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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人面鲎     洛河鬼书txt下载     洛河鬼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百五十六章 谁是疯子

    在牧师的注视中,映在地面上的血光突然消失,屋子里彻底陷入昏暗。www.uu234.cc

    身后的那扇门,就如同一张漆黑的嘴,试图将牧师的灵韵吞噬殆尽。

    压抑在牧师心中的恐惧不断被放大、放大……

    就连牧师自己都说不清楚,他到底是如何离开雨帘,来到小城边缘的那家酒馆的,当他恢复清醒的时候,他已经坐在吧台前,双手抱着一扎冰镇啤酒。

    只有拼尽全力抱紧手中的酒扎,双手才不至于剧烈地颤抖。

    牧师望着玻璃扎后方不断涌起的气泡,感觉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鱼正潜伏在啤酒中,不停地吐气。

    那一刻,他心中的恐惧发生了变化,他开始回忆从冰箱中透射出来的血光,那道光是那么的鲜艳,超越了世间所有的颜色,那是一种何等惊心动魄的美。

    无法被这个世界所承受的美。

    那一夜,牧师把自己灌得烂醉,酒保将他送到了附近的一家小旅店。

    这家旅店相当有年头了,贴在四壁上的墙纸几乎快要被灰尘染成黑色,有些地方的墙纸大片脱落,露出墙壁上的灰暗色斑驳。

    牧师的脑子已经被啤酒泡透,他躺在那张散发着霉味儿的小床上,天花板在他眼前不停地盘旋。

    此时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两样东西。

    从冰箱里透出来的血光,还有那副不可名状的图腾。

    他惊奇地发现,那副图腾对于他来说,竟有着巨大的吸引力,随着图腾的样子不断在脑海中回旋,他渐渐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真实面貌。

    屋子里没有什么墙纸,天花板上也没有明亮的吊灯。

    那些看似墙纸的薄皮,只不过是一张张被平摊开,上面挂满血迹的人皮,他甚至能够在这些被强行拉伸的人皮上,清晰地看到残留的头发和寒毛。

    天花板上的吊灯,同样是一个发着光的怪异图腾,从图腾中绽放着极为鲜艳的红光,让整个房间都弥漫在血色之中。

    但牧师心中丝毫没有恐惧,他觉得自己从未像现在这么清醒,而除了清醒,在他的心中,还多出了一份从未有过的虔诚。

    牧师爬下床,面对着房顶上的图腾张开双臂,拥抱着从图腾中绽放出来的血光。

    图腾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虔诚,一股神秘的力量开始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中浮现,屋子里的红光被扭曲,形成了一道道鲜亮的光雾,在牧师身边盘旋涌动。

    与此同时,在牧师的脑海中,还响起了一阵沉闷的低语,那是一种牧师从未听过的预言,它无比压抑,无比黑暗,却又让牧师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仿佛牧师心中那份被压抑已久的天性,终于在阵阵低语中解除了禁锢。

    牧师兴奋地大叫,他听不懂低语的内容,却又能在欢叫的过程中,将脑海中的低语一字不落地喊出来。

    房顶上的图腾变得越发美丽,世界在牧师的呼喊中变得越发真实。

    哐!

    正当牧师全身心地享受着这样的愉悦时,房门被粗暴地推开,酒保站在门外大骂:“闭上你的嘴,贱人!”

    牧师知道,此时站在门外的那个高大身影,就属于送他来到这里的酒保。

    不过此时的酒保,浑身上下长满了肉粉色的触角,他的脸扭曲变形,皮肤表面长满了葡萄大小的瘤,一层叠着一层,瘤子上没有肉皮,如同一个个快要被撑裂的血泡,在酒保的额头上,也长满了肿胀的眼球,此时所有的眼球一直转向牧师,无数凶暴而邪恶的目光,也全部落在了牧师身上。

    这该死的怪物!

    牧师丝毫没有被酒保的样子吓到,他在心中痛骂一声,随后便迅速抓起桌子上的水果刀,刺向酒保的心脏。

    “我是正义的一方,邪恶当然不是我的对手,他被刺中以后,就一直在尖叫,企图诱使我饶了他。但我心中无比清醒,我知道,邪恶是不容许被饶恕的,于是我横起刀,割裂了他的喉咙。他躺在血泊里,世界终于再次归于平静。”

    牧师如是说。

    教授将牧师的话记录在本子上,而后问:“那是你第一次杀人?”

    牧师摇头:“不,我没有杀过人,我杀的,都是怪物,像你这样的怪物。”

    教授蹙了一下眉头:“那天夜里,算上酒保,你一共杀了十三个人,不只是你,茶壶、烟卷,还有工程师,也是在杀死十三个人后便立即停手。十三这个数字,对你们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访问前三个人的时候,教授只要一提到这个数字,他们就会陷入彻底的癫狂,根本无法再将对话继续下去。

    所以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教授一直死死地盯着牧师,祈祷他不要像前三个人一样陷入疯狂。

    也不知是不是教授的祈祷起了作用,牧师没有陷入癫狂,他十分平静地说:“那时,我听到了医生的召唤,他让我到外面去,见证这个世界的另一个真相。”

    见牧师没有陷入疯狂,教授顿时振奋起来,但为了不去刺激牧师,他必须特意保持语气的平稳:“你见到医生了?”

    “我不是被选中的人,医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但我能听到他的声音。”

    “另一个真相是什么?”

    “是图腾,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被笼罩在图腾的圣光之下。”牧师一脸向往地说道:“我在医生的指引下走出酒店,抬头凝视天空,乌云被慢慢撕裂,在云层后方的广袤黑暗之中,悬浮着一副巨大的图腾,它绽放出的圣光,照亮了整个世界。看到它的那一刻,我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那副图腾,就是我的一部分,用来制作图腾的那张皮,就来自于我。”

    无稽之谈。

    教授无奈地叹了口气,将这段看似毫无意义的话记录在了本子上。

    牧师突然问教授:“你以为我疯了?你以为,我看到的都是幻象?”

    教授没有任何回应。

    牧师继续说道:“你怎么知道疯的人是我,而不是你?你怎么能确定,我看到的就是幻想,而你看到的,就是真实的?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被病疮腐蚀了,你们都是怪物,你们看到的,都是假象。”

二百五十七章 邪恶的呼唤

    伴随着牧师的语气越来越激动,病房里的灯开始剧烈地闪烁起来,埋在天花板内的电线也发出一阵阵急促的噼啪声。www.uu234.ccwww.uu234.cc

    周围的环境忽明忽暗,用来捆绑牧师的铁椅子隐约散发着朦胧的红光。

    教授用手指支了支鼻梁上的眼镜,伏着身子朝牧师身上张望。

    这一次黑暗持续的时间格外长,教授只能借助记忆去寻找牧师所在的位置。

    他心中隐隐有种感觉,黑暗之中似乎在发生着什么,或者说潜伏在黑暗之中的牧师,身上正发生着某种奇怪的变化。

    这样的感觉是如此强烈,强烈到无法压制。

    啪!

    灯头上突然传来一声细响,光线短暂地亮了一下。

    也就在那一瞬间,教授终于借着不算明亮的灯光,看到了铁椅子上的东西。

    那是一个被剥了皮的人,它活生生地坐在那里,浑身上下一片血红,此时它正用那双没有眼皮的眸子盯着教授,脸上的肌肉缓慢抽搐,仿佛是在笑,可失去了表皮,它已经表现不出正常的笑容。

    这是教授自进入阿卡姆疯人院以来,第一次体会到摄心的恐惧,他用力后撤一下身子,将整个后背都贴在了冰冷的墙壁上,可自己的眼睛又像是不受控制了一样,一刻也无法从无皮人身上挪开。

    万幸的是,电力很快恢复了正常,灯光再次稳定地亮起来,此时呈现在教授眼前的,依然是空旷的病房,在铁椅子上坐着的,也依旧是被束缚衣捆住的牧师。

    牧师直勾勾地盯着教授,就像在打量一件价值连城的艺术品。

    教授直视着牧师的目光,心中的恐惧正一点一点被放大。

    牧师突然大声笑了起来:“你看到了,我知道,你看到了真相。医生来找你了。”

    那一刻,教授变得胆怯起来,他不敢再面对眼前这个疯子,一把抓起桌子上的笔记本,逃命似地奔出了病房。

    有一个护工也跟了出来,他紧紧跟在教授身后,不无担忧地嚷着:“教授,教授?你没事吧教授?”

    教授长吐一口浊气,转身望向身后的护工。

    他本想告诉护工,自己只是太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觉,做个美梦。

    可当他将视线转向护工的时候,却发现眼前的护工已变成了一只令人作呕的怪物,他就像是用血肉粘块堆积起来的一堆腐肉,浑身上下的皮肉全部绽开,在皮肉的裂缝中,充斥着焦黄色的腐液。

    这道景象只出现了一霎那的时间,当教授定睛朝护工身上看的时候,那个护工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教授?”

    护工满脸担忧地唤了一声。

    教授强压着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对那人说:“我需要休个假。”

    简短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教授便迅速离开楼廊,他再也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多待哪怕是一秒钟的时间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以后,教授用最快的速度写了一封请假申请,而后便带着他的笔记本,离开了疯人院。

    教授以为,只要离开的疯人院,那些恐怖的景象就会远离他。

    可他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乘坐最近的班机前往马尔代夫,想要在那个如同梦幻天堂般的地方给自己的内心疗伤,那个地方对他来说,确实充满了梦幻,只可惜,是噩梦。

    抵达马尔代夫的第一周,没有任何异常,教授在这里享受了整整七天的快乐时光,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彻底从梦魇中走出来了。

    笔记中详细记录了那一个星期发生的事,不过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实在没有特意着墨的必要。

    事情在教授抵达马尔代夫的第八天出现了逆转。

    在那一天的日志中,教授写下了这么一段话:“上帝创造世界需要七天,而恶魔想要毁掉它,只需要五分钟。”

    那天早上,教授如往常一样来到沙滩上晒日光浴,他俯身搭建好自己的太阳椅,正打算转身躺在椅子上的时候,却发现眼前的颜色完全变了。

    湛蓝色的天空变成了深沉的灰色,天空中没有云层,仿佛灰暗,原本就是天空该有的颜色。

    蔚蓝色的海洋变成了鲜艳的红色,仿佛海洋中流淌的不是水,而是从活人体内奔流出来的鲜血。

    站在这血与暗交织的世界中,教授的大脑有些空白,此时他竟完全忘记了恐惧,不但如此,心中反倒多了一份怪异的悸动,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困境中挣扎许久之后,终于机缘巧合之下攻破了学术上的难题一样。

    卓越的成就感,强烈的满足感,一起笼罩着教授的心绪。

    教授非常理智,我立即想到了阿卡姆疯人院里的牧师,他知道,如果他接受了这份悸动,就会变成像牧师一样的杀人狂。

    他不敢再去直视灰暗的天空和血色海洋,立即转身朝酒店狂奔,一路上,他看到了无数只怪物在海滩上游荡,那些人的样子,与疯人院里的护工别无二致,如同一堆堆贴着地面蠕动的血肉垃圾。

    回到酒店以后,教授关上了所有窗户,拉上所有窗帘,断电、关灯,确保整个空间中没有一丁点能发出光亮的东西,他必须将自己置身于绝对的黑暗中,才能避免看到那些会让他发疯的诡异景象。

    当、当、当……

    就在教授用毛绒被将最后一扇窗户死死挡住,整个房间终于陷入黑暗的时候,有人敲响了窗棂。

    以毛绒被的厚度,原本可以将窗外的光线死死挡住,可随着这阵敲击声不断回想,厚实的毛绒被上映出了血色的光晕,与这些光晕一起浮现出来的,还有一个怪异的人影。

    隔着毛绒被,教授只能看到那个人的轮廓,那是一个身材异常纤细的人,他带着兜帽,脸上探出一根尖锐而粗壮的鸟喙。

    此时他正用那只竹杆一样的手,一下一下敲打着窗户边缘。

    那该死的乌鸦终究还是来了!

    盯着窗外的轮廓,教授心中竟浮起了一股巨大的归属感,他觉得自己应该打开窗户,迎接“医生”的到来。

    但他也能从内心深处感受到,这份异样的归属感,似乎来自于某种古老而邪恶的呼唤。

二百五十八章 陷入疯狂

    正是这份超越常人的理性,让教授在通往疯狂的路上放慢了脚步。www.uu234.ccwww.uu234.cc

    他强行压抑着心中的冲动,迅速撤离到无法看到窗户的角落里,此前他已经将所有便于保存的食物聚集在一起,还为自己准备了五天用度的饮用水。

    教授用便装食物和水桶为自己搭建了一座堡垒,他缩身于堡垒之中后,便拿出手机,闭着眼睛拨通了一位老朋友的电话。

    对方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神职人员,不过和大部分神父不同,这个人从不待在教堂,而是一直在海上航行。

    至于教授是如何与这位神父相识的,笔记上并没有过多地提及,只是说,在教授眼中,这位神父可能是唯一能够解救他的人。

    幸运的是,教授只用一次就拨通了神父的电话,他没有具体告诉神父在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将自己的位置告诉神父,让神父尽快找到他。

    接下来的半个星期里,敲击窗棂的闷响一刻都没有停息过,教授只要一进入睡眠,脑海中就会浮现出恐怖的异象。

    在梦中,天空依旧是灰暗的,海洋中飘满了鱼类的血肉残块,整个海洋都被染成了鲜艳的红色,沙滩上到处游走着臃肿的血肉垃圾。

    有时候,梦境也会突然间陷入黑暗,在黑雾弥漫的苍穹之中,浮现着一只巨大的血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人世间的一切。

    这些梦境不断敲打着教授的神经,几乎让他崩溃,只有每次醒来,感受到充斥在堡垒中的极度黑暗,才能让教授感觉到一点点安全感。

    被梦魇摧残了整整三天半以后,神父终于来了。

    随着神父的到来,窗外的敲击声不见了,连同那只乌鸦带来的血光也消失无踪。

    但教授知道,这是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平静,见到神父的时候,教授就告诉神父,他接下来只会有两种结局,要么死亡,要么永远堕入黑暗,他已不奢求神父能拯救他,只是希望神父能够在他生命中的最后时刻,记录下他身上发生的变化。

    跟随神父上船之后,教授靠着仅剩的最后一点理性,将他在马尔代夫的经历完整地记录下来,并在封皮后面的垫纸上写下了“黑死病”这样一个词汇,以及笔记开篇的那句话,也是他在这个时候写就的。

    在这之后,笔记本就交到了神父手中,而整部笔记的最后几个篇幅,也出自那位神父和老汤之手。

    相比于教授的事无巨细,神父的记事方式更为简洁。

    以下就是他记录在笔记上的所有内容。

    教授上船的第二天:他一直将自己关在货仓里,我很担心他的状况,但他执意不见任何人,包括我。

    教授上船的第三天:他疯狂地大叫,说所有人都是魔鬼,我试图安抚他的时候,他攻击了我。他用一把军工刀切掉了我的小拇指,我觉得他疯了。

    第四天:我们接收到了从深海传来的求救信号,情况很紧急,必须离开港口了,我们没有选择。教授今天一天都非常安静,奇怪的是,这样的安静反而让我十分不安。

    第八天:我们在深海找到了那艘发出求救信号的船,和其他的遇难船只一样,这艘船上的人也失踪了,船体已腐锈得不成样子。夜晚,教授用低沉的嗓音念诵着某种咒语,那是一种我没有听过的语言,我不知道他究竟在说什么,但我能感觉到,教授说出来的那些字眼中,充斥着压抑和黑暗。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他,这该死的无力感。

    第十天:有个船员说,他曾从一个幸存者口中听到过同样的低语,那个幸存者来自于破冰号,说真的,他能活下来真的是个奇迹。我感觉,教授口中的那些低语,似乎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召唤。有些船员已经受到了低语的影响,我们不得不将教授隔离。

    第十一天:一部分船员显现出了极强的攻击性,还有一部分船员显得对什么都不再关心,如同失去了斗志的猫。今天下午,我们被困在了迷雾里,希望钢铁娘子号能早点收到我们的求救信号,愿主保佑我们。

    第十二天:船员们开始自相残杀,他们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我无法阻拦他们。教授自杀了,他用一根铁钳在自己的胸口上戳了十三个血洞。我们完了!

    第十三天:我试图弃船逃走,可救生船已经被疯狂的船员焚毁了。真该死!

    出现在笔记中的最后几段文字来自于老汤。

    老汤在笔记的末尾这样写道:

    “我是汤姆,钢铁娘子号的大副,现在人鱼号的一切财物由我们接管。在我们登上这条船的时候,船尾已经着火,原船员均以极其残忍的方式被杀或自杀,我们必须在尽可能搬走财物的同时,放弃这条船。”

    “这些船员的死状,让我想起了钢铁娘子号上的那些作战人员,我开始相信魔鬼是真实存在的。如果吴老板还在就好了,我相信他可以吓退那些魔鬼,因为他比魔鬼更可怕。可他不在,谁又能拯救我们?”

    “鉴于这并不是一本航海日志,可神父却将船员的遭遇记录在了这个本子上,我没有理由不去怀疑,船员的变化,完全是由那个精神病医生造成的。”

    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老汤的手是颤抖的,我也是花了很大力气,才辨认出他写下的每一个单词。

    说实话,我也想不通,老汤为什么要在笔记的末尾写下这么几段话,也许这是他们这些老水手之间约定成俗的习惯吧。

    老汤将笔记交给我的时候曾说,如果我看完笔记中的内容依然想上船,他一定不会拒绝我。他可能是觉得我会被笔记中记载的内容吓退,可我看完这部笔记之后,反而更想出海了。

    因为师父也曾说过,那些执意寻找四方天的人,也像是被蛊惑了一样,变得如痴如癫,再回想教授的种种经历,我便隐隐有种预感,他经历的这些遭遇,恐怕与四方天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连系。

二百五十九章 决定出海

    我合上笔记本的封皮,视线望向窗外,现在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通过窗户,能看到撕破黑夜的万家灯火,以及隔江对岸的东方明珠。www.uu234.ccwww.uu234.cc

    说实话,我有点想不通,那位教授为什么会失心发狂。

    在我眼中,教授在笔记中描述的那些画面,可比百里云川可爱多了。

    不过联想到我在静云山宝库中听到的那阵低语,也许让教授发疯的并不是浮现在他脑海中的画面,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有人敲响了我的房门,当时我心里顿时一阵激动,难不成我看过笔记上的内容以后,黑死病医生就迫不及待地来找我了?

    我也非常想看看,那个所谓的黑死病医生,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踏着拖鞋冲到门前,一把门拉开,才发现是师父给我送饭来了。

    说实话,有点小失望。

    师父盯着我的脸,蹙了一下眉:“怎么感觉你有点失望呢?”

    我笑了笑,让开一条通路,让师父和云裳他们进屋。

    “老汤给你的笔记,你看完了吗?”师父将几样炒菜和米饭一起放在桌子上,随口问了这么一句。

    我捡起桌子上的笔记本,将它递给师父:“看完了,师父你也看看吧,我觉得你面记载的内容,可能和四方天有点关联。”

    不等师父将笔记本打开,我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师父,你进过静云山的藏宝库吗?”

    师父手里抱着笔记本,抬起头来回应:“没啊,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我说:“我进入宝库的时候,曾隐约听到过来自海洋深处的低语。”

    师父不明白我这话是什么意思,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还是先看笔记吧。”我给了师父一个笑脸,随后便转身去饬桌子上的饭菜。

    整整大半天时间粒米未进,我已经饿得不行了。

    云裳和卢胜材似乎也对笔记上的内容很感兴趣,师父翻看笔记的时候,他们两个也一左一右凑到师父跟前看。

    只有乔三爷孤零零地坐在一边,随手抓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在我的印象里,乔三爷的好奇心那可是相当的强,这会儿怎么表现得这么淡定?

    心里这么想着,我就随口问了句:“三爷对老汤的笔记没兴趣啊?”

    乔三爷闷着张脸说:“兴趣,确实有,可我特么看不懂洋文啊!”

    师父低着头,笑了笑。

    乔三爷瞥了我师父一眼,叹了口气,继续看他的电视。

    其实乔三爷这会儿一点看电视的心思都没有,此时电视上正播着很无聊的复式广告,可乔三爷压根就没想起来换台。

    他的心思,早就被师父手里的笔记本给勾去了。

    我美美地吃了一顿饭,收拾好桌子,又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最后又小睡了一觉,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师父才将笔记上的内容看完。

    师父将笔记本放回桌子上,长吐一口浊气:“看来老汤没骗咱们,现如今,海上的情况确实与以前不一样了。”

    卢胜材则是一脸后怕的表情:“这个本子上写的东西,看得我后脊梁直发寒。”

    我有点纳闷:“有那么吓人么?”

    就听卢胜材说:“我不是说笔记里描绘的景象吓人,我是说,就是……那些人的经历,不是一般的邪性啊。”

    师父笑着插上话:“栋子的心理承受能力可不是你能比的,他这些感受过的那些怨念、欲念,比本子上写的这些东西,何止凶险十倍,可他不是一样承受下来了么。”

    卢胜材点了点头:“也是。”

    师父再次转向我:“你之前说,你在静云山的藏宝库里听到了来自深海的呼唤,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是一道来自远方的低语,其中的大部分内容我都听不懂,只听到了‘我在深海’这么四个字,我觉得,我听到的低语,和教授听到的低语,可能来自于同一个源头。而且我怀疑,天宗当初之所以出海寻找四方天,极可能也是听到了同样的声音。”

    师父点头:“你这么一说,确实有这种可能。那你现在是怎么打算的?”

    “我肯定是要出海的。现在我越来越确定,只要跟着老汤出海,就有很大的几率查出天宗的下落,同样也有很高的几率找到那个神秘修士。”

    师父先是沉默片刻,而后再次点头:“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也别瞻前顾后了,走你的路,只管勇往直前。不过我建议,你最好近期就上船,不能等到明年。毕竟在这一年的时间里,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一年以后,老汤他们那条船还在不在都很难说。”

    说到这儿,师父朝乔三爷打了个响指:“老三,回头你去一趟栋子的学校,找找关系,把他的教材领回来。”

    乔三爷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小事儿。”

    师父又对我说道:“老汤他们接下来会去太阳城补给物资,半个月后才离开,咱们一周后出发的话,还能赶得上。”

    卢胜材嘴快,这会儿又插嘴道:“为什么要等一个星期啊,明天一早出发不行吗?”

    师父摇头:“接下来这一个星期,栋子得把魔都的老营生接过去,顺便做两单生意,练练手。”

    我说:“那咱们就别浪费时间了,今天晚上就去酒吧看看吧,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尽快出海。”

    师父丝毫没有反对的意思,当即站起身来,招呼大家跟他走。

    人宗开在魔都的老店距离我们住的地方非常近,出了酒店,绕过几条小路,就能进入一个叫做“张家园”的地方,而我们要找的酒吧,就坐落在这片园区的最深处。

    多年前,师父曾调过这一带的风水,还在酒吧的天台上摆了灯阵,导致酒吧周边形成了一个小型迷阵,对于寻常人来说,这家酒吧是不可寻觅的,只有那些需要回魂汤的人,才能在傍晚时分找到酒吧的入口。

    不过对于身怀修为的人来说,这样的迷阵完全不起任何作用。

    路上,师父告诉我,在我正式接手魔都的老营生之前,酒吧里的生意一直是由另外一对师徒来打理的,这对师徒中的徒弟叫盖栋,师父叫杜康。

二百六十章 “不可不戒”酒吧

    这两个人,是以我和师父的名义在管理酒吧里的营生吗?

    一听师父说起这两个人,我便对他们充满了好奇。www.uu234.ccwww.uu234.cc

    随着师父的脚步走进园区深处时,明显能感觉到周围的光线突然暗了许多,就如同一块肉眼看不见的幕布挡住了夜穹。

    只是光线稍暗,但周围的情景却十分清晰。

    就见不远处的一道白墙上横探出一块暗红色的招牌,上面写着一个白亮色的“酒”字。

    除了这块简易的招牌,没有其他信号能表明此时浮现在我们眼前的那个小门头是个酒吧。

    师父抬手指了指招牌上的“酒”字,说道:“这个招牌上原本写着一个‘戒’字,戒酒的戒,三四年前才改成了‘酒’字,咱们这个酒吧的名字,就叫做‘不可不戒’。”

    我说:“明明是酒吧,却劝人戒酒,这不是自砸招牌么?”

    师父笑着摇头:“咱们的酒吧里不卖酒。”

    说话间,师父已经走到门前,敲响了嵌在门框上的钢化玻璃。

    很快,就听门的另一侧传来了回应:“八点营业,如需包间,请提前三个月预订。”

    开口说话的,应该是个年纪和我相仿的年轻人,想必他就是师父口中的“盖栋”了吧。

    “这是酒吧的暗号,如果应一声‘来讨碗汤喝’,暗号就算是接上了,如果门外的人接不上暗号,咱们通常是不招待的。”师父先是转过脸来向我解释一番,而后又冲着门喊:“我是东家。”

    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中,店门终于被开启,一个身材、容貌与我相仿,但眼神远比我明亮的年轻人推开了店门。

    店里只开了几盏小灯,借着昏暗的灯光,只能隐约看到正对门的方向立着一架木制的吧台,台面上还放着一个杯子,里面的水散发出十分柔和的蓝色荧光。

    师父率先进了屋,乔三爷他们也前后脚跟了进去,我走在最后。

    年轻人为了防止店门自动闭合上,一直站在门旁,拉着把手。

    我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特意停下脚步来,细细打量了他一下,他也扫动着视线,上下打量着我。

    片刻,他突然冲我笑:“你就是盖栋吧?哦,你可以叫我二号,至于我那个猥琐师父嘛,你叫他老杜就行了。”

    这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二号?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倒是很贴切。

    我冲他一笑:“我也是今天才听说,是你一直在帮我管理酒店的营生,你师父呢?”

    他一边关上门,一边回应着:“他在一号店那边呢,平时我们对外宣称不可不戒酒吧只是个分店。不过老营生一直是不可不戒这边在做,一号店正常卖酒。”

    说着,他便打开了屋子里的大灯。

    借着明亮的灯光,才能看出店里的装修风格有多么简洁,白墙白顶,一个纯木打造的吧台,一个看起来十分简单的空酒架,以及十几把暗红色的高脚转椅,以及靠在橱窗边的几套纯木桌椅,就是酒吧里的全部。

    这极度的简洁,给人一种异常空旷的感觉,仿佛酒吧里的面积也被放大了许多倍,内心深处的空虚,同样被放大了许多倍。

    二号指着吧台对我说:“做生意的时候,我就躲在吧台后面,店里光线暗,根本没人能看清我的样子,咱俩的体型和脸型都差不多,如果咱们同时站在吧台后面的阴影里,顾客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

    师父转头看了我们一眼:“你们俩还挺有缘,这么快就混熟了?店里的事儿,你就向他讨教吧,我带着其他人四处转转。”

    言语间,师父便带着乔三爷他们上了二楼。

    二号跑到吧台后方,拿出一个长脚杯,为我倒了小半杯水,我则坐在吧台前的暗红色高脚椅上,盯着他手中的杯子。

    不过是喝水而已,可二号好像将手中的水当成了烈酒,水面只没过杯子的四分之一,他就将杯子推向了我。

    这里的水杯似乎是特制的,水倒在里面,显得格外晶莹剔透。

    我端起水杯来细细把玩着,就听二号主动开口道:“我和我那个猥琐师父,本来在十年前就该死了,是杜师傅给了我们重新做人的机会。”

    他似乎有很多话要对我说,可能比我心中的疑问还要多,从进门开始,他说起话来就非常主动。

    我问他:“这话怎么说?”

    他似乎不愿多提以前的事,只是泛泛地回应道:“嗨,犯了业孽,本该遭天谴的,在酒吧里打工,对于我们来说,就相当于积攒功德,重新做人了。你看看杯子里的水,发现什么不一样了吗?”

    “这杯水看起来格外干净。”

    二号咧嘴冲我一笑,而后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蓝色的小药丸,将它扔进水杯之中。

    那颗药丸入水即化,很快,亮眼的冰蓝色就在水杯中弥漫看来,没多久,杯子里的水就变成了均匀的冰蓝色,水面上还微微透着同样颜色的荧光。

    我凑到杯口前闻了闻,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估计此时融在水中的,就是一种普通的发光色素。

    我问二号:“这就是回魂汤?”

    他一脸惊讶地看着我:“你一下就猜出来了?厉害!你知道这种回魂汤和普通的水,有什么不一样吗?”

    “有颜色,能发光,除此之外,在我眼里它和普通的纯净水没什么区别,不过在顾客们眼里,可就大不一样了。”

    “我的天,你好聪明啊。”

    “我智商不高,只是熟悉人性而已。”

    “谦虚了,”二号指着我手里的杯子说道:“店里的回魂汤,都是给那些刚刚被抽走记忆的人准备的,他们被抽走了记忆以后,会在短时间内感觉到非常强烈的干渴,你要是给他们喝普通的水,他们肯定把自己的胃给撑炸。在矿泉水里加上一点食用色素,并告诉他们这是回魂汤,只要喝一口就能解渴,他们就像是被催眠了似的,这么小半口水喝下去,果然不觉得渴了。”

    “这就是催眠,心理暗示的力量有时候是难以估量的。你刚才说,店里的回魂汤,是给刚刚被抽走记忆的人准备的?咱们这个店里究竟在做什么样的营生,师父先前倒是提过两嘴,但没说透。”

二百六十一章 老营生

    二号说,酒吧真正的营生,是拿记忆换钱财。

    一段记忆,一半财产。

    来到这里的人,不为买醉,为的是忘却。

    每个人都有一些不好的记忆,但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些充满负面情绪、甚至是罪恶感的记忆将伴随他们的一生,所谓世上没有后悔药,就是这么来的。

    但也有一些人,如果不将那些丑恶的记忆忘掉,就会失去继续活下去的勇气,他们来到不可不戒酒吧,将自己的一半财产交付给我们,而我们,则从他们内心深处抽走他们不想要的记忆。

    不过也不是任何人我们都接待,我们的顾客,全都是黑白两色分明的人,在他们的生命中极少会有正邪交织的灰色地带,他们的记忆,要么是纯净的白色,要么是极度罪恶的黑色。

    我只抽取黑色记忆,灰色和白色不在我们的经营范围之内。

    而且每次只抽取一段记忆。

    其实抽取记忆的手法也来自于人宗六门古艺中的走阴,而所谓的抽取记忆,其实就是在不伤人性命的前提下,将他们的一部分魂魄提前送入阴曹地府。

    这一部分被抽走的魂魄,还能够在日后的岁月中慢慢恢复,只不过新生出来的魂魄与那些被抽走的魂魄已没有半点关系。

    二号说,他在这方面好像有点天赋,我师父是不可能将走阴这门绝艺原原本本地传授给他的,所以只教了抽取记忆的手法,以及凝炼念力的基本原理,纵是如此,二号依然能在十三岁那年就掌握了这道技法,而他的“师父”老杜,至今都没能掌握。

    另外他也告诉我,这些年酒吧赚了很多钱,多到超乎我的想象,但这些钱中的绝大部分都捐出去了,只留下很小的一部分用来维持两家酒吧的正常运转,以及他和老杜的日常开支。

    说完了酒吧里的老营生,二号又眉飞色舞地说起了这些年他经手的生意。

    从他十三岁正式进店开始,至今已有五个年头了,由他经手的生意没有二十也有十七八,在这些客人身上,都有着在他看来十分有趣的故事。

    这些年,他见过在江湖上卖艺的手艺人,见过国外的黑恶势力首脑,见过常年混迹海外的杀手,也见过几个看似平平常常,心中却充满罪恶的普通人。

    他说,每个人看起来好像都不一样,可实际上,他们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区别,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

    这话激起我的兴趣,我就问他:“为什么这么想?”

    二号颇为感慨地说:“因为每个人都有**,不管是那些声称已经彻底放下人欲的人,还是那些行走在黑暗世界中的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都异常强烈。”

    我点头:“活人想要彻底消灭欲念,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死。”

    二号顿时乐了:“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不好意思说得这么直接。”

    “没什么好避讳的,事实就是这样。而且人有欲念原本也不是什么坏事,比如我吧,我的**就是追求那所谓的道,这种**很强烈,但我不觉得它有什么坏处。欲念存在的价值,不就是催着人前进和成长么?问题在于,是你掌控欲念,还是让欲念掌控你,它到底是成为你前进的动力,还是成为你命中的劫。”

    “哦,这个我还真没深入地想过,我反正总觉得**是不好的东西,正因为它不好,所以人生下来就是有罪的。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它也没那么不好了。”

    “你这种说法,和某个宗x教里的说辞很像。”

    “哎,少东家,你相信人之初,性本善么?”

    “相信,但这里所谓的善,并不是通俗意义上的善,它是一种混沌的善,如天地初开时一样的混沌,这样的善,和成人世界中通俗意义上的善是完全不同的。”

    “你说的,我听不太懂。”

    “举个例子吧,在成人的世界中,顾及别人的感受,为别人着想,是一种美德。可刚出生的孩子饿了就要吃奶,吃不到奶就会哭,他不会去管自己的哭声是否影响到其他人,可你能因此说他们道德败坏,说他们不善良吗?”

    “这么一说……还真是。可那也不能说,刚出生的孩子就因为饿了会哭,所以他们很善良吧?”

    “他们不哭,你怎么知道他们饿,不喂饱他们,他们就不能健康成长。正是因为人类的幼崽从一出生就学会了哭,我们才能更好地养育那些幼崽,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种群更好地繁衍下去。让种群延续,就是最大的美德。”

    “我靠,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既然明白了,那你现在能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出来了么?”

    二号瞪大眼睛看着我:“你怎么知道我刚才有一段话没说完?”

    我笑了笑:“刚才你提到了一个叫姓胡的客人,你在提到他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你心里有点虚,而且他的事,你也确实没有细说。”

    二号叹了口气,冲我竖了竖拇指:“服了。”

    “聊聊他的事吧,这个人一定很特别。”

    二号又是长出一口气,而后才开口道:“他的事,其实我也说不太清楚,不过这些年我接触了这么多顾客,每一个人的记忆我都能完美地抽取出来,只有这个老胡,他身上有一种……怎么说呢,有一种我感知不到的东西在作祟,让我没办法将他的记忆抽取出来,当初我也只是压制住了他的一部分记忆,但我有种感觉,这些被压抑的记忆,早晚有一天还是会浮显出来,所以这两年我一直和老胡保持着联系。”

    说到这儿,二号突然顿住,陷入了沉思。

    我不想打断他的思虑,于是就用手支着吧台,安静地等待着。

    过了好大一阵子,二号才开口道:“当初老胡来的时候曾告诉我,从他建起那座运亭之后,耳边就经常有奇怪的声音在回响,那声音,就像是一只蹲在井底的狗在冲着他呜咽,声音被井道收拢过以后,就变得特别幽远、空洞。”

    我不知道二号口中的“运亭”是个什么东西,但听他的描述,老胡听到的声音,和我当初在静云山宝库听到的嗡吟可能极为相似。

    我放下了手中的高脚杯,对二号说:“我想见见这个老胡。”

    “什么时候?”

    “尽快。”

二百六十二章 老胡的故事

    “老胡现在还在春城呢,我晚上得看店,最快也要等到明天早晨才能启程去接他。www.uu234.ccwww.uu234.cc”

    “那就趁着还有点时间,再详细说说老胡的事儿吧。”

    “你好像对这个人特别感兴趣啊,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啊?”

    “出于一些不方便说的私人原因。”

    “得,你是少东家,既然你对他感兴趣,”二号一边说着,一边从拉开吧台后的抽屉,从中拿出了两个簿子:“所有顾客的信息都在这两个本子上,一个是电话簿,每一个顾客的联系方式都在上面,另一个本子记载了他们的一些生平事迹,老胡的事说起来有点复杂,你还是自己看吧。”

    我先翻了翻电话簿,发现所有联系人都没写具体人名,只有一个姓氏,后面跟着职业,职业后面则写着电话号码。

    老胡的职业被标记成了“散工”,他的姓氏也用签字笔刻意圈了出来。

    我问二号:“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把他的姓圈起来?”

    二号回应:“他是重点联系对象,我做个记号。”

    随后我又翻开了那本人物传记,里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字,但大多数人的生平记事只有短短几行,唯独老胡的故事,本子里花了将近七八张纸才写完。

    我大体看了看二号写的那些东西,发现这家伙写的东西很散,东一笔西一笔的,我也是花了一点力气,才将发生在老胡身上的事整理出来。

    从本质上来说,这个人应该属于行当里的半门清,他家祖上也是行当里的人,但不是宗门子弟,也不是门阀大族,充其量只是个薄有名气的散修,像这样的人大多没有比较系统的传承体系,到了胡散工这一代,家学传承几乎全都断了,只留下了几本风水堪舆方面的老书。

    我估计那些书里讲的应该不是寻常的风水测算,因为一没修为二没入过行的胡散工,竟能靠着这么几本老书中的知识,在村子里建起一座启运亭。

    二号在本子上写到,胡散工建立起来的运亭,就压在整个村子的西方门户上,而那个位置,也恰恰就是村子的运口,在那个位置建造运亭,会导致全村人运势衰败,可如果有人和亭口的八字相合,这个人不但不会折运,村民被夺走的运势,还会全部加持在他的身上。

    起初老胡建立这么个运亭,并非出于恶意,他只是想借村民们的运势出去赚几笔大钱,改日回到村子,拆了运亭,再靠着手中的资金,带着村民们一起富起来。

    只可惜,初衷这东西,终究还是敌不过花花世界中的种种诱惑,随着胡散工赚到的钱越来越多,他的野心也越来越大,在当时的他看来,乡亲们成了他成功路上的绊脚石,如果他用自己的钱回馈乡里,就相当于将已得的运势分了出去,以后就算再赚到钱,那也只是些小钱而已,毕竟运势已经还了,再想聚集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只不过老胡没能预计到,他在村里的建起来的那座运亭,将带给他无法想象的厄运。

    2002年夏天,村子里爆发了小规模的山洪,导致一座山头出现坍塌,山峰比以前矮了七八米,这一下,村子里的风水大势可就变了,原本用来转运的运亭,也成了索命的凶煞之物。

    自从山体出现滑坡之后,先是村里的很多老人同时患上绝症,之后又有不少正当壮年的人除了毛病,要么就是高烧不退,要么就是如中邪了一样,凶性大发,四处伤人。

    胡散工确实贪心了些,但他并不算恶毒,一看村里出了人命,他便找了几个风水先生,重新调过村子里的风水,拆了运亭。

    当时有个风水先生告诉他,如今他已经犯下大孽,六年之内必遭天谴。

    果然,运亭被拆后不久,胡散工的公司就出了状况,几乎每一单生意都处于血亏的状态,短短半年之内,整个商业集团都宣告破产。

    在此期间,胡散工的儿子也在一场车祸中丧生,出事的时候,校车上连同司机和其他学生在内,总共二十三人,可怪异的是,只有胡散工的儿子丧命,其他人连一点皮外伤都没受。

    儿子死后,胡散工的妻子承受不住如此巨大的心理刺激,也在不久后疯了。

    如今胡散工因为要照顾疯了的妻子,几乎没有太多时间出去务工,只能靠着在春城打零工的微薄收入勉强维持生计。

    他是在破产之前来到酒吧的,由于二号这些年经常和他联系,所以对他的现状也十分了解。

    二号在本子上写道,作孽的人是老胡,他的妻儿甚至不知道运亭的存在,可为什么受难的却是这对母子,时至今日,胡散工却依然活得好好的。

    对于此,他还特意去了老胡的故乡,在那里进行过一番调查。

    在村东的一座老宅中,二号找到了一座半人高的隐门,那扇门不像是近代的东西,疑似古物,他曾试过很多种方法打开那道门,可门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死死堵着,无论如何都打不开,也就在二号打算用炸药炸开那道门的时候,被急急赶来的村民制止了。

    他从村民口中得知,那扇门连着村里的龙眼,一旦将其打开,整个村子都要遭受灭顶之灾。

    后来村里人就一直盯着他,生怕他又回去炸门,二号苦于无法下手,只能满心无奈地离开。

    离开村子以后,二号又去了一趟春城,找胡散工了解情况,当时胡散工的一部份记忆已经被压抑,他只记得自己好像犯了罪,但并不清楚自己具体做过什么,二号也只是问他,对村东的老宅还有没有印象。

    胡散工说,他隐约记得自己多年前好像做过一件非比寻常的大事,而在动手之前,他曾在村东老宅住过一夜,那天晚上,好像有人和他聊过天,可具体到是谁专程跑到老宅去陪他聊天,两人又聊了些什么,他却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二号说,胡散工被压住的那部分记忆中,并不包括他在村东老宅夜宿这一段,这似乎意味着,早在胡散工来到不可不戒酒吧之前,就有人提前篡改了他的记忆。

    另外二号也在本子中交代了,他之所以执意要打开老宅中的隐门,是因为当他将耳朵侧贴在那道门上的时候,听到了十分怪异的风声,那声音呜呜咽咽,如同猎狗的低吟,与胡散工在冥冥之中听到的声音,有可能是同一个。

二百六十三章 两日浮生

    我问他:“胡散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到那个声音的?”

    “得持续了有五六年吧,估计应该是他建起运亭之前就听到了,直到我压住了他的第一部分记忆以后,他就没再听到过那个声音。www.uu234.ccwww.uu234.cc”

    “你之前说,他的记忆之所以无法被抽取出来,是因为有某种力量在保护他?”

    “不是保护,而是影响,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影响他,他成功的时候是,落魄的时候也是。你是没见过老胡,他落魄前和落魄后,完全是两个样子。他事业有成那会儿,整个人浑身上下都股十分强大的气场,那可不是一般的成功人士该有场,更像是……”

    “更像是什么?”

    “更像是一个得道的修行者,而在他落魄以后,他又变得特别……怎么说呢,特别猥琐,就好像一直有什么东西压着他,让他直不起腰来,反正我总觉得,他身上的气质很不对劲。”

    “你和他很熟吗?”

    “算是比较知心吧。”

    “以后你还是多盯着他点儿吧,他身上指不定还会出现别的状况。”

    “听这意思,你是不打算见他了?”

    我点了点头,没再言语。

    要查清老胡的事,怕是要颇费一番手脚的,不久之后我就要跟船出海,不可能抽出时间来去他老家那边调查情况,就算二号特地将他接来,我也只是草草和他见一面而已,没有太大的意义。

    反正关于他的情况,我基本上也了解得差不多了,见与不见,也就那么回事。

    大概是见我长时间默不作声,二号忍不住问我:“我还是很好奇,你为什么对老胡的事儿这么上心呢?”

    “你对他不也很上心么?你应该也察觉出来了,他的情况……很特殊。”

    二号先是撇撇嘴,而后给了我一个笑容,我也还了一个笑容。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老胡那么感兴趣,但我也不打算多问,至于我为什么对老胡这么感兴趣,你也别多问了,咱们就互相尊重,互不追问吧。

    过了约莫一个来小时,师父就引着乔三爷他们从二楼下来了,当时我还在思考着老胡的事情,估计二号的心思也和我一样,我们两个都低头望着吧台,谁也不做声。

    师父见我们两个都不说话,一边从楼梯上下来,一边问道:“怎么了这是,刚才不还聊得好好的么,怎么这会儿都不说话了。”

    我这才抬起头来对师父说:“刚才二号已经把店里的情况详细地告诉我了,我打算在店里待上两天,做上一单生意练练手,然后就尽快前往太阳城找老汤。”

    “成啊,”师父点头道:“不过今天晚上你先别闲着,咱们还得去一号店看看。”

    所谓一号店,就是开在外滩上的一家正统酒吧。

    说实话,那家店真没什么可看的,虽说店面够奢华,但不是我的菜,里面的人都是去买乐子、买醉的,这样的人天底下到处都是,我见得太多,对他们也实在提不起兴趣。

    前往一号店之前,唯一让我感兴趣的,就是老杜这个人,可见到他以后,我才发现他也是个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人,非要说不正常的地方,大概就是他和我师父的身形、脸型非常相似了吧。

    接下来的两天里,我一直待在不可不戒酒吧,运气还不错,进店的第二天就来了一单生意,我没记错的话,对方是个老外,年轻的时候是金山一带的地头蛇,没少做过荒唐事,上了年纪以后有点后悔,就想把当年最黑暗的一段记忆给除了。

    这笔生意也没什么特别值得说的,无非就是走个流程,我抽了他的记忆,他将钱打到酒吧账户上。

    顺带一提,酒吧的账户开在瑞士,听二号那意思,当初是我师父亲自跑到瑞士开得户。

    听他这么一说,起初我还惊讶了一下,可回头一想,我师父早年间经常出海,顺路去趟瑞士开个账户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在这两天时间里,我还做了另外一件事,就是买了一个新的本子,重新整理出一部电话本,与老电话本不同的时候,我将每一个顾客的平生概况都写在了他们的姓氏下方,这就相当于给每一个人打上标签,以后联系他们的时候,也算是有个辨识。

    毕竟本子上连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字都没有,重姓的人又这么多,我总得知道自己要联系的人是谁吧。

    等我处理完这些,云裳的护照也办下来了。

    去年年初的时候,乔三爷就已经着手为云裳办理护照了,可云裳的材料好像有点问题,导致办理护照的过程中遇到不少阻碍,这不么,过了一年半有余,护照才终于办下来。

    云裳一拿到护照,我们便马不停蹄地离开魔都,前往太阳城。

    一路上,卢胜材显得非常兴奋,这货和我一样,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大海呢,不同于我对海上情况的担忧,这小子对于大海,可以说充满了向往。

    我们抵达太阳城码头的时候,老汤正指挥着几个当地人搬运物资,他远远地看到我们,顿时愣在了原地。

    师父走上前给了他一个熊抱,老汤也表现得有些排斥。

    “你丫这么快就带着徒弟来了。不是说好了明年吗?”

    师父一松开老汤,老汤就板着个脸说道。

    “栋子看过那本笔记了,”师父笑着回应:“他怕你们在海上遇到不测,所以才决定提前上船的。”

    老汤探过脑袋来问我:“笔记上的内容,你都看完了?”

    我点头。

    “有什么感想吗?”

    “我想尽快见见那个黑死病医生。”

    老汤拍一下手,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而对我师父说:“真不愧是你的徒弟,和你年轻的时候一样愣!”

    就听师父说道:“那本笔记我也看了,说实话,如果栋子不跟着你上船,我还真担心你会出事。”

    老汤从鼻子里吭出一口长气:“行吧,既然你们都已经决定了,那就跟着我上船吧。哎呦,你们还真是会赶巧,我跟你说老杜,你要是再晚来一个钟儿,我就开船走人了。”

    师父眉头微蹙:“不是说半个月以后才离港么,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二百六十四章 出海

    老汤显得有些无奈:“我算错了风季开始的时间,如果明天再不回航的话,就进不了内海了。www.uu234.cc”

    师父疑惑道:“风季应该还没到吧?”

    就听老汤说:“你有多长时间没进过内海了,那里的风季和外海是完全不一样的。好啦,既然来都来了,那你就跟着我上船吧。”

    后面这句话是对我说的。

    我指了指身后的卢胜材和云裳:“他们和我一起上船。”

    老汤顿时蹙眉:“你身边这两个小伙计,也是你们那个行当里的人吗?”

    我点头:“他们不会让你失望的。”

    “当然不会,”老汤沉了沉气,望着我身后的卢胜材和云裳说:“那他们也一起上船吧,反正就是多准备两套餐具而已,别的也没什么。”

    说完,他便朝远处吆喝一声:“船工,你负责运送物资,我得带着咱们的新朋友上船。”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皮肤黝黑的大汉朝老汤挥了挥手,意思是说刚才老汤说的话他听到了,随后他便在肩膀上搭一块白毛巾,帮搬运工们运货去了。

    老汤则引着我们超过送货队,来到了一条周身涂满白漆的帆船跟前。

    这是一艘老式的大木船,放眼望去,整个船体看起来非常厚实,但也格外笨重。

    看到眼前这条船,我不禁有点诧异:“不是机械船?”

    老汤冲我乐:“当然不是,内海和外海不同,机械船在那种地界是吃不开的,想要在内海航行,只能用这种老式木船,你可别小看这条船,她走过的风浪,比你吃过的盐还多。”

    说话间,便有两个船员模样的人快步走了过来。

    看到这两人身上的老式水手服,以及裹在头上的布巾,再看看到处都是木色的船只,我突然有种怪异的错觉,好像自己穿越到了欧洲大航海时代。

    其中一个人过来以后也不多话,一口气拎走了我们几个的所有行李,便匆匆忙忙去了船舱。

    另一个人则留了下来,他先是在我们三个身上分别打量了一下,并在多看了云裳几眼之后,才转头去问老汤:“作战人员?”

    老汤点头:“还记得我向你提过的老杜么,这是他的弟子。”

    说着,老汤又侧过身子,让船员的视线能够直接落在我师父身上:“他是老杜。”

    听老汤这么一说,船员的眼睛里顿时绽出了光,他一个箭步冲到我师父面前,不由分说就握住了我师父手:“我经常听大副提起你,听说你是一个法力高强的僧侣。”

    “不是僧侣,是道士。”师父纠正道。

    当时我师父说到“道士”这个词的时候用的是中文,其实英文中有道士这个词:taoist,或者taoist priest。

    要是换成我,我在说到道士这个词的时候,肯定也不会转换成英文,那本来就对汉语的音译,而且这种音译还相当不地道。

    对方没听懂我师父的话,一脸懵。

    老汤凑过头来向我解释道:“这小子上船没多久,没见过世面。”

    我随口一问:“在你们西方国家,听说过道家的人应该不多吧?”

    老汤的回答倒是超乎我的预料:“比你想象的多,基本上只要是个对华夏文明感兴趣的人,都知道它。”

    说着说着,老汤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语气顿时严肃起来:“在咱们这条船上,不问国籍,不问信仰,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我点头:“就应该这样。”

    这时那个船员正挠着头皮往船上走,表情十分疑惑,也不知道我师父又对他说了些什么。

    老汤回身朝师父和乔三爷招招手:“离还有一段时间,你们好好地道个别吧,真出了海,这三个孩子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说罢,老汤就招呼船员一起去了船舱。

    师父和乔三爷也踏上甲板,与我们道别。

    从小到大,我只和师父分开过两次,一次是在静云山的时候,我住在别院,师父一直在静云山附近活动,只有早上晨练的时候才能见我一面,第二次就是我在阴都上学的时候,我住在阴都,师父住在淘沙溪,平均一两个月才能见上一次。

    这是第三次,而且我们都知道,等到帆船离港,我和师父怕是要有很长时间都见不上面了。

    师父又开始了他的嗦,反复嘱咐我上了船以后一定要守船上的规矩,东西别乱吃,话别乱说,照顾好云裳和卢胜材,担起自己的责任。

    以前只要师父一开启嗦模式,我就头大,但这一次,我只是不停地点头,只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能再多听师父唠叨几句。

    可现实好像就是那样,你越是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它就像是特意要违背你的意愿似的,反而走得格外快。

    分别的时刻终究还是来了,当黑脸汉子将最后一箱货运上船,帆船便起了锚,准备了。

    师父站在港口,我站在船上,他一直笑着朝我挥手,让我离开,可我又能去哪,只能站在船头,也不停地朝师父挥着手。

    师父好像有很多话要对我说,可眼下这种情景,他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直到船只渐渐加快了速度,师父才远远地吆喝一声:“好好吃饭,别苦了自己!”

    我的脑子早已乱成一片,隔了很久,才大声回应:“好!”

    即便此时大船已远离港口,师父可能已听不到我的声音。

    我只能朝着港口方向极目眺望,直到师父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

    我知道,此时的师父,一定也久久凝视着海面,凝视着大船远去的方向。

    云裳走到我身边来,无奈地叹一口气:“既然这么舍不得杜爷爷,你当初为什么一定要上船呢?”

    我的视线依然望着那遥远的彼岸:“因为我是人宗门人,我有我的使命。”

    云裳不无担忧地说:“如果你一辈子都查不出天宗的下落,难道还一辈子不上岸了吗?”

    我笑着安慰她:“师父也没查到天宗的下落,他不是一样上岸了吗,咱们不用考虑那么多,把眼下的事做好就行了。”

    就在这时,老汤的声音在甲板上响起:“都过来吧,给你们介绍一下船上的伙伴们。”

二百六十五章 染血的寝室

    算上我们三个在内,这条船上总共十四个人,老汤带着我们在船上走了两圈,算是将所有人认了个遍。UU小说www.uu234.cc

    除了老汤自己曾在我们面前透露过全名之外,在介绍其他人的时候,他只说名字,不说姓氏,但将我们介绍给其他船员的时候,则没有这样的讲究,具体原因不明。

    由于船上的人太多,在这里我暂且就不一一介绍了,如果将十一个人分别拆开来细说,我写得也烦,你们看得也烦,还是回头再找合适的机会,将他们一一介绍给大家吧。

    见完了所有船员之后,老汤就和船长一起引着我们来到内仓,作战人员的寝室就在这里。

    钢铁娘子号的船长叫本杰明,是个体格强健的中年人,不过船上的人很少叫他的本名,大多对他以职务相称,就叫他“船长”,船上的其他人也是这样,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外号或者代号,互相之间很少直呼本名。

    船长十分好客,自老汤将我们介绍给他以后,他就一直陪在我们身边,为我们讲述着发生在这艘船上的种种往事。

    快到内仓的时候,船长用他那格外浑厚的嗓音告诉我们:“这艘船之所以起名为钢铁娘子号,是因为早在大航海世代,它的主人曾是一位美丽而坚强的女子,就是她带着自己的十二个伙伴发现了潜藏于阳光之下的黑色航道,并在这条黑色航道的中心创建了海市。”

    老汤纠正道:“第一个发现黑色航道的人是郑和。”

    我开口问道:“什么是黑色航道?”

    船长耐心地向我解释:“很多人都以为大海就像我们所看到的这样,白天如天空一样蔚蓝,夜晚如星空一样深沉,但极少有人知道,大海之中存在着一条肉眼看不见的海壑,大多数人看到的海洋,位于这条海壑之外,被称作外海,还有一片海域位于海壑之内,被称作内海,而贯通内海的航道,就是黑色航道。”

    老汤接上了船长的话头:“海洋占据了地球表面百分之七十的面积,咱们这些凡人看不透大地,更看不透海洋,外海和内海就像是一颗球的两面,外海在阳面,内海在阴面,对于人类来说,就连外海都隐藏着无数的秘密,更别说凶险莫测的内海了。”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传说中的魔鬼三角洲,也属于内海吗?”

    船长说:“只能说,有一部分属于内海。哦对了,海市就建立在那片区域里。”

    怪了,这明明是一番很平常的话语,可为什么船长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里会发虚呢?

    也许他的心虚,并非来自于我们正在讨论的话题。

    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了自己的寝室。

    那是一间面积很小的船舱,这条船上几乎看不到什么金属制的东西,唯独寝室的门是个用精钢打造的圆形闸门。

    我看了看门轴,九成新,包括用来镶嵌门轴的金属门架也是新的。

    这让我心中浮起了一种十分不妙的感觉,仿佛船上的人特意装这么一道门,是为了挡住藏在寝室中的某种危险。

    船舱里环境也给人很不舒服的感觉,整个屋子看起来算是比较陈旧的,但屋子里的四张吊床都是新的,似乎是船上的人为了隐藏旧床上残留的某些痕迹,而刻意更换了新床,天花板上原本有两盏气门灯,但其中一盏已经被打碎,导致只有半个屋子被照亮,另一半则十分昏暗。

    除此之外,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过于浓烈的茉莉花味,显然是不久前才有人在这里喷洒过空气清新剂,但在这有些刺鼻的香味之下,还隐藏着一股似有似无的腥味儿,我耸着鼻子仔细闻了闻,隐隐能判断出来,那股味道好像是残留的血腥味儿。

    船长望着那盏被打碎的气门灯,用力皱了一下眉:“酋长也太粗心了,怎么连灯都忘了换。”

    他口中的酋长,就是我们上船之前见到的那个黑脸大汉,他是这条船上的船工,简名艾皮里,据说原本是非洲某部落的酋长,但由于他对管理族群没什么兴趣,且偏爱航海和造船,于是离开自己的部落,并登上了钢铁娘子号,成为这条船的船工。

    不过老汤一般叫他“老七”,其原因同样不明。

    这时老汤在一旁对我说:“这是作战人员的专属寝室,以前我召来的战斗人员都住在这里。”

    听老汤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他先前也曾说过,前几批登上这条船的战斗人员,全都在迷航途中丢了性命,其中的大部分人是以极其惨烈的方式自杀身亡,也有一小部分人是被他杀,可总归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活下来。

    怪不得屋子里到现在还有残留的血腥味儿。

    我仔细看了看四周的墙壁,果然在角落里发现了无法被清理干净的血迹,由于血迹已经渗入木头的纹理,单靠擦拭,肯定是无法处理干净的。

    老汤不无歉意地对我说:“暂时没有其他船舱能供你们住了,如果你们住不习惯,可以先去船长室暂住,等到我们把货仓收拾出来,你们再搬过去。”

    我摆摆手:“别麻烦了,这地方就挺好。”

    在我说出“挺好”这两个字的时候,船长的表情变得相当不自然。

    看样子曾经发生在这个寝室里的残剧,在他心里投下了一片面积不小的阴影。

    船长发现我一直盯着他,可能是心里有点不舒服,便没话找话似地说:“那你们先休息一下吧,再过两个小时,厨师会把午饭送过来。”

    得我道了一声谢,船长和老汤便迅速离开了寝室。

    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时间一直跟我们这儿耗着。

    我将行李立在一个还算干净的角落里,而后就点亮鬼烛,在屋子里扫着光查看起来。

    就听云裳在我身后嘟囔:“这地方怎么还死过人啊,真不吉利。”

    卢胜材“啧”一声,说:“死人算什么,你都见过那么多邪祟了,还怕死人啊?”

    “不是怕,就是觉得不吉利。”

二百六十六章 瞎激动

    我俯低身子,顺着墙根一路检查,发现在地面和墙壁的夹角里有少量残留的血渣,从味道上判断,那确实是血渣,可它们的颜色却非常怪异。UU小说UU小说

    所有的血渣都呈现出一种很深的墨绿色,有点像掺了墨汁的腐液,这种颜色,可不是用拖把擦拭血迹时染上的脏,应该就是血渣原有的颜色。

    明明是人血,为什么会呈现出这样的颜色?

    其实我倒是很想问问老汤和船长,在这间寝室中具体发生过什么,不过他们两个好像不太愿意提及那段过往。

    咱也没必要特意去揭人家的伤疤,既然能自己动手查,那就别多嘴了。

    随后我又在整间屋子最阴暗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些划痕,在这些痕迹周围,也残留着极少量的血迹,推测这些划痕不是用利器刻出来的,而是用手指,或者断裂的骨头凿出来的。

    将所有划痕拼在一起,能形成一个面积在半平米左右的图腾,但由于这些痕迹过于散乱,无法看出图腾中具体刻画了什么,我也只是感觉这道图腾好像是某种抽象文字。

    之后我又在屋子里仔细探查了两遭,没再发现什么有意义的线索,于是就回到吊床上,打算先闭上眼睛小睡一会儿。

    刚躺下,卢胜材就凑过来了:“你在屋子里折腾了好半天了也,查出什么来了?”

    我说:“以前住在这间房里的人,可能受到过某种强烈的催眠,心智被严重扭曲了。刚才我在里墙上发现了一个图腾,我觉得,那个图腾可能是他们用来膜拜的。而且这帮人不光是心智被扭曲了,肉身可能也发生了尸变,血迹的颜色不正常。”

    我说的话,人家卢胜材压根没听进去,他也不太关心我到底查出了什么,他就是想找个由头说话而已。

    这会儿卢胜材又朝我脸前凑了凑,一脸激动地问我:“哎,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兴奋吗?”

    我有点纳闷:“兴奋什么?”

    卢胜材一双眼睛里几乎能放光:“咱们出海了呀,咱现在可是在海面上呢,想想都激动!”

    说着说着,他自己就嗨起来了,也不管我回应不回应,就自顾自在那吆喝:“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激动不激动,激动不激动?”

    我心说你丫有病吧,你扯着嗓门这么瞎吆喝,要是让老汤和船长听见,他们一准以为你也失心疯了。

    说实话,我不太能理解卢胜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反正我对出海这件事并不算特别激动,我只是对海洋比较好奇而已。

    同时我心里也很清楚,大海远远不像她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温和,在海平面下,定然潜藏着我们无法想象的危险。

    人到海上,就相当于把性命也交付给了海洋,由不得你不小心。

    两个小时以后,厨师送来了午饭,他是个有着火红色头发的年轻人,名字翻译成中文异常简洁,就一个字:让。

    起初在厨房里见到他的时候,我对他的印象就极好,他的心绪就如同他的头发一样,充满了热情,听老汤说,厨师以前留了一脸漂亮的胡须,可自打去年上半年他被甩了以后,就再也没续过须,因为他的胡须,就是为那个女人留的,但如今她已被厨师遗忘。

    老汤说,厨师只要一陷入恋爱,便是热恋,可一旦被甩,又会在一夜宿醉之后彻底恢复冷静,到了第二早上,可能连上一个恋人的样子都会忘得一干二净。

    对于厨师的恋爱观,我不置评价,但我觉得他应该是那种特别纯粹的人,该闹就闹,该静就静,从不特意给自己带上虚伪的面具。

    午餐异常丰盛,如今我只记得有海鲜拼盘加牛里脊,还有蘑菇浓汤和冰帆,因为菜品太多,别的都记不住了。

    厨师上菜的时候非常讲究,要分冻开胃头盘、汤、热开胃头盘、鱼、主菜、热盘、冷盘、雪葩、烧烤、蔬菜、甜点、咸点、甜品,共计十三样,一样一样按次序来。

    不得不说,厨师的手艺非常好,以至于我一度以为他可能是世界上最顶尖的厨子,没有之一,直到有一天我尝到老左的手艺,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厨师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来的时候,笑着对我说:“趁着现在食材比较丰富,请你们吃顿好的,大多数时候咱们只能吃罐头,不过船上的罐头都是我亲手做的,你一定会喜欢。”

    说着,他便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我旁边,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我说:“你真的像大副说的那样吗?”

    我快速咽下嘴里的食物,反问:“老汤说我什么了?”

    “大副说,你是个极其强大的人,比以前的那些战斗人员加起来还要强大。他说的是真的么?”

    “那可真不好说,我又没见过以前的战斗人员,哪知道他们的实力到底怎么样啊。哎,你们为什么管他们叫‘战斗人员’,不觉得这词儿说起来特难受么,好像特意将他们和船上的其他人区分开似的。”

    “本来就是要刻意区分开啊,你们和我们是不一样的。这么说吧,海市里的所有船只,都是为你们这些战斗人员服务的,哦,对了,你们这个群体还有另外一个称呼驱魔人,不过那都是老叫法了,现在有不少人都觉得这个称谓听起来很傻。”

    我反倒觉得“战斗人员”这个词听起来更傻。

    这时卢胜材好死不死地插来一嘴:“以前上船的那些战斗人员,真的一个都没活下来吗?”

    得,让他这么一问,厨师就完全失去了聊天的兴致。

    “对,一个都没能活下来。”厨师随口回了这么一句之后,便站起身来,神情低落地离开了我们的寝室。

    靠,我本来好像从他嘴里套话来着,这下可好,卢胜材一句话就把他给打发走了!

    大爷的!

    不过看卢胜材一脸的兴奋,我也不想薄了他的兴致,于是暂且压住怒气,没好意思损他。

    卢胜材当真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厨师走了以后,他吃得那叫一个嗨,吃到半截,还激动地在那嚷嚷:“这特么才叫人生,大海,我们来啦!让我们荡起双桨,浪!”

    他现在叫得欢,等到他正式见识到大海的威力,他就再也浪不起来了。

二百六十七章 在巨浪中前行

    从中午到入夜,我们一直待在寝室里。www.uu234.ccUU小说

    中午那顿饭可能是专程用来欢迎我们入伙的,晚餐就简单多了,好在厨师的手艺相当好,就算是简餐,也完全能滋润我们的味蕾。

    来收拾餐具的时候,厨师特意将我叫出寝室,询问云裳成年了没有。

    听他这么一问,再看他那一脸春意泛滥的样子,我顿时警觉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厨师堆起一脸笑容:“你应该听大副说了吧,我现在正处于空窗期……”

    “名花有主了。”

    “啊?她有男朋友了,是谁?”

    “我。”

    “你不是道士么,我听罗生说,道士是不能结婚的。”

    他口中的“罗生”,是这条船上的水手长,和我一样,也有着黄皮肤黑头发,一眼就看出来,罗生的故乡也属于东亚文化圈。

    我摆摆手:“我们这一脉属于正一火居,能结婚,也能吃荤食。别说我们这一脉了,在罗生他们那个国家里,和尚都能结婚。”

    厨师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运气真好,不夸张地说,你女朋友真的很漂亮。如果哪天你俩掰了,请在第一时间告诉我,在你们国家不是有句俗话么,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

    “滚蛋!”

    “你别生气嘛,我说得都是真心话。你放心,如果有一天你们俩吧掰了,我会用毕生之力给云裳带来幸福的。”

    “快滚!”

    “真小气。”

    厨师闷闷地嘟囔这么一句,便端着餐具离开了。

    扯淡么这不是,这是小气不小气的问题吗,听你刚才那意思,明明就是眼巴巴盼着我和云裳掰呢,要不是看在你今天中午热情款待我的份上,我就不是骂你这么简单了。

    厨师离开的时候就已经不早了,一回到寝室,我就关了气门灯,招呼云裳和卢胜材抓紧时间休息。

    今天我们是初来乍到,对船上的情况不熟,一天下来无所事事,倒也无可厚非,可以后我们肯定要帮船上的人干些杂活儿的,这么大一条船,算上船医和厨子才统共十一个人,很多时候肯定忙不过来。

    我刚在吊床上躺下,闸门就被敲响了,接着就听厨师隔着一道门在外头喊话:“今天晚上咱们就要进入内海了,船只可能会比较颠簸,我过来提醒你们一声。”

    因为之前那段谈话,我现在对这厨子比较反感,不打算给他回应。

    就听他又在外面吆喝:“兄弟,刚才的事咱们就让它翻篇吧好吗,我在这儿给你道歉了。”

    人家都道歉了,我也不能端着不是,再说厨师可能就是那么个性子,刚才说的那些话,也没有太大的恶意。

    我在心里无奈地叹口气,应一声:“知道了!”

    而后门外才传来厨子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当时厨子告诉我船只会颠簸的时候,我还真没多想,合了合毯子就睡了。

    我是没想到,船只竟然能颠簸到翻天覆地的程度。

    大概睡了有两三个小时吧,我就被一阵剧烈的摇晃给闹醒了。

    因为关了灯的缘故,屋子里漆黑一片,我睁开眼,却什么都看不见,只感觉整个吊床都像荡秋千一样剧烈地晃动,期间还能听到行李箱在地面上来回滑动,以及气门灯的灯轴上传来的“吱呀”噪响。

    轰!

    墙壁外侧忽然传来一声巨强,好像有什么东西拍在了船体上,与此同时,整个黑暗空间也以更大的幅度摇晃起来。

    当时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卧槽,这船要翻!

    我立即反手从枕头下摸出鬼烛,快速吹一口气,点燃了烛芯。

    借着微弱的火光,就见吊床下的地面正以极大的坡度发生倾斜,先是朝左斜,很快又朝着右侧斜了过去,如果不是吊床能够跟随船体摇摆的幅度一起晃动,我现在早就被掀到地上去了。

    云裳和卢胜材早就跳下了床,此时卢胜材正奋力将闸门推开。

    门刚被打开,就听到呼呼啦啦一阵碎响,先前厨师用来送饭的木质餐车顺着倾斜的走廊从门前滑过,很快,船体倾斜的方向又变了,餐车以相反的方向再次从门前一晃而过。

    卢胜材一把将餐车拉住,并拿一条钢索将它结结实实地绑在闸门上,而后转过头来冲我嚷嚷:“船晃得太厉害了,可别再给晃荡翻喽。”

    借着从走廊里照进来的灯光,我发现卢胜材在说话的时候,脸都被吓白了。

    你不是浪吗,这下浪不起来了吧。

    话虽这么说,我其实也担心船会翻,于是也跳下床,冲卢胜材和云裳喊道:“走,去甲板上看看。”

    周围噪音太大,你不大声吆喝,他们根本听不到你在说什么。

    船体晃得虽猛,但和我小时候练匿身术时踩过的桩相比,这条船可稳定多了,摇曳不止的地面还不足以撼动我的下盘。

    卢胜材和云裳也没大碍,卢胜材脚下功夫细腻,只要不断变化重心,就能保持身体的稳定,云裳的身子则几乎是漂浮在半空中,船晃与不晃,对她来说也就那么回事。

    我们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内仓,刚上甲板,就迎面撞上了朝内仓方向赶的老汤。

    此时的甲板已彻底被海水打湿,老汤身上套着件雨衣,但脑袋露在外面,头发全都被泡透了。

    “我正想去……”

    老汤冲着我喊话的时候,一道大浪打在了船身上,所激起的巨响压过了他的声线。

    不过我能通过他的口型猜出他的意思,他是想说,他正要去寝室找我们。

    我冲着老汤大喊:“是不是船要翻了?”

    听我这么一说,老汤顿时笑了:“钢铁娘子号永远不会被海浪打翻,我是想叫你们出来看看海神,等咱们穿过海拉的深拥,海神就会现身。”

    他的话让我心中浮起了巨大的好奇。

    海神?世界上真有这种东西存在么?

    这时老汤转身朝船头眺望一眼,而后便抬手指向帆船前进的方向,用力呼喊:“快看,那就是海拉的深拥,她象征着深海中的死亡和希望!”

二百六十八章 穿越深海之拥

    我顺着老汤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离我们约莫一海里左右的海面上,正缓慢浮现出一道巨大的瀑帘。UU小说UU小说

    随着船只不断前进,瀑帘也变得越发清晰。

    那应该是我活这么大,见到过的最为巨大的东西。

    没人知道这道瀑布的起点在那里,也没人知道它将延伸到何处。

    放眼望去,它就像是傲立在整个世界的尽头,包拢着整个海洋。

    在这道巨瀑的顶端,盘踞着一团极为浓郁的雾气,如果不是瀑布里的水是从海面朝天上走的,我可能会以为这所谓的瀑布,其实就是从雾气中降下来的滂沱雨水。

    瀑布里的水确实是从下往上走的,期间只能听到水流冲破空气的声音,但完全听不到想象中的急促落水声。

    望着眼前这道巨瀑,我突然有种三观差点被摧垮的感觉。

    但我很快就冷静下来,因为我意识到,瀑布的奇异形态,也是道的一种体现,“道”所呈现出来的景象原本就是千变万化,这其中有很多景象,原本就无法用常理去解释。

    道法自然,不是说道要顺从自然规律,所谓“自然”,意思其实是“本身的样子”,道所依从的,就是道本身。

    老汤将脑袋凑到内仓门前,冲我大喊:“看到海拉的深拥,就意味着我们已经穿越海壑了!”

    其实他口中说出来的那个词,表面意思应该是“深海之拥”,海拉的深拥,其实是船员们对这个词汇的理解。

    这个有点不太容易解释,通俗点说就是,这个词汇有一个字面上的意思,但船员们对它的理解,却没有局限于字面意思。

    不知道我这么说大家能不能理解。

    我大声问老汤:“她为什么既象征死亡,又象征希望?”

    老汤冲我大笑:“在内海航行一段时间以后你就会明白,有时候,死亡也是一种希望。”

    不得不说,我暂时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抓紧!”

    老汤突然大喊一声,而后便快速匍匐在地上,抓住了嵌在甲板上的一个木质把手。

    上船的时候我就发现甲板上嵌着不少类似的把手,当时我心里头还奇怪,为什么要在原本平整的甲板上安装这样的东西,不怕绊脚么?

    此时见老汤匍匐在地,我们也有样学样,快速冲上甲板,俯下身子,抓实甲板上的把手。

    也就在我刚刚抓紧把手的时候,船身下方传来一阵强劲的风声,而后又听到船体离开海面时,水顺着船底落入海面的碎浪声。

    我身下的钢铁娘子号,竟浮到了半空中!

    没多久,船头就冲进了瀑布,当时能明显感觉到大股水流击中船底,导致整个船身都像触电了一样,发出剧烈而急促的震颤。

    说真的,那一刻我真担心这条船会承受不住冲击,霎时间支离破碎。

    好在这条船虽是木制,却不负“钢铁”之名,她坚固得像个钢铁怪物,剧烈的冲击只引发了她的战栗,但无法伤她分毫。

    穿过巨瀑之后,钢铁娘子号借着惯性在空中前行近百米,而后才迅速下落。

    因为下落速度太快,我的整个身子都像风筝一样飞了起来,得亏抓紧了甲板上的把手,才没有真的飞出去。

    很快,船只重重砸入海面,巨大的撞击声几乎要震破人的耳膜。

    我死死抓着甲板上的把手,先是与钢铁娘子号一起沉入了海面下方,接着随着船只一起快速浮出水面。

    大船出水,整个船身都在上下颠簸,压在甲板上的海水顺着排水槽迅速流走,而我们几个也被海水泡了个通透。

    还好刚才船只直接砸入了海面,它要是没砸进去,失去了海水带来的缓冲,我们的身子会直接撞在甲板上,就算不撞断几根骨头,那也够受的。

    卢胜材这下是彻底浪不起来了,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然后就抱着胳膊对我说:“卧槽,太特么惊险了,我刚才还以为自己要嗝屁了呢。”

    云裳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走过来朝卢胜材脸上瞥了一眼,皱着眉头说:“你脸都吓白,那点出息。”

    说实话,我心里也有点后怕,但后怕之余,又觉得特别刺激。

    刚才感觉,跟坐过山车似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再来一次。

    这时就听老汤在靠近内仓的地方吆喝:“别把酒喝光了,那是进贡给海神的!”

    也是经他这么一喊,我才发现船长也在甲板上,此时他正一手抱着桅杆,一手拎着酒瓶,咧着嘴冲我们乐。

    看他那一脸酒红,摆明着就是喝大了。

    不过他心里却非常淡定,好像刚才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我估计船只砸入海面的时候,他还在怼着酒瓶往胃里灌酒呢。

    老汤一溜小跑来到船长身边,从桅杆后面拎出了一个网兜,里头没别的,全是酒。

    船长笑呵呵地对老汤说:“海神那份儿我提前留出来了,我手里这瓶……嗝……是我自己的。”

    老汤可能也是见贡品还在,就没再多说什么,直接提着网兜冲到了船沿附近。

    眼下噪音不算重,老汤便用正常的音量对我说:“对于海神来说,烈酒是最好的贡品。”

    我问老汤:“海神在哪?”

    老汤冲我一笑:“她很快就会出现了。”

    这边我和老汤正说着话,天空中就骤然聚起了阴云。

    越过巨瀑之后,阳光原本非常充沛,天空也是蔚蓝色的,此刻那些阴云就像是从蓝天中渗出来的墨汁,先是一块一块地浮现出来,而后相互连成一片,前后不到几分钟功夫,便占据了整个天空。

    怪异的是,当阳光被彻底遮挡住以后,我们却依然能看清周围的事物,只不过所有的东西上都像是被涂抹了一层暗色的漆。

    海洋的颜色由蔚蓝变成了微微发紫的深蓝,木色的甲板也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棕褐色。

    随后,海面开始涌动。

    海面上风声呼啸,可钢铁娘子号却好像失去了承载风力的能力,竟晃晃悠悠地停在了原地,而周围海面则像是被某种奇异力量扭曲了一样,形成一道道百丈高的巨大浪头,在远处连绵浮动。

    在那些巨如高山的海浪面前,钢铁娘子号就如同站在大象脚下的蚂蚁,微不足道。

二百六十九章 海神

    很快,在我们身后也出现了巨大的山浪头,这些连绵在一起的浪峰将钢铁娘子号团团围住,就像是一群巨人在俯瞰着一只渺小的生灵。www.uu234.ccwww.uu234.cc

    老汤似乎早就对这样的情景见惯不怪了,他用手肘拐了我一下,低声说:“她就快出现了。”

    海神快要出现了!

    片刻,老汤抬起手,指向了左前方的一片浪峰。

    就见紫蓝色的巨浪之中浮现出了一条长长的黑影,那好像是一条蛇,但由于它将自己严实地藏在巨浪之中,我也无法看清它的样子,只能看到一条黑影贯穿了七八朵海浪,此时它正不停地蠕动着身子,像是在释放某种信号。

    就听老汤说道:“凡是在内海中航行过的人,都认为她是海洋的守护神,但她只守护海洋,对人类并不感兴趣。对于她来说,咱们就像是大海中的浮萍一样可有可无。她对人类没有恶意,但也不会心存善意,有时候她会伤害人类,有时候不会。唯一能够百分之百避免厄运的方法,就是取悦她。”

    说着,老汤便拍了拍脚边的网兜:“她爱酒如命。”

    我问老汤:“咱们这位海神,到底是个什么样生物?”

    老汤却摇头:“没人见过她的真容,来,搭把手,咱们得把贡品扔下船。”

    我立即上前,和老汤一起抬起网兜,并由老汤喊着号子,将整整一兜酒奋力扔出甲板。

    网兜落入海面,激起了不大不小的碎浪,伴随着这阵碎浪声音,海神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巨浪深处。

    我不由地有点纳闷:“她走了?”

    老汤冲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而后指指贴近船体的海面,示意我往海里看。

    我趴在船沿上,朝着海面中俯望,没过多久,就见船体周围的海水渐渐变成了深色,这片深色区域的面积越来越大,很快,方圆百米左右的海域都变得一片漆黑。

    我也是过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此时正有一个无比庞大的生物在慢慢接近我们,海水中的那团黑色,就是它的影子。

    这就是海神?

    刚才它出现在远方的巨浪中,我还感觉不到它的巨大,现在它正不断接近我们脚下的船,我才领略到自己的渺小。

    当海域中的黑色扩大到直径达两百米的时候,便不再发生变化。

    老汤望着海面下的黑影,不禁皱起了眉:“她怎么不动了?”

    他这是自说自话,我也没必要特意回应,此时我依然凝视着海面,视线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根本无法挪开。

    当时我隐隐有种感觉,在我凝视深海的时候,深海中的东西也在凝视着我。

    我看不到它的眼睛,但我能感觉到它的视线,以及它的心绪。

    起初它是很平静的,心境如同海底一样深沉,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我从它身上感觉到了恐惧。

    这道恐惧正在它的心境中极速蔓延、极速放大。

    当恐惧感被放大到极限的时候,船下的黑影开始快速缩小,并在一分钟之内消失无踪。

    连同远处浮起的那些巨浪,也随着黑影的消失渐渐平复。

    天空就像是一块海绵,快速将那些墨汁般的乌云吸走,天色再次恢复湛蓝,阳光再次明媚。

    这时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从内仓出来的时候,好像还是晚上吧,怎么这么快就天亮了?

    用来装酒的网兜现在还漂浮在海面上,里头的酒瓶也没有受到任何破坏。

    老汤盯着不远处的网兜,过了小片刻,突然冲我欢叫一声:“她怕你,海神怕你!”

    我有点搞不清状况:“你怎么知道它怕我?”

    刚才我确实从海神身上感觉到了巨大的恐惧,但我并不清楚这种恐惧究竟来自于什么,听老汤这意思,海神之所以恐惧,就是因为我?

    可他怎么知道刚刚在海神心中浮现出了恐惧感?

    就听老汤问道:“你师父跟你提过吴林这个人吗?”

    “提过啊,师父说他是海市的神话。”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会成为海市的神话吗?”

    “听师父那意思,但凡是海市派发给吴林的任务,不管多难,他都能完成,从来没有失手过。”

    “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原因,他之所以成为神话,就是因为海神惧怕他。吴老板第一次进入内海的时候,没有向海神进贡美酒,结果他的船就遭到了海神的袭击,还死了三个船员,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吴老板一怒之下,操着匕首和鱼枪就跳进了海里。没人知道他当年是怎么对付海神的,大家只知道,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但凡吴老板进入内海,海神就绝不会出现。海神畏惧他,尊敬他。”

    我当时就惊了:“那么庞大的东西,又是在水里,他是怎么……”

    老汤好像完全听不到我的话似的,只顾着乐:“海神也畏惧你!哈哈哈哈,让你上船,绝对我是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我发现。”

    话音刚落地,我就听船下传来“哗啦”一声碎响,低头一看,是船长纵身跳进海里,跑去“救”那整整一网兜的烈酒去了。

    这下可把老汤给吓坏了,他再顾不上海神的事儿,赶紧喊了人,驾着救生船去海里捞人。

    很快,我把海神吓退这事儿,就经由老汤之口传遍了全船,然后就经常有人跑来问我,我到底是怎么把海神给吓跑的。

    我靠我哪知道自己是怎么把它吓跑的!可碍不住问的人太多,我就扯了个淡,说我可能和那个吴老板是远方亲戚,他怕得不是我,而是我们体内流的血。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我和那位吴老板何止是远方亲戚,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原本就是同一个人。

    这次出航的目的地是位于魔鬼三角的海市,那地方离国境线非常远,虽说内海和外海几乎算得上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世界,内海中的日夜变化,包括航行里程,都不能用外海的标准去测算,可即便如此,我们要想抵达目的地,依然需要长达半个月的时间。

    内海之中凶险莫测,在这半个月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大家对我的热情,很快就被内海中越来越复杂的情况所磨灭,所有人都将精力放在了航行上。

二百七十章 航路漫漫

    在这条船上,像我们这样的战斗人员只负责战斗,并不参与其他工作。UU小说www.uu234.cc

    老汤说,这是海市的规矩,也是船员们必须保持的操守,如果我们强行参与日常工作,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种侮辱。

    另外我也从酋长口中得知,我们这些所谓的战斗人员,也是所有船员的金主。

    之前老汤曾说,以前的战斗人员都是他聘请来的,可实际上“聘请”这个词并不准确,应该换一个词:邀请。

    凡是海市指派的任务,均由我们这些战斗人员来完成,而从海市赚来的钱,我们只能拿一半,剩下的则交给船长,其中一部分是船员们的薪资,另一部分,则用于船只的日常养护。

    相比于阴都里的行市,海市可谓出手阔绰,将我在行市赚到的钱全部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海市最低佣金的二十分之一。

    别以为这样我就能成为富人了,没戏。二十四岁之前,我赚到钱全都得捐出去,只能留极小的一部分作为日常开支。

    至于卢胜材和云裳嘛,他们原本是可以将钱揣在自己兜里的,可人家云裳说了,她多捐一点,就能多为我积攒一点功德,卢胜材嘴上没说什么,可日后他赚到的佣金,大部分也捐了出去,余留下来的那一部分,不是当作日常开支,就是帮我买药材了。

    为了研透古建平给我的青囊书和鬼经,我需要大量药材去验证书籍中记载的每一道药方,在这些药材中,有一些也的确是卖价不菲。

    不过在正式拿到海市的执照之前,我并不清楚海市究竟是怎么运作的,尚未抵达海市的那段时间,我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研习五禽引导戏,以及点苍枪上,顺带着也将五禽戏传给了卢胜材和云裳。

    没有了师父的督促,卢胜材和云裳反倒变得格外勤奋,每天光是练功就要花费**个小时,我知道,他们之所以这么刻苦,只是不想成为我的累赘。

    卢胜材不愧是盗门天才,在反复演练五禽戏的过程中,他终于突破了瓶颈,一时间实力大涨,身手变得越发奇诡精悍,现在我和他拆手,要狠下一番功夫才能赢了。

    云裳借着云字帖和五禽戏,修为和身手也有长足进步,尤其是轻功,她现在的速度已经快到我很难用肉眼去捕捉了。

    他们两个都取得了很大的进步,我真的打心底里高兴,毕竟涨一分实力,就多一分保命的本钱,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他们两个能平平安安的。

    如今船员们最大的乐子就是看我们练功,虽说他们看不出门道,但光是看看热闹,也能让他们高兴大半天。

    除了练功,我唯一的兴趣就是去船尾看海,我隐隐有种感觉,自从进入大海的怀抱以后,我对道的理解,很可能又能得到提升。

    的第十二天。

    这一天海洋大发慈悲,从早上开始就风平浪静,下午我闲来无事,就挑了两本书,打算去船尾,就着海风突击一下功课。

    平时船尾这边很少有人来,可今天我和云裳刚到船尾,女王就快速凑过来了。

    她是这条船上唯一的医生,本名伊丽莎白,由于为人保守而强势,船上的人都叫她女王,只有罗生叫她“伊桑”。

    伊丽莎白是那种面容姣好,但由于从早到晚板着一张脸,让人不愿意接近的女性,她身上有一种很特别的贵族气质,着装也十分考究,就连说话都很斯文,但在斯文之下,还有一股藏不住的傲慢。

    不过这些都是表象,其实她内心充满热情,只是平时藏得比较深而已。

    我见女王匆匆忙忙地往船尾走,而且视线一直落在我和云裳身上,心想她可能是专程来找我们的,于是就率先开口问她:“找我们有事?”

    女王在连接船尾的通道口停下脚步,冲我点了点头:“你们最近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吧?”

    我说:“饭菜变难吃了算不算?”

    最近这段时间厨师发高烧,一直是老汤在做饭,我就想不明白了,老汤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厨艺什么样么,非要把这活儿揽到自己手里,难不成他这是有意要毒害船上的人?

    真的,老汤做出来的东西,真就跟毒药没两样,我连着吃了两天,感觉肠子都快冒烟了。

    厨师不是准备了很多罐头么,你让我们吃罐头也行啊!

    女王皱了一下眉头:“我没时间和你开玩笑。”

    “那就没别的异常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能感觉到,此时女王的心绪很不稳定,她好像在担心我们。

    女王长出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说:“船只马上就要进入雾海了,以前的战斗人员,几乎都是在这片海域内出了问题。你们和之前的战斗人员不同,我们困不住你们,所以我希望……”

    说到这里,她提高了音量:“如果你们感觉自己的心智受到了影响,最好在第一时间自行了断,免得伤及其他人。”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云裳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声:“这个姐姐真的好难相处啊,她说话太不留情面了。”

    我合上了刚刚翻开的书本:“她只是嘴上不饶人而已,其实她这次来,就是给咱们提个醒,让咱们小心一点。先前我曾听罗生聊过那些老战员的事儿,那些人和咱们不一样,他们大多都没有特意磨练过心性,我估摸着吧,这可能是他们会中招的主要原因。不过咱们也不能大意,在内海待得时间越长,我就越觉得这片海域让人捉摸不透。”

    说完,我便站起身来:“算了,今天先不看书了,得抓紧时间在船上布个灯阵。”

    其实我早就想在船上布置灯阵了,可因为船是一直在移动的,周边的气场大势不固定,也没有能够借势的风水格局,就算布置出灯阵,其威力也非常弱。

    可眼下也不能考虑那么多了。

    之后我便在钢铁娘子号的四个对角上分别做了灯符和咒印,又在桅杆下方埋了铁尺,做了一个感应性的灯阵。

    有了这个阵法,但凡有不干净的东西上船,我就能提前感知到。

    我猜测,之前的战斗人员之所以失心发狂,很可能是在听到深海低语的同时,被邪祟侵了元神,要不然没法解释他们为什么会尸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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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河鬼书介绍:
我本该是个夭儿,却因假尸脱生得了阳寿,还生就了一双先天葬瞳。
有人说,像我这样的人,出生前就进过鬼门、走过天路,窥视过阴阳大道。
也有人说,凡假尸脱生者,此生若不入圣,必定成魔。
我不在意别人怎么说,这辈子,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在有生之年将师门绝艺传承下去。
收魂、走阴、鬼点灯;
画皮、摸骨、三仙符。
术法本无善恶,正邪只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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