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两极分化
快六点的时候,太阳从海天交接的地方跳了出来,将云朵染成红色,为海边的小城戛纳披上一层金色的外衣。金灿灿的阳光仿佛在告诉城里的人们,快起来啦,今天有很多好电影呢!
许望秋穿上衣服到阳台上呼吸了一会儿新鲜空气,又到外面跑了一会步。回到房间后,他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在客厅跟胡建他们闲聊。快八点的时候,许望秋从房间里出来,前往夏梦他们的公寓。今天他们要到电影宫拍照,还要接受很多重要媒体的专访。整个采访会持续一天,是一场持久战。
从公寓出来,路过报刊亭,许望秋想知道法国媒体是怎么评价《冷》的,就将今天出版的报纸全都买了一份。
来到夏梦他们的公寓,许望秋敲开门,进入客厅。夏梦他们都已经换好衣服,穿得漂漂亮亮的,坐在沙发上,等许望秋他们一起前往电影宫。
夏梦见许望秋他们进来,拿起桌上的一叠报纸:“小喇,我们都在等你,我们看不懂法语,等着你来帮我们翻译呢。”
许望秋笑着扬了扬手里的报纸:“早知道你们买了报纸,我就不买了!”他把手里的报纸交给喇赔康:“给我们念念,看媒体是怎么评价我们这部电影的。”
喇赔康接过报纸,在沙发上坐下,认认真真地翻译给许望秋他们听:“我先念《费加罗报》的评论,《费加罗报》的标题是‘破碎的香江梦’,里面是这么写的:电影《冷》有一首贯穿始终的音乐《狮子山下》,据许望秋介绍,这首音乐是香江精神的象征。1973年,香江电视台开始播放一部单元剧《狮子山下》。该剧刻画了当时普罗大众为生活努力打拼的时代集体面貌,用一个个生动鲜活的故事,记录下了七十至八十年底代香江社会的进化过程。电视剧的同名主题曲《狮子山下》,唱出了相遇于狮子山下的市民们一起建造属于自己的家园时的那份和谐乐观、团结和无畏无惧,以及在逆境中团结奋斗、同舟共济、守望相助与包容,引发了全体香江人的共鸣,故而火遍香江。香江人认为只要努力不懈,就会有明天,这种精神也被称为狮子山精神。
在电影《冷》中,主角郑毅无疑是狮子山精神的代表。郑毅原本处在一个富裕家庭,父亲母亲是药材商人,还有一个可爱的妹妹。但在他八岁的时候,遭遇了灭门惨案,父亲、母亲和妹妹都死了,只有他侥幸活了下来,但从此有了怕冷的毛病。童年的不幸并没有扭曲他对世界的看法,他内心始终相信正义,对未来充满希望。成年之后他通过不懈努力,也确实改变了自己的人生,他成了警察,拥有了家庭,有了漂亮的妻子,跟邻居、同事关系都很好。这要是放在美国就是一个实现了的美国梦,这个故事发生在香江,可以看成实现了的香江梦。
电影前面三分之一是温暖的,充满阳光,让人以为这是一部关于香江梦的故事。只是随着故事推进,金融危机开始爆发,香江楼市崩盘,大批香江家庭破产,不断出现自杀的惨剧。郑毅一家也逐渐破产,变成负资产者。郑毅邻居一家自杀,他的朋友被暴乱者杀死,他的妻子也自杀了,香江梦彻底破碎。在这个时候,郑毅发现杀死父亲母亲和妹妹的凶手,已经成为香江首富,并在暗中操控一切。于是,他拿起枪,从执法证变成了杀人者。
《冷》是一个极其绝望,极其压抑的故事,完全看不到希望。这个故事里,郑毅一家没有做错任何事,但悲剧还是降落到了他们头上,也降落到了很和他们一样的香江家庭头上。如果一定要说错,那他们最大的错误就是活在底层。像郑毅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在上层人物的眼中,只不过是他们种下的一片草,每隔十几年就可以通过经济手段进行收割。郑毅一家以及那些破产自杀的人,都是被上层通过经济手段收割了。
从这个角度而言,所谓的香江梦,所谓的狮子山精神不过是上层灌输给底层的一碗鸡汤,给底层人士希望,让他们以为通过努力奋斗,就能够拥有灿烂的未来,目的只是为了在未来对这些人进行收割……”
与费加罗报不同,《世界报》的文章重点在分析人物的心理:“人活在社会上,有希望有爱支撑就不会去走极端,就不会被社会边缘化。支撑郑毅内心的三根支柱是友情、亲情和正义。正是因为内心始终相信这一切,郑毅虽然在童年时遭遇了不幸,但他没有堕落,努力向上的活着,并成为了打击罪恶的警察。《冷》贯穿全片的主线,其实就是在描述郑毅内心的信念如何动摇,他内心的三根支柱如何被摧毁。当郑毅信念彻底被毁灭,内心被黑暗吞噬,他也就成了一个连孩子都杀的疯子。”
喇佩康一连翻译了五份法国报纸的评论,无一例外,是一边倒的好评。
夏梦他们非常兴奋,既然所有报纸都说好,那可以肯定的说《冷》已经征服戛纳电影节,也征服了欧洲媒体。这次在戛纳不但可以顺利将电影版权卖出去,说不能还能拿到大奖。
许望秋没有那么乐观,法国是革命老区,对《冷》这种批判资本主义,深刻揭露资本家残酷剥削的电影,给予肯定是非常正常的;但英国和美国就不一定了。
事情确实如许望秋所料,欧洲大陆媒体以好评为主,而英国和美国媒体以差评为主。
意大利《新闻报》针对电影中冷这个意象进行了深入解读:“电影名为《冷》,这个冷具有双重含义。第一重,是生理上的冷。郑毅在遭遇灭门惨案后,他有了怕冷的怪癖,技术是夏天,他也总是穿着厚衣服,晚上睡觉的时候,他都和妻子分开睡,因为他要盖被子。第二重,是心理上的冷,是对社会、对现实的绝望。在电影的最后,郑毅终于明白这所有一切的悲剧,对是上层对下层的残酷压制,上层根本不把下层当人,而是看成种植的草,每隔十几年就会进行收割。制造出一个又一个人间惨剧的,是吃人的资本主义资本,这是体制问题。郑毅能够杀黄四郎,但他却无法对抗资本主义制度。所以,他杀了黄四郎之后,非但没有得道解脱,反而更加绝望了。在电影最后,郑毅对警察说,我冷。其实就是他内心绝望的反应。”
德国《南德意志报》对电影的色彩进行了深入分析:“许望秋前三部作品以强烈的个人风格,独特的视听语言震惊了世界。与之前的三部作品相比,《冷》在色彩与构图上更加风格化。红色是影片最具象征意义的色彩,画面间无处不在的红色布景、服饰与灯光,有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无时无刻不在昭示着城市的罪恶、血腥与暴力;这种高度警示性、末世梦魇般的恐怖正是战争、欺诈、霸蛮动乱的时代写照,那些无所适从的时代失落者、渴望救赎自我却最终无法和解的抗争者,都显得可歌可泣。”
英国媒体抨击《冷》,主要是因为许望秋在电影说英国是幕后黑手,英国在残酷盘剥和压榨香江百姓;美国媒体则认为《冷》是在贬低资本主义,有鼓吹共产主义之嫌。
英国《泰晤士报》抨击道:“电影用大量的篇幅渲染了大资本家对中产阶级的盘剥,通过经济危机洗劫中产阶级的财富,将他们变成赤贫阶层,导致大量破产者自杀。在电影的最后,走投无路的郑毅杀死了,大地产商黄四郎一家。导演其实是在说,资本主义体制有问题,要想得救,必须革命,必须推翻资本主义。这是典型的社会主义宣传电影,整部电影虚实杂糅,叙述线索不明,节奏平板单一,表现出编导的思想混乱,以及掌控力的严重不逮。电影呈现的不是和解而是暴力,不是宽容而是仇恨。这样的电影既平庸,又令人反感。”
美国《华盛顿邮报》毫不客气地批评道:“一位导演有明确的政治立场,一部电影中有着对某些历史事件、某种社会机制的正负评价,这都司空见惯,也无可厚非。就像戈达尔极端激进的《中国姑娘》甚至《东风》这样高度政治化的电影,是以声画错位的布莱希特式的间离方式解构银幕认同幻觉、讨论政治斗争的可能性空间。贝托鲁奇的《1900》,涉及到共产主义、法茜斯主义、资本主义等重大的社会政治系统的历史进程,但影片的落脚点却是人在这些意识形态-历史过程中的抉择,归宿是人。一部电影,如果最终的落脚点,只是批判或者讴歌了某种意识形态、某种制度、某个社会机构、某类人,不管这种批判或者讴歌具有多种程度的正确性,这依然是一部宣传片。换一个方式表述,许望秋的立场虽然是非常激烈的左翼批判,但所持的表现方式却是最保守的宣传片美学。”
《纽约时报》毫不留情的给《冷》打了零分:“许望秋是一个意识形态强烈的导演,他的新作《冷》是一部带有明显宣传企图的电影。《冷》的内容很简单,香江大资本家利用经济危机,洗劫中层和底层的财富,一个心怀正义的好人郑毅被逼得走投无路,最终大开杀戒。郑毅杀死了香江大地产黄四郎一家,但他并没有获得救赎,他内心依然是绝望的。在电影的最后,他颤抖着说,我冷。就是因为他觉得这个世界是冰冷的,是冷漠的。
许望秋没有告诉我们,底层如何才能避免被残酷盘剥,郑毅们如何才能获救。联想到许望秋的身份,一个来自社会主义国家的共产党员,答案就呼之欲出,只有革命,只有共产主义才能改变世界,才能解放所有的穷人。
如果是在20年前,像《冷》这样的电影是有煽动性的,会受年轻人的追捧。但在资本主义蓬勃发展,社会主义陷入困境的今天,《冷》这种贬低资本主义,为社会主义唱赞歌的电影只能沦为笑柄。”
第383章 告别
时间飞逝,戛纳电影节很快走向尾声。
5月15号,是电影节倒数第二天。在这一天,会有一些场外奖颁出,比如费比西奖。不过今年的戛纳几乎没有人谈论费比西奖,也没有多少人关注。几乎所有人都的注意力都在特吕弗和他的《精神病人》身上。
特吕弗是新浪潮的旗手,是法国电影标志性的人物,在电影界拥有无与伦比的影响力。但在1968年的五月风暴之后,他就与戛纳决裂了。这是他时隔16年,带着电影重回戛纳。更重要的是他已经癌症晚期,《精神病人》很可能是他最后一部电影。因此,《精神病人》受到了空前关注。
一大早,电影宫前就站满了举着牌子,求《精神病人》首映礼邀请函的观众。由于首映礼的邀请函太难弄,而想要出席特吕弗最后一部电影首映礼的人又实在太多,以至于出现了黄牛票,一张邀请函被炒到好几百法郎,最贵的卖到了上千法郎。
许望秋肯定不会错过《精神病人》首映,毕竟这是特吕弗最后一部电影,还是他们约好一起拍的电影,肯定得到首映礼现场捧场。
进入卢米埃尔厅后,许望秋发现波兰斯基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就走过去,向波兰斯基旁边的男子提出换座位。男子爽快的答应了,但他提出了一个要求,希望跟许望秋合影留念。许望秋就让波兰斯基拿着照相机,给他和男子拍了一张照片。
等男子心满意足的离开后,许望秋坐在座位上,问波兰斯基:“你有特吕弗的消息没有,他会不会出席今天的首映礼?”
波兰斯基笑容满面地道:“特吕弗中午到的戛纳,跟他老婆芬妮-阿尔丹一起来的。他情况比较糟糕,医生本来是不让他出院的。但他对医生说,他拍了一辈子电影,这是他最后一部电影,是他的告别演出,他希望跟这些年支持他的影迷作一个道别。医生被他说哭了,最后同意他出席电影节。”
许望秋心中涌起一阵伤感:“我就知道他会来的。”
就在这时,闹哄哄的放映厅突然安静,就像被按下了静音键。许望秋是感觉了什么,猛然抬头向大厅入口望去。只见一个气质和身材都极佳的漂亮女人,推着轮椅走了进来。
许望秋认识那女子,法国著名女演员芬妮-阿尔丹,也是特吕弗的妻子。1981年拍摄《隔墙花》的时候,芬妮-阿尔丹与特吕弗相恋,并很快结婚,之后又主演了特吕弗的电影《情杀案中案》。
芬妮-阿尔丹用轮椅推进来的,显然不会是别人,只能是特吕弗。
只是看着轮椅上那个形容枯槁,瘦的几乎都脱形了男子,许望秋真的很难将其和特吕弗联系在一起。几年前他在戛纳见到的特吕弗根本不是这样的,那时候的特吕弗激情澎湃,风度翩翩,跟眼前这个枯瘦的男子完全是两个人。他问自己,那真的是特吕弗吗?理智告诉他,那是特吕弗。
可许望秋还是不愿意相信,问旁边的波兰斯基:“那真的是特吕弗吗?”
波兰斯基深深叹了口气:“是的,那是特吕弗。”
就在这时,有人站了起来,用力拍着双手。随后现场的观众纷纷起来,用掌声欢迎特吕弗的到来。许望秋和波兰斯基也站了起来,用掌声欢迎特吕弗。
听着现场如潮的掌声,特吕弗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抬起右手对着现场观众轻轻挥了挥。他轻声对自己道:“在死之前能到首映现场,能听观众的掌声,可真好啊!”
电影节主席法弗尔-勒布雷鼓着掌,向特吕弗走去。他来到特吕弗身边,半蹲在地上,用力拥抱着特吕弗,流着泪道:“这是我的最后一届电影节,你能来真是太好了。”
特吕弗和戈达尔他们掀起的新浪潮运动,改变了世界,也让他们赢得了世界的赞誉。作为法国最重要的电影节,戛纳自然不会错过他们,给了他们极高的礼遇。不过这一切,在1968年画上了休止符。
1968年的夏天,五月风暴席卷了整个法国。在巴黎,学生筑起街垒同警察对峙,工人开始举行罢工,声援学生的斗争。戈达尔和特吕弗以全国电影协会的名义,提出一项动议,要求全体电影人,反对继续举行戛纳电影节,以表示与罢工罢课的工人和学生团结一致。
电影节主席法弗尔-勒布雷是一个固执的认,拒绝了戈达尔他们的倡议。于是,戈达尔他们到放映现场砸场子,双方在放映台发生冲突。戈达尔眼镜被打掉了,特吕弗被当场掀翻,栽下舞台,最终卓别林的女儿杰拉丁-卓别林冲上去合起台前的幕布,放映被迫停止了。
随后,评委会的四位评委莫妮卡·维蒂、路易-马勒、波兰斯基、特伦斯·扬递交了辞呈。第二天,电影节主席法弗尔-勒布雷妥协了,记者招待会上,他面无表情地宣布“评委会已经不能履行职能了,本届戛纳电影节到此为止。”
戛纳电影节中止之后,特吕弗和戈达尔也就与戛纳彻底决裂,他们的电影后来参加过柏林电影节,参加过威尼斯电影节,但再也没有参加戛纳电影节。
今年是法弗尔-勒布雷最后一次担任电影节主席,而特吕弗也时日不多,《精神病人》很可能是他最后一部电影。在电影节开始前,当《精神病人》入围戛纳的消息传出来后,几乎所有的法国媒体打出了相同的标题“伟大的和解”。
此时此刻,看到特吕弗和法弗尔-勒布雷拥抱在一起,现场观众无数人红了眼眶。大家在鼓掌的同时,都不禁露出了笑容,都觉得这一幕特别温暖,也特别动人。
在特吕弗他们如此后不久,电影正式开始放映。
特吕弗是希区柯克的粉丝,电影名字《精神病人》,有点向希区柯克《精神病人》致敬的感觉,但电影本身跟《精神病患者》没有关系,倒是有些像伯格曼的《野草莓》。
《精神病人》讲述了导演弗朗索瓦因为票房和口碑双双失败,在巨大的压力下,他精神出了问题,不得不回到故乡休息。在故乡,他遇到了很多古怪的东西,早已失去的父母,少年时期暗恋的少女,以及传说中的精灵。在这里他回溯了自己的一生,并最终跟着小精灵飞出窗外,飞上了天空。
许望秋记得特吕弗曾经说过,一个导演所有的电影,就是他一生的编年记。特吕弗的第一部电影《四百击》是一部半自传体作品,探讨了一个13岁男孩的生活和内心世界。而《精神病患者》同样是一部半自传体的电影,通过一个有些疯癫的老导演讲述了自己的一生,讲述了自己对电影、对人生、以及对世界的看法。
在后世有很多电影被称为导演写给电影的一封情书,比如斯科塞斯的《雨果》,张艺谋的《一秒钟》等等,《精神病人》不是写给电影的情书,而是写给电影的一封遗书。在电影中,许望秋能充分感受到特吕弗对电影的热爱,以及他对电影、对世界的种种思考,可是特吕弗却不得不与电影该告别了。
当电影结束,字幕在银幕上划过,淡淡的感伤在观众心头涌动。大家都希望电影能长一些,能多看一会儿,可电影还是结束了。
在短暂的沉默后,掌声如同从九天之上倾泻而下洪水,将整个放映厅都淹没了。
伴随着现场热烈的掌声,芬妮-阿尔丹将特吕弗推到了舞台中央。
特吕弗微笑着伸手双手,向下压了压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现场观众都停止鼓掌,静静地看着特吕弗,侧耳倾听。特吕弗微笑着道:“我是癌症晚期,活不了多久了,这是我最后一部电影,也是我最后一次出席电影首映礼。医生本来不让我来,但我说,必须来,我得到现场跟大家做个道别。谢谢你们这些年来对我,对电影的支持,因为有你们电影才有意义。我本来以为自己能继续拍下去,但很遗憾以后不能再拍了。是说再见的时候了!谢谢你们!”
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再次响起,很多观众一边泪流,一边用力鼓掌。
许望秋眼眶也有些湿润了,他一边鼓掌,一边问波兰斯基:“你觉得这部电影怎么样?”
波兰斯基转头看着许望秋,认真地想了想,用力点头道:“我觉得拍得很好,他超越了自己,在这部电影中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说完,他着着坐在轮椅上,沉浸在喜悦中的特吕弗,深深叹了口气:“可惜他很快就要离开我们!真的太可惜了!”
许望秋也微微叹了口气,特吕弗才52岁,对导演来说,这个年龄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完全有可能拍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来,由衷地道:“这部电影真的很强!他将自己对电影的所有情感、所有热情都拍进去了。今年戛纳电影节的金棕榈没有悬念了!”
波兰斯基微微点头,但很快又摇头:“这可说不准,电影节评奖是小圈子的游戏,是由九个评委讨论后决定的。评委中喜欢谁的人多,谁就有可能获奖。所以,电影节的评选经常出现让人大跌眼镜的结果,很多真正优秀的电影没有获奖,很多平庸的作品却获得了大奖。”
许望秋记得波兰斯基1991年当电影节主席的时候各种骚操作,无视了很多堪称伟大的电影比如基耶斯洛夫斯基的《两生花》、莫里斯-皮亚拉的《梵高》,将金棕榈、最佳导演和最佳男演员奖,三项大奖颁给了科恩兄弟的《巴顿-芬克》。波兰斯基之所以如此亲睐《巴顿-芬克》,除了电影确实不错外,主要他觉得这部电影很多地方在“致敬”自己。因此,波兰斯基被吐槽是戛纳电影节历史上最不负责任的评审团主席。
许望秋在心里吐槽,要说大跌眼镜,还得数你当电影节主席那一届。他知道波兰斯基说的是事实,在结果出来之前一切皆有可能,但他还是希望特吕弗拿下金棕榈:“这是特吕弗最后一部电影,质量本身又足够出色,希望他能够拿着金棕榈,含笑离开我们。”
第384章 电影节闭幕
在十一天的喧嚣过后,本届戛纳电影节终于走向尾声。今年的戛纳大师云集、佳作云集,是少有的大年。昨天晚上的费比西奖,竟然同时颁给了《德州巴黎》、《狱中回忆》、《塞瑟岛之旅》三部电影,足以证明好电影之多。
由于今年好电影太多,有实力拿奖的电影太多,奖项归属扑朔迷离,谁也无法确定哪部电影会拿走哪个奖项。各个奖项的归属,也就成为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
夏梦和江大卫他们一大早就起来了,穿得整整齐齐,坐在电话旁边,等最终结果出炉。他们都是第一次参加国际电影节,特别希望能够带着奖杯回家。
许望秋对《冷》获奖并没报太大的希望,一般而言争议比较大的电影,往往是很难拿奖的,而且他已经听说,英国和美国媒体对《冷》抨击得比较厉害,本届电影节评审团主席就是英国人,评委中又有美国人,拿奖希望不大。
电影节的奖项确实是很大的荣誉,获奖后不管导演,还是电影本身,都会获得极大的曝光率。不过作为老江湖许望秋清楚电影节奖项也就那么回事,是可以暗中操作的。
比如戛纳电影节主席想让塔科夫斯基的电影《镜子》到戛纳参赛,就向苏联保证,塔科夫斯基电影会得大奖。苏联认为塔科夫斯基的电影没有反应苏联建设的伟大成就,还是拒绝让他的电影出国参赛。再比如1980年的黑泽明的《影武者》去戛纳的时候,东宝就提出黑泽明是我们国宝级的导演,让我们去可以,但你们得把金棕榈给我们。
对许望秋来说,他到戛纳来最重要的是卖片。《冷》成本1000万港币,放在港片中算高成本电影。由于题材比较敏感,内地很难上映,香江又被禁了,只能靠海外版权回本。
《冷》在戛纳上映后,争议很大,有些美国媒体甚至说电影在煽动仇恨,应该禁止上映,好在电影剧情紧凑,故事扣人心弦,是一部很好看的电影,各国片商非常踊跃。
到现在为止《冷》已经卖了五十多个国家和地区的版权,卖了300多万美元。现在港币和美元之间的汇率差不多是1比7.5,300万美元换算成港币就是2000多万。通过卖版权,《冷》不但已经收回了成本,而且赚了一千多万。
许望秋没有跟夏梦他们一起,在公寓里等电话,来到了电影交易市场,跟胡建他们一起,作为代表团成员站好最后一班岗。
与此同时,在距离戛纳不远的多梅尔格的海景庄园里,评审团的九位成员正在进行最终讨论,决定哪些电影获得什么奖项。评委们从早上九点开始讨论,中午十二点前必须讨论出结果,这样才有足够时间与获奖者联系,通知他们参加晚上的颁奖礼。
今年主竞赛单元的好电影实在太多,《精神病人》、《德州巴黎》、《苦月亮》、《冷》等电影都可以给奖,而奖项只有七个,实在难以抉择。评委们决定先选出七部最好的电影,然后再讨论哪部电影给什么奖。
包括《精神病人》、《德州巴黎》在内的六部电影很快被选了出来,但在讨论最后一个名额的时候,评委们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评审团主席德克-博加德很喜欢《苦月亮》,因为电影的主要演员都是英国人。不过他的提议遭到了两位女评委的坚决抵制,她们很讨厌这部电影,觉得波兰斯基把爱情、把人性描绘得太不堪了。其他几位评委也都以不同的理由进行反对,认为《苦月亮》不合适。
《苦月亮》被否定后,伊莎贝尔-于佩尔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她跟许望秋认识,也特别喜欢《冷》,就为《冷》大唱赞歌:“《冷》是本届电影节最好的电影之一,影片对社会底层的描绘非常深刻,对资本主义制度的讽刺也十分犀利。导演为我们营造出了香江社会的众生相,通过镜头,我们能看到香江的人物、街道、建筑群、社会风貌。电影的主演演技也极为出色,是我看过的最好的表演之一。这样的电影,如果不给奖,是我们这些评委的失职!”
德克-博加德非常讨厌这部抹黑英国的电影,马上反驳道:“给谁奖都可以,就是给《冷》奖不行。这部电影缺乏最基本的人道关怀,有枪杀孩子的镜头,而导演对此竟然是持赞许的态度。整部电影在不断煽动仇恨,仿佛在说,一切都是富人的错,只有干掉他们,穷人才能得救。电影应该讲述如何化解仇恨,不应该宣扬仇恨,这样的电影是对艺术的玷污。”
美国导演斯坦利-多南坚定地站在了德克-博加德一边:“整部电影就是一部共产主义宣传片,整部电影就在讲资本主义有多坏,富人有多该死。要放在二十年前,还可以蛊惑小青年,现在嘛,共产主义已经成笑话了!”
斯坦利-多南的话把苏联评委维迪-尤索夫惹毛了:“共产主义怎么了?我就是共产党员,你是不是要枪毙我啊?我们是在讨论电影的艺术性,扯什么共产主义。电影节到底是搞艺术的,还是搞政治的?”
意大利评委埃尼奥-莫里康内附和道:“我们意大利电影界很多都是共产党员,那我们以后是不是不能参加电影节?匈牙利那部电影《留给女儿的日记》,你们说电影揭露了匈牙利大清洗,导演也被匈牙利政府打压,应该给电影发奖,以示鼓励。《冷》揭露资本主义的问题怎么就不行?这部电影因为批判资本主义、批判港英政府,被港英政府禁止上映,同样是受打压的电影,凭什么就不能给奖?你们也太双重标准了吧!”
法国评委豪尔赫-森普伦阴阳怪气地道:“不双重标准,那还是美国人吗?”
斯坦利-多南对豪尔赫-森普伦怒目而视:“我们美国人怎么就双重标准了?”
电影节主席法弗尔-勒布雷见双方剑拔弩张,简直快打起来了,赶紧出来灭火:“女生们、先生们,大家都冷静一点,大家心平气和的讨论,千万不要动怒。”
由于电影节主席德克-博加德和美国导演斯坦利-多南刻意打压《冷》,引起了其他评委的强烈不满,众人一致认为应该给《冷》奖。德克-博加德他们毫无办法,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同意将最后一个名额给《冷》。
晚上六点,戛纳电影节闭幕式红毯开始。天空飘着的小雨,没有阻止电影人的热情。各路明星都盛装出席,希望在全世界面前展现自己最好一面。
今年是法弗尔-勒布雷最后一次担任电影节主席,7月1日以后他就将卸任;接任主席职位的是现在的电影节艺术总监吉尔斯-雅各布。
在法弗尔-勒布雷入主戛纳电影节之前,威尼斯是三大电影节的龙头,戛纳排名第二。在弗尔-勒布雷主席后,他使出浑身解数,邀请知名导演、明星到戛纳,并不断发掘新导演,再加上威尼斯电影节自己作死,戛纳最终超越威尼斯,成为三大电影节的龙头。
这个夜晚是法弗尔-勒布雷将最后一次,站在戛纳电影节卢米埃尔电影宫门前的红地毯台阶之上,迎接客人。20多年来,在每年5月戛纳热闹喧嚣的12天里,这位白发老人每晚要迎接3000名客人。不管是超级巨星还是电影大师,都以登上台阶,和他握手、拥抱为荣。而今天在于法弗尔-勒布雷握手、拥抱的时候,大家都会向这位老人送上祝福。
许望秋他们走过红毯,走上台阶后,纷纷跟法弗尔-勒布雷握手拥抱。许望秋在拥抱法弗尔-勒布雷的时候,也祝福道:“勒布雷先生,希望你退休之后能够安享晚年。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到中国走走看看。”
法弗尔-勒布雷微笑着道:“谢谢,有机会我一定去中国走走看看。你非常优秀,希望你以后能够拍出更多、更好的电影来。”
许望秋他们进入电影宫之后,坐在《德州巴黎》剧组旁边。
女主角娜塔莎-金斯基看到许望秋,热情的跟他打招呼,并表示自己非常喜欢《冷》。她还表示如果许望秋以后要拍美国或者欧洲故事,一定要找她,非常希望跟许望秋合作。许望秋对拍欧美电影兴趣不大,但为了不扫美女的兴,还是笑着表示,有机会一定要跟她合作。
《德州巴黎》的导演维姆文德斯是新德国电影运动四杰之一,他对东瀛电影比较了解,小津安二郎是他的精神导师,但他对中国电影不是太了解。不过他对许望秋倒是比较了解,觉得许望秋的电影有过度商业化的嫌疑,但在视听语言上确实有自己的东西,是一位极具创造力的天才导演。他主动跟许望秋搭话,说自己对《冷》的感受。
许望秋见维姆文德斯对自己的电影感兴趣,便兴致勃勃的跟他聊了起来。
不久之后,主持人走上舞台,拉开了颁奖典礼的序幕。首先颁发的是金摄影机奖,这个奖又被称为最佳处/1女作奖,是对包括主竞赛单元在内的各个单元中的导演处/1女作进行评委。最终美国青年导演贾木许,凭借《天堂陌客》拿走了这个奖项。
随后电影节主席法弗尔-勒布雷被主持人请上舞台,进行最后的告别演说。
法弗尔-勒布雷简单评价了一下本届电影节的各项工作,然后开始作告别演讲。他简单回顾了自己担任电影节主席三十多年的得失,然后看着台下的嘉宾和观众,深情地道:“虽然我以后不再担任电影节主席,但我的心始终是和大家在一起的,我会永远地记住你们,记住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我承诺了太太很久,不再工作,用所有的时间去陪她,现在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我主席生涯结束了,但我的心永远与戛纳、与电影、与你们在一起。亲爱的朋友们,再见了!”
现场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用如潮的掌声向这位将一生都奉献给电影的老人送行。
掌声过后,法弗尔-勒布雷带着留恋与不舍离开了舞台。评审团主席德克-博加德带着八位评委走上舞台,主竞赛单元的颁奖仪式正式开始。
第385章 获奖
第一个颁发的是最高技术大奖。这个奖项听起来相当牛逼,实际上这并不是主竞赛单元的正式奖项。是由法国影音技术高级委员会组成的评审团颁发的,主要颁给主竞赛单元中在摄影、声音、美工、服装、剪辑、混音和艺术等技术方面表现优秀的作品。
技术大奖在很长一段时间是在电影节闭幕式上颁发,但到了2000年之后,就跟电影节分开了,由技术委员会单独颁发,彻底变成了场外奖。
很多人说到胡金铨的电影《侠女》,总是说这是第一部在戛纳获得大奖的华语片,因为1975年电影在戛纳获得了技术大奖。其实这是错误的,李翰祥在1962年就凭借《杨贵妃》拿下了技术大奖,《侠女》是第二部获得技术大奖的华语片。在《侠女》之后,张艺谋的《摇啊摇,摇到外婆桥》、陈凯哥的《荆轲刺秦王》、王家卫的《花样年华》等电影都获得过这个奖项。
由于知道这个奖项不是正式奖项,许望秋他们都没太放在心上。他们漫不经心的看着台上的颁奖嘉宾,等着技术大奖颁完,正式颁主竞赛单元的奖项。
就在这时,台上的颁奖嘉宾用法语念道:“获得技术大奖的是电影《冷》,摄影张一谋!”
颁奖嘉宾是法国人最高技术委员会的人,说的是法语,夏梦他们又没太注意,听到《冷》和张一谋,都楞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们转头齐刷刷地看向许望秋,略显激动地道:“是我们得奖了吗?好像听到《冷》和张一谋了。”
许望秋正在想自己的新片,也没太留心,隐约听到了《冷》和张一谋,但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娜塔莎-金斯基,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是我们获奖了吗?”
娜塔莎-金斯基被许望秋逗乐了,噗嗤笑道:“是的,是你们获奖了。”
许望秋这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冲夏梦他们点了点头,笑容满面地道:“没错,是我们获奖了。这个奖是颁给老谋的,夏梦姐,你上台帮他领奖吧。”
夏梦笑着摇头:“他跟你是好友,还是你上台代领比较合适。”
许望秋也觉得自己上台可能更合适,便迈步向舞台走去。走上舞台后,他跟颁奖嘉宾握了握手,接过了获奖证书。技术大奖不是主竞赛单元的奖项,只有一个获奖证书。
许望秋拿着获奖证书,对着话筒信口胡诌道:“实在抱歉,我们的摄影师张一谋由于工作关系,没能到现场,这个奖由我代他领取。不过在到戛纳之前,他交待过我,要是万一他获奖了,到了台上要说些什么。下面我就把他的话重复一遍,感谢夏梦女士投资,感谢剧组所有成员,感谢所有支持这部电影的人,感谢评审团把这个奖颁给我。尤其感谢许望秋导演,你是世界最棒的导演,跟你合作非常愉快!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拍下一部电影了!”
江大卫忍禁不禁地道:“望秋这家伙,脸皮可真厚啊,竟然这么吹捧自己!”
夏梦也有点想笑:“还好啦,我觉得张一谋上台领奖的话,可能说得比这还要夸张。”
许望秋继续道:“我们这部电影在香江被禁止上映,电检处说我们的电影是在煽动群众憎恨和蔑视政府;整部电影都在鼓吹犯罪,不宜上映。这是不对的,我们的电影只是在反应社会现实。希望电检处,不要把电影和政治挂钩,让《冷》早日与香江观众见面。我就说这么多。谢谢大家!”
现场安静了好几秒钟,随即响起了排山倒海的掌声。
许望秋拿着获奖证书刚回到座位,江大卫一把抢过证书,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简直是爱不释手。把玩一番之后,他马屁味十足的把证书递给夏梦,让她欣赏戛纳电影节的获奖证书。
接下来开始颁发主竞赛单元的正式奖项,首先颁发的是评审团奖。
评审团奖是颁发给电影的三等奖,一等奖是金棕榈大奖,二等奖是评审团大奖。简单的说,金棕榈是主竞赛所有影片的第一名,而评审团大奖一般是颁发给评委选出的仅次于金棕榈的影片,也就是主竞赛所有影片的第二名;而评审团奖则是个安慰性质的奖项。
今年评委们将这个奖项颁给了匈牙利电影《留给女儿的日记》,这是一部半自传体电影。通过一个十六岁姑娘的视角,从侧面讲述了苏联30年代、以及战后的匈牙利的大清洗,政治意味比较浓。
导演玛塔-梅萨罗什是匈牙利著名女导演,1975年她在柏林凭借电影《领养》获得了金熊奖。《留给女儿的日记》在1982年就拍完了,但由于电影涉及到政治问题,直到今年才允许发行。
许望秋不知道评审团把奖颁给《留给女儿的日记》,有没有政治因素,但他清楚在三大电影节,政治是比较讨巧的东西,尤其是涉及社会主义各种运动的电影比较容易得奖。比如1982年获得金棕榈的《铁人》,就是讲八十年代波兰工人运动的电影;再比如1985年获得金棕榈的《爸爸去出差》,则是反应南斯拉夫政治和生活的电影。
不过电影节对政治的偏好倒也不完全是针对社会主义国家,比如2004年获得金棕榈的《华氏911》就是一部黑小布什政府的电影;2006年获得金棕榈大奖的电影《风吹稻浪》,是一部反应爱尔兰独立战争的电影,这部电影在英国遭到了激烈的批评,很多媒体抨击其是一部反英电影。
颁奖礼继续进行,安哲罗普洛斯凭借《塞瑟岛之旅》拿走了最佳编剧奖;导演贝特朗-塔维涅凭借《乡村星期天》拿走了最佳导演奖;英国女演员海伦-米伦凭借自己在《恩怨情天》中的出色表现,获得了最佳女演员奖。
接下来颁发的是最佳男演员奖,颁奖嘉宾凯瑟琳-德纳芙拿着信封走上了舞台。
在颁奖典礼之前,在戛纳的媒体记者中,最佳男演员获奖呼声最高的是江大卫。记者们对江大卫的表演赞不绝口,认为他将一个善良好人逐渐被黑暗吞噬的过程完美的刻画了出来,整个表演入魂入骨,让人过目不忘。
法国著名电影杂志《正片》如此评价江大卫的表演:“江大卫是本届电影节最大的发现;他把一个善良热情、充满同情心的好人逐渐走向崩溃,并最终变成没有人性的疯子,这个过程完美的刻画了出来。他说话的声音、语气、神态,还有肢体动作,都完全沉浸在这个人物中,无时无刻不在自然流露着那份难以言说的、来自生活本身的疼痛感。在观影的过程中,观众不知不觉的就走入他的世界,完全感觉不到他在演,而认为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江大卫最大的竞争对手是,西班牙电影《圣婴》的男主角阿尔弗雷多-兰达。他在电影中将一个寄居在有钱人家庄园里的贫困父亲塑造的活灵活现,让观众能够切实的体会到底层人物生活的艰辛与痛苦,给人极深的印象。
除此之外,《精神病人》的男主角杰拉尔-德帕迪约,以及《苦月亮》的男主角彼德-考约特也都是好评如潮,都被认为是影帝的有力争夺者。不过他们两个的声势要稍微弱一些,拿奖的可能性也要小一些。
由于江大卫是最佳男演员奖的大热门,许望秋他们看到凯瑟琳-德纳芙走上舞台,都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体。
许望秋瞟了一眼旁边的江大卫,见其抿着嘴巴,双眼紧紧盯凯瑟琳-德纳芙手中的信封,不由笑出了声,用胳膊肘顶了顶江大卫的手臂:“怎么样,紧不紧张?”
江大卫故作镇定地道:“不就是影帝嘛,我又不是没拿过,有什么好紧张的?”
许望秋指了指将江大卫的额头:“不紧张,那你额头是怎么回事?”
江大卫伸手摸了摸额头,发现手指上全是水,伸手对着自己扇了扇:“天气太热了,这么热的天气,冷气也不开大一点,热死我了。”
许望秋差点笑出身来,心想这家伙真是鸭子死了,嘴壳子硬。就在这时,凯瑟琳-德纳芙已经说完颁奖词,开始拆手中的信封了。许望秋也不再调侃江大卫,等着凯瑟琳-德纳芙多公布最终结果。
江大卫确实拿过影帝,1970年他凭借电影《报仇》在亚太影展上获得了最佳男演员奖,1973年凭借剧情片《叛逆》获得亚太影展优异演技奖。不过在那之后,他的事业就开始走下坡路,再也没拍出一部真正叫得响的作品,并不得不开始演电视剧。
戛纳电影节是世界上影响最大的电影节,要是能在戛纳能够获奖,那回到香江必然会引起高度关注。1975年,胡金铨的《侠女》在戛纳获得了技术大奖。还不是主竞赛单元的正式奖项,都在香江都引发了轰动。
江大卫相信,要是自己能拿下最佳男演员奖,肯定会轰动香江,并彻底翻身。
从当红一线小生,变成电视剧咖,让江大卫心里憋着一口气。对奖项的强烈渴望让他如坐针毡,心脏剧烈的跳动着,简直快要从胸口蹦出来了。
站在舞台中央的凯瑟琳-德纳芙看了一眼获奖名单,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高声宣布:“获得第三十四届戛纳电影节,最佳男演员奖的是电影《冷》的演员,江大卫!”
江大卫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全身的鲜血瞬间冲到了头顶,让他的耳朵轰鸣不止。我好像听到我的名字,真的念我的名字了,我没有听错把?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头向四周看了看,只见周围的人都看着自己,都一脸激动的说着什么。但他们的声音都好像很远,根本听不清楚。
汪明全完全顾不上自己的淑女形象了,瞪大双眼,像个疯婆子似的,对着江大卫尖叫道:“阿尊,你得奖了!你得奖了!戛纳影帝啊!”
夏梦也激动坏了,一边鼓掌,一边向江大卫祝贺:“阿尊!恭喜你!”
许望秋将江大卫直接拉了起来,狠狠地给了他一个拥抱,用力拍打着他的后背,哈哈大笑道:“你获奖了!你获奖了!”
在这一刻,江大卫终于确信,自己真的成为戛纳影帝了。
第386章 别让电影死了
江大卫走上舞台,来到凯瑟琳-德纳芙面前,依然有一种宛如梦境的不真实感。这不是亚太影展的影帝,而是戛纳电影节的影帝啊!不要说香江没有人拿过,东瀛电影那么强,在三大电影节拿了那么多的奖,也没人拿到戛纳的影帝啊,自己却真的拿到了!
江大卫感觉自己的耳朵里有喜鹊在唱歌,眼前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梦幻色。那种感觉简直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他不禁想起了一首古诗。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凯瑟琳-德纳芙给了江大卫一个拥抱,将获奖证书递给江大卫。现在戛纳电影节,只有金棕榈才有奖杯,其他奖项都没有奖杯,只有奖状。奖状被卷成筒状,用红色的绸带束着,倒是有几分中国风的感觉。
凯瑟琳-德纳芙笑着恭维道:“我非常喜欢《冷》,你在电影中表演精彩极了,希望有机会能跟你合作。”
虽然江大卫是演武侠片出名的,在大众心中属于功夫明星,但他的内心比较文艺,比较喜欢欧洲艺术片,也非常欣赏凯瑟琳德纳芙。他十分客气地道:“谢谢,德纳芙女士。我是你的影迷。如果可能,我也希望能跟你合作。”
凯瑟琳-德纳芙笑了笑,把位置让给了出来,此次此刻这个舞台属于江大卫。
江大卫站在话筒前,看着现场黑压压的人头,感觉心潮起伏,说不出的激动。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息了一下波澜起伏的内心,用微微发抖地声音道:“真是不敢相信,感觉自己像在做梦一样。我现在脑子一片空白,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首先我要感谢评审团把这个奖颁给我。其次我要感谢夏梦女士,感谢汪明全小姐,感觉剧组的所有工作人员。还要感谢我的家人,没有他们的支持,我是不可能全身心进行表演的。”
许望秋在下面笑着吐槽:“居然都不感谢我!简直太过分了!”
江大卫继续道:“刚才许望秋导演已经说了,我们这部电影没有通过电检处的审查,被禁止上映。今天我们获得了两个奖项,这足以证明我们的电影是非常优秀的。希望电检处能够重新审核,让《冷》早日与香江观众见面。”
江大卫顿了顿,把目光投向下面的许望秋,由衷地道:“最后我特别要感谢许望秋导演,感谢他把这个角色交给我,感谢许望秋导演对我的指导,没有他我不可能演到这种程度。对我来说,你就是最好的导演,让我真正见识了什么是艺术和商业的完美结合,希望能够和你继续合作,真的非常感谢。谢谢大家!”
台下的许望秋得意洋洋地道:“这还差不多!”
夏梦和汪明全都笑了,许望秋上台替张一谋领奖的时候,说了两句吹捧自己的话,江大卫在下面吐槽,说许望秋脸皮厚。等到他自己上台领奖后,说得比许望秋上台还要夸张,简直让人觉得肉麻。
江大卫的话虽然听起来有点肉麻,但那确实是他的肺腑之言。跟许望秋合作,不光给了他一个好角色,让他获得了戛纳影帝,更重要的是在许望秋的高标准、严要求下,他的表演突破了瓶颈,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以前很多不能演、不能驾驭的角色,现在他都有信心完成。对许望秋,他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江大卫对着现场嘉宾和观众,深深鞠了一共,带着满心的喜悦往台下走去。这几年他发展不顺,在香江已经有些过气,不得不开始演电视剧。现场手握戛纳影帝的获奖证书,他有底气告诉香江电影界,我江大卫回来了,带着戛纳影帝的荣誉回来了!
接下来颁发的是评审团大奖,颁奖嘉宾是评审团主席德克-博加德。
德克-博加德简单说了两句之后,直接宣布:“获得评审团大奖的是《德州巴黎》!”
听到自己的电影拿下评审团大奖,《德州巴黎》剧组齐声欢呼,然后紧紧拥抱在一起,显得非常激动。今年戛纳电影节是大年,好电影实在太多了。能够获得评审团大奖,在他们看来,已经是巨大的肯定了。
许望秋看着拥抱庆祝的维姆文德斯和娜塔莎-金斯基他们,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们,本来这届金棕榈是他们的,但自己这只蝴蝶,把他们的金棕榈给煽跑了。不过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转瞬就消失了。对维姆文德斯他们来说,失去金棕榈或许是不幸,但对电影来说却是一件幸事,因为电影世界中多了《精神病人》这部杰作。
许望秋笑着冲维姆文德斯伸出右手:“恭喜你们获得评审团大奖!”
维姆文德斯笑容满面地跟许望秋握了握手:“谢谢!”
在维姆文德斯上台领奖后,电影节主席法弗尔-勒布雷走上了舞台。平常他不会亲自颁奖的,但今年情况比较特殊,是他最后一次担任电影节主席。由他亲自颁发金棕榈大奖,无疑是最合适的。
法弗尔-勒布雷来到台上,简单说了下金棕榈的评选情况,本届戛纳电影节好电影非常多,有资格拿奖的电影也非常多,到底哪些电影给奖,评委们发生过激烈的争论,但金棕榈大奖给谁,却没有丝毫争议,九个评委心中的最佳影片是一部电影。
法弗尔-勒布雷没有打开信封,直接宣布道:“获得金棕榈大奖的是,《精神病人》!”
虽然这个结果在大家的意料中,但听到真的是特吕弗的电影《精神病人》斩获了金棕榈大奖,整个卢米埃尔厅还是沸腾了。
现场所有人嘉宾和观众都站了起来,用力拍着手。啪啪的掌声,由小到大,迅速汇集在一起。在极短的时间内,现场的掌声如同海啸一般,将整个电影宫的吞没了。
许望秋也站了起来,对着不远处的特吕弗用力鼓掌。去年戈达尔在威尼斯电影节上获得了金狮大奖,今年特吕弗在戛纳获得了金棕榈大奖。两位新浪潮的旗手,相继获得了电影节的肯定,是电影的幸事。只是戈达尔还能拍继续拍下去,还能拍40多年,而特吕却要离开了,这真的非常可惜。
芬妮-阿尔丹听到《精神病人》获得金棕榈大奖,眼眶一下红了。她说了句“亲爱的,你获奖了”,便用力抱着特吕弗。特吕弗能够获得金棕榈大奖,无疑是值得高兴的事,可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起来。她是如此爱这个男人,而她却很快要与这个男人永别了。
特吕弗微笑着拍了拍芬妮-阿尔丹,柔声道:“芬妮,请把我推到台上去。”
芬妮-阿尔丹擦了擦眼睛,站起身来,推着特吕弗往台上走。
站在通道两部的观众一边鼓掌,一边喊特吕弗的名字,还有人不断送上祝福。特吕弗微笑着向四周嘉宾和观众轻轻挥手,就像检阅部队的将军。通道两边的观众在得到回应后,更加卖力的鼓掌,更加卖力的喊特吕弗的名字:“弗朗索瓦!弗朗索瓦!”
芬妮-阿尔丹将特吕弗推到舞台中央,推到了法弗尔-勒布雷面前。法弗尔-勒布雷笑容满面地弯下腰,给特吕弗一个拥抱,然后把金棕榈奖杯递给特吕弗:“这座金棕榈是你应得的,当初《四百击》到戛纳,就应该给你。退休之前,能亲自把金棕榈颁给你,是我的幸运。”
特吕弗笑道:“能在走之前拿到金棕榈,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法弗尔-勒布雷往后退了一步,把位置让了出来,让特吕弗发表获奖感言。特吕弗坐在轮椅上,够不到话筒。芬妮-阿尔丹便将话筒取了下来,支到他的面前,等他发表获奖感言。
特吕弗是新浪潮的旗手,在电影界属于已经封神的存在。奖项这东西,他早就已经看淡,也根本不在乎。他这次到戛纳来,登上这个舞台,是有些话想跟大家说。
他看着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干枯苍白的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红晕,微笑着道:“相信大家都知道,我是癌症晚期,活不了多久了。在死之前,能站在这里真的非常幸福。希望评委们是因为真的觉得我的电影不错,真的喜欢我的电影,才给的奖,而不是因为我快死了。
我从小就喜欢电影,15岁在巴黎发起电影俱乐部。20岁进入法国农业部电影处,主要是拍摄一些关于法国农业的科教纪录片。之后拍摄了几部短片。在1959年,我终于完成了自己的第一部长片《四百击》。在那之后,我拍了不少电影,有些拍得不错,有些拍得不怎么样。在这个过程中,我感受到了电影的力量,电影真的具有把在某方面上对立着的人与人、相隔开的世界与世界连接起来的力量。因为有电影,来自不同国家、不同种族的我们,才能在这里相会。电影真的非常美妙,非常有力量。”
现场很多人想鼓掌,但都抑制住了内心的冲动,他们知道特吕弗还没有讲完。
特吕弗笑了笑,继续往下讲:“现在世界各国的电影都在不同程度上遇到了困难,观影人次在逐年减少,这是整个电影行业面临的最大挑战,甚至有人在喊电影已死。
好在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悲观,还有很多人在为振兴电影探索,在努力为电影未来的发展寻找出路。美国的新好莱坞电影运动,德国的新电影运动,中国的人民电影运动。我也希望自己能为困境中的电影行业多做一些事,让电影变得更加美好。遗憾的是,我的身体不允许我战斗下去了,是退场的时候了。
作为电影行业的老兵,在走之前,我只能拜托你们,各位的在场,以及不在场的导演们,你们可要加油啊!千万别让电影死了!永别了!朋友们!”
此言一出,现场无数人湿了眼眶。特吕弗已经癌症晚期,不久就要离开人世了;可在这个时候,他思考的还是电影,还是电影的未来。这个人真太热爱电影了,他真的把电影当成了自己的生命!
在短暂的安静后,现场全体观众再次起立,如潮的掌声再次响起。
第387章 电影节之后
在特吕弗拿着金棕榈奖杯离开舞台后,第三十七届戛纳电影节就落幕了。
媒体第一时间进行了相应的报道,媒体报道的重点不是奖项,也不是金棕榈的归属,而是特吕弗的告别。很多媒体报道的时候,都带着一点感伤的意味。其中法国《世界报》的标题能够代表很多人的感受“一个伟大的灵魂正在离我们远去”。
戛纳电影节奖项归宿,几乎每年都会有争议。今年的金棕榈大奖归宿,是最没有争议的,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奖就应该是特吕弗和《精神病人》的,争议主要在波兰斯基的《苦月亮》上。
《苦月亮》是一部争议非常大电影,喜欢的喜欢得要命,讨厌的讨厌得要死。《苦月亮》在戛纳颗粒无收,让很多喜欢《苦月亮》的媒体为波兰斯基叫屈。他们纷纷表示这是一部深入发掘人性、引人深思的杰作,什么奖都不给实在说不过去。
与西方媒体报道的重点是特吕弗的告别不同,在香江和整个东南亚地区,媒体报道的重点都在《冷》获得技术大奖和最佳男演员奖上,整个华人世界都轰动了。
《大公报》在头版头条,对《冷》在戛纳获奖进行了报道。文章写道:“第三十七届戛纳电影节昨天凌晨落幕,各大奖项尘埃落定。香江演员江大卫凭借在《冷》中的出色表演获得影帝桂冠,内地摄影师张一谋凭接在《冷》中展现的高超摄影技术获得最佳技术大奖。在《冷》之前,李翰祥和胡金铨的电影都曾经入围过戛纳电影节,并获得了最佳技术大奖,但获得影帝还是华人的第一次,江大卫也成为华人第一个三大电影节影帝。”
《文汇报》以“戛纳华语片放光彩,《冷》斩获两项大奖”为题,为电影大唱赞歌:“虽然在《冷》之前,李翰祥和胡金铨都在戛纳获过奖,但他们获得技术大奖并不是电影节设置的奖项,而是电影技术委员会评选的奖项。这次《冷》在戛纳拿下最佳男演员奖,是华语电影第一次真正拿到戛纳电影节本身的奖项,这是一次史无前例的突破。”
《冷》这部电影是夏梦的青鸟公司投资的,跟银都机构实际上没有太大的关系,但银都还是第一时间在《明报》上发表了一封祝贺信:“我代表银都机构向《冷》剧组全体成员致以致以最热烈的祝贺。《冷》是由内地和香江工作人员共同努力,携手合作完成的一部作品。在电影的拍摄过程中遇到了很多困难,但最终在两地工作人选共同努力下才得以完成。我们相信这是内地和香江电影合作的典范,也是未来发展的方向。现在《冷》在戛纳获得了两项大奖,得到了世界的认可。这是无比的荣耀,我们一起分享这份获奖的喜悦吧!”
林匡看到银都机构的祝贺信气得七窍生烟,觉得银都是在故意恶心自己。你们佐派又不少没有报纸,在哪家报纸发贺信不行啊,偏偏要跑到《明报》来发,这不是恶心人是什么?不过他拿银都机构和许望秋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向金庸抱怨:“查生啊,你们《明报》也不能什么广告都登啊!”
如果说香江最郁闷的是林匡,那最高兴的无疑是江大卫的老婆李玲玲。当初在拍电影的时候,江大卫被猪咬伤,她对许望秋颇为不满;在香江小报瞎写,说江大卫那个被猪咬掉后,她对许望秋就更不满了。现在香江媒体纷纷报道江大卫在戛纳获奖,亲朋好友们纷纷打来祝贺电话,很多电影公司的老板都跟她联系,希望江大卫出演自己的新片。她对许望秋的怨气烟消云散,一股发自内心的骄傲油然而生。
香江媒体在报道《冷》获奖消息的同时,没有忘记抨击香江的电检制度。尤其是佐派媒体纷纷质问港英政府,《冷》在戛纳拿到了两项大奖,赢得了世界的肯定,像这样的电影为什么会被禁?甚至有媒体毫不留情的表示,电检制度就是香江电影发展的最大障碍。
如果只是华人媒体站出来指责电检制度,那港英政府还可以向过去那样装聋作哑,根本不搭理。让港英政府头疼的是,由于许望秋和江大卫在领奖的时候抨击香江的电检制度,很多国际知名媒体都报道了这件事。
其中《亚洲华尔街日报》不但报道了许望秋他们对电检制度的抨击,还公开质疑香江电检制度是在没有法律基础下进行的,禁映极有可能是违法的。
港英政府一直吹嘘香江是法制社会,宣传我们英国人把香江治理得多好。现在闹出这样的国际事件,让港英政府在国际上大大丢了一回脸,也感受到了空前的压力。港英政府虽然很不愿意,但面对国际舆论,也只能让香江行政局与立法局迅速成立专责小组,审议新拟的“电影检查条例草案”,并讨论是否在香江推行电影分级制度。
就在香江各界对《冷》在戛纳获奖议论纷纷之时,许望秋正坐在戛纳的一间咖啡馆里,跟贝托鲁奇谈合作的事。几天之前他就跟贝托鲁奇约好,找个空间时间聊合作。只是他事情比较多,一直非常忙,直到今天才有机会跟贝托鲁奇坐下来好好聊聊。
贝托鲁奇喝了一口咖啡,慢悠悠地道:“我现在手里有两本书的版权,都是关于中国的,一个是法国作家安德烈-马尔罗的小说《人的命运》,一个是庄士敦的《紫禁城的黄昏》。”
许望秋听到安德烈-马尔罗的《人的命运》不由微微一怔,这本小说以1927年魔都工人运动为题材,描述了共产党领导下的武装起义和蒋介石发动的412反革命政变的经过。这本小说表现了人在被异化的社会中,如何捍卫人的尊严,寻找作为人而生,作为人而死的意义和勇气。小说1933年在法国出版后引起了轰动,随后夺得龚古尔奖。
这本书在中国出版过几次,但没有产生什么影响。因为书中的主要人物都是外国人,在书中几乎只看见外国人在行动、在指挥、在决策,而中国革命者被放置在无足轻重的配角地位。中国读者都知道魔都工人起义,以及后面的412反革命政变是怎么回事,看《人的命运》就会觉得跟真实历史差距太大,无法认可和接受。
许望秋没想到贝托鲁奇想拍这本小说:“你怎么会想拍这本小说呢?”
贝托鲁奇诧异地道:“这很奇怪吗?我是共产党员啊,对中国的革命很感兴趣。这书是西方世界第一部以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事业为主题的文学作品,非常很有名,据我所知前前后后有过至少十组人马,考虑过要将它拍成电影,但由于种种原因都夭折了。”
“竟然有这么多人想把这本书搬上银幕?”
“是的。美国导演弗雷德-金尼曼就曾对这本书很感兴趣,他本来已经说服米高梅投资,并请到韩素音改编剧本,男女主角分别是大卫-尼文、丽芙-乌曼。他们已经在伦敦摄影棚内搭建了魔都味道的布景,但开拍前一周,米高梅新任总裁以该片300万美元预算过高为由,宣布放弃该项目。”
“米高梅为什么放弃,是因为政治上的压力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应该是有这个可能。”
“那《人的命运》和《紫禁城的黄昏》,你更倾向于哪个呢?”
“我更倾向于《人的命运》,这本书在西方的影响更大。”
许望秋觉得如果贝托鲁奇自己拍《人的命运》,等电影拍出来了,那他肯定鼓掌叫好,毕竟一个外国导演能拍这样的题材是很不容易的,但跟出口公司合作拍摄,肯定不行。要是出口公司参与了,电影中领导中国革命都的变成了外国人,中国革命者全在打酱油,那中国观众肯定无法接受,肯定会把许望秋和出口公司喷得生活不能自理。
这跟张一谋的《长城》类似,如果《长城》是老外拍的,中国观众不会觉得有什么。大家会觉得老外对中国不了解,拍成这个样子是可以理解的。但电影是张一谋拍的,那中国观众就无法接受了。明明是中国故事,电影还叫《长城》,为什么要让老外当主角?中国古代哪有这也的盔甲,简直是瞎搞!
还有就是,魔都工人起义是我党领导的武装斗争,在我党历史上有重要意义,你拍成外国人领导的,那国家也不可能接受的。
许望秋直接道:“我还是建议你拍《紫禁城的黄昏》。”
贝托鲁奇十分诧异,觉得许望秋作为党员,应该支持倾向于《人的命运》才是,毕竟这是反应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的电影:“为什么?”
许望秋解释道:“因为这个故事是以西方人的视角讲述的,跟真实的历史差距特别大。在这本书中,领导和推动革命的都是外国人,这是违反历史真实的,中国观众无法接受,会觉得被冒犯了。”
贝托鲁奇还是无法理解:“这是艺术创作,不需要和真实历史一样吧?”
许望秋想了想,道:“我知道,我能理解马尔罗为什么要这么写,但理解不代表认同。我举个例子,你拍法国大革命,要是完全以意大利人的视角拍,说是意大利人领导的,你觉得法国观众能接受吗?再比如,你拍美国独立战争,主角全部是法国人,整个战争是法国人领导的,基本上没美国人什么事,你觉得美国观众能接受吗,会不会感觉被冒犯?”
贝托鲁奇想了想,觉得法国人和美国人恐怕很难接受,颇为遗憾地道:“我本来想拍一部关于中国革命的电影,现在看来是不行了。那我只能放弃《人的命运》,选择《紫禁城的黄昏》了。”
许望秋笑着安慰道:“你知道当初苏联是怎么支持邦达尔丘克拍《战争与和平》的吗?我们可以提供类似的帮助,如果你需要几万群众演员,那我们就找几万,甚至可以让你进入故宫,就是当初溥仪住的宫殿,进行实景拍摄。”
贝托鲁奇眼前一亮,兴奋地道:“太好了,那我就拍《紫禁城的黄昏》!”
第341章 悲催的江大卫
2021年的时候,屠宰场杀猪都已经现代化,整个过程都由生产线来完成。生产线上的电击棒会将猪电晕,通过滑槽滑入放血平板输送机上刺杀放血。紧接是浸烫刨毛,然后被挂起来,由机器把猪剖成两半,逐步切割,整个过程从头到尾全部都是自动化。
1983年的屠宰场还是人工操作,工人拿着尖刀,就像杀手似的,迅速在每头猪咽喉处来一刀。每个屠宰场少每天要杀二三十头猪,多得要杀六七十头,而杀猪的屠夫下手极快,杀一头猪往往要不了一分钟的时候。如果用武侠小说的语言描述,只见那屠夫轻身功夫相当了得,在猪群之中来去自如,一个箭步,一个斜刺,一招长虹贯猪。那猪还没反应过来,就疯狂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喉部鲜血喷涌,再也站不起来。
羊城城郊的一个屠宰场内,屠夫手持尖刀一口气杀了二十八头猪,但在最后两头猪前,却停了下来。他刀下留猪,留了两头活口,不是顿悟了,不是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而是领导刚才已经交待过,要留两头给香江来的同志杀。
屠夫搞不懂香江来的同志为啥不去游览祖国的大好河山,跑到这又脏又臭的屠宰场来,还要亲自杀猪。只是领导都已经交待过了,他也不好多问什么,就把杀猪刀递到江大卫手中:“江同志,剩下两头猪交给你了。”
江大卫手握着杀猪,看着刀上红艳艳的鲜血,感觉整个世界开始旋转,双脚不住发软。
屠夫见江大卫手在抖,脚也在抖,心想这个江同志胆子也太小了吧,怎么抖成这样,咧嘴一笑:“江同志,你不用害怕,这个杀猪很简单的,对着猪脖子用力一捅就完事了。”
屠宰场场长也在一旁安慰:“江同志,杀猪很简单的,你不要害怕。”
江大卫哆嗦着,给自己鼓劲:“我不怕,我一点都不怕。”
陪江大卫一起来的许顿楽忍禁不禁,心想你都抖得跟筛糠似的了,还不害怕,那要是你害怕会抖成什么样啊?
屠夫给江大卫传授杀猪秘籍:“你深吸一口气,定定神,双手紧紧握住刀柄,双眼紧紧盯着你要杀的那头猪的脖子,一刀捅过去,那头猪就死了,很简单的。”
江大卫点点头,用力作深呼吸。只是现场刚刚杀了二十多头猪,空气中满是血腥气。他用力一吸气,强烈的血腥气便涌入他的肺里,让他胃里一阵翻腾,将手中的杀猪刀一丢,哇啦哇啦的呕吐起来。他早上没有吃东西,没有吐出东西来,只是干呕。
许顿楽见江大卫脸色苍白,双眼含泪,有些不忍,就道:“要不算了吧。杀猪这活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我一会儿给望秋打个电话,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咱们不杀了。”
江大卫擦了擦眼睛,将掉在地上的杀猪刀捡了起来:“没事的,我能行的。”
许顿楽担心地道:“你确定吗?”
江大卫神情坚定地道:“演员为了演好角色,体验生活是必须的。我能行!”
许顿楽眼中闪过一丝钦佩:“你是个了不起的演员。”
江大卫握着杀猪刀,在原地站了将近一分钟,让内心的情绪平息下来。他转头看向屠夫,神情坚定地道:“我准备好了!现在可以杀了吗?”
屠夫暗暗称奇,这个人真奇怪啊,刚才还怕得要死,浑身跟筛糠似的,没想到干呕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就道:“可以杀。你随时都可以杀!”
江大卫双手握住刀柄,“啊”的大吼一声,然后就像发起冲锋的战士,猛然向一头猪冲去。他双手握刀,对头那头猪的脖子猛地捅过去。
江大卫虽然演过很多大侠,在电影中杀人如切菜,但真正动刀还是第一次,完全没有经验。他这一刀由于发力过猛,没有捅准部位。
那头猪喉部动脉没有被捅破,发出一声惊天哀嚎,猛然一挣,竟然挣脱了固定它的钩子。它从案板翻滚下来,猛然向江大卫冲来。猪是很聪明的动物,知道是江大卫是拿刀捅自己的仇人,冲到江大卫身前,“嗷”的就是一口。
江大卫对此毫无准备,根本没想到猪会挣脱,更没想到猪会冲过来咬自己。他根本没来得及作出反应,那头猪就一口咬在了他的大腿。他感觉大腿上一痛,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我被猪咬了!我被猪咬了!”
屠夫、场长、许顿楽,以及现场的工作人员都吓了一跳,赶忙向江大卫冲来,想要将他从猪口救出来。也不是猪听不懂人话,否则他们肯定会高呼:“口下留人!”
那猪一击得手,没有再次攻击,撒腿就往出口方向跑。它脖子上被江大卫捅了一刀,伤口非常深。在它撒腿狂奔之时,伤口不住往外喷血,撒得满地都是红点点。屠夫见那头猪要跑,冲屠宰场其他工作人员大喊:“拦住那头猪,拦住那头猪!”
场长和许顿楽冲到江大卫的身边,见他大腿内侧,被染红了一片,都大惊失色。这头猪也太坏了,不往别的地方咬,竟然往这种地方咬,那一辈子就毁了。许顿楽担心地道:“大卫,你,那个,没事吧?”
江大卫惊魂未定地道:“我不知道。”
许顿楽提醒道:“你赶紧看看啊!”
江大卫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裤子脱了。一看之下,他顿时松了口气,下半辈子的幸福算是保住了,就是大腿内侧一块肉不翼而飞。那地方毛细血管分布的少,结缔组织较多,流的血并不多。江大卫拍了拍胸口,心想还好没事,不然就成中国最后一个太监了。
许顿楽也松了口气:“还好没事。不然你小子以后就惨了。动物咬伤要及时处理伤口得去医院。”他转头对场长道:“你们厂里有没有车,有车的话马上送我们去医院一趟。”
场长见江大卫完好无损,也松了口气:“我们只有送货的卡车。”
许顿楽也顾不上别的了:“麻烦你们马上送我们去羊城最好的医院。”
场长立刻道:“没问题,我马上让司机送你们去医院。”
屠宰场货车一路风驰电掣,将许顿楽和江大卫送到了岭南省人民医院。
在就医的过程中,医生问江大卫要不要打麻药处理伤口。江大卫怕影响以后某些能力,拒绝了麻药。于是医生不用麻药给江大卫处理,一边用喷头冲伤口,一边用鞋刷刷,还打上类似洗手液的东西。整个过程江大卫疼得哭爹喊娘,完全不见电影中大侠的豪气。最后医生给江大卫的伤口缝了十针,看上去就像爬着一只蜈蚣。
办完住院手续后,许顿楽给许望秋打了个电话,将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下,并告诉许望秋,江大卫必须住院观察,他的戏份现在没法拍,必须调整拍摄计划才行。
许望秋听完许顿楽的描述简直目瞪口呆,江大卫去杀猪场杀猪,不但没把猪杀死,还被猪咬了一口,江大卫也太倒霉了吧,这么离谱的事都遇到了。还好差了那么一点,不然以后他就没法演大侠,只能演小桂子了!那我的罪过的就大了!
许望秋清了清嗓子,对许顿楽道:“许经理,你让江大卫好好休息,不用担心拍摄的事。我们会调整拍摄机会,等他光荣归来的。”
挂掉电话后,许望秋正准备跟严皓他们继续讨论明天的拍摄计划,见众人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就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严皓神情古怪地道:“刚才电话里说,江大卫杀猪的时候,被猪咬到了?”
许望秋一头黑线:“是咬在大腿内侧。”他挥挥手道:“江大卫被猪咬伤,必须住院治疗一阵。我们必须调整计划,把其他人的戏提前,把江大卫的戏放在后面。制片组必须尽快制定新的拍摄方案。严皓明天就由你带着大家拍。我得去医院看看江大卫,我是导演兼制片人,发生了这种事,肯定得去看看。”
严皓点头道:“交给我吧。”
第二天早上,许望秋从楼里出来,准备锻炼,刚走到楼梯口就遇到梁朝纬和周星池。两人看到许望秋上前打了个招呼,然压低声音道:“导演,听说江大卫为了练杀气,到杀猪场杀猪,结果被猪咬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许望秋一头黑线:“你们听谁说的啊。他是被猪咬了,但没事。”
许望秋在楼下跑了一会儿步,有人过来,神秘兮兮地问道:“导演,听说江大卫被猪咬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没过多久又有人问:“听说江大卫......被猪咬掉,还被猪吃到掉了,是不是真的?”
吃过早饭,许望秋准备到医院看江大卫,刚刚出门,就遇到刘佳玲。她向左右两边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导演,导演,听说江大卫练杀气的时候被猪咬了。”她脸红红的,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别听其他人胡说,就是腿上被咬了口,一点事都没有。”许望秋刚把话说完,意识到不对,狠狠瞪了刘佳玲一眼,“你一个姑娘家,打听这些干什么。”
许望秋心里十分无语,这些香江人真的太八卦了,还喜欢乱传。
现在连刘佳玲这样的女孩都在议论这件事,只怕很快会传到媒体耳朵里。以香江媒体的德行,恐怕要不要多久,江大卫被猪咬成太监的谣言就会满天飞。
这种事还不好反驳,江大卫总不能把裤子脱了,让大家检查吧!
第342章 探望
香江和羊城的距离相当近,坐飞机只要半个小时。只是过关比较麻烦,手续比较繁琐,不像后世那么简便,要花不少时间。等郑道和傅奇从机场出来,已经快一点了。他们在路边拦了一辆红色出租车,上车后报出了省人民医院。
1979年8月,羊城交通局与刘耀柱经营的香江羊城的士服务有限公司经过反复洽谈,在当年9月成立了中国首家穗港合作经营的出租汽车公司——羊城市白云小汽车出租公司,并于11月下旬正式投入运营,并在内地首创出租车“扬手即停”的全新服务模式。这种独特而方便的服务方式当即在全国各地引起极大反响,并迅速在全国各大城市推开,北平黄面的、天津夏利、魔都捷达,成了各个城市的新名片。
现在出租车起步价为1.5元,3公里后开始跳表,每公里0.5元。的士是“taxi”羊城话的音译,搭乘出租车被羊城市民简化为“搭的”。由于发音的关系,“搭的”传入内陆北方城市后,被同声译为“打的”,发展到后来甚至成为当代汉语的通用词汇。
出租车司机在这个时代是非常吃香的职业,甚至有人说,羊城三件宝,司机、医生、猪肉佬,说的是这三个职业收入远高于其他职业。由于能到不向普通群众开放的高级宾馆,以及其他一些高级场合,出租车司机们可以接触漂亮的女服务员、空姐,很多女孩也由此成为出租车司机的太太。在这个时期,出租车司机娶娶空姐、娶模特根本不是稀奇事。
出租车开了一阵,许望秋突然想起他和傅奇走得匆忙,没有准备礼物,就问司机:“师傅,我们准备去探望病人,没带礼物,人民医院附近有没有卖鲜花和水果的?”
司机想了想:“鲜花没有,水果和礼品倒是有。”
1983年的羊城,街上汽车还不算多,出租车一路畅行无阻,很快便到了省人民医院。许望秋和傅奇从车上下来,在医院外面的商店买了点水果。他们走进医院,一路打听,很快找到了江大卫的病房。
许望秋往病房里望了望,只见江大卫躺在床上,正跟旁边一个穿着时髦的女子说话。他敲了敲门,和傅奇提着水果走进房间。
那时髦女子看到许望秋,脸顿时沉了下来,跟看到仇人似的。江大卫倒十分热情,赶忙坐起来,招呼道:“傅经理,许导演,你们怎么来了?”
许望秋走过去,将水果放在床头柜上,笑着对江大卫道:“听说你练杀气的时候,被猪咬伤了,需要住院治疗,我们就过来看看。你的伤不用紧吧?”
江大卫没开口,旁边的女子冷冷哼了声:“让猪从你身上咬块肉下来,看你要不要紧。”
许望秋看了女子一眼,三十来岁,长得算不上特别好看,但气质不错。他对香江演员不熟,不知道这女子是谁,不过听口气可能是江大卫老婆,就问江大卫:“这位是?”
江大卫笑着介绍道:“这是我老婆李玲玲。玲玲,傅总你认识,我就不介绍了。这位我可得好好介绍一下,这就是今年年初在柏林拿到大奖的著名导演许望秋许先生。”
许望秋心想果然是江大卫的老婆,笑着伸出右手:“原来是江夫人。早就听江夫人漂亮贤惠,在家是贤内助,在外又是优秀演员。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李玲玲跟许望秋握了下手,冷冷地道:“我也听说过你,著名导演许望秋,一个喜欢希区柯克,像希区柯克那样不把演员当人的导演。”
希区柯克是有名的电影大师,但也是个喜欢折磨演员的导演。他曾露骨地说,我没有说过演员都是牲口,我说的是,演员需要像牲口一样被对待。许望秋听李玲玲将自己和希区柯克相提并论,感觉有些委屈,他真不是喜欢折磨演员的导演,指导演员从来都是以引导为主,江大卫被猪咬伤纯粹是意外。
江大卫见老婆如此不给许望秋面子,赶忙拉了拉她的胳膊,对她使眼色:“玲玲别胡闹。”他满是歉意地对许望秋道:“导演,你千万别生气。她是因为我被猪咬伤,现在情绪有点不好。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放在心上。”
许望秋摆摆手,大度地道:“都是因为我让你练杀气,你才会受伤,这事我确实有责任。你情况到底怎么样,伤得严不严重?”
江大卫满不在乎地道:“不严重,就是大腿上被咬掉了一块肉,走路不怎么方便。医生说了只需要休息十来天,就可以出院了。”
许望秋听到这话顿时安心了不少:“那就好。你好好休息。剧组的事不需要担心,我们先拍其他的戏。你好好养伤,等到伤彻底好了再出院。要是你的伤没好利索,就跑出院的话,那我肯定不会拍你的戏,会等你彻底好了,才会拍的。”
江大卫呵呵笑道:“我知道。等伤彻底养好,我再去屠宰场杀两只猪就回剧组。”
李玲玲失声叫了起来:“你怎么还要去杀猪啊,万一又被咬了呢?”
江大卫牵着李玲玲的手,抚摸着她的手背,柔声安慰道:“不会有事的。别人杀猪几十年,也没有被咬过。我被咬纯属意外,不可能发生第二次。”他见李玲玲要反驳,严肃地道:“玲玲,我是个演员,入行已经十多年,演了很多戏,但郑毅这个角色是我遇到所有角色中最有深度的,是任何演员都梦寐以求的角色。很多演员演一辈子戏都遇不到这样的角色,我能遇到是我的幸运,要是演不好,要是演砸了,我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李玲玲说不出话来,她是看过剧本的,知道江大卫要演的角色非常好。她是做演员的,也看过不少电影,像郑毅那样内心的支柱被现实一根根摧毁,最后彻底走向癫狂的角色,还是第一次见到。就像江大卫说的,这样的角色是任何演员都梦寐以求的。
许望秋笑了:“听到你这么说我很高兴。我一直认为只有愿意去体验生活的演员才是好演员,而你无疑是好演员。不过你已经杀了一次猪,还需要再杀一次吗?”
江大卫苦笑道:“上次杀的时候,我特别紧张,脑子里一片空白,并没有好好去感受那种状态。现在不一样了,我已经杀过一次猪,还被猪咬伤。再去杀猪的时候,我的心理状态肯定跟上次不一样,会带着报复或者仇恨的心理去杀,而这种心理状态跟郑毅杀黄四郎一家的状态比较接近。所以,我必须再杀一次,这样才能找准人物的心理状态。”
对演员来说,要真正演好杀手或者杀人的戏是有一定难度的,因为演员没有相应的经历,而且没办法去体验生活。演工人可以让演员去工厂工作一段时间,演农民可以让演员到农村去劳动一段时间,但演杀手,不可能让演员真去杀两个人。
由于缺相应的情感体验,演员在表演的时候就不容易把握准人物的内心,表演特别容易流于表面。余男是非常优秀的演员,也是许望秋非常喜欢的演员。她在电影《西风烈》中出演杀手,由于缺乏相应的情感体验,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演杀手的感觉。
在《冷》这个故事中,郑毅杀黄四郎全家这场戏,比一般的杀人戏还要难演。
郑毅是个有心理创伤的角色,黄四郎不但是杀死了他的父母,造成了他童年的悲剧,而且操控房地产市场,导致楼价暴跌,很多家庭变成了负资产,郑毅妻子因此自杀,朋友也在这一系列的事件中死亡,他对黄四郎可以说是恨彻心扉。
在面对黄四郎的时候,他是有强烈杀意的。
要演出强烈的杀意其实不难,很多演员都能做到。这场戏真正难的地方在于,郑毅虽然充满杀意,但他做了很多年警察,遇事非常冷静。哪怕在杀黄四郎一家的过程中,他都非常冷静,不是那种面目狰狞,看上去像要把黄四郎一家吃了的状态。
郑毅在面对黄四郎一家的时候,外表看起来是非常平静的,就像面对老朋友,但在这种平静之下,却又能感觉到骨子里由内而外地透出强烈的杀意。
也就是说,在演这场戏的时候,人物的外在状态和内心情绪是完全相反的。要演好这场戏必须充分理解人物,必须有相应的情感体验才行。
此时听到江大卫这么说,许望秋确信他能演好这场戏了:“那就你辛苦你了。郑毅杀黄四郎一家,是先杀黄四郎的孩子,然后杀黄四郎老婆,最后才杀黄四郎,他就是在报复,想让黄四郎痛苦。如果可以的话,杀猪的时候,你最好看着那头猪的眼睛,看着它生命流逝,直至最后走向死亡。我觉得这样,可能会让你对人物内心状态有更深的体会。”
江大卫觉得有道理:“好,到时候我盯着被杀的猪。”
许望秋笑着调侃道:“这次你可要小心啊,千万别再让猪咬了。”
江大卫哈哈笑道:“我已经有杀猪的经验了,这次肯定不会失手。”
许望秋本来想给江大卫说,现在剧组在传你的蛋蛋被猪咬了,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全港皆知的谣言。不过他看江大卫心情不错,不想影响江大卫的心情,就没有说出来。
跟江大卫聊了一阵,许望秋和傅奇便起身告辞。他叮嘱对江大卫要好好休息,不要乱动,争取早日把伤养好,这样才能回剧组完成剩下的戏份。
江大卫含笑点头,表示自己一定好好养伤,争取尽快回剧组。
在探望江大卫后,许望秋和傅奇马不停蹄的赶回香江,继续电影的拍摄工作。
这天晚上,许望秋和严皓他们看完刚冲洗出来的样片,回到房间讨论明天的拍摄任务。他们刚回房间不久,廖一原走了进来。他冲许望秋招招手,神情凝重地道:“望秋,你跟我来,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跟你谈。”
许望秋还是第一见廖一原表情如此严肃,意识到可能出大事了。他赶忙跟着廖一原走出房间,边走边问:“廖总,到底出什么事了?”
廖一原没有解释:“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你跟我来就是了。”
第343章 暗杀目标
许望秋跟着廖一原来到银都办公楼,走进了廖一原的办公室。
房间里坐着两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他们虽然都穿着西服,但他们身上的气质跟香江人明显不同,应该是内地人,而且坐姿非常标准,一看就是当过兵的。
廖一凡待许望秋走进房间后,将办公室门轻轻关上,介绍道:“望秋,这两位同志新华香江分社保安部的。这位叫郭凡生,这位叫陈志远。他们有非常重要的情况要向你通报。”
新华香江分社听起来是新华社的下属单位,其实跟新华社并不存在隶属关系,而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机构,香江分社实际上是中央的派出机构。
最初香江分社确实是新华社下属单位,新中国成立后,鉴于中国政府在香江没有官方代表机构,凡遇有需要同港英当局接触联系或交涉的事宜,就授权香港分社出面办理。
港英当局从60年代起就由港督政治顾问负责同香江分社日常联系,香江分社也因此变成了中央的派出机构。
许望秋听到香江分社保安部找上门通报情况,心脏猛的一跳,知道肯定是出大事了,连忙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廖一原安慰道:“望秋,你别着急。有什么话坐下后再说。”
许望秋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神情凝重地看着香江分社的人,等他们通报情况。
郭凡生没有废话,直接道:“我们情报部门得到消息,国民党派了个四个行动小组到香江来,准备暗杀4个人。一个是咱们香江分社的负责人,还有两位是跟我们关系比较好的资本家,其中一位你认识,就是霍英东先生。”
说到这里,他凝视着许望秋的双眼,沉声道:“剩下的一个就是你。”
许望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国民党派杀手来杀我,这怎么可能?”
郭凡生神情极为严肃:“是真的,咱们北平和香江的情报部门同时得到了消息,国民党暗杀名单上的四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你。”
许望秋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觉得根本不合常理:“可他们为什么要杀我啊?我就是一个电影导演,对他们没什么威胁吧?”
郭凡生解释道:“现在中英正在谈判,香江回归已经是历史必然,国民党这个时候派人过来搞暗杀,就是给香江社会各界施加压力,让他们有所顾忌,不敢彻底倒向我们。至于为什么将你列为暗杀目标,有两点原因。第一,你搞的人民电影运动,在国际上有很大的影响,而且在国际上拿到了大奖,挤压了台弯电影在国际上的生存空间,搞得他们很狼狈。第二,台弯在香江电影界经营多年,整个香江电影界绝大部分都站在他们一边,自从推出合拍片政策后,香江电影界人心浮动,就连邵逸芙、邹闻怀都在跟我们接触,而合拍片政策是你建议后提出来的,在他们眼中你就是罪魁祸首,欲除之而后快。就算杀不了你,搞出一点动静来,香江电影界和文艺界的人士也不敢倒向我们。”
许望秋点了点头,这事听起来不可思议,但还真有可能,毕竟国民党有暗杀文化名人的传统,李公仆、闻一多就不说了,1984年还专门派杀手在美国杀死了《经国传》的作者,笔名江南的刘宜良,这就是有名的江南案。
由于国民党是在美国枪杀的江南,而江南又是美籍,这事不但引发国际舆论谴责,也引发了美国的震怒,导致美国和台弯的关系变得极为紧张。这件事是蒋经国儿子蒋孝武派人做的,迫于美国的强大压力,蒋经国不得不宣布蒋家的后人从此不再涉足政治,而蒋家后人也一直谨遵此命令,从此淡出政治舞台。
许望秋看过很多国民搞暗杀的影视作品,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暗杀目标。他一时不知道是该说,老子真牛逼啊,竟然跟李公仆、闻一多一个待遇;还是说国民党傻逼,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搞暗杀啊,最后微微叹了口气:“六十多年过去了,国民党还是那个国民党,还是喜欢玩这种手段,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郭凡生见许望秋没有丝毫惊慌,心里暗暗点头,普通人接到这种消息往往会吓个半死,没想到许望秋竟能如此镇定,真是不简单啊,提醒道:“据我们得到的情报,暗杀小组已经抵达香江,随时可能会动手。现在你的情况比较危险,我们建议你立即回国。”
许望秋微微摇了摇头,他觉得这次国民党不会真的杀人,而是故意放风,吓吓他跟霍英冬等人,并对香江商界、文艺界施加压力,让他们有所顾忌,不敢全面倒向内地。他甚至怀疑,四个杀手小组到香江的消息都是国民党故意透露的。
许望秋作出这个判断是有依据的,霍英冬肯定没有被暗杀,而是在北平奥运会之前去世的,享受了国葬待遇。其他两位暗杀目标上的人物肯定也没事,不然他们这个级别的人物被暗杀的话,肯定会成为轰动一时的大事件,一定会有所耳闻。但他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记忆,根本没听过这事,显然国民党杀手并没有动手。
许望秋原本还有些紧张,这么一分析,顿时安心了:“不行啊,我电影还没拍完呢。现在还不能离开香江。要是现在走的话,那这部电影就废掉了。我也不认为国民党这次真的会搞暗杀。”说着,他把自己的理由讲了出来。
郭凡生听完许望秋的分析,觉得有些道理:“我们只是过来作通报,到底走不走,你的上级会作安排。不过国民党杀手已经过来,你必须要注意安全。在上级通知下来前,你最好就呆在片场,不要随便外出,如果一定要外出,那就多带几个人在身边。”
许望秋虽然不信国民党会真杀自己,但别人好心提醒自己,肯定不能拂逆别人的好意:“谢谢你们,我一定会小心的,没事绝对不会乱跑。”
第二天中午,廖一原让许望秋到办公室接电话,是王岚西从北平打来的电话。
许望秋刚接通电话,就听到王岚西用不容置疑地口气道:“刚刚接到消息,国民党派了杀手到香江,准备搞暗杀,你就在暗杀名单上。你不要在香江逗留了,马上给我回来。”
许望秋满不在乎地道:“院长,我电影还没拍完呢。”
王岚西提高嗓门道:“电影重要,还是命重要啊?别废话,赶紧给我回来。”
许望秋解释道:“院长,我觉得国民党就是故意吓唬人的,不会真杀人的。”
王岚西怒道:“国民党是什么德行,我比你清楚,他们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记得小萝卜头吗?那么小的小孩子他们都杀,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你赶紧给我回来。”
许望秋把自己对这件事的判断简单说了一遍,并向王岚西保证:“我会注意安全的,肯定深居简出,不会到处乱跑,不会有事的。再说了,就算国民党要杀人,第一个杀的也不会是我啊。如果他们真动手杀人,只要得到消息,那我马上躲起来。”
王岚西想了想,觉得许望秋的话有道理。他本来想骂许望秋几句,强令他回来,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过他知道许望秋是驴脾气,真要强令回来,这小子肯定不乐意,便叮嘱道:“既然你坚持要把电影拍完,那就拍吧。不过你千万要当心,要注意防范,千万不能马虎,一定要注意安全。”
许望秋心里暖洋洋的:“放心吧,院长,我肯定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
挂掉王岚西的电话,许望秋准备回片场准备下午的拍摄。他突然想起霍英东也在暗杀名单上,就打了个电话,问霍英冬对这件事怎么看。
霍英冬十分淡定:“我接到通知了,我觉得台弯就是想吓吓我们,也是想吓吓香江各界人士,让大家不要和内地走得太近,他们不敢真的大张旗鼓的杀人。现在台弯在争取国际生存空间,这个时候搞暗杀必然会遭到国际社会的强烈谴责,他们不敢这么做的。”
许望秋问道:“那你有没有特别的防备措施?”
霍英冬平静地道:“没有,我对这种事是不大放在心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做事原则,如果日日担惊受怕,去哪里也带保镖,那做人就没什么意思了。”
许望秋觉得连霍英冬都丝毫不惧,自己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国民党就算真要杀人,也肯定是先找霍英冬他们,不可能先找自己。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没什么好担心的。于是,他彻底放松了,完全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廖一原、夏梦他们非常担心许望秋的安全,总是都盯着他。他们不在的时候,也会让其他人盯着许望秋,不让他到处乱跑。远在北平的王岚西也非常担心许望秋的安危,就拜托香江分社,让他们从保安部派有经验的同志负责许望秋的安全。
香江分社从保安部派了一个叫许正道的年轻人,负责许望秋的安全。许正道原本是岭南军区某部侦察连的,在自卫反击战中表现非常出色,被评为二等功臣。退伍之后,他被安排到香江分社保安部,负责安保工作。
许望秋见到许正道后,想起了李联杰的电影《中楠海保镖》,调侃道:“你叫许正道,那你是不是有个弟弟叫许正阳,是警卫营的,专门负责中央领导的安全和保卫工作。”
许正道诧异地道:“我是有个弟弟叫许正阳,他没有当兵,还在读高中呢。”
许望秋微微一怔,心想没想到你还真有个弟弟叫许正阳啊,那以后他要是当了兵,搞不好真的可以成为中楠海保镖!他冲许正道笑了笑:“我这边挺安全的,不需要安保。你都过来了,肯定不能就这么让你回去,那就留下来吧。不过有一点,你必须听我的,不能限制我的自由,这里不能去,哪里不能去,那我肯定不能接受。”
许正道微微点头:“在来之前,领导专门跟我谈过话,让我听你的安排。”
许望秋顿时放心了:“那就麻烦你了。”
第344章 郁闷的江大卫
江大卫在医院休养半个月,腿上的伤彻底好了。从医院出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到羊城参观,不是跟剧组联系,也不是向家人报平安,而是拉着许顿楽直奔屠宰场。上次杀猪失手,没能真正体会到人物的内心状态。他必须再杀一回,真正去感受人物的内心。
江大卫在许顿楽带领下杀气腾腾的来到屠宰场,要再做一回屠猪大侠。
过程跟上次一样,先由屠宰场的屠夫示范,将猪杀得只剩两头时,让江大卫动手。
江大卫手握尖刀,回想自己被被咬中大腿内侧,差点成中国最后一个太监,心中的火焰腾的一下燃了起来。他好像吃了盖中钙,腰不酸了,腿不抖了,手上也又劲了。他双眼闪着愤怒火光,浑身上下涌动作杀机。在他眼中,眼前这两头猪就是咬自己那一头。
江大卫“啊”地大喊一声,举刀朝着一头猪的喉咙猛然刺去。这一刀刺得又狠又准,直接捅进了“仇人”的喉咙。那头猪凄厉地惨叫着,像是在质问江大卫,兄弟,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杀我?江大卫眼中闪着凶悍的光,将刀抽出,鲜血好似山泉一般,从伤口喷涌而出。
江大卫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凝视着那猪的眼睛,看着它眼中的光亮渐渐消失。
等到那头猪彻底死去,江大卫才走向另一头猪。他紧了紧手里杀猪刀,用力捅进那头猪喉咙。那头猪发出一阵痛苦的哀嚎,鲜血从喉咙中喷涌而出。江大卫神情淡漠,紧紧地盯着它的眼睛,就像看着仇人在哀嚎中死去。
等到第二头猪彻底死去,江大卫转过头,看着许顿楽冷冷地问道:“许经理,你感觉到我身上的杀气没有?”
不知道怎么回事,许顿楽感觉江大卫眼神非常渗人,自己背脊有些发凉,挤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有没有杀气我不知道,但你这个样子倒是真的有点吓人。”
江大卫哈哈笑了声,将刀还给屠夫,对两头被自己杀死的猪,双手合十:“猪兄啊,猪兄!感谢你们让我找准人物的心理状态,让我有把握演好那场戏了!希望你们下辈子不用做猪!投胎做人吧!”说完,他冲许顿楽微微一笑:“我们可以回去了,这次我肯定能演好枪杀黄四郎的戏。”
江大卫回到清水湾片场后,发现大家见到自己后都特别热情,上前嘘寒问暖,就好像很久不见的老朋友似的。他感觉有点怪怪的,自己以前不是没受过伤,但被大家如此热情地问候,还是第一次。最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很多人在问候的时候,都会往自己的裆部看。
直到一位朋友在私下里问他:
江大卫一时没反应过来:
江大卫无语地道:“我这个好好的,怎么不能用了?”
朋友将信将疑地道:
江大卫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心想我说大家怎么看我的眼神怪怪的,这谁传的谣言啊?他心里无比郁闷,我被猪咬就已经够悲剧的,你们还乱传我的谣言,简直太过分了,愤怒地冲朋友喊道:“我那个没有被猪咬掉!就是腿上被咬掉了一块肉!你要不信,我拿出来给你看!”
朋友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相信你!”
在随后两天里,在清水湾片场总是能看到江大卫跟剧组成员或者银都的人解释:“我就是腿上被咬了一口,没有变太监!”众人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啊,我们相信你!”可江大卫感觉大家只是嘴上相信,但心里根本不信。
更让江大卫郁闷的是香江媒体在大肆炒作这事,在报纸上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整个过程。江大卫杀猪的时候,被那头猪挣脱了。那猪冲到他身前,直接吞了下去。屠宰场的人将猪杀死,
江大卫气得七窍生烟,破口大骂:“你们这么能编?怎么不去写小说啊!”
某电影公司老板打电话给江大卫:“最近内地出了一本书,是太监孙耀庭的一部半自传体小说,叫《中国最后一个太监》。我觉得这本书挺有噱头,要是拍成电影肯定有搞头。等我拿下小说版权,你来做男主角怎么样?”
江大卫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我顶你个肺啊!”
为了澄清谣言,江大卫不得不在媒体上发表声明,自己只是大腿被咬了一口,并没有咬到其他地方,希望大家不要再传谣言了。
只是谣言怎么可能轻易被澄清,比如后世著名的谣言程龙被向桦强罚跪。谣言说,梅艳芳与向桦强有着深厚的交情,梅艳芳生日派对程龙爽约并未参加,被向桦强知道后大发雷霆,给梅艳芳讨公道,让程龙跪了一个多小时。其实稍微有点常识的都知道不可能,程龙和梅艳芳不但关系很好,而且是干兄妹,他们干爹是何贯昌。向桦强真要罚程龙,不光是在打程龙的脸,也是在打何贯昌和梅艳芳的脸。就这么离谱的谣言,任然有很多人深信不疑。
再比如在《武林外传》中扮演无双的倪虹洁,曾经有一段时间被传是人妖和变性人。事情是怎么来的呢。99年的时候,倪虹洁拍摄了朵儿胶囊的广告,她漂亮的面孔、淑女的风度、端庄的神情、精致的丝巾、温柔的话语都是让人印象深刻。这则广告播出后不久,天涯社区就有人说,这女的为什么要在脖子上围丝巾,把喉咙都遮住了,搞不好是人妖呢?
没想到这句话迅速引起讨论,并很快在网络上发酵,网上到处都在传倪虹洁是人妖,围丝巾是要遮喉结。事实上,在拍广告的时候,导演觉得倪虹洁脖子空荡荡的,不太好看,就让道具师给她系了一条丝巾。
说来比较搞笑,婷美内衣老板周枫看中了倪虹洁身上的话题性,就选她作为婷美的广告模特,他觉得观众一定想看看倪虹洁是不是真的有喉结。婷美广告播放之后,倪虹洁火爆的身材引起了极大的关注,大家都看到她没有喉结,确实不是人妖。不过新谣言很快诞生,网上开始传她做了变性手术,把喉结给弄没了。到最后谣言变成了倪虹洁是周枫的儿子,为婷美做出重大“牺牲”,选择了变性。
直到几年后倪虹洁凭借《武林外传》中的祝无双走红,谣言才逐渐消失。
谣言这东西不澄清肯定不行,不澄清只会越传越广,到最后变成人尽皆知的“真事”;不过要是认为澄清之后谣言就会消失,那无疑太天真了。对吃瓜群众来说,很多人都乐于看明星出丑,至于是不是真的,根本不关心。
像江大卫这种涉及到**的谣言,真的很难澄清。他总不能召开新闻发布会,难道他还能拉两个女记者现场演示不成?
对媒体、对其他人瞎议论,江大卫可以装鸵鸟,当作没有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可当亲戚朋友一个个打电话,关切地问道:“伟年啊,你以后怎么办啊?”、“我认识一个美国医生特别厉害,要不你去美国看看?”、“你和玲玲以后可怎么办啊?”
江大卫真的是欲哭无泪,只能找许望秋诉苦:“导演啊,你这次真是把我害惨了。我的名誉、我的清白全完蛋了,现在我都快成整个香江的笑柄了。”
许望秋有点想笑,但看到江大卫欲哭无泪的样子只能拼命忍住,安慰道:“其实你这个谣言不像其他谣言,很好破解的。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好好演戏,不要受外界影响。等我们这部戏拍完,你就跟你老婆好好造人,等娃生出来,那谣言不攻自破。”
香江这边喜欢将夫妻之间的运动称为造人,看香江娱乐新闻,经常能在看到“某某明星造人”的报道。比如后世香江媒体在报道某晓明与某颖时,就用“某晓明与人造人造人”作为新闻标题;后来某颖怀孕了,标题就变成了“某晓明与人造人造人成功”。
江大卫想了想,郁闷地道:“也只能这么办了。”
由于被谣言困扰,江大卫心情很不好,在剧组整天拉着一张脸,就好像谁借了他的钱不还似的。有戏拍的时候,他就认真演戏。没他的戏,或者休息的时候,就蹲在角落里阴影里,冷冷地注视着现场。他那冷冰冰、阴恻恻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剧组工作人员都不敢跟他对视。
剧组很多人私下里议论,以前没见过杀手,不知道什么是杀气;但现在他们在江大卫身上真的感觉到了杀气,他们都表示真正的杀手一定就是江大卫这样的。
当然这种话只是私底下讲,当着江大卫的面,是绝对不敢讲的,他们都有点怕现在的江大卫。害怕万一刺激到江大卫,他就像杀猪那样,把自己真的给杀了。
几天之后,许望秋接到了邹闻怀回香江的消息。江大卫回剧组后,他就想重拍枪杀黄四郎一家的戏,只是邹闻怀到美国去了,只能先拍其他的。现在邹闻怀回来了,他便第一时间联系,请邹闻怀帮忙重拍郑毅杀黄四郎一家的戏。
第345章 重场戏
半山一栋别墅中,剧组工作人员正有条不紊地忙碌着,为正式拍摄作准备。许望秋将江大卫、邹闻怀,以及其他演员叫到一起,给他们讲接下来的拍摄计划。
像这种多人对话的戏,一般是先用全景镜头交待场景,用中景交待人物之间的位置关系,然后镜头在人物之间切换,谁说话就给谁镜头。许望秋他们这场戏也是如此,开场用全景镜头交待场景,用中景镜头交待人物的位置关系,接下来用近景和特写镜头,展现人物的情绪和反应。
上次拍摄的时候,许望秋打算采用多机位的拍摄方式,先将几个演员的近景和特写镜头拍完,再拍其他镜头。因为这种情感投入特别强烈的戏,每拍一遍都是对演员能量的极大损耗,条数拍得越多,效果往往越糟糕。拍这种戏如果有可能,一条过是最好的。
这次许望秋打算跟上次的拍法作个颠倒,先拍全镜头,再拍关系镜头,最后集中拍近景和特写镜头。全景镜头交待场景,关系镜头交待人物位置关系,在表演的时候不需要像拍近景和特写镜头那样全情投入。先拍简单的,再拍难度大的,先易后难,能提升大家的信心。
这场戏的全景镜头和关系镜头加起来总共有七个,由于每个镜头都需要调整光位,拍起来非常慢。一直拍到晚上八点,才开始拍最后一个镜头。
这是黄四郎和儿子、女儿的关系镜头,黄四郎儿子被郑毅吓到了,对黄四郎说他害怕。黄四郎安慰儿子,让他不要害怕。这个镜头主要是体现人性的复杂,黄四郎害得无数人家破人亡,非常冷血,可在面对儿子女儿的时候,又是温柔的,充满爱的。
演黄四郎女儿的是石慧和傅奇的小女儿傅民宪,也就是古天乐版《神雕侠侣》中郭芙的扮演者。小姑娘现在只有十三岁,长得萌萌的,特别讨人喜欢。演黄四郎儿子的是银都一位副摄影的儿子,叫林永贤。小家伙只有九岁,长得虎头虎脑的。许望秋觉得林永贤很可爱,就让他出演黄四郎的儿子。
这个镜头是黄四郎跟儿子女儿的关系镜头,江大卫不会出镜,但他还是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并按许望秋的要求杀气腾腾地瞪着两个小孩。
现在剧组工作人员跟江大卫对视都会感觉背脊凉,更何况两个小孩了。在江大卫的注视下,两个小孩就像被坏人盯上了,身体明显处于紧绷状态,显得非常紧张。
拍摄开始后,林永贤抬头看着邹闻怀,颤声道:“爸爸,我怕!”
邹闻怀露出笑容,眼里写满怜爱,柔声安慰道:“没事的,有爸爸在,爸爸会保护你的。不要害怕,很快就没事了。你们继续吃饭。”
两个小孩低头吃饭,但他们的身体依然是僵硬的,神情中的恐惧也没有减少。
许望秋对两个小演员的表演非常满意,大声叫道:“停!”
没想“停”字刚出口,林永贤“哇”的一声哭了。剧组工作人员连忙过去,问他怎么了。林永贤指着江大卫哭诉道:“他一直瞪着我,好吓人啊!”
现场的工作人员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小家伙是被江大卫吓哭的。
江大卫自己也笑了,摸了摸下巴:“我有那么吓人吗?”
许望秋笑着调侃道:“当年张辽大战逍遥津,杀得东吴人仰马翻,使得闻其名,小儿不敢夜啼。看来你杀气还不够强,是把小孩吓哭,而不是吓得小孩想哭都不敢哭。”
这个镜头两个小演员的表演非常出色,录音和摄影也没有问题。但为了保险起见,许望秋还是让他们再来了一条。随后他宣布,今天的拍摄到此结束,明天全力拍摄这场戏的近景和特写镜头。
第二天上午,剧组开始拍江大卫和黄四郎他们的近景和特写镜头。
为了拍好这部分内容,许望秋让摄影组准备了三台摄影机,分别对准江大卫、邹闻怀,以及客串黄四郎老婆的石慧。他没有让傅民宪和林永贤上场,因为小孩不容易受控制,让两个小孩坐在这里陪江大卫他们演几分钟,很可能出状况,进而影响整个拍摄。为了近距离观察演员们的表演,许望秋没有坐在监视器的后面,坐在了黄四郎女儿的位置。
经过将近一个小时的准备,演员、灯光、摄影和录音全部准备好。工作人员走上了各自岗位,江大卫、邹闻怀和石慧也都坐到了各自的位置。石慧和邹闻怀气定神闲的坐着,显得比较放松。江大卫双眼紧闭,头微微抬起,像是在酝酿情绪。
许望秋环顾了周围一圈,提高嗓门,喊开机口令。
“开机”、“打板”的口令喊完,许望秋问江大卫:“你准备好了吗?”
江大卫没有回答,依然双眼紧闭。
差不多过了十多秒钟,他猛然睁开眼睛:“可以了!”
许望秋大声喊道:“开始!”
随着“开始”的口令响起,拍摄正式开始。
邹闻怀开始说台词:“我知道你想要钱,我可以给你钱。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只希望你别伤害我的家人。”
“整个香江现在乱成一团,很多人都被你搞得家破人亡,你却能坐在大别墅里,和家人安享晚餐。”江大卫眼珠转了转,看了看金碧辉煌的餐厅,露出一抹讥讽似的笑容,“我来找你不是为了钱,而是了结我们之间的恩怨。”
邹闻怀想了想,对这个人完全没有印象,诧异地道:“我们认识吗?”
江大卫凝视着邹闻怀的眼睛,用冰冷地语气道:“二十九年前,九龙发生了一宗惨案。一对姓郑的夫妇被杀,他们重伤的儿子侥幸活了下来。由于事发之时,整个香江社会处在动乱中,警察忙着对付暴动的工人和佐派,根本没人关心这件案子。这个案子很快被人遗忘,但那个孩子没有忘。他始终记得,其中一个凶手的手背上有一块红色胎记。一个九岁的孩子,父母双亡,你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活下来的吗?”
邹闻怀双眼瞬间瞪大,里面闪着惊恐的光,知道对方为什么上门了。旁边的石慧呼吸也急促了,浑身微微发抖,黄四郎的右手手背上就有一块红色胎记。
江大卫平静地往下讲:“那个孩子长大后成了警察,想除暴安良,打击犯罪,不让同样的悲剧落到其他孩子头上。直到最近楼市崩盘,直到在最近的风波中他妻子因为严重负债自杀,朋友被人暴乱的人群刺死,邻居一家因为负债烧炭自杀,他才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他本来是想自杀的,可他在银幕上看到了一只有红色胎记的手。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杀死自己父母,毁掉自己人生的杀人凶手竟然成了香江首富,成了跺跺脚香江都会抖一抖的大人物。他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去了警察局的资料馆。他终于知道了当年那件事的真相,也知道了这次楼市崩盘背后……”
江大卫声音非常平静,感到不到丝毫情绪波动,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可现场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巨大的寒意,感觉自己头皮发麻,后脊梁一阵阵发冷。
听完江大卫的话,邹闻怀露出一丝苦笑:“看来你真知道不少东西。你说得没错,你父母是我杀的,现在香江发生的一切也跟我有关。但你要是认为我是一切的主谋,那你就错了。你觉得像我这样一个人是靠什么成为香江首富的,你觉得我是靠什么一次次完成蛇吞象的?是靠自己的能力,是靠超前的眼光?错了。我不过是大人物的一双白手套罢了。真正主导一切的人在政府部门,在英国议院中。真正主导一切,操控一切的是他们。你知道在他们眼中,这个城市的市民是什么吗?是他们种的草,每隔十几年就可以收割一次。六七之后的黑色星期六,以及这次楼市崩盘,你以为是政治原因?错了,是他们在割草罢了。你真正的仇人是他们。”
江大卫冷冷地道:“狡辩是没有用的,是时候上路了。”
邹闻怀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哀求道:“我知道自己今天难逃一死。你好歹当过警察,犯人上刑场都要满足他的心愿。我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别当着孩子动手。”
江大卫微微点了点头:“这个要求我可以答应。”
话音刚落,他抬起手枪,对着黄四郎老婆和儿女连开三枪,将他们打死。扮演黄四郎老婆的石慧直接倒在地上,扮起了尸体。
坐在黄四郎儿女位置的许望秋没有动,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观察两人的表演。
剧组工作人员都知道剧情,可在这个瞬间,他们的心脏还是骤然收缩,瞳孔猛然放大,呼吸也停滞了,大脑进入当机状态,他们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邹闻怀怔怔地看着江大卫,两行清泪从眼眶里流出,顺着脸颊缓缓向下滑落。好几秒钟后,他才用微微发颤的声音问道:“为什么?”
许望秋眼中闪过一抹惊讶,没想到邹闻怀能演到这种程度。他本来还说,等这部分内容拍完,给邹闻怀上眼药水,补一个流泪的镜头,没想到邹闻怀竟然演出来了。
严皓、夏梦他们也都被惊到了,没想到邹闻怀能演到这种程度。
“厉害啊!”严皓忍不住道,“没想到邹先生演技这么好。”
“不是他演技好。”夏梦微微摇了摇头,“是江大卫演得太好,将他带入了规定情境,让他切实感受到了失去孩子的的痛苦。”
江大卫平静地双眼中燃起了愤怒的火焰,咬牙切齿地道:“为什么?你竟然问我为什么?你到外面去看看,有多少人被你害得家破人亡!你竟然还敢问我为什么?好!我告诉你!为了我父母,为了我老婆,为了我朋友!为了那些被你害得家破人亡的人!我就是要让你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让你也尝尝亲人死去,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的绝望!”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残酷的笑容:“黄四郎!这是你应得的!”
就在此时,邹闻怀突然动了。他猛然抓起桌上的餐盘,往江大卫脑袋砸去。
第346章 枪击
江大卫没有给邹闻怀机会,身子微微一侧,躲过了他的攻击,同时手中的手枪不住喷出火焰。砰砰的枪声中,邹闻怀胸口暴起一团团血花,带着愤怒与不甘倒在椅子上“死去”。
江大卫双眼紧紧盯着黄四郎的“尸体”,面容显得有些狰狞,浑身杀意弥漫,恶狠狠地道:“我本来有一个幸福的家,有辛勤工作的父亲,有温柔善良的母亲,可你毁掉了一切。让我变成了孤儿,让我染上了怕冷的毛病,即使夏天也必须穿厚衣服,成为别的小孩眼中的怪物。可我没有堕落,我记得父亲母亲的教诲,要做一个好人!我成了警察,除暴安良,维护社会秩序。我有了漂亮温柔的妻子,有了很多要好的朋友,过得很幸福。可你又把这一切毁掉了!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要毁掉别人的家庭,毁掉别人的幸福?在你们眼里,我们只是任由你们收割的草!那我就做一颗食人草!吞噬掉你们这些把别人不当人,把别人当成草的王八蛋!”
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给枪重新装上子弹,对着黄四郎尸体不停扣着扳机,直到枪里的子弹再次打光,将黄四郎“尸体”打成筛子。他将手枪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盯着黄四郎“尸体”咬牙切齿地道:“黄四郎,这就是一棵草对你们的反击!”
说着,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顺着脸颊缓缓往下流。
江大卫在身上摸了摸,取出香烟和火柴。他取出一支香烟叼在嘴里,取出火柴,想要划燃点烟。可他手抖得厉害,划了几次才划着火柴。
在点烟过程中,江大卫手抖得越发厉害,划了好几根火柴才将烟点着。他用力吸了一口烟,可香烟并没有缓解他涌动的情绪,身体依然在不住颤抖着。
许望秋对江大卫的表演满意至极,兴奋地喊道:“可以停了!”
随着许望秋的声音响起,现场所有人都回过神来,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江大卫他们表演的时候,他们都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没有觉得自己是在片场,而是觉得自己在事发现场,亲眼目睹了郑毅枪杀黄四郎一家的全过程。
严皓神情十分复杂,有震惊,也有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却是兴奋。他做梦也没想到江大卫能演到这种程度,不夸张的说,这段表演即使拿去跟《教父》比,跟《出租车司机》比,也不会显得逊色。
夏梦欣慰地道:“单凭这场戏,我们这部电影都可以留名青史了。”
现场工作人员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都小声议论了起来。
“这表演真是绝了啊!以前也知道江大卫演技不错,但没想到他能演到这种程度。”
“是啊!这场戏太震撼人心了!明年的金像奖影帝肯定是没跑的了!”
“我觉得还是许导演比较厉害,如果是其他导演,在江大卫演不出那种由内而外的杀气时,他们肯定就凑合了,不会想到让江大卫去杀猪练杀气。”
“那倒是,许导演调校演员真的是一绝。”
“等《冷》上映后,香江演员恐怕会抢着许导演他合作呢!”
江大卫瘫在椅子上,仰头望着天花板,嘴里不住出着粗气。他感觉自己好像跑了一次长跑,浑身力气都用光了。他以前听老演员讲,演员要是太过投入,演完戏有时候会出现“力竭”的现象,连谢幕的力气都没有。他一直不大相信,现在才知道原来是真的。
就在这时,一只手“啪”的拍在他的肩膀。他转头一看,许望秋含笑站在自己面前,竖起了大拇指:“你的表演真是精彩至极!真是精彩至极!我真没想到你能演到这种程度,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真的太出色啊!我敢这么说,明年的金像奖影帝已经是你的了!”
江大卫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得不得奖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把这场戏演好。”他看着许望秋由衷地道:“导演,谢谢你!”
许望秋一怔:“你谢我什么?”
江大卫微笑道:“谢谢你把郑毅这个角色给我,谢谢你让我去杀猪练杀气,不然我演不到这种程度。演完这场戏我对表演、入戏有了全新的认识,就像打通任督二脉那样。”
许望秋知道演这种戏很耗心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休息一会儿!我们一会儿再聊。”他转头对邹闻怀道:“邹老板,没想到你能演到这种程度。完全是影帝级的表演啊,可惜你的戏份比较少,不然明年金像奖最佳男配角肯定是你的。”
邹闻怀听到这话笑了:“许先生谬赞了,我是什么水平自己清楚。要说表演,伟年才是真的好。在跟他演戏的过程中,我背脊一直在发凉,觉得坐在我面前的不是演员,而是真正的杀手,想要杀死我的家人。”
许望秋回到监视器后面跟严皓、夏梦简单进行了交流,然后问摄影,又问录音的情况。在确定各个环节都没有问题后,他兴奋地宣布:“这个镜头过了!”
枪杀黄四郎的内容拍完了,但别墅的戏并没有拍完。郑毅潜入别墅,打死别墅保安,进入餐厅的这部分情节还没有拍,还有最后全副武装的警察进入别墅发现郑毅的镜头也没有拍,这就是他们接下来的任务。
邹闻怀、石慧他们在拍完自己的戏份后,便离开了别墅,许望秋他们在别墅继续拍剩下的内容。
一直拍到下午五点过,许望秋宣布今天的拍摄到此结束,明天继续。
郑毅潜入别墅是晚上,是黄四郎一家吃晚餐的时候,其实晚上可以继续拍的。不过许望秋感觉江大卫有点疲倦,不想过度压榨他,进而影响后面的拍摄。于是,拍夜戏的计划便取消了,他让大家回去好好休息,明天继续拍摄。
许望秋简单交代了工作人员几句,从别墅出来,正准备上车回清水湾。
就在此时传来一阵摩托车的轰鸣,三辆摩托车由远及近,向这边快速开来。在香江摩托车不是什么新鲜玩意,满大街都是,许望秋他们没有在意,只有许正道是例外。
在来之前,上级给许正道讲过,国民党杀手小组已经到香江,可能会对许望秋动手,让他保护好许望秋。尽管他认为许望秋的分析有道理,国民党是故意放风,吓吓香江电影界,以及其他各界人士,让他们不敢彻底倒向内地,但他始终没有放松警惕。
就在三辆摩托车开来的瞬间,许正道感觉到了一丝危险,这是他作为老兵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本能。他抬头看向三辆摩托,瞳孔猛然收缩,摩托车上的人都举起了带消音器的手枪。
许正道二话不说,如同猎豹一般扑向许望秋,将他扑到汽车后面,将他倒在地。
与此同时,三个杀手同时开枪了,对着许望秋所在的位置连开六枪。
许望秋被扑倒在地,躲过了致命的子弹,但许正道左肩中了一枪,暴起一团血花。站在许望秋身后的两位剧组工作人员被子弹打中,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其他没有中枪的人发出刺耳的尖叫,像一群受了惊的麻雀,四下逃窜。
许正道感觉左臂火辣辣的疼,知道自己中枪了。他强忍巨疼,低声对许望秋道:“你躺在地上装死。我不叫你,就不要起来。”说着,他将别在腰上的匕首拨了出来。
如果手里有枪,许正道有信心干掉三个杀手,可他是香江分社保安部的,不允许配枪,只带了一把匕首防身。这里地理位置比较开阔,单凭一把匕首对付三个持枪的杀手不现实。他只能虚张声势,冲着别墅里大喊:“望秋胸口中枪了!快叫救护车!杀手交给我对付!”
三个杀手停下摩托车,对着许正道藏身的汽车不住开枪。子弹将汽车玻璃打碎,将车身打出了好几个弹孔。他们已经看出许正道身手极为敏捷,是真正的高手,这样的人很难对付。他们不知道许正道手中没有枪,不敢轻易上前,而许正道那句“望秋胸口中枪”让他们觉得任务完成了。在汽车上留下一串弹孔后,他们便驾着摩托车呼啸而去。
待三辆摩托车远去后,许正道重重舒了口气。如果三个杀手冲过来,他最多拼死干掉一到两个,最终他和许望秋都会死在这里,还好三个杀手离开了。他拍了拍躺在地上装死的许望秋,叫道:“望秋!杀手已经走了!你怎么样,没事吧?”
许望秋睁开眼,从地上坐起来。他感觉胳膊有点疼,伸手摸了摸,没有血迹,应该被许正道扑倒在时摔的:“我没事,就是吓得够呛。”
他想要站起来,发现自己双腿完全不听使唤,软得跟面条似的。他尴尬地冲许正道笑了笑,发现许正道左肩红了一片,失声叫道:“哎呀!你肩膀中枪了!”
许正道满不在乎地道:“肩膀被子弹咬了一口,不要紧的。”
许望秋听到后面传来的呻吟声,转头一看,两个工作人员躺在地上直哼哼,知道他们也中枪了,当即大叫:“快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在电影中警察总是最后出现的,这次他们倒来得比较快。半山江别墅区是香江有名的富人区,住在这里的基本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警察自然不敢怠慢。他们赶到现场后,第一时间将许正道他们送到医院救治。
许正道胳膊中枪,没有伤到骨头,情况良好。另外两位中枪的剧组成员,一位腿上中枪,一位腹部中枪。腿上中枪的那位问题不大,将子弹取出,等伤口长好就没事了;腹部中枪那位情况比较严重,被送进了急救室抢救。
这个时代香江黑帮横行,治安混乱,各种恶性案件时有发生。枪击案在香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不过发生在名人身上的枪击案还是相当罕见的。
许望秋身份比较特殊,不但在柏林拿到了大奖,是国际上都非常受关注的导演,同时他又是内地人,是到香江帮夏梦拍电影。他的双重身份让他本来就非常受关注,现在他遭到神秘杀手枪击,自然引发了媒体的空前关注。
许望秋片场遭遇枪击的新闻,迅速登上香江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
第348章 杀青
许望秋怀疑是童月鹃凶手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威胁到了自由总会的生存,而自由总会凝结着童月鹃半生心血。自由总会是童月鹃老公张善坤和其他人建立的,张善坤死后,童月鹃不再演戏,心思都用在自由总会上。
出口公司推出合拍片政策后,香江电影界人心浮动,就连邵逸芙和邹闻怀都跟银都暗中接触,准备进军内地市场。如果邵逸芙、邹闻怀都跳反,那自由总会的日子真的就到头了。童月鹃对许望秋自然是恨到了极致,如果有机会杀许望秋,她肯定是第一个动手。
张善坤是青帮大佬,童月鹃也是青帮的人,而且辈分极高,跟14k这些国民党残部组成的黑帮关系密切,她要找几个杀手对付许望秋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次针对许望秋的暗杀,动手时机选得极其巧妙,是在国民党派杀手小组到香江后动的手。这么做的好处是,警方侦察重点在国民党杀手小组身上,真凶能够轻易脱身,逍遥法外;而国民党杀手没有真正动手,就算被抓,也不会入狱,最多被驱逐。在许望秋遭枪击后,国民党派杀手搞暗杀的消息肯定会流传,香江各界必然会感受到空前压力,不敢跟内地走得太近,不敢全面倒向内地。
可以说是一举多得,简直就是一次完美的犯罪。
这里存在一个问题,制定这个计划的人肯定知道国民党派杀手小组到香江的事,否则整个计划就不会成立。假设秦祥淋想杀许望秋,他能制定这样的计划吗?显然不可能。国民党派杀手到香江的事相当隐秘,只有少数人知道。
要制定这个计划,这个人一定是国民党的人,知道国民党派杀手这件事,而童月鹃就是这样的人,她是台弯监察院的侨选监察委员,也是台弯在香江的重要棋子,台弯派杀手小组到香江,她肯定知道。甚至将许望秋列为暗杀目标,可能都是她建议的。
从各方面考虑,枪击许望秋的凶手无疑就是童月鹃。
警方很快将童月鹃叫到警察局问话,但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内容。童月鹃是有身份的人,不但是自由总会主席,而且是台弯监察院的侨选监察委员。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警察不敢为难她,只能将她释放。
不过警方没有放弃,根据杀手所骑的摩托车,很快查到了线索,又找到了一个国民党的据点。根据国民党情报员提供的信息,三个杀手是台弯竹联帮的人,奉命过来杀许望秋。至于为什么杀许望秋,他们并不清楚。在枪击许望秋后,三个杀手便逃回了台弯。
许望秋更加确信童月鹃是凶手了,竹联帮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为什么要杀自己?
不过由于没有证据,许望秋和警察都拿童月鹃没办法。这个时期香江发生过很多类似的案子,比如李联杰经纪人蔡子明被枪杀。电影圈知道凶手是谁,但没有证据,只能不了了之。
许望秋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打垮自由总会,一定要将自由总会一点点摧毁,让童月鹃看着她的半生心血一点点瓦解!
由于杀手已经逃回台弯,许望秋禁足得以解除,重回剧组拍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许正道他们中枪,用鲜血献祭了这部电影。在接下的日子里,拍摄工作出奇顺利。剧组在许望秋指挥下,就像一家高速行驶的列车,高速奔向杀青日。
12月27号下午,电影拍摄终于走向终点。只要完成最后一场戏的拍摄,电影就将正式杀青。电影最后一场戏是在清水湾片场的摄影棚里拍摄,这场戏发生在郑毅家。
在《冷》这个故事里,黄四郎是香江房地产之王,但为人极其低调,平常从不在媒体上露面,也不接受媒体采访。但最近香江房地产市场崩溃,不断有人自杀,社会舆论、媒体都在冲黄四郎喊话,希望他们允许购房者毁约,不要再追那些负资产者的余款了。
黄四郎不得不站出来辩解,就接受了电视台的专访。处在绝望中郑毅发现了黄四郎手腕的红色胎记,认出了黄四郎就是当初杀死自己父母的凶手。
现场的电视机,正在播放主持人和黄四郎的对话。
主持人道:“黄先生,房价跌至一半以下,那些贷款5、6成的房东即使把房子卖掉也还不了银行贷款,负资产情况十分普遍。有人说在这种特殊时期作为香江首富的黄四郎应该网开一面,不要再追这些负资产的人所欠的房子余款了,你怎么看?”
黄四郎耸耸肩膀:“香江是个重合同守信用、风险自担的社会,你没看到金融泡沫只能自认倒霉,因为所有人都没看到。如果这个泡沫不破,你的房子赚一倍,我也没理由跟你分利润。所以,跟我们签订了合同的人必须履约,必须完成合同。”
主持人满是同情地道:“话是没错,可现在有很多人自杀……”
江大卫靠墙坐着,木然地看着电视。他整个人处在一片阴影中,让人看不清他的面目。就在这时“电视台”给了黄四郎一个特写,拍他轻轻敲击桌面的手中。就在这个时候,江大卫看到了黄四郎手上的红色胎记,猛然坐了起来,双眼紧紧盯着黄四郎的手。
许望秋坐在导演椅上,双眼紧紧盯着监视器,注视着江大卫的表演。
本来江大卫处在一片阴影中,他一坐起来,整个人的脸就被光照亮了。他眼中的情绪极其复杂,有吃惊,有不可思议,也有仇恨。他怔怔地看着电视机,眼中的吃惊、不可思议,渐渐消失,只留下浓得化不快的仇恨。巨大的杀意从江大卫身体里渗出来,弥漫在空气中,如有实质。
现场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强烈寒意,仿佛现场温度下降了十几度。
“停!”许望秋站了起来,兴奋的声音在片场里响了起来,“老江,你的表演精彩极了,把我想要的内容完美的呈现了出来。你的表演简直是完美的!”
现场众人都长长舒一口气,刚才那十几秒钟,他们本能的感觉到了恐惧,就像面对着一条眼镜蛇,不敢发出声音,甚至不敢动一下。仿佛只要发出声音,只要动一动,对方就会将杀意用在自己身上,将自己杀死。
录音和摄影很快告诉许望秋,录音和摄影没有问题。他深深吸了口气,高声宣布:“这个镜头过了!电影最后一镜头正式完成!我宣布《冷》正式杀青!”
“杀青啦!杀青啦!”现场掌声和欢呼声响成一片,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许望秋看着陷入狂欢的剧组成员,不禁露出了笑容。这部电影从开机到现在,波折不断,现在总算是完成了。他笑着向严皓伸出手:“严皓,辛苦你了。你是非常优秀的导演,在未来你一定会大放异彩的。”
严皓握了握许望秋的手,笑容灿烂地道:“能跟你合作是我的荣幸。”
许望秋冲他笑了笑,迈步向坐在地上傻笑的江大卫走去。他伸手将江大卫从地上拉起来,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的表演精彩极了。你的表演让这部电影更出色,也更动人,没有你这部电影会减分不少。”他笑着调侃道:“现在电影拍完了,回去好好和你太太造人!不然《中国最后一个太监》剧组就该找你做男主角了!”
江大卫给了许望秋一拳,笑着道:“虽然我半辈子的名气都搭进这部戏里了,但我感觉自己的演技突破了。真的特别感谢你,希望以后还能合作。”
“一定会有机会的。”许望秋笑着点点头,迈步向正在跟廖一原说话的夏梦走去。他站在夏梦面前,微笑着道:“夏梦姐,幸不辱命,电影顺利杀青了。”
夏梦微笑道:“望秋,真是辛苦你了。我相信这会是一部让世界惊叹的作品。这部电影真是特别不容易,现在终于杀青。你给大家讲几句吧。”
许望秋点点头,将自己的导演椅拉过来,站在椅子上。严皓见许望秋要讲话,就把一个喇叭递给他。许望秋手握喇叭,清了清喉咙,大声道:“大家都静一静,把手里的活放一放,我有几句话想和大家说说。”
现在迅速安静,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许望秋的脸上,想听听他要说什么。
许望秋居高临下,看着众人满是期待的眼神,微笑着道:“这部戏从筹备到现在,差不多六七个月的时间。从时间上来说,不是我所拍的电影中最长的,但从难度来说,却是我所拍摄的电影中最难的。在电影拍摄过程中,我们遇到了许许多多的麻烦,遇到了很多甚至闻所未闻的事,比如主演被猪咬伤。”
众人听到这话都哈哈大笑,江大卫则苦笑着摇头。
许望秋笑着往下讲:“我也遭到了枪击,还有两位剧组成员中枪,差点连命都丢了。不过在大家共同坚持下,共同努力下,这部电影总算完成了。所以,在这里我要感谢我们剧组的每一位成员,感谢大家为电影付出的努力。没有你们,这部电影就不可能完成。
《冷》这部电影是当初,我跟特吕弗他们约好的,大家共同拍一个题材。明年5月份,我会带着电影去戛纳电影节。在香江,电影人分佐派、佑派,会分内地电影人、香江电影人。但到了国际舞台,我们其实只有一个名字,中国电影人。因为我们这张脸就决定了我们只能是中国电影人,就算你加入英籍,别人也不会把你真正当成英国人。因为英国是白人的国度,而你是黄种人,你这身皮是换不掉的。
现在中英谈判在进行中,香江回归是历史必然;内地的各种改革也不断在深入,未来肯定会越来越好。我相信未来内地和香江合作会越来越多;我相信未来不再有香江电影人、内地电影人的区别;我相信只要我们大家齐心协力,中国电影一定会创造出前所未有的辉煌!
我就说这么多,很高兴能跟大家合作,也希望以后还能合作,谢谢你们!”
话音刚落,掌声便如同潮水一般响了起来。
第349章 立体声电影
银都有自己的制片厂,有自己的洗印车间。剧组每拍完一场戏,就会将胶片送到洗印车间冲洗。等导演看过样片后,由剪辑师进行剪辑。等电影拍完,粗剪也基本上完成了。接下来的工作就是精剪,配乐,混音,制作字幕,最后制作成片。
《冷》的配乐是罗永辉,1972年他从台弯师范大学毕业,获音乐教育学位;1979获得加州大学音乐硕士的学位;现在是岭南学院理论及作曲讲师。许望秋之所以邀请他担任作曲,主要是喜欢他为《投奔怒海》作的曲,感觉他的作曲风格比较适合自己的电影。
在电影拍摄的时候,罗永辉已经开始作曲。许望秋对哪场戏有多长,哪场戏需要音乐,哪场戏需要什么样的音乐都是有想法的。在电影拍摄过程中,罗永辉跟许望秋有过多次交流,而且到过拍摄现场。电影拍完,他也已经完成了作曲工作,就等许望秋拍板。
电影精剪版完成后,许望秋他们和罗永辉一起观摩电影,然后对曲子进行审定。
《冷》是一个沉重而压抑的故事,电影的多段配乐,许望秋都想用大提琴。不过罗永辉觉得马头琴可能更合适,就用制作了音乐小样,带来让许望秋他们审定。
大提琴和马头琴的声音各有特点,大提琴的声音更低沉,马头琴的声音更加苍凉。拿郑毅妻子死去一场戏来说,郑毅抱着妻子痛哭,大提琴的低沉声音,仿佛在心里拉扯,让人切身感觉到了郑毅的痛苦;而马头琴苍凉的声音让人觉得更加孤独和无助,结合电影剧情,让给一种宿命感,会让人感觉到在命运前无能为力的绝望。
许望秋听过小样后,觉得罗永辉是对的,马头琴更是适合《冷》。
经过讨论,电影一些场景的音乐就此确定,另外一些场景的音乐则需要调整,有些场景的音乐被取消,有些场景需要增加音乐,有些场戏的音乐需要更换。
十天之后,罗永辉带着最新的曲子来了。许望秋听过后非常满意,觉得这些曲子就是自己想要的,直接宣布,可以找交响乐团进行演奏了。
在配乐搞定后,电影后期工作就完成一大半了。
这天上午,许望秋看到了媒体关于《绝地归来》在香江上映的报道。这是《星球大战》三部曲的最后一部,将近20年后会才会推出续集。
许望秋对《星球大战》的故事并不是特别感冒,但有机会到电影院看看,还是想去看看。他便邀请严皓以及后期工作人员一起去看这部好莱坞巨制,放松放松。
众人自然纷纷叫好,毕竟是许望秋请客,肯定是不看白不看。
严皓更是建议道:“我们就去安乐的百老汇电影院吧,百老汇最近刚从美国引进了最新的立体声系统,据说放好莱坞电影效果特别震撼。”
许望秋听到能看立体声电影非常兴奋,他已经十多年没有看过立体声电影了。现在内地电影基本都是单声道,就算有所谓的立体声电影,也只是双声道,并不是多声道。不由问道:“百老汇的立体声是424立体声,还是5.1声道?”
严皓一脸懵逼:“424立体声是什么,5.1声道又是什么?”
在后世要是哪个导演问出“5.1声道是什么”这种问题,肯定会被人当成白痴。但这个时期的导演不知道5.1声道并不奇怪,毕竟现在单声道才是主流,424立体声和5.1声道都是刚出来没几年的新技术。
内地真正意义的第一部多声道立体声电影是1986年的《山林中头一个女人》,采用的就是杜比公司的424立体声技术;香江第一部424立体声电影是1993年的《新白发魔女》,比内地还要晚几年。
内地和香江电影人都不太重视电影后期,尤其不重视声音效果。内地金鸡奖一直只有最佳录音奖,香江电影金像奖最开始连录音奖都没有,到1998年才设立最佳音响效果奖。美国奥斯卡在1930年就设立了声音奖,到1963年更是设立了最佳音响和最佳音效剪辑两个奖项。
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内地和香江跟好莱坞电影工业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许望秋解释道:“424立体声有四个声道,银幕前方有左中右三个声道,电影院后方有一组环绕声;5.1声道前面也是左中右三个声道,但后面的环绕声,分为左右两组。424立体声后面只有一个声道,没有左右之分,无法确定方位。5.1声道后面有左右两组环绕声,能够营造出空间感。除此之外,5.1声道还有一个重低音声道,比如爆炸啊、击鼓啊,就通过重低音设备放出来,能营造出非常震撼的效果。”
严皓好奇地道:“望秋,你怎么会懂这些?”
许望秋平静地道:“电影是视听艺术,声音是电影语言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不重视不行。你喜欢艺术电影,对声音要求可能没那么高。我是拍商业电影的,追求的是沉浸感,希望带给观众身临其境的感觉。声音越真实,观众沉浸感就越强。所以,我对声音是相当重视的,一直在关注国外立体声技术的发展。”
严皓恍然大悟:“难怪你懂这么多,原来一直在研究啊。”
许望秋记得《星球大战》三部曲都是用70毫米胶片拍摄的,第一部搞出了超重低音,后面两部则采用了5.1声道的技术。安乐引进的立体声系统不知道是不是5.1声道,要是5.1声道,那真的可以大饱耳福了。
到了百老汇影院,许望秋一看银幕尺寸,不禁微微摇头:“是424立体声,不是5.1声道。”
“电影还没开始放呢,你怎么知道不是5.1声道?”严皓诧异地道。
“这种尺寸的银幕肯定是35毫米胶片电影,不会是70毫米胶片电影;35毫米胶片只能实现四声道,还不能实现六声道。所以,这家电影院肯定是424立体声。”
“为什么35毫米胶片电影不能做成5.1声道呢?”
“你也是做导演的,应该知道电影的画面在胶片上是一格一格的,在画面格子的一侧有个细细的黑条,声音就储存在黑条里。如果是冲洗之后的胶片,会看到在黑条里有白色波浪形的线,那就是声轨。
电影放映机中有个励光灯,通过聚焦器可以发出一道光刃,聚焦器对面有个光电感应器,可以将光信号转换为电信号。当电影胶片从光电感应器中间穿过时,聚焦器发出的光刃正好照在胶片的声轨上。光刃的光本来是非常稳定的,但当光刃在声轨上移动的时候,受声轨变化的影响就会形成强度不同的光。光电感应器接受到这些强弱不同的光线后,就会形成不断变化的电流信号。这些信号经过放大处理,送进扬声器后,就变成了观众听到的声音。
由于胶片上的黑条空间有限,没办法存储太多内容。424立体声有四个声道,其实四个声道在35毫米胶片也存不下。直到前几年,杜比公司搞出了一种新技术,将四个声道压缩成两组声轨记录在35毫米胶片上,然后通过解码器还原成四个声道。四个声道被记录到2个声轨上,然后被还原为四个声道,所以被称为424立体声。
35毫米胶片现在无法实现六声道,只有70毫米胶片才可以。这个银幕一看就是普通银幕,不是70毫米胶片电影那种巨大的银幕,显然不可能是5.1声道。不过424立体声虽然比不上5.1声道,但比单声道强多了,一会儿你们可以感受下立体声带来的惊人效果。”
严皓对许望秋佩服得五体投地:“望秋,你懂得可真多啊!”
没过多久,放映厅的灯光熄灭,屏幕亮了起来,电影开始了。
《绝地归来》延续了《星球大战》前两部的剧情,主要讲起义军攻打死星,打败帕尔帕廷,使银河系重获自由的故事。电影在欧美的票房和口碑不如前两部,但场面比前两部更加宏大。整部电影耗资3250万美元,视听效果是最顶级的。
严皓他们是第一次看立体声电影,都被424立体声深深震撼了。以前的电影只有一个声道,声音是没有方位感,也没有空间感的。424立体声不一样,它有四个声道,能够清楚的感觉到方位的存在,说话的人在左边,就让左边的喇叭发声,说话的人在右边,就让右边的喇叭发声,给人身临其境的感觉,仿佛自己就在现场。
严皓他们都沉浸在电影剧情中,跟放映厅里的数百观众一样,内心随着故事的推进不住起伏。他们为主角的安危揪心;他们为电影中的惊险场面尖叫;他们为宏大的场面今天;他们为主角的胜利欢呼。
许望秋不是很满意,这种电影肯定要5.1声道才能将最佳效果呈现出来。如果《绝地归来》没有5.1声道倒也罢了,但《绝地归来》是有5.1声道的,却因为没有播放设备,没法享受到最佳视听效果,实在有些可惜。
两个多小时的电影结束后,现场观众恋恋不舍地站了起来。他们的兴奋劲还没有过,跟朋友、跟同伴热烈地诉说着内心的感受,讲述着自己对电影的喜爱。他们七嘴八舌议论着,讨论电影的情节,讨论电影里的人物,看法千差万别,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错过这部电影绝对会后悔的!
严皓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立体声效果真好啊,简直太震撼了。”
许望秋心想这只是424立体声,等你将来见识到5.1声道,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震撼,呵呵笑道:“立体声会让你感觉自己被声音包裹,仿佛就在现场,代入感特别强。对商业电影来说,最重要的是代入感,所以,立体声在未来一定会取代单声道,成为主流。”
严皓忍不住道:“既然你懂立体声,那我们这部电影能不能做成立体声呢?”
许望秋摇了摇头:“做是可以做,但内地和香江做不了,只能去美国做。整个音效全部都得做,这不但要花时间,而且要花不少钱,没一两百万恐怕搞不定。我们这部电影是剧情片,情节偏压抑,票房怎么样很难说,而且电影比较阴暗,内地恐怕很难上映。还是不要再增加成本比较好,不然电影赔了,没法向夏梦姐交待。”
第350章 5.1声道
许望秋他们回到银都后不久,便开始下雨,雨点还是淅淅沥沥的,不紧不慢地打在路面上,几乎见不到什么踪迹。等到半夜时分,雨势骤然加大,变成了倾盆大雨。密集的雨点好似断线的珍珠落在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脆响。
许望秋并没有受影响,躺在床上,思考着立体声和5.1声道的问题。《冷》这部电影肯定不会做成立体声,但他未来肯定会拍立体声电影,准备有搞5.1声道的计划。
很多人说到90年代后期香江电影崩盘,都会提到好莱坞电影完成了特效的升级换代,但很少有人注意到声音的问题。
好莱坞电影在1993年左右开始声音系统的全面升级换代,从此进入5.1声道的时代。5.1声道的声音非常真实,有方位感、有空间感,能够带来极为惊人的临场感,让人身临其境,是单声道根本无法比拟的。
特效带来的惊人视觉效果,加上5.1声道带来的临场感,让好莱坞大片从此一飞冲天。
香江电影一直是小作坊,很多时候剧本都没写完就会开机,都是赚快钱的生意,没人愿意在声音上下功夫,基本上都是单声道。到1993年,于仁泰拍《白发魔女》才第一次使用424立体声,比内地都要晚。香江电影被完成了升级换代的好莱坞大片碾压,一点都不奇怪。
中国电影要想在未来摆脱困境,必须搞立体声。
多声道系统在国外已经发展了很多年,30年代就已经出现。50年代的时候,美国电影行业受电视冲击特别厉害,为了对抗电视带来的冲击,电影人开始搞宽银幕电影,搞3d体电影,而立体声也开始被用于电影制作。
当时虽然出现了立体声电影,但立体声电影始终没能成为主流,因为35毫米胶片没法实现多声道,只有70毫米胶片才有足够的的空间实现多声道。70毫米胶片成本很高,35毫米胶片电影始终是主流。所以,多声道立体声虽然出现,但没能大规模推广。
直到1975年,杜比公司搞出了424立体声。在这种技术出现后,35毫米胶片终于可以实现多声道了,立体声电影逐步在全球范围内推广。在90年代中期5.1声道大规模推广前,424立体声始终是电影行业的主流,统治着电影院。
5.1声道几乎是跟424立体声同一时间段出现的,1977年杜比公司帮《星球大战》搞出了超重低音,受到欢迎。1979年的《现代启示录》在声音上下足了功夫,前方有三个声道,后面的环绕声阵列分割成左右环绕扬声器,还有单独的低音声道,5.1声道从此诞生。
不过5.1声道只能在70毫米胶片上实现,没能大规模推广。
进入80年代后,随着技术发展,35毫米胶片实现了光学数字声轨,可以容纳6个甚至更多的声道。1992年8月,杜比公司首映了第一部数字声系统的影片,运用杜比sr-d系统的影片《蝙蝠侠归来》,5.1声道真正登上历史舞台,并逐渐在全球范围内推广,杜比公司也从此成为音频领域不可能动摇的王者。
也就是说,八年后杜比公司才会搞出能大规模推广的5.1声道技术,将电影行业真正带进5.1声道的世界。要是能提前让35毫米胶片电影实现5.1声道,会怎么样呢?
就算不能取代杜比公司,成为音频领域的王者,在音频这个大蛋糕上切一块是完全可能的。要是这事能够做成,等数字时代到来后,每年专利费都可以收几十亿。
在上一世,音频专利完全被欧美企业垄断,中国手机、mp3、mp4、随身听、汽车音响等电子产品只要涉及到影音技术都必须交专利费,每年费用高达百亿。2016年,杜比公司在印度将oppo和vivo告上法庭,称这两家公司的手机产品侵犯其专利权,要求每部手机支付3.43元专利费,这两家公司只能乖乖交钱。
许望秋清楚要在35毫米胶片上实现5.1声道难度极大,杜比公司靠着多年积累,一直深入研发,也要到90年代才搞定,国内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积累,要在胶片上实现5.1声道无疑是痴人说梦。但他知道一种不需要将声音信息记录在胶片上,而是将声音信息记录在光盘上,从而实现5.1声道的技术,这就是dts立体声。
后世只要经常买碟的人就没有不知道dts的,因为大部分影碟的封面都会写着“dts”三个字母。1991年,特里-比尔德开发完成dts系统后,在一位朋友介绍之下认识了导演斯皮尔伯格。当斯皮尔伯格看过使用dts处理的电影音效后,当即就通知环球制片,他的新片《侏罗纪公园》将使用dts系统来制作。1993年6月11日《侏罗纪公园》正式上映,电影的视听效果震撼了世界,dts也逐渐成长为能跟杜比立体声叫板的系统。
dts立体声跟杜比立体声的最大不同是采取了声画分离的技术,将声音记录在光盘上,由专用的光盘驱动器读取,另外在拷贝上录有时间同步码,用来控制光驱,使声音与画面同步。
中国立体声技术跟美国差距极大,可以说一片空白,过去中国科研的重心在国防和军事上,应用技术的投入相对来说比较少,像立体声这种技术根本就没有搞。如果采用传统模式,将声音记录在胶片上,想抢在杜比公司前面实现5.1声道根本不可能。
但中国激光技术和数字技术上跟国外差距并不大,采用dts的方式,通过光盘记录声音,抢在杜比公司前面实现5.1声道是完全有可能的。
就拿光盘来说,80年代中国搞出了全套光存储设备,并掌握了相应的技术。比如魔都激光技术研究所在1982年就搞出了光盘录放装置。由于种种原因,中国光存储技术没有发展起来,标准和专利最终掌握在欧美企业手中。
用dts的方式搞出5.1声道并不难,真正的难点在于搞出来后,如何组织生产,以及如何推广这种设备。你技术在先进,如果不能大规模生产,如果不能大规模推广,也没有任何意义。许望秋搞5.1声道最终重要目的是让自己的格式成为视听播放设备的主流格式之一,就像上一世的dts那样。这样,将来做vcd和dvd,才不会为音频专利犯愁。
以国内现有的条件搞出5.1声道的放映机后,组织生产并不难。不管是国内的摄影机厂合作,还是跟自己组建生产线,都没有问题。
真正的难点在光盘生产上,以国内的现有条件根本无法组建现代化的光盘生产线,因为现在光盘是高科技,全世界只有荷兰、东瀛和法国拥有完整的光盘生产技术。
80年代国内的研究所搞出了全套光盘技术,但由于没有能力组建现代化的生产线,进行相应的生产。到90年代,中国只能从国外不断引进光盘生产线,而自己辛辛苦苦搞出来的光盘技术全部束之高阁。到后来中国成为了世界头号光盘生产大国,但利润大部分却被外国厂商拿走,完全沦为最低端的加工企业。
如果没有自己的光盘生产线,就会被别人卡脖子,就很难建立自己的光盘标准。
要解决生产线问题,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国外引进,利用引进国外的光盘生产线,然后对生产线进行改造,进而生产出符合自己要求的光盘。只是光盘生产线属于最新技术,别人不会轻易出售,就算肯出售,价格也特别高,没有两三千万美元搞不定。
让出口公司掏两三千美元引进光盘生产线显然不可能,许望秋过去一直在为这个问题犯愁。这次香江之行,让他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那就是跟霍英冬合作,由霍英冬出资引进生产线,解决光盘生产的问题。
许望秋觉得搞5.1声道的条件已经成熟,可以开始这个计划了。他决定回北平后就找王岚西谈谈,在出口公司成立的数字影音研究所,搞5.1声道研发。
接下来的几天里,许望秋抽空到商场逛了逛,去看索尼最近推出的cd播放权,以及飞利浦的激光视盘。许望秋本来想买两台设备回去,让国内的专家研究,但这些设备都贵得吓人,要几千港币一台。他倒是掏得起这个钱,但自己掏实在太肉疼。他觉得还是等说服王岚西之后,由公司掏钱比较好。
这天晚上,许望秋接到了刘林打来的电话。这个时代打国际长途必须到电信局,价格也贵得离谱,30块钱一分钟。如果不是出了大事,刘林不可能打电话过来。
许望秋连忙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刘林焦急地道:“我们剧组那个叫芦苇的编剧被抓了。”
许望秋皱了皱眉:“被抓了,为什么被抓?”
刘林道:“最近几个月抓了很多人,没想到芦苇也被抓了。”
听到芦苇落网,许望秋连忙问道:“他到底犯了什么事,严不严重?”
“西影厂那边说是花案。”
“花案,花案是什么案子?”许望秋第一次听到这个罪名。
“就是男女关系的事,具体是什么案子我也不清楚。”
许望秋脑袋顿时大了,男女关系问题很容易被定为流氓罪,而流氓罪可是重罪。他不知道芦苇在上一世有没有被抓,就算上一世他被抓过,后来又被放了,但也不能保证芦苇这次能逃出生天,毕竟芦苇的成长轨迹已经发生改变。
中国好编剧稀奇,而芦苇是编剧中的佼佼者。
许望秋可不希望芦苇倒在这里,当机立断地道:“我马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