表面,能清晰地看到以一条条用水泥钢板填充固定过的巨大裂口。

    但与鼠王所描述的不同,在这座基柱附近并没有盘踞大量毒指虫,相反,基柱附近的那片石板地被打理得非常干净,别说虫巢了,连点灰尘都没有。

    不过基柱的大门一直紧闭,里面具体是什么样子,也着实不好说。

    另外,这根基柱并没有贯通整个地底世界,只支撑柱了底层世界的天顶,而这里的人也不像鼠王描绘的那么野蛮,反而极其遵守秩序,极其安静,极其平和。

    鼠王当时说那些话的时候,肯定没有骗我,如果不是他的记忆出现了问题,那就是底层世界在这几十年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只是朝基柱周边掠了几眼,并未多做停留,而后便闪进一条胡同。

    在这条胡同里,坐落着地底世界最大打的一间酒吧水晶酒吧。

    又是水晶酒吧!

    我走到酒吧门前的时候,正好有一个酒客推门进去,我便迅速追了几步,跟在酒客身后进了店门。

    从酒馆外面几乎听不到什么嘈杂,可进了酒馆才发现,面积足有两三百平的大厅里早已坐满了人,大部分人只是安静地喝酒,只有极少数人在喝酒的同时偶尔交谈几句,他们话说的声音很小,而酒吧的外墙又很厚,导致屋子里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我跟着酒客从吧台前走过的时候,在吧台后面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水酒精吧的酒保费斯厄!

    刚看到这个人的时候,我心中便是一紧,之后我又仔细观察了他一下,心中的惊愕变成了疑虑。

    这个人并不是地表世界的费斯厄,从他身上,我感应不到半点尸气,仔细观察他的后颈,也没有发现腐朽的痕迹,眼前这位费斯厄没有经历过尸变,而且他的气质、举止,都和地表世界的费斯厄相去甚远。

    我不敢惊动他,仔细观察了一小会儿后,便压着步子离开吧台,在大厅里的一张张酒桌旁边徘、停留。

    但凡有人窃窃私语,我就会贴上去听一听。

    通过酒鬼们的低声私语,我在脑海中渐渐勾勒出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酒鬼们说的话很杂,从家长里短到世界大事什么都有,在这里我就能就其中的重要信息做总结性概括。

    这个世界拥有源源不断的淡水资源,以及两个食物源和两个圣地。

    淡水资源就不用说了,当地人饮用的淡水,实际上就是被石头过滤过的海水。

    两个食物源,一个在城市西北角,那里盛产鱼肉和海菜,另一个在城市东南角,那里盛产海粮,两处食源都不需要阳光滋育,也不需要耕作,里面的食物便能源源不断地被生产出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至于两个圣地,一个城市中央的基柱,另一个则是位于城市正西方位的船厅,一个是黄衣之王的居所,另一个是兄弟会长老们聚会的地方。

    这个世界的主宰者确实是黄衣之王,在当地人的眼里,黄衣之王即是造物主,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善神。

    这里提到的“世界”,指的不仅仅是这座地底城市,而是包括海市、内海、外海在内的整个世界。

    当地居民认为,外面的世界已经受到末日侵袭,是黄衣之王之建立的这个独立于末日之外的灵域,将世界上的最后一批善民保护了起来,善民们无条件地信封黄衣之王,一方面是因为黄衣之王是唯一的神,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只有信奉黄衣之王的人死后才能进入那个快乐、纯粹的世界,而不信奉黄衣之王的人,不管是你是邪恶还是善良,死后必将进入极苦世界,承受万世苦楚。

    黄衣之王建立的教条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核心思想,那就是只要你不信奉我,不管你这辈子做过多少好事,救过多少人,为了别人做出过多少牺牲,你特么死后都得受苦。

    这样一来,就让它建立的信仰拥有了绝对的控制力,但凡你入了黄衣之王的邪教,就不敢再去信奉其他神。

    而这种极端的信仰,也让地底世界形成了一种极其稳固的社会结构,想要掌控这个世界,怕是相当困难啊。

    上一个站出来质疑黄衣之王的人,已经被当作黑巫师烧死在了火刑架上,而在当地人将其拉上火刑架之前,还对他进行了长达半个月的非人折磨。

    但当地人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他们到现在还认为自己是正义的。

    如果这里也是个充满野蛮气息的修罗场,那我也不会觉得当地人这么考虑为什么有什么不对,可问题是,这个世界的人,有着和我们很相似的世界观,而他们的道德体系,也几乎和我们一模一样。

    他们和我们最大的不同,是眼睛的颜色。

    酒馆里的每一个人,包裹与费斯厄长相一模一样的酒保,都长着一双怪异的眼睛。

    酒馆里的气门灯散发着白光,在这里,所有事物都能被映出原有的颜色。

    所有人的虹膜都是暗黄色的,瞳孔却是一种偏近于灰黑的暗绿色。

    我猜测他们可能是受到了某种污染,才导眼睛出现了异变。

    但当地人认为,黄虹膜、绿瞳孔,才是眼睛该有的颜色,所有出生时眼睛呈现出“异色”,都会被送到基柱附近的育儿所,由黄衣之王的使徒去养育他们,等他们长大以后,又会被流放到地表世界去受苦。

    也就是说,每一个在地表世界活动的兄弟会成员,包括被小恶魔弄死的兄弟会长老,都是地底世界“流放”出去的。

三百七十一章 生井

    鉴于那些流放人员都曾在地表世界做过不少腌事儿,渗透进三大秩序派的邪教徒也都是流放者,这所谓的“流放”,其实就是让他们到地表去高破坏。

    但黄衣之王掩盖了实情,没未将流放这些人的目的告诉自己的信徒。

    黄衣之王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他这么做,就是为了维系地底世界的道德体系。

    为什么地底世界的人认为黄衣之王是善神,就是因为它没有将自己的黑暗面展现在众人面前,同时又为地底人建立起了与外世界相同的道德体系。

    离开酒馆以后,我翻身爬上一座民宅,细细思考着如何才能完全掌控这一层。

    思来想去,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黄衣之王既然要将自己的塑造为“善神”,那就必须有“恶”来衬托它的“善”。

    道德经上说:“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

    天底下的人之所以认为美好的东西是美好的,是因为有不美好的东西做对比。知道善之所以为善,是因为又邪恶来做对比。

    道德经最厉害的地方就在这里,绝不会把话说死,它不会说,那些东西天生就是善的,天生就是恶的,美与丑、善与恶、正与邪、白与黑、阴与阳,都是相互依存,是其中一方的存在,塑造了另一方,相互塑造,相生相克。

    没有绝对的善,也没有绝对的恶。

    黄衣之王将善恶绝对化,本就落了下成。

    想要解除底层居民对黄衣之王的信仰,很简单,只要将黄衣之王塑造成邪恶的样子就行。

    要想做到这一点,必须从他们的生存源头上下点功夫了。

    当一个族群的生存受到毁灭性打击的时候,一切不以学术理论为基础的超自然信仰都是臭狗屎。

    注意,我说的是一个族群,一整个族群。

    只有在上一个信仰剧烈动摇的时候,才能树立起新的信仰。

    想到这儿,我心中顿时一个激灵,呼的一声就从房顶上站了起来。

    接下来,我打算去本层居民赖以生存的两个食源看看。

    跳下房檐,我便迅速拿出星芒针定了一下方向,因为长星指向的是正东方向,所以我决定先去城市东南角的产粮地看看。

    酒馆里的人说,那里的生井能够为本层居民提供源源不断的海粮,我也不知道他们口中的“生井”、“海粮”是什么意思。

    虽说生井可以源源不断地产出海粮,但本层居民只有在每个周末才能去井口附近取粮,那天是每周一度的休息日,整个城市里的人都不用劳作,据说黄衣之王也会在那一天进入长达二十四小时的休眠。

    城市的规模相当庞大,加上道路错综复杂,我花了足足三个小时才穿越大半个城区,来到了位于城区东南角的石洞附近。

    生井就在那口直径只有一米五左右的石洞里,洞口旁有两个身披甲胄的守卫看管。

    可能是因为这里的居民都比较守规矩,两个守完全没有丁点警惕性,一个人将后背依靠在洞沿上,望着这一层的天顶发呆,另一个人则在漫不经心地擦拭长剑。

    得亏这两个货对自己的职责并不上心,我才能顺利钻进洞口。

    要不然那么小一个洞,我进去的时候难免闹出动静来,极容易被两个守卫发现。

    其中一个守卫确实听到了我闹出的动静,缓缓低下头,朝洞口这边看了一会儿,但也仅仅是看了这么一眼而已,之后他便再次发起了呆。

    洞中是个相当深的甬道,我顺着甬道爬行将近二十米,才看到酒徒中口中的生井。

    这口井之所以被称作“生井”,可能和它的结构有关系,用手去触摸井口边缘的时候,手上传来的触感竟然是微微发软的,就好像我摸到的不是坑洼不平的礁石,而是外型如同礁石的血肉。

    随后我又仔细看了看洞口边缘,单就视觉体验来讲,那确确实实是一圈人工拢砌起来的礁石,可再用手去触碰,从上面反馈回来的触感,依然如同剥了皮的血肉一样。

    我不禁皱了皱眉。

    这口井,好像是活的!

    之后我便多了一份小心,慢慢伸长脖子,朝井中张望。

    井很深,视线沿着井壁下移七八米,才能看到一抹浮动的光色。

    井水中泛着幽蓝色的微光,细看之下,能隐约看到水面上还浮动着一些纤细的黑影,要是没猜错,那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海粮”了吧。

    正巧我身边就有用来打捞粮食的大木桶,桶柄上还栓了绳子,于是我便将桶慢慢续入井中,捞了一些粮食出来。

    这些所谓的海粮,外型像极了外世界的小麦,但它们看似新鲜,上面却没有半点生气,反倒是洋溢着淡淡的尸气和阴气。

    如果某种植物常年接触阴气,确实有可能被阴气所浸染,如果其生命力足够顽强,也是完全有可能在阴气的压抑下生存下来的。

    可粮食上怎么会有尸气?

    要知道,尸气只能长时间地附着在动物身上,一旦附着在植物上,便会在短时间内消散,这就是只有动物能够尸变,植物却不可能尸变的缘故。

    植物只能妖变或者鬼变。

    我细细观望着手中的麦穗,一时间也无法决定这东西到底是植物还是动物。

    说它是植物吧,可上面的尸气又经久不散,说它是动物呢,它有像极了小麦。

    就在我盯着手里的东西出神的时候,井口突然微微收缩了一下。

    我只是在余光中看到井口聚缩,而当我抬起头,正式将视线投向井口的时候,聚缩却停止了。

    难不成,这口井果真是个活物?

    我丝毫不敢大意,立即凝一口念力,反手摸出一张三仙符。

    生井似乎从三仙符上感应到了危险气息,下一瞬间,它又是猛地一阵聚缩,与此同时,井口边缘还扎出一圈尖锐的石头,就像是锐利的牙齿。

    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每一颗手指般长短的尖石上,都包裹着淡淡的尸气。

    我也不敢迟疑,催一口念力,一掌打在三仙符上,将念力和符灵一齐打入生井之中。

三百七十二章 谲音不绝

    混着符韵的念力一经没入井口,便听到井口深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锐响声。

    声源好像隐藏在水面下方,导致那声音听起来极不真切,我也只能辨认出那是一阵如蝉鸣般的嗡吟,除此之外就听不出别的细节来了。

    那声音只出现了短短几秒钟便消失无踪,在它消失以后,镶嵌在井沿上的锐石开始大片脱落,垒砌在井口周围的礁石也开始迅速萎缩,那情形,就像是一口灰牙从萎缩的牙龈上一一脱离下来似的。

    说来也怪,锐石一离开礁石,先前还覆盖在上面的邪气便迅速消失了。

    别问我为什么会这样,我也看不出其中的门道。

    此刻我也无法百分之百地确定,这口井到底是不是活物。

    就在这时,石洞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心下一紧,立即回身去看,就见一个穿黑色长衣的人站在了洞口前,由于洞口比较矮,我无法看到这个人的脸,只能看到他胸部以下的的部分。

    从身材上判断,是个男人,从举止上判断,他的地位应该很高。

    此时他站在洞口,背着双手向两个守卫训话。

    他告诉守卫,等一会儿市民们会到这里来取粮,让守卫维持好秩序。

    同时我也从他口中得知,市民们已经从另一口生井中获取了足够一周用度的肉和青菜,他告诉两个守卫,负责另一口生井的守卫把事情做得非常漂亮,希望他们两个也不会让自己失望。

    面对这个人的训话,两个守卫只能唯唯诺诺地点着头,那动作,相机了两条摇尾乞怜的狗。

    这让我对黑衣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是谁,为什么守卫这么怕他,他在黄衣之王一手建立的社会体系中,又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怀着这样的好奇,我死死盯住洞口,只想看看黑衣人的样子。

    可惜他最终也没在我面前露出真容,训斥完两个守卫后,他的身影便迅速从洞口前闪过,朝着正东方向去了。

    借着洞口呈现出的视野,我只能看到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那一刻我突然有种感觉,这个背影,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最近才见过。

    用不了多久,市民们就会到这里来取粮了,我心知此地不宜久留,便趁着守卫们远离洞口的档儿迅速撤了出去。

    说实话,我压根就不知道今天是几月几号,更不着今天星期几,所以也压根没想到,今天就是地底居民们的休息日。

    不过听黑衣人那意思,市民们已经从另一口生井中获取了足够的肉和青菜,那也就是说,短期内应该没人再去光顾那口井了。

    唉,得亏黑衣人来得早,要不然,我现在已经钻进井里去查看情况了。

    等到市民们过来打捞粮食,估计能把我一块给打捞上来。

    趁着市民们还没过来,我便快速钻进一条足够狭窄的巷子,朝城市西北角摸进。

    一路上,我只选那些特别窄的巷子赶路,以保万无一失。

    我盘算过了,要想一次性或许整个城市一周用度的粮食,就必须投入大量人力,也就是说,此时正有大队市民朝东南方向的生井进发,我却也说不清这帮人会选择什么样的路线,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这些只够一两个人并肩穿行的窄巷,肯定会阻挠大部队的行进速度,所以他们在选择路线的时候,有大概率会避开这样的窄巷。

    从城市东南角到西北角,我斜穿了整个城市,没碰到一个活人。

    奇的是,城市东南角的石洞旁竟然连守卫也没有。

    估计是市民们刚刚取过食物的缘故,生井中新出产的食物不多,不用担心有人偷拿,反正拿也拿不多,也就不需要守卫把守了。

    毕竟是休息日嘛,守卫也是要休息的。

    眼见四下无人,我也就没特意压低脚步声,大大咧咧就钻进了洞口之中。

    没想到刚猫进洞口,就听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心下一惊,立即朝前方望去。

    这里的甬道更深、更宽阔,一眼望去,只能看到一段被光雾照亮的道壁,以及前方那边无法被光线穿透的黑暗。

    脚步声就是从黑暗中传出来的。

    我不敢妄动,只是站在原地,悄悄观望着黑暗。

    哒、哒、哒、哒……

    黑暗中的声响在甬道中反复回荡,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其频率和音量都没有丝毫变化。

    仿佛有一个上了发条的木头,站在黑暗之中原地踏着步子。

    沉下心来仔细辨认了一下,我才越发感觉那好像不是光脚踩踏地面的声音,如果是脚掌踏击地面,那声音会更闷、更沉,可此时回荡在耳边的声音,更像是没皮的肉饼在一下下地撞击石面。

    想到这儿,我试着动了动身子,朝着黑暗走了两步。

    那声音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看样子,我的举动并不会刺激到它。

    随后我便稍稍加快步子,俯身摸入黑暗之中。

    当你站在光明之中看黑暗,黑暗就像是一块黑色的幕布,怎么都看不透,可当你踏入黑暗之中,却能看清那些包裹在黑暗中的种种轮廓。

    此时我就看到,在一段被黑影笼罩的道壁上,斜生出了一条怪异的肉柳,就是它,在不断震颤的过程中拍打着石壁,发出了如同脚步声的声响。

    光线太暗,我看不清肉柳究竟是什么颜色,只能看出它大概有成年人的小臂那么粗、那么长,在肉柳的表面上,长满了鱿鱼圈似的吸盘。

    这东西看上去,就像一条剥了皮的章鱼触手,上面散发着浓郁的尸气。

    我从它旁边走过的时候,它也没有感受到我的存在,依旧以固有的频率拍打着墙壁,一刻不停地拍打着。

    哒、哒、哒、哒……

    怪异的声响不断在耳边回荡。

    随着越走越深,我发现这阵声响竟也有着类似于深海低语的魔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心境已经受到影响,眼前的景象也发生了变化,两侧石壁变成了洇着血迹的肉墙,黑暗被一道血光刺破,红色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甬道。

    就连我,也被这道血光映红,如同一个血人。

    一看情况不对,我便在灵台中压入一道念力,并重新将经络扶正,幻象瞬间消失,甬道再次被黑暗笼罩。

三百七十三章 潜入水底

    怪异的“哒、哒”声依然在身后回响着,我转身回望,死盯着那根不管拍打道壁的肉柳。

    我感觉,它好像是有意识的。

    就在这时,黑暗中又想起一阵细锐的嗡鸣,那声音尖锐无比,却又丝丝入扣,顺着耳膜一点一点地钻进脑海,疯狂拨撩着我的神经。

    我早已在灵台中压入念力,这样的拨撩虽说无法对我的心智造成什么影响,但总归是让人不舒服。

    我又在灵台中压入第二道念力,彻底屏蔽了嗡鸣带来的影响,而后便压着步子摸入更深的黑暗中。

    黑暗没有想象中那么深,约莫半分钟以后,我便找到了位于甬道最深处的井口。

    这口井和我之前见到的生井完全不一样,拢砌在洞口边缘的礁石都是硬的,用手掌去出破,触感和普通礁石没有任何区别。

    将身子压在井口上向下张望,能看到井水就在三四米深的地方。

    与上一口生井一样,这里的井水也焕发着幽绿色的光芒,我用井旁的普通拉了小半桶水上来,却发现水在桶里是不发光的,它们与正常的泉水没什么区别,清澈透明,不带半点邪气。

    我猜想,既然水体本身不发光,那就是水中隐藏着一个幽绿色的光源。

    正巧刚才打水的时候,还有一些触须、海苔样的东西被打捞了上来,我便从桶中抓出一些来细细观察。

    酒徒们口中的“肉”,就是一些粗约十公分所有的章鱼触手,这些东西的外型确实与从章鱼身上切下来的触手差不多,可它们又像是有着绝对独立的生命,此时被我握在手中的那根触须,还在不停地蠕动着,就像是一只活着的豆虫。

    我从背包中摸出一把小刀,尝试着在触须上划了一下,触须果然感受到疼痛,疯狂地扭动起来。

    它扭动的时候,遍布周身的吸盘中还不时分泌出如同胶水一样的粘液,我心里直犯恶心,就赶紧把它扔了。

    市民们口中的海菜则是一种外型酷似海带的东西,但要比海带薄很多、质地也柔和很多,那触感,有点像脱去油脂的辣条。

    这东西既无毒性也无邪气,同时也没有动物的活动能力。

    看着地上的肉和桶里的海菜,我不由地犯起了嘀咕,这两样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要想搞明白这些问题,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去井底看看。

    起初我是有些犹豫的,毕竟谁也说不清水下究竟有什么,万一我下去就出不来了怎么办,我是人,不是鱼,长时间不换气会被憋死的。

    经历了短时间的内心斗争,我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这种行为确实相当冒险,但人活一世,总归还是要冒几次险的。

    我将背包放在井边,把所有怕水的法器和符都塞进背包里,而后又迅速脱了鞋和上衣,扎进钻进井口之中。

    这口井的宽度也就是一米左右,顺着井壁往下走的时候,会有一种特别压抑的感觉,井口就像是一张血盆大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闭合起来,将你压成血饼。

    好在井壁相当粗糙,尽管比较湿滑,但还是有大量坑洼可以借力,这样一来,我出来的时候就不用担心被困住了。

    抵达井底,我猛吸一大口气,而后用念力憋住经络,这才收起肉脚,让身子自然划入水中。

    没想到井水这么凉,那温度,都快赶上东北老林里的冰碴子湖了,刚一入水,寒意瞬间就让我身上毛孔乍缩,身上好几处大筋都差点抽筋。

    得亏我早就在经络中注入了念力,此时一看情况不妙,赶紧用念力活络筋骨,才生生将抽筋的冲动压回去。

    在水中下坠的过程中,我意外发现,那些触须上都带着四十度左右的体温,立即伸手抓过一个来,塞在怀里给自己供暖。

    下坠三四米,我便离开井道,进入一片极为开阔的地下水域之中。

    在距离我足有十多米的正下方,是一片巨大的岩壳,我无法估算它的面积,因为当视野穿越幽光照亮的范围,朝更远处张望时,只能看到浸染在水中的大片黑暗。

    那里的黑暗如同章鱼喷出的浓墨一样,黑得让人心中发寒冷。

    幽光的光源是岩壳上的一道裂缝,那条缝隙估摸得有七八米宽,长度至少在五十米以上,绿色的光芒从缝隙中照射出来,照亮了裂缝中的石壁,以及将我团团包围起来的冰水。

    拼着寒意带来的肢体僵硬,我用力调转身子,拨动四肢,朝身下的裂缝游了过去。

    裂缝中的发光体是有温度的,随着不断深入,水中的温度在逐渐上升,期间还有一缕缕气泡间歇性地从缝隙里冒出来,那些气泡中应该含有高氧,我能明显感觉到,越是靠近裂缝,我体内的氧气消耗速度就变得越为缓慢。

    因为长年修行的缘故,能感觉到自身的细微变化是很正常的,但此刻,我觉得自己的感知能力似乎受到了轻微扭曲,正常来说,即便是我们这样的修行者,也感受不到零点几度的温差变化,就好比我们很难发现零摄氏度和零下零点五度的区别,但是现在,我对温度的感知能力正变得越来越敏锐。

    水体的温差变化本来就是渐进式的,短距离内温差变化非常小,如果不移动足够长的距离,按说是无法发现温度有所变动的,当你察觉到水温变暖的时候,实际上你周围的温度已经出现了断崖式的巨大改变。

    但在不断下潜的过程中,几乎每移动十厘米,我都能感觉到温度的清晰变化。

    我心里很清楚,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头,但眼下我也找不到出现这种问题的根源到底在哪里。

    也就在我马上就要钻进裂缝的时候,突然有一抹黑色从我眼前飘了过去。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迅速在水中稳住身形,并在掌间凝一股念力,而后才快速回想刚刚从我眼前一闪而过的东西是什么。

    很快,我便反应过来,那好像是一缕飘在水中的头发。

三百七十四章 阴阳交界

    回想起从头发上反射出的柔亮光泽,我心下顿时一颤。

    那道光泽,我实在太熟悉了。

    怀着无比的忐忑,我转动眼珠,朝长发飘走的方向望了过去。

    就在距离我不到五米的地方,飘着一具尚未腐烂的女尸,她的长发在水中轻轻浮动着,身上的红裙如同一抹绽开的血液,摇曳荡漾着,还有那副姣好的面容,依然是我熟悉的样子。

    是云裳!

    说实话,在那一瞬间,我确实被吓到了,但好在我还没有失去最基础的理智。

    在片刻的惊恐之后,我便在心里叹了口气:是幻象。

    水中的女尸表面上看和云裳确实没有丁点区别,可问题是,她的裙子是红色的。

    啊对,云裳也经常穿相同款式的红色长裙,可问题是,那样的颜色,只有在自然光的照耀下才会那么鲜艳,这里可没有自然光,只有从裂缝中映照出来的幽幽绿光,红裙也不会是那么鲜艳的红色。

    也就在我脑子里想着这些时候,女尸的样子竟随着我的思考发生变化,它身上那件红裙,终于不是鲜亮的红色,反倒变成了一种淡淡的墨紫色。

    看到女尸的变化,我直想笑。

    看样子,创造出幻境的那股力量可以探知到我脑海中在想什么,并以此来调整幻境中的细节。

    在接近裂缝的瞬间,我确实在不经意间想到了云裳,因为裂缝中的幽光带给我的诡异气息,和云裳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时,给我的感觉非常相似。

    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在创造幻境,但我已经想到了对付它的办法。

    虽然这个办法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冒险。

    接下来,我便开始翻腾自己的记忆,细细回想着当初在百里云川中见到的那股精纯阴气,回想那股阴气给我带来的感觉,回想那股气场是如何的精粹,如何的庞大。

    想着想着,同样的阴气果然出现在了幻境之中,一样的精粹,一样的气量庞大,一样的摄人心魄。

    一样能够激发葬瞳之中的地门。

    这道阴气一经出现,地门便再次震颤起来。

    刚才我之所以说这个办法有那么一点点冒险,是因为地门开启的时候,会给我带来极大的负担,但好在我已经开启了四道灵觉,也拥有了四道神智,已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轻这种副作用了。

    我连凝三道念力,用它们护住经络,而后便强打精神,等待着地门完全开启。

    开地门就有点像蹦极,第一次特别害怕,但只要成功一次,后面好像就会越来越容易,只不过这道地门也不是随时随地都能开的,必须有精纯阴气的刺激,它才能开启。

    这一次地门开启给我造成的负荷不算特别大,至少勉强能够忍受。

    待地门大开,那个身姿魁伟的剑客再次出现在了我身边。

    说真的,每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心里头都有点怯,这位仙灵实在太过强悍,绝对的实力产生出一股强大的威压,压得我周身上下的经络都是颤的。

    之所以将他召出来,是因为我隐约能感觉到,匍匐在裂口深处的那股怪异力量,恐怕不是我能撼动的。

    汉子站在水中,就如同脚下踏着平地一样,他背起手,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很快便皱起了眉头:“阴气是假的?”

    身在水下,我没办法开口说话,只能动用言觉与他沟通:“帮个忙呗。”

    汉子斜着眼睛看向我,我不敢和他对视,立即将视线转到一边。

    就听汉子说道:“何事?”

    “就是想麻烦你进那个裂缝探探情况,我觉得里头可能藏着什么东西。”

    没想到汉子直接回应道:“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你都还没下去呢,怎么知道里面什么都没有,我觉得你这就是在敷衍我。

    算了,敷衍就敷衍吧,反正我也不敢反驳你。

    汉子又冷不丁开口道:“这是哪儿?”

    我依然用言觉回应:“一个叫海市的地方,我怀疑这里可能是异世界。”

    “阴阳交界之地,离阴间很近。”

    海市离阴间很近?难不成这世上真的有阴间?

    汉子在简短地说了这么两句话之后,便向我道别了:“我走了。”

    我赶紧挽留:“别呀,正事儿还没办呢!”

    “何事?”

    “这地方藏着一个非常厉害的邪祟,我估计以我现在这点能耐吧,还真不一定能办得了它,所以我就想啊,要不你……”

    “这里的邪祟与我何干?”

    “不是……咱不是正派人吗,它是个邪祟啊,咱们不是应该铲除它么?”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那要是它把我给弄死了,地门从此再也无法打开,你不就再也出不来了么?”

    “不会的,我可以通过其他办法去阳间。”

    “那……我……”

    “走了,保重!”

    “保……重……”

    我这边话音还没落下呢,汉子的身影已从我眼前消失,连同葬瞳中的地门也关闭了。

    你大爷的,我冒着被憋死的风险把你召出来,结果你没说两句废话就拍屁股走人了,我在精神上严郑谴责你!

    不对,话也不能这么说,汉子刚才说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意义。

    难不成,海市真像他说的那样,位于阴阳交界之地,离阴间很近?

    不好,浪费的时间太多,我快憋不住气了。

    无奈之下,我只能迅速游到裂口附近看了一眼,见缝隙边缘散落着几块散着出幽光的石头,便伸手抓来一块,而后就趁着肺里还有点气,用最快速度浮出水面。

    虽然汉子走得匆忙,但他单单是出现了那么几秒钟,就靠着一身威压压住了之这一带的邪性。

    水底没了幻象,我爬出井口以后,再听肉柳拍击石面的声音,也没有先前那么怪异了。

    那汉子实在是生猛无比,我觉得他吐口唾沫都能把凶神给砸死,这样的修为,没有一定气运和造化是修不来的。

    我坐在井口旁,借着从井中透出的光仔细看了看手里的石头。

    这就是我在圣池里见到的那种陨铁,只不过矿石上已没了邪气,估计是汉子现身的时候被压散了。

三百七十五章 壁画

    仔细回想刚才在水下看到的种种情景,我才意识到,现在从黑暗中传来的嗡鸣,其实就是大缕气泡从裂缝中挤出来的声音。

    而漂浮在井中的章鱼手和海菜,也是顺着裂缝飘出来。

    食物的源头不是生井,而是连通陨铁矿脉的地底裂口。

    汉子不是说,裂缝里什么都没有么,既然什么都没有,这些源源不断的食物又是从哪来的。

    由于没带专业潜水设备,我根本无法潜入那么深的裂口中查看,只能暂且作罢。

    这次下井看似没有任何实质性地收获,实际上有两个相当重要的发现。

    第一是汉子给的提示,阴阳之交,离阴间很近。

    其次就是,裂缝周围浮现出的幻境,已经嗡鸣声对魂魄的影响,都印证了一件事,那就是深海低语和海市中的运铁脉之间,有着很深的联系。

    将裂缝制造环境的能力,以及文明影响魂魄的能力融合在一起,就是深海低语的能力。

    陨铁本身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附着在上面的邪气。

    想通这些以后,我觉得,我离黄衣之王的真面目已经很近了。

    离开生井之后,我便调转方向,径直前往这座地底城市的两大圣地之一船厅。

    早在大半天之前,我就在城市西首看到过船厅,但当时只是简单地掠了一眼,也没把它当回事。

    所谓的船厅,其实一艘倒扣在浅水中的大木船,那只船的体积足有三个钢铁娘子号那么大,虽说龙骨已经出现崩断的迹象,但整个船体依旧比较完整,用来制作船身的木材也丝毫没有腐烂的迹象。

    当时看到这艘船的时候,我还当是新城区建立起来之前遗留再次的搁浅船只,直到从酒徒们口中得知城市西首还有这么一个船厅,我才瞬间反应过来,这条倒扣在水中的大船,就是居民眼中的两大圣地之一。

    当我挎着背包来到船厅跟前的时候,正巧碰到一队身边甲胄的士兵朝船厅里走。

    这帮士兵看起来和守护生井的守卫相似,身上的甲胄也差不多,可在他们身上,都散发着淡淡的尸气。

    只有尸气,没有尸变。

    这让我想起了先前在下水道抓住的黑火,以及与蜈蚣一起抓住的那个邪教徒。

    在这两个人身上,也都带着尸气,却一直没有尸变,直到厉鬼附了他们的身,毒指虫的毒性才被激发,他们才由活人变为邪尸。

    我尾随着这支小队进入船舱内部,才发现整个船舱中都弥漫着尸气。

    在这里,浮动在空气中的光雾也发生了变化,它不再如清水一样透明,反而能够清晰地看到一道道雾丝在慢慢游走。

    我停下脚步,静静等着士兵们走远,直到他们离我有段距离了,我才挪动脚步,凑到墙壁跟前。

    一进船舱,我就发现这里的木制墙壁上雕刻了大量壁画。

    船是倒扣在水中的,可这些木雕壁画却是正向的,也就是说,所有的壁画都是在船只被翻转过来以后才刻在墙上的。

    我猜测,雕刻出这些壁画的匠人应该是个老手,其手艺特别精湛,雕出的每一样东西都非常细致,而且能明显看出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刻手法,以及那个世代特有的艺术气质。

    如果工匠真的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人,那这条船存在的年份,定然比海市存在的时间还要久远。

    细看这里的壁画,会发现这些壁画讲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抛去所有的气氛渲染和情节塑造,故事的内容其实非常简单。

    数千年前,黄衣之王预言到世界将会走向末日,于是来到深海之中,建立了那么一个庇护所。

    最初的庇护所只是一座矗立在内海中的礁山,直到几个先知来到这里,并在这里建立起城市,庇护所才算是有了完整的雏形。

    原本黄衣之王打算让先知们将所有善良的人都召唤到庇护所来,可就在这时,海底的恶魔苏醒了。

    黄衣之王为了保护庇护所,只身前往海底与恶魔抗衡。

    经历了数百年的艰苦战斗,黄衣之王终于战胜恶魔,并将恶魔永远地封印在海底最深处。

    可当黄衣之王回到庇护所的时候,却发现末日已经降临,而在老庇护所已经被封入地下,地底的居民还保持着善良的本质,那些住在地表的人,则早已被邪恶所污染。

    为了保护所有善民,黄衣之王切断了地表与地底世界的联系,并留在地底世界,永远庇护着这里的居民。

    等到末日的余威过去,邪恶的人再次受到善良洗礼,黄衣之王才会打开结界,让地底人重新回到地表世界。

    壁画中,黄衣之王是一个身披斗篷的巨人,而恶魔,则是一头潜伏在水底的海蛇。

    同时壁画中还用英文邪道,黄衣之王将自己的灵韵注入到了每一个善民脑海中,让善民能随时随地听到自己的声音。

    这样一来,每当善民受到邪恶污染的时候,黄衣之王都会用自己那充满磁性的声音保护善民,告诉他们世界的真相,给他们足够的力量去对抗邪恶。

    换句话说,这里的每一个“善民”都能听到黄衣之王的低语。

    到目前位置,我也说不清黄衣之王的低语,是否就是我先前听到的深海低语,但不管是与不是,两者之间都有着莫大关联。

    反复阅读墙上的壁画,我终于想到了掌控这一层的办法。

    当时我的视线正落在那条被塑造成“恶魔”的海蛇身上,这条蛇,就是与善良对立的邪恶。

    我要做的,就是重新塑造居民们对邪恶的认知。

    对于同样能用低语来影响善民们的我来说,要做到这一点其实不算太难,不过要想达到彻底掌控底层世界的目的,还要满足两个额外条件。

    首先,我需要几个社会地位足够高的人来拥护我。

    其次,黄衣之王必须死。

    至于到底能不能弄死黄衣之王,说实话我自己心里也没底。

    不确定能不能办成的事儿先往后放放,咱先办有把握办成的事儿,去找几个地位高的人,把他们给收编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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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河鬼书介绍:
我本该是个夭儿,却因假尸脱生得了阳寿,还生就了一双先天葬瞳。
有人说,像我这样的人,出生前就进过鬼门、走过天路,窥视过阴阳大道。
也有人说,凡假尸脱生者,此生若不入圣,必定成魔。
我不在意别人怎么说,这辈子,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在有生之年将师门绝艺传承下去。
收魂、走阴、鬼点灯;
画皮、摸骨、三仙符。
术法本无善恶,正邪只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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