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致命晨曦(九)
机舱内的新兵们恐惧地尖叫起来。顶 点 X 23 U S
他们虽然视线模糊,倍受震慑,且头晕目眩,但依旧能够察觉到那泰山压顶般的庞大物体,以及其恐怖动能所引发的气压变化和重力扰动。
缓缓下坠的巨型建筑群占据了纷乱的苍穹,明亮蛛网般的高压电流依附在它的表面,它切开了悬浮在熊熊燃烧的城市上方的厚重黑烟,穿过在河口处某座大型工厂如同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的夺目火柱。
它从遮天蔽日的滚滚烟尘中现身,仿佛是一艘宏伟帆船,覆满了精工细作的华美雕饰,踏着滔天白浪跃向海滩。
它充满了铁鹞窗户的视野,它仿佛和世界一样大,它就像一座踏着钟摆的弧度缓缓挥来的城市,一块块残骸如流星般在它周围闪过,与这天空之城的缓慢陨落相比,那些明亮的光点要迅捷得多。
一些陨石般的碎片击中那城市伸展出的旋臂,火团随之绽放,另一些则呼啸而过,击中地面,城市与河流。
雅米拉看得真切,任何一次这样的冲击都将成为一场灾难,那猛烈的撞击和爆炸会抹平一个地区。
“强森队长!”
她喊道,扯起身边一条缆绳。
道恩强森看向她,两片红色的目镜闪动不已。
他的利刃瞬间出鞘,轻而易举地斩断了粗重的缆线,火花四溅,因为撞击卡死的舱门骤然大开在众人脚下,狂风从下方猛灌入机舱,所有人的叫声都被淹没在呼啸之中。
雅米拉抓起缆绳,深吸一口气,在她周围,队员们或嘶吼或是啜泣,不远处有几个人率先机舱中跳了出去。
铁鹞正迅速沉向地面,沙滩和海水充满了视野,越来越大。
“跳!!”
雅米拉大吼一声,拉下手边的摇杆。
伴随着强烈的失重,她脱离了拘束器径直坠向地面,身后长长的缆绳在剧烈的摩擦中迸出一串火星。
更多的人跳了下来,他们跟着铁鹞的摇摆而疯狂旋转,就像被无知顽童随意摆弄的牵线木偶一样,一些人的线绞缠在一起,一些人则在半空中发生碰撞。
当达到一定高度时,缆绳骤然停顿半秒,吸收掉大量冲击力后,与战斗服分离。
天旋地转中,雅米拉重重扑倒在沙滩上,浑浊的海水混杂着粗糙的沙砾泼洒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舌尖充满了苦涩的味道。
她耳膜轰鸣,眼中的世界摇摆不定。
这只持续了三秒,很快她站了起来。
搭乘她的铁鹞轰然陨落,它修长的机尾一马当先地咬进松软的地面,机舱作为最坚固的部分,因此它们在这剧烈的撞击之后仅有轻微的变形。
又一架铁鹞坠落了,它击中了雅米拉乘坐的那架,使其分崩离析,流星般的残骸依旧在划破苍穹,四下陨落,这次冲击扬起了一道比海浪还要高的沙尘之墙。
地面战栗起来,那是种世界末日般的漫长震颤,空气中充满了尖锐震耳的嘶吼。
雅米拉看到了强森,他依然活着,而且正在聚集其他人。
“集合!所有人集合!!”
他们遭遇了不在计划中的火力袭击,这原本该是一处安全平静的着陆场,现在却变成了燃烧的废墟坟墓。
雅米拉剧烈喘息着,视线不停的在慌乱的人群中寻找自己的队员。
很快,她找到了他们,他们也看到了她。
“班长!”
谢天谢地,他们都还活着,雅米拉第一次感到了轻松。
然而,更可怕的东西却开始从海岸的防波堤上向他们逼来。
诸多血肉使者苏醒了,超出凡人心智理解范畴的怪物在城市燃烧尘云中穿行,它们青灰色的躯体从朽败的残骸中现身,越过灼目的能量漩涡,如同一头头浮上水面的深海巨怪。
它们势不可挡,它们饥渴难耐,它们用残缺的喉咙向那熊熊燃烧的天空嘶吼着挑战与威吓。
炮火瞬间充满了海岸,如同一阵暴风雪,数里长的一束束焦灼等离子和激光在任何观看者的视网膜中烙下残影,它们手上的主武器喷吐出夺目的能量,释放着光束,光球,或是扭曲分叉的闪电。
雅米拉的一名队员被突如其来的能量子弹击中,他的肩膀和头颅在爆炸中化作一团红雾。
掠过的白热破片割裂了另外两个新兵员。
不远处另一个与雅米拉相识的班长则被轰击所带来的气流抛到了半空中,他破碎的尸体随后穿过满目疮痍的登陆场,掉进了海里。
雅米拉看着更多惨遭杀害的新兵翻滚着坠向地面,他们尸体消失在沙滩,融入了那片由飞旋残骸与燃烧碎片所组成的冰雹中。
“离开这!!前进!寻找掩护!!”
强森的命令明白无误,雅米拉带着自己的人开始朝防波堤冲刺,她看到了那些可憎的怪物,抬起手枪朝它们射击,同时紧紧握住了自己的阔剑。
她的拇指拂过剑柄的按钮,蔚蓝色的立场笼罩瞬间在剑身之上。
这将是她的第一战,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战。
17月10日6时40分22秒
洛克军士吼着命令,但没人听他的。
极端的冲击让雷恩张着嘴呆立在原地,士兵们四处乱跑,火球从血海般的天空中尖啸着落下来,在他们身边爆炸。
一块块晶锥从头顶扫过,轰然坠地,雷恩紧张地弯腰躲避。
在营区另一头,一顶炊事帐篷化作火团,医疗区被抛到空中,仿佛下面有一片地雷突然被触发。
每一次爆炸都会让雷恩畏缩,但他的双眼从未离开那最大的奇观,一座城市刚刚在他们南边三十公里之外降临了。
如今它像一座拔地而起的山脉般躺在那里,支离破碎,浓烟滚滚,此起彼伏的爆炸如同鞭炮一样在它下落的旋臂上蔓延。
它完全超乎他的想象,庞大得令人难以置信。
他所能想到的只有身在河对岸的妻子,她肯定很害怕,她应该还活着,他用这个安慰自己。
那个古怪城市坠落在靠近海岸的方向,老城区很可能逃过了一劫,虽然各种残骸正在轰炸整个地区。
谁知道天上居然有这么多可以掉下来的玩意?她很有可能到她姑妈家去了,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她肯定去了她姑妈家,躲在地窖里,非常安全。
第240章 致命晨曦(十)
雷恩费力地吞咽了一下。
他意识到自己并不爱她,或许从来没爱过。
他突然明白了这一点,之前的一切都太顺理成章,太浪漫。
他要成为一名士兵,要随军队远去,所以他们的时间分外宝贵,他们有可能再也不会相见,所以这顺理成章,很容易许下承诺。
若是不会有天长地久,那么海誓山盟便是信手拈来,一切都那么浪漫,一切都那么凄美,他们时间紧迫,所以一切都有了意义。
他们结婚了,那就像一场盛大的送行,大家都哭了,多么浪漫,多么浪漫……
多么虚妄,虚妄而反常,就像那座替代了库斯科纳尔的破碎城市,就像这一整天。
他仿佛从白日梦中坠入一场梦魇,然而在这里一切却都更加真实。
电光火石间,小卡夫卡将他撞倒。
“干什么!”
雷恩起身惊呼道,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某个几乎肯定是野战炮的炽热物体沿着营地翻滚而来,碾过帐篷和水车,如果不是小卡夫卡,他也会被压扁。
“我们走!”
他的班长喊道。
“去哪儿?”
“教堂!”
洛克上尉朝所有人大吼起来。
“到教堂里去!”
但这毫无道理,这片区域有数千名士兵,区区一个为了应付规定而建造的小教堂,那么他们还不如地上挖的一个他妈的土坑,也许还能管点用。
“看!”
连队的医疗兵突然高喊起来。
“围栏那边!”
他们看向军营那道围栏,它将他们的军营与第一特遣师第三步兵团的营地相隔开。
那些人之前在吟唱,如今他们都堆在围栏边上,他们苍白的手掌与凄惨的面孔挤在栅栏后面,他们在呼喊,雷恩能看到对面营地后方的跃动火光。
“他们被困住了!”
洛克用力跺跺脚,仿佛自己就身处其中。
“混蛋!他们被困住了,他们出不来。”
一些士兵冲了过去,想要看看他们能否将围栏的门打开。
“等等……”
雷恩注意到了某种诡异的气氛,那些苍白人脸上表情,扭曲得近似于笑。
“……别!”
他们离得太近了,他小队里的战友离围栏太近,离那些苍白的面孔太近了。
那围栏骤然倒下,它早已被切断,此刻在一阵轻响中坠地,那些外来的炮灰兵顿时涌入六十一连的营地。
“这他妈怎么回事?”
洛克立刻拔出了自己的手枪。
但那些外来人手里也有枪,步枪,手枪,短刀,长柄武器,他们甚至有他妈的长矛!
第一批子弹击中了最近的士兵,他们躬身倒地,那些人嚎叫着猛冲过来。
一个人将长矛捅进医疗兵的肚子,他发出超乎常理的惨烈尖叫,而随着那个癫狂大笑的人扭动矛柄,他的尖叫断断续续地停歇下来。
瑟姆,一个雷恩刚刚认识的人,脸上挨了一枪,他倒下的时候头颅变成了奇怪的形状。
韦提斯转身要跑的时候被射中,巴德被捅了很多刀,特瓦斯中弹了,之后是凯姆,还有哥德哈本。
雷恩和小卡夫卡开始向后撤退,哈斯安转身和他们一起逃,但他在瑟姆的尸体上绊倒了,那些疯子立刻追了上去,拿手上原始的武器把他打死,就像女人在河边用棒子敲打衣服一样。
洛克大骂一句,手枪奋力开火。
他达成了帝**队的第一次主动击杀,虽然这一事实并未被后人知晓,他击中了一个手持步枪的疯子,杀死了对方。
随后一柄刺刀穿透了他的胳膊,另一柄刺伤了他的大腿,他顿时摔倒。
他们将他按在地上,他尖叫着,吐出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污言秽语。
身披青灰色罩袍的,手持燃烧水晶剑的怪人从烟雾中走出,屠杀他手下的士兵,在这一切的愤怒与痛苦中,洛克意识到他们又开始吟唱了。
将他按在地上的一个混蛋弯下腰,准备用匕首割开他的喉咙,但另一个混蛋阻止了他。
克里德弗斯特俯视着那个被他的部下按在地上的人,一个军官。
他能觉得他用得上这个受伤的军士。
毕竟,有些东西需要喂食。
17月10日6时43分37秒
努坦斯抱着女伯爵穿过熊熊燃烧的街道,而她负责指引方向。
塞拉斯以及还有侍从们紧随其后,阿尔拜和他的小队担任护卫。
“这边。”
女伯爵抬起手说道。
“沿那道斜坡下去。那里。”
前方是一座高大的铁塔,它们脚手架般的粗蛮结构之间夹着一个圆盘形的接收器,看起来很先进。
“我父亲在这里工作了三十年,他亲手埋下了第一块地基砖石。”
“很好。”
努坦斯平淡的回答。
燃烧的残骸依旧像炸弹一样从天而降,队伍里的所有人都没能完全从天空之城的陨落中回过神来,一些侍从眼中泪光闪闪。
铁塔所占据的平台坐落在主广场一个混凝土洼地中央,这是个天然掩体,大约两百名士兵和民众挤在平台下面,寻求庇护,这算不上什么安全港湾,但总比没有好。
炽热的灰烬正纷纷洒落,时不时地便有某种微小但沉重的东西像子弹般击中大地,可能是断裂的铁桩或者其他玩意。
那些在这里避难的人看到了秘卫,他们涌了过来。
他们有问题,有很多问题,还有求援的呼叫。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努坦斯将女伯爵下,举起双手告诉他们。
“显然,现在是紧急情况。我需要让这个发报站运作起来,那样的话我们或许能得到一些答案,我需要电报操作员。”
几个志愿者走上前来,他选了两个人。
“我们走吧。”
他很不安,自从灾难降临已经过去了快十分钟,而他还是一无所知。
发报站的控制室由三个的工作间组成,被铁塔的横梁架在离地面三十五米高的地方,开放式的旋梯将其与地面相连。
努坦斯重新女伯爵抱起来,在前面领路,两个电报操作员紧随其后,以及女伯爵的几个侍从,塞拉斯和阿尔拜。
阿尔拜手下的秘卫分散开来,安抚躁动的人群。
他们打开一个工作间,还有电源,发报员开始启动电报机,努坦斯拿起一块纸板,上面缭乱的记录着许多电码,并非他所认识的莫尔电码。
发报员坐在主发报机前,面对着工作间的窗户,嘶鸣的杂音和干扰伴随着扰人的嘀嗒声,在那古旧而笨重的扩音器中响起。
“那是枪声吗?”
塞拉顿忽然问道。
“我没听清。”
努坦斯摇了摇头,放下手中的纸板,也许过去他还会就这些令人怀疑的电码好好调查一翻,但今天这简直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值得调查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或许是什么掉下来了。”
他来到工作间外面的狭窄走廊上,视野非常开阔,但他看到的绝非优美风景。
第241章 致命晨曦(十一)
大片港口设施已经陷入火海,河两岸的天空上涂抹着浓烟,流星般的轨迹在黑暗的背景上划过,如同一条条陨石的弹道。顶 点 X 23 U S
此刻已经很难分辨出那海面上漂浮庞大的战舰残骸,然而透过这片黑烟,他看到银角湾的方向闪动着红光,仿佛是地狱的入口。
一种遥远的隆隆闷响清晰可闻,那几乎像是一场毫不间断的炮击。
他依旧对此一无所知。
下方传来一阵喊声,一群士兵小队进入了铁塔脚下的洼地,他们身穿青灰色的军服,虽然在这个凶险的时刻能有些团结协作再好不过,但努坦斯从没见过这样的帝**人。
他看到许多人上前欢迎他们。
努坦斯回到监听站里。
“我下去一趟。”
他看着塞拉斯,低声道:
“来了一群可疑的家伙。”
他又看着了看努力工作的发报员们。
“一旦他们有任何进展,马上叫我上来。”
塞拉斯点点头。
努坦斯转过身,但停顿了一下。
“怎么了?”
塞拉斯有些疑惑。
努坦斯不确定,他张口欲答。
毫无预警,毫无任何预警,仅仅是一秒的不安,一种直觉的刺痛,告诉他事情不对劲。
一秒,太短,也太晚了。
大口径枪弹敲进工作间的地板和正面墙壁,从下方发射的子弹。
地板和正面墙壁顿时被撕裂,解离的金属板变成了致命的碎片,光芒和火焰从爆破点骤然涌入,带着无数碎片席卷这个破损的房间。
工作间内部被扩散的烈焰与纷飞的金属所充满,子弹冲击所引发的强大压力将窗户轰开,并摧毁了那些发报机,女伯爵被震倒在地,一名侍从被子弹击中,他的肩膀和头颅在爆炸中化作一团红雾。从地板上剥落的白热破片割裂了那两个发报员作员。
地板开始脱离正面墙壁。
“后退!后退!”
努坦斯大吼起来,整个工作间都在尖鸣着倾斜,仿佛马上要脱离它的位置,支撑那道旋梯的金属笼与铁塔断离,轰然倒塌。
那些未知的杀手再次开火,又一道暴雨般的凶狠子弹笼罩了工作间,努坦斯癫狂地评估事态,他的武器握在手中,攻击来自下方的位置,那是工作间的底部。
大口径子弹,发生冲击时引爆,他从没听说过帝国有类似的武器。
“我们得离开!”
塞拉斯在他身边大喊。
“我说了后退!”
努坦斯尖吼着,抓住塞拉斯,将他拽到工作间后部。
两人开始还击,透过地板剥落时留下的大洞发射子弹,下方充满了烟尘,没有清晰的目标,他们照样开火,阻击敌人。
身体的晃动表明,这个工作间正在向后倾覆,它将脱离其所在的平台,坠向地面。
女伯爵已经死了,她身上毫无伤痕,但努坦斯知道大口径枪弹轰击所引发的巨大压力与动能冲击必然震碎了她的器官。
阿尔拜倒下了,从下方射来的两三发子弹击中了他,他正仰面躺在那迅速消亡的地板上,他的双脚不见了,爆炸削去了他小腿,大腿,躯干和面部,深深的伤口上覆满了污秽凝结的血块。
努坦斯看到了阿尔拜圆睁的双眸,在满脸鲜血之间,他的眼睛充斥着无助与困惑。
没有时间去悼念,努坦斯猛地一脚踹开后部大门,旋梯已经不见了,无路可走,工作间开始倾覆,如同一艘在湍流中漂浮的小船突然来到了瀑布面前。
“跳!”
努坦斯喊道。
下一秒,他们跳了下去。
17月10日6时45分09秒
费德提克刚刚传送到地表,向紫宫的进军由他统领。
血肉使者,黎明之子与大批叛军正在为他的队列开辟道路,另一支部队已经被派遣去围困住南边的巫丘,从古代保留至今,依然具有毁灭性力量的血肉使者定能将那个污秽的巢穴焚烧殆尽。
费德提克野心重重,他希望超越一个指挥官与介质的角色,以及时常萦绕于俄瑞巴和马克那两人身边,在暮光中低声耳语的无名阴影都向他应许过这些,他会得到眷顾,他甚至会比黎明之子更加伟大。
但他必须证明自己,虽然他已经在战场上证明过千百遍了。
这是一场新的战争,这是从未公诸于世的一场战争,费德提克必须达成他的目标,并履行他的使命,他必须证明无论是人还是非人都任由他驱使。
他渴求力量。
自久远的过去,费德提克就是最伟大的奥术宗师,然而如今那些催熟的黎明之子似乎已经超越了他。
他和他们已经不再是宗师了,他们只能勉强跟上黎明之子的精妙技艺。
就如同他们是从某个地方借取力量,黎明之子则是与那个地方合而为一。
费德提克想要在未来的新世界拥有一席之地,为了赢取这样的殊荣,他会将把所有凡人的国度化作焦土。
17月10日6时47分13秒
库斯科纳尔遭受了重创,光芒在天际闪动。
克里德弗斯特知道那些受祝福的主人们已经在摧毁敌人最后的根基,他们在撼动这个城市,就像一个窃贼将珠宝从底座中撬出来。
白霜在城市的墙壁与屋顶上迅速冻结又随即消融,火焰毫无缘由地颤抖熄灭,又瞬间重燃。
他将部下集结起来,黎明兄弟会全心奉献,他们在黎明之子的带领下,已经将河岸的诸多帝**队营地彻底剿灭,付之一炬。
他们杀掉了数千人,克里德弗斯特检视过堆积成山的死者,几乎有一整个团的士兵冲进河里,挣扎着妄图逃跑,随后便被他们的枪炮尽数屠戮,众多没有被河水冲到下游的尸体在岸边垒成了几道新的码头,那些由遗骸所搭建的坡道向污浊的湍流中延伸出去。
面对零星的抵抗,兄弟会也毫无惧意,他们踏入枪林弹雨之中,直面死亡。
这种充满狂喜的牺牲仪式最终将对方彻底压倒,有些人将爆炸物绑在身上,一头扎进逃跑的敌人之间,达成自身的超脱。
当他们攻陷了第六十一连的营地之后,兄弟会发现了一批武器箱,里面的新式步枪还在等待分发,兄弟会用这些性能强大的崭新武器替换掉了老旧装备,克里德弗斯特就拿了一把黑色的轮转手枪。
它结实又轻便,虽然后座力颇大,但完全不碍事,他已经用这把枪杀掉了六个人。
他能体会到其中的讽刺。
上级传来了命令,最后一处河港必须被夺取,之后是附近平原上的教堂。
克里德弗斯特在想着那荒无人烟,被肮脏巫术所覆盖的山丘,他相信那里很快就会承受狂暴的集中火力,诸般伟力在今天脱鞘而出,一个新世界马上就要打开。
第242章 致命晨曦(十二)
17月10日6时47分46秒
整个世界战栗不已,大片区域依旧在熊熊燃烧,类似重型火炮的隆隆轰鸣从城市传来,每过几分钟都有一架三角形的古怪飞行器掠过,拖曳着明亮的尾迹。www.uu234.net
浓烟将天空涂成一片昏黑,诸多明亮的光点都是残骸在焚灭。
尘埃遮天蔽日,那是被猛烈冲击所震起的青灰色尘土与灰烬,它们悬浮在空中,覆满住一切表面。
轻微的地震让一些尘埃纷纷洒落,它渗入排气管,钻进下水道,随着阵阵微风如轻烟般摇摆。
它们沾在鲜血上。
无数死者血迹斑斑的皮肤都被它们所覆盖,它们像锯末般阻塞住一滩滩鲜血,涂抹了尸体的面孔,让它们看起来仿佛是被殡仪馆整理过仪容一样。
维尔特是一名帝**官,有着少校军衔,他沿着一条马路前进,手枪和剑握在手中。
棕色皮靴将灰尘激起,一百三十一名部下紧跟着他,另有十二个人携带重型武器在后方压阵,那是一挺最新式的水冷重机枪。
这个区域需要清剿,指挥官下达了命令,在对方发起大规模进攻之前,整个条街道必须被彻底扫清。
到处都藏着叛乱者,维尔特很谨慎,因为他知道这些所谓的“叛乱者”里有些是非人的怪物,他的手下没法对付那样的敌人,无论对方的数量有多少。
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还要带上重型武器的原因,维尔特所惧怕的并非死亡,他们是帝**人,执行命令就是一切,这是他们立下的誓言。
他所惧怕的并非死亡,但他是个老兵了,他知道自己还是要尽量远离痛苦。
这条街区离第二军械库太近了,它的存在让这片区域的守军坐立不安,将军害怕叛军会夺取更多的武器,因为第一和第三军械库都已陷落。
维尔特警觉地站直身子,有三个人冲进了前方的空旷地带,逃向另一头的闷燃废墟。
他们是正常的人类,这让他很欣慰,他们穿着破烂的工服,他们手无寸铁。
举枪,瞄准,朝最前面的人射击,七十米左右,移动目标。
腿部后面中弹,正合他意,不错,那个人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嚎起来,还活着,活着就好。
除了清剿这片区域之外,他的小队还负责抓获一些俘虏来套取情报,那三个人的皮肤都是令人作呕的青灰色,很明显那是敌人的标志。
在他周围,其他人也举枪瞄准。
两个人开枪但都射偏了,仅仅打在覆满灰尘的碎石上,他的副官射出一枪,命中了。
那个人被一发爆头撂倒,死了,也不错,叛徒都该死。
维尔特笑了起来,副官也笑着回应,在满面尘灰中露出一排白牙。
又一声枪响,但不是步枪,而是深沉的轰鸣。
维尔特的副官爆炸开来,碎肉和黑血四下飞溅,全身覆满尘埃的众人又被涂抹上一层模糊的血肉。
一截脊椎迸射到维尔特身上,他立刻将眼睛里的血眨出去,他在地上看到了牙齿,嵌在一块颚骨中的牙齿,仅仅一秒之前还在朝他笑的牙齿。
士兵们急忙分散,他则迅速嚎出一道命令。
“隐蔽!隐蔽!”
有个可怕的战士正朝他们冲过来,他冲出掩体,像一道青色的残影。
他们开火了,许多子弹命中了那个家伙,猛烈的冲击敲打着覆满尘埃的青灰色盔甲,他们放慢了他的脚步,但没能让他停下。
他一只手里是一把青色的水晶剑,另一只手则反握着一把匕首。
他的身上环绕着**的青色火焰,双眼透着诡异的灰白色,迅速穿越枪林弹雨。
维尔特看到他先是用剑捅穿了福布斯,血肉骨骼瞬间化为烂泥,之后又砍翻了格罗,那一剑让格罗整个人翻转起来,他像个舞者般旋动着,喷洒的鲜血如同一袭红色披风,然后摔落下来。
在目睹索尔科被一剑分尸后,维尔特的世界就骤然上下颠倒,他被撞翻在地。
那怪物并没有停下脚步,他在朝机枪班冲过去,他知道那才是真正的威胁。
维尔特翻过身,吐出鲜血和尘土,在那家伙撞上他的时候他咬掉了一块舌头。
“杀了他!杀了他!”
重机枪部署就位,机枪手在开火,另外一人跪在地上托举弹链。
那人大步流星,丝毫不惧迎面而来的弹雨。
“他妈的干掉那个混蛋!”
维尔特看到机枪的子弹打在那个混帐肩上,把他甩飞出去,可以看到鲜血在空中飞舞。
他也是有血的,也是会受伤的,这很好。
突然,维尔特意识到一件事。
副官是被某种远程武器杀掉的,但那个混账只有剑和匕首,他只有剑和匕首,所以……
第二个身穿灰败半身甲的人现身了,他手上有一把造型古怪的t形手枪。
他在二十米开外的一个花店的房顶出现,五米多的高度,带有助跑。
他飞身直落,探出双脚,他一直在等待机枪班在自己下方部署,他在等待机枪去对他的同僚。
那个新出现的家伙轰然落在弹药箱上,两只脚稳稳站住,把整个箱子踩碎,黄橙橙的子弹像是顽童洒落的玻璃珠,四处乱飞。
他站稳脚跟之后抬起手,不到五米的距离内用手枪连续开火。
轰!轰!
两发子弹,两条性命,他射出的不是金属,而是某种类似尖锐玻璃渣的晶体。
第一个家伙也跳了起来,一头扎步兵小队狂乱的轻武器火力中,维尔特看到步枪的近距离射击在穿越青灰色火焰后,变得如橡皮泥一样无力,直接从他的盔甲上无害地弹开。
又是剑刃纷飞,动脉血喷洒在滚烫的墙壁上。
第二个战士拔出腰上的剑,加入混战,几秒之内,机枪班十二个人里就死了八个。
维尔特大喊起来,他喊得如此用力,仿佛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翻出来了。
“撤退!!全部撤退!!!!”
但于事无补,一柄剑在从他的脑后穿透了他的头部,将他的喊声阻塞在了喉咙里。
腐朽的力量将血肉迅速溶解,当持剑的手用力一甩,把凝固在上面的肉泥抖落时,战场上的最后一声惨叫也已经停歇。
他是第三个出现的黎明之子,他走向另外两人,其中一个肩膀上有一道巨大的撕裂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
三人同时点了点头,仿佛他们的交流不需要任何语言,接着再一次走进尘埃风暴之中。
第243章 致命晨曦(十三)
帅克醒来了。www.uu234.net
没有阳光,没有床,没有厨房里传来的歌声。
灰色的光线,浓雾,很冷。
还有痛苦。
他扭曲地仰面倒在地上,双手酸痛,后背也是,还有一边的屁股,他感觉自己脑袋里像是拧进去了几颗铁螺丝。
他坐起来,身上更疼了。
帅克意识到最剧烈的痛楚并非各处摔伤,扭伤和淤青。
而是震慑,这场灾难所带来的震慑。
他跪伏在地,剧烈的干呕起来,仿佛要把那些记忆吐出来。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伤痕累累,他的衣服上沾了一层开始干燥变硬的泥巴,他试着搞清楚情况。
什么都看不清,厚重的青灰色浓雾笼罩了整个世界,在云层之上传来隆隆轰响与暗淡的闪光,在很远的地方欧尔猜想那大概是南边,有一股光芒,仿佛浓雾另一头的某种庞大物体正在燃烧。
某种像城市一样庞大的物体。
他环视四周,地面上覆满了恶臭的黑色淤泥,四处散落着扭曲的农具和断裂栅栏,这就是那道巨浪留下的一片狼藉。
他的土地,他的农田变成了这幅模样。
他蹒跚着前行,靴子陷进淤泥里,那厚重的雾气一半是浓烟,一半是悬浮的粉尘,地面上散发着矿物质与河床底泥的异味,他的作物都没了。
他看见一排屹立不倒的栅栏,从它们伸出淤泥的高度判断,洪水在身后留下了大概一米深的泥层。
一切都被掩埋了,比那该死的台风还糟。
他看到一只手,一只男性的手,从黑色的淤泥中探出来,那苍白的手上满是皱褶,看起来他像是在寻找空气。
现在做什么都晚了。
帅克走到了栅栏旁边,靠在上面,他意识到这是西边田地的门,他所在的位置与自己想象中完全不同。
他在西边半公里开外,一定是那道洪水把他冲了过来,就像一截断木,一块废料,他没有撞在一根柱子上把胳膊折断或是把脑袋砸扁真是个奇迹,他居然也没淹死。
弄清楚情况之后,他转过身沿着原路往回走,他知道了自己的位置,所以也就知道了自己的房子在哪儿。
他路过一头耕牛,那牲口也死去了,一半身体陷进了黑泥里。
随后他找到了那条小路,至少那曾经是一条小路,如今它是淤泥中的一道沟,积着膝盖深的紫色泥水,他涉水前行。
“帅克先生?”
他停下脚步,有个声音吓了他一跳。
一个人坐在小路旁,背靠着残存的栅栏,他全身都是泥巴。
“是谁?”
“是我,克比斯。”
克比斯,一个工人,一个临时雇工。
“站得起来吗”
帅克朝他走了过去。
“不行。”
克比斯回答,语气充满痛苦,他用一个很奇怪的姿势靠坐着栅栏。
帅克看到那个人的左臂和肩膀都被带刺的铁丝网缠在了栅栏上,是那场洪水把他卷入了这样的处境。
“坚持住。”
帅克说着,将手伸向腰包,但他的工具早就不见了。
他走到一辆侧翻的播种机旁边,在附近的淤泥中搜寻了一会儿,终于找到原本放在后备箱里的工具盒。
之后,他拿着一把钳子回来,解救了克比斯。那个人身上被铁丝网刮得鲜血淋漓。
“走吧。”
“去哪儿?”
被拯救者显得很迷茫,仿佛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一场梦。
“我们要去些地方。”
他们花费二十分钟穿过泥沼与浓雾,来到了帅克的房子或者说这座房子残余的部分。
在路上,克比斯不停地提问题,比如“发生什么了?”以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帅克没有任何答案,或者说他没有时间和耐心去解释这些。
距离房子五分钟路程之外,他们遇到了戴安娜,或者安妮?就这么类似的一个名字,帅克记不清了。
她和克比斯一样,也是个临时工,负责烘干亚麻捆,大概有十七岁,是他邻居的女儿。
她就这么站在浓雾里,一身泥水,双目无神,茫然地盯着什么不可能看到的东西,因为这雾气让能见度几乎为零,或许她正盯着某种令她宽慰的事物,比如昨天的歌谣,比如她的五岁生日。
“你还好吗,姑娘?”
帅克小心翼翼的走向她,生怕惊吓到她。
她没有回答。
“你还好吗?安妮,跟我们走。”
她没有进行目光接触,她甚至没有点头,但当他们继续前进的时候,她远远地跟了上来。
帅克的房子一片狼藉,洪水席卷而过,带走了所有门窗和大部分家具,并作为交换留下了半米深的淤泥和残骸。
他考虑了一下是否要找找他妻子的照片,它曾经放在厨房的柜子上,但如今那个柜子已经踪影全无,所以他觉得想要找到一张放在上面的照片恐怕没有多大希望。
他让克比斯和安妮等着,自己走了进去。
他的房间在楼上,所以处境比房子的其他部分略好一点,他找到了那个已经褪色的绿色帆布工具包,又往里面装了几样有用的东西。
之后他脱掉了干农活的靴子,换上一身干衣服,当下最合适的就是他那套老旧的帝**队制服,和雾气一样是暗淡的灰色。
他还拿了几件东西,在自己的财产中做了一番取舍。
帅克给克比斯挑了件外套,从床上拿了条毯子给安妮保暖,还带上了一个医药包,他走下楼梯与他们会合。
他的步枪还挂在壁炉上方,他把它取下来,然后从烟囱旁的小格子里掏出一个木盒,三把油纸包的子弹,他把它们全都放进口袋。
“帅克先生!”
突然,他听到克比斯的喊声,立刻冲向泥泞的院子里,在楼梯上差点滑倒,那颗该死的子弹怎么都装不上,他很久没拿过枪了,技巧已经颇为生疏。
而且他很害怕,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如此害怕过,虽然他经历过许多地狱一样的战争。
“怎么回事?”
他来到了狼藉的院子里,此时克比斯正躲在一些翻倒的箱子后面。
“那边有个东西!”
他指着房子旁边的谷仓说。
“大东西,动静不小!”
帅克什么都看不到,他回头看看安妮在哪儿,却发现她正站在厨房门旁边,继续凝视着往昔,对克比斯的恐慌毫无反应。
“待在这儿。”
帅克朝安妮叫了一声,端着枪走向谷仓,他确实听到了什么动静,克比斯没说谎,无论那是什么东西,它确实很大。
帅克知道他需要很好的准头,一枪毙命,如果那是个大家伙,他就得尽快把它放倒。
咚咚~!
撞击声愈发接近,帅克小心的靠近谷仓的门,朝门缝里瞥去一眼。
他看到了福特。一个健壮的农夫的儿子,有点痴呆,他最好的朋友是一匹母马,但现在他的好朋友已经翻倒在了泥泞中没了任何声息,福特正努力想让它站起来,一次又一次,声音就是这么发出的。
帅克松了口气,一把拉开谷仓的大门。
“福特,你的父亲和母亲呢。”
“帅克叔叔?”
那个痴呆儿认出了他的声音,放下了马蹄子,转过身淌着口水望向他。
“都睡着了,我叫不起来,帅克叔叔你帮帮我。”
“跟我来。”
帅克走过去拉住他的手,向外走去。
“去哪里,帅克叔叔?”
“能让我们活下去的地方。”
第244章 致命晨曦(十四)
17月10日6时55分34秒
努坦斯猛地停下脚步,浓雾太影响视线了,所以只有在拐过弯之后他才看到那挺架好的机枪。www.uu234.net
“后退!”
他挥手示意身后的人离开开阔的街道,因为他看到那些人身后的旗帜,灰色的帆布上是带有眼睛的金字塔,不是帝**人,而是可憎的叛军。
子弹已经开始追逐他们,那架最新式的水冷机枪倾泻着迅猛的火力,将他们周围的仓库和店铺的砖瓦撕成碎片,混凝土墙被子弹洞穿,颤抖着喷吐出灰尘,窗户轰然碎裂。
“这条路不行!”
“同意!”
塞拉斯缩在一个花圃后面,他正检查着弹药量,可惜所剩无几了。
努坦斯转向左边,带领塞拉斯和剩下五名秘卫迅速穿越一条潮湿的混凝土隧道,在两座庞大的贸易市场间蜿蜒而过,绕开正在燃烧的税务局大厅。
到处都是尸体,平民,军人,以至于努坦斯难以看到些许希望,许多战士死去时武器尚未出鞘,他们没能直面死亡便惨遭屠戮。
一堆堆包裹着瘫软尸首的残破甲胄零落在小径与大道两侧,有些像柴火一样被靠在栅栏和墙壁边,有些被劈开,有些则被钉在柱子和墙壁上,有些似乎被开肠破肚,或是有点像……被啃噬过。
他能从甲胄上看到三巫会的标志圣甲虫卫队,这颇为讽刺,帝国一直在戒备他们。
努坦斯无法理解,他猜测这些人可能是死于的某种新式爆炸物,理论可能。
这是最好的理论可能,努坦斯希望这也确实是实战可能,其他的理论可能太过可怕,难以想象,比如奥术师们在施行某种食人仪式?
努坦斯不需要更多理由让他与奥术师死战到底了,他们对帝国和库斯科纳尔的伤害便足矣,他们的背叛便足矣,他们毫无荣誉可言的无情攻势便足矣。
但是这种亵渎,这让他的作战理由到达了一个新的层次。
这已经不仅仅是战争了,这是罪行,违背并侮辱了一切身为人类的准则与戒。
努坦斯在各处都能看到像是用鲜血涂抹在墙上的符记,带眼睛的金字塔,还有诸多他不熟悉的图案和文字,看到它们就让他感到不适。
四周隐约的脚步声中逐渐掺入一些令人不安的嘶吼,除此之外努坦斯还听到了某种大型机械在附近街道中穿行的动静。
他们身处于行政区与商业区之间的街道,努坦斯急迫地想要突围,向西北方的紫宫进发,他的首要目标是向他的上级皇帝汇报所目睹的情况,以及与在紫宫的其他部队会合。
如果他的皇帝,以及整个帝国高层毫发无伤,或者基本大致无损地熬过了这场灾难,那么依然还有反攻的希望。
城郊外至少还有二十万以上的部队,驻留在铁路和公路上,只要联络上他们的指挥官,库斯科纳尔就不会陷落。
不知不觉间,一团雾气涌入城市与港口,那既是大量的烟,也是水蒸气,还有大量悬浮的青色粉尘。
浓雾遮天蔽日,覆盖住了城市的高层建筑,将数百万点火光化作柔和的橙色光斑,努坦斯之前从未见过类似的情景,就像死去的海洋凝聚在了低洼的城市头顶。
他们转过另一个弯,在前方的货运车道上看到六个黎明之子。
那些披着人皮的怪物也发现了他们,随后一言不发的开火了。
掩体在冲击下晃动着,这面墙很结实,但努坦斯知道它已经伤痕累累。
“那些家伙的枪太厉害了!”
塞拉斯俯身向后爬行,打算另寻它路,但更多叛军赶来了,从一个破碎的面包店顶部以及两根灯塔之间的脚手架上朝他们开火。
塞拉顿受到了不小的冲击,立刻被压制在了街角
他们快要无路可走了。
一辆黑色车突然从街口冲出,它撞倒了两个出现在他们后方的黎明之子,那两个穿着青色盔甲的身躯被圆润的车头甩了出去,翻滚着摔在混凝土地面上。
但它没法把架在高处的机枪一起撞翻,那个家伙已经开始将它冒烟的枪口转向他们。
“快!”
斐格多从破碎的车窗里探出脑袋大喊。
努坦斯和塞拉斯根本没有时间考虑,直接拉开车头钻了进去,副驾驶座上坐着浑身是血的萨缪尔。
情况紧急,虽然后座同时塞进他,塞拉斯和另外两个夜刃秘卫有点勉强,但已经不是考虑舒适度的时候了。
“快!从他们中间冲过去!”
不用努坦斯提醒,斐格多猛踩油门,让汽车扑向前方。
他撞上了一个之前被冲倒在地的黎明之子,那个家伙还没站稳脚步,车头便狠狠顶了上去,让他紧贴在凹陷的金属外壳板上,之后将他抛在一边。
他翻倒在地,那扭曲的姿势标志着折断的脊椎。
塞拉斯一脚踹开已经破烂不堪的车顶,从座位上站起身,屋顶和街道向他们倾泻来枪林弹雨,子弹敲打着他们周围的地面,溅起火星与土渣,另一些像重锤般撼动着车身。
塞拉斯用手枪开火了,虽然当下条件并不理想,但他还是找到了一个不错的角度,用一串子弹划过脚手架,将那挺机枪彻底打哑火。
接着他又扫倒了两个敌人,又击中了第三个。
努坦斯看到一个叛军的脑袋像红色信号弹般炸开,死者坠落下来,在汽车经过的一秒之后掉在地上。
塞拉斯迅捷的再次上好子弹,又射杀了一个地面上的敌人,其他叛军依旧坚守位置,向他们继续开火。
斐格多稳稳握住方向盘,一枚子弹在他和萨缪尔的脑袋之间划过,从后方的窗户飞出了驾驶舱。
“把头埋低!”
他又冲倒一个黎明之子,用疾驰的速度将其抛上半空。
之后,他撞上了另一个叛军,把对方钉在汽车前盖上,那个家伙的上身瘫在车头,双腿则垂在下面。
汽车带着这具躯体继续前进,车身下方冒出大片火花,那叛军的靴子和小腿与地面产生了剧烈摩擦,可怕的摩擦声不绝于耳,斐格多没法把那家伙甩下去。
轰~!
前方道路旁的一堵墙壁轰然倒塌,一个狰狞可怖的血肉使者隆隆现身,扬起六条金属节肢碾过建筑的废墟。
它缓缓转向,双臂上的武器开始瞄准。
斐格多奋力把方向盘拧向左边,没有其他实战可能了,他撞穿了一座仓库的墙壁,试着躲开血肉使者的火力,被钉在车头上的那个叛军承受了主要的冲击,如果他之前还没死的话,现在肯定是死了。
但这辆汽车也没好到哪里,猛烈的冲击破坏了引擎,它开始嘶吼起来,从排气管中喷出黑烟。
最终,滑行了十多米后,汽车在幽暗的仓库中缓缓停住。
第245章 致命晨曦(十五)
所有人立刻跳下车,塞拉斯扔掉手上没有子弹的手枪,随后停下脚步,转回身从死去的叛军手里把他的步枪和子弹带扯了出来,那个家伙基本上和扭曲的车头融为一体了,腰部以下的部分所剩无几。顶 点 X 23 U S
空气中弥漫着过热金属以及烧焦骨髓的恶臭味道。
“干掉他们!!”
第一波叛军从汽车撞开的大洞里冲了进来,努坦斯干掉了两个人,在墙上扫出一个个透光的小洞。
他们开始沿着仓库中凌乱的地面逐渐后撤,与那些从墙壁上的大洞突入的叛军激烈驳火。
子弹往复纷飞,塞拉斯命中了一发,但他不确定有没有击杀对方,对方纯粹的数量优势对他们非常不利。
他一直在等着血肉使者撞倒一面墙壁,冲入仓库猎杀他们,他已经能听见隆隆的轰鸣。
“我们得想个办法!”
“也许从……”
突然,外面传来了震耳的爆炸声,在一瞬间里,明亮的光芒穿过每一道缝隙,每一个弹孔和每一扇窗户透进仓库。
整座建筑颤抖起来,超高温的机械碎片与残骸击穿墙壁,四下横飞。
努坦斯和塞拉斯爬了起来,随他们进入仓库的叛军也站起身,他们试着重新寻找这些个幸存的抵抗者,但他们很困惑。
刚才的爆炸是怎么回事?
还没等他们转过身,炽热的等离子束就斩断黑暗,将他们切成碎片,那些闪烁的光束洞穿他们的躯壳,让他们的头盔像气球般爆裂。
幸存者们躲进掩体,举起武器。
二十多个身穿封闭式黑色金属甲壳的人影涌入仓库,他们手持冒着热气的等离子武器,无情地处决了任何没有当场毙命的叛军,他们身上有类似凯蒙教会的标准,努坦斯认得这个标准,一个古老的神秘组织。
“公民圣殿!?”
“紫宫的秘卫和三巫会的圣甲虫卫队。”
其中一个用冷漠的语气说道。
“现身吧,赶快,时间与我们为敌。”
努坦斯最先站起身,其他人也纷纷跟着他站了起来,他们都举着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
“努坦斯,皇家秘卫。”
猎杀小队的指挥官走到他面前,抬起自己的机械面罩和六个视觉感应器,他是个身形高大的老兵,坚毅的面孔上伤疤交错。
“麦克阿瑟,一号杀戮小队。”
他简短的回答,开口时有些迟疑,仿佛很不习惯介绍自己。
“我们刚刚抵达这个城市,只有你们了?”
“是的。我们感谢你们的拯救。”
“如果我们在这里逗留太久的话一切都没有意义了,秘卫。”
麦克阿瑟的话让努坦斯有点不安,对方仿佛在暗示什么。
“我们拥有的火力可以对抗一支小型部队,加上一些装甲,但备用能量很有限,我们无法与大规模敌群作战。”
“你们能带我们离开这里吗?”
努坦斯小心的询问。
“当然,我们要去的和你们要去的应该是同一个地方。”
这一刻,努坦斯明白了对方语言中蕴涵的暗示,紫宫并不安全,甚至现在是最危险的地方。
“我们希望能够协调抵抗力量。”
努坦斯点点头,接过麦克阿瑟递来的武器,一把黑色的手枪,不是轮转手枪,而是使用弹夹的古怪黑色手枪,似乎很先进。
塞拉斯注意到了萨缪尔手里的巨剑。
“那很笨重。”
他这么说,晃了晃手里刚得到的新鲜武器。
“没必要带着它。”
“有必要。”
萨缪尔摇摇头,随后便一言不发。
17月10日6时55分46秒
“啊!”
雅米拉撞上舱壁,在一阵湿滑声响中瘫倒,身下涂抹出一片血迹。
剧烈喘息几口,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腹部。
伤口很严重,而且含有某种毒素,竟然击败了圣殿的凝血药剂,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与高烧斗争。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志在与恐惧斗争。
那并非对失败的惧怕,甚至不是对死亡或痛苦的恐惧。
那是动摇心魄的,对于未知事物的不安。
人类正是克服了它才能走出洞穴,从家园扬帆,人类正是征服了它才能直面各种野兽,以及藏匿于古老长夜中的诸般邪祟。
她以为自己相比大多数人早已见多识广,不应有任何出乎意料的事物,一切可能的恐怖存在都必须加以探索,她必须掌握每一种新的可能性,她要有所免疫。
就像训练时所呼喊的口号坚定不移,无所畏惧。
“该死!”
她的前额渗出汗珠,混杂着鲜血淌过下巴,她挣扎着起身,但做不到。
这是个教训,她心想。
这个东西,还有那个东西。
那么多的鲜血。
她喉咙里一阵酸楚,眼睛泛着泪水,那个东西在她腹部和两肋留下的伤口发出阵阵剧痛。
雅米拉刚才险些昏了过去,那凶猛的毒素让她短暂地失去意识,陷入了一团猩红迷雾中。
她喘吁吁,肺部的每一次扩张都在神经中燃起烈焰,她努力了一会终于能挣扎的站起来,向远方望去。
空气中弥漫着烟尘,在微风吹拂下,它像河流般沿着地面涌动。
她在大约五米之外看到一个死去的战士,那个人的头颅被扭成奇怪的角度。
在远处,三名士兵背靠坠落的残骸瘫坐在一起,如同几个从彻夜畅饮中归来的水手,他们全身都是猩红色,除了目光呆滞的双眼之外。
在更远处是一个鲜血淋漓,连着半支手臂的胸腔。
在那旁边则是另一名战士,雅米拉认得他,五班的班长,现在却像摔碎的瓷娃娃般四分五裂。
之后,她又看到了那个东西。
对于那个东西,对于杀死了许多人的那个东西,雅米拉不确定它到底是一个东西。
它有着粗略的人形,比正常人类高出一倍多,它的肢体比例近乎蝎子,然而其真正的轮廓难以确定,现实似乎在它周围产生了扭曲,空气恶臭刺鼻,它像一团虚幻的迷雾般涌动,恰似源自深黯地穴的漆黑梦魇一样流淌无定。
它如同一头巨蝎,用树干般粗壮的金属四肢爬行,它的躯体上覆满了缝合的切口和纠缠的管线,而其下的血肉则变幻着虹彩的光芒。
它没有眼睛,头颅上除了一张巨口几乎别无他物,它的面孔如紧绷在那扭曲变形的人类头骨上的一片干瘪皮肤,空荡荡的眼眶如同陨石坑一样。
它的双颚中挤满了刻刀般的獠牙和泛黄的巨型利齿,没有嘴唇覆盖的牙龈上淌落着青色毒液,仿若粘稠的糖浆。
它似乎正在嗅着什么,它闻起来有股酸液和硝石的气味。
第246章 致命晨曦(十六)
它没有眼睛,所以……
雅米拉深吸一口气,意识到毒素正让自己头晕脑胀,她知道自己脑海中充满了愚蠢而缺乏逻辑的念头,也明白刚刚通过静脉注射的抗毒药剂正在奋力抗争,然而他不确定胜利将属于哪一方。
就算自己能够胜利,雅米拉也不知道是否还来得及。
那个东西就在她面前。
她伸手去拿自己的手枪。
但那把武器早就不见了,她的剑躺在左腿旁边的沙滩上,她弯腰去够,努力伸出胳膊,探出手臂。
圣父在上,她几乎都没力气挪动身躯。
雅米拉不由自主地在沮丧中发出一声咆哮。
那个东西听到了它,将那满是利齿的巨口转了过来,像猫一样微微躬身,随后猛扑过来。
雅米拉在狂怒与惊骇中尖吼起来,她挥动左拳,砸在那个东西的头颅侧面,在四溅的青色口涎中打飞了两颗臼齿。
接着,雅米拉迅猛的格挡挥击命中了那个怪物的脸,对方的脖子也被扭向一旁。
然而怪物十分强壮,且心怀暴怒杀意,他将手臂回转,用冒着青光的利刃刺向雅米拉的身侧与左臂。
雅米拉用阔剑进行格挡的同时,另一支手猛击出去,铁拳打在敌人的喉咙上,顺便塞进去一颗手榴弹。
阔剑被打飞,雅米拉也罢打飞,她感觉自己的骨头又断了几根,但她的目的已经达到。
轰~!
怪物的咽喉在爆炸下粉碎,它的头部骤然暴突,鲜血从断裂的颈脖中流淌出来,庞大的身躯缓缓倒下。
但是下一秒,又一个怪物扑来上来,它比之前的更大。
雅米拉扭过身去抓她的剑,但那个东西踩住了她的膝盖,她够不到。
它将双颚张到难以置信地大,朝她迎面扑来,她能想象到自己被那个东西吞进腹中。
咻~!
突然,一道蓝色的冲击将它撞开,黑色液体泼溅在近旁的地面,包括雅米拉的脸。
那个东西身受重伤,胸口被贯穿出了一个冒烟的大洞,匍匐在地。
一个黑色甲壳的战士矗立在雅米拉身前,他是道恩强森,他的盔甲伤痕累累,他的头盔被鲜血涂成了红色,两只手分别握着一柄电磁长剑和一把能量斧。
“下地狱去吧!”
他朝那个东西吼道,它正尖叫着来回翻滚,那青灰色的**扭动变幻,仿佛现实正在尝试自我愈合。
强森手起斧落,嗡鸣的斧刃可以达到分子层面,那极端锋利的战斧原本只是伐木工人的工具,却可以将那个东西轻易斩断。
**的污血四下泼洒,丑陋的头颅滚落到一旁。
以防万一,那个军士又用长剑捅了一记,那个东西死掉之后迅速腐烂,仅仅留下一滩泥沼般污渍。
强森转过身,却没有看向雅米拉。
“前进!”
他高喊道,有一支小队出现了,穿过迷雾快步赶来,其中有几名猎手小队的战士,也有大量帝**队士兵,凯蒙教士,以及至少一个审判官。
“前进!扫清这个区域!”
随着这个声音,天上卷起一股强风,吹散的漫天的迷雾。
上百架旋翼机组成的编队正浩浩荡荡的从天空掠过,它们下挂的大口径机炮朝吐出的火舌舔过地面,将那些叛军和怪物打成血雾,并向更远处的城市投射出大面积的火箭弹和燃烧弹。
本就在燃烧的城市,被卷入了更猛烈的风暴之中。
遥远的海岸上,庞大的钢铁舰队正缓缓驶来,它们由多个国家联合组成,目前统一由公民圣殿指挥,而旗舰则是海面下的军用级潜艇深渊号。
“科索兄弟,火焰喷射器在前!医疗兵,到这里来!马上!”
一身白衣的医疗兵迅速跑过来,在雅米拉身边蹲下,将医药箱放在对方的手边。
她靠近之后,雅米拉可以看到上制服后面的标记,隶属于凯蒙教会。
“问题不大?”
雅米拉问道,她的嗓音变得沙哑干涩。
“还好,你不会有事的。”
年轻的医疗兵看着比她还小几岁,是一个充满活力的小姑娘。
“你的名字?”
“西维尔,长官,第三医疗队。”
“我不是长官。”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长官。”
“的确。”
雅米拉望向燃烧的城市,她曾经不只一次听过家乡的老人如何的敬仰,如何的爱戴这座万城之女王,这是人类的明珠,也是帝国的骄傲,是人类文明长河的结晶,现在却被摔在烂泥里,揉烂踩碎。
怎样可怕的敌人才会做出这样的暴行?
在雅米拉的记忆中,除了欧克之外,不再有如此具备破坏力的东西了。
“发生什么了,长官?”
医疗兵问道,她向前挪了一步,开始处理雅米拉的伤口。
“某种东西袭击了我们,我们之中的一些人逃了出来,至于其他人,我说不好。”
“都有谁死了?”
西维尔下意识的问道,但很快她就知道自己失礼了。
“抱歉,我不是……”
“希拉,本卡鲁,德里佩奇……”
雅米拉有一种叙述的口吻说出了一串名字,她很冷静,也很现实,她无所畏惧,因为她知道自己必须面对这些。
“……连队的大部分人。”
“可怕的损失。”
西维尔沉默了一阵,默默的将雅米拉的伤口处理好,她虽然很年轻,但技术很棒,伤口很快就止住了血,毒素也被化解了。
“能扶我站起来吗,西维尔。”
感觉身上的力量又恢复了一些,,雅米拉提出了自己的请求,对方点点头,然后招呼来另一位医疗兵。
她们将她搀扶起来,但雅米拉脚步不稳,西维尔重新开始包扎她的大腿的伤口。
“长官,这些恶魔到处都是,你现在的身体状况……”
“恶魔,西维尔?你相信恶魔的存在?”
“圣父的教诲中告诉过我们,恶魔是存在的,就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随时准备入侵我们的世界。”
如果她知道所谓圣父,不过一介凡人,是否还会如此笃信他的说法?
雅米拉在心中思虑着,她忽然意识到在今天之后,凯蒙教会将要面临一个巨大的抉择,公民圣殿这个组织已经被迫走上了前台,那么他们该如果面对自己的教义和教徒呢?
这是一个非常难解开的结,也许那九位最高委员有足够的智慧吧。
“继续讲。”盖奇说道。
“奥术师,这些恶魔或许与他们同盟,亦或是它们操纵了所有奥术师。这样的话倒确实可以解释为什么同位人类,会如此彻底地与我们为敌。”
这是一个新颖的说法,因为至今雅米拉还没进行过这样的思考。
是什么让奥术师们变得如此疯狂?是什么让他们悍然对自己的同族举起屠刀?是什么蛊惑或者操纵了他们?究竟是什么?
这个问题让雅米拉的大脑变得疼痛,止痛药物开始发挥作用,她的意识正在变得模糊。
“长官,该撤退了。”
在她倒下的时候,一副担架托住了她,同时一条快艇冲到了沙滩上,通过模糊的视线,雅米拉看到了正急切奔来的阿列克谢……
第247章 致命晨曦(十七)
17月10日6时57分07秒
士兵雷恩和小卡夫卡在燃烧的街道间逃命,西里德和他们同行过一段时间,但某种天杀的怪物,某种他们都没来得及看清的东西从浓雾里突然出现,把西里德的脑袋一口咬掉了,所以现在只剩下他们俩了。m.www.uu234.net
他们能苟活下来也许只是因为那东西忙着把西里德吃掉,也许是他们的腿脚够麻利,反正他们并不关心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因为到处都他妈的是血。
雷恩已经基本麻木了,今天他大开眼界,见识到了一切,所有可能见识到的东西,所有恐惧,所有惊骇。
他目睹了同僚死去,他目睹了朋友死去,他目睹了城市燃烧和天空陨落,他看到了多得超乎想象的尸体,他看到了活人被撕成碎片,他看到了恶魔从浓雾中现身。
然而比恶魔更可怕的是,他看到了本该是朋友的人,理应是朋友的人,眼中带着毫无掩饰的杀意向他冲来。
帝国的根基被颠覆了,向皇帝效忠的基本信条已经荡然无存。
雷恩知道死亡会很痛苦,战争也会很痛苦,与新婚妻子别离,丢下她踏上战场,那同样很痛苦。
但他从来,从来都没有想过遭到背叛竟会如此痛苦。
他们遭到了背叛。
本笃帝国,皇帝,凯蒙教会,整个卫戍师,还有第六十一连的雷恩,他们全都遭到了背叛。
雷恩现在愤怒得想要杀掉什么人,为这个上下颠倒的世界报仇。
他想要杀掉一个该死的垃圾,虽然他明白自己毫无希望,连一秒钟也坚持不到。
他们在想他妈的什么?他们打算怎样?他们脑袋里到底进了些什么肮脏有毒的垃圾,让他们觉得自己应该干这种事?
小卡夫卡逐渐落后了,他越来越疲惫,四面八方都是浓雾,已经难以辨别方向,他们手里都有枪,最新式的,但这并非他们在部队集结时领到的武器,这是他们在逃命的时候从尸体上捡到的,那些该死的叛徒把两人所属的部队屠戮殆尽。
“快点,卡夫卡!”
雷恩回过头,嘀咕道:
“快点啊,老兄,我们得继续走,我们能逃出去。”
小卡夫卡点点头,但他很疲惫,他受到了很大的惊吓,雷恩不敢让他停下来或者睡觉,他或许不会醒过来。
本应是相反的情况,本应是老兵小卡夫卡督促新兵雷恩,理应如此,直到今天都是如此。
雷恩偶尔想起伊琳,他觉得自己该去找她,将她一起带出城。
他说服自己她很安全,正躲在姑妈家的地窖里,但那是在友军倒戈之前,在那些他妈的邪教士兵反戈一击,大开杀戒之前,在这一切突然不再是一场意外之前。
在恶魔从浓雾里现身之前。
雷恩知道按照常理他有责任去寻找自己的新婚妻子,他应该找到她,如果有必要的话还有她的姑妈,然后赶在这里彻底沦为死城之前带她们逃出去,就是如此。
他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小卡夫卡。
“如果你想一起来的话也行,如果你不想来我不会怪你。”
小卡夫卡说他是个白痴,但还是继续和他并肩前行。
有意思的是,雷恩相信他们不会花太久时间就能找到伊琳,但雷恩没有和小卡夫说,因为这听起来很奇怪。
他能感觉到她,不知怎地,他能感觉到她就在附近,她几乎在呼唤他,她就在不远之外,等着他。
人们说坠入爱河的人就是如此,天下有情人终能披荆斩棘,历尽千山万水而重逢。
他会找到伊琳,她也会找到他。
浓雾就像一道丝绸窗帘,一切都是青灰色的,在远方燃烧的火焰变成了一团团朦胧的脉动余烬,大片黑色废墟散发着烟尘,鼻腔里充斥着燃料,泥土和污秽的味道。
雷恩。
“什么?”
雷恩突然转身面向小卡夫卡。
“什么什么?”
对方一头雾水,并不知道他想要表达啥。
雷恩,雷恩,你在哪儿?
“你听见了吗?”
雷恩忽然抓住小卡夫卡的肩膀,神色慌张。
“老兄,你听见那个了吗?”
他能听到她,是伊琳,她离此不远,她就在附近,她在呼唤他。
这就像是一场戏剧,两个情人在最后一幕终于相聚。
“你老婆?”
雷恩停下脚步,他看到了她,隔着一片浓雾,她就站在街对面的一道门廊下。
她很苍白,仿佛是由雾气组成的,她是怎么找到他的?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因为见到什么人而这样高兴过,他能感觉到爱情,爱情让他心神振奋。
他向满是弹坑的街道迈出一步。
小卡夫卡攥住了他的胳膊,却一言不发,因为他在惊恐中张口结舌。
他所能看到的东西,一点都不像是雷恩的新婚妻子。
17月10日6时57分24秒
敌人向巫丘再一次展开了进攻。
在这糟糕的能见度下很难判断对方的数量,但泽拉斯估计至少有六千人。
这支部队的主要成分是叛变的帝**队,那些所谓的兄弟会,在泽拉斯眼里,他们与其说是士兵,倒更像一群愚昧暴徒,与邪教徒的狂乱的思维模式颇为匹配。
他确信,今日的种种灾厄便源于某种盲信,人们常因此有越界行为,这就是他为何一直反对三巫会中存在的宗教倾向。
他也认为人们最终会认识到这点,加以修正。
显然,并非如此。
许多人从帝国接纳巫师那一天起就心怀怨恨,他们遭遇了信仰危机,站在认识论的十字路口,并背弃了昔日崇拜的圣父。
泽拉斯不禁思考,这又是为了什么呢?你能用什么来替代神祗的概念?
有很多问题让他心神难安。
是什么样的力量或者概念得以颠覆帝国在奥术师心中的至高地位?除了恶毒的复仇之外,他们在库斯科纳尔还意欲何为?如果他们占领了这座城市,下一步又将作何打算?
在那片浓雾里到底有多少敌人?
即便是他,三巫会的三位至高裁决者之一,焚世之狼泽拉斯瑞亚克,也被这无穷无尽的问题所折磨。
但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了。
敌军首领驱使大群叛军一涌而上,那些身披青衣的叛徒口中吟诵不已,泽拉斯还能听到鼓声。
奥术师们按兵不动,将那些叛徒当作炮灰,向壕沟和大门填来。
集结起来的巫师已经向敌军阵线倾泻了二十分钟的火焰与闪电,他们已经造成了可观的杀伤,壕沟之外的地面上密布尸首,墙壁上的望员指引最有经验的巫师轰击最为密集的敌群。
巫术之潮落入敌方阵线,扬起烈焰和残骸,将破碎的尸体抛上半空。
但他们依旧前仆后继。
弟248章 致命晨曦(十八)
“抵近射击!”
泽拉斯向防守着大门和墙壁的战士发出指令,他的意图是尽量让这些避难而来帝**队抵御这些攻击,因为巫师需要将力气节省在奥术师身上。m.www.uu234.net
帝**队士兵们并无怨言,许多人借用了富余的布枪等武器加入阵线,其他人则刀剑出鞘,等待对方抵达大门。
只有泽拉斯的首席门徒德赛克拉显得心不在焉,他的剑握在手中,他想要行动,想要战斗。
他愤怒而沮丧,这更助长了他的焦躁。
“稳住!”
泽拉斯警告他。
“控制住你的力量,别让哈南之潮影响到你自身,一会奥术师出现我们还需要你。”
德赛克拉的回答如同一阵嘶吼。
“那他们最好快点来!”
泽拉斯没有搭理他,叛徒们再次展开攻击。
巫丘的外墙已是千疮百孔,一些护墙倒塌了,那些身穿青衣的身影无穷无尽,他们不断涌向阶梯,上面堆满了尸体。
火箭弹尖啸着跃向高墙。斯帕兹的炮兵试着展开还击。
泽拉斯愈发担心弹药补给。
“有什么外界的消息吗?”
他找到了杰奎琳,对方正在冥想室中盘坐,但她并非是为了轻松,而是有着另外一项更加艰难的任务。
“很抱歉,没有。”
杰奎琳睁开了眼,显得十分疲惫。
“他们用某种手段阻塞了哈南的通道。”
“圣甲虫卫队呢?有消息吗?”
“没有。”
迫击炮在门外发出闷响,那是帝国溃军带来的武器,但泽拉斯也能听到更多炮弹朝墙壁呼啸而来。
“你的人能锁定那些炮弹的来源吗?得赶在那些家伙把墙壁炸塌之前把他们除掉。”
杰奎琳点点头。
“他们是如何这么快破坏掉外面的秘印?”
“叛徒?”
泽拉斯做出了最恶意的猜测,但当下的情况,他并不认为这个猜测是过分的。
“有可能。”
“那就是我们倒霉了。”
泽拉斯无奈的叹息一声,转身走出冥想室的大门。
“……虽然也不是今天头一次。”
17月10日6时57分30秒
“让我回去!”
雷恩奋力挣扎喊道。
“让我他妈的回去!”
小卡夫卡一拳打在他肚子上,叫他喘不过气来,只为了让他闭上嘴。
“抱歉,雷恩,抱歉,我不能让你去。”
雷恩弯下腰喘息着。
“我刚刚没有开枪打你老婆。”
小卡夫卡也在喘息,要把一个青壮男人拖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他还在狂躁的过程中。
“我没有那样做,我是朝某个东西火力全开了,但那肯定不是你老婆,那绝对不是。”
“那就是伊琳,她在呼唤我!”
“雷恩,闭嘴!闭上嘴,好好感谢我吧,行不行?你给我看过你老婆的照片,她很漂亮,那个呼唤你的东西……它可不漂亮。”
克兰克叹了口气,瘫坐在雷恩旁边。
“那不是你老婆,小子,就算你没给我看过她的照片,我也知道……你老婆,她有眼睛,对吧?而且她脑袋上可没插满青色的玻璃,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雷恩,但那不是好东西。”
阴风吹动着浓雾,在满目疮痍的街道上翻涌。
远方的一座居民楼轰然爆成火团,它隆隆倒塌的巨响持续了三四分钟,还有火炮的轰鸣,不知道是哪一支部队在战斗。
雷恩嘀咕着他新婚妻子的名字,涕泪纵横。
忽然,小卡夫卡听见了跑动声。
“起来,起来!”
他说着,拽住雷恩的袖子,将他推进一道掩体后面。
两个帝**队士兵沿着街道,从他们身边跑过,紧接着又跑过来第三个,他们衣衫褴褛,正在撒腿狂奔,其中一个人哭得像个孩子。
他们在逃命,大概是这样。
小卡夫卡把雷恩摁在墙上,那些人的追踪者出现在了视野里。
他们也是帝**队,但不是同一支,他们装备破旧,穿着青色的衣服,就像屠杀了他们所属部队的那群人一样,一共有两个。
其中一个人大笑着抬起枪,将一发子弹送进掉队那个人的脊梁里。
剩下的两个逃命之人突然停了下来,又有两名教徒出现在他们前方。
两个幸存者缓缓后退,叛军们从浓雾中踱步而来,刚才展开追杀的那两个也放慢脚步。
“求求你们!”
小卡夫卡听见其中一个人的哀叫。
“求求你们!”
他的诚挚恳求换来了一发爆头,他像个人偶般倒下。
另一个人试着逃跑,但叛军们抓住了他,他们将他围绕在中间,揪住头发,用一柄生锈匕首划过那暴露出来的喉咙。
他的脖子如破裂的水管般溢出大量的鲜血,很快在身下聚成一面暗红的镜子。
雷恩发出了声音,一声情不自禁的抽泣。
那几个叛军顿时转过头,他们深陷的眼窝如同一团团阴影,在昏暗的光线下,他们的面孔像死尸一般。
“该死!”
小卡夫卡手忙脚乱地举起枪。
他没时间瞄准了,其中一个叛军看到了他,立刻开火。
子弹呼啸着打在他们身边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泥土和污秽,小卡夫卡开火还击,但他的准头也差得可以,射偏了老远。
那些叛军嚎叫着冲了过来。
小卡夫卡在近身距离的第二发正中一个人的胸膛,将他放倒。
紧接着他脸上就挨了一枪托,口鼻流血地倒了下去,另外两名叛军扭住雷恩的胳膊,其中一个揪着雷恩的头发,将他的头往后拽。
“这个先来!”
放倒了小卡夫卡的那个人说道。
他弯下腰,将匕首探向自己的牺牲品,小卡夫卡捂着鼻子呻吟不已,那个人握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拧过来,用匕首瞄准小卡夫卡圆睁的左眼。
“滚开!!”
雷恩突然狂暴起来,他抬脚踢中了一个叛军的下体,又挣脱开来,挥拳打在另一个人喉咙上。
趁着两人蹒跚后退,雷恩一头冲向那个拿着刀的混蛋,将他从小卡夫卡面前撞开。
他们扑倒在地,翻滚扭打。
雷恩完全不够强壮,他就像是个孩子,那个叛军体型高大而强壮,他臂膀更长,像一头野兽般顽强。
另外两个人咒骂着前来帮忙,小卡夫卡伸手去够自己的枪,但立刻被踢倒,其中一个人掏出手枪顶在他头上。
砰!
枪声响起。
奇怪的是小卡夫卡居然没有感觉到多大的痛苦,考虑到他的脑袋应该是被一枪打穿了。
鲜血沿着他的脸流淌下来,滚烫的血,但并不疼,连一点冲击感都没有。
拿着手枪的那个人倒了下来,涂在小卡夫卡脸上的是他的血,那个家伙的半边头颅都没了,只剩下脖子粘连的碎骨和脑浆。
另外一个人站在街道上,他手里有把老式步枪枪。
他再次开火,将第二个叛军击倒,爆头,一记非常干净利落的爆头,完全是神射手的水准。
小卡夫卡眨眨眼睛,不知道这家伙从哪儿冒出来的?
他应该是帝**队的,克兰克认不出是哪支部队,那个射手从街道跑来。
雷恩和另外那个叛军停止了扭打,雷恩将死去的混蛋从身上推开,那个身高臂长的怪胎被一把匕首捅穿了心脏,不知怎地,雷恩竟然在混战中用那个混蛋自己的刀刺死了他。
“真是个意外!”
雷恩说着坐起身,道出小卡夫卡中所想。
他们抬头看着那个射手。
“谢谢。”
他们非常默契的同时开口。
“你们需要帮助。”
那个人点点头,他是个老兵,脸上有不少皱纹,军服也暗淡褪色了,甚至头发都已经斑白。
“我们今天都需要帮助,朋友。”
“一点没错。”
那个人说着伸出手,把小卡夫卡和雷恩拽了起来。
“我是小卡夫卡,那小子是雷恩,我们是第六十一连的。”
“帅克,退伍兵。”
那个人的自我介绍非常的简单。
“我在试着从这个鬼地方杀出一条路来,你们俩想一起来吗?”
两人同时点点头。
“我们必须共度难关。”
“或者共赴黄泉。”
帅克的回答有着冷幽默。
“但无论哪个我都能接受,拿上你们的枪。”
他注意到雷恩显得十分沮丧。
“你还好吗,小伙子?”
“还好。”
“他受了点打击。”
小卡夫卡站出来进行解释。
“他以为看见自己的老婆了,他的新婚妻子,但那不是她,那不是个人。”
“我看到她了!”
雷恩十分的坚持。
“今天一切都是假象。”
帅克眼神闪动,似乎在回忆。
“你不能相信你的眼睛,它诅咒了我们所有人。”
“但是……”
“你的朋友说得没错,那不是你的妻子。”
帅克在犹豫是不是要说出自己看到的东西,那些也许该被称之为死人,但又没有彻底死去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雷恩很好奇。
“我看到了,仅此而已。”
“你看到了什么?
“后面你会知道的。”
帅克俯下身,将那柄短刃从叛军鲜血淋漓的胸口拔了出来。
那块透亮的青色晶体有个用金属丝手工缠成的刀柄,很像一把仪式匕首,它让欧尔帅克回想起一些东西,随后他将那令人厌恶的东西扔在一边。
“来见见其他人吧”
他转身向街口走去。
“其他人?”
第249章 致命晨曦(十九)
17月10日6时58分37秒
吟唱和鼓声愈发响亮。又一波叛军向宫殿涌来。
“他们有些不对劲。”
观察哨上的士兵突然警告道。
泽拉斯瞪大了眼睛,透过浓雾他可以看到,冲在最前面的很多叛军衣衫褴褛,他们的上半身被许多淡青色的晶簇所占据,就像某种寄生物,深入他们的**之中。
他们汹涌而来,发出非人的嚎叫,已经很难让人再联想到他们曾经是人类。
“别让他们靠近!”
泽拉斯大声命令道,墙壁上包括一些帝**人在内的射手们开始击杀那些异变者。
有些人在殒命时轰然爆炸,有些化为瘫软的肉团,德赛克拉释放出一道巨大的弧形烈焰,泽拉斯感觉到脚下地面的颤动。
“干的不错。”
“我打赌这是为奥术师的进攻展开铺垫。”
德赛克拉并没有因为受到赞赏而显得高兴,相反他的怒火有增无减。
“他们必定要先削弱我们的弹药和体力。”
“必须展开反击!”
德赛克拉吼道,再次投出自己的力量,将十多名叛军化为飞灰。
“击杀首领,打破攻势!”
“理论结果是,你会死,如果我蠢到派人和你一起去的话,他们也会死,弹药和兵力严重受损,不。”
德赛克拉怒视着泽拉斯,他第一次如此不敬的看着自己的老师。
“导师,你怀疑我的勇气吗?”
“某种程度上,是的。”
泽拉斯点点头,抬手掷出一道闪电,将一群靠近的叛军打成冒烟的残骸。
“你一直无所畏惧,但此刻我认为你心怀畏惧。”
德赛克拉愤怒地向泽拉斯斯迈了一步。
“我不惧死亡!”
“我知道你不怕死,德赛克拉,但我觉得你害怕我们的生存之道即将消亡,我们所知的世界即将消亡,这正是我所害怕的。”
德赛克拉眨了眨眼睛,身上的怒火缓缓褪去,他的导师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找准他内心的障碍。
“他们来了!”
护墙上的守卫大喊起来。
黎明之子和血肉使者从浓雾中展开冲锋,他们庞大的身影在叛军士兵之间鹤立鸡群,黎明之子驱使着兄弟会战士们冲锋陷阵,像一群恶犬般扑向防御者的枪炮。
他们将那些叛徒当作人肉护盾。
“迎上去!挡住他们!”
泽拉斯在下达命令的同时,他终于用上全力了。
在防守墙壁和大门的阵线上,机枪发出轰鸣,枪口跃动嘶吼着喷吐火舌,少数重型武器也加入了战斗。自迫击炮,野战炮。
他们将更为宝贵的工具留给了这一刻。
守军的火力倾泻在敌军冲锋上,造成了可观的伤害,将其放慢并打散。
数千处爆炸和冲击让一具具躯体四分五裂或是飞上半空,明亮的闪电和火焰轨迹在战场上交织,大群身穿青衣的凡人遭到收割。
泽拉斯在兜帽遮掩下的面孔微笑起来,他看到诸多披挂胸甲的矫健身影颤抖着倒地而亡。
然而有来便必有往,血肉使者双臂上的重型武器也开火了,为那些吟诵不已的叛军提供支援,大口径子弹砸进墙壁里,炸飞一块块砖石,并撕扯着大门。
忠诚方的部队开始遭受更严重的伤亡。
忠诚?
泽拉斯心想,这自然而然的称呼为何苦涩?
迅捷无比的青灰色身影从浓雾中喷薄而出,那是全力狂奔的黎明之子。
他们如同一枚枚炮弹,以雷霆之势越过火力的封锁线,一头扎进防线之中,他们的攻势将部队主体远远甩在了后面,他们刚刚落地便即刻用手枪和晶剑展开杀戮,大群帝**队士兵仿若成熟的谷物般遭到收割。
颤抖的晶体剑嘶鸣着将大声尖叫的士兵劈成两半,血肉四溅,残躯横飞。
“把他们从墙上赶下去!”
德赛克拉立刻出手,用一发精准的拦截火球将一个黎明之子从半空击落。
那个浑身萦绕着青色光芒的年轻人翻滚坠地,拖曳着一道黑烟。
四名敌人落在了阶梯口,直面大门。
他们势不可挡地杀向驻守在此的士兵,晶剑切开沙包,切开枪管,切开护甲,切开血肉,切开骨骼,那些毫无还手之力的帝**队士兵所发出的怪异尖嚎,象征着奥术之潮的凶暴步伐。
泽拉斯奔袭而去,德赛克拉与他并肩前行,他们来到了大门面前的防线,地面上已是血流成河。
那些身受剧创,流血而亡的士兵用他们狂乱的心跳推动着四溢鲜血的微微脉动,红色的小溪沿着阶梯上的沟槽汩汩而下,那些沟槽原本是设计用来排放积水的。
暗红色的湍流涌入壕沟,仿佛是铁制管道中的锈水。
泽拉斯冲向一个黎明之子,对方正忙着肢解一位帝**队下士。
他挥出一道气旋猛击那个叛徒的下颚,将对方撞退一步,随后在近身距离用聚集好的蓝色火焰朝他的躯干轰了一发,干净利落地穿透了那个怪物以,在他身后喷出一个炽烈的火团。
黎明之子轰然倒下,但他临死前释放出的一道奥术之焰将周围十多名士兵化为泥潭。
泽拉斯没时间停留,他一边继续施展巫术,一边反手抽出腰间的雕纹剑,旋转半周,稳稳握住。
德赛克拉与第二个黎明之子展开了对决,他挥动自己的巫师之矛迎向那个黎明之子低吟的水晶剑。
那柄刚刚大杀特杀的武器正飞甩着上一个受害者的血肉残渣,然而经过巫师强化的短矛带着劈啪作响的能量,在一瞬间击碎了水晶剑的剑身,使其全然失效。
黎明之子丢下了自己受损的剑,用奇形手枪开火。
他的准头并不好,子弹打在另一个逼近的士兵身上,在他左侧身体爆炸,将他抛在大门旁边的墙上。
德赛克拉咆哮起来,短矛上飞旋出两道离解的闪电,那个黎明之子喉咙和胸口分别中招。
两次冲击让他蹒跚后退,粉碎的盔甲如同冰晶颗粒般从他身上扬起,鲜血从焦黑的伤口中涌出。
黎明之子瘫坐在墙脚,口部渗出一个个血泡,他试着再次抬起他的手枪。
“怪物!去死!”
德赛克拉双手握住短矛,用两下凶猛的斩击将那个受伤的敌人了结,正手一击横穿胸骨,反手回击则砍过躯干,直透脊椎。
黎明之子捂着几乎一分为二的腰腹,倒地而亡。
第250章 致命晨曦(二十)
德赛克拉转过身,正好遇上第三个敌人。顶 点 X 23 U S
那个突击战士向他猛扑过来,文坦努斯注意到这个黎明之子肩甲上覆有恐怖的图案,盔甲其他位置则铭刻着无数不知所谓的符号,这是癫狂之人的徽记。
他用手中短矛格挡住挥来的剑,火花飞舞,那柄如怪物般庞大的双手水晶剑在一阵嘶鸣中啃咬着短矛的金属杆。
用力将彼此推开,德赛克拉又招架住随之而来的两次攻击,紧接着一矛刺进对手的肚腹。
矛头错过了脊椎,从那个黎明之子后腰左侧穿透出来。
德赛克拉试着将短矛抽出来,但它卡住了,而他的对手一息尚存。
他又挥剑砍向德赛克拉,德赛克拉不得不躲避那低吟着向他面孔扫来的剑,他被迫放开自己的武器,将其留在了那个怪物的躯体里。
黎明之子向他猛扑过来,一心要了断这场对决。
他双手握住那庞大的水晶剑左右横扫,打算解决掉这个已是手无寸铁的巫师,一名帝**人前来掩护德赛克拉,但在一阵飞旋血雾中被劈成两半。
趁着对方的剑还在撕咬那名忠诚帝**人,德赛克拉向敌人一跃而去,空手将他扑倒在地。
德赛克拉压住那个黎明之子的右臂,让他无法大幅挥动剑,接着朝敌人的脑袋连续猛击。
他的拳头燃烧着致命的巫火,在第三拳之后,对方的头骨开始微微凹陷,苍白的皮肤被烧得如肮脏油腻的破布般。
黎明之子怒吼起来,将德赛克拉掀飞出去。
德赛克拉任由自己被推开,他已经重新握住了短矛的金属杆。
他顺势将矛头抽了出来,带出了血淋淋的内脏。
黎明之子蹒跚几步,最终倒地。
被甩飞到墙上的帝国士兵还没死,他头上鲜血淋漓,他站起身甩掉自己受损的头盔,捡起一把手枪,朝德赛克拉身后射击。
第四个黎明之子正在帝**队以及巫师仆从之间横冲直撞。
留守的圣甲虫卫队和其他一些军人重组了防线,他们用数挺重机枪集火,将那个黎明之子撕成碎片。
德赛克拉听到泽拉斯高喊出战术命令来集结防御并击退突击部队,他们还在坚守,但阵线已经摇摇欲坠,数百名叛军和黎明之子已经踏足阶梯的最后一个转弯,有些甚至沿着陡坡向上涌来。
墙壁上的防御者无法从这个角度开火射击。
此刻,向大门和墙壁倾泻而来的火力极为强大,枪林弹雨已经造成大量伤亡,就连子弹在墙上溅起的碎石都足以致命。
“我刚刚收到一个信号。”
杰奎琳的声音盖过战场的轰鸣传递到泽拉斯的脑中。
“是什么?”
“他自称影子。”
“问他。”
泽拉斯脑中闪过一个人,但他不确定。
“问他一个人有几个脚拇指!”
“对方回答……”
杰奎琳的声音沉寂了片刻,然后带着笑意说道:
“是九个,还有一个在老鼠夹子上。”
泽拉斯深吸一口气,左脚的四个脚趾不安的扭了几下。
“将坐标发给他,告诉他要快一点,时间不在我们这一边。”
17月10日6时59分22秒
血肉领主指挥的突击军团向紫宫发动了第三波攻势。
努坦斯,塞拉顿和萨缪尔以及所有人,共同将防线维持下来,并守住了大门和桥梁,然而昔日的雄伟桥梁已经被炮火啃噬得面目全非,第二波攻势险些突破大门,将他们反推到内院里,但麦克阿瑟麾下猎杀小队的凶猛反击火力最终力挽狂澜。
努坦斯明白,第三波攻势必将成为关键。
他已经能够看到,无穷无尽的叛军正朝那座双方为之苦战良久的大门涌去,另一群则向南边迂回,绕开防线展开攻击,他们的意图必定是对紫宫外围的炮兵阵地发动突袭。
皇帝决心奋战到底,虽然所有人都明白防线最终必将崩溃,这可以预见并无法避免,这与数量相关,这是个非常现实的实战可能。
但皇帝还依附着一丝希望,他还期待着外面传来的消息,期待他的军队在一切都太晚之前抵达这里。
攻势即将到来,诸多预兆已经出现,吟诵声变得如此响亮,以至于努坦斯觉得那声音的震动与无数人共同的喘息就足以将浓雾驱散。
敌人用火箭弹,迫击炮和中型火炮向紫宫外侧护墙展开更加猛烈的轰击,炮弹在古老的高墙上打出一个个大洞,或是落入庭院里,让宫廷饲养的动物四散躲避。
塞拉斯报告说听到了巨型机械在浓雾中的鸣响,这意味着一部分的炮击来自敌军那些被诅咒的可憎怪物,只有努坦斯什么都没听到,他一直身处于激烈战局之中,听觉早已被战场的轰鸣所钝化。
黎明之子呼啸着落地。他们的身体喷吐出嘶吼的青焰,叛军的冲锋将桥梁上的路障踩在脚下,拱门的一部分轰然爆炸,在飞扬的尘土与碎石中崩塌。
防御者们准备迎接冲击。
“真不让人消停!”
塞拉斯咒骂了一句,他金红色的头发上沾满了血迹。
一个血肉使者从壕沟之外的浓雾中现身,将炮口转向大门和西部墙壁,无数被晶体所寄生的扭曲**簇拥着那庞大身躯。
寄生,努坦斯如此形容那些东西,因为他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词语了。
因为那些被扭曲的人在不久之前只是无害的平民,奥术师对他们做了些什么,或者说对整个城市做了什么,反正那些死去的人都爬起来了,背负着诡异的晶簇,就是死灵教派复活的那些僵尸,但比那更可怕。
这个血肉使者双臂武装的是超大口径的攻城武器,它之前就开火过,射出的实弹虽然不及晶体武器那么狂暴,但同样致命,它的侧面挡板与护甲上涂着带眼睛的金字塔图案以及大片看起来像是扭曲文字的东西。
所有人明白,战斗的天平终于沉重地倾斜向了奥术师。
近身战斗马上就要展开,他们很可能没时间担心那个怪物了。
“为了黎明!为了永恒!”
身体已经开始出现晶化的叛军,狂野的越过守军的火力,抛下身后大片的死尸,一路撞进早已七零八落的防线。
塞拉斯肩膀中了一招,某颗不长眼的子弹崩在了他的肩甲上,但所幸没能咬穿盔甲并击中下方的血肉,但损伤依旧存在,并影响到了他臂膀的活动。
他试着进行补救,但他失去了平衡,一个叛军头目挥舞着斧头冲上来,他不由自主地向侧方摔倒。
因此他没能躲开挥向胸膛的攻击。
伤口鲜血淋漓,那凶猛的力道将他击倒在地,仿佛整个斧刃都埋进了他的胸口。
事实上,他的胸甲吸收了致命的伤害,但他的血肉也被砍伤,在秘卫经过强化的体质让血液凝结之前,那伤口都会大量出血。
努坦斯猛冲过来,用拳头从侧面猛击叛徒的脑袋,将头盔像装口粮的锡箔盒子般砸扁。
萨缪尔把塞拉斯拽起来,他花了点时间将斧头从对方的盔甲上拔出来。
努坦斯杀死了他的对手,暴怒指引着他的剑刃,他用长剑洞穿了那个叛军头子的头盔,将右半边斩落。
那个两肩渗出晶簇的叛军倒地而亡,他的头部切口整齐得恰似一个解剖示例图。
第251章 致命晨曦(二十一)
麦克阿瑟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像高烧般沸腾。m.www.uu234.net
自从战斗开始,他已经有八处受伤,包括右侧大腿肌肉被洞穿,一处前臂骨裂,以及小指骨折。
其他都是摔伤和严重的震荡瘀伤。
剧烈的喘息中,他的新陈代谢极大提升,试着弥补战斗所需,试着压制或延缓痛苦,维持巅峰状态的身体性能,加速愈合与修复。
能量消耗已经让他的体温上升了几度,他在快速燃烧体内的脂肪储备,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需要水解物以及额外的镇痛剂来维持优秀的作战状态。
他又看了一眼那个血肉使者,它为什么没开炮?为什么?
突然那个双手平举着大口径武器的怪物迈开了腿,关节处喷出一团团蒸汽,它开始迅速倒退。
麦克阿瑟能听到齿轮转动的鸣响。
那庞大的身躯颤动起来,身躯开始向左侧回转,双臂逐渐抬升。
聚集在周围的大群叛军匆忙四散,以免被碾死。
它在干什么?它在转向吗?它在瞄准吗?
那厚重的雾气中有什么东西,从西北方来的。
血肉使者开启了它的火炮,炮口传出剧烈的冲击,震起周围的大片尘土,闪光的炮弹钻进浓雾里,留下一道缓缓消散的螺旋轨迹。
麦克阿瑟没有听到它击中任何东西。
但他听到了反击的声音。
一阵能量与压力的尖啸骤然奏响,细微的电磁振荡同时传来。
一束粗重的灼目能量斩开浓雾,击中了血肉使者。
那冲击撼动了重达数吨的怪物,撼动了它,就像摇晃一个铁皮玩具。
它在刹那间从地面上弹起,滑向侧方,几十名叛军在这猛然位移的庞大身躯下殒命。
那束能量在击中目标时发出巨响,大块装甲板四下横飞,弹射到半空,血肉使者的半边身体在一瞬间被湮灭,污浊的脓血喷涌而出,随后从受损位置缓缓向外流淌。
几秒之后,同样明亮的第二束能量穿透浓雾,打在了血肉使者数米之外,它击中地面,瞬间挖出一道高热熔融的沟渠,并焚灭了二十余个叛军和四名黎明之子。
不幸身处目标区域附近的叛徒和畸变体尖叫起来,二次灼烧引燃了他们的**和弹药。
紧随而来的第三束能量将血肉使者彻底击杀。
它正中目标,打在脖子下方,那怪物顿时爆炸。
在一毫秒之内,它如同一个帝**队在基础训练时所使用的标靶,从支架上掀飞,将那涂着油漆的轮廓扭成一团。
三辆有着流线型外壳的悬浮坦克从浓雾中猛冲出来,雾气在它们钴蓝色的装甲上流转,水滴形的炮塔上口径惊人的等离子炮尚冒着青烟。
钴蓝外壳的两侧,白金两色的公民圣殿徽记熠熠生辉。
空降型装甲运兵车和悬浮式突击车隆隆作响地随后现身,还有三辆防空式步兵车,最后是数以百计身着外骨骼战斗服的士兵。
他们一边开火一边从北部向紫宫进军,从血肉使者冒着黑烟的深坑坟墓边经过。
十多辆辆悬浮摩托在那些庞大的战斗坦克后面呼啸而来,扬起一片饱经蹂躏的泥土,车头安装的大口径实弹武器向前方投射出密集的弹雨。
身处桥头的叛军部队遭到两面夹击,顿时手足无措。
其中一些跳进堆满尸体的壕沟来躲避凶猛的火力,三辆坦克继续向浓雾开火,将那些高价值的单位作为目标,它们的主炮台嘶鸣着发射出能量束,穿透厚重的雾气。
火焰冲天而起,空气中的味道变了,就像盛夏入秋。
新的能量,新的机械,新的化学反应。
战斗全面展开,自从宫殿遭到袭击至今,奥术师方面第一次被迫采取防守姿态,这支突然出现的机动部队让他们伤亡惨重。
叛军们士气溃败,他们停止了吟诵,疲于奔命。
公民圣殿纯黑色的外骨骼战斗服在糟糕的空气环境下略显暗淡,却依旧闪亮。
救赎从未显得如此壮丽,死亡从未显得如此高贵。
叛军开始四散奔逃,他们沿着壕沟跑向南边,或是钻进浓雾里,那些步履蹒跚地沿着壕沟逃跑的家伙吸引着来自墙壁的火力,麦克阿瑟手下的士兵与守护宫殿的近卫军借机开火,将他们像木棍般放倒。
其中一些往返窜逃,被火力压制住,并最终丧命,尸体滑落到壕沟里。
努坦斯向传令停止炮击,他希望反击力量能够不受阻碍地突入敌军阵地。
“公民圣殿?”
塞拉斯指着那些他从未见过的战争机械说,语气很茫然。
“许德拉装甲特遣队。”
麦克阿瑟点了点头,他心中涌起的情感让他颇为惊讶,那并不仅仅是劫后余生的宽慰,还有归属感所引发的强烈自豪。
他的同胞,他的战友。
事实上那是一支混编部队,许德拉装甲特遣队的作战阵列包括了若干支第七科步兵连队的战士,因为紧急集结的缘故,特遣队的指挥官用其他单位的援军填补了部队结构中的空缺,比如其中一辆防空步兵车是第八步兵连队的,五辆悬浮摩托则属于第三连队。
麦克阿瑟还注意到了第八连队的旗帜。
宫殿防御者们用有限的视野观望战局,大部分的敌人已经退回了浓雾之中,装甲车辆的长距离对决不断将雾气撕裂。
在近处,守军终于歼灭了负隅顽抗的叛徒,并与突入的黎明之子展开凶残的近身格斗。
那些怪物果然没有像跟班一样士气崩溃,他们有着可观的数量努坦斯估计有一百人左右。
而且纵然突然遭到夹击,他们依旧坚守不退。
从紫宫发起的凶猛攻势判断,加上今天已经目睹到的诸般暴行,足以让他们明白不必心怀慈悲。
奥术师不敢堂堂正正地开战,他们抓住了突袭,诡计和陷阱所能带来的一切优势,他们打算在敌人意识到敌意之前将其一击毙命。
这没能奏效,这没能奏效!
在过去的半个小时里,帝国在自己的首都遭受重创,以至于它或许再也无法复原,并永远沉沦下去。
但奥术师们没能像预期中那样完成击杀,他们搞砸了,低估了这样做所需的力量,他们留下一片狼藉,却还有尚可一战的负伤对手。
一个身负重伤,但又被痛苦,憎恨,复仇以及炽烈震怒所推动的对手。
务必确保你的敌人已经死了。
如果你一定要与某人作战,就务必尽快杀死他,如果他还活着,那么你就死定了。
这是秘卫们所要上的第一课。
他们死定了!
“你说了什么吗?”
塞拉斯转向努坦斯,表情有些担忧,似乎害怕自己的好友在剧变中精神受到创伤。
努坦斯自己也不确定有没有说话。
“没有。”
他这般回答,脱下外套,从受损的肩甲上抹掉一片血迹,大部分涂装都已经被磨损殆尽。
同样地,塞拉斯全身上下满是划痕与伤口,他那套华丽的胸甲被血污和尘土所覆盖。
在他们周围,一个个伤痕累累,疲惫不堪,满面脏污的士兵聚集过来,望着壕沟对面的残酷战斗,秘卫,军人和巫师并肩而立,武器低垂在身边。
残存的黑烟从大门拱顶的残垣断壁上萦绕而起,装甲车辆的突击撼动大地,将碎石从墙壁上震落,屈指可数的几名医疗人员抓紧这宝贵的停火时间来照料伤者,几乎每一个宫殿防御者都受了伤。绷
带和药品完全不够分配给所有人。
轰~!
装甲车辆在战斗中引发的冲击如此强烈,以至于宫殿西边的浓雾像波涛汹涌的大海般翻滚不已,炽烈的光束在昏暗的环境下骤然闪现。
一辆突击车被颇为剧烈的爆炸掀飞,像跃上海面的鲸鱼般从雾气中突现,它随后翻转着坠回雾气的海洋,碎片从那燃烧的残骸上纷纷洒落。
在较近处的浓雾边缘,圣殿战士与突近的黎明之子展开着白刃战,双方都毫无怜悯。
努坦斯给手枪换上子弹,检查了一下剑,随后扶正身边旗帜,旗杆上沾着一道道血痕和鲜红的手印。
“我带人去把下面那些杂兵清理掉。”
他看着塞拉斯,仿佛在叙述一件小事。
“防守好外墙。”
突然一个人影跑了过来,努坦斯就本能地作出了回应,他猛地转身抬起手。
但是扳机并非扣动,因为他看到了裴格多。
“我收到了杰奎琳大师的心灵传信!”
“杰奎琳?”
“巫丘那边的信息,他们已经击溃了敌人,影子正在赶来。”
那两个字让努坦斯愣了几秒,然后他转身面对塞拉斯以及其他军官。
“改变计划。”
他说道。
“塞拉斯你和我回到宫殿主建筑去,其他人驻守防线,一旦外面的战局有变就立刻通知我。”
他转过身大步走开,穿过大门,踏过弹坑密布的庭院,和塞拉斯迈向那座满面疮痍的紫宫。
青烟在空气中旋动,炮兵阵地传来刺鼻的气味。
他如今怀有希望,今天里的头一次,努坦斯心中泛起了切实的希望。
如果说有什么人可以立刻解决当下的困境,或者说如果他之前在话根本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不管怎么样,他终于回来了。
第252章 致命晨曦(二十二)
“我觉得你有必要来看看这个。顶 点 X 23 U S”
努坦斯还没见到皇帝,弗朗西斯就找上了他,作为暗剑的领袖,他自然而然成为了目前聚集在紫宫中的秘卫的头目,但他对于死里逃生的努坦斯格外关注,第一时间就将他带到了宫殿外面那弹坑密布的草坪上。
“一个囚犯?”
塞拉斯狐疑地问道。
大部分敌人都在公民圣殿摧枯拉朽的攻势面前四散奔逃,也有不少人负隅顽抗,死战到底,而这个家伙却甘愿被俘虏。
他站在草坪上,旁边是破碎的喷泉,周围有不下于十名秘卫和巫师看守着他。
努坦斯让塞拉斯回到岗位,随后走到被俘虏的家伙面前。
这是一个白发苍苍的奥术师,他的靛蓝色袍子上上满是血迹和焦痕,他的面孔也涂抹着一片猩红,他的腰不堪重负的弯曲着,这也是努坦斯到目前为止唯一看的活的奥术师。
他看着努坦斯,几乎像是在微笑。
“名字。”
努坦斯以非常公式化的口吻询问,那是审问犯人的语气。
“希尔,希尔莫波尔。”
那个奥术师这般回答。
其中一名秘卫将他被俘时所持有的武器向努坦斯出示。
一把造型古怪的手枪,一柄青色水晶制成的匕首,刀柄上缠着纤细的铁链。
这柄匕首很令人好奇,它看起来更具仪式用途,与其说是一把武器,倒不如说是一种地位的象征。
“你是最高阶的军官吗?”
“我是指挥官。”
奥术师非常干脆的承认。
“有什么理由让我留你一条狗命,畜生。”
“你们依旧遵循一种信条,犯人不会轻易在你们手上死去。”
“我还以为这些全都被你们遗忘了呢,很好,我们会好好招待你的。”
“你们没有这么多时间了。”
希尔纠正道,语气平淡得让人难以忍受。
“为什么要这么做?”
努坦斯瞥了一眼弗朗西斯,但对方似乎并不打算干预他的问话。
“是因为之前的积怨?”
希尔笑了起来。
“真是标志性的自负,真是俗人的思维定式,是的,我们今天的确发泄了对你们的厌恶,但这并非我们攻击帝国的原因。”
“那究竟为什么?”
“这个世界已经陷入战火。”
希尔完全没有一点掩饰的意思。
“一场从过去就展开的战争,我们追随托拉斯。”
努坦斯没有说话,他不能理解这些晦涩的语言,然而一切表面上的毫无逻辑都必须以今天所发生的诸多超乎想象的事件为参照。
他又看了一眼那柄匕首,它很精美,但它的形状和样式都让他感到局促不安,他相信那些叛徒也持有类似的武器。
“你说世界陷入了战火?”
弗朗西斯终于开口了。
“是的。”
“和谁?”
“很多很多敌人,来自你们身边,来自过去和未来。”
希尔显得十分郑重,仿佛对此颇为自豪。
“我们身边?”
希尔点点头。
“你们一直仰仗的东西,一直视之为盟友,那才是真正的威胁。”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们很快就会后悔,也许你们不会,你们这些人不会,整个帝国都不会,接受现实吧,人类时日无多了,必须要做出改变。”
“如果你自愿被俘虏只是为了来威胁我们……”
麦克阿瑟走到他们身边,冷漠的说道:
“……那么你就是个蠢货。”
“我不是来威胁你们的。”
希尔摇了摇头。
“我宁愿赴死,但身为指挥官我有一项职责,我要来和你们谈条件。”
麦克阿瑟拔出武器。
“我得这个人类的叛徒闭上嘴。”
“等等。”
弗朗西斯阻止了他,他看着那个奥术师,对方的表情轻蔑而自信。
“我们还需要从他身上套取更多的情报。”
努坦斯也站了出来。
“即便他为此嘲讽我们,嘲讽我们的信条和原则,如果他只会这招,就随便他吧。”
之后,努坦斯又补充了一句。
“他认为这是一种侮辱?我们拥有人性则而他没有?”
希尔直视努坦斯的双眼,脸上浮现出古格的笑容。
“你对人性的坚守令人钦佩,皇帝的秘卫。”
“我们也许满手鲜血,但和你们不一样。”
“不要误解,我们一直很钦佩你们,一直如此,秘卫身上有很多值得钦佩的地方,你们的决心,你们的责任感,尤其是你们的忠诚,这些评论并非讥讽之言……我非常诚恳,但你们所代表的事物对我们而言是秽恶的,因此我们奋起反抗,在它倾覆灭亡之前我们绝不停歇,但这并不妨碍我们钦佩你们在为之战斗时所表现出的力量。”
希尔的目光在努坦斯和麦克阿瑟之间往复。
“你们身上的一切都是我们未能达成的,但真理已经向我们展露,因而我们意识到你们身上的一切都是我们不应达成的。”
“他的胡言乱语让我厌倦了。”
麦克阿瑟对文坦努斯说,再一次抬起手枪。
但希尔并没有停下他的话。
“你们能够理解条件,这就是为什么我没有慷慨赴死,而是选择经历这场羞辱,我是来与你们谈条件的。”
“你有一分钟时间。”
努坦斯面容阴沉,但依旧充满耐心。
“我未能攻陷宫殿并摧毁你们,因此我让我的指挥官失望了,紫宫被认定为首要目标,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秘卫?你们击败了我的部队,但无法阻止其他人的到来,就在我被俘的时候,费德提克大人就已经率部向此地进军……他们不会太远了,血肉领主会碾碎你们,你们只是勉强击退了我的部队,他手下有二十倍于此的兵力,而且他是个无法击败的存在,并非你所理解的那种存在,现在就投降吧,向我投降,我会为你们担保……你,还有你这里的部队,都能活下去。”
“活下去为了什么?”
弗朗西斯嗤笑一声,表示出自己的不屑。
“在这种条件下捡回来的一条命还不如不要。”
希尔点点头。
“我理解,我预想中也是如此,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和解,我们有太多的血仇。”
“那么你究竟有何预期?你指望我们投降?和你,和奥术师站在一边,追随……如果你说的是实话,托拉斯?对抗什么?”
“当然不是,但或许我确实期望你们能够至少聆听我们的真理,它与你想象中不同,它很美,你对世界的理解会彻底转变,一种视角的变换,你会对之前的思维方式感到惊诧,你会发现它们从来都毫无意义。”
“希尔莫波尔。”
弗朗西斯非常庄重的说道。
“我听到了你提出的条件,以及你的要求,我正式拒绝二者。”
“但你们会死的。”
“谁都会死。”
努坦斯说着转过身。
“这不是个光彩的死法。”
希尔在他身后喊道。
“毫无荣耀,这将是一个悲哀而凄惨的结局!”
“放心,你的死亡也是凄惨的。”
“费德提克会惩罚你们!他会用超乎想象的方式惩罚你们!他会把你们的血肉践踏到泥土里去!”
“别理他。”
努坦斯对弗朗西斯说。
“就像我们对你们的皇帝所做的一样!”
希尔声嘶力竭的大喊。
“我们会让你们伤痕累累,失血而亡,正如他被千刀万剐!最终他乞求死亡,乞求!像个懦夫般哀求我们!他哭泣不止!他哀求我们让他死,结束他的痛苦!而我们只是大笑着朝他的心脏啐吐,因为我们知道他害怕了。”
弗朗西斯没能阻止他,努坦斯身如电闪。
希尔的躯体从左胯到咽喉被他一剑切开,染血的剑尖嵌在克希尔的下颚上。
鲜血从苍老躯壳泼洒出来,他的身体摇摆着,黑血从伤口中涌出,沿着双腿滴落,沿着剑刃流到努坦斯的手臂上。
希尔嘴里也喷出鲜血,他半张着嘴,努坦斯能看到锐利的剑锋嵌在两颗牙齿之间。
希尔在大笑。
他嘟哝着什么,但被鲜血呛到,被剑刃封住了喉咙。
弗朗西斯将努坦斯推开,握住剑柄,准备将剑刃拔出来,给奥术师一个干净的解脱。
“终于……”
克希尔咕哝道:
“我一直在想怎样才能……”
弗朗西斯还没来得及拔出剑,希尔已跪倒在地,鲜血聚集在他身边的干燥土地上,像一面紫色的镜子般朝周围扩展。
努坦斯盯着这场景,咒骂自己没能控制住怒火。
麦克阿瑟却突然一拍手。
“不好!那个皇帝有危险!”
第253章 致命晨曦(二十三)
“陛下?”
首席宦官微仰起脑袋,如蛋壳般光滑的脸上满是疑惑。www.uu234.net
“这意味着什么……”
米奈奇三世坐在自己的御座上,手指轻轻叩击桌面,他已经渡过了初期的惊惶,现在以最冷静的方式在思考着问题,以及眼下他所要面临的困境。
幸存的帝国重臣在大殿的各个角落里小堆小堆的聚集,轻声细语的讨论当下的情况,帝国的中枢并没有受到太过严重的损失,在灾难发生的第一时间皇帝就把大臣们召集到了紫宫,除了陆军部长和
交通部长之外,他们在来之前就遭到了暗杀。
他透过明亮的穹顶望着饱受摧残的天空。
“即便这果真是以错误或意外开场,如今它也到了完全不可原谅的地步。”
喃喃自语中,米奈奇三世回想起了格林纳斯勒比尊,这个自己曾经最敬重的人,一位曾为帝国服务多年的奥术大师。
遭到背叛的感觉就像饮下一壶毒酒,让他的心脏绞痛十分。
接着,米奈奇三世用一个手势召来了宦官,格林纳斯勒比尊在消失之前留下了一个东西,在半个小时之前对方还在用它和自己对话,试图让他和整个帝国屈服。
他将手伸进打开的盒子,拿起出一个类似话筒的东西。
他迟疑了一下,短暂地思考着,之后抬起头,清晰而流畅地朝话筒开口。
“格林纳斯勒比尊,你应听清以下内容,其一,我完全收回之前庄重的停火倡议,它一经撤销,绝不会再次提出,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你上面那些野种混蛋!其二,你不再是人类的一员,我会找到你,我会杀了你,我会把你肮脏的尸体吊在奥术学院的门口。”
然后,他将话筒扔到地上,一脚踩烂。
米奈奇三世带着总参谋长和其他几位高级军官走向战略室。
“在缺乏通讯网络的情况下,我们需要利用巫师心灵通讯以及秘卫所呈递的密封指令来协调部队。”
他很少就军事上做出什么指导,但这次他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点通讯,整个帝国如同被巨力击中了颈椎,大脑和身体都还活着,但都失去了联络,再多的智慧和力量都失去了作用。
“陛下,我起草了一份……仓促的战术计划,利用现有的一切权宜之计,将精确的命令传达给第四卫戍师,第七步兵师和阿特尔第一骑兵师,我们要在一个小时之内达成战术意图,先夺回多伦火车
站,然后以那个区域为支点,把装甲列车部队运送近城区,先压制宫殿周围的敌人,进一步增加我们的部队运力,数量……至少现在还在我们这边。”
参谋长的战术汇报皇帝听到很仔细,他的视线不停在地图上游动。
“那就是我们的目标?”
“预期目标,凯蒙……教会的必不可少,我们的最终目标是那座坠落的城市。”
米奈奇三世扬起眉毛。
“那么,我们有机会把那些杂种从他们的窝里拖出来?”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我们会消灭它们。”
参谋长看着皇帝,语气坚决,他的家人也有许多在灾难中丧生,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与那些恶徒不共戴天。
“很好,你可以全权指挥这次行动,记得要头脑清醒,计划详尽,我们现在经受不起更多的失败,这一仗是要用心而不是用头脑去打的,那些混蛋必须死,那些混蛋!”
“陛下!”
他们转过身,宦官脸色苍白的走了进来。
“一个投影,陛下,是……格林纳斯勒比尊。”
米奈奇三世点点头。
“当我呼吁停火的时候他不理不睬,当我叫他下地狱的时候他立刻联系我,在哪?”
“我的陛下,在……”
米奈奇三世从他身边走过,不用他开口,皇帝已经看到了那些影像,就在自己的御座旁边。
米奈奇三世回到大殿,光线在他面前弯折涌动,诸多图像形成又消逝,重现又褪去,就像胶片上的一块块光斑。
之后,格林纳斯就突然出现在那里,和真人同样大小,直面米奈奇三世。
他的脸依旧阴影笼罩,但他的投影显得无比真实,另外一些形体挤在他周围,那是一团团残缺的虚影,无法分辨出任何一位是他的奴仆或者别的什么。
“我的陛下,您发脾气了?”
格林纳斯的声音中,笑意显而易见。
“我要把你开膛破肚。”
米奈奇三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他瞥了地面一样,这投影来自被踩烂的话筒。
“你发脾气了,伟大,尊贵而愚昧的皇帝终于屈服于愤怒。”
“我会开你的膛,我会剥你的皮,我会砍你的头,我保证。”
“啊,我的陛下。”
格林纳斯轻声细语,仿佛那不是恐吓,而是老友间的问好。
“此时此地,我终于听到你用一种让我喜欢的方式说话了。”
“你控制了很多人,按照我的估计,你在至少几年前就控制了他们,你控制了那艘船,你安排了这一切,你导演了这场暴行,格林纳斯,你让它看似一场可怕的意外,从而利用我们的同情。
你让我们按兵不动,眼睁睁地看着你滥杀无辜。”
“这叫作背叛,陛下,它很有用,你认为呢?”
“在查清船坞究竟是被什么击中之后,我们就追溯了罪恶女王号的路线,当你看到它的轨迹之后,将这一切视为意外的念头就变得可笑了。”
“你认为自己能伤到我的念头一样可笑。”
“我们没什么可争论的,你这蛆虫,你这背信弃义的混帐,我只想让你知道,我会把你的心扯出来。而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如果你只是幼稚地把陈年宿怨翻出来,那么你就是整个世界最可悲的灵魂!可悲,我们的先祖当年应该让你和你那些畸形的前辈早早夭折,他该把你们喂给审判庭!”
格林纳斯微微抬起头,米奈奇三世能在他阴影笼罩的脸上看到一抹微笑。
“这和积怨无关,陛下……除了这让我有机会向那些荒唐的狂信徒复仇之外,那只是个附加的好处罢了,不,这是黎明,库斯科纳尔就是黎明,这是崭新宇宙的破晓,崭新的秩序。”
“你在胡说八道,混蛋。”
“世界在转变,陛下,它将要天翻地覆,上下颠倒,所以凡人的君王都会从王座上滚下来,旧世界会陨落,没有人能让它重生。”
“你!”
“听我说,陛下,你以为你很聪明,很睿智,但这已经开始了,它已经在进行,世界在剧变,你会死,你的子女会死,其他人也会死,因为你们全都太愚蠢,看不清真相。”
米奈奇三世向那全息幽影迈了一步,仿佛他要将其打翻在地,或是扭断对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