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见千户
大比结束,王真百户走到台前轻咳一声:
“今天的新兵大比,我很满意,你们的表现很好,没有浪费这一个月的艰苦训练。www.uu234.net尤其是你们当中的某些人令我们三个刮目相看。现在我宣布此次新兵大比的第一名:陈华总旗所带领的酉字队!”
“哇啊……”陈华,张枫他们神情激动的拥抱在一起欢呼。从最初的抱怨到现在的成功,这一个月里,大家哭过笑过,记得操演阵列是所挨的鞭子;记得每次练习战技陈华总旗的悉心教导;同样也记得张枫每晚托着疲惫的身体为大家施针。如今能获得新兵大比第一名,与所有人的努力是分不开的。
四周的将士也纷纷拍手祝贺他们,就连马成他们也是由衷的表示祝贺。毕竟都是袍泽,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战友之间的良性竞争是允许的。
但唯独孙麻子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他知道自己输了赌约,就要去大街上喊三声‘我是狗’,这让他怎么拉的下脸来。想到这里就更加不自在,恨不得立刻离开校场,看着张枫他们雀跃欢喜的身影眼神中渐渐露出了怨毒之色。
“咳咳,等下你们在庆祝。今晨我等说过,大比第一名有赏,而且我们三人还要选出你们这六百人中的头名引荐于两位千户大人,要知道这在以往是从没有过的殊荣。”
“现在,经过我三人讨论选择,一致认为张枫为新兵大比的头名。而且自今日起士兵们休息三日,三日后正式并入我燕山中护卫千户所。解散吧,张枫留下。”王真冲着张枫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陈华大牛等人纷纷祝贺张枫,在她们眼里张枫拿这个新兵大比的头名是理所应当的,会医术,懂武功,爱护战友,这样的人不拿第一都是怪事。六子兴奋的直跳,一个劲的喊‘张大哥威武!’
“好了,六子你消停点,再跳我眼睛都要花了。”张枫无奈的对着六子说。
“张枫,你快去找百户大人去吧,我们兄弟先去城中醉云楼里摆上几桌,等你的事忙完了就赶快过来。”
陈华咧着大嘴笑容就没挺过,这次他可是扬眉吐气了,替王真百户挣了面子不说,还赢了赌约。正想到赌约,陈华便四处寻找孙麻子的身影。
“陈总旗,你在找什么啊?”六子见陈华四处张望正不解他的行为。
“啊,我在找孙德才那小子呢。”
“???”六子一脸问好,“孙德才是谁?”
陈华才想起来他们还不知道孙麻子的本名,平日里孙麻子,孙麻子的都叫习惯了。
陈华解释道:“就是跟我们打赌的孙麻子,我还要找他履行赌注呢,可我这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他人,不会是想毁约偷偷走了吧。”
“哦,孙麻子我没看见,不过马成在那里呢,要不你过去问问?”六子指着一群正在向外走的人,正是孙麻子手下的那批人。
陈风一听连忙招呼众人跟上,快步走去拦在了马成身前。
“马成,你们头呢,怎么没看见他人?”六子口快,直接问道。
马成摸着自己的光头讪笑着没有说话,跟在他后面的兄弟倒是忍不住开口说道:“我们总旗早就走了。”
“走了?”陈华一愣,不会真让他眼中了吧,这孙子真的毁约跑了?
马成挥挥手拦下了还想继续说话的汉子,略带尴尬的说:“孙总旗说家里有点事,先走了,至于赌约的事……大不了我去喊三声也行。”
马成身后的汉子怒道:“大哥你怎么还护着那个姓孙的,我看他就是想不遵守承诺,假借家中有事直接走了,把这赌约的烂摊子留给大哥你。”
“马起你怎么说话呢,孙总旗不是那样的人。”马成皱着眉头训斥自己的弟弟
“嘁,也就是大哥你看不出他是什么人,我们兄弟早就看出来他就是想利用你拿新兵大比的头名,现在头名丢了,就拿你来顶。平日里也没见他关心过咱们,教习战技也是马马虎虎的,有时候甚至都乱教一通。”马起不屑的反驳自己的哥哥,马成还想辩解两句,但是回想到往日种种正如兄弟所言,再加上今日走时神色匆匆。想来自家兄弟说的一点都没错,马成叹了口气神色沉重。
陈华忍不住嗤笑道:“还真没错,平时孙德才就仗着自己那试百户的姐夫作威作福,每月按例的操演也不认真,就是个十足的兵痞。若不是他姐夫处处维护,他早就被调出燕王亲卫了。”
马成等人听后默然无语,谁让他们倒霉摊上了这样的上官。
陈华摩擦着下巴略微思索道:“不过我想你们以后可能就不用跟他了。”
马成等人听后一脸疑惑,刚要出声询问,陈华便主动说出了答案。
原来孙麻子的姐夫在前几天刚刚补上了百户的缺,而他姐夫是在左千户所。这次他丢了这么大面子,肯定不想继续在中千户继续带下去,一定会求他姐夫把他调走。
陈华说完便带着六子他们直奔醉云楼而去,也没有再提赌约的事情。马成知道陈华不想难为自己,相比之下显得孙麻子更加不堪。
这边张枫被王真百户招了过去。
王真打量着张枫,连连点头,脸上的笑意越来越重。看的张枫头皮发麻,不禁想到这王白户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张枫啊,别紧张,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一会千户大人要见你。”王真笑眯眯的说道,张枫听后急忙拍掉身上的尘土,捋了捋衣服。
这时柳升走了过来在王真耳边低语几声便又转身离去了。
“走吧,小张,你跟着柳百户去吧。”王真挥挥手示意张峰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的向校场外走去,一刻钟后来到了一处院落,院中正有俩人饮茶交谈。柳升走上前躬身道:“卑职参见千户大人,新兵大比头名张枫现已带到。”张枫一听也急忙躬身行礼。
此二人正是中千户所正副千户,丘福和朱能。
二人见这新兵大比的头名果然是之前募兵时看到的少年,顿时双双点头。显然他们俩没有看错人,当日这少年表现的游刃有余,两人便嘱咐柳升多多关注他,果然不负所望,于六百人中脱颖而出。
这时丘福向着旁边的柳升使了个眼色,柳升点点头,转身抽刀直接劈向了张枫。
张枫正躬身行礼,只觉得一阵寒意来袭,余光一扫便发现柳升的刀直逼眼前而来……
第十七章 平生一入醉云楼
寒光乍现,雁翎刀在半空中舞出一轮弯月。
张枫惊讶不已,不明白柳百户为什么突然就拔刀相向,但眼见刀势不减,常年习武本能反应迸发而出,身体自然地向后倾斜,脚下连点三次,转瞬间已经在柳百户五步开外。
柳百户见先发制人未有成效,随即欺身而上,左手紧握腰间刀鞘,右臂连挥已是三刀斩下,俨然是军中刀法,气势十足。
张枫见此更加不敢小觑,这三式刀招比在校场上给他们所演示的更加凶狠,刀光之下,常人无所避也。张枫面色凝重,眼神渐渐镇定,心中知晓这很有可能就是千户的意思,想来不外乎探探自己的底,想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斤两。
思之此处,张枫便有了决定。只见他脚步飞快的移动,运起武当轻功步法,在这狭小的院落里闪转腾挪,身形变换。每次刀锋所至,他都能灵活的躲开,十刀已下,柳百户的刀硬是一丝也没有沾到张枫的衣服。
“好了,柳升可以了,张枫你也停下来吧。”两位正在观望的千户喝止了二人。柳升,张枫随即各自收式,站在院中左右对立。
柳升缓缓收刀插回腰间,看向张枫的眼神充满了神采,本来他只是受千户大人的意思略微试探一番,没想到张枫的表现完全超过了预期,此刻他正琢磨着改日再邀张枫比试比试,以全今日未尽之兴。
而张枫左手负于背后,右手立于胸前俨然是一片云淡风轻。然而他内心却惊讶于柳百户刀法之精湛,虽然只是普普通通的军中招式,却被柳百户精而简之,使得刀招起落更加行之有效,若不是依靠着多年轻功傍身,他早已被砍中数刀了。
两人对视许久,均从对方的眼神中感觉到浓厚的战意,竟不禁生起了惺惺相惜之感。
而两位千户对于张枫的表现更可谓十分满意。要知道柳升的刀法在整个三卫都是排在前列的,更是占有先手,却十几招都奈何不了他,这还是张枫赤手空拳的结果,果然是个上上的人才。
朱能与丘福之间交换了下眼神,依然隐隐决定把张枫当作重点培养的人了。
“张枫上前来,我等有话要问你。”只见丘福从怀中拿出一本书册说道。
“这募兵当日的名册上记载到你自湖广而来,家中再无他人可对?”
“对”
“那本大人问你,为何不远千里来此北平,又为何投效军中?”丘福拿着名册淡淡的问道。
张枫遂将自己的身世一并拖出,至于为何来北平,就真的是搭着商队的顺风车到的这了。而从军的目的一为家,二为国。父母家仇要报,大明安定要保,然一人之力终究渺小,所以从军为将,思得有朝一日大明能北伐攻入草原,托身军中杀戮元狗。那家国两者可合一而全。
两位千户大人听后先是对张枫的身世表示痛惜,听其志向表示满意,再得知是武当山上传人更是欣喜,须知在前朝武当山就威名远播,其祖师张真人更是一代宗师得天地造化。
而张枫师承武当,与北元朝廷有家族血仇,对大明也忠心为国,再加上夺得了此次新兵大比的头名,此等人物当是为军中典范。
“张枫听令,今你于六百新兵中为首,当有奖赏,特升小旗为总旗,就归属于……”朱能还没说完,柳升急忙走过去俯身与耳边低语几句。
朱能听后无奈的指着他笑了笑,转头对张枫说:“就继续在王真百户手下吧,正巧他麾下有一总旗的缺。”
原来王真在早就在大比结束的时候看中了张枫,更得知张枫本就是自己麾下的小旗官。生怕张枫去见了两位千户大人就被抽调走,便暗自许诺柳升一壶好酒拜托他在千户大人跟前说说情,争取留下张枫。
这边柳升把前因后果讲于朱能听,朱能也没有反对,毕竟不是什么大事。而对于自己这个嫡系百户的贪杯也是无奈,说教过很多次也不见有所更改,好在没有因酒误事过,便也听之任之了。
张枫一听自己升官了,而且还能跟原来的战友在一起,连忙惊喜的拜谢二位千户大人。两位大人摆摆手就继续饮茶闲谈起来,张枫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便躬身行礼退了出来,正打算前往醉云楼把这一好消息告诉陈华他们。
这时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来人喊道:“张总旗请留步。”
张枫回身一看正是柳百户走了过来。
“张总旗别忘了明日来此处更换腰牌,而且今日之战尚未了解,张总旗可有兴趣明日续之?”原来柳百户是过来告知张枫升官的一些事宜,再加上见猎心喜,想与他堂堂正正的较量一场。
“自无不可,明日我当前往校场等候柳百户前来。”张枫微笑着答道。
“好,明日卯时,校场中你我不见不散。”柳升见张枫答应了切磋,心中甚喜,面瘫脸上难得挤出点笑容,转身又折返回院中去了。
张枫正惊诧万年面瘫柳百户居然也会笑,回过神时就剩他自己傻站在门了。一拍脑袋想起醉云楼还有人在等他急忙出发。走出几步突然停了下来,看了看四周的房屋,一脸的迷茫,不知这是何地,更不知怎么前去醉云楼。
毕竟他只在北平中待了月余,期间还有一月是在营中训练,怎么能知晓北平地形。张枫无奈,只得向行人打听醉云楼的方位,快步敢去。
要说北平酒楼里饭菜最好吃的地方,一百个北平人就会有一百个答案。但是你要问北平最大的酒楼是哪,那所有人都会告诉你非醉云楼莫属。
这醉云楼地处北平城南,临街而立,其主楼三层独立,两侧回廊环绕一周,其中更有花园池水于内,端的是大气无比。而醉云楼不仅仅供应饭食,还有每月月初召开的文人聚会,由多位名满江南的女秀才主持,文人雅士各舒其长,若得女秀才倾心岂不美哉。
而其不过刚刚建立五年而已,这五年里城中各路势力均没有招惹这醉云楼,任凭它占着城南最好的地段,也不是没人打过他的注意,但事后全都上门赔礼道歉,旁人问到俱都闭口不言。
而醉云楼还有个规矩,布衣百姓只得在一楼,乡绅名士最高上二楼,至于三楼那就更不得了了,据说燕王殿下刚来北平的时候,醉云楼楼主亲自请其上的三楼,之后更得燕王亲笔题字于楼上,这时北平人才明白,这醉云楼定是与这北平城的主人有着莫大的关联,不然何以屹立至今。
张枫经人指路来到了这里,只见的那足够五马同行的大门人流不断,大门两侧刻有两行字:平生不知多少事,醉入云楼忘九霄。门上正中挂着一匾,上刻有三个鎏金大字“醉云楼”!
迎八方逍遥客,接四海悠闲朋这醉云楼正是北平一等一的好地方……
第十八章 青衣少年郎
张枫走进醉云楼中,顿时迎面扑来一阵喧闹的声音。m.www.uu234.net
这醉云楼一楼接待各式各样的人,有衙役,有兵丁,有闲汉,三教九流无一不足。
衙役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在这里喝酒闲聊,讲述着北平城又发什么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案子。泼皮闲汉们则往往是一堆人聚众在一起,听着某个人讲述哪家哪户的传言蜚语,不过大多都是其胡编乱造出来的。
“张大哥,这,这里,快过来啊!”
陈华他们一行人正在喝酒划拳,眼尖的小六子发现了刚刚走进门口的张枫,连忙起身呼喊他过来。
这一桌人已经有一个趴下了,张枫走过来拔开一看是大牛。只见大牛满脸通红,眼睛紧闭,嘴里喃喃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张枫低头听了一会才听清他是在嘀咕‘喝,喝’,眼见大牛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张枫便唤过小厮取一些醒酒汤来,顺便架着大牛把他放到了窗边。
颇为无奈的说道:“这是喝了多少,这才半个时辰不见怎么就醉成了这个样子……”
陈华在一旁撇撇嘴:“什么喝了多少,他只喝了小半坛青酿,还是这醉云楼里酒劲较小的一种。啧啧啧,没想到大牛这样的壮汉居然酒量这么差。”
张枫听了也很无语,青酿他也品尝过,口味香甜醇美,是米酒的一种,就连女子都能喝上一两坛而不醉,怎地大牛只喝了半坛就如此,只待小厮取来醒酒汤与大牛灌下了。
“来来来,别管他,我们接着喝。”陈华招呼着王平他们继续划拳。
老古没有搀和进去,只是在一旁吃着花生,闲时嘬一口碗中的酒看着热闹的众人露出会心的笑容,这样的场景好多年没见到喽。
小六子是酒中国手,三大碗火连春下肚愣是一点事没有,这火连春可不是青酿能比的,没见到徐家老二都已经被放到成为第二个趴下的了吗。
徐家老大见弟弟被六子放到很是不满,拿着酒坛就过来报仇。又是三碗下肚,老大也无力再战,六子满饮一碗,排在桌上大喊还有谁。
这可惹了马蜂窝,其他人纷纷要与六子拼个你死我活势要把六子拿下,还没等众人说话只听得“噗通”一声,六子自己滚到了桌子下面,低头一看,原来这小子也停不住了,直接翻倒在地。众人见此哈哈大笑,然而继续找其他人喝酒去了。
陈华提着酒坛做到了张枫旁边,倒了两碗酒直接向张枫敬到:“张兄弟,我敬你一杯,敬你帮我等夺得大比的第一名,也祝贺你成为六百人中的头名。”
“陈大哥你这话就不对了,新兵大比第一明明是大家伙共同努力的结果,我只不过是帮了一点小忙而已。来,我们干了这碗!”
“好!我先干为敬!”陈华也不再说什么,直接仰头喝光了碗中的酒。
“兄弟,先前百户大人把你留下可是有什么好事,是不是去见千户大人了,快给我们说说。”喝完酒陈华想起头名的奖赏忍不住问道。
“嗯,百户大人是带我去见了千户大人,柳百户还试了我的武功,最后……”
“最后怎么?难倒千户大人没有奖励你?”陈华见张枫卖关子不肯说赶忙催促到
“哈哈哈,最后兄弟我升职做了总旗,而且还在王真百户麾下。”张枫见陈华那着急的模样便不在逗他。
陈华一听张枫升官了,而且还没有调走这个高兴,直接有干了一碗。抹了抹嘴站起身喊道:“弟兄们,张兄弟升总旗了,我们满饮此碗!”
“好!”一众士兵全都替张枫感到高兴,纷纷敬酒以示祝贺。
这时从二楼下来一群锦衣公子,当中一位眼底发青,脚步虚浮明显是长期留恋烟花之地,他厌恶的看了看陈华他们的喝酒划拳,忍不住说道:“一群丘八,如此粗俗不堪,恶心至极。”
张枫耳聪目明听见了他的声音,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没在理他,毕竟众位兄弟正在兴头上,不好因为这种人坏了兴致。
可是那公子好似故意找茬一般,在路过一名醉酒的士兵时狠狠地踹了他一脚,那兵士被直接踹到在地打翻了一桌酒席,这一幕可不止张枫看见了,就连喝的正欢的陈华他们都看得真真切切。
兵士们纷纷起身围了过来。满脸怒气陈华当头质问道:“你为何无缘无故踹我兄弟致他摔倒,今日你不给个解释休想离开醉云楼!”
“呵呵,他挡了我的路我踹他怎么了,莫说踹倒他了,就是我打他一顿又如何?”那公子扇着扇子不屑的说。
“你!”陈华等人大怒,怎么有如此嚣张跋扈的人,当即就要抄起身旁的桌椅砸向他们。
公子哥们身后的两员壮汉当即抽到护卫于前,更隐隐的将一名青衣公子护在身后。这青衣少年郎容色清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似黑宝石雕琢而成,肌肤更是白嫩如雪,喉间光滑无物,分明就是一女扮男装的少女。
也不知女子什么来头,众多公子隐隐以她为首,仿佛在刻意讨好她。此刻她看着眼前的对峙一脸的兴奋,好似再问为什么还不打起来。
刚刚那踹人的公子见少女如此激动,还以为是自己的英姿赢得了美人的关注,当即一挺胸膛直愣愣的站在了陈华面前。
陈华也是愣住了,没看见老子椅子都抓在手里了吗,这么紧张的气氛,这人怎么像个二货一样走我面前了,难不成想主动认错?
“咳…就你们一群兵痞,连二楼都上不去,我看你们中最大的也就是个总旗,小小七品武官。而我李泉的爹是北平承宣布政使司督粮道左参议,从四品,你们还敢打我吗?”这公子傲气十足的介绍着自己的爹。
陈华他们也是无语,被这样的白痴欺负了也是无奈,打还不能打,人家爹可是正经的四品大员,可是自己的兄弟就这样白白踹一脚又有些不甘心。
张枫见陈华一脸为难,便拍了拍陈华的肩膀示意他来搞定。
“这位兄台,我等乃是燕山中护卫千户所丘福大人麾下,你看你踹到了我的兄弟,是不是需要道一声抱歉才好。”张枫和气的对着李泉说道。
“哼!还想让我道……”李泉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了,那青衫少女直接推开了他走到张枫身前,两个护卫吓了一跳,急忙跟上护住小主人,两把刀又横了过来,都快要放到张枫胸口上了。
青衫少女不耐烦的呵斥着俩人,护卫不敢违命,只得收刀入鞘,但是仍紧瞪双目看着张枫,若他有任何举动立马出刀大卸八块。
少女直接向张枫问道:“喂,那个包子脸,你们真的是我姐夫的亲军吗?”
张枫愣了一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园是圆了点但哪里像包子了……
第十九章 新兵与老兵
“张总旗,张总旗,醒醒……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昨天你走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柳升见喝了口水,见张枫拿着水袋也不喝正在无意识的发呆,忍不住问道。
“啊?昨天,昨天……”张枫明显一愣,想起昨天晚上在醉云楼里。
“喂,包子脸,你们真的是我姐夫的亲军吗?”青衫少女银铃般的声音响起,如清泉流水。
张枫看着她那娇蛮的模样不禁呆住了,直直的盯着,没有回答。
那少女第一次被人这么盯着看,双颊微红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这让身旁护卫的两个大汉见了更加瞪大了眼睛,心想这小子好像是在调戏小姐,要不要直接拿下。
两个大汉对视一眼,默默点头,正要动手。少女自己忍不住第二次发问了,只不过这次的语气没有了刚才的蛮横,反而带着一点小羞涩。
“我,我在问你话呢,你这么盯着人家看是干什么……”
护卫一听心都碎了,平日里这些达官显贵之子都对小姐极尽阿谀,也没见小姐对谁害过羞啊,小姐要是对这个傻小子有了好感怎么办,不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咱哥俩得做点什么,不然小公爷非扒了我们的皮不成。
正待这护卫哥俩胡思乱想的时候,张枫回过神了,听见少女第二次的询问,随即拱手道:“我等乃是燕山中护卫丘福千户大人麾下,燕山中护卫乃燕王殿下的亲卫军,不知这位姑娘的姐夫是何人?这是我的腰牌,姑娘请看。”张枫还傻傻的把腰间解下小旗腰牌展示给少女看。
少女慌张的看了一眼道:“哦,你们果然是我姐夫的亲卫军。李泉,还不快点道歉!”
少女转身就变了语气,恢复了蛮横的态度对着李泉呵斥道。
“啊!让我道歉,我……”被推到一旁的李泉一听就不乐意了,刚要辩驳几句,就听见少女冷哼了一声,吓的李泉当即打了个寒颤。
这才反应过来,这位可惹不起,还是认命吧,只得想陈华等人低声道歉,满脸的不愿。
陈华有了台阶,也就没端着,互相恭维几句就算了结了。
两个护卫也赶紧带着小姐离开,生怕这两人之间出现点其他的事情,少女临走时还一直向张枫挥手道别,
“小包子再见了!”张枫目送着少女离开,仍旧站立在原地。
陈华走过来拉着他回去继续喝酒,只是张枫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已经品不出滋味的酒……
张枫带着这种感觉来到了第二天的校场比武上。
两人先是空手较量了一阵,正在饮水休息。而柳升正为张枫今天的表现感到奇怪,昨天明明步法高超,让自己一刀未中,今日怎么就脚步凌乱,错漏百出了。正巧见张枫发呆就过来问了问,这才有了之前那一幕。
张枫回过神来看了眼柳升没有说话,柳升自知张枫可能是有事牵挂,所以心不在焉。他有意帮忙,但事主不说也不能勉强,只得拍了拍张枫的肩膀说道:
“张总旗,既然有心事那之后的比斗也没必要再进行了,待日后有时间我们再行切磋就是。”
张枫十分不好意思的向柳升抱歉:“柳百户见谅,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
柳升无奈的摇了摇头,告诉张枫别忘了去取总旗的腰牌和衣物,而且后天就正式当职了。张枫连忙答应,点头称是。
随后柳升就离开了,只留下张枫一个人在校场里继续琢磨,回想起昨天两人的对话,那姑娘的姐夫明明就是燕王殿下,自己还傻乎乎的强调什么,真是喝酒误事?
哎!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她……
两日后,正是六百新兵正式合并入营的日子,一众人早早的在校场集结,在王真的带领下来到了城外大营处。
这军营依河而建,营墙约有八尺高由一根根粗壮的树干排列而成,据陈华说每根木头都要有一半是埋在土里了,这样才扎实牢靠。营门口是两排拒马抢,铁制的枪头尖锐锋利。
这六百人刚站到营前就能感到一众威严雄壮的气势,隐隐的还能听见营中训练传出来的喊杀声。
王真带着他们走了进去,营内的老兵也集结了起来,双方泾渭分明的站着。这时朱能千户走上台说道:
“今天我们千户所迎来六百个新人,我希望你们新老两方能迅速的融洽在一起,因为燕王殿下初到北平,各方势力的态度都不是很明确。而我们是燕王殿下的亲军,我们要做的就是维护燕王殿下的威严!”
新兵激动,老兵沉默,两队不同的表现证明着军营中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陈华拉着张枫等人去见自己在营中另一部分人马,双方初次见面就很不愉快。对于陈华这老上级是没什么问题,得知张枫同是总旗也表示尊重,但对其他的新兵就大不相同。
小六子为人热情,想去找老兵们打声招呼,可他转了一圈,基本上没人愿意理他,偶尔有几个应声的也是极其敷衍。
王平脾气上来了,想要找老兵们理论,老古拉住了摇摇头道:
“你别添乱,这是很正常的,他们还没有接纳我们,等以后就会慢慢好的……”
王平很是不解,其实不光是他们,所有新兵都很疑惑。同是一个营里战友,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张枫也正感到疑惑,陈华走过来对他解释道:“军营里就这样,新人刚来都要经历的。像你这样直接坐到武官位子上的不多,我当年也这样是从新兵过来的。”
陈华唏嘘的讲述着自己当年的经历,被老兵支使,刁难,嘲笑,甚至有些恶劣的老兵还会殴打新人。
也许有人会问老兵们不也是从新兵变成的吗,为什么一定要针对新人。其实这就是‘我们’和‘他们’的不同,对于老兵来说,相处久的袍泽才算是自己人;而刚刚进营的新兵就是‘他们’。
老兵的资历是一种权力,新兵想要被接纳成‘我们’就需要经历同样的磨难;老兵们愿意刁难新兵也就意味这对新兵接纳的开始,这就是军营里不成文的规矩。如果新兵要想不被排斥,那除非是另立新军,从头开始。
张枫听了陈华的讲解也默然无语,这是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规矩,也可以说是人性。他不能去改变老兵的想法,只能期望六子他们能被接纳的快一点,少一些刁难。
其他的百户,总旗看着发生的这一幕都很明白,只有真正被老兵认可融入到他们的体系里,这六百新兵才算是正式合格……
第二十章 手铳
打盹的秋老虎终于来了,干热的天气使得一种训练的士兵身心俱疲,豆大的汗珠顺脑往下流。m.www.uu234.net
“手要有力,下盘要稳,动作要快……”
“喝,喝,哈……”
“大牛,你不要每次都那么用力的跺脚,没看你脚底下比别人多出个坑吗。”
“啊?”大牛一愣停下练习,低头一看,果然被自己踩出个小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笑了。
“好了,今日先练到这里,大家可以歇息了。”张枫出声示意众人解散。
他们自入营以来已过了半月,这半月里新兵与老兵之间的关系正在迅速拉进,双方也不像刚开始时的互相冷漠。
张枫今日正带着他的五十人在训练,一众新兵在经历了一月操演后本以为大营里的训练也就是那么回事,可没想到真正的训练更加坚苦,较之新兵操演期间强了一倍不止。
而且还要学习步射,枪阵等等,听说过两日燕王殿下从应天抽调过来的手铳也要到了,那可是新型火器,威力不是一般的大。
张枫手下这五十人有大半的新兵,陈华为了照顾他在填写兵册的时候把六子,大牛等人都分给了他。反正大家都是一个百户手下,关系有这么好无所谓在谁手底下当兵。更巧的是马成,马起两兄弟因为孙德才调任,他们那一旗被打散了重编,也一并划到了张枫的手底下。
对于这个结果两兄弟也很满意,毕竟张枫不禁是新兵大比头命得千户赏识,更是因为他们的得知张枫是真的对手下好,对同袍够意思,不像孙麻子那样重则用轻则弃。
“张大哥,我听前两天来送粮食的老马说过几天就会有一批火铳送过来。但这火铳是什么东西?很强吗?”小六子趁着休息凑过来向张枫汇报他打听的小道消息。
六子这人放得开,是这一群新兵里最先和老兵处开的。整天没事总瞎打听一些八卦消息,再加上他嘴甜会说,有时候还真能淘到一些有用的事,比如说什么时候有肉吃……
张枫笑了笑解释道:“准确的说是手铳,不是那种放到边塞城墙上的大型火铳。”
“得得得,管他什么铳,那到底是什么物件啊,听说燕王殿下费了不少劲才要到三千支,能分到我们千户所的就更少了。”
“这就看怎么说了,要是单讲手铳那好说,它就是火铳的一种体积小,口径小威力自然也就比火铳小很多。但是要是讲火铳,那可就不是一时半会能说明白的。”张枫详细的向六子说明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其他正在休息的士兵也都凑过来听,毕竟这群人大部分都大字不识一个,平日里操练结束张枫总为他们讲一下趣事,而这些趣事也是张枫在山上从师兄们口中听过来的,所以众人每次听见张枫要讲故事都自觉的聚在一起。
六子见这么多人都聚过来了,就让张枫详细的说说火铳,万一以后要用到呢,正好借这次让众人知道知道。张枫见其他人也是这个意思便回忆自己在山上所看到的那本书,整理了下思绪。
“我在山上的时候看过一本书,里面有一些关于火铳的记载。说是前朝根据南宋时突火枪研制而成,全神金属制造。里面装填火药并装有球形铁弹丸或石球,是以火药引发射出弹丸铅子用以杀伤敌人。而且开口越大的火铳能装天的火药也就越多,弹丸就越重,据说甚至可以轰击城门和城墙。”
“那张大哥你见过火铳吗,真的有这么厉害吗?”六子听了讲解忍不住问道。
“六子,你别打岔,听张总旗继续说。”马起不满的对六子说道。
张枫笑了笑继续说道:“真正的实物我确实没有见过,武当山上是祥和之地,不曾有那等杀伐之物。不过我在书中倒是看过一图,上面大致的画出了火铳的形状。我也不知怎么介绍,这样吧,我给你们画出来看看。”
说罢张枫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只见他画出那物前长后短,中间是有一处凸起,正是火铳的大致景象。一些老兵倒也见识过火铳这东西,见张枫所画点点头,表示差不多就是这样。
六子转圈观察着张枫画的火铳,指着中间的凸起问道:“大哥,这个地方鼓鼓的是什么?”
“那是药室,也就是放置火药的地方,我画的还是有点粗陋,真正的火铳比这要精细的多。”张枫解释道。
“那手铳呢,也是这样子吗?”小六子化身十万个为什么,再一次问道。
“手铳要小很多,是单人肩扛就能发射的。而且我小时候听下山的师兄们说过,当今圣上于鄱阳湖一役正是依靠着众多的火器一同发射,焚毁陈友谅船只,致使陈军死伤无数,从而定鼎江南。那场战役我明军以少胜多,正是依靠火器火攻之威取胜。我跟你们说啊……”
张枫一开始讲解就有点收不住,他在山上十六年,整日就是听经习武看书,偶尔去早课结束时能听到一些下山归来的师兄们讲山下的奇闻轶事。自小崇拜给他讲故事的师兄,现在有这一群兵士愿意听他讲东西,自然是滔滔不绝,一晃之间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到了午饭的时间,大牛的肚子准时的响起,“咕噜噜”的声音打断了吐沫横飞的张枫。他这从说书人的角色里退了出来,挥挥手带着众人去吃饭。
下午训练继续,但是大家对张枫讲的火铳都充满了兴趣,口能吐火声若霹雳,这等物件该是有多么神奇,又得知过几天就会有一批送到军营里全都心不在焉。训练时错漏百出,惹得张枫大发雷霆。
晃晃之间,三日过后。正值休期,没有训练。张枫这一旗除了少数人有巡逻的差事,其他人都在校场上闲聊,较技。
突然间营门口处吵吵闹闹,聚集了一大批人,张枫还以为发生了大事,急忙召集士兵们过去看看。
到营门口已是人满为患,马成,大牛在前面开路硬生生挤了进去。张枫走进去一看,原来是运送军械的车队到了,正在纳闷众人为什么围观,余光一扫,猛然间见到车上灰布因为颠簸露出的几件物品,其形似筒颜色灰黑,不正是前几日还在念叨的手铳吗……
第二十一章 乱起
“你瞧,那是什么东西,形状怎么那么怪?”
“听说是新送过来的武器,叫什么火铳……”
“嘘,千户大人过来了,都别说话了。www.uu234.net”
朱能带着侍卫来到营门口,见到一众人围在这里吵吵闹闹很是不满,命侍卫把士兵们都驱散开。
这时寻送器械的官员走过来禀报
“拜见千户大人!下官奉命运送军中器械到此,这是清单,千户大人请查验!”
朱能示意侍卫接过清单去查点一番,自己则向官员问道:
“今次都送些来什么东西,可别像上次一样趁我等不在送来一些破铜烂铁。”
“不敢不敢,上次的事绝对是意外。这次乃是受燕王殿下之命,运送良弓一千张,精铁腰刀两千,藤牌两千……并附上新制地字号手铳两百支和两名教习。”官员连忙躬身答道
“嗯?怎么才两百,你让我三千甲士只分得两百支?”朱能当即怒道,上次就说什么千户所兵丁不实,有趁着他跟丘福两人入城办事,只送来几千老旧兵刃。这次补充完兵员了,居然还只能分配两百手铳,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这已经是能分配的最大数额了,这手铳乃是新制,整个燕王三卫也只有三千支,每个千户所都是两百支啊。”
“你没有说谎?真的是只有这么多?”朱能瞪着官员喝问。
“下官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千户大人。”
侍卫这时也查验完毕走了回来,把清单递交给朱能示意没有错漏。
“哼!东西留下,你赶紧滚蛋!”朱能冷哼一声赶走了运送军械的官吏,转身对侍卫说道:“去击鼓召集兵士,本官要检验一下这新制手铳的威力如何。”
侍卫听命前往,不一会阵阵鼓声响起,所有士兵都在练武场上集结完毕。
张枫本来是想带着手下人去营门出看看发生了什么,刚走到一半就听到鼓声响起,直接带人来到了练武场。
朱能向一众士兵问道:“今日燕王殿下给我们送来了新式的手铳,现在我就让两位教习给你们演示一番,并新立一支百人火铳队以备日后所用。”
两位教习上前拿起一支火铳开始准备,只见两人先将火药填入药室,再塞入木塞舂实。然后再放入多颗石球再次舂实,接着打开火门放入一根火捻并倒入少许火药。两人装填完场向朱能示意。
朱能挥挥手领士兵去来几座标靶,分别放在距手铳三十丈,五十丈,八十丈的位置。
两位教习一人用肩膀扛着手铳,单膝跪地对准了三十丈靶处,另一位则点燃了火捻,火捻飞速燃烧起来,只听‘轰’的一声,铳口冒出一股烟来,再看三十丈的靶子已是支离破碎,飞击的石球穿透了标靶,全都打在了地上。
一旁观看的士兵纷纷惊呼,这种武器在百步之内杀伤力如此巨大,就算是以前一些见过火铳的老兵也没想到有这么打的威力。
正当众人感叹的时候,第二声响起,五十丈的靶子应声而倒。士兵上前查看,发现发射出去的弹丸俱都深深的镶嵌在了靶上,杀伤力有所减弱但依旧很强。
最后一射,石球弹丸只是把木靶打出了裂痕,但若是打在人身上可就不知这样了。
朱能见此成效十分高兴,心想不愧是燕王殿下从应天府要来的新制火器,威力果然十分强大,虽然操作较之弓弩难上一些,但杀伤力却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其声若雷震,众人皆惊。若是对付北元骑兵时所用,其声可惊马使之狼奔豕突,让北元骑兵阵势混乱,我军乘势掩杀过去,焉有不胜之理。
“好,好,好!”朱能想到此处连道三声好,大手一挥命令着人立刻组建火铳小队,日夜演练,以待后用。
张枫在一旁也是第一次见这新制手铳的威力,以前是书上的介绍,今日亲眼所见方知书上所言非虚,甚至犹有过之。
六子等人眼热的看着那些老兵,羡慕他们可以有机会加入手铳队使用这威力巨大的武器,而他们这群新兵则不在火铳小队的人选里,一是刚刚入营资历太浅,二是朱能想保持火铳队的强度,所以挑选的全是有过使用火铳经历且战斗经验老道的士兵。对此,张枫也没有办法,只能在一旁眼馋了。
岁月匆匆,一晃就要入冬了。秋收已过,北平府各地收缴上来秋粮都在陆陆续续的向北平城运送。而明年的军粮也在从北平向宣府,密云等卫所的路上。
北平府,蓟州,平谷县
平谷县三面环山,这一带滋生了不少的山贼土匪。营州中卫也多次派兵清剿过,但未见成效,再加上北元骑兵时不时叩关骚扰,卫所兵力捉襟见肘,就拿这些山匪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运往密云千户所的粮车正行进在此处,这支粮队由营州中屯卫下辖百户所押运,领头的是赵百户,他骑着马不急不慢的押送着军粮。这押运粮草可不是什么好活,按时送到了那是你应当的,晚到一刻那也是要掉脑袋的,这不他倒霉,摊上了这么个苦差事。
“百户大人,你看这两端树林茂密,此地又里平谷县甚远,我等是不是要加快行进速度,以防不测。”正在赵百户心里抱怨的时候,他手下的总旗赶过来想他建言。
赵百户一听觉得有理,急忙下令粮队加速前行,争取天黑之前感到下一个村庄落脚。
正当此时,两侧林中传来阵阵喊杀声,从中杀出众多山贼直奔粮车。赵百户大惊,没想到这群山匪真的敢劫掠军粮车队,急令手下人迎敌。
士兵们持刀迎了上去,一个照面就砍翻了不少土匪,仔细一看,这群土匪面黄肌瘦,连武器都十分破烂,全都是些锄头木棍之流。赵百户见此轻蔑一笑,还以为是什么强贼悍匪赶来抢军粮,没想到是一群老弱病残之辈。拍马冲向了几名土匪,挥刀砍下,连斩三人。
赵百户擦试掉迸溅在脸上的鲜血,大喊道:“弟兄们杀光他们,让他们知道敢抢劫军粮车队的后果。”
“杀!”一众士兵听令冲杀,有些兵见贼人逃入林中也追了进去。刚才建言的总旗看到了刚要张嘴拦下他们,一想到百户大人都下令了,自己也不能反驳,只能继续保持警惕迎击土匪。
一刻钟后,冲杀出来的两百土匪跑的跑死的死,赵百户命令粮队继续出发,此时那总旗却发现追进树林中的那二十几名士兵并没有返回,他感觉事情不对,急忙向赵百户汇报。
赵百户一听也觉得不妙,正要下令众人小心戒备的时候,一支利箭子林中射出,‘嗖’一声直接穿过赵百户的咽喉,赵百户呜咽着想要说什么,伸手抓住总旗的肩膀,双眼一瞪落马而亡……
第二十二章 平谷匪乱(上)
总旗被这一箭惊呆了,直到赵百户才回过神来。m.www.uu234.net神色慌张的躲在粮车后面,生怕再从树林中射出一支冷箭要了自己的命。他可不想像赵百户那样死的那么憋屈。
“沙沙”路边的杂草在风中晃动,寂静的道路上气氛压抑。自赵百户被一箭穿喉,两侧的树林里就再没了动静,士兵拿刀的手微微颤抖,先前的杀戮过于轻松,让他们放松了警惕,现在新的敌人出现,他们的体力却也所剩无几。
“咕嘟”一个士兵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在这死一般安静的林间路上显得那么明显。
道路中间有几粒散落的稻谷,一只寻找过冬食物的田鼠从林中跑了出来,欢喜的捡起那几粒谷子,小脑袋四处张望,想再多找一些。忽然,它发现了一群人,它还是第一次见到人这种生物,那高大的身躯显然是不好惹的,胆小的本能触发当即转身就要逃跑,不过它低头看看了怀里的稻谷,又嗅着远处传来更多香甜的味道,在胆小与贪婪之间徘徊不定。大地的震动惊醒了它,胆小的天性占了上风,抱起怀中的稻谷一溜烟的跑向了林中。
“冲啊!杀光他们这些粮食就是我们的了!”阵阵喊杀声传出,树林里再次杀出了一批贼人。
这次的贼人可不像之前那一批,锄头木棍变成了大刀长枪,老弱病残变成了青年壮汉。双方再一次厮杀在一起,山贼们养精蓄锐气势正盛,明军先是经过了一场厮杀没了力气,头领又被一箭毙命,更加上以少打多,甫一交手就陷入了极大的劣势。
总旗一看局势不利,便对身旁的士兵嘱咐道:“你骑上百户大人的马,我们掩护你杀出去向卫所里报信,告知都指挥使大人这里发生的一切!”
士兵点头应是,总旗则领着其他人便杀便退向平谷县方向。
此时的树林里还有一伙山贼没有杀出去,其中一人手持劲弓,背负箭带,双眼微眯着,仿佛一条蛇在盯着猎物,正是他一箭杀死赵百户。
“老二,我们之前已经杀掉冲入林中的那个总旗,现在是需要快些找到这明军里剩下那个,只要杀了他,明军群龙无首我们当可轻松击溃他们。”
老二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眼神更加专注的在明军中搜索着。
此时另一个手提朴刀的魁梧汉子开口说道:“大哥,我们劫这军粮队伍真的没问题吗,听说北平现在换了主事人,是刚来就藩的燕王,他会不会找我们的麻烦啊?”
“哎,劫军粮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山寨里储存的粮食不够我们过冬用的了,这些日也没有富商大户从这里过,再不动手我们能挺着,山寨里的妇人小孩能挺住吗!这次的粮食可是两百老弱用命换来的,我不能不拿!”为首的中年人冷声答道。
他身后的几人听后没有做声,因为大哥说的都是实情。他们哥几个都是前朝逃兵,因为不想再为北元朝廷卖命就自在山里建了寨子,偶尔也收留一些因为战乱饥荒而无家可归的人,从那以后粮食和药物都就成了最紧要的物资。每年的冬天都是最难熬的,往往都是生病无药可医和年老体衰的人放弃自己成全他人。
而自从明军破了元大都占了北平以后,他们也出山与城里人做过买卖,用山货换一些日常需要的物品,倒也是能自给自足,山寨里的人也纷纷入了民籍,生活正在一天天变好。
可是自从平谷县新任知县上任以后,对待山里态度就变了,开始还只是提高物价,渐渐的就开始禁止县里其他商户收购山里的物品,只允许在知县夫人家开的商铺里交易,价格更近乎与强买强卖,最后竟然派人截杀他们下山采买物品的队伍,抢走他们的货物已充私库。
更是不承认山寨人的户帖,污蔑我等为山匪霍乱地方,屡次申请卫所兵丁来剿灭山寨,想借刀杀人灭口。若不是进山的路线一直隐藏的很好,山寨早就被兵丁攻破了。就算如此,原本近三千人的山寨现在就只剩下一千余人,足足折损一半。
今次也是被逼无奈才起了劫军粮的念头,由他们的大哥带领预先埋伏好在两侧林中,更是有两百老弱自愿打头阵舍弃自己一条命换山寨生存的希望。这些都是大体上熬不过这个冬天的人,他们跪下来求大哥让他们为山寨出最后一份力。这才有了先前那一面倒的屠杀,因为他们只是来用命换取明军的体力的……
战斗还在持续,但明军的处境越来越差。还剩下的明军龟缩成一个圈防守着,就在这时,一名明军士兵翻身上马顺着缺口奔向平谷县方向,而老二的箭也在同一时间出手,同样是一箭中要害。
总旗看着自己胸口上的剪头,咳出了一口血。他费力的挺直了身躯,举刀大喊:“杀!”这一刻剩余的明军发起了最后的冲刺。
远处离去的士兵听见了身后总旗最后的呐喊,眼角流出泪水,狠狠地踢着马腹,他不会让总旗白白牺牲的,他一定会带着人马回来荡平这伙贼人,为死去的众多弟兄们报仇。
此时老二的第三支箭也射了出去,直指他的背心,但是距离太远箭矢偏移,这一箭终究只是命中了他的左臂。
士兵闷哼一声,俯身继续打马前进。老二的第四箭在弦上没有射出,因为已经太远了,射出也于事无补。大哥叹息了一声,挥挥手示意身后的兄弟冲杀下去,尽早结束这无谓的战斗。
风轻轻的吹过,吹低了路边的野草,横七竖八的明军和山寨百姓的尸体躺在路边。双方都拼了命,明军是为军令,是为职责所在。山匪是为活命,是为山寨的未来。无所谓对与错,只是双方的立场不同罢了。
明军是失败者已无法言语,而站着的胜利者们也没有欢喜,因为这本是一场可避免的战斗。
其实,这场战斗根本就没有所谓胜利的一方,山寨暂时的胜利并不能代表什么,明军必然会追查此次军粮被劫的事件;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山寨会被剿灭,也许明军始终找不到进山的路而放弃。
但已经逝去的生命终究是无法挽回的……
第二十三章 平谷匪乱(下)
平谷县外的官道上,一对父子正在赶路。m.www.uu234.net
“父亲,这次我们可是多换了两百钱,正好给俺娘和娟儿扯块布做件新衣裳。”年少的儿子怀中抱着两块布欢快的对老父亲说道。
“是啊,幸亏这次是城里孙家急需狐皮,花大价钱买了下来,不然咱们又得便宜卖到宝源斋了。”
“可不是,自打新知县上任,不允许商户们私收山货,只允许我等卖到宝源斋,而且还是折价收购,黑心的很。”老父亲一提起宝源斋儿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说到这宝源斋,不仅低价收购山货皮毛,有时还强买强卖,而宝源斋的老板正是这平谷县新任知县赵楚河的妻家。
其正妻姓沈,妻家是周庄沈氏分支,尽管这两年周庄沈氏不负往日的辉煌,但瘦死的骆驼终究比马大,平谷县本地的富商豪绅也都卖了沈家一个面子。所以在赵知县下令不准商户私收山货皮毛的时候也没有强加反对,不想因此恶了知县和沈家。
但富绅大户私下买一些自用还是可以的,所以父子二人才有这多出的两百钱。
太阳渐沉,父子俩加紧了步伐赶路。突然间,儿子看到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儿子急忙提醒父亲,生怕是什么山野猛兽出没,毕竟已经临近冬季,饿极了的野兽四处游荡不为罕见。
“嗒嗒,嗒嗒”一匹高头大马从林中走出,父子二人这才松了口气,不是野兽就好。
儿子胆大,走上前想去查看一下,发现这马是有马具的,这就说明这马有主人,但不知为何跑到了这里。正想再靠近些时,忽然一个物体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儿子吓了一跳,加上林间枝叶茂密,光线昏暗,一时间犹豫不前。
老父亲见儿子停下脚步还有什么麻烦事,急忙跑过来想帮助儿子。两人一同上千查看,发现掉在地上的是一个昏迷过去的人,这人身穿明军服装,左臂上还插着一支弓箭。老父亲顿时觉得事情很严重,急忙让儿子去平谷县城找人。
而这名晕倒的士兵正是那唯一骑马逃出来报信的人,他带着箭伤拼命赶路,在快到平谷县的时候终于体力不支晕了过去,这才被父子二人发现。
“快!快!快去找医官来,这是我营州中卫押运军粮的人,军粮一定是出了岔子,定要救醒他!”
“禀千户大人,同知已经于十日前把周医官随军带去往边关了,同行的还有两个医工。”
“那还不快去找其他的大夫,还在这磨蹭什么!”
“是,大人”侍卫急忙应是跑了出去。
这人正是营州中屯卫留守千户伍成,月前将军石关守将发现附近有北元骑兵隐现,指挥使大人带着两个千户所前去支援,没想到真有敌军叩关,为谨慎起见,留守的指挥同知大人又带着一批人前往以防万一。
独留下这五百兵给伍千户,他还在三天前抽调了一个百户所去运送军粮,而这个受伤的士兵正是三日前出发的百户所成员。
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伍成刚想发怒一看是出去招大夫的侍卫回来了,急忙问道:“大夫呢,请来了吗?”
“来了来了,我们把赵大夫请来了,就在后面。”侍卫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随后两名士兵架着一个老人走了进来。
“赵大夫得罪了,无奈情况紧急,请快快医治伤员。”伍成急忙向赵大夫赔了不是。
“无妨,救人如救火,老夫理解。”赵大夫多年行医这种情况也不没有遇到过,所以并不是很在意。
“嗯,脉象虚浮是气血两虚之症,这手臂的箭疮来看当是透骨的伤,需带上夹板静养百天方可。”赵大夫先是搭手诊脉,接着翻看手臂上的箭疮略一思索便有了结论。
“老夫开一单药方,每日三副,十日后气血所亏方可无碍。”
“敢问老先生他何时能醒过来。”伍千户急忙问道。
“短则三五时辰,长则半天即会醒来。”赵大夫捋着胡须道。
“那好,来人,送找大夫回去令诊金一并附上。”赵大夫写好药方就被侍卫带着出去了。
三个时辰后,此时已是月正当空,躺在床上昏迷的士兵终于醒来。
伍成大喜,赶忙上前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那士兵喝了口水,虚弱的说道
“千户大人,运往密云千户所的军粮被劫了,赵百户被人一箭穿喉,我们总旗拼死杀出个缺口让我冲了出来报信。”
“什么!”伍成当即愣住了,劫军粮是大罪,可丢失军粮罪名也不小。慢慢回过神的伍成又寻问了士兵事情的具体情况,那士兵一一回答了他。知道事情经过的伍成让士兵安心养伤,带着沉重的心情走了出去。
“千户大人,现在如何是好,我们只有四百卫所弟兄,还有就是平谷县城的守城兵丁,但是这些守城兵不堪一用啊。那些贼人可是又五百之众,甚至更多啊。”
“呼,我等别无他法,唯有上报此事吧。”伍成吐出一口,缓缓地说道。
“好,那卑职这就派人去将军石关通知指挥使大人。”侍卫拱手应是,连忙去安排人手报信。
伍千户独自在院中,看着明月当空,心中暗叹,实属多事之秋啊!
明朝边界,将军石关
这是一处不算大的关隘,地处于两山相峙的谷口,上承磨刀峪下接帖鱼关。使整个北地边防最东的长城隘口,这里出现的北元士兵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此时关内正驻扎了营州中屯卫抽调过来的五千兵士和本地守关的两千人。营州中屯卫指挥使杨廷正坐在关隘衙门的大堂中,自他率兵前来增援以后,也跟北元交手过几次,均是借着守城优势取胜。而这批北元士兵作战甚是骁勇,他手下将士也多有损伤,按照以往北元骚扰的惯例来讲,此时他们应该已经退兵了,可现在却仍在城外扎寨。杨廷十分不解他们为何如此,但也只能继续在这里耗着。
这时门外有人禀报,说有伍千户的加急军务,杨廷疑惑,打开信件一看。脸上当即变了颜色,居然有人胆敢劫掠军粮,杀害卫所军士,当真是胆大包天。
但现在他也没有办法分身去解决这件事,只得派人将此事呈禀于北平布政司最高军事长官燕王朱棣殿下……
第二十四章 二旗军报
北平南门处,两个守门兵丁正闲聊着:
“宋哥,你说我们这些整天守门的是不是没有前途啊,一辈子都升不了的那种吧。www.uu234.net”
“你小子一天天就知道瞎想,守城门有什么不好,安全你懂吗。想升官去边城啊,三年不死保你上位。”
“那不行,我家就我这么一个男丁,我可不能死了,绝后的的事万万做不得。”
“那你就老老实实的守大门,起码不会要了你的小命。除非你做了不该做的事……”
正在两人还要继续闲扯的时候,城门外的另外几名守门士兵跑了过来,
“快,快,老宋你们俩疏通人群,空出一条路来。”
老宋两人急忙把行人赶去一边,百姓们也仿佛知道了什么,纷纷靠向城门一侧。
这时城外远远的跑来一骑,马上的骑手背负两支红色小旗,怀中挂着一滚圆木筒。小旗上书有“急”字,正是加急军报。
守门的兵丁正是发现了这两面小旗才急忙疏通道路,以方便军报使者可以快速进入城内,若是稍有阻拦他们可就犯了延误军机的大罪。
“驾,驾!”骑士顺着清出来的空路打马奔进了城中,正在入城的百姓看见这名骑士纷纷议论起来。
“你说这加急军情可好久看不见了,想当年我朝大军北伐的时候,那才是遍地的快马急报。”
“是啊,那时候最少都是三旗军报……”
两人望着远去的骑兵回过神来,驱赶在城门口扎堆的百姓离开,百姓们只好结束了讨论纷纷散去。
“唉,宋哥,你刚才还没说是什么事不该做呢。”独苗士兵又闲着无聊继续刚才的话题。
老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守门啊,最重要的是要有眼力。军报,官报这些都好说,最怕的就是官宦子弟,前年就有一个守门的老兵拦下了要纵马入城的纨绔们,按理说那老兵是照着规矩做事的,那些官宦子弟到城门口就应该下马进城的。人是拦下了,但结果却是老兵在一天回家路上被人打断了一条腿,现在你明白什么事做不得了吗。”
“好了,来人换岗了,老头子我可要回家歇着去了。”老宋说罢转身离去,年迈的身形一上一下显得很不协调,仔细一看,老宋的右小腿有着不自然的弯曲。
青年士兵看着老宋的背影,看着他那条腿,好像明白了什么……
燕王府大门
军报使者已然到了这里,座下快马被侍卫带下,使者则快步跑向府内。
此时燕王朱棣正在批阅着公文,身旁来来往往的书吏也都神色匆匆。原来此时正值秋粮收割,身为军事最高指挥官的朱棣正处理着边关各处要塞过冬军粮的问题。
“派发出去的军粮现在怎么样了?”朱棣看着手里的公文出声询问。
燕王府新任长史周朝翻了下手中的册子回答:“宣府镇的所有军粮均于日前派送完毕,密云千户,营州卫所等地的军粮应该也快到了。”
“好啊,再把永平府的军粮派发出去就大功告成了。”朱棣放下手中的公文欣喜的说道。
“伯先啊,这次多亏了你我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处理完军冬粮的事情。而且自从你到我王府任职数月以来,王府内的大小事务全都处理的十分妥当,真不妄我亲自向父皇要人。”
这周朝字伯先,是江淮人,自幼酷爱读书,刻苦用功,边读经史子集,于在前朝至正二十三年登科举南榜,赐进士及第,曾任临江府尹,后因惹恼上官而弃官归隐。被当今圣上征辟为翰林院侍讲学士,负责文史修撰与检讨。
本来不论是资历辈分还是学识文采他都应该升迁为詹事府詹事,甚至于内阁学士再兼个礼部侍郎衔,自此平步青云,内为尚书外调布政,按察使。
但是他这耿直死板的性格却不讨人喜欢,与翰林院的同僚们的关系也很冷淡,就连朱老爷子都认为他过于呆板不同变化,而正巧自己的四子来信说王府新立尚缺长史一名,就直接把周朝给打发到北平来了。
对其他翰林院同僚来说,从一个大好前程的侍讲学士变成藩王府一小小长史,这就是直接被从权力中枢踢出局。
这对于周朝自己来说到没所谓,他本身也明白自己的性格有问题,但他从来没想过要改变,读圣贤书而明德晓礼,做人当坚守本心。
初到北平时两人有过一番交流,朱棣也知道了周朝的事情,对于他的学时见底自是十分钦佩,而对他的为人秉性也无不妥,现在他这个燕王府正是需要周朝这样的能人才士来辅佐建设,不需要在官场上摸爬滚打的老油条来糊弄他。
经过在王府数月的当值,两人间的交流越发亲近,隐隐间朱棣都以师礼见于周朝,每逢大事必当询问于他,这次的粮食一事就是周朝全程辅佐朱棣的。
两人正按照簿册核定最后的永平府的冬季军粮数目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只见那驿站使者正在侍卫的带领下快步走入殿内。
使者将怀中圆筒解下呈禀于前:“通州驿转呈将军石关二级军情!”
朱棣一听眉头紧皱,前些时日是有北元散兵犯境,然营州中屯卫都指挥使杨廷不已经亲自点军援防去了吗,怎么还会有军情送至次,若是边情紧急又怎么只有二级令旗。
正当朱棣疑惑不解的时候,侍卫送上来筒中信件,朱棣拆开封口的蜡漆仔细观阅起来。
“啪”朱棣冷哼一声把信件拍在了桌子上面。
“简直是无法无天,乡野刁民安敢如此,这等人全都该杀,即刻调派大军过去征讨他们!”
周朝在一旁听的糊里糊涂,忍不住问道:“殿下,这信中所言何事竟令殿下气氛至此?”
“给,你自己看吧!”朱棣冷着脸把信件递给了周朝,周朝接过信快速浏览了一遍,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躬身建言道:“殿下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被劫军粮虽说不多,但这些贼人公然杀戮我大明军士,劫掠我大明粮队,这就是在公然挑衅我大明军队,应速速发兵征讨,不然置我明军将士颜面于何地!而且,殿下此时也正需要这一场大胜来证明自己。”
“伯先说的有理,我初至此地,正需要一场大功来建立威信,可是最近边关各处要塞都有元人出现,据探子来报是北元朝廷内部纷争导致军队粮饷不济,这些北元士兵们只好到我大明边关来烧杀掠夺。各地卫所俱都调兵戍边去了,所余老弱病残全都排不上场,真是心有杀贼念,奈何手无刀啊。”朱棣无奈的说道。
周朝一听微微笑道:“殿下,刀就在眼前,何来无刀一说。”
“哦?刀在何处?”
“殿下的燕山中护卫不是刚刚整编完毕吗,从中抽调几支千户所前去剿匪不是刚刚好,一则能锻炼新兵杀敌,二则凭借殿下刚刚得来的火铳也能迅速歼灭敌人以达到立威的目的。”
朱棣听后点了点头,心中已经明白这正是当下最为合适的办法了,随即对侍卫下令:“着燕山中护卫千户丘福,朱能;燕山左护卫千户李浚,李旦四人速来燕王府听令……”
第二十五章 点将
北平城外燕山中护卫所大营,今日当值的几位千户正在大帐中互相攀谈。m.www.uu234.net
“丘千户,这次咱们三护卫里面就数咱们中护卫和左护卫补充的新兵最多,你看看人家右护卫,是人家魏国公送给燕王殿下的,兵强马壮,哪像咱们。”
“唉,话不能这么说,咱们同位燕王殿下的亲王三卫当同心同力,我们中护卫虽说初建但仍旧肩负着燕王殿下的期望,成元兄万万不可心有芥蒂。”
“那哪能,我也就是话到嘴边发发牢骚罢了。”同位燕山中护卫千户的周成元说道。
“士弘,稍后你我二人去看看这批新兵的训练状况,要知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边关未稳,说不定哪日你我就要捉刀上阵了,现在可是要抓紧时间才好。”
朱能听后拱手称是,正待答话的时候,帐外进来一传令兵。
“拜见各位千户大人,营门外有人手持燕王殿下令牌求见。”说罢双手递上一块铜制令牌,正是燕王府特有的同行腰牌。
周成元见此下令道:“速速把人带进来!”
传令兵领命离去,不一会带着燕王府的侍卫来到了帐内,燕王侍卫躬身说道:“见过几位大人,奉燕王殿下令,命丘福,朱能两位千户大人即可前去燕王府议事!”
丘福朱能二人听后急忙起身跟着侍卫前往燕王府,临出打仗前丘福嘱托周成元代他视察一下自己的手下新兵,周成元自当点头应允。
“这位很面生啊,是燕王殿下新招的护卫?”朱能向侍卫搭着话。
“在下姓张名武,于三日前被调任燕王殿下贴身护卫一职。”王府侍卫答道。
“原来是张兄弟,敢问张兄弟可知道王爷这么急着召见我俩所为何事?”
“在下也不甚清楚,只知道此次燕王殿下点名了四位千户大人,之前已经有两位大人先一步到达王府了。”
“哦?不知是何人?”朱能疑惑的问道。
“那我就不太清楚了。”
听了张武的答话,丘福朱能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心中更加不解,若是有什么重大军务那为何只叫他们四个千户前往,而若是小事只需下令派人传达即可,何必亲自召见他们。两人带着疑惑一路随着张武来到了燕王府内。
“禀殿下朱能,丘福两位千户大人已到。”
“卑职丘福(朱能)参见燕王殿下!”
“嗯,给两位千户看座。”
“谢殿下!”丘福,朱能两人称谢落座,抬头一看殿内正有两人也坐在下首处,正是先一步到达燕王府的两位千户。
这两人是燕山左护卫麾下,李浚,李旦二人。
李浚本是和州人,承其父李旺军籍,从应天被征调到北平,现为副千户一职;李旦则是前朝降将,是当年魏国公徐达将军攻陷北平时的守城将军,当时前朝顺帝都已经带人逃离了北平城,独留下他领着汉人士兵守城,他一气之下便令手下放弃抵抗,任由本朝大军进城,事后也算是献城有功,燕王殿下就藩之时征调他为左护卫千户。
四人相顾无言,静等着上首燕王殿下发话。
“今日本王收到一封来自将军石关的二级军报,因此事所以诏令四人前来商议。伯先,你将这军报递于四位千户观看。”
丘福当先接下周朝递来的军报,仔细查阅,片刻之后这四人均看了一遍。
朱棣见四人已经查看完毕清声说道:“这信中所讲之事可大可小,本王正欲借此机会扬我亲卫威名,四位可成事否?”
四人起身齐声答道:“自当为燕王殿下效死!”
“哈哈,效死倒是不必,只要把事情做的漂亮些就成。”朱棣朗声笑道。
丘福犹豫了一下拱手问道:“敢问燕王殿下,为何是用我们两个千户所,要知道我们两个千户所可是刚刚补充了不少的新兵,要想达到王爷立威的效果为何不直接调遣右护卫大军碾压过去岂不更好?”
朱棣听后看着丘福点了点头,随即示意周朝解释一番。
周朝会意开口道:“正是因为你们的新兵,所以燕王殿下才打算派遣你们前去,一方面是借此机会锻炼你们的新兵,让他们见见战事,经历过生死搏杀才能迅速蜕变,而且凭借着新增的手铳火器之威,你们也能迅速剿灭山匪。至于右护卫吗,那毕竟是魏国公大人赠与咱们殿下的,要说真正的嫡系还是你们两护卫,所以命令你们四人去剿匪,你们明白了吗。”
“卑职明白,我等当不辜负燕王殿下的一番期望!势必将这群山贼土匪清剿的一干二净!”丘福等人大声立誓。
朱棣见此大喜:“好!诸位有此决心本王岂能薄待,待诸位凯旋归来之时本王当重重有赏!”
“丘福,朱能,李旦,李浚听令!”
“在!”
“现命你四人带本部兵马前往平谷剿匪,此次以丘福为首,李旦为辅,朱能,李浚二人从旁协助,务必将平谷附近的山匪一网打尽,以正我大明军威!”
“卑职领命!”四位千户齐声应是。
周朝接着说道:“明日辰时大军集结,辰时三刻出发,望四位大人回去好生准备。”
四人拱了拱手便相继告退。
朱棣看着四人离去叹了口气,忍不住说道:“还是我根基不稳,虽说有着父皇赐予的监督一方总揽军政的权力,但那些老将们眼高于顶,我无尺寸之功何以负重。”
“殿下无需自哀,圣上既命殿下节制北平,自当时对殿下有所信心,所说殿下现在毫无信力,但是这亲王三卫就是殿下的根本,此次剿匪一战就是殿下立威之始,日后殿下威震北地指日可待。”
朱棣听后哈哈大笑:“伯先啊,是谁说你不同变通的,你这马屁不也拍的挺响吗。”
周朝听后微笑道:“属下何来溜须拍马一说,方才所言句句属实,从第一眼见到殿下的时候在下就知道,殿下绝不是甘于平凡的人,殿下的眼神里充满了一种贪念,这贪念就是野心!眼下当朝太子体弱多病,常年服食药物,若有朝一日……”
“住口,伯先此事休要再提!”朱棣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留在原地的周朝望着朱棣的背影,眼睛里闪烁着莫名的神采,旁人都以为他周伯先不同官场做人的道理,但是他有着自己的野心,当年身为府尹时的种种事情依旧历历在目,他不想熬个十几年然后做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不想再承受上面的指手画脚。
正因为如此,当朱元璋有意从翰林院里选出一人派往北平时他主动揽了下来,放弃了别人认为的权力中枢,只身一人来到北平,他要赌一赌,赌朱棣的心有多大,结果他赌赢了也赌输了,朱棣的野心是很大,但是同样他对一母同胞的长兄朱标一样十分尊敬。
周朝今日敢这么说,就是要在朱棣心中埋下一粒种子,将来的事情谁又能说的准呢……
第二十六章 燕山三卫
四位千户大人从燕王府中离开以后相互拜别,各自回到自己的卫所的大营。www.uu234.net
“士弘啊,这次殿下的命令可是我们的机会啊,此次剿匪行动必定要做的漂亮,要让殿下的脸上有光才行。”
“那是自然,我这就下去安排人手整理器械,这次我们中护卫和左护卫可是一同行动,我得好好提点一下下面的兔崽子们,让他们表现的好点争取把左护卫压下去。”
“嗯,说的很对,表现好了才能在燕王殿下那里留下位置,我中护卫指挥使唐云大人虽然不争名图利,但我们这下属也不能丢了他老人家的脸面。”丘福点点头很是赞同朱能的意思。
这燕山三护卫,分左,中,右三部。
其中右护卫指挥使徐猛原是当朝魏国公的家将,因作战勇猛得以赐名为猛,而为所里的其他各级官员如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也大都是当年魏国公南征北战的部下,说白了,这燕山右护卫是魏国公对于自己女婿就藩的隐性支持。虽然名义上是燕王的亲卫,但是终究不是燕王殿下自己的亲信。
而左护卫指挥使郭峪和中护卫指挥使唐云两人则不一样,郭峪是北元降将,在我大明无根无底,蒙燕王殿下赏识得以充任左护卫指挥使一职,对殿下自然是忠心耿耿。
唐云则是当年随朱元璋一同起事的老人了,当年朱棣出生以后,朱元璋便派他作为朱棣的贴身护卫,可以说唐云是看着朱棣从一个婴儿呱呱坠地到英姿勃勃的少年,两者之间的关系自是十分亲密。时至今日,燕王朱棣就藩,唐云也就顺势成为了燕山中护卫指挥使。
三卫平时里就有些摩擦,右护卫时常看不起其他两卫,认为两卫的士兵都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等到了打仗时根本指望不上,这么说倒也是事实,左中两卫不是降卒就是新兵,战斗力自然羸弱,右护卫则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兵,有资格嘲笑他们。
而左中两卫之间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和谐,按理说又一个右护卫在上面压着剩下两卫当是共同抗敌才是,结果这两卫所之间也是互相看不上眼。
左护卫的指挥使郭峪是个蒙元人,其手下士兵大多也都是蒙元降兵,对于身为大明人的中护卫士兵们来说,蒙元人就是手下败将。想我朝当今圣上,从江淮之地一路北上,北元朝廷根本无力抵抗,都打得其皇帝都放弃都城主动逃跑,自然而然的使明人觉得北元人也不过如此,看不起他们,其中以新兵由为甚之。
而左护卫看中护卫的人也是一样,其下新兵,守城兵等等,全都是一些战斗经验几乎为零的士兵,就算左护卫的人是降卒,也自觉比中护卫能打。
这次平谷县发生了抢夺军粮的事件,左中两护卫各抽调一支千户所前去剿匪,未尝不是燕王殿下想让这两个卫所暗自较量一番,若是一方输了,那平日里渴求没有资格看不起胜者一方的人了。
丘福朱能两人也是明白这个道理,都想着借此机会压一压那群北元降兵。
而此时张枫陈华他们刚刚训练完毕正在休息着,正值明后两日是可以出营的日子,正在商量着去北平城里找点乐子呢。
对于能去城中玩耍六子自然是欣喜不已,下午的训练都有些心不在焉。此时都休息了,急忙跑过来问陈华明日去哪里逛逛。
“陈总旗,陈总旗,你想好了我们明日去哪里了吗?”
“嘿嘿嘿,明天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保证你们去了以后还想再去,最后都不想走喽。”陈华一脸猥琐的笑着。
老古一看陈华的表情就知道了他说的是什么地方,无奈的笑道:“你可莫要带坏了他们,这一年的饷银可不够那地方折腾几次的。”
其他人还十分好奇的看着陈华和老古,不明白他们俩之间在打什么哑谜,只有几个老兵也面带微笑,明白陈华说的是哪里。
这可急坏了六子,上次去醉云楼他直接喝的滚到了桌子底下,根本没有尽兴,只喝了一肚子黄汤,连那一桌子好菜都没吃上几口。
这回再去城里他可是牟足了劲的,一心想好好去城中刷刷,见陈华老古两人遮遮掩掩的不说明白六子直接张嘴问道:
“陈总旗,老古你俩可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明天要去什么地方,我可是等不及了,这诺大的北平城有什么好玩的我可都还没有尝试过呢。”
“哈哈哈”陈华等人见六子抓耳挠腮的着急模样忍不住大笑起来。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明天我带你们几个新来的去春风阁尝尝鲜,费用我出,算是大哥我对新兵大比第一名的奖励,让你们几个做一回真正的男人。”
“那陈头,我们几个呢,我们去费用你也给包了不。”几个老兵笑嘻嘻的打岔道
“去去去,你们几个老油子,老子的这点饷银可不够你们几个霍霍的,要去就自己掏钱,别以为我不知道,尤其是你老候,上次去赌坊赢了不少吧”
“哪有哪有,都是小钱小钱。”那老侯一脸的自得。
张枫六子几人还是不太明白,他们几个年纪小,对这方面还没有过接触。马成,马起两兄弟都是过来人,已经差不多知道春风阁是个什么地方了。
由自疑惑的张枫见其他人脸上带着的猥琐笑容,和六子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的不解越发严重。
“陈大哥,你说的这春风阁是个什么地方,莫不是北平城里有一处酒楼?为何你们都如此发笑?”张枫实在受不了几人猥琐的笑声,向陈华发问道。
“不可说,不可说,明日你们就知道了,你放心,你陈大哥我保证明天你们两个觉得会不虚此行,记着,今天晚上睡的安稳点,明天有你们几个折腾的。”陈华一脸神秘的回答道。
“哈哈哈哈哈,是够折腾的,就是不知道他们几个能不能受得了啊,哈哈哈哈哈哈”老兵们放肆的笑着,对于明天的春风阁之行张枫六子等人的表现充满了期待。
就在众人互相打闹的时候,一个士兵走了过来拱手道:
“陈总旗,张总旗,王大人有事召见,请二位跟我来。”
陈华和张枫一听急忙跟着士兵离开,三人来到王真百户的帐内,此时帐内已经来了不少人了,不仅有王真百户,倪谅百户和柳升百户也在,还有他们两人下属的总旗。
张枫两人见此顿时觉得这次召见不同往常……
第二十七章 出发
“百户大人,陈总旗,张总旗已带到”
“参见三位百户大人!”陈华,张枫两人躬身拜谒。
“嗯,你们二人站在这边。”王真招手命两人站在他的身侧。
“好了,现在人到齐了,王百户就由你来说明一下吧”柳升带着依旧面瘫的脸说道。
“诸位都听好了,奉上命我等将于明日辰时在南门外集结,原定休期将取消。如有过时未到者斩!各位总旗都听清楚了吗!”
“我等明白!”六位总旗齐声应道
王真点点头接着说道:“此次我中护卫中千户所和左护卫中千户所两者一同出兵,目的地乃蓟州平谷县城,因事态所致,我军当火速前行,所以今日下午的操练暂时取消,大家养精蓄锐以备明日赶路。”
“我们此次的目标是平谷县四周的山贼,据报这伙山贼胆敢公然袭击我军粮队,劫杀我军兵士,因此燕王殿下十分震怒,欲速剿这窝匪徒已正典型。顺便借此机会让我两千户所的新兵见见血,以便日后有战事时好有所准备。”王真粗略的交代了几句。
其实今次召集众人的目的主要给一些新人总旗看的,要让熟悉一下军伍里的一下规矩。
王真解说完目的也就达到了,其他两位百户分别带着自己的麾下离去,等他们回去以后还要私下再说明一些事情。
“陈华,张枫你俩坐吧,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毕竟张枫你还是个新人,这时候要是不问以后可没机会了。”王真招呼着两人入座。
陈华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王真是他的老上司了,早就习惯了。反倒是张枫还有些拘谨,还拱手向王真道谢。
王真笑呵呵的看着他,对于张枫这个总旗王真是满意的不能在满意了,当初向柳升许诺的用一瓶酒换来张枫简直是划算极了。
这入营以来的一个月里,张枫所带着兵训练积极,效果拔群,相较于同一批的其他新兵来说,绝对是其中首屈一指的。
现在就差经历战火的洗礼了,虽然说这次剿匪对于他们这些老人来说是小儿科,但是这是新兵们第一次出战,能顺利的挺过去,这批新兵就会有质的提升,等以后再剿灭一次匪徒,甚至于拉倒边关去和北元人厮杀一番,这批新兵们也就算是变成老兵了。
至于他们当中能活下来多少那就看他们自己的了,若是在战场上胆小怕事畏战不前,就算督战队不斩他,那人也迟早会死在敌人的刀下,只有一往无前,不惧生死的人才能在战场这个修罗之域存活下来。
张枫看见王真百户带着笑容看着自己,冷不丁想起新兵大比完的那一天晚上。顿时又打了个冷颤,把身体往后靠了靠,想离王真远一点。
陈华看着王真的笑容又看了看张枫的表现,顿时明白了,自己的这位上司又犯老毛病了,一遇见自己喜爱的东西就会不自然的露出这迷之微笑。当然他肯定不是喜欢张枫的人,二是喜爱张枫的才,不然王百户家里那位不得提刀砍了他。
“咳咳,百户大人,卑职有事不明,请大人详解。”陈华无奈的干咳两声打断了王百户。
“哦,好,陈华啊,你有什么问题,说来听听。”王真回过神来正色道。
陈华也顺势问出自己的疑惑:“大人,为何平谷县的匪患为什么要我们燕山卫千户征讨,我记得平谷县不正是营州中屯卫的驻扎地吗,为何四周还有这么猖獗的匪徒。”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过两天就会有告示下发下来,我就先告诉你们。平谷县的营州中屯卫现在只剩下老弱残兵五百余人,其他的全都去边关增援去了,据报说长城各处关隘全都出现的元兵的身影,靠近腹地的将军石关甚至都被攻击了两次。”
正在一旁倾听的张枫猛地站了起来,王真诧异的看着他,陈华倒是隐约知道了张枫为什么这般激动,平日里大家闲聊,慢慢的也就了解了张枫的身世,自然也就知道他从军的目的。
“百户大人我没事,只是突然听见北元士兵的消息有些激动罢了。”张枫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缓缓坐下。
王真好奇他为何这般,但此时也不好发问,只得继续说下去。
“营州中屯卫的大部精锐都被他们的指挥使带去将军石关防守去了,仅留下一名千户带五百弱旅留守,而根据护粮百户队里唯一逃出来报信的士兵所言,他们在经过平谷县外一处密林山道时遭遇的袭击,贼人分为两次进攻,其中第一次两百余人更像是送死一样,这两百人不是老人就是病秧,好似只是单纯的为了消耗我军的气力而来的。”
“正待他们以为袭杀结束的时候,突然从林中射出一支箭矢横穿他们百户的喉咙,直接让他们群龙无首,而后又从林中杀出一批青壮,趁着他们气力耗尽时进攻。他们的总旗让他一人骑马逃回来报信,不然我等想要知道粮队被劫的消息还要再等十日。”
这是陈华疑惑的问道:“这伙贼人难道不知道劫掠军粮是大罪?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干这事,而且他们的冲杀方式也很奇怪,山贼窝里面还会有老人?”
“这我也不清楚,能知道的情报只有这么多,奇怪的地方有很多,那需要等我们到了平谷县以后再说。不过,不管他们是什么人,燕王殿下既然已经打算那他练兵立威了,他们就一定要死。”王真说这话时语气里透着一股冷意。
一路沉默的张枫从王真那里回到了自己的营房,他从军的目的本是要杀戮北元人来报父母血仇,可没想到这第一战确是要去跟土匪作战,明人打明人,何苦来哉。
翌日辰时
两千户所共计六千余人在北平南门外集结完毕,六子他们本来对今天春风阁之旅充满了兴趣,无奈军令如山啊。
六千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按照制式一千所一千一百二十人,但是他们是燕王亲卫,自然有所不同,各千户所全都扩充,整个燕王三卫除了右护卫是八千人,其他左中两卫全都是一万五千余人。
这数目在就藩的边王里都算不上最多的,据说前年就藩的晋王殿下其麾下的亲王三卫有五万带甲之士,不可谓不壮大。
此时已经一身戎装的丘福骑马来到军前,大声说道:“今我军出征在即,此次一役将士们务必沥血奋战,以正我军威无双!”
“喝!喝!喝!”
“出发!”
前队开拔,粮草先行,张枫的人生第一次征战即将来临……
第二十八章 兵至平谷
通往平谷县城的官道上,旌旗飞扬,燕山卫的六千人正在加紧行军。顶 点 X 23 U S
“加快速度,后面都跟进了,千户大人有令天黑之前一定要赶到平谷县城!”队伍两侧骑马的传令兵大声喊着。
连续赶了四天路的士兵们已然疲惫不堪,此刻听见快要到达目的地也稍稍提起了精神。他们这只队伍除了必要的夜间休息以外,剩余的时间全都是加速行军。
领队的丘福千户等人为了锻炼新兵们的行军能力,同时也想快点玩成燕王殿下的任务,毕竟这是他们燕山卫自组建以来第一次战事,必然要赢得漂漂亮亮。
搞得这些士兵们苦不堪言,其中的老兵们倒还好一些,毕竟以前也经历过这种急行军的情况。
但是这批人当中的新兵蛋子们就不行了,一个个脚底起泡两腿发软,浑身无力是面色苍白,他们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平时训练的用处,若不是日复一日的坚苦训练的成果,他们现在早就已经累的趴在地上了。
其中平时训练不太用功的小六子可就惨了,他一脸苦相强挺着跟上大部队的步伐,大牛看着他疲惫的样子,几次想要上前搀扶着六子一起走,可一旁的老古拦住了他。
“大牛你不能去帮他,这是对他平时训练不用功的惩罚,平时吃苦现在也就少受点罪,想当初我在军营里的时候,那时候可比现在严厉多了,我们将军当时说过一句话‘平日训练不出力,上战场时比送命’你明白吗。”
大牛听了老古的话也只好放弃帮助六子,六子自己也暗自咬着牙下定决心,从今往后定要刻苦训练再不偷懒,一定要争口气。
从始至终观察着这一幕的张枫看见六子逐渐变得坚韧的脸颊欣慰的笑了,平时他就多次提醒过六子训练要刻苦,操演要认真。可每次都是被他三言两语蒙混过去了,张枫也知道他再怎么劝效果也是不大的,只有真正让六子有了教训才会彻底改变他的想法。
正是接着此次急行军的经历,他时刻看着六子的表现,就连老古阻拦大牛不让其帮忙也是出自张枫的授意。
他要看看六子还有没有的挽救,如果这次六子坚持不下来他一定会向百户大人请示把六子调去别的地方,比如说守城门,起码不用那么艰难的训练,他可不想相处了几个月兄弟因为训练不力而在战场上送了大好性命。
若是六子此次能痛改前非那就是最好的结果,毕竟都是一同走过来的新兵,若是中途掉了队他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的。
而此时的营州中屯卫留守大营处也接到了剿匪部队快到平谷县城的消息,留守千户伍成当即决定带人出营二十里前去迎接他们。
他的副官张了张嘴犹豫半天好似要说些什么,伍成见此笑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这么低下的去奉迎他们?”
副官连忙低头道:“卑职不敢,只是…只是…有句话在下不吐不快,望大人赎罪。”
“无妨,你大可说来。”
“是,卑职是不解大人为何出营二十里去迎接他们。要说官职,大人与他们的带队千户平等;再论军功,我营州中屯卫虽说建立不足两年,但是也多次北上戍边,我营中兄弟那个不是手中染过元人的血;再者说他们这来剿灭的是劫杀我们士兵的山匪,而且是我们以前征剿失败的那群人,现在靠他们来这让我们卫所里所有的兄弟都面上无光啊。就算是他们乃燕王亲卫,天生地位高我们一筹,大人您也不至于此般做法。”
副官也是豁出去了,把自己心中所想尽皆说了出来,不过他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伍成听后拍了拍副官的肩膀说道:“知道为什么指挥使大人要把这件事情上报吗?知道为什么指挥使大人不向我们左近的兄弟卫所求援吗?”
“卑职不知。”
“那是因为现在北平府变天了,燕王于十年前就受封北平,那时北地战事四起,最高长官经常更换,当今圣上命令哪个大将统兵出关哪个大将就是当时北平地区最高指挥官。就是因为这样,各地卫所大小军务基本自制,唯有调兵出关的时候才是归于统一指挥。要搁在去年,这劫粮一事指挥使大人早就自己决断了,何须发往北平城多此一举。”
“可是现在不同了,燕王殿下已经就藩,自此北平省的军事最高长官就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燕王殿下,而且你当那伙山匪真是我等无力剿灭吗。”
副官愣了一下疑惑的问道:“难道不是我军不熟山路有心无力吗?”
伍成大笑道:“怎么可能,以往的剿匪只是做样子罢了,指挥使大人也知道那群山匪与平谷知县赵楚河之间的龌龊事情,所以每次平谷知县赵大河清兵剿匪的时候指挥使大人都表面答应背后无视,次次出兵也就是当拉练演戏了,不然你真以为就凭那平谷县四周的几处小山就能挡住我卫所五千甲士?”
副官这是才恍然大悟,难怪每次剿匪的时候大家都一脸懒散,当初还以为是山路崎岖,徒劳无功,原来根本就是去逛了一圈。
伍成接着说道:“不过这次他们竟然劫杀了我们的士兵和冬粮,那问题可就大了啊。怕是这次平谷县的山匪要从此消失喽。”
“大人的意思是……”
“你明白就好,走吧,算算时辰他们也快到了,我们赶紧出营去吧”伍成摆摆手向外走去,副官急忙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剿匪大军也即将到达平谷县城,而领头的几位千户正聚集在一起谈论着什么。
“丘千户,据探马报知,平谷县周遭山地颇多但大都平缓,并无什么崇山峻岭耸立,也不知这营州中屯卫为何屡次清剿不利,难不成是兵匪勾结不成?”李旦千户出生询问道。
丘福微微摇头:“我也不知具体情况,待到达平谷县时我等在仔细观察一番,我真是如李千户所言,我必上禀燕王殿下重整营州中屯卫,但若是其中存有隐情而不知那就另当别论,一切等调查清楚再说。”
正在他们四人商议的时候,前军士兵士兵已逼近平谷城下,饱经战火平谷城墙依然依稀可见……
第二十九章 平谷知县
平谷县城自西汉始建历今已有一千五百余年,虽中间多有更名但始终未曾撤除。www.uu234.net自北元朝廷撤离大都始,我朝修建北地长城,平谷县就成为了军事重镇,其上接黄松峪,将军石关,下延三河县。更成为营州中屯卫的驻扎所在。
而此刻的平谷县县衙后堂里,时任平谷知县赵楚河和他的师爷也接到了剿匪大军即将到达的消息。
这赵楚河年近四旬,面容方正刚毅,双目大而有神,颌下一缕长须随风飘荡,乍一看此人当是光明磊落之辈,可谁有知晓在这张面皮下隐藏着的却是一颗无比歹毒的心肠。
当今圣上自年前更改吏治,给各级官员加俸,像平谷县这样的上县,赵楚河是从六品知县,岁米从九十石涨到一百一十石。可是这依旧满足不了赵楚河贪婪的胃口。
贪污纳贿,强买强卖,私扣粮补等等等等,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龌龊事全都是其上任以来所做的。
其中强买强卖正是其逼反山寨中人的缘由,其妻虽是周庄沈氏,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再加上周庄沈氏这几年风雨不断,哪还有什么余力管一个远嫁北地的分支女子如何
而赵楚河就是凭借着沈氏的名头开设了宝源斋,表面上是其妻赵沈氏出面打理,私底下就是他在暗中掌控,假借沈家之名威慑县城豪绅,想来这平谷县城里也不会有哪家会为了他们去松江府一探究竟。
赵楚河这些年来贪赃枉法作恶多端,闹得是平谷县百姓怨声四起,就连营州中屯卫杨廷都略有耳闻,无奈两者不同分属,再加上这些年边关多变化,杨廷不愿意多生事端也就没有过于深究,只要不是惹到他头上,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赵楚河若是想借杨廷的刀替他清理隐患那也是痴心妄想。
赵楚河的师爷是个落泊读书人,是其上任不久后招募的手下,这师爷姓章,具体姓名帮人无从得知,所以其他人都管他叫章师爷。
这些年来他替赵楚河办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像什么买凶杀人,强占田产等全是这章师爷一手打理的。他堪称是赵楚河的左膀右臂,知道着赵楚河大大小小所有的秘密。
若不是章师爷这几年来谨小慎微矜矜业业,没有出什么岔子,再加上起无家无室只能依靠赵楚河生存,不然其知道这么多早就被赵楚河杀人灭口了。
此时章师爷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说道:“大人,你看这上个月新占得城外老王头家的地是现在落契还是再等等。”
赵楚河看着手中的信报说道:“先等等吧,最近这些日子你手下那批事情先缓一缓,北平城里的剿匪大军马上就要到了,我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差错,你明白吗。”
“是是是,小的明白,小的这就让手下人安分一点。不过,这群丘八只是来剿匪的,难不成还能管我平谷县吏治不成?”
“他们是管不了,可是燕王殿下可以,若是有哪个不开眼的跑去军营里面胡说一通怎么办,就算他们的领头千户不查,那事情也是从我平谷县传了出去,万一一个不小心溜进燕王殿下的耳朵里那你我的小命还能保住吗。”
章师爷吓了一身冷汗急忙道:“小的这就去着人安排一番,让人在剿匪大军的营外看着,若见到县里百姓靠近立即拦下看押起来。”
赵楚河赞赏的点了点头
“你这么做很好,不过一定要隐秘,莫要被军营里面的人发现,若是被误认为窥探营房,那本官也保不住他。”
“那是当然,小的手下这批青皮无赖别的不说,机灵劲还是有的,定然不能被抓到马脚,就算真漏了面被抓起来他们也不会说什么,小的早就给他们家里人发过安家费了,他们若是想要家里人稳稳当当的生活,必然会守口如瓶的。”
“要是如此那是最好的,不过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那伙山野刁民,虽然他们这次接了军粮,按理说剿匪军当格杀勿论,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要是让他们抖搂出点什么我俩一样完蛋。”
“不行,你现在就去找朱老九,跟他说我们老地方见。”
章师爷急忙出了县衙直奔城内的一处小巷子,这巷子里阴森昏暗,常人哪会往这里面走,只有一些三教九流的地痞无赖们才会出入此地,正是因为如此,这里也是整个平谷县的灰色地带,大明律上明令禁止的赌博也在这里风行,平谷县城的百姓们都称这里为老鼠巷,而朱老九正是这巷子里的管事人。
“章师爷,你怎么有空来我们这里啊,你这样的大人物也不怕进来沾上什么晦气?”一个面荣狰狞的大汉讥讽道。
“九爷您就别打趣了,我哪能算是什么大人物,我就是知县大人手下一小小师爷,哪能跟您九爷相提并论,这不知县老爷让我过来找九爷您有事相商,九爷你看是不是跟小的去一趟?”
“嗯。老二你看好场子,我去去就回。”九爷对着一个精装汉子嘱咐道。
章师爷连忙前方引路,极尽献媚。
说起这朱老九,他本来的名字并非如此,之所以改名到另有一番缘由;其祖上在平谷县定居已有七代,原来也是正经的农户人家,但到了上一辈他父亲那里就变了,他爹本来是一淳朴庄稼汉子,偶然之间碰上了赌博,自此便染上了毒瘾一发不可收拾。
家里的几亩薄田也被他父亲输光了,他的祖母一气之下撒手人寰,其母更是被追债的人给活活逼得上吊自杀,就在他十六岁那年,他的父亲再一次输光了钱财回家睡觉,他当夜拿着自家的柴刀结果了父亲的性命。
从那以后他为了逃避官府抓捕便躲藏在平谷县附近的山林里,经过十多年以后,改朝换代以后前朝命案也就无人再理了,他也就顺势回到了县城里面,于众目睽睽之下当街杀死了那年逼死他母亲的放债人。
这次他杀了人可就跑不掉了,平谷县捕快很坏就把他抓了起来,这一年正值赵楚河新官上任,秋后处理死刑犯的时候便注意到了他,再从前朝的案件卷宗里一番查询以后,方得知其身世经历,此时的赵楚河正需要他这样的人。
于是两人做了一笔交易,赵楚河会在同期的死刑犯里面找个人代替他去死,而他则化名为朱九,并在脸上画了三刀毁去自己的面容。
从那以后他死了,朱九活了。凭借着赵楚河的支持朱老九很快摆平了整个平谷县里的地下帮派势力,接着就在老鼠巷中做起了开赌的买卖。暗地里则替赵楚河杀一些难缠的人,这几年来,他手上的人命少说也有个二三十条,人也变得越来越捉摸不透,道上的人敬畏他都尊称一声九爷,他却又在自己的名字中加了个老字。
胆小的章师爷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会出一身的冷汗,毕竟这是一个连自己父亲都敢杀的狠人……
第三十章 杀父朱九
我生活在一个很普通的农户家庭里,听老祖母说我家已经在这平谷县城中生活了好多年了,而我父亲是七代单传,到了我这里就是第八代单传。www.uu234.net
儿时的我懵懂无知,每天看着父亲外出劳作,母亲织布纺纱,老祖母则照顾躺在床上的祖父,而祖父经常把我叫到身边用他那消瘦的手掌摸着我的头顶,无声的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希冀。
每当这个时候,老祖母都躲在门外默默地哭泣,一开始我还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直到有一天祖父抚摸我头顶的手掌无力的垂落,老祖母的嚎啕大哭,父亲母亲的低声抽泣充斥在我的耳边,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祖父。
几年以后我才知道,原来那时的祖父因为病入膏肓已经不能如常人一般下地行走,甚至连说话的能力都被剥夺,大夫很早之前就判断祖父将死,是祖父自己硬生生托着病体挺了三年,就是为了看着我健康的长大,可能这就是第六代对第八代的期望吧…
我已经十岁了,不在像儿时一样跟着小伙伴们上树捉鸟蛋,下河摸草鱼,此时的我已经可以为家里做一些简单的家务。自祖父走了以后,越发苍老的祖母仿佛延续着祖父的遗志,每天忙完了活就在一旁面带慈祥的看着我,本来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有一天晚上。
那天晚上父亲回来的很晚,祖母和母亲两人都非常的担心,父亲却是一脸喜色的从怀中拿出了几大吊铜钱,带着自得的语气向她们说着自己如何因为想走近路回家而误入赌坊,又怎样在赌坊中大杀四方,仅凭着五钱银子就赢回来五百钱的事迹。
母亲当时听了也是十分的欢喜,毕竟这是一笔意外之财,正好能添补家中用度,甚至母亲都在琢磨着想让我去学堂识字念书了。
老祖母却不同,反倒是一脸紧张的抓着父亲的手念叨着:“儿啊,你这次赢了钱就算了,咱以后可万万不能再去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了,要知道朝廷可是禁止私设赌坊的,这要是被官差抓住你出了事让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办啊。”
“哎,娘我知道了,您老就别操这份心了,儿子我保证不再去了还不成吗。”父亲不耐烦的敷衍着祖母。祖母以为父亲收了赌博的念头便也不在唠叨,也跟着母亲一起研究这笔钱财的用处去了。
父亲从那日听了祖母的劝阻到是没有再去赌坊,可是每每在路过那条巷子的时候总会不经意的向里面张望,直到一个月以后…
父亲再一次夜半回来,同样的时间,再次从赌坊大赢了一笔的父亲回到了家中,这次父亲没有当面拿出钱来,而是糊弄老祖母说是碰见友人耽误了时间,把祖母安抚睡下以后才拿出了所赢的钱来,母亲欣喜的把钱放到了一个小木头匣子中,一边数钱一边念叨着要选择一所好一些的私塾,宁可多花些钱也无所谓。
从那以后,隔三差五父亲就会很晚才回来,母亲每次都遮掩着替父亲打掩护防止祖母发现父亲继续赌博的事情。
这样持续了一个多月,某一天照例去赌博的父亲面色阴沉的回到了家中,母亲疑惑不解,问明白以后才知道父亲这次没赢钱反倒是输了不少,母亲连忙安慰这父亲,毕竟赢了这么多次了,偶尔输一次也无妨。
可是谁又能想到这才是噩梦的开始,我的人生轨迹也在那一刻发生了偏移,接连的输钱终于压垮了母亲的信心,一再劝阻父亲不要再去了,可此时的父亲已经输红了眼,这些日子来不光先前赢的钱全部输了进去,还搭进了不少家中的本钱。本来这些钱是留着家中急用的,没想到父亲却偷偷摸摸的拿了出去当作了赌本。
母亲无奈,只能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祖母,祖母当即气的昏厥的过去,大夫来诊断说是急火攻心,再加上年老体弱,若是买些药材进行调理倒也能痊愈,可是此时家中哪里还有多余的钱来,陷入魔障的父亲甚至流连在外,只有输光了才会回家找些东西变卖,对祖母的身体也不管不顾。
无钱治疗的祖母身体每况愈下,终于在八月初九的时候离开了我们,和祖父走的时候是同一天。而父亲回家的次数也变得更少了,母亲每日行动走肉一般,眼神麻木无光,我看着母亲这样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四口人家变成了现在这样。
某一天,家里的大门被粗鲁的踹开,一个凶神恶煞的胖子带着一群人闯进了我的家门。原来父亲在赌坊里输了钱还借了宅,现在到了时限人家上门讨债天经地义,那胖子令手下在屋子里大肆搜索,最终也没有完全补贴满父亲的债务,怒火中烧的胖子一下子盯上了母亲,粗暴的把母亲带进了房中,我想上去阻拦那个胖子,可是他的手下直接把我打倒在地,我再三的反抗也无济于事,直到胖子光着上身骂骂咧咧的离开了我的家中。
此时衣衫不整的母亲从房中走了出来,看着鼻青脸肿的我一把将我抱住大哭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母亲不在哭了,伸手揉了揉我乌青的眼角露出了笑容。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无亲的笑,因为第二天我起来之后就在柴房的横梁上发现了她。
在邻居的帮助下我草草的安葬了母亲,托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家中,这个不久以前还是一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屋子里。
我在母亲吊死的柴房里找到了一把柴刀,借着昏暗的月色,锈迹斑斑的柴刀闪过一丝寒光。
过了几日,父亲回家了,讨债的人显然放过了他,他回家以后没有发现母亲顿时变了颜色,张口大骂母亲背着自己偷偷跑了,极尽恶毒的言语诅咒着我的母亲。
此时的我冷冷的看着他,看着这个我曾经的父亲,看着那把放在桌下的柴刀。
五年以后,十六岁的我身体渐渐长大,平日里靠着邻居的接济和一些零碎的杂工活到了现在。五年了,父亲依旧在烂赌;五年了,那把柴刀也恢复了本来的样貌。
在一天晚上,阴冷的秋风吹过,破烂的窗户嘎吱的响着。
‘咣当’再一次输光了的父亲喝的大醉回到家中,一头倒在床上昏昏睡去,我拿起那把柴刀缓缓地向他走去,月光顺着窗户照射进来倒影在我的脸上,此时的我眼中只有这把柴刀和那个曾经的人。
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丝毫反抗,他就这么死在了我的柴刀之下,临死之前的他惊愕的看着我,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他也没有言语,生命无声的消失,就如同母亲死亡时一样。
我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默默地清晰了一番,静静的坐在院中等待着天亮。
城门刚开的时候,我顺着人群混了出去,自此我便藏身于平谷县四周的山林当中,不知外界所变,直到有一天我碰见了一群人,那是一群穿着兵士衣服的人,他们看见我的第一反应是要杀了我,可是他们的头却拦下了他们,我自信凭借着这么多年在山间生存的经验可以反杀掉其中的几人,但是那个瞎了一只眼的长脸汉子手中的弓箭却是我无法躲避的。
“兄弟,我们几人并无恶意,只是路过这路,请不要紧张。”他们的头对我说道。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慢慢的向后退去,他们也收敛了杀意,原地休息了起来。从此以后他们便和我一样在这片山林中生活了下来,从他们口中我才得知外面的世界变得不一样了,此时的朝廷已经混乱不堪,他们这些当兵的不满元人统治这才逃到山里来,久而久之,他们聚集了很多逃难的人。
我始终和他们保持着距离,他们也不在意,除了瞎眼汉子依旧对我充满戒备,其他的人早就习惯了我的存在。
我们之间这样奇怪的关系一直维持了很久,直到有一天他们下山打探的人得知外面的元人朝廷已经套了,现在是汉人的天下,是姓朱的天下,他们想趁此下山与当今朝廷沟通,毕竟在山里缺少物资难以继续维持,而我此时却悄然的下了山,走进了这十多年未曾来过的平谷县城。
我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看着四周没有什么变化的一切。
忽然之间,迎面走来一个人,一个我朝思暮想的人,此时的他缺了一条腿,身后也没有了那些凶神恶煞的随从,依旧肥硕的身躯正一瘸一拐的向着我走来。
还是当年那把刀,没有丝毫的停顿,我一手勒住胖子的脖子,右手不停地捅着胖子,到底胖子都是一脸的疑惑,不知道我为何突然暴起杀他,可能他不会记得十几年前所做过的事情,但是我不会忘,终身不忘。
路上的行人呆呆的看着行凶的我,女子的尖叫声打破了平静的画面,行人们纷纷躲避,捕快们很快的就冲了过来把我打翻在地,我没有反抗,也不想反抗,任由他们把我押进县衙大牢。
牢内其他的犯人好奇的看着我,其中一个人好奇的问道:“哥们,因为什么进来的啊。”
“当街杀人”这四个字从我的口中说出,其他犯人瞬间远离了我,毕竟没有谁想和一个杀人犯靠的这么近。
知县当堂审问,我供认不讳,因为我已经完成了我该做的事情,除了稍稍怀念那群山里的人以外我在无牵挂了,现在也到了时间该下去找我的家人了,
按律判决我是秋后问斩,冰冷的牢房,沉默的犯人,秋天很快就来到了,可是迎来的却不是刽子手的鬼头刀,而是一个国字脸的中年人。
“我看过你的案子,也查过你的身世,有没有兴趣跟我做一个交易。”那中年人蹲下来跟我说道。
我冷冷的看着他一言不发,他好像也知道我不会理他,自顾自的接着说:“你们家到你这里是八代单传,我知道你现在一心求死,但你想过你要是死了你们家可就绝后了,就算你的父亲是个赌鬼,可你这么做对的起你的先人吗。”
此时此刻,听了他的话我想起了我的祖父,脑海里祖父的样子已经模糊不清了,可是他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神,瞬间我被他的话语打动了,我还不能死,我还要接着活下去,带着祖父的希望活下去。
“你想和我做什么交易?”我沙哑的声音响起,他听后眼中一亮,明白我已经被他说服了。
“很简单,我抱住你的命,你帮我杀人。”
“好”没有怀疑他能否做到,只想着可以继续活下去。
明日午时,我带着斗笠看着台上那个名字跟我一样的犯人被砍头的时候,我转身离去,在一个阴暗的角落用那柄柴刀划破了自己的面颊。
第二天在约好的地方找到了那个男人,他诧异的看着我的脸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好奇的问道:“你在昨天已经死了,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呢?”
我脱下斗笠,露出狰狞的面孔缓缓地说道:“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叫朱九。”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摸着怀里的柴刀,轻声的说道:“开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