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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谣     快穿之灾难直播间txt下载     快穿之灾难直播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五章 那个男孩(十六)

    大家都坐在座位上,只有娜娜脸色煞白地站着。找不到人证的柳晴也站起来,惶然地求助前后左右的女生后,她才显得不那么特殊了。

    “我没有回来过!我一直一个人在单杠那边站着来着!亚亚,我就在你右边,整节课都没有去过别的地方!亚亚,小米……”

    被柳晴叫到的这些女孩自己都慌得不行,哪里还管得着别人?倒是有不少学生看到过柳晴在操场上孤零零一人站着,但那只不过是随意瞥过两眼罢了。柳晴又不是他们的暗恋对象,谁会整节课去注意一个人?

    这样一来,班里竟然没有一个同学愿意搭理柳晴一句。柳晴比娜娜脸色更差,她看向第2排最靠窗的那个位置,桌腿上的血迹清晰可见。

    柳晴的双腿在发抖,她不敢想象在大家上体育课的时候,教室里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敢想象,事情接下来会怎么发展。

    “老师,我真的没有来过教室!”

    即便来了,她也不会去害孔筱啊!她怎么会?又怎么敢?即便她们不再讲话,可孔筱万一发病,在场的又只有她一人的话,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见死不救的!

    她们只是不讲话而已,她并不恨,甚至都没有对孔筱生气。她只是恼自己,觉得自卑,因为自尊才躲避别人。她没有对孔筱生出一点点的恶意啊!

    柳晴着急地流了眼泪,她的眼神很真挚,但站着的几个人眼神都很真挚,包括娜娜。

    班主任反正是分辨不出来的。课堂上,学生们乱成一锅粥。两节自习是再也没法安心上了,直到放学,大家还在惊疑不定地探讨着这件事。

    柳晴等四人被留了下来,无辜与不无辜的人都惶惶。幸好,如今时代进步了。虽然教室、过道里没有装上摄像头,一所高中,校门口和各个教学楼、宿舍楼门口,都装着人头大的监控,一天到晚转个不停。

    老师们先是挨个去过了这栋楼里的每个教室,将嫌疑人数确定在班里的四个人以内后,才查的监控。查到晚上六点,柳晴和两个男生被排除掉。体育课上,他们三人根本就没有进过教学楼。

    凉溪是受害者,潘木跟着受害人走了。剩下的,最可疑的一个,便是娜娜。

    姑娘惨白了一张脸,被一群老师围在办公室里,只是叫:“没有!我没有锁过门!”

    “那你回来干了什么?”

    娜娜解释道:“我只是觉得筱筱一个人在教室里很孤单,所以请了假回来陪她。筱筱说快期末考试了,以后可能就没体育课了,让我出去跑一跑。我也正好想去上厕所,就走了。从厕所出来,我看到潘木跑去了教室。我,我也是想去操场上走走的,见教室里不是留下筱筱一个人,所以就下楼了。”

    老师们的目光冷漠厌恶的仿佛已经将自己当成了罪犯,娜娜边哭边说,虽然偶有停顿,却也几句话讲清楚了。

    只是,虽然娜娜满眼的惊惶委屈,但她几乎是唯一的嫌疑人了,老师们难以相信。

    “孔筱同学出事的时间是第2节课铃声响后,到潘木砸破窗子之前。我们每个班都问过了,在这段时间之内,没有老师同学曾离开过教室。只有1楼三班刚上过体育课的一个男生流了鼻血,还是跟另外两个学生一起去的卫生间。”

    “这栋教学楼再没人进来了,所以……”

    所以,她是唯一一个!

    娜娜摇着头,向后倒退一步,口中只有一句“我真的没有”。

    见娜娜哭得双眼红红,有老师忍不住怜惜道:“算了,时间也不早了,先让她回家吧。”

    “那怎么行?”

    那老师竟然还是一个有口才的,他道:“再过会儿天都要黑了,让人一个小姑娘怎么回家?再说了,怎么就不行?孔筱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你们查监控,怎么能只查第2节课的?今天中午、早上的呢?昨天的呢?万一那会儿就有人偷偷摸进教学楼里藏起来呢?顶楼不是有两间空教室吗?那里咱们都没有细细找过。而且,现在天气凉,各班都有请病假的,万一是宿舍楼里的哪一个呢?宿舍楼门口的监控咱们看了吗?即便这些都是我想多了,不还有潘木呢吗?他也是在体育课上正大光明回来的。”

    一群老师被一个人驳得哑口无言,细想一想,他们这会儿似乎确实有逼人认罪的嫌疑,不由面上讪讪。但听到那同事的最后一句话,他们立刻就有了反驳的理由。

    “嗨,潘木怎么可能?”

    “要不是潘木,让孔筱在教室里躺上一节课的话,那根本连救都不必救了,那能收尸了!”

    “潘木才刚拿到孔家的资助,怎么可能去害孔筱呢?老孟,拿你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说,他的动机是什么?”

    孟老师立刻就拿这几个字来反问道:“那,她的动机是什么?”

    大家的眼光齐刷刷落在娜娜脸上。

    对呀!她的动机是什么?

    方娜各方面条件都是很优越的,可与凉溪相比,便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说句难听的,她连嫉妒人家都没资格!

    班里有这么一个好脾气的千金小姐不容易,长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巴结,一旦能交上朋友,日后多得是好处。

    凉溪如果死了,肯定有人开心,比如她爸爸妈妈的什么对手。可凉溪死不死活不活,关方娜屁事!她害人到底为着点啥?

    办公室里的老师平均年龄都在三四十左右了,此时却也个个头脑打结,实在想不明白其中原委。年纪再大,这种事情还是头一回碰到。

    方娜最后还是回家了,她刚走出校门,校长这边就又接到了电话。

    “哎哎,孔先生您说……”

    学校里一整晚都没静下来,老师们多的一夜没睡,个个转职成了侦探警察,也不敢有什么怨言的在学校里找线索。他们倒是没猜到,让一个学校所有老师全都忙碌起来的人,其实是潘木。

    凉溪到了救护车上,仍然紧紧抓着潘木。救护车刺耳的铃声倒是让潘木觉得安心,他尽量将自己缩起来,不挡到大夫们忙活。看着凉溪苍白的脸,害怕之余,他放空的脑子渐渐多了画面。

    “李姐……”

    潘木坐车到了医院,又没办法进了急救室,待了两个多小时,大夫才不知用了什么招让凉溪的手松开了。

    无用的人马上就被送出来,潘木连身上的无菌服都没力气脱掉。垂着头在冰凉的座位上坐着思虑片刻后,听到干脆利落的“咚咚咚”的脚步声,他抬头看见方才不知去哪里了的李姐,便马上站起来。

    李姐命令道:“把你知道的,看见的,全都告诉我。”

    李姐一双细小的眼,正是因为不大,视线才如针似芒,一眼就刺得潘木不舒服起来。不过,现在是凉溪的事情最重要。一想到凉溪在自己怀里气若游丝的样子,潘木便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毛了。

    将当时的场景又重新口述了一遍后,潘木有自己的决断:“……我只看到她!我只看到方娜!”

    李姐的眼神越发尖锐了,潘木却不曾在意,直到她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回教室?”

    潘木微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想明白了之后,潘木心头一冷,道:“我一直都是不上体育课的。”

    李姐不再多问了,只从鼻孔里喷出两道冷气。她也不坐下,站得像一根木杠子一样守在急救室门口。潘木心中生恼,人也手脚无力,但看看急救室的门缝,想到凉溪在里头生死未卜,便实在舍不得走,闷头又去坐下。

    要不是右手边拐角处,偶尔会有脚步匆匆的护士路过,这段过道里的两个活人简直就跟死人一般,不交流,不改变姿势,连呼吸声都不重。

    潘木缓出了一点精神后,左右看看这空荡荡的过道,心中突然觉得奇怪:凉溪进手术室,现在至少已经三个小时了,她父母呢?怎么除了李姐,孔家再没有一个人来守在外头?

    是都在外地吧?是已经跟李姐打过电话问过了吧?

    见李姐几个小时至少也接了十七八通电话,潘木自己找到了原因,虽然不觉得奇怪了,可这过道里,还是寂静的可怕。

    时间越来越晚,急救室好像是把凉溪吃了进去,再不吐出来了。那两扇门没有丝毫要打开的预兆。外面天已经黑透了,潘木站起身,只觉嗓子里干干辣辣的,便想去吃点东西。

    只是这一走,便不好回来了。他们什么关系也没有,他守在凉溪的急救室门外,算怎么回事?

    潘木未免有些乐观了。他起身,还没走上10步,李姐便发现了他的意图,冷冷道:“站住!”

    “方娜说,你是跑到教室去的。你从操场上跑去教室,正好救了我们家小姐。”

    李姐是在陈述,她声音冷冰冰的,但谁都能从她口中听出嘲讽。潘木脸色气得一变,张了几回嘴,却无法为自己说句什么。

    他也不知道今天下午自己是怎么了,反正就是心慌,就是觉得凉溪已经出事了。他是个从不靠感觉的人,今天下午却因为一点点不好的预感,便飞奔上楼。

    这种玄乎的感觉,该怎么解释?说了肯定也不会有人信!何况,他又怎么能说?

    预感到凉溪会出事,他就没命地跑上楼去救她……他们什么关系?他什么想法?这些怎么能说出来呢?不管别人怎么看,他自己都觉得羞愧可耻。

    潘木无话可讲,李姐就当他是心虚。冷哼一声,也不再言语。但见潘木在原地站了会,然后竟然还要走,李姐的眼神便彻底冷了。

    “在小姐醒来之前,你最好待在孔家。免得受什么罪,一日三餐、住处,都不会少了你的。”

    潘木的脸色彻底阴了下去,他冷笑道:“怎么?我是救人给自己救出祸了吗?”

    “你若当真救了小姐,孔家自然不会少了你半分报酬,我也会向你道歉。只怕你的主意没什么新意,我们早都经过好几回了。”

    先害人,再救人。这种事儿,从小学到高中,发生的还少吗?

    潘木第二天没有去上学,方娜也是如此,凉溪自然更是不可能见得到踪影。凉溪还在急救室,潘木跟方娜却站在孔父的桌前。

    方娜表现出的是真正被冤枉的人爆发出的那种委屈。昨晚被逮到孔家来之后,方娜就哭了一夜。见到孔父时,她肿着一双核桃眼,又怕又觉得冤,哭道:“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

    与她相比,潘木就要冷静多了。

    “隔壁班座位靠窗的同学,全都能给我作证。尤其是二班的,我跑过去时,他们能看见。他们知道我没时间进教室,没时间去抢孔筱同学的报警器。”

    从二班的窗边跑过,撑死了不过30秒的功夫,他已经踢门,搬花盆,砸窗,什么都做了。

    “咄!咄!咄……”

    孔父一根手指规律而缓慢地敲着手下的文件夹,这里面,是潘木与方娜的资料。

    他最开始怀疑这两人是不是同伙,可却查到他们没有任何交集。他怀疑潘木,可这个穷人家的孩子实在是没有理由要去害他女儿,不,整所一高,没人有理由去害他女儿。

    除非这两个人或者学校里有学生是患了心理疾病,已经不可以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度的疯子变态。

    孔父也搞不明白了,挥了挥手,让人带着潘木跟方娜出去,他不知给谁打电话问道。

    “情况怎么样?快醒了吗?哦……哦……那就先不用告诉她了!”

    ……

    潘木走出孔父的书房,满脑子却都是昨夜医院走廊里的寂静。

    他以为这些大企业家、大明星,都在外地忙工作。可孔父明明就在市内,距离医院最多一个小时的车程,身为父亲,他为什么不去看看女儿?

    潘木回到自己的小屋,怔怔的。

    他和方娜都被关在孔家,这几乎可以算是牢房的地方,都比他曾经租的房子好百倍。

    她的物质生活是最高级的,可是……

第二百二十六章 那个男孩(十七)

    难怪,好像从没有见过她,开怀笑过哪怕一次。即便是和柳晴在一起玩闹的时候,她也总是浅笑着,露出牙的次数都不多。

    一天又过去了,潘木仰躺在床上,睁着眼望天花板。他这一天的活动范围极小,等于是被囚禁在孔家。一整天除了在这房中吃饭睡觉,只被孔父叫去问了一番话。

    方娜在另一个房间,她父母已经来过了。可孔家家大势大,最终方娜也没被带回去。

    而方娜被关起来也就罢了,潘木觉得她八成就是害凉溪的凶手。可自己做过什么,潘木总是清楚的。明明他是救了人的,明明做了好事,却反倒成了害凉溪的嫌疑犯。这实在不能不让他感到委屈。

    抛开所有的别人眼中心中的作案动机,潘木自己悄悄地想:即便孔家没有资助他,即便他暗恋的女孩不是那么优秀那么美好,他也不会去害她,为着什么都不会去害她。

    一群自以为敏锐的傻子,他们怎么知道他的心?他的感情?那支冰淇凌,是他吃过最香甜的东西。那个送他冰淇淋的女孩,活成了他眼中的一个梦。高中他们有幸做了同学,亲眼看见她有多好后,他将来就算是害了自己,也一定会保全这个女孩。

    潘木一翻身,半张脸陷进绵软的枕头里。身为最该憋屈难过,甚至后悔昨天干嘛要回教室,管这一通闲事的人,潘木全然不曾考虑自己。他感觉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网上的标题和娱乐文章当中所写的“神仙家庭”、“绝世好爸爸”,与现实中,似乎略有出入。

    那个女孩,原来活的并没有那么开心吗?

    潘木闭上眼睛,又“唰”地睁开。还没有凉溪醒过来的消息,他便难以休息。只要一合上眼,那天教室里凉溪青白的脸,便会在他脑中跳个不停。

    没有睡意,潘木却仍然在床上缩着,心中隐隐作痛。

    父亲是如此,那位身为大明星的母亲,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潘木和方娜被关在孔家,这大概是非法拘禁了。可第1个潘木没人管,方娜的父母也不敢嚷嚷,学校里更没半点声音。老师们全都是被抽飞起来的陀螺,和警察将学校翻了一个底朝天。凉溪手上的警报器,因为离案发已经有些时间,直到凉溪醒来也没有找到。

    一日、两日、三日……

    一个礼拜了,医院那边没有一点好消息传来,幸而也没有坏消息。学校里依然乱成一锅粥,学生们也心头惶惶。潘木和方娜仍旧没被放回去,李姐说的话实现了,在凉溪醒来之前,他们两个都不得自由。

    方娜被吓坏了。虽然孔家没有短了她的一日三餐,可莫名被囚,她也没心思吃这牢饭。六七天下来,整个人少说也瘦了七八斤。

    潘木便要自在些,房间里有他的书包,有人管吃管住,每天还能安静复习。只是,潘木的心情,也一样一日一日地沉重起来。不是因为自己,是因为还没有传来好消息的医院。

    已经一个星期了,不,现在又是晚上7点多,应该是一个星期零4个小时。

    为什么会昏迷这么久呢?会不会自己真的去晚了?

    那天,他在操场上看到方娜从过道里经过,到砸开窗子,之间少说也有一两分钟。方娜会故意锁门,证明她锁门之前,凉溪应该就发病了。这之间时间太长了,凉溪哪一次发病不是很快就上了担架?

    啊,都怪田老师!他不要开口,他就能早点儿跑到教室!

    她不会真的有事吧?她不会……死吧?

    潘木最近这两日连书都没有心思看下去,叹着气将书本丢在一边,他一翻身滚到床上,只是想着凉溪。

    嫌疑人最后就确定在潘木和方娜两者之间,但这二人,一个救了凉溪,另一个实在不像说谎的样子。而且,直到现在,学校也没有找出任何证据。

    警局里、老师们、学生们、被冤枉的人,都在等着凉溪醒来。可奇怪的是,没被冤枉的人,也在等待着凉溪醒来,还她一个清白。

    娜娜早早地就睡下了,她用被子蒙着头,闭上眼睛不到五分钟,心头就是一阵难以抑制的委屈。眼泪又从眼角渗出来,她两只手本抱在胸前,忽然换了姿势变成双手合十,口中喃喃地祈祷着:“孔筱,你快点醒来吧,你快点醒来吧。没有人相信我,我爸爸妈妈都怀疑我了,你快点起来说句话吧。我不想进警察局,我不想坐监狱,下个月还有考试呢呜呜……”

    娜娜说着说着更委屈了,埋头哭得身体抽抽,但没人看到她这副模样。

    一天、两天、三天……又过了一个礼拜。

    娜娜害怕地天天肿着眼睛,潘木心灰地天天挂着黑眼圈。医院里大夫早就尽了最大的努力,可躺在病床上的姑娘,大概是因为睫毛太长了,小扇子一样坠着她的上眼皮,让她无力睁开眼来。

    孔父去医院里看过凉溪了,心里抓狂地快要砸墙。

    多漂亮的女儿!就这么成了一个植物人吗?

    孔母迟了一个礼拜才接到消息,赶回家里跟丈夫吵了一架后,也去医院看望过凉溪了。她对方娜和潘木简直恨之入骨,特地来到孔家的“牢房”,打了方娜一个耳光,对天生一副凶相的潘木倒是没敢动手。

    从凉溪昏迷到现在,时间已经太久了。潘木一天天待在封闭的环境中,没有人来放他出去,他就知道事情不妙。后来孔母打了方娜,他才确信凉溪到现在也没醒。

    后天便是期末考试,孔家这一对“上辈子拯救了全宇宙”的父母,竟然没有再为难方娜和潘木,放两个因不同原因,都已经绝望的孩子去考试了。

    方娜和潘木的发挥自然失常,女生直接在考场上晕过去,后来又加的补考。男生浑浑噩噩答完了卷,手拿资助,也不用出去工作挣自己的饭钱和学费。在自己租下的房子里,无聊而茫然地过完了半个寒假。

    独自一人的凄冷的大年夜过去,潘木抱着凉溪送的学习资料,呆呆地坐到天亮。大年初一,潘木搜索最新的资讯。他输入“孔筱”这两个字,本以为能很轻易找到有关于她的新闻,没想到第1条搜索结果,是关于孔父的。

    “这才是豪门!‘岳丈大人’与‘娇妻爱子’共度除夕!”

    潘木狠狠地眨眨眼,将眼皮的困倦全部抖去后,点开了这条新闻。这条新闻并不是来自于什么八卦小报,而是如今首屈一指的社交平台上推送量第一的新闻。

    读着内容,潘木手都有些发抖。

    孔父之所以会被称为岳丈大人,就是因为他的女儿。当然了,孔母也不知被多少人叫过婆婆。这两个人现在快成国民公婆了,可想而知,虽然凉溪在学校很低调,但她确实比现在许多当红的明星更有名气。

    可现在,岳丈大人除了女儿,竟然还有一个儿子!比凉溪小不了几岁,新闻里面字字都是实锤,就连那孩子多少岁,长什么模样,现在在哪里读书都爆了出来!

    “果然这才是豪门!早就知道,豪门里面的这些幸福婚姻,10桩有10桩是吹的!”

    “唉……心疼我女神啊!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要是醒过来,非得再受刺激!”

    “艹!竟然连这一家也散了!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翻了几条评论,潘木气得整个人都抖起来。

    难怪,难怪那男人就在本市,却不去医院看看她。原来人家还有个儿子,根本就不会在乎这个女儿是吗?

    潘木整天缩在屋里,就对着手机查看孔家这些事情的进展。孔父外头的女人孩子被爆出来之后,网上一边倒全都是骂他的,然后男方就放出来女方的错误。

    “不要再尬吹姓焦的了!结婚之后,在剧组一晚上能换4个人的‘贤妻良母’,再吹下去我就真的要吐了!”

    “圈子里谁不知道某人是有名的公交车,从出道开始就车门大开一直到现在,有名气的没名气的,导演、编剧、摄影师、演员……什么人没坐过这趟车?偏偏还有粉丝,手捂着眼睛呼喊,自家女神天上有地上无。”

    网上又是一大串“果然”,潘木只是心绞着痛。他很怕凉溪醒不过来,可现在,他真情愿凉溪醒不过来。看到这些新闻,她怎么办呢?

    网上因为夫妻两个人的互相爆料炸翻了天,直到开学,所有人依旧在津津有味地谈论这一对牵着手是童话,翻了脸简直就是两滩恶臭的人。

    寒假过去了,方娜没必要的转了学,其实孔家现在根本没空搭理他们,那对父母能不能记得起亲生女儿都不一定。

    潘木失魂落魄地来上学,整个寒假,他哪里都没去,什么人也都没见。

    “阿木。”

    学校里理潘木的人依然没有,除了柳晴。

    潘木还是坐在了最后,柳晴在打扫卫生的间隙,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潘木没讲话,走到了一边去。柳晴还伸在半空中的手一僵,有点难堪,也不再多言了。

    学校里没有了凉溪这个人,高二的下半学期,换了新的教室,教室里也没有了凉溪的位置。

    3月份过去了,4月份过去了。

    知道双方太多秘密的夫妻二人,终于歇了战。在网上放出了两段非常和平的离婚感言,无外乎就是什么各自安好、好聚好散之类的屁话。

    潘木放下了手机,天气渐渐热了,班里的同学换上轻薄的衣服,比起冬天活泼多了。潘木冷眼旁观着他们玩闹,总觉得凉溪似乎没有在这个班级里存在过一样。他已经有两个礼拜,再没听到有任何一个人提起“孔筱”这两个字。

    她好像转院了,她还是没有醒,她父母已经彻底离婚了……

    潘木通过网络,搜集着有关于凉溪的一切。但即便是网上的新闻,有关于凉溪的也越来越少。潘木盯着手机屏幕时,盯着班里这些同学时,总有种恍惚的感觉。

    是别人遗忘得太快,还是自己记得太牢了?为什么他依旧一闭眼,就想起那个女孩的眉眼?

    孔父孔母离婚了。凉溪马上要成年,他们似乎也没商量以后到底谁来养着这个病人。见凉溪似乎要沉睡到地老天荒,有儿子的孔父先抽的手,孔母又等了一个月,5月又过去了,那种无望的等待让她放弃。

    一直守着凉溪的李姐走后第五天,说来也是可笑,医院里的大夫开始给孔父孔母打电话,为着一个千金小姐住院的费用。

    “请转告孔先生,如果你们再不交相关费用的话,我们只能让孔小姐出院了。”

    这样的大人物,电联一般只能联系到他们的助理或者秘书。而这个职业的人,一般都挺会讲话,来回打几圈太极,医院什么也无法套到。

    凉溪被换到了普通病房,幸好,还是单人间。不过,如果她再不醒,并且再不交钱的话,别说是双人间或者三人间,被丢到外面大马路上都是可能的。

    颜色白晃晃,除了凉溪外再没有多一个人的病房里。病床上,比起半年前更瘦了的凉溪,还是闭着眼,浑然不知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的直播间跟病房里一样空荡荡,光幕上只有几条颇为相似的留言。

    “主播还没醒?”

    “还没醒啊!”

    ……

    十三早就关掉了凉溪的屏蔽,在护士来替她换衣服的时候再开开。

    发现自己并没有跟着消失后,十三便知道凉溪其实还活着。但目前这个情况,凉溪到底要睡到何时,无人能知。凭自己的能力,十三也无法叫醒她,只能每天瞪着空荡荡的直播间等待,和所有人一起,不,现在应该是和潘木一起,等待。

    6月1号。

    对于孩子们来说,这真是最美好的一天。这也真的是一个好日子。因为他们医院的单人病房,总算不用让一个人白住了。

    几个小护士推着凉溪的床,脚步声在医院的走廊里,响成一串。床上的人,忽然动了动

第二百二十七章 那个男孩(十八)

    别人的时间是正常过的,凉溪从昏睡到醒来,她自己其实并不清楚究竟过去了多久,就感觉只是睡了一觉。

    睁开眼睛,左右两边是女人的声音,她们正在谈论着一个人

    “她也真的是可怜了!”

    “以前新闻上看了那么多,现在想想,可能就没有一点真实的。她爸爸她妈妈,说不定都是装出来的。”

    “难怪,即便是在镜头前面,她好像都没有笑过……哎呀!”

    “哎呀!醒了!”

    “孔小姐!”

    凉溪睁开了眼,几个小护士连忙停止八卦,互相对视一眼,都懂了不能在一个刚醒的心脏病人面前说她父母已经离婚这样的事。要是凉溪刚醒来就被刺激得再晕过去,那即便不能算她们的罪,夜半时分回想起来,她们也肯定会亏心。

    凉溪尚自回不过神来,几个小护士也不知该怎么办。还是她们之中最老成持重的一个,边打手势边悄悄地道:“要不,先推回去吧。”

    剩余几人都同意,连忙换了一个方向,把凉溪又推到了她最近这段时间住的单人病房里。

    虽然住的是普通病房,可凉溪不是普通的病人。万一出点什么差池,她们这些小护士可担待不起。回来后,大家急忙去喊大夫。

    凉溪躺在病床上,之前在走廊里的时候感受不明显,现在看看窗外,楼层太高,没有花,没有树,可是那格外炽烈的光线,与房中令人有点热的温度,都能够让凉溪确定时间。

    此时,怎么也不可能是冬天了。

    凉溪叫道:“十三。”

    “主人,我在。”

    “……”

    凉溪一时间有点讲不出话,十三那冷淡的声线,不是第1回让她觉得心里有什么情绪冲得慌。

    缓了缓,在副院长或者她的主治大夫来之前,凉溪问道:“……我还活着吗?”

    “是的。”

    凉溪的一颗心定了下来,她的眼神恢复了锐利。扫视一圈这病房,凉溪马上就感到了不对劲。在医院,这身体还没有住过这么破的地方呢!

    “十三,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您昏迷了半年,现在是次年的六月一日。”

    凉溪确定了日期,有人推开病房门进来。凉溪认得这个脸圆圆的慈蔼老叔,笑着向他问好道:“毕叔叔,这次又麻烦您了。”

    毕老叔的脸上本来也有笑容,见凉溪如此有礼貌,他的笑容反倒挂不住,忽然有些勉强起来。向左看一眼,左边的人回避了他的视线。向右看一眼,右边的人低头盯脚尖。他叹口气,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坏人还是要自己来做。

    “谈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呢?叔叔也算是在医院里看着你长大了。你这次能醒来,必有后福啊!”

    这位老叔的笑容就表示了后面还有什么不好的话没讲出来,凉溪再次谢谢他,问了一句:“毕叔叔,我爸爸妈妈呢?”

    “他们……呃……他们……”

    左右两边的人垂手默立,这老叔咬咬牙,还是很委婉地说了实话:“筱筱啊,你这次昏迷的时间有点久,大家都认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你父母,闹了几回,现在已经……已经……不,不在一起了。”

    凉溪微愣,站着的两个都生怕她厥过去。只有毕老叔不担心凉溪因为这个消息而惊讶。这个小姑娘早熟,且本质聪颖,自己父母的关系,即便他们再能装,做女儿的也早就看出来了。外人眼中最是恩爱和睦的父母离婚,这个小姑娘绝不会感到意外。

    自己如此吞吞吐吐,只是不知该怎么说而已。这个小姑娘真是,浑身从头到脚,都被上帝修饰得完美无瑕。被这么一双眼睛盯着,他实在说不出多么残忍的话来。

    向左手边猛瞪了几眼,那身着白大褂的人才终于接收到了信息。手中翻着一个文件夹,他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孔先生与焦女士离婚之后,并没有缴纳5月份的费用……”

    凉溪又是愣了一愣,这回是真的。没想到这具身体能混成现在这样。她自嘲地一笑,对不敢抬头的毕老叔道:“毕叔叔,我……呵。”

    什么检查自然是不要再想了,凉溪从床上爬起来,道:“毕叔叔,我,我真是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您能先借我200块钱吗?我这就出院,叫车回家,最多两天,一定来医院把费用交齐。”

    毕老叔忙不迭地答应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要毕叔叔找人开车送你回去吗?”

    别人不清楚,他可知道,即便父母离婚了,凉溪也是有钱的。她不能开车,名下却有好几台车。她大多数时候在学校或者是医院,可她名下有好几套房。而且,不管是明星还是董事长,都非常看重这样的女儿。不醒则罢,醒来了,一定会巴上来的。所以,这种小姑娘,怎么也不能真的得罪了。可是……

    自古红颜多薄命。这丫头,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活不了多久了。的确不能多得罪,但是,也没必要那么在意了。

    “那,筱儿先谢谢毕叔叔了。”

    凉溪一笑,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叫人开着车将自己送到了她的一处房产门口,凉溪靠密码锁进了门。

    一进屋,她一把拉开窗帘,让外头的阳光照射进来。在窗前站了半分钟左右,凉溪才走到沙发边坐下。手在领口里掏呀掏,掏出那枚玉来,凉溪盯着看了几眼,便立刻开始往开解那银链子。

    以前觉得这玩意儿带着冬暖夏凉,对病情也很有好处。结果……

    她发病昏迷之前,这东西像磁铁一样吸在身上,压得人没有办法呼吸的感觉,凉溪简直永生难忘。不管是以前得心脏病还是这具身体的心脏病,发作起来她都不会有那么难受。

    将这玉从胸前拿了下来,凉溪用两根指头捏着,细细打量了许久。最终也没观察出一个所以然来后,她本来想摔掉的,但又觉得自己醒了,那对父母肯定会很快都找来,便留下,丢进了一个盒子里。反正,戴是再也不打算戴了。

    房子里网络水电都是很方便的,仗着刚醒,趁着她一个病人竟然很是精神充沛的时候,凉溪打开电脑上网。屏幕上的搜索框中,一个“长”字已经打了首字母,她又删掉,换成搜索“孔筱”。

    啧啧!真的是一点余地都不留啊!

    凉溪搜出了几个月前的新闻,不由感叹。这对夫妻的美好爱情,也就只能骗骗啥都不知道的普通人。凉溪头一天见他们,即便没有孔筱的记忆,她也能分辨出这对夫妻,别的搞不好还有,恩爱么,那真的算了!

    掌握了孔家在她昏睡的这半年内发生了什么事后,凉溪本来还想要搜索长虹道观的,但想一想,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便关了电脑。

    从房子里搜罗出几张卡之后,凉溪换了身衣服,大夏天的帽子口罩眼镜遮了个严严实实,就出去了。

    幸好,孔父孔母两个人都没记起来要停她的卡。凉溪取了钱,买了手机,交了医药费后,便打车往学校去。

    学校里跟半年前没有什么差别,4点了,快到放学的时候了。凉溪进了校门,直奔校长办公室。

    “我,我想先办理休学,到明年春天开学的时候,直接跟高三。”

    她受够了这具身体,现在必须安心待在家里,琢磨出一个药方好好调养。

    校长对凉溪的遭遇有些同情,关心了几句凉溪的身体之后,便让她写申请,等于就是同意了。凉溪不是普通学生,即便高考成绩不好,人家照样随便过别人一辈子也打拼不出来的生活。他的确没必要多嘴。

    约好了改天过来交申请书后,凉溪又戴上帽子眼镜,悄咪咪出了校门,叫了一辆车在校门口等着。

    电铃一响,校园里很快便是学生们的喧嚷。

    放学了。

    凉溪在车里也戴着墨镜,出租车司机怎么也没认出来她。只觉得这么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干起跟踪的事儿来,怎么也让人觉得心里得慌。

    “师傅,麻烦您前面左转。”

    “这儿可以停车,您先在这儿停一下好吗?”

    女孩的声音清悠动听,讲话也十分有礼貌。但出租车司机看着越走越偏,道路两边越来越乱的街,心头不由打鼓。

    又转过了一个弯,街边一个男生手揣进裤兜,他是这条街上行走的唯一一个从一高那所学校走出来的学生。

    “师傅,可以停车了。”

    潘木在直直往前走去,前方不远处就是一个老旧小区。不出意外的话,潘木应该住在那里。凉溪付了钱,下车悄悄跟在潘木身后。天知道刚才在校门口没有看见柳晴跟潘木一起出来时,她有多么开心。

    一睡就是半年这种事,再也不能发生了。

    潘木果然进了那个小区,凉溪默默跟进去,跟着他进了黑暗闷热的楼梯间。这破地方也没有装电梯,凉溪数数楼梯,觉得自己爬上去肯定会犯病,便立刻出声叫道:“潘……”

    一层的光线实在是有些不怎么充足,凉溪以为潘木快爬到1楼了,没想到刚进门他就躲在了一边。等凉溪进来,见她鬼鬼祟祟地仰头看了看,心里便越发觉得这人不对劲。

    凉溪应该庆幸自己现在瘦瘦的,小小的,还留着长发。她如果是个男的,这会儿可能已经挨揍了。

    觉得这种体格的人不会对自己造成任何威胁,潘木才放下了自己已经举起来的手,冷冷地问了一句。

    “你是谁?跟着我干什么?”

    凉溪被惊得猛然一回头,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就在她头顶,与她的距离不足5厘米。“蹬蹬蹬”倒退几步,凉溪的脚后跟磕在台阶上,绊得她直接坐倒在楼梯上。

    可怜她一个病人,刚醒没多久就要受到这样的惊吓!

    潘木一皱眉,搞什么飞机?讹人的吗这是?他什么都没有做!

    眼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生真的像被吓到了,她手拍着胸口,另一只手扯了两下口罩,不住地喘着气。约莫有半分钟,她才微微抱怨道:“潘木同学,你吓死我了!”

    凉溪喘匀了气,开始摘眼镜摘口罩,但那其实都没必要,潘木记得这个声音。他人如同被冻结了一般,眼珠都一动不动,呼吸都一直停止。直到凉溪摘掉帽子,那张仿佛能够照亮这楼梯间黑暗的面孔,才让潘木猛然吸了一口气,狠狠眨了眨双眼。

    “……”潘木嘴皮动了有好几回,却没讲出一个字来。他嘴唇一张一收的,始终没有合拢过。

    一定是他太想了,所以现在出现幻觉了。一定是这样的。

    潘木咽着唾沫,喉结一动一动的。他想绕过这个幻觉上楼,却又不愿意动,即便是幻觉,他也想多看看她。

    “怎么不说话?”

    凉溪站起来,还是在埋怨:“我今天才刚刚醒,要是再晕过去,你负责吗?”

    凉溪的声音低低弱弱的,埋怨起来像只会说话的小奶猫在娇嗔。潘木终于反应了过来,第一个感觉就是鼻头酸了。

    他头一低,撇开脸,脚一动,想走,却怎么都迈不开脚步。眼泪真的已经堆在眼角边,他不想让凉溪看见。偏偏凉溪又向他走近了两步。没勇气推开她,潘木退了半步,再退半步,直到背贴在墙上无处可退为止。

    “你怎么了?半年不见,已经不认识我了吗?”

    潘木只是摇头,一只手飞快地举起来在鼻子边抹了一下。

    凉溪愣愣的,他也不说话。幸而此时,2楼还是3楼有人的脚步声哗啦哗啦地下来了。

    又伸手在脸上抹了两下,潘木拿过凉溪手中的帽子,小心地给她戴好。两人在一边站着,从楼上下来的人没搭理他们,手中都提着布包,两个家庭妇女,应该是要去买菜。

    没人了,潘木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的眼泪总是少了些,盯着凉溪的帽檐,他发呆。

    带凉溪去他住的地方吗?那怎么行?

    一直站在这儿吗?那更不行!

    和她出去说话吗?那也不行!

    “你……”

第二百二十八章 那个男孩(十九)

    “咳咳……”

    嗓子里涌着一堆情绪,让他说不出话来。别过脸去咳嗽了两声,潘木的声音这才恢复正常,他磕磕巴巴地问道:“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自己明明都说了的。

    凉溪抿嘴笑着,又道:“我今天中午醒的。”

    “你……”潘木脑子里一瞬间转过的东西太多了,他张张嘴,不知该从何担心起。

    凉溪便先道:“刚刚我去了一回学校,已经申请了休学。本来想去教室里找你的,但是又怕见到高霖,万一他叫人载着我去高家……所以,就在校门口打了车等着你出来。我是特地来道谢的,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不不,不用,不用谢!我,我住在3楼,你……”能爬得上去吗?

    潘木刚要问,又想到方才凉溪被他吓得坐倒在楼梯上,心中暗恼着自己,他到了嘴边的话一换:“你……对不起,你刚才吓到了吧?”

    凉溪摆摆手,笑道:“还好,幸亏你只是说话,没有动手,否则我可能就真的吓到了。不过,我一直坐在车上,是到小区门口才下的车,你怎么发现的我啊?”

    傻瓜,一辆车从校门口到他家,他走路需要半个小时的路程,这辆车就没有从他屁股后面消失过,怎么可能不让人注意到?

    “那……那个出租车司机不会跟人。”

    司机还不是受她指挥?凉溪摸摸鼻尖,绕过这个话题道:“走吧,你不是住在3楼。”

    “嗯。你,这么爬楼梯,会不会累?”

    “没事。教学楼不是一样爬?慢点走就好了。”

    凉溪说着,潘木陪着她一步一步地挪,到这时也犹自不敢置信,听凉溪的声音都觉得不真实。

    比这更破的居民楼,凉溪也住过。她好奇地左瞄右瞄,眼中没有一丝嫌弃,问道:“我记得晴晴说,你家里离学校很近的呀……又换住处了吗?”

    “嗯。搬到这儿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其实,因为他母亲的缘故,他住处早已换了三回了。但潘木却不愿意讲。凉溪身上是深色衣服,灰色上衣、黑裤子,都为了配合她的黑口罩与墨镜。但即便是这样一身暗色的打扮,与这阴暗脏乱的楼梯间也不搭配。

    把凉溪和自己,还有他们现在所处的环境比对着,潘木的脚步忽然就要比凉溪更慢了。他回想着自己今早离开家的时候,地有没有扫,被子有没有叠整齐,越想就越是不愿将凉溪带到那间逼仄的小屋子里去。

    凉溪只作不觉,她欲言又止,小心地瞄了潘木好几眼。奈何此人只是沉浸在紧张无措之中,完全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花了5分钟才慢吞吞走到3楼,不让她进屋的话,潘木终是没讲出口。掏出钥匙开了门,潘木拉开一条门缝,向里探了一眼,确认并没有很脏乱之后,微松口气,自己人让到一边,让凉溪先进屋。

    凉溪很从容地拉出板凳坐了,没有表现出一丝不适,但潘木依旧头也不敢抬。家里没热水,即便有,也没干净杯子。潘木捂着脸想自己怎么也没买一袋纸杯,又不敢呆站很久,让凉溪发现端倪,便先接了一电水壶冷水。

    可接上电,水壶发出的“滋滋”的声音却也无法冲散房间里的尴尬气氛。潘木左看右看无事可做,人在电水壶旁边站着,好像要硬生生等到这壶水烧开一样。

    “潘木同学,你不要忙活了。”凉溪解围道,“我今天过来,就是想跟你说声谢谢。另外,我也还有两件事想跟你问一下。”

    “不用,孔筱同学,真的不用谢!”

    “你救了我的命!如果那天你不回来,我肯定活不了了。”

    凉溪脑中闪现出方娜脸上戴着的那张恐怖面具,起身如同她才是主人一般,拉着潘木坐在了房中另一张小凳子上。

    他一路回来嫌热,早就将校服脱了。凉溪的手拉在他的手腕上,潘木半边身子一酥,一屋子的热气全都堆到了头顶。

    “你坐下。”

    潘木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气,冷却了脑中的高温后,保持着规规矩矩的坐姿,看凉溪搬着小板凳,与他膝盖对膝盖的对坐着,一双眼中只有自己。

    他忽然就更紧张了,一颗心却又矛盾的瞬间沉静安逸下去。

    不管怎样,她总算是醒了!

    不过,从中午到现在的话,她知不知道自己爸妈的事情?

    想起今年上半年网上热火朝天的骂战,潘木的一颗心就揪了起来,他所有话都堆在了嘴边,却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一个字来。

    凉溪若是已经知晓了,他何必要开口去揭这伤疤?若是还不知晓,他宁愿她永远不知道,为什么要亲口告知?

    潘木闭上嘴巴,只听凉溪说:“潘木,今天我在校长办公室,已经问过方娜了。”

    耳朵捕捉到这个名字,潘木立马皱眉,一时忘却了手腕上那酥酥痒痒的感觉。他紧盯着凉溪,对着她黑黑的瞳仁,听凉溪又道。

    “我不相信别人。潘木同学,我想听你说,我昏迷之后,学校,警局,还有我,我家里人,是怎么处理方娜的?”

    潘木的呼吸立刻颤抖起来,问道:“她真对你做什么了是不是?她故意吓你了对不对?你再没看见别人,就是她在你发病之后,把你锁在教室里的是不是?我就知道!”

    “嗯。”

    凉溪重重地一点头,潘木的拳头就攥了起来。

    “她原先还好好的,我们随便说些话。后来她悄悄躲到我的身后……我听见脚步声了,以为她是想闹着玩,也就没多心,回头看了一眼。结果……”

    凉溪立刻用手抓紧了衣领,现在想想,她仍旧是一脸的惊惧。潘木吓得跳起来,一只手扶住凉溪的肩膀,声音轻颤道:“怎么了?没事吧?你别想了,我去给你倒点水。”

    凉溪只是摇头,又抓住他的手腕,道:“不要……潘木,我这辈子都没有看过那么可怕的面具。”

    闭上眼睛回想,凉溪用言语描述出了那张面具的可怖程度。她的声音也在发抖,潘木一颗心直恨得颤起来,

    凳子有点矮,潘木半蹲着,就如同半跪在凉溪身侧。他一只手轻拍着凉溪的肩膀,自己根本没发觉现在的姿势如何,只听凉溪继续讲。

    “我当时被吓得心跳一停,马上就觉得不对了,就想去按报警器。但是,她竟然抢了我的手机和手环,什么也没说就锁上门走了。”

    潘木已经瞪直了眼。方娜在他心里早已经妖魔化,可他没想过竟然还有这样一通!方娜这是纯纯粹粹,有预谋的想要凉溪死。

    凉溪话里八分真两分假的道:“我当时觉得自己是死定了。离开座位想去拍窗子,再不济弄出些什么声响来,让隔壁班的老师同学注意到也好。只可惜有心无力,还没爬上桌子就摔下来了。”

    潘木脑中自动构想出凉溪从桌上摔下来的场景,一颗心抽痛不已。又想到那还被警察来拍了照的布满血痕的桌腿,刚想要问一句,凉溪攥住他手腕的手越发紧了。

    “我以前不是没有发过病,在医院里生生死死也好几回了,却从没有像这一次这样,真真切切地觉得自己要死了。我,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方娜和我无冤无仇,我们甚至还能算是朋友。我父母跟方家也没有任何来往,她为什么要这样待我?”

    “那天,要不是你……”

    凉溪眼神正正对到潘木的眼睛中,她话一停。感觉一阵馨香细弱的呼吸吹到自己脸上,潘木心中的所有愤怒、心痛之类的情绪,瞬间就被清除了。

    他忙不迭地松开手,掂着的一只脚往后退,动作却不怎么连贯利索。后果就是,潘木一屁墩坐到了地上。

    “哎……”凉溪着急地要伸出手去拉,哪里还来得及?看潘木一屁股坐倒,她愣一愣,突然就低头笑了。

    潘木坐在地上,见凉溪笑得眼眉弯弯,眼底最深处都有了笑意。一时间也愣了,竟忘记爬起来。

    凉溪没忍住笑出来后,马上就怕伤到对方自尊的用几根细白的手指捂住了嘴。只是捂住了笑声,却没抹掉嘴角的弧度。她站起来,微弯着腰,向潘木伸出手。将他拉起来后,自己也有些不自然道。

    “总之,潘木同学,真的谢谢你!我,嗯……你不要生气,我只是提个建议。如果,你总是要因为你母亲的……呃,造访而搬家的话,我帮你找一个住处,好不好?”

    一双浅澈如溪的水眸望着自己,潘木几乎就要点头时,才猛地反应过来,连忙摆手摇头一起上道:“不用不用,真的不用!我……”

    “不用不好意思。马上就要高三了,你以前的功课落下那么多,需要赶紧补起来。高三一年更需要好好努力,总是被人赶着搬家的话,学习精力肯定会被分散。我从晴晴口中听说,你,你妈妈好像有点过分。她不关心你的高考成绩,你自己总要争取自己的未来对不对?”

    “再说,你已经救了我两次了,我却什么也没有为你做过。我确实于心不安……潘木同学,你就同意好不好?我要休学到明年春呢,你住的地方离我近一点,我还能去找你,问问老师讲课的进度。”

    潘木怔怔然,凉溪提出的这个建议,诱惑未免太大了。不仅可以不用再被他那母亲打搅,主要是……

    他们会住很近吗?

    呸呸!真不要脸!想什么呢?

    潘木一甩头,还是拒绝道:“这话是怎么说的?你妈妈……”

    潘木本来想说凉溪已经帮助他太多了,资助了他从现在到大学的学费与生活费,真的就已经帮他解决了所有的事。但资助他的人是孔母,潘木张嘴就提了,说完才惊觉讲错了话。

    他恨不得将“你妈妈”这三个字憋回到嘴里去,但凉溪的眼光已经暗淡了。她轻轻推一推潘木,示意他坐下后,自己也重新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搁在膝盖上,凉溪垂头微微叹了口气,道。

    “那是我妈妈帮你的,和我没有关系。”

    潘木哪里还能坐下,他10根指头蜷一蜷,差点就要扇自己了。

    会不会说话?

    不过,看凉溪这个样子,她应该是知道了。凉溪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再度发病,那自己现在是该觉得难过还是开心?

    “对不起,我……”

    凉溪抬眼一笑,道:“你怎么不说不用谢,就要说对不起?要分开要在一起,都是他们做的事,你干嘛要道歉?”

    潘木又蹲在她跟前了,凉溪继续抱着膝盖,淡淡道:“其实,潘木,我和你说实话。他们离婚了,我反倒觉得要轻松一些。我想,他们再不要管我,才是最好的……”

    “呵……”凉溪忽然甩甩头,道,“不说他们了,潘木同学,我就当你已经答应下来了。”

    “答,答应什么?”

    “我给你找房子的事呀!你可不能反悔!”

    不是!他什么时候答应了?

    潘木又想摆手,见凉溪轻轻撅了嘴瞧他,一个拒绝便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们的姿势又变得跟之前差不多,两张脸孔距离很近。狭小的房间里,气氛变得很暧昧。

    良久,凉溪才终于想起了正事儿。

    “潘木同学,和我说说去年12月的事吧。”

    凉溪想听,潘木却在第一句就卡了壳儿。

    “连你也要瞒我吗?就原原本本给我讲一遍好不好?”

    潘木到底结结巴巴地把孔父孔母忙着闹离婚,连给女儿报仇都顾不上的事儿说完了。

    “潘木同学,我代他们向你道歉,对不起!救了我还要被冤枉,你肯定很委屈吧?”

    潘木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有些话说不出口。

    别说救了她被冤枉,即便救了她一定会死,他也会去的!

    ……

    来跟潘木见一面的几个任务都完成了,凉溪也不能留宿男同学家中,外头时间也不早了,她便准备回家。走到大街上打了车,潘木看她瘦瘦小小地钻进车里不放心,索性送凉溪回家。

    付了车钱,让司机再把潘木拉回去后,趁着车子还未走,凉溪扒着车窗,问了一句。

    “潘木同学,我……”

第二百二十九章 那个男孩(二十)

    “我想问一下,你,为什么会来救我?”

    潘木当时就愣了,凉溪这句话很容易被误会,可潘木看着她温柔信赖之间竟含了些羞涩的眸子,只觉得一颗心麻麻得要化了。

    他半张着嘴,无法出声,两人的眼睛距离很近,谁也无法闪躲对方的视线。潘木脑子里乱乱的,嘴唇翕动一下,正要讲话了,司机师傅却不解风情,车子开动了。

    凉溪垂手站在街边,见车子开得有点远了之后,潘木才将头探出窗外回头看。她露出一个笑容,挥了挥手,这才转身走进小区。

    窝进软绵绵的沙发里,一下午跑来跑去,凉溪实在有些乏了。拿出下午才买的新手机,通讯录里只有潘木一个人。

    新手机换的新号码,否则的话,孔父孔母早就已经将电话打过来了。医院里肯定通知他们了。两个家伙以为她要死了,就丢开手不管,现在她醒来了,这对夫妻肯定还是要抢一抢的。

    在通讯录里又加了两个人之后,凉溪先将电话打给了孔母的助理。果然,凉溪开口只是说了一句,电话那头的人就把手机给了孔母。

    “我的筱筱,你终于醒了!宝贝儿,你这次可吓死妈妈了!手机号怎么换了吗?听老毕说你醒了之后,妈妈和你向叔叔秦姐姐都打了几千个电话了。蓝山小区的物业说你来了又走了,你去哪啦?刚刚出院,要多注意休息,怎么能到处乱跑呢?宝贝儿,你现在在哪儿?妈妈这就过来!”

    凉溪一个字都插不进去,电话对面慈母心肠,连珠炮一样又问又说讲了一大堆。凉溪一听那话音间甚至还有哭音,她便不插话,默默听着孔母讲完,才道。

    “妈妈,你总要让我说一句话呀!”凉溪笑着,声音还是暖的。电话另一头的孔母便放下了心。

    “好好好,我们筱筱说。唉,妈妈都半年多没听到你的声音了。”

    才说要让凉溪讲话,孔母又忍不住再次问道:“宝贝儿,你现在就是在蓝山小区对吧?”

    “嗯。时间不早了,妈妈你别过来了。好好休息,明天再见吧。”

    电话那边的女人叹着气,没有答应凉溪,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道:“筱筱,妈妈已经下飞机,在市内了。妈妈想过来见你一面,商量一下你以后……”

    “妈妈,明年的10月份,我就要过18岁的生日了。我已经快成年啦,又不是还需要爸爸妈妈扶着蹒跚学步的年纪。你们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很支持,不用担心我。”

    挂掉了电话之后,凉溪轻吁了口气,给已经从小秘书升职成为孔家主母的女人打电话。

    “喂?洪姐!”

    “喂,筱筱啊!”电话另一头的女人依旧温柔亲切,只是身份截然不同而已。不过,打电话的两个人,好像都没有察觉这个。

    “听物业说你回了蓝山小区,我和你爸爸正往那里走呢,大约再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吧……好孩子,你总算醒了!哎,我不说了,你爸爸要跟你说话呢!”

    凉溪再一次插不进去话,等电话换人接了之后,她听到沉沉的一声“丫头啊……”。

    这是孔父的声音,他竟然也像有些哽咽了。让凉溪听了几声他的呼吸后,孔父便道:“醒来了就好,醒来了就好……爸爸以后再不会让你出事了!”

    明明拍了那么多脍炙人口的好戏的人是他妻子,难道是一起生活的时间长了?这做丈夫的,对此类情真意切的台词,把握得竟也入木三分。

    如果不是因为她今天下午才自己去交了医药费,如果不是因为她听见洪姐也跟着一起来了,凉溪还真的难免感动。

    “爸爸,对不起,我又让大家担心了。”

    “傻丫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唉……”电话那头有一声难言的叹息。凉溪听着,也不作追究,又说了几句后,便挂了电话。起身倒了一杯热水,她一边喝着,一边闭目养神。

    今天晚上,若是孔筱还在,怕是要被刺激得一命呜呼。虽然她不是孔筱,凉溪也依旧暗自做足了准备,等着这两拨人上门。不过,在那之前

    “潘木同学,回到家了吗?”

    潘木刚进屋,凉溪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忙不迭地掏出手机,手指尖慎重地在画了一支绿色听筒的按键上按了一下,耳边便传来让他这一路坐车回家,在后座上竟然连姿势都没有变过,下车时才发现人快坐僵了的声音。

    “嗯嗯,刚刚回来。”

    “是吗?”

    为自己竟然这么会挑时间而感到小得意了一下之后,凉溪道:“你安全回去了,我就放心了。今天不和你多说啦,我爸妈快要过来了,我要跟他们商量一下方娜的事情。”

    先是一个孔父孔母,然后又来方娜。潘木的大脑因为这些讨厌的人而变得清醒。

    “方娜不知转学到哪里了,一定要把她找出来!”

    “嗯,放心,找她并不是很难。”

    潘木这边沉默,凉溪那边也无话,但两边却没人觉得尴尬。凉溪自是从容,潘木只是心跳,总觉得凉溪接下来一句又要问不久前她扒在车窗上跟他问的话。

    那个眼神还在他脑海里跳着,潘木抓着手机的手指都僵硬了。幸好,凉溪再说话时说的是:“那我挂啦!你还没有吃饭吧,我不打扰你了,等几天见!”

    “嗯,再见!”

    潘木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放松,他坐在床边,将手机屏幕上那串号码来来回回看了几百遍。直到将凉溪的号码背下来了之后,他才将手机放到一边充电。

    时候确实不早了,潘木有点饿,人却依然坐在床边,想着凉溪问他的那句话。

    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只要这样一想,潘木的一颗心,立时又跳起来。呼之欲出的一个答案让他难以置信。

    为什么回去救凉溪?准确的来讲,是为什么会在那样巧的一个时机,去救了凉溪?

    当然是因为他担心她,不舍得她一个人孤单单在教室里坐着。当然是因为他在操场上也一直盯着窗玻璃,方娜一走,他就看见了。所以,即便是被田老师吼了,他也依旧跑回了教学楼。

    答案其实很简单,潘木自己也很清楚。可是凉溪,她为什么那样问呢?为什么那样看着他又那样问呢?

    潘木掰着手指头想,想着想着,心底里就爆开欢喜的炸弹来。

    凉溪虽然是在问他,可她没有疑惑。眼神带着浅浅的羞涩,那其实,其实是像打趣调侃一样的一句话。

    这样一想,潘木心中那欢喜的烟尘里顿时夹杂了害怕。可眨眼间,所有惶然便被抹尽。

    她多多少少察觉了自己的喜欢,但是,她竟然没有反感。

    她那不是反感的样子,今天她来说了那么多话,每一句都诚恳,每一字都真切……她是信他的,是真心谢他的,甚至,是对他有好感的!

    潘木傻傻地笑了。自己的几根指头被掰得生疼,他又拿手揉着,只顾痴痴地笑。坐着笑完,他人一歪,趴到床上,埋着头又偷笑。

    大概是到凉溪那边两拨人都应付完了之后,潘木才想起来肚子饿的。起身去烧水做饭时,才看见之前烧上的一壶水,早就沸腾,自动断电,晾冷了。

    潘木又打开开关,继续烧水时,人却又发傻了。蹲在电水壶旁边,又是傻笑。

    水是冷的,可潘木的手,潘木的脸,潘木的心……他浑身上下都像是被挂在炉子里一样,烧得通红滚烫。

    水又开了,开关“嘎哒”一声自己跳掉。潘木无奈地拍拍自己的脸,再这么下去,今天晚上怕要吃不上饭了……

    门铃响了。

    凉溪放下水杯,过去开门。孔父速度比较快。凉溪微微一歪头,看向孔父身后……他带的人也比较多。

    “请进。”

    把这一家三口都迎进屋子之后,洪姐没有坐下。妩媚丰腴的女人,拉着凉溪坐下后,自己如同主人般张罗着沏茶倒水。

    “麻烦洪姐了。”

    凉溪柔柔地笑着,反正她身体差,有人帮她接待客人最好。

    “不麻烦不麻烦,你们坐着。”

    洪姐也笑,她自进门就有种隐隐的约束感,与她儿子一样,生怕刺激到凉溪一般,头都没怎么抬过。进屋见凉溪似乎并不排斥他们,洪姐这才笑开了,在比凉溪大概也就小个一两岁,已经抽了个子的少年后背推了推。

    孔父好像还有些良知,觉得带着自己和另一个女人生的儿子来见生病的女儿,这事不妥当。低头坐在沙发上,手有些没处放。还是凉溪先笑问道:“爸爸,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我今天到学校办了休学,明天就打算去看你的。”

    “休学?”孔父一愣,他的这个女儿,只有上学一件事情不能让,怎么这次醒来之后,自己去办了休学?

    “嗯。我马上就会写申请,等到明年春天再去读高三。”

    “好好好,你的身体,是应该安静休养。以前爸爸老是劝你,怎么今天自己突然想通了?”

    也是半年没见的缘故,孔父忽然觉得女儿这张秀绝的面孔,莫名的有点陌生。

    看见他带来的这两个人,她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失望愤怒吗?

    “我想了想,爸爸说的也是对的,身体才是本钱嘛!暂时休息一段日子,也没有什么。”

    凉溪的视线瞟向进屋后还没说过一句话的少年,别说什么失望怒火,她眼中竟是好奇和善意,开口问道:“这就是弟弟了。爸爸你还没有介绍呢,怎么称呼?”

    男孩很高,也很会长。洪姐是难得的漂亮女人,男孩随了她。杏眼小脸,眉宇间有些艳丽,略显女气,不过依旧帅气。

    洪姐端着水杯出来,听见凉溪这句话,高兴地笑道:“思品,你姐姐都说话了,还愣着干嘛?”

    孔筱这张脸,在青春期少男的面前,无往而不利。凉溪扫一眼她弟弟的小动作,浅浅笑着,很是有姐姐的样子。

    “姐姐好。”

    “思品好。这么晚还来看我,谢谢你。”

    孔父洪姐听着这话,自己心中有鬼,便觉得不对。偏生凉溪一脸的真诚,纯澈的眸子已经让孔思品微微红了脸。

    男人和前妻生的女儿与男人和自己现在的家庭,这几个人扎作一堆,气氛竟然还不错。不过,大家总是要谈到一些伤感情的事情的。

    “筱筱啊,爸爸今天过来,就是问问你的身体状况。你既然决定休学,在家里好好休息,爸爸就放心了。只是,蓝山小区虽然距离医院很近,可你要休养的话,还是回家里好不好?于妈很是想你,你不在,她总是念叨着自己做的粥羹没人吃了。”

    女人和少年都紧紧张张地抬头看,好像凉溪只要拒绝了就是嫌弃他们。凉溪的注意力却都放在吃的上面,问道:“真的吗?那爸爸,我能让于妈过来在家里给我做饭吗?”

    “当然行了,只有于妈的手艺能让你多吃一点。”孔父没有半丝犹豫地答应了,只是总免不了伤心,“那筱筱,家里……”

    “爸爸,家里我就不回去了……哦,思品啊,你不要多心,家里有一个病人确实很麻烦的。这里离中心医院就两条街,我偶尔有事,就医也方便。”凉溪还照顾了弟弟和后妈的心情。

    洪姐大概是不希望凉溪回去住的,所以,这伤感情的事,凉溪也好言好语地就这么揭过了。只有孔父仍然不甘心,盯着凉溪那张因病弱而更加清瘦可怜的脸孔,心里想着到底还是要多劝劝她。结果他正这么想时,抢女儿的人就来了。

    门铃又响了。

    凉溪看看洪姐和孔思品,很是抱歉地道:“对不起,我妈妈来了。洪姐,麻烦你带着思品去卧室躲一躲好吗?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可我妈妈脾气暴,我不想你们在这儿吵起来。真的对不起……”

    凉溪也是一下午没吃饭,又还是病人,她脸色苍白的这样恳求人,洪姐不必管,孔思品已经说什么就是什么。见儿子扯着妈躲了之后,凉溪去打开门。

第二百三十章 那个男孩(二十一)

    “我的宝贝儿,怎么瘦了这么多?”

    连屋子都来不及进,孔母便一把抱住女儿,上上下下瞧着摸着。她看见客厅里的前夫了,不过却很自然的无视。

    “筱筱吃饭了吗?这会儿都快8点了!”

    当妈的自然是要细致些,孔父一家三口进屋,就没管过凉溪吃没吃饭。

    凉溪撒个慌,探头瞧了一眼,道:“已经吃过了,妈妈,秦姐姐,向叔叔,你们都进来吧。”

    好家伙,孔母带的人更多。所幸一群助理还是识趣的,知道他们一家要谈事情,都婉拒了不肯进来,只是在门外等着。

    孔母是完全不想跟前夫同处一室的态度,只盼女儿说还没吃饭,她好带着自家姑娘去外头饭店,但凉溪有话要跟他们夫妻两个说,少不得要他们二人忍着恶心,再面对面坐一会儿了。

    这夫妻二人离婚之前,在女儿面前还能做出些恩爱的假模样。眼见女儿一睡不醒,等不及的离了婚之后,女儿又醒了。两人倒是还想做做样子,但见凉溪静默无谓,他们便各自心头发沉,只考虑着要怎样在女儿的心里重要过对方,互相是一眼也不再看了。

    幸亏凉溪让洪姐跟孔思品藏着,又让这夫妻二人凑到一个时候来,并不是为了要让他们破镜重圆的。她自个儿没什么能量,去年成为孔筱之后,也就只惦记着给自己存了点钱,给房子换了换锁。

    方娜已经转学,靠她自己找,未免太费劲。正好这夫妻二人要在她心里拉一把形象分,就将这个任务交给他们吧。

    “爸爸妈妈,我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

    凉溪将方娜对她做的事缓缓道出,这夫妻二人都难免震惊。努力回想起去年底他们见到的那个小姑娘,孔父心头便是一怵。

    孔父最后之所以没有把方娜和潘木怎么样,一是因为凉溪昏睡不醒,医院说她以后可能就一直那样了;二是因为听了老毕的话后,他们二人都准备离婚,心思放不到别的事情上来;三来便是因为再也找不到别的嫌疑人,唯二的两个嫌疑人,一个救了凉溪,另一个……

    他们到底也是没找到任何证据,比如凉溪的警报器和手机到底落到了哪里去。可不管证据有无,孔父此时回想,他确实是不怀疑方娜的。

    哪里会有以前从未经过什么大挫折,突然间就变成害了人后,还能在警察跟他这样一个集团老总的面前,那么自然真切地装无辜的人呢?

    说实话,孔父怀疑潘木都比怀疑方娜要多。但现在,凉溪醒了。

    她是活生生的受害者,她都说了是方娜戴了面具吓的她,这事还能有假吗?他女儿不是一个很能和别人结仇的孩子,孔父相信,凉溪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去陷害一个人。

    “真是岂有此理!打她一巴掌,她还装得自己很委屈的样子!筱筱,你放心,妈妈一定会找到这个方娜的!她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妈妈也会把她抓回来,让她坐牢!居然敢害我的宝贝儿……”

    有话是要说出来的,光想可不能感动到别人。孔母抢在前面气得脸色发红,搂着凉溪靠在自己胸前。孔父迟了一步,瞧着对面母女情深,心头暗恨。

    他们两个人都不是那么干净,这女人的私生子他没有查出来,但应该是有的,可恨现在没人知道。思品又被曝光到网上,他怎么也抵赖不过去了。

    现在,他有新的家庭,这女的又并不是抚养不起孩子的人。不管是走法律程序,还是问凉溪的意愿,女儿怎么算都要被这女人抢走了……

    所幸,凉溪快要成年了。得想办法让她哪一面都不愿意跟才行。

    他这如花似玉的姑娘能多活一天,就多有一天的价值,万一日后病好了,那更是个宝贝疙瘩。被这女人带着结交了什么大人物,回头再来对付他,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寻找方娜对孔父孔母来说,不过一件易如反掌的小事。两人都各有心思,凉溪也只作不知,交代了任务后,她谈起潘木。

    “爸爸,妈妈,你们还记得潘木同学吗?”

    凉溪说着,佯怒道:“就是救了我两次,结果还被你们冤枉的那个!”

    “当然记得了。”这次是孔父抢了先,他摸着鼻子讪讪道歉,“咱们筱筱不生气啊,爸爸一定想办法补偿他好不好?”

    道过歉后,孔父难免还要为自己说两句:“爸爸当时也是着急了嘛!有嫌疑的就他们两个,你以前读小学的时候,不是发生过一模一样的事吗?爸爸是真怕了那些先害了人,然后再救你,还要赚你的感激的人了。”

    凉溪本来就不是真的生气,很轻易地就原谅了父亲,自己嘀咕道:“潘木同学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是,是,潘木同学肯定是个好孩子。”

    孔父只是随口这么一应,却见凉溪脸面微微一红。他愣住,突然想起这位潘木同学是个男生。

    孔父眼光闪动,见这会儿虽然是他们父女在说话,孔母还是抱着凉溪不放。他双眼忽然微微一眯,心生一个念头。

    “爸爸妈妈,潘木同学的事你们就不要管啦!我已经想好怎么帮他了,你们现在一定要帮我找到方娜!找到后,先不要把她怎么样?我想去见见她,亲口问一问。”

    凉溪自己去见方娜?

    孔父孔母异口同声道:“不行不行!太危险了筱筱!”

    “爸爸妈妈,没事的。她也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女孩而已,了不起我带一个人保护我。”

    孔父孔母仍然担心,但现在方娜都还没有被找到,担忧这些,为时尚早。两人缠不过凉溪,勉勉强强同意了后,便问道:“咱们筱筱打算怎么报答那个潘木啊?”

    “潘木同学的妈妈有点……呃,那个,不是很好。她老是赶得潘木同学四处搬家。爸爸妈妈送了我那么多套房,我想把学校附近文化街边那一间暂时租给他住。那儿的安保很不错,环境也好,他暑假过去就到高三了,在那儿学习也安静。”

    “爸爸,好不好?”凉溪看向孔父。她打算便宜租给潘木的那套房,是上高一的时候,孔父买给她的。

    孔父却有些不乐意,凉溪现在住在孔母给她买的蓝山小区套间,却要把自己送的房子租给一个穷学生。

    他道:“筱筱,那间房子你也住过几回,租给别人是不是不太好?学校附近安保不错的小区也有几个,爸爸给他另租一个怎么样?”

    “嗯~不要,爸爸。”凉溪想也没想地就拒绝了,“另租房子,总还要乱七八糟缴些费用。万一有咱们想不到的,潘木同学现在根本支付不了,那反倒是我好心办坏事了。反正我下半年就住在蓝山小区了,爸爸您送我的那套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租给他。”

    听见凉溪这惊人之语,孔父暗觉惊奇,他被养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儿,什么时候还知道了租房子不止要交房租?

    潘木的确救了她,但为着一个男同学,她竟然连这些俗事都去查了吗?

    “筱筱心思细,是爸爸考虑不周了。既然如此,就让那个潘木住在那儿吧。只是,他搬进去之前,你得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一下。”

    “那是当然啦!嘻嘻,谢谢爸爸!”

    “说什么傻话?房子本来就是爸爸送给你的!只是筱筱,你既然要帮他,为什么不索性把房子送给他住?”

    “那怎么行?”见孔父若有所思,凉溪开始更加细致地为潘木考量。

    “帮忙和同情是不一样的,后者有时候会伤人自尊。潘木同学又是自尊心很强的人,我要是不收他一点房租,他肯定不会来住的。”

    “原来是这样……”

    孔母这会儿插不上话,早就不乐意孔父与女儿多说,敲定了文化街那处房子租给潘木后,凉溪的话说完了。她正等孔母提出“女儿以后到底跟谁”这个话题时,洪姐和孔思品果然不肯好好躲着。

    他们两个自然不会进凉溪的卧室,在次卧里不知弄翻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很沉,落在地板上,“咚”的一声,恐怕只有聋子和傻子会注意不到。

    凉溪和孔父都往次卧室门望去,只有孔母目露不屑,嘲了一句“缩头缩脑的东西”。大概是被那两人影响了心情,孔母连委婉地跟凉溪提出那句话都不肯,冷笑道。

    “筱筱,妈妈进来时问过了。你肯定也见过了。爸爸有了新的家庭,不再只是有你一个孩子,但妈妈只有你一个宝贝儿,妈妈保证永远都只有咱们筱筱一个宝贝儿。”

    只这一点,孔父跟孔母就没有可比性。

    “筱筱,你现在刚醒不久,这边的大夫、环境你都熟悉,妈妈也不敢贸然让你换地方。但是,明年高考过后,咱们筱筱考帝都的大学好不好?到时候来帝都跟妈妈一起生活。”

    “你跟筱筱讲这些干什么?”孔父冷喝一声,满脸厌烦,口中叫得是孔母的全名。

    夫妻之间的第1句话,到底还是孔父先说的。但孔母却依旧没有交流的**,她眼光都不斜一斜,只跟女儿讲话。

    “到了帝都之后,妈妈也不会阻止你回来看望爸爸。我们离婚,是我们之间的事。可我们是你的父母,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妈妈不会阻拦你们父女亲近……”

    孔母一口大喘气,接着说道:“但是爸爸到底组建了新的家庭,这个新家庭里的成员,和你没有十几年的感情。所以,妈妈还是希望在将来你能作出选择。总之,筱筱要相信妈妈,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的人。”

    放屁!拖着女儿去拍广告,然后直接从拍摄场地去医院这种事情,发生了远不止一回两回!

    孔母连正眼都不愿看他,孔父脸色发青,对她一句话都不愿意再说,骂也是在心底里。

    凉溪的神色也有些沉重,她缓慢而郑重地点了点头,算是承认并答应了孔母的话。

    这夫妻二人今天来见女儿,为的就是这一件事情。孔父本身条件处于不利,让孔母大胜而归。

    “我的乖筱筱……”摸着凉溪的头发,孔母有些舍不得。不过,突然听闻凉溪醒来,她为了挽回形象,可是丢开了所有工作跑回来的。现在见了面,女儿向着她,孔母便放心了。

    “没事的,妈妈,你去忙吧。我去了帝都之后,你就能多陪着我啦!”凉溪体贴得很,言语之间竟是完全同意了孔母的话。

    孔父真是心塞,见女儿笑起来似乎满身发光,他心中甚至隐隐后悔,不该任由这女人把儿子那么早曝光出来。

    思品,确实不是个能带得出去的。

    即便现在已经姓了孔,气质还是卑怯畏缩,连人都不敢大大方方去看。他倒是宁愿思品像那些圈子里十分不成器的年轻人,去打架,去欺负人都好,至少有些血性,似如今这般,实在是……

    孔母走了。

    关上门回来后,凉溪靠在沙发里,在人前,她的姿态教养都很不错。孔父看着更加后悔,但事已成定局,世上也没后悔药吃。父女二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沉默。

    次卧的门被轻轻推开,洪姐很是不安地探出头来。孔父瞪她一眼,起身坐到了凉溪身边,道:“筱筱啊,你也不能全都听妈妈的话。你是我的女儿啊!爸爸就算是有了新的家庭,对你的爱又不会因此而减弱。你不能……你,你妈妈是在怨我,她……”

    “爸爸!”凉溪忽然打断了孔父的话。

    “妈妈从进屋就没有讲过你的坏话,她甚至还为我们都考虑过了。爸爸,我也不希望你讲她的坏话。我,我不想看到你们这样。分开了没有关系,我也已经长大了,你们分开真的没有关系。可是,能不能不要吵架,不要撕闹?”

    那女人将他的坏话讲尽了,她哪个字没在说他新的家庭?

    孔父无话可说。凉溪轻叹了一声,回头望向洪姐和孔思品。

第二百三十一章 那个男孩(二十二)

    不论真假,这二人的神色都有些忐忑,明显是害怕凉溪怪罪。

    没想到,凉溪不怒不恼,反倒是先对他们两个道歉了。

    “洪姐,思品,在屋子里没事吧?对不起,我先代我妈妈说声抱歉,我自己还要说一声。对不起,让你们躲起来,实在是……总之,谢谢你们愿意满足我这个愿望。爸爸……”

    凉溪深深长长地叹了口气,眉宇间尽是疲倦。

    “现在也很晚了。思品今年是在高中吧?马上快要期末了,要好好休息复习。爸爸,你带洪姐和思品回去吧,我也有点累了。”

    微合了眼睛靠在沙发上,凉溪不愿意再与人交流。孔父少不得又劝了几句,见凉溪不想看他,便也只能带着妻子孩子走了。

    在沙发上半躺半坐了会儿,凉溪感觉恢复了点元气。她到洪姐和孔思品刚才藏身的客房看了一眼。

    房间里整整齐齐的,摔到地上的物件不是易碎品,很快就被放回去了。凉溪打眼一瞧,视线最后落在床头柜,那儿有一盏富有设计感的台灯。

    将从“巢”里拿出来之后就是一个巨型蛋的台灯掂在手中,试了试重量后,凉溪将其丢到地上和之前一样,“咚”的一声。

    捡起在地上滚了滚,表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圆灯,凉溪将其放回蛋巢一样的底座里。

    孔思品不是那种拿别人家里的新奇玩意儿的孩子。进门他缩着,说话他缩着,离开的时候,他也缩着,肩膀从来没有打开过。即便没跟过纪露,凉溪也看得穿他。

    孩子是需要一对正常父母养的,从只有父亲或是只有母亲,或是因为各种奇葩理由而产生的特殊家庭中走出来的孩子,有一二成能长正,就不错了。

    而孔思品嘛,他实在不像是那少数的幸运儿。

    关上那间客房的门,凉溪给另一个非幸运儿打电话。

    “喂,潘木同学,没有打扰到你吧?”

    凉溪摸摸鼻尖,明明之前已经说过了今天就不再多讲的话了的。

    “没!我……咳咳咳!”

    准确点来讲,是非常不合时宜地打扰到了。

    潘木口中嚼着一嘴饭,听到电话铃声响了,他连咀嚼都忘记,跳过去便看是谁。

    潘木希望是凉溪,结果真的就是凉溪。想也没想就秒接了,想也没想就说话了,后果便是,差点喷饭满地。急急忙忙地吸着米粒,潘木想两嘴吃下去口齿清晰地说话,又不小心将米粒吸进嗓子里呛到了。

    听筒里传来的咳嗽声很恐怖,是那种要把气管咳出来的感觉。凉溪无奈地一边听,一边两片指甲互抠着,脸上带着浅笑。

    潘木高一的时候在学校打架,一打三,半点不怂。是直接明晃晃地在操场上,脸上挂着彩,将三个男生打到求饶。

    这些,孔筱看得一清二楚,凉溪自然也就记得。

    那次他险些被开除。没有被开除的原因,还有他打架的原因,到现在也是未解之谜。不过不管怎样,潘木就靠那一架成名了,后来就很少有人去惹他。被柳晴的追求者揍,可能是唯一或唯二的几回。

    可惜了,这所学校是一高,是“名校学子的摇篮”,班里学习最差的,初中时也是学霸。大家或是家里条件好,或是天资聪颖,或是极为勤奋。总之,都不会跟潘木有什么来往交集。如果是在一些不入流的学校,潘木这样的,可能早就混成大哥了。

    不过,如今大哥快要在电话对面咳死了,谁去帮帮他?

    “没有……咳咳咳……孔……咳咳咳……”

    “你先不要说话了,把气匀顺了再说。”

    她打电话是为了说好事的,直接让潘木咳死算怎么回事?

    潘木听话地“嗯”了两声,然后就专注地去咳嗽了。那压抑不住的咳嗽声持续了将近有一分钟,才慢慢平息下来。再说话的时候,潘木嗓子都劈了。

    “你,你和你爸爸妈妈……咳……商量好了吗?能不能找到方娜?一定要让她受到惩罚!”

    “你不要着急,三两天是没消息的,不过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嗯嗯。”

    “潘木同学,我已经和爸爸商量过了。我爸爸在一高附近的文化街边买了一套房子,我就住过不多的几天。现在休学了,那儿我就不打算过去了。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搬过去住吧。后天就到周六了,你那一天搬过来好不好?”

    潘木脑子里嗡嗡的,凉溪既然答应了帮他找房子,就肯定不会是诓他。可潘木没想到这么快,而且,凉溪那一句“我就住过不多的几天”,在他脑子里横冲直撞,让他实在反应不过来要说什么。

    “唔……孔筱同学,我……要不然,我……”

    “你已经答应我了,我都已经商量好了,不能反悔的。”

    听凉溪有了恼意,潘木连忙说:“不,不是反悔……”

    他压根也就没有答应过呀!

    “孔筱同学,你,你住过的地方,我……”

    我是很想去啦!可是,那怎么行呢?

    “怎么了?我只住过几天而已,掰着手指头都能数清楚天数的。里面厨房里的东西呀,卫生间里的东西呀,都没怎么用过,冰箱也只是开了一回,唔……只有主卧里面有我的一点东西,不过,我明天就肯定会全部收拾掉了。”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听凉溪的语气,潘木在电话这边头发都炸起来神哪,她这是误会了吗?他没有一点点的嫌弃啊!没有没有没有!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你住过的地方,我……”

    等等!好像跟刚才说的没有差一个字……啊呀!现在应该怎么措辞才好?

    “你怎么啦?”

    潘木耳边是满满疑惑的声音,凉溪拿钱准备出门,神情和姿态却都很从容。

    “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孔筱同学,你是女生,你,你住过的地方……”

    “那有什么的?你租的房子,以前也肯定有女生租过啊!”

    这怎么能一样呢?

    潘木苦恼地一捂脸,就听到凉溪转移了话题问道:“潘木同学,你现在在吃饭吗?”

    “唔……嗯嗯。”

    “吃的什么呀?”

    “嗯,米饭,土豆炖肉。”

    自从还清了柳家送他的2万块钱,又拿到了孔家的资助后,潘木的生活水平直线上升。他早就被锻炼得非常会藏钱,虽然总是被赶着到处租房,也经常被偷东西,但他的钱,一毛都没有被顺走过。

    有存款,清楚自己的体重,所以,潘木也会款待自己了。

    “土豆炖肉是你自己做的吗?好吃吗?”

    “嗯……我厨艺不好的。”最多也就是个能把饭做熟的水准。至于饭菜香不香的,反正他以前从来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心思去品尝。

    听凉溪问他吃什么,潘木忽然想到:“你吃过饭了吗?”

    “还没有呢。”十几年的老爹还不如个小男生。

    凉溪轻叹一声,摸摸自己瘪瘪的肚子,言语间竟有些不设防的委屈:“连你都知道问一句的,呵……我正拿了钱准备下楼去吃呢!唉,自己会做饭的人真是好!”

    潘木听着,心尖一痛,看向桌子上的一碗米饭,还有那一碗土豆炖肉,突然觉得嘴巴里没什么滋味了。电话那边陷入了沉默,潘木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到对面声音幽幽地要挂电话了,一句话才冲口而出。

    “我要进电梯了,先挂啦!周六早上再给你打电话,可不能不接……”

    “别难过了,以后我会一直问的……只要,只要你想。”

    凉溪一句话停在半截,潘木马上就怂了。将手机拿远一些,他另一只手成拳,“哐哐”在头上砸了两下。

    嘴没有个把门的,说得是什么玩意儿啊?

    她是不是生气了?潘木一下子紧张地呼吸停顿着咽唾沫。

    “嗯。”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电话另一边的女孩子才道。她“嗯”完,又等了几秒才挂的电话,好像不是生气,好像……

    潘木的呼吸恢复了正常,可不知想到什么,立马就不正常了。电话早挂断了,他手还一直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扒着饭。

    吃完刷了碗,也不能立刻就睡。潘木抱着书背了半个钟头,至于有没有记住点东西,就他自己知道了。

    他从放学到现在的几个小时,跟一场梦一样。

    夜深了,潘木躺在床上,合上眼之前,突然深深地惶恐起来。

    该不会本来就是一场梦吧?他早就做过饭,吃完睡了,醒来就发现凉溪还是没醒……呸呸呸!她肯定是醒了,只是醒来没有找他而已。

    越想越觉得是如此,潘木瞪着眼睛,不敢睡了。睁着眼睛躺了有一刻钟左右,潘木拿起手机,看着通讯录里那个名字,忽然关机重启。

    手机重启之后,通讯录里的凉溪还在。潘木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莫名就放下来了一点。关掉手机,躺好睡了。

    还没有到所有店铺全部关门打烊的时间,凉溪从小区出来,在附近找了个饭店坐下。等饭菜上桌的间隙,想到潘木,心内犹豫不决起来。

    潘木暗恋孔筱,可不管是她还是孔筱,都没有对潘木抱有同样纯粹稚嫩的感情。她完全有那个能力一直把戏演下去,可是……

    凉溪皱了皱眉,想想现在这具身体基本无敌的美貌,再想想柳晴那一张堪比她第2个正式任务中的姜铃的面孔,凉溪就免不了深深发起愁来。

    潘木有艳福啊,在女孩子这一方面的起点,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不让潘木和柳晴这两个孩子在一起,那就是让他们各自嫁娶,各自天涯。大路各走一边,从此再不相见。

    柳晴暂且先不提,潘木已经是麻烦了。扫一眼饭店里的客人,凉溪愁到胃痛,服务员端来清汤,她连忙喝了一口,然后继续愁

    上哪里找一个比柳晴更漂亮,还要更喜欢潘木的人去慢慢打动他啊?

    如果是潘木主动喜欢,那就是自己呀!暗恋是孔筱这样高逼格的女神,让潘木放低眼光的可能不大。那么,真要让她跟一个小男孩谈恋爱结婚,亲自把他牢牢绑在自己身边吗?

    即便是演戏,凉溪也有点不愿意。她是想给这两个孩子都安排一条幸福路,让他们去过各自的日子的。

    “主人,十三建议您不要现在就在任务中尝试利用婚姻或者男女感情来完成任务。”

    凉溪慢慢喝着汤,十三的声音回荡在脑中。

    “如您这一类型的执法人员,最好在上a级之后,再考虑走这种途径。”

    十三有些心惊胆战,凉溪没有问为什么,她自己懂得。

    走过好几个世界,人杀过了,丧尸杀过了,孩子养过了,还流产了一回。可她,单单没有谈过恋爱。不管是做任务还是真心交往,她都没有相关经验。

    十三怕凉溪动心了,那它就崩了。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相反,非常多。用蓝星的性别划分来讲,心思较为柔软细腻,并不是很有主见的一类“女性”执法人员,相当容易栽进执法目标的怀抱,自愿放弃执法人的身份。

    一个世界的错误个体,很难是芸芸众生之中的一个。他们大部分拥有至高的地位、至强的实力,还总会拥有令人疯狂的个人魅力。

    十三早已经将凉溪分析了不知几万次,它知道,凉溪很难被错误个体俘获,可她怕这种二愣子。因为它主人不仅仅是女性,主要她还缺爱。潘木砸破窗子救了凉溪那一回,十三已经捕捉到了危机感。

    英雄救美,以身相许这种事,在哪里都有,在任何人身上都可能发生。救命之恩这种情,到什么时候都是重的。

    潘木那一回,不是救了孔筱,他确确实实是救了凉溪一命。

    “那这个任务,不走这种途径怎么办呢?”

    饭店很有名气,招牌菜虽然不错,凉溪却吃了一个没滋没味。

    她发愁,她的粉丝却有相当干脆的办法。

    “让这两个人无法生育后代不就ok了?任务开始时就说过了。实在不行,就杀掉呀!”

    杀掉吗?

    杀了确实一劳永逸!

第二百三十二章 那个男孩(二十三)

    潘木救过自己一命,即便不好太忘恩负义,她可以杀了柳晴。

    饭菜慢慢地凉了,凉溪盯着自己的直播间。直播画面上飞过去的留言都是b级执法人员留下的,他们的建议,可以适当采纳。因为即便情况特殊如她一般的,手底下也过了七八个任务了。更何况,开局4连炸的人,在恒夜事务所n组,除了她找不到另外一个。

    大家少说都做了几十个任务,比她有经验。可是,没有掌握太多信息,就这么闷头下手,凉溪说实话,有点不敢。

    “主播是开头就做特殊任务,有点将任务难度想得过高了。你有手指道具,现在是在正常任务里,这种任务,九成是能一次过的。不用想那么多,才b级而已。”

    “做任务谨慎是对的,可主播有点优柔寡断了。想将错误个体出错的原因全部都查明之后再动手,也没有问题,可是,主播不记得你上上个任务了吗?很多任务拖到最后,就做不了了。”

    凉溪读着这条留言,这才是最重的一锤!

    当中已经隔了一个世界了,但凉溪现在还是记得,当时自己被虐得有多惨!那一身圣洁的人背后长出了黑色长蛇一样的枝条,被那枝条从高空甩进滚烫的海面……那个画面,那种感觉,实在永生难忘。

    是呀,动手虽不是越早越好,因为很可能会暴露自己。可早点动手,会早占先机。

    这个轻重缓急应该怎么分?时机该如何把握?

    虽然是正常任务,但凉溪在渐渐懂得一个优秀的执法人员,一个等级做到了a级高星,直播画面还没有变灰的执法人员,究竟有多聪明,究竟有多恐怖。

    凉溪打开了排行榜,点开等级榜的第1名。

    冷宵的直播间里,大佬还是在盘腿打坐。这么多年,仿佛未曾动过。

    凉溪瞄了一眼,点开等级榜的第2名。任务概述相当简单,只讲了错误个体和基本的世界背景,统共加起来还没100个字。

    这位大佬抽取任务之后得到的信息,跟每个直播间的观众看到的是一样的。直播画面里没有人影,只有一条蛇,缩在腐叶之下,露出一截暗色的蛇头,约莫手指粗细。

    逛了等级榜前30的直播间,凉溪发现了这些大佬做任务的一个共同特点。已经能看热榜了,凉溪经常会走进这些大佬的直播间,却从来都没有遇到过他们与什么人对打呀,被追杀啊之类很惊险的场面。

    他们或是在睡觉,或是在与人笑着说话,或是独自品茗阅读……总之,不论何时来,他们都是安静的,都是悠闲的,甚至是轻松愉悦的。

    可他们做的任务,凉溪只读概述就会头痛。看看他们的任务进程,自己设身处地,细细一想,处处死路。

    这群家伙是怎么做到如此地步的?

    在大佬们的直播间跑了一圈,却只是徒增了烦恼。凉溪回到自己的任务中来,翻翻评论,建议各种各样的都有。

    “你自己就活在任务世界里,你抓住的细节比任何人都要多,干什么要听别人那些屁话?这么没自信,就别干这工作!浪费手气!”

    这是凉溪收藏的唯一一段评论。每每有点举棋不定的时候,便会点开来看一看。但这一次,这段评论也没法让凉溪定下心来了。

    不只是直播间里的观众建议,凉溪其实自己也有那个想法。她到现在也没有动手,没有下药的原因是……

    心脏沉沉地一颤,凉溪马上掐断思绪,关掉了直播间不再去想。

    两只手撑着额头缓了缓,凉溪站起身回了家。

    潘木不会骗她的,他既然说方娜当时怎么都不承认,完全一副自己很委屈的样子,那肯定就是了。这个在半路莫名其妙跳出来,两天就跟自己产生了“友谊”的女孩,又莫名其妙地要让她死……

    所有一切暂时不提,孔父孔母会找到方娜的,她要先跟这个女孩子见一见。凉溪有强烈的预感,从方娜口中,她说不定能有些进展。

    孔父惦记着女儿的一日三餐,在家里做了20年的厨娘,第二天早晨就到蓝山小区了。凉溪吃了顿美美的早饭后,到文化街去收拾了主卧中自己所有的衣服和简单日用。

    病人自然不能做事,于妈手脚麻利地将凉溪的衣服被单全部装箱后,开始收揽屋中的照片、相框,还有其余一些装饰品。

    凉溪指指点点地道:“不要收得太空了,我也没有多少颜色粉嫩的东西,男生都可以用的。小书桌,这个架子,这些装饰品,都留下吧。明天看潘木同学的意思,如果他不喜欢的话,再搬进客房里就好了。”

    于妈手上动作一顿,有点奇怪凉溪怎么愿意别人碰她用过的东西了。口中却不多问,照着凉溪的吩咐,三两下收拾妥当了。

    将自己的东西都放进了客房,凉溪到主卧转一圈,满意了。文化街距离柳晴家也就一条街,从潘木现在住的地方,走个三四百米,就能到柳家的小店。她帮潘木找房子,可不是为了让少年少女距离近了好相处的。

    潘木以前真是生活所迫,如今有了资助,上课精精神神的。半年过去,他成绩也提高了不少。这一日,倒是很少见地在课堂上开了小差。

    迷迷蒙蒙一日过去,回到家里,潘木坐了会儿才开始收拾自己的一点行李。自从凉溪打过来电话之后,他就迅速落了个总要看手机的毛病。但这整整一天,凉溪都没有再联系过他。

    太阳很大,薄薄的水洗被早就干透了。他今天起了个大早,几乎将他要拿走的所有东西都洗了一遍。简单碗筷、衣服鞋子、夏天的水洗被、冬天棉被的被套,这些铺的盖的,包括装铺盖的编织袋,都被他洗过了。

    可是,这些东西虽然洗干净了,虽然没有任何异味,但潘木怎么看怎么觉得旧和寒酸。他正将水洗被铺平在床上叠着,忽然动作就是一顿,几根指头搓了搓这条他4年前的夏天开始盖的被子。

    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要买灰蓝色的被子,颜色一褪,看着灰扑扑的。尤其被脚还能看出颜色,老让肩膀手臂蹭的那些地方,早就变成被磨得毛毛的一种灰白色这么一瞧更旧了。

    文化街上哪有差劲的房子?这种被子,好意思带进她的家里吗?

    不仅仅是被子,潘木出神地看着那些他洗得再干净也破破旧旧的衣服裤子。一天没听到电话铃声让他没精神,蔫答答地坐在床边,被子也不叠了。一双手搁在膝盖上,只是无意识地搓。

    可能是因为被孔家资助了的原因,这学期开学,他坐在了第3排。高霖落到了第2排,就在他的前面。

    凉溪醒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网络,但高霖知道的比普通网民要早。午休的时候……

    “哥,她真的醒了?”

    潘木怔怔地回想着,那时候他刚好打完饭回教室,在窗外听到一直沉默寡言,不怎么好接近的未成年出名作家,语气里都是欢欣。

    高霖说:“哥,明天是周末,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她?家里出了那么严重的事,她肯定很伤心……什么?她休学了?是要去国外治病么?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对面他的哥哥应该是调侃了一句,潘木只听见高霖压低了声线,羞恼地嘟囔了一句:“你都知道她休学了,肯定别的也问过了啊……哎呀怎么样啊哥,你明天到底想不想去?”

    “那就好,一言为定!”

    高霖挂了电话,听脚步声是要出教室了,他立马在原地轻轻重重跺了几脚开门。只见高霖脸上温柔欣悦的笑容还没有敛起。

    潘木叹了口气,站起身去厨房做饭。

    他那么关注凉溪,自然早就发现了高霖的喜欢。羡慕过、嫉妒过,也经常像现在这样,心灰过。

    他从来不敢生出什么过分的念头,梦里梦见她都觉得是亵渎。可是再卑微,再没有可能,他也用感情了。用了心,肯定免不了难过。

    高霖那样的男生,其实最适合她了。家世显赫,有才有貌,上头还有一个出了名能干的哥哥。他这辈子都没有任何压力,可以自在随意地去做他爱的任何事。

    她身体那么弱,需要最优渥的物质生活供养。富贵清闲人,她最适合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一辈子被娇娇地养起来,悠然安闲地去享受一切美好。

    “嘶……”

    在拿菜刀切伤了手指后,潘木才不再胡思乱想。一个人默默做饭吃饭后,他看着床上铺的还没有被叠起来的衣服被子,不由又叹气了。

    将小锅小碗再次刷洗干净后,潘木开始把这些厨具装箱。虽然自己也看不上自己那些衣服,潘木还是挑了明天早上的一套,把别的全都叠了起来塞进小包里。装铺盖的大包里只放了棉被,没有被套,潘木打算明天早早起来去买新的。那被套比他今天晚上要盖的水洗被更旧,潘木实在不好意思再用。

    处理完这些,潘木爬上床想早睡,偏偏事与愿违。他想着高霖脸上那种柔暖的笑,手下意识地抓了抓一点也不柔软的被子,脑中思绪乱七八糟,一时怎么也睡不着了。

    瞪着眼睛一直醒到了半夜两三点,潘木才扛不住困意睡去。因为凉溪一句话,他手机就放在枕头边。一直等着电话,潘木睡得很不安稳,五点又爬起来一回。这么一闹,直到早上五点多,潘木才睡死了。

    偏偏凉溪七点钟叫了车从蓝山小区出发,不到20分钟,她已经开始爬楼梯了。

    “潘木同学?潘木同学?”

    凉溪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透过毫不隔音的房门,传进潘木的耳朵。

    潘木浅眠,凉溪叫第一声时他就醒了。眼皮睁不开,但凉溪的声音在强行让他的大脑开始活动。

    潘木保持着半躺半坐的姿势愣了5秒钟后,他几乎在床上飞了起来。下床以光速穿衣服,刨了刨头之后,他眯着眼睛,晕头转向地却走出了一条直线,去开了门。

    面前此人的形象实在是……

    凉溪一愣,接着不由失笑,道:“潘木同学,你,还没起床啊?”

    潘木的脑筋给门外较冷的空气刺激得更清醒了一点,他低下头看看自己,鞋都穿反了。

    ……想死!

    凉溪虽然没有继续笑,可她眼睛依旧弯着。潘木不敢看她,又不敢关门,一时间竟不知道做什么好。

    还是凉溪解围道:“是我来的太早了。我……”

    说着,凉溪挤进屋去,拿了张小板凳又出来,道:“我在外面等一会儿,你快去洗漱吧。”

    主动关上门,凉溪还没坐下来的时候,便听到屋中气急败坏的跺脚声。她真笑了,大早上还有这么可爱的事。

    潘木动作很快,三分钟不到,他已经盯着鞋尖开了门。凉溪站起来,探头向屋中看了一眼。不仅人收拾妥当了,被子什么的也全都塞到了包里。

    “好了吗?这个板凳……”

    潘木声如蚊呐:“嗯。这个板凳是房东的。”

    凉溪拎着板凳进去放下后,扫了眼潘木的东西。一个大包,里面是铺盖。一个小包,里面是衣服。一个纸箱,里面是厨具。剩下的就是一个书包了。

    “就这些东西吗?”

    “嗯。”

    “那走吧,车子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凉溪说着,已经将潘木的书包背在了身上,接着又要抱起纸箱。

    “哎!”潘木也顾不得害臊了,他那个书包少说也有十五六斤。

    窜到凉溪背后,一只手掂起了书包,潘木另一只手已经放在背带上。

    “这个太重了,我来背!”

    “没事,一个书包而已。”

    “不行不行……”

    潘木执意要取,凉溪执意要背。两个人的手都落在背带上,凉溪就那么瘦的一点肩膀,两个人的手指尖难免碰到。

    ……比触电好像厉害些。

    潘木小时候也干过用打火机里头的打电器来电手指头这样的事,凉溪的手指好像比那打电器要厉害。

    两个人对视一眼,一时间都没了动作。

第二百三十三章 那个男孩(二十四)

    发现他们现在这个姿势距离有点过近,潘木先红的脸。但他依旧很固执地一手拖着书包,另一只手从凉溪双肩取下两边的肩带。

    背好自己的书包,潘木掂了掂那小小的纸箱,再次确定了一点也不重之后,才没有夺走。

    凉溪已经不止一次拉过潘木的手,但准确点来讲,那应该是拉手臂,或者是拉手腕,指尖与指尖的碰触并没有过。

    潘木红着耳朵,凉溪也不讲话,抱着那个小小的纸箱先走出门去。然后,看潘木在她身后一手提大包,一手提小包,背上还有书包的出来。

    那个装铺盖的大包应该很重,潘木身子微微斜着,凉溪走几步回头看一眼,生怕他摔倒道。

    “你小心一点。”

    潘木只顾点头,心里却在默默念叨着:你要是再猛不丁地转头的话,偷看的人就真要摔了。

    潘木这几年夜里摆摊,进货出摊都是一个人忙活。他本来就有一股子怪力,这几年力量练也练出来了。身上挂着三个包到一楼,他连呼吸也没乱,反观凉溪,走个路都累得要死要活。

    凉溪没有用孔家的车,她叫了出租来的。司机盖上了后备箱,潘木让凉溪先上车,道:“我去给房东还钥匙。”

    凉溪在车上等了大约5分钟,潘木才回来。一个大早上墨镜口罩裹得严严实实,另一个满脸凶相。司机师傅瞧瞧这两个多少有点奇怪的年轻乘客,也不多问,载着他们到了文化街。

    门卫认得凉溪,认不得潘木。在这高档小区入口做事,门卫一双眼睛早就练得如火眼金睛一般。把潘木从头到脚一扫,就知道他这一身不超过100块钱。拿的编织袋子……

    话说在工作的时候,他都多长时间没见过这种大袋子了,最少也买个皮箱吧。

    “孔小姐。”

    凉溪摘掉眼镜谁都认得,门卫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扫,很是摸不着头脑。潘木这样的,肯定是要拦下问一问的。但现在……

    凉溪伸手向潘木道:“证件给我。”

    和门卫说清楚了潘木的身份,填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登记信息,潘木这才进来。他没来过这种地方,该怎么做都不知道,幸好有凉溪亲自带着他。

    “这个卡要收好了。门卫不只是有刚才那两个,小区里的保安也都不认得你。他们有时候会拦住人要查的……”

    “看,小区超市在那边,旁边就是药店,买东西很方便。我住在那一栋楼,楼底下就是早餐店,早上六点钟就开始营业了。你去上学之前,可以在那儿吃早饭,价格不贵,老板的手艺很好。而且,我之前在店里订了一年的早餐,但总共就吃了几顿。老板还都记着呢,今天我们再去问一问,看看能不能将我订的单转给你……”

    潘木只背了一个书包,他的衣服铺盖,有人帮忙拎走了。小区里的环境非常好,现在又是早晨,空气清新,鸟儿啾鸣。身边的女孩轻声细语,潘木感觉自己又像在做梦了。

    为了避免潘木以后尴尬,凉溪把能够想到的注意事项全都说了。从进小区到进房门,她一张嘴就没停过。

    厨房里怎样,卫生间怎样,客厅怎样,主卧怎样……凉溪拉着潘木跑来跑去,让他根本就没有功夫去尴尬无措。

    “喏,你看看,卧室怎么样?书桌是我为了方便搬过来的,之前卧室里没有,你要是不喜欢,咱们就把它搬到次卧去……”

    “不用不用!孔筱同学,有次卧,我去睡次卧就好了,真的!”

    “那怎么行?”那间卧室她又没睡过,“我的东西都已经搬到次卧里啦!哎呀,你就在大卧室里好好休息吧,不要推拒了。”

    凉溪说着,又把潘木从卧室推出来。三室一厅的房子,还有一间卧室改成了书房。东北两面贴墙的大书架,书脊上纤尘不染。

    “每个礼拜,打扫阿姨会来两次。辛阿姨是很信得过的人,不用担心会弄丢什么东西。”

    把这一个人住有点大了的房子里里外外转遍了,凉溪也有点累了,靠在沙发上歇气。潘木见她神情萎顿,不敢再打扰她,自己麻利地拆开大包小包。只是,放好了衣服鞋子后,潘木瞧着自己那些铺盖,不知该怎么办。

    主卧里换上了条纹格子的新被子新枕头,衣柜里也挂了好几套新衣服。凉溪还没有让潘木打开冰箱,冰箱里其实也放满了。

    凉溪把各方各面都考虑周到了,潘木往客厅瞧一眼,凉溪藏在沙发背后,他看不见。提着自己那些铺盖,潘木心下感动之余,也实在不知该怎么处理了。

    再次打开衣柜,潘木看见了里头可折叠的收纳箱。这些东西一看就是新买的,他心头又被什么撞了一下,默默地将自己的铺盖转到那些布箱子里收了起来。

    大包小包都空了,书包在客厅里,就剩一个纸箱。潘木小声关上卧室门,钻进厨房,将自己的碗筷按位置放好。

    从厨房门能看见凉溪的侧面,她脱掉了鞋子,蜷缩在沙发一角,头枕着扶手。她怀里抱着靠枕,马尾辫分出了一绺,从扶手垂向地板。

    潘木看着看着就呆了,愣愣地在厨房站着。凉溪时间长没听见声音,心跳匀稳了后,她手臂支着身体坐起来,就见潘木立马手忙脚乱地将锅碗瓢盆收拾得“咣当”响。

    凉溪抿唇一笑,问道:“潘木同学,你收拾完了吗?”

    “嗯,完了,完了。”

    “没吃早饭,肯定饿了吧。我带你到楼下那家早餐店看一看。”

    她的脸色总是苍白的,潘木摇头道:“不用,孔筱同学,你身体不舒服,就先休息吧。”

    “哪里有那么娇弱了?躺了一会儿,已经好多了。走吧。那家店早上十点就关门了,现在几点钟了?再耽搁一会儿要没人啦!”

    潘木瞅了一眼手机道:“没事,别急。刚刚九点而已。”

    凉溪站起来,在客厅里转头左右瞧瞧,看向潘木,道:“家里都带你看过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打电话问我。水电网费都交够了的,你高考之前应该用不完……”

    潘木听她说着,只顾低首点头,却不料凉溪话锋一转,开始算起房租来:“你之前租的房子,每个月几百块钱啊?”

    “啊?哦,大多是500的。”

    “唔……这房子是我为了表达谢意租给你的。文化街这边的房租是多少,我也不清楚。这套房子,就每月300租给你住。以后,等你读了大学,工作挣钱了之后,记得要把房租补齐了还给我。”

    潘木愣着,突然展颜一笑。他极郑重地看着凉溪,承诺道:“好,我以后一定将房租交齐了!”

    “你笑起来这么好看,以后就别总是一脸苦相了。”

    “……好。”

    潘木脸又红了。

    “叮咚咚咚……”

    客厅里气氛正好时,凉溪的手机铃声响起。

    见凉溪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淡了,潘木没有动,凉溪也并不回避他,接了电话先问道:“喂,爸爸,早上好。”

    想到那个在现实中见过一回的集团老总,潘木不由自主地就拧眉,听凉溪道。

    “……没有,我在帮潘木同学搬家呢!”

    “……嗯,他今天早上已经搬过来了。”

    “……啊?他们现在已经到了吗?”

    “……好,我这就回去了……爸爸,方娜有消息了吗?”

    “……嗯,好,好!嗯,我知道了。那爸爸,我先挂了。”

    挂了电话,凉溪一脸抱歉道:“潘木同学,对不起。高叔叔的两个儿子去蓝山小区看我,扑了个空。他们还在等着呢!我得打车过去了。”

    想到昨天高霖脸上的那种笑容,潘木一颗刚刚飞跃在高空的欢悦的心脏,瞬间又直坠进了尘土里。不过此时,他的注意力更多的放在方娜身上。

    “没事的,你赶紧过去吧。怎么样?方娜找到了吗?”

    “嗯,已经查到了,她转学到南方去了。爸爸已经派了人,可能下个星期就会见到了。”

    “呼!那就好。”

    潘木长长松了一口气。

    “走吧,下楼送送我。”

    “嗯。”

    “这儿到蓝山小区只过一条街,走路只要15分钟,距离很近的。你偶尔也过来做客啊!”

    潘木只是满口答应,凉溪也不知他会不会照做。下楼看到那家早餐店,她想一想,索性晾着高家兄弟,先跟潘木进了店。跟老板商量了一下,把自己订的每天一顿的早餐,很顺利的全都转给了潘木之后,凉溪这才走了。

    小店角落里有刺目的闪光转瞬即逝,潘木哪里发现得了?凉溪却混了不止一次娱乐圈,自然看见了。不过她也没遮掩,她帮自己的救命恩人,谁能说什么?

    明天网络上不知又要出现怎样的新闻,凉溪打车回到蓝山小区,看到高家那兄弟两个,对他们自然没有对潘木那样的耐心。草草应付了几句打发走,便开始读起医书来。

    给她肖哥治腿,凉溪花了半年就开出了一张自己很有信心的药方。那是因为那个世界的医理与凉溪所学的医术大致相通。

    比如,上火了要去火,要清热解毒、疏散风热的药材。这种在凉溪看来是常识的事,在这个世界却行不通。每翻一页医书,凉溪的世界观都要被刷新一次。现在等于是她在重新学医术,开出一张治心脏病的药方来,谈何容易?

    凉溪读着读着,一颗心又砰砰跳起来。她揉着额头,倒在椅子上休息。缓出了点精神后,书也不看了,拿出手机开始搜索起长虹道观来。

    长虹道观,坐落于虹山之巅。始建于1700多年前的开新盛世。观中大大小小约有30多座殿堂,景色清幽,殿宇宏丽。

    这座道观经历千载时光,冷眼旁观朝代更迭,不知见证了多少乱世烽烟,盛世繁华。国内自然还有其余道观,但皆不能与虹山的“天下第一观”相比。

    这天下第一观,一千多年来,换了40余位观主。观中的长寿秘法,向来是天下众人津津乐道、眼红心往之术。40余位观主中,切切实实有记载活过了200岁的,便有5位。加上现在这一个马上要突破200岁,或者是已经过了200岁的豆观主,便是6个了。

    若是说以前的史籍之类还能作假,如今科技发展的脚步越来越快,相机留下的证据总不会是假的。建国之时,豆观主已经是鹤发银髯。如今是120年之后,这位观主依旧未曾仙逝。无所不能的网友计算,他至少已经有180岁了。

    孔父孔母是见过他的,还回来跟女儿详详细细地描述了一番老仙人的模样。说人家有怎样怎样的仙风道骨,又是怎样怎样的气场不凡。

    凉溪不敢直接动手的原因正是在此。这个世界有些事情不能以常理度之,网上一搜长虹道观,有多少死而复生的标题?

    她把潘木和柳晴都杀了,万一他们又被救活了,藏起来了。她从主动变为被动,从暗地里转到明面上,那怎么办?

    至于什么下药之类,死了都能活,她下的那点药算个屁!

    这两个人的孩子是错误个体,凉溪反正是到现在也找不出原因来。

    手在胸前划拉了一下,想到被她丢开的那枚玉,凉溪的心口又闷闷地痛起来。那玉真是好东西,带上了舒不舒服的凉溪自己清楚。可为什么单单在发病的时候,瞬间就变得那么沉呢?

    都因为那枚玉,凉溪对长虹道观没有什么好印象。有时也难免胡思乱想,错误个体没有平凡的,养出了错误个体的也少有平凡之物、平凡之人。他们国家最出名的一庙一观,跟柳晴和潘木的孩子有没有关系?

    手指在屏幕上滑了几下,凉溪无聊地关掉手机,继续看书。

    她到现在还是没有任何线索,这样完全没证据的瞎想没有用。

    所幸,方娜很快就要被带到她的面前了。她倒是要看一看,在一个伪心理学家面前,方娜还能不能将无辜装得没有破绽!

第二百三十四章 那个男孩(二十五)

    周一。

    到底是成功企业家,孔父做事雷厉风行。不过三天,就已经将方娜找到,并带到凉溪面前。

    好容易过了半年平静的日子,吃晚饭的时候,敲门声打破了方家的安宁。

    孔父派去办事的几个人五大三粗,方娜看到就害怕。不过,想到这两天的新闻,知道凉溪已经醒过来了,她也就没有那么惶恐,和家里人一起乖乖跟着孔家的人来见凉溪。

    “筱筱,你醒来真是太好了!”

    路上方娜都没有哭,跨越了好几个省份到蓝山小区,看见凉溪的时候,方娜却红了眼眶。

    孔父觉得不对,怎么看方娜都没有一点点惊惶。活生生的人证醒来了,她难道不应该吓死吗?

    因为方娜的态度,凉溪的眼皮跳了一下。

    这戏做的,浑然天成啊!

    “十三,这个世界没有穿越的人吧?这世界就我一个执法人吧?”

    “是的。”

    那见了鬼的方娜是什么人?一个未成年的小毛丫头,她这满眼马上就要沉冤得雪的欢喜是怎么回事?

    “你快告诉大家,我没有锁门,我没有故意害你!”

    凉溪的眼皮又抖了三抖,和孔父对视了一眼。

    所以,是她看错了?那么逼真的能做恐怖片道具的面具,都怼到她鼻子上来了,是她看错了?

    凉溪嘴张着,一时哪里还能说得出一个字来?这种情况,她实在没有料想到。

    死不承认!面对她这活着的证据死不承认!

    不过也对,当时窗外没人,教室里没有监控头,除了自己这一张嘴巴,还有谁能说她害人?只有她一个人能说,那就是一面之词,反正没有别人看见,诌也由着她胡诌。

    小看了一个还没高考的丫头,凉溪愣在客厅,一时回不过神来。半晌才道:“娜娜,你到我的卧室来一下。”

    “筱筱……”孔父马上起身就拦住了。

    他还想做一做慈父,无奈心情不好的演员不接戏,话都不说一句,强行拉着方娜走进卧室。

    锁死了门,凉溪走到床边坐下,指了指门边放着的小椅,依旧不说话。她手揣在兜里,武器也在兜里,即便现在方娜会攻击她,或者是突然发病,她也有把握反击。

    凉溪姿态虽然惬意,身体却绷得紧紧的。眼盯方娜拉过椅子坐下,从头到脚都表现着害怕和紧张。

    这还是一个孩子呢,如此谨慎周全吗?屋里现在没人,她露点得意出来,就能够让凉溪得到线索。可是没有,凉溪想多了。方娜没有攻击她,没有差点害死人还能逍遥法外的得意。她只是怕,并且越来越怕,再开口时,已经带了哭音。

    “筱筱,你别这么瞪着我……”方娜当真哭了出来,凉溪的眼神让她感到一丝丝绝望,“别人都不相信我,但你肯定知道呀!我哪里有锁门?”

    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演技,凉溪眼皮还在跳,她起了鸡皮疙瘩。

    你不仅锁了门,锁门是多大点事情?你还戴着面具吓了我,还拿走了我的报警器和手机!

    凉溪心底不敢置信,这些话就堆在嘴角,但她的眼神却一下子缓和了。带着点自我怀疑,凉溪甚至笑了笑,道:“娜娜,你不要这样害怕,我相信你。”

    观察着方娜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肌肉抽动,凉溪站起来,走到窗边。方娜坐的椅子相当舒适柔软,靠背还能放一放,可以让人半躺着。

    “真的吗?”方娜泪眼婆娑,一下子放松了,感动道,“谢谢你筱筱,从去年开始到现在,连我爸妈都不相信我。谢谢你筱筱……”

    抹了抹眼泪,见凉溪拉住了窗帘,房间里顿时变得昏暗,方娜也没有多嘴问。她竟然也和潘木一样,很关心让自己当了替罪羊的真正凶手是谁。

    “筱筱,你现在身体好点了吗?”

    走到方娜身边,凉溪道:“跟以前差不多,没事的。”

    “筱筱,对不起,那时候我就不应该走开的。我要是留在教室里陪你,你也就不会……”方娜心下颇是后悔,要是自己没走,凉溪不会昏迷这半年,她也不会被冤枉。

    “那怎么能怪你呢?”

    “筱筱,别人没有证据,可你肯定看到了,当时锁门的人到底是谁呀?”

    凉溪神色郑重,想了想还是摇头道:“我没有看见。”

    “啊?”

    方娜跳了起来,凉溪一把抓住她的手,压着她又坐下来后,双眉紧蹙着求助道:“娜娜,我实在是记不清了,你能帮我想一想吗?”

    “你好好想一想,当时,咱们在教室里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别人?”

    凉溪的声音和眼神似乎都有了魔力,方娜坐下来,点头答应着,立刻照着凉溪的话去回忆。随着凉溪的声音,她的注意力变得相当集中。一高的那间教室,教室外头的过道,栩栩如生地出现在她眼前。

    “当时,你说快要期末考试了,冬天天气也不是很好,那可能就是最后的一节体育课,你说要我出去跑一跑……”

    不知何时,方娜整个人已经半躺在椅子上。凉溪问什么,她就絮絮地说什么。

    “我正好有些想上厕所,就先出去了。上完厕所出来,我看到潘木同学回来,想着教室里没有剩下你一个人,就下楼去操场了……”

    和老师,和警察,和孔父孔母,方娜都是这样交代的。

    凉溪双手环抱在胸前,舌头轻轻抵着牙齿,觉得棘手。再这样下去,她真的要相信方娜,怀疑自己了。

    她什么时候说过那些话了?

    难道方娜知道自己现在被催眠了,她本事比她大,所以,逗人玩儿呢?还是,方娜说的是真的。

    别开玩笑了!方娜要是一直戴着那张面具,抢了她的报警器和手机,凉溪说不定还真会怀疑自己。可方娜从她的手腕上取下报警器的时候,面具已经被拿下来了。凉溪那时候还没有发病,她还想着装病然后顺藤摸瓜来着,她那时候清醒得要命。现在说她看错了,不可能!

    “你……你再想一想,去厕所的路上,在厕所里,你有没有见过什么人?有没有做了什么事?比如丢掉一些东西之类的。”

    “没有。我上完厕所出来,只看见了潘木同学一人。”

    “你那一天都没有丢掉任何东西吗?体育课上呢?放学回家的路上,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事情吗?在家里的时候呢?”

    她的报警器和手机,总不会凭空消失了?到底是科技不发达,要是能详细定位的话,哪里还有这么多破事?

    “没有……”

    “没有……”

    “没有……”

    “哗!”

    敲门声响了,凉溪拉开了窗帘,将方娜唤醒。她都问累了,却一无所获。

    “筱筱,你们在里面都半个小时了,没事吧?”

    方娜的父母肩并肩在孔父后面,探着头向卧室里面张望。他们担心女儿,此时看见凉溪苍白沉郁的脸,却不敢言语。

    “没事。爸爸……”凉溪捏捏鼻子,下一句话对于方家来说,便是福音。

    “叔叔阿姨,还有娜娜,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还有一个月就考试了,你们回去吧,娜娜肯定还要复习。”

    孔父惊直了眼睛:“筱筱……”

    凉溪向他摇摇头,示意孔父不必再说,送这对她千恩万谢的一家子人出去了。站在窗边看他们出了小区,凉溪才道:“爸爸,我有件事要求你。”

    “您找两个稳妥的人,去监视她。不用跟得太紧,只用盯着就好了。”

    干的这叫什么事情?

    孔父不解道:“筱筱,你要是不信,为什么要放她走呢?”

    “不放他们走怎么办?”

    “你不是说……”

    “我一张嘴说什么就是什么吗?没有别的证据,就看我一张嘴巴说。我当然知道是她害的我,可是别人只会说我胡诌。”

    “更何况,爸爸,方娜只是一个还在上学的孩子,她哪里就那么会演戏了?我心里觉得不对劲,怀疑是不是有人……”

    有人陷害方娜?可女儿说她都亲眼看见了。有人指使方娜?但不管是被指使还是自己心生恶意,方娜在他们面前,都不应该是这样的表现。

    孔父考虑着,不知想到些什么,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筱筱放心,爸爸会派人跟着他们的。”

    “谢谢爸爸。”

    见女儿只是笑一笑,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冲他撒娇。孔父心情很差,摸摸凉溪的头,也走了。

    一个人留下来,凉溪倒在沙发上,脑子里乱七八糟。

    是有人在她之前催眠了方娜,让她将一切都忘记了。只是,她一个心脏病人,搞不好哪天就死的短命鬼,谁着急地连几天几月都等不了?

    孔筱还有这种仇人吗?难道是她爸妈的仇家,等不及要让她死了?会不会是洪姐?是呀,她昏迷之后,洪姐的身份变化是最大的……

    “嘶……”

    凉溪轻轻吸着空气,感觉全世界各个角落都是涌向自己的恶意。她以为见过方娜之后会柳暗花明的,结果山重水复无尽头了。

    知道凉溪今天会见方娜,潘木又是一整日的神不守舍。班里同学时不时看向他,窃窃私语的内容是这家伙运气真好。

    凉溪“报恩”的事情瞒不过。有狗仔拍的照片,后来又有孔母的亲口承认,潘木“孔家小姐救命恩人”的这个身份,一夜之间便家喻户晓。网友们除了说凉溪知恩图报以外,潘木也趁着这个机会出了名。他童年、青春期的经历被扒出来,实打实狠赚了一波眼泪和同情。

    他妈妈在网上被骂成狗,不敢,也很难再去找潘木的麻烦。有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去学习,脑瓜又聪明,潘木的名次在飞速攀升。老师看重起他来,同学们也不再那么排斥他……

    他这是苦尽甘来,只要自己不胡作,好日子就在眼前了。

    潘木有时这样一想,一颗心都暖得发颤。

    放学了,潘木紧攥着手机走着。他从今天中午就想给凉溪打电话,问问她“审讯”的进展。但手机一直捏到晚上,回家连晚饭都吃过了,他一个电话也没打出去。

    还是到晚上**点,凉溪主动打过来电话,问道:“潘木同学,你再和我说一说当初我出事之后的事情吧。”

    “怎么?你见过方娜了吗?她承认了吗?”

    凉溪沉沉地叹了口气,道:“……没有。”

    这怎么可能?

    潘木嘴巴一时合不拢。他不会去怀疑凉溪,可凉溪说就是方娜拿走了她的报警器,戴面具吓她,看见大难不死的被害人,方娜怎么会不慌的?

    想起当初方娜那满脸的无辜,潘木后心寒毛直竖。尤其是听凉溪在电话那边又道:“我爸爸找人用了一些特殊手段催眠了她,也没有问出什么来……潘木同学,我现在很害怕。”

    “方娜看起来真的很无辜,她对我哭着说自己根本没有锁门,只是出去上厕所而已。可她越无辜,我就越害怕,我是明明白白的看到了呀!她在我面前撒谎,在所有人面前撒谎,怎么可能在催眠之后依旧撒谎呢?潘木同学,我都有点怀疑自己了。你说她会不会说的是实话?可是……可是……”

    方娜如果没有撒谎,那就是凉溪的眼睛出了问题。可看清楚了的人,怎么还会错呢?

    房子大了也有弊端,潘木觉得凉飕飕的满屋都是鬼。

    这件事情太诡异了!

    电话那端的女孩声音疲倦不安,她迟迟不愿挂电话,潘木在这一端陪着,挂掉电话时已经快晚上10点了。

    潘木一天晚上没有睡好,越想越是替凉溪觉得忧心,但孔家也束手无策的事,他自然难以出力,第2天心事重重地照旧去上学。

    被派去监视方娜的人送回来的消息,只不过是一个聪明好学的优秀女孩的日常,没有任何不妥之处。自己差点完蛋才换来的线索就此断掉,害她的人不知在何处,只惹得凉溪自己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了整个暑假。

    一个学期又过去,潘木的功课都补了上来。他期末考试的成绩令人欣慰,要是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势头,拿到顶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可以期待。

    所有人都觉得,潘木的人生是要向上走了。暑假里,发生了一件事

第二百三十五章 那个男孩(二十六)

    “简直现世报!”

    “报应来得太快!”

    “活该!这种人死了也活该!”

    ……

    将近两个月过去,潘木在网上还有点点热度。网友们因为一件事而感觉格外出气7月下旬的某一天,潘木的母亲走夜路时,从仅仅只有五级的台阶上摔了下去。也是倒霉,她摔倒后,头磕在了路边水泥路墩的棱角上。因为时间太晚了,被发现的时候,本来或许还能救一下的人已经没气了。

    凉溪心里堆着事儿,但她的身体现在走两步都要喘,便拜托潘木在学校里多注意那些格外爱打听她消息的人,自己则宅在家里抱着医学巨著啃。潘木心里牵挂着凉溪,可他也做不了什么。整个暑假,除了偶尔去陪陪凉溪外,他都在家里读书做题。

    “喂?阿木……”

    经常煲电话到很晚,凉溪和潘木之间的称呼也变了一变。凉溪脸皮厚,叫起来声音都不抖。但一声“筱筱”,潘木却是能不叫就不叫,每次叫都免不了结巴出糗。

    “嗯?怎么了?”

    潘木推开书本去,声音轻和又温柔。以前摆摊的时候,他对顾客也没这么轻声细语过。

    凉溪有点小心翼翼地道:“你……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

    “嗯……那个,你妈妈……”

    潘木父亲早逝,没有叔叔伯伯,爷爷奶奶也死得非常早。巧了,他母亲也是这样,没有一个兄弟姐妹,父母在她10岁之前便已相继逝世。这两个孤单单的人撞到一起,结婚生下潘木,竟然也都早早死了,留下潘木一个人。

    警察确认潘木母亲的身份很是花了一番功夫,否则肯定早就找上门来了。

    “……这好像是前天晚上的事情。警察现在确定了死者身份,应该马上就会打电话通知你了……你,还好吧?”

    潘木怔怔的,将推开的书合上了。

    就他母亲的那种性格,亲生儿子都不会理,更何况是街坊邻居呢,个个避之唯恐不及,说难听些那叫人厌狗憎。人已经死了两天了,潘木没接到过电话。他母亲去世的事情,竟然是从凉溪口中知道的。

    “……没事。”不过就是以后真正孑然一身罢了,那种日子说不定更好些呢!

    挂掉电话,潘木没等多长时间,果然就接到了通知。没人帮忙,一场简单的丧事,潘木办得很仓促。火化了,埋了,就结束了。

    墓园里,窄窄的一条碑前,只有潘木一个人。现在,以后,应该都不会有更多的人来拜祭。潘木垂手而立,他眼中不见悲意,但碰到这种事,大概没什么人能开心得手舞足蹈起来。

    墓碑上,比一元硬币大不了多少的照片中,是一个女人抿着嘴,在瞪着镜头。

    这女人满脸横肉,眼睛给挤得斜斜歪歪,丑得要死。

    潘木不止一次的庆幸,他父亲长得不错。要是一张脸全跟了这个女人,那他都不敢往凉溪面前去,一定会吓到人家的。

    潘木在墓碑前站了很久,脑中胡乱地闪过很多以前的事情。他真的不悲伤,就是,就是孤单而已。

    从小家里条件不好,他一直都是瘦干干的,但他母亲就不一样。身体照着脸长,拼命地横向发展,发展出的还不是肥肉。在他心目中,她就是一个又肥又矮,力气大的要死的魔鬼。

    从小到大,他不知挨了多少回打。有时候,甚至连天下雨,都能成为他挨打的理由。

    他恨这个女人!

    可是,在警局里看到她的尸体的时候,又免不了想:怎么生前那么壮硕暴躁的人,死了之后不仅变得安静,竟然还瘦了许多。就连那张脸,长着肌肉的腮帮下颌也瘪了下去。

    暮色渐垂,潘木听见自己的电话铃声,才猛然醒悟过来已经很晚了。他接起电话,耳边传来凉溪的声音。

    低下头抹着眼睛,潘木声音很正常的“嗯嗯唔唔”了几声。挂了电话之后,最后往碑上那张照片看一眼,他拖着沉重的双腿离开。

    凉溪说让他打个车,潘木却是一步步走回到文化街的。人还在小区外面时,潘木仰头看看他住的那栋高楼,忽然愣住了。

    他住的那一层,他住的那一间,已经和别的屋子一样,从窗户里透出灯光。

    加紧了脚步回去,潘木自己开门进去,看见门口放着一双小巧的凉鞋。他又愣住,一时间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换了鞋走进去,潘木一眼就看见在厨房门后闪了两下的人影。

    他呆呆地站定不动,听着厨房里的脚步声。女孩可能连厨房里的各种电器都不认得,她只是在里面转了一圈便走出来,轻蹙的眉头在看见他时,马上就舒展了。

    凉溪叹了口气,问道:“走回来的吧?”

    潘木没出声,定定地瞧着她。

    见潘木一脸灰扑扑尘土,肩膀也耷拉着,凉溪又叹气,走上前去轻轻拥住他,手在他后背拍了拍。

    她就像一片羽毛一样飘进自己怀里,潘木动也不敢动。直到听见凉溪的声音“没事,没事,你还有我呢”,他什么情绪才像决堤了一般,在胸口如洪水一样乱冲乱撞。

    颤抖着双手轻轻环住怀里纤细的腰身,潘木把头埋在凉溪的肩上。夏天的衣裳单薄,凉溪的肩膀很快就染了一丝湿润。

    过了很久,凉溪都快站累了,潘木还是不放开她。不过,凉溪估计,这小子不是想占她便宜,是不知道该怎样抬头。他早就不哭了,人僵硬的木头桩子似的。

    “饭是辛阿姨来做的,我刚刚试了一下,还热着。你今天早上就出去了,忙了一天,肯定也没吃饭。”

    拍着潘木的肩膀,凉溪声音跟蚊子一样地哄着:“好了,别难过了。你放开我,我去给你盛饭好不好?”

    潘木借着这句话忙不迭地松开手,脸快要埋进胸腔里,但凉溪要给他盛饭去时,他还记得拉住人,自己匆匆跑进厨房。

    跑进跑出三回,潘木将饭菜汤全都端到桌上。他在盛饭,凉溪在盛汤。两个都低着头,也不看人,一个给一个送饭碗,一个给一个递汤碗时,两只碗边擦上,险些翻掉。饭碗没事,汤碗里的汤撒了一点出来,落在凉溪手上。

    潘木“哎”一声,也顾不得什么,连忙抓住凉溪的手,又是擦又是吹。

    “没……不用,没事的。”凉溪老脸一红,抽回了手。

    这是夏天,天黑的很晚,现在可能都9点了。辛阿姨这一顿饭,做好了少说也有三个小时。虽然一直盖得严严实实的在保温,但也没有多烫了。

    潘木看凉溪不自在地将手抽回去,放到桌下,又忽然想起来吃饭要用右手,更不自在地又放回桌上,拿起了支汤匙。她头埋得低低的在小口喝汤,雪白的面颊上,红晕即便是淡淡的,也极容易被发现。

    潘木一时间又呆了。

    两个人这一顿饭,吃完大概会消化不良。

    凉溪最近的食欲要好些,见她破天荒地将一碗米饭吃了个干净,又加上汤,再加上菜,潘木心下有些内疚。

    凉溪在打电话之前应该就在等他吃饭,偏偏他磨磨蹭蹭,回来饭也凉了,凉溪肯定也饿坏了。头一回见她竟然这么乖的把自己喂饱了,吃完之后还小小打了个嗝。

    潘木嘴角一翘,瞬间又被他自己抿下去,却也没来得及。凉溪脸更红了,只觉这房子里哪哪都不对劲。帮潘木收拾了桌子后,她要告辞回家了。

    “我送你。”

    时间太晚了,不容凉溪拒绝,潘木先穿好了鞋子等她。见凉溪没有拿外衣,他又回到卧室去拿了自己的一件外套出来,让凉溪穿好。

    也是老天给机会,到小区门口竟然一直没打到车。

    “吃了那么多,我走回去吧,就当散步了。”

    凉溪说着,在街头迈开脚步。

    虽然是夏天,可晚上九点之后,也慢慢地要凉了。街头的风吹得凉溪又想打嗝,忍了忍没忍住,潘木的嘴角就也忍不住上扬。

    走了一半的路程之后碰到车了,凉溪也不坐了,就这样慢悠悠散步回到蓝山小区。一路上,两个人走得比吃饭的时候还要尴尬。到蓝山小区门口,两个人才说话。

    “谢谢你送我回来。很晚了,你也回去早点休息吧。”

    “……”

    潘木一时间没讲话,只是垂眸望着她,眼睛里是数不尽的温柔珍爱。

    凉溪仰头看来时,他才道:“这两个字该我说的。”

    “筱筱,谢谢你!”

    在小区门口又等了几分钟,看见一扇窗内,由灯光勾勒出的一个纤细的影子向他小幅度地挥了挥手,潘木这才放心转身。

    他没有打车,一路走回去。虽然回去的路上还是自己一个人,可潘木的心情,已经与之前大不相同。

    大街边,一个看起来不像是明年才要高考的高二男生,走着走着,手突然偷偷摸摸背到身后去,碰了碰自己的腰。

    不久前,凉溪的一只手就停在那里不过自己一碰,竟然又酸又痒。

    关了灯,黑黢黢的客厅里,衣裳口袋里,手机屏幕亮起。铃声响了一分多钟,停掉。过了一会,又有电话打过来,但潘木那会儿正在回家的路上呢!

    凉溪穿走的是潘木没穿过几回的外套,他身上只有一件短袖,没风的时候还嫌热得慌。

    柳晴看着父亲,不吱声。

    他们父女二人手中都拿着手机,网上替潘木同学觉得解气的网友越来越多,他们自然也知道了。

    柳晴这一次搞清楚了,潘木是个记仇的人。她说的那句潘木看得上孔家,看不上他们家的话,这人大概是要记一辈子了。

    在班里,潘木再也没有跟她说过话。她再喜欢小时候对自己伸出的那只手,也是有自尊心的。

    柳晴没有再接近过潘木了。可母亲去世,这不是一件小事。虽然那种人根本不配为人母,可她死了,潘木在这世上,就彻底没有一个亲人了。

    柳晴想打个电话,又怕再自己找不痛快。晚上爸爸回到家,催着她赶紧给潘木打个电话,好歹问一问,她这才像是积蓄了勇气。或者,也可能是因为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有了能出口的言语。

    不过,她还真是想多了。

    现在已经过了晚上10点,潘木肯定在家里。电话没有关机,只是长时间的无人接听……真让人连一个不接电话的借口都想不出来。

    他在,就是不愿意接她,不,他们家的电话。

    柳晴放下手机,时间很晚了,她也要睡觉的。

    “爸爸,我去睡了,晚安。”

    客厅里,只余柳父的一声叹息。又盯了屏幕一会儿,见潘木是真的不准备顺着未接来电打过来,他也关了手机,要去睡觉了。

    未接来电是在的,潘木最后不知道有没有把电话打回去,反正,凉溪春天又回到学校的时候,这两个人是完全不讲话的。

    日子在凉溪的揣测难安中过得飞快。

    方娜那边,没有传来任何有用的消息。洪姐很是有一套驭夫之术,虽然大儿子还是那么娇娇怯怯不成器的模样,可她又怀了小儿子,据说已经5个月了。

    终究是个女儿,洪姐是大气女人,从没有为难过乖觉地远远躲开的凉溪。她的注意力都放在打算复制她这条路的年轻女孩身上了。

    孔父家庭事业两边忙,管不着跟他日益疏远的他与前妻所生的女儿。孔母的事业翻红,综艺、电影、广告、代言,接的不亦乐乎。

    没人搭理,幸好卡里面的钱够她这一辈子祸祸的凉溪宅在家,看书快看成近视,配药熏得一身药味儿。

    “以后是想学医吗?”

    蓝山小区的门卫早就认识了潘木,他熟门熟路地进了屋,一边打开窗子散药味,一边柔声问道。

    潘木大概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凉溪现在已经开始吃自己配好的药。

    “不想。”

    将手中的笔放下,凉溪拖腮,眼睛直直地看进潘木眼里,弯着嘴角道:“你说你要考京大,那我也打算去京大,随便学个美术呀音乐呀之类的。阿木,你说好不好?”

    在十三的胆战心惊中,凉溪慢慢磨出了对于调戏潘木这件事情的熟练度。

第二百三十六章 那个男孩(二十七)

    凉溪的脸皮厚,潘木却没办法不要脸。他颊边一红,一边清咳了两声,一边背过身去又关上了窗子。外头正在下雪,气温很低,再冻着凉溪就不好了。

    虽然,真是老天眷顾,凉溪从6月醒来到现在临近元旦,再没有发过病,身体也眼见着一天天好起来,没有以前那样萎靡爱疲倦。可她总还是瘦弱,在屋子里也穿得棉棉的。绒毛堆出的领口,衬得她一张小脸嫩白的只有巴掌大,惹人怜惜。

    潘木总是没办法将这张面孔看够了,明明这半年来,他们经常因为各种理由见面,他还是总会因这张脸而发呆。有时看着看着,心里也难免惶恐。

    今年下半年的所有节日,都是他陪着凉溪。孔父孔母没有回来过,最多只是打个电话。

    他替这个女孩觉得难过,又为他们之间渐渐的亲密而感到惶惑。

    当然是有偷偷摸摸快乐过的。那个给了他童年最甜蜜的唯一一支冰激凌的小公主,那个活在远方,活在他梦里,住在城堡里的小公主,现在愿意对他笑,可以毫无障碍地拉住他的手……他怎么能不快乐?

    可是,别说是王子,他连骑士,不,他连皇宫殿宇所在的繁华帝都之中的一个富有小民都比不上。

    “傻瓜,喜欢美术当然是要去国家艺术学院,哪有跑到京大去读美术学音乐的?”

    潘木想要躲开,每每讲这种话时却感觉心痛。

    “怎么没有?”凉溪撅撅嘴。

    潘木的名次越拔越高,他是肯定要考京大的。整整四年啊,她不在跟前守着,潘木交了别的女朋友还好,他再跟柳晴搭上线怎么办?

    “没有的话,那京大怎么会建美院?京大的美院是国内前三……”

    凉溪在很认真地说服他。

    “咱们这边美术联考迟,我已经决定了,下下个礼拜去参加考试。”

    至于会不会被录取……这不用考虑,收不到通知书才是见鬼了!

    她一小小年纪办国画展的人,差点拜了国家级大师为师的人,文化课的成绩绝对不会差的人……

    这种学生,哪个美院不想要?

    “真的想要去京大?”

    “当然啦!你不是也要考京大吗?”

    潘木嘴唇蠕动着,真想问一句凉溪是因为他才想去京大,还是自己原本就要考这座国内一流的院校。他又期待答案,又害怕答案,最后便没问出口。

    含含混混地绕过这个话题,潘木问道。

    “时间不早了,饿不饿?我去做饭。”

    凉溪的一日三餐一直是由于妈负责,但一年到了头,于妈家里却出了点坏事,好像是她儿女闯了祸。于妈请了假走了,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回来。

    家里没人做饭,凉溪自己当然能把自己喂饱了,可这样好的能让潘木来照顾她的机会,怎么可以放过呢?

    现在她要把潘木拴牢了,等读了大学之后,再看看能不能给潘木介绍女朋友。柳晴的成绩,应该是去不了京大的,到大学就能安全些了。

    凉溪总觉得是因为她丢掉了那枚玉的缘故,但不管怎样,她的身体确实是渐渐好起来了。没人再害她,孔筱那对令人不愿意面对的父母也不来烦人,凉溪的日子很平静。潘木没有对柳晴产生感情,虽然凉溪偶尔半夜还是会不安地睡不着觉,但任务似乎在顺利进行中。

    拖上个十几年,这俩人总要各自结婚的吧。

    凉溪想得很美好,现实却狠扇了她一个耳光。

    等联考过去,凉溪过完年,回到学校,直接跟高三班,开始冲刺高考。她的脑子天生就是为了应试教育而生的,一年没上课,四五月份的时候,模拟考成绩还是在上游。

    大课间,被老师夸了一节课的凉溪转回头,潘木就坐在第2排她的左后方。

    凉溪道:“我真的是该好好谢谢你!”

    虽然是自己聪明,但潘木下半年很勤快的给她补课,也是功不可没。

    “哟~”坐在凉溪身后的男生冲潘木挤眉弄眼。

    潘木大概是改不了凉溪一说话他就脸红的毛病了,瞪了那同学一眼,跟凉溪讲起话来时,却温柔的让前后左右的男孩女孩更想起哄。

    凉溪到现在已经近一年没有发病了,她性格开朗很多,也不再是似乎吹口气就要倒的单弱模样。同学们渐渐地都能与她说上话,也敢与她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抓住后座男生的笔袋在桌上轻轻顿了顿,凉溪斜了他一眼,有点不好意思地转回身去,但没过多久又回过头。然后自然说不了几句就又会被打趣。

    教室里这一块区域嘻嘻哈哈的,在马上就要面临高考的时间段里,难得摒弃了紧张,有了点别样的色彩。

    高霖坐在靠窗的第1排,他出神地看着凉溪嘴角的笑,又打量了好多次潘木。不知为何,心头有点发苦。转脸面向窗外,老师在上课前三分钟,已经拿着卷子来了。

    “老师来了!老师来了!”

    高霖自然不会通知班里的同学,但靠窗坐的又不止他一个。教室里很快安静下来,大家又开始进入复习、考试、讲卷的死循环。

    潘木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胆小,他人收拾得干干净净,学习也好,待人不远不近,但至少随和,一点也不像是高一的时候在操场上打架的男生。

    放学回家,凉溪和他走在一起,旁边还围绕着一群男生女生。潘木对凉溪那永远小心翼翼、温柔如水,捧着都怕掉了的态度,老师同学们都心知肚明。但,没有人再嘲笑潘木靠近女神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柳晴在路边等公车时,看见潘木护着凉溪出校门。现在,不管谁看到潘木,大概都不会觉得他冷漠、凶恶、阴郁了。

    柳晴还是有些微的恍惚。

    身边的女孩轻轻扯扯她的袖子,道:“晴晴,车子来了。”

    “啊?啊!”

    柳晴猛一转眼,看见一双担忧的眸子。公车驶了30米到她面前,车门开时,柳晴的脑子才反应过来。

    这辆公交车在往西走,但柳晴的家其实是在学校东南面的。

    两个女孩上了车,一个看着柳晴那双失去了神采,爬满了红血丝的大眼睛,不由得再次劝道:“晴晴,你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离高考还有20天呢,你就算是能熬到那个时候,进了考场也容易发挥失常。”

    “咱们现在只是复习和模拟考,请两天假休息一下,没有关系的。你只要自己抓紧就好了。”

    柳晴的神色真的很难看。她眼睛一直是半睁着,眼底有重重的黑眼圈。听好朋友这么劝她,柳晴只是笑着摇摇头。

    “没事的。我爸说,一定不能耽误高考。我要是现在请假回家,他肯定会气得病情加重。”

    吸吸鼻子,柳晴望向前方。远远地,医院已经看得见了。

    在医院下了车,柳晴很熟悉地上楼、找病房。推开一扇门,她就看见在病床上躺着的男人。

    妈妈生下她没多久便撒手人寰,柳晴把对母亲生来便有的爱和依恋,全都堆积到了父亲身上。

    她最尊敬爸爸,最喜欢爸爸,最心疼爸爸了。她早就下定决心,以后如果要谈男朋友,一定要找愿意和自己一起照顾爸爸的。如果找不到,她宁可这辈子都不结婚。她用功呀,她努力呀,她就是想着以后好好孝敬年轻时吃了太多苦头的爸爸呀!可是……

    柳晴又拉上门,抹了抹脸才进去。

    潘木对柳父的印象是能上得工地,也能下得厨房,最主要在这两处地方,他还能保持那种令人想亲近的气质的男人。加上父母长得难看的话,是绝对生不出柳晴这样的女儿的。有颜,有身材,还有家小店。所以,柳父是那种很容易就能找到柳晴后妈的男人。

    但现在,假设柳父以前是有65或70公斤,现在他的体重,应该减了至少一半。

    病床上的人,脸色发黑发黄,最重要是瘦,瘦得如同骷髅一般。眼窝深深陷下去,脸上就只剩着一层皮了。

    就算是凉溪,瘦到这种地步,那也只会引人发,不会有任何美感了。

    柳晴又想流眼泪了。她鼻头红红的,幸好柳父正在梦乡中,不知道女儿来。

    轻轻取下书包,柳晴擦了擦眼泪,取出卷子放在桌上。强迫自己看了几眼,实在是看不进去一个字,就扭转头,极认真地盯着覆盖在柳父胸前的那方被子。等到确定了那里的确是有起伏之后,她才眨眨眼,又低下头看卷子。

    柳父是到要开灯的时候才醒来的。护士正巧要来换吊瓶,请的按小时算工钱的护工也提了饭过来了。

    柳晴晚上并不在医院,柳父说她休息不好,赶着她回到家里去。早上没时间,中午没时间,父亲生病住了院,柳晴只有从晚上放学到她坐公交回家的这短短两个小时能够陪伴他。

    “晴晴啊……”

    好歹是在临走之前听爸爸说了句话,护士和护工在忙活,柳晴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父亲,把要请假照顾他的话咽进了肚子里,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慢腾腾地离开。

    爸爸是在4月的时候,在店里面晕倒了。刚送到医院那一两个礼拜,他看着还好,就是5月刚开头,他突然就一天一个模样的瘦了下去。

    检查全都做了,医院却查不出什么大病来。柳晴只能一天天的,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越来越瘦,甚至越来越小,越来越少。

    她脑子里总有很可怕的想法,这段日子也总是做噩梦。她总是梦见突然有一天,她爸爸就在病床上,留下一床黑灰,几段碎骨,然后就不见了。

    第2天到学校,柳晴的脸色依然差。她与潘木一样,但潘木母亲去世,与她父亲离开截然不同。每天晚上闭上眼,柳晴眼前就是父亲青黑的脸。那张脸,令她难以入睡。

    老师已经找柳晴谈过几次话了,不像无情的潘木,凉溪也早就注意到了自己的任务目标之一。

    柳晴现在看起来真的很可怜,离高考越来越近,她的状态却越来越差。凉溪已经了解了原因,她爸爸生病了。

    任务里面有说最好不要让这俩孩子黑化,凉溪打算在高考之后,去看看柳晴的父亲,能帮则帮。让柳晴欠自己一个人情,以后见她对潘木有点心思,这单纯的小姑娘总不好意思生抢。

    浑然不知柳父病得有多严重的凉溪,在心里这样盘算着。

    高考越来越近了,终于到眼前了。

    老师站在讲台上,看着这一班学生。虽然每三年,只带毕业班的话,甚至是每一年就要送走这么一波孩子,老师也依旧感慨万千,道:“今天是你们在学校的最后一天了。这两天在家里好好地休息调节一下。当然,也不要只顾着睡觉,吃喝玩乐,书还是要看一看的。知道你们累,就再累几天吧。等考完了,好好玩去……”

    大家七嘴八舌地答应着,对这总是能变出无穷无尽的试卷来的老师也充满了不舍。教室里一堆年轻的孩子们,一下子惆怅得不行。

    下午,太阳还在半天的时候,高三就放假了。大家疯的疯,闹的闹,有提前撕书的,还有警告那撕书人小心复读的。

    凉溪虽然身体好得多了,那也不能这么折腾。她背上包先走了,潘木立马在一片“吁”声中跟出去。

    这两个人在班里受到的关注是最多的,所以大家发现他们走了。至于柳晴,只有目前跟她走得最近的两个女孩发现,她跟在那两人后头出去了。

    前面的男孩女孩在小声地说着什么,他们两颗头凑得有点近,看起来很亲密。柳晴在后头绞着手指,一直跟着凉溪和潘木到了校门口,才鼓足了勇气,出声叫住他们。

    “潘木!”

    见前面的两个人都回过头来,一个很惊讶,另一个人只有冷漠的看她,柳晴低下头,咬咬唇,对潘木道。

    “我爸爸想见见你。”

    说完,她不等潘木拒绝,又道:“他住院一个多月了,可能……可能……”

第二百三十七章 那个男孩(二十八)

    柳晴的表情不似作伪,潘木微微一愣,他完全不知道柳父进了医院。

    看看身边比他更关心的凉溪,潘木问道:“哪家医院?病房号是多少?”

    柳晴讷讷地说了。

    潘木点头表示知道了之后,并没有直接就跟柳晴走。现在每天晚上没有孔家的车子来接凉溪了,潘木已经习惯了或是走路,或是陪凉溪打车,总之每天要送她回家才安心。

    柳晴没有再多话,自己到站点去等公车。她看见凉溪和潘木一起上了出租,自己往阴凉的地方躲了躲。

    出租车走远了,柳晴垂下头,也懒得去关注身边其余等车的人。

    柳晴左手边是个微胖的女人,女人左手边是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他和柳晴一样,目送着那辆出租车远去。

    公车到了,男生跟柳晴同一站上车,又同样在医院下车。

    复读生平凡得很,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站在街边树下,谁都不会多看一眼。

    出租车上。

    “阿木,咱们一起去医院看看吧。”

    等车的女孩渐渐看不见了,凉溪才收回视线,对潘木道。

    “天太热了,你先回家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去医院。”

    “我也想去。”

    潘木竟然有些吃醋:“她莫名其妙就不理你了,你不生她的气?”

    “那有什么的?再说,即便是生气,她爸爸都住院了,去看一眼不是应该的吗?我以前发病,都是送到那家医院的。所以,说不定我去了还能帮到点忙呢!”

    “好不好?我们一起去看看嘛!”

    潘木又脸红了,凉溪便直接对司机说:“师傅,在前面左转,往中心医院走吧。”

    她才不会让潘木和柳晴单独相处呢!尤其,他们去的是病房,病床上还躺着一个生病的老父亲……这种场面,凉溪总是免不了想一想临死之前托付女儿这种事。

    那可就糟糕了!

    柳家对潘木有恩,潘木对于她的靠近,欢喜又不知所措。要是一个豁出去就答应了下来,凉溪哭都没地方去,只能准备下药,或者是杀人灭口了。

    熟悉的车牌号,熟悉的两个人。

    南彬冷冰冰的视线落在凉溪身上,毫不遮掩,只当像凉溪这种身份的大小姐不会注意他。却不想凉溪下车便举目四顾,也是巧,这一看就正正对到了他的眼神。

    南彬一愣,见凉溪也微愣,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向他腼腆地笑了笑。南彬别过脸去,等到那两人快走进医院,他才皱眉跟上去。

    “阿木,你认识那个人吗?”

    那男生看她的眼神和两年前一样,但潘木和他的关系却似乎变了。潘木下车后,向那男生点了点头。

    “哪个?就刚才那个吗?”

    “嗯,我看见你向他点头了。”

    “他叫南彬,”潘木笑笑,“高二下半学期,他正好和我住在同一个小区。”

    “哦……”

    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为什么会对她抱有那么大的敌意?

    凉溪觉得,这次医院是来对了。那个南彬,在后面跟上来了。

    别说潘木,找到病房后,凉溪看见柳父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她脑子里猛然就窜出了一阶丧尸的样子,柳父现在跟那种东西简直有九分像。要是爬起来张牙舞爪的话,那就是活脱脱一个丧尸。

    什么病能把人弄成这样?瘦脱形了也不至于如此可怖!

    这个世界要来末日了!要出现丧尸了!

    潘木已经惊呆了,他不能相信病床上的人是他柳叔。凉溪甩甩头,抛开这些思绪。观察着这间病房,她很快便察觉不对。

    症状这样严重,好歹也来个重症监护室。怎么住普通病房?打的吊瓶……人都成这样了,打生理盐水干什么?

    凉溪眼皮跳一跳。

    柳晴含着眼泪,小两口,呸,两个人一个人在病床左,一个人在病床右,唤着柳父。但病床上这一个哪里还像是能够醒来的活人?瞧着似乎连呼吸……

    不是!人成了这样,怎么连个心电图机都不装?

    医院是因为没有这种病例,所以不治了吗?首次出现的怪异症状,才应该去下十二分功夫琢磨呀!

    “晴晴,叔叔怎么会变成这样?大夫怎么说?是什么病吗?”

    凉溪抢在潘木前面问了,柳晴扬着脸看看她,心里颇是羞愧。她抽抽噎噎的不敢看凉溪,几根指头攥着柳父的被角,道。

    “已经进过好几回手术室了,但是医生都说,查不出来什么病症,让住院先观察……”

    然后就观察成这个样子了?

    柳晴心中也多多少少觉得不对了,可她哪里经过这些事情?整个人早就方寸大乱。后天要高考,她脑子里却只是一片空白。

    “怎么……这怎么可能是没有病症呢?”

    柳晴闭着眼睛摇头,哭道:“我爸爸这些年,每年都做两次身体检查。他身体一直很健康,真的连感冒都少。我……”

    “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晕倒了?怎么突然就……爸!爸你醒一醒!”

    柳晴泣不成声。

    凉溪和潘木对视一眼,心下难过,却束手无策。

    柳父怕是,没得救了,但现在是卖人情的好机会,凉溪安慰道:“晴晴,你不要哭了。我以前生病,也是在这家医院。副院长是我很好的叔叔,你不要担心,我请他再给你爸爸看一看,肯定还有转机的。”

    她高考之后要上帝都,所以孔母对女儿又抓紧了起来。现在去求人办事,肯定一求一个准。

    凉溪夸下海口,柳晴满心羞愧。想到自己因为潘木就疏远了这样一个朋友,便简直不敢抬头。她在病床前早已经哭过很多次了,但今天莫名更想哭。

    “谢谢你!筱筱!筱筱,对不起!对不起……谢谢……”

    几个字来回千恩万谢着,柳晴又哽咽了。

    给柳晴抹掉眼泪,凉溪向她笑笑,道:“别这样,晴晴……”

    她们应该是要和好了。

    凉溪脸上的笑容让潘木也替她觉得开心,但现在确实不是高兴的时候。

    “我去给你们找人,毕叔叔的电话我记不住,但他今天应该在医院的。”

    凉溪摆摆手,手刚拉上门,才想起来她把柳晴和潘木丢到了一个房间里。想开门叫走他们当中的一个,又轻轻甩了甩头,暗嘲自己,想的也未免太多。

    亲爹都成那样了,柳晴要是还能在病房里跟潘木谈情说爱,她就倒着走!

    医院长长的走廊里,这边,凉溪刚进电梯。那边,南彬便站在了柳父病房门外。他的手落在门把手上,一张平凡至极的面孔,嘴角的淡漠,或许就因为这份平凡,无人发觉,才更为惊悚。

    南彬推开了门

    电梯里人多,每一层停一下,每一层停一下。上了大概有个5层,副院长的办公室还在上面。电梯门又开了,凉溪的视线顿时一定,南彬站在外头。

    他身上还是校服,背上还有书包。挤进电梯来,像是故意的,他挤到了凉溪的身边站着。

    身边的男生气息沉匀,在这连空气都急躁的夏天里,在一堆忙活到了下午,已经很累的在医院工作的人当中,委实独特。

    凉溪微微站远了一些,男生就又贴近了一点。心头莫名难安,在电梯门刚刚关上的时候,凉溪突然伸出手去,连按了好几次开门键。

    副院长可以等会儿再找,她现在想回到柳父的病房,去看看潘木和柳晴。

    凉溪伸手去按键,南彬静静地看着她的后脑勺,没有再靠近,也没有阻止。就任由凉溪去按,任由凉溪在这一层出了电梯。

    现在电梯还真没有爬楼梯快,而且又是下楼。凉溪掏出手机给潘木打电话,医院楼梯间,传来了一阵非常快的“嗒嗒嗒”的脚步声。

    也多亏了一年没发病,体重都上来了两斤。要是换了一年多前,上楼下楼没什么区别,凉溪早就趴在楼梯上了。

    潘木的手机在他身上。只要他醒着,只要他能腾得出手,只要他听见了,潘木就没有在打电话的时候让凉溪等过三秒钟以上。

    “嘟……嘟……嘟……”

    凉溪心头一沉,索性挂了,一门心思地跑楼梯。结果才跑了两层,后面就有人追来了。

    “孔小姐的身体,的确是好很多了。”

    凉溪没有听过南彬说话,但她确信说话的人就是刚才那个男生。

    这人的腿是怎么长的?他明明没有跟她在同一层下楼。

    凉溪不搭理他,两只脚倒腾得更快了。转眼间,又下了一层。身后的脚步声悠悠然,半晌才迈一步。那人一直在说话,凉溪没有回头看过,只听得他的声音越来越近,终于近到耳边,又从耳边像风一样划过。

    凉溪感觉一道黑影从她身边掠过,一步跳过十层台阶,很轻松地就挡在了她面前,拦住了她的路。

    果然是南彬。

    他虽然低着头,可身上的校服和书包很面熟。

    凉溪被拦住,一边考虑着直接翻过这段楼梯的可能性,一边问道。

    “你追我干什么?”

    男生抬起头,甩了甩扎眼睛的刘海。他的眼镜和过长的刘海形成了保护壳,凉溪看不清他的眼神。就见他开口,平平淡淡地回答道。

    “自然是想和孔小姐说说话。”

    凉溪瞳孔一缩。这人语气平静,却在说话的时候,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他的视线,停在她领口,然后像两片刀一样,缓缓滑下。

    “说什么?”

    没出事儿的时候,不安地睡不着觉,出事儿了,凉溪反倒空前的冷静。

    又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就像突然吓她的方娜一样。

    “呀呀呀!逮到乐子了!”

    “主播上去砍他,这家伙有问题!不要脸!这小眼神看谁呢?”

    “乱码!小乱码!揍他!这是杀气!这家伙想要你的命!赶紧先下手为强!”

    ……

    虽然有2万多粉丝,但b级的老哥老姐们都忙,凉溪的直播间里,在线观众寥寥可数。不过,眼见有热闹,也就是大家口中在灰屏之前的“乐子”看了,直播间里的几个立马呼朋唤友,叫来了一堆观众围观。

    直播间里观众的视角就是凉溪的视角,大家都在和凉溪一样面对着南彬。此人小动作猥琐,眼神下流,直播间里便骂成一片。也有不少给凉溪出招,替她担心,恨铁不成钢的,道。

    “你个蠢蛋!”

    “这个乱码,迟早把自己玩死了!你是正儿八经的执法人员,人只是目标,这只是任务,完成任务才是最要紧的!你是拿你的命在跟人玩呢!”

    “早就跟你说该杀的杀,该打的打……我去这货不好对付呀!有点怪!”

    一位粉丝炮轰凉溪,另一位给泼凉水。

    “你在这骂有个卵用?乱码又听不见,这会儿分神,那才是要命!”

    直播间里观众不多,留言评论却是“唰唰唰”地飞。在留言中能够经常看到“乱码”这两个字,凉溪也是在不久前才发现,有人开始这样称呼她的。

    虽然已经上b级了,可凉溪说实话没有好好研究过这个直播平台。而不上心的后果就是,她连个正儿八经的昵称都没有起。名字那里,是一堆系统给的长长的随机码。也不知道是谁第1个开始叫的,反正大家觉得这乱码二字,倒也名副其实,所以渐渐地便都这样叫了。

    “乱码姑娘”的确是不敢分心,与她直线距离只有一米的男生,比她淡定,很认真地回答道。

    “就说说孔小姐的病情吧。”

    “我的病情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这一年情况好多了罢了。我从不认识你,我是死是活,好像和你也没多大关系。”

    “怎么会呢?”

    南彬终于是笑了。

    “像孔小姐这样的美人,多活一天,这世上空气都要清新些许。”

    ……

    凉溪这边在和南彬谈天,还受了几句恭维。她挂心着的柳父的病房里,却传出阵阵哭叫。

    哭叫声是女孩子的,肯定是柳晴。她的声音很大,并且不只一声。但奇怪的是,病房外来来回回走过几个护士,她们如同聋了。隔壁病房也都有病人,他们却似乎也没听见任何动静。

    不过很快,所有声音,便结束在一个饱含着能够听见的泪水和痛苦的惨叫里。

    在那之后,病房里,走廊里,都安静了下来。

第二百三十八章 那个男孩(二十九)

    “现在,你的话说完了吗?”

    凉溪谢过人家的赞美,问道。

    南彬走上一级台阶,又走上一级。他的确是高,比凉溪低了一个台阶,他还是能微微垂眼去看人。

    “还没有。还想跟孔小姐问一问。”

    似乎爱极了凉溪纤细的脖颈,南彬一直盯着她的领口、锁骨、脖子这些地方,眼睛眨也不眨,道。

    “当时新闻出了那么多,说孔小姐的父母亲自上虹山,到长虹道观里为你求来了一枚玉。我从小便对长虹道观极为向往,爱收集些从观里流传出来的宝物。孔小姐身上的玉,据说是豆观主亲赠的。我在网上从来没搜到过图片,今天想要亲眼见一见。”

    “不知孔小姐能不能拿出来,让我一饱眼福?”

    还真像是来抢东西的。

    凉溪向后退了有三四厘米,脚跟踢在台阶上,登时有一种无处可退的感觉。南彬发现了她的退却,勾唇一笑,也往前挪了三厘米。

    “我将那个放在家里了,一般不会戴的。”

    南彬大为不赞同,拧眉道:“那可是孔小姐的父母上山求来的。豆观主的脾气有些怪,那枚玉,他们二人定是花费了很大功夫才拿到手。一直听说孔小姐是最孝顺的,这种宝物,无论如何都要戴着才行啊!”

    说完,南彬神色一改,笑道:“好了,知道孔小姐是在诓我呢!快点拿出来吧。”

    她现在到哪里去找那劳什子的玉?那玩意儿搁在家里,搞不好盒子上灰都落满了。

    “我真没戴。”

    “嗨!孔小姐要是这样小气的话,我就亲自动手找了。”

    南彬说了就做,拉开凉溪的校服拉链,慢条斯理地解她衬衫上的扣子。

    指甲盖大的珍珠扣密密的一排,南彬却很有耐心。解了三四颗,见凉溪脖子上的确没戴任何饰品,他也不觉得是冤枉了人家,指节在凉溪的肌肤上划了划,他“啧啧”两声。

    凉溪的声音发颤:“你到底是谁?”

    她再没有退过一步,但看起来只像吓呆了。

    南彬一乐,不由叹道:“果然是大家小姐,这时候还要讲静雅端庄。我是谁,孔小姐不妨猜一猜。”

    “我从没有见过你,也从不认识你,你到底为什么要……”

    将衬衫的下摆从裤子里缓缓抽出来,南彬手环在凉溪腰上,不轻不重捏了一把。见凉溪面上滚下泪来,他倒是怜香惜玉,连忙将那两滴泪擦干。捧着凉溪这张能让没见过世面的人眩晕的脸,又咂巴着嘴叹道。

    “孔小姐是真聪明。自己丢了那玉也就算了,你是什么身份的人,干嘛还要去招惹潘木呢?在医院里躺了半年还学不乖,人再美也不能这么任……”

    ……

    “他三叔这礼拜好多了。见着你们几个呀,肯定高兴!”

    “严严这几年不见,高了也俊了,一会儿可要让你三叔好好看看。你们时间长没见,也一块多说说……啊啊啊!!”

    几个人提着果篮,不知要去哪间病房探望。四五个人一起上楼梯,边走边笑着说。话最多的是个胖胖的中年妇女,有体重当底子在,她的一声尖叫,因为太近,几乎刺破了凉溪的耳膜。

    就在身边,仿佛是有一片隐形的布料失去了效用。在布料另一面藏着的两个人,突然显露出身形来。那位中年妇女吓得一个倒仰,肥胖的身子撞在楼梯栏杆上,腰向后弯折,几乎要从扶手上方倒翻过去。

    在她身后跟着走的几个年轻男女也是叫的叫,退的退,完全反应不及。一个个张大嘴,瞠目结舌地看着从楼梯上蜿蜒而下的鲜红。

    直播间里。

    “唉……”一群人扫兴地叹气,“走了走了,没得看了!楼上老哥打脸了吧?什么不好对付,这也太自大了,当乱码是小绵羊呢!”

    在他们的眼前,南彬眼珠爆凸,脸上红的仿佛皮肤下面全是血。视线向下,此人下半身很尴尬的位置,一柄便携的手指尖刀,已经连根都没进去。

    鲜血混合着疑问的黄色液体,顺着楼梯淌,此时却无人记得捂鼻。

    一刀刺出去,没有失手。凉溪一颗心落到肚子里,便身体发抖,腿发软起来。她视线一秒也不敢从面前竟然没有喊叫,只是粗喘着气,眼珠子快要飞出来的男生脸上离开。向后一退,脚跟再次踢到楼梯,她腿一软,就那么坐倒了。

    目击者们的尖叫声已经停下,他们耳边只有南彬的粗喘声。凉溪软倒,一只搁在膝盖上,一只落在楼梯上的手,抖得不成样子时,一个男生才指着凉溪叫道。

    “孔筱!她是孔筱!”

    原来旁边一直在走着人,只是看不见他们罢了。她就说在中心医院的楼梯上,怎么那么长时间都不经过一个人。

    被认出来了,凉溪才记得抖抖索索地把衬衫揽回来。她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南彬瞪着这张会令野兽都怜惜的脸,被疼痛撕扯到断片的脑子,什么也不能想。

    他今天……他今天……他今天只是来……在医院拿件东西的而已。别的事,不过有兴致就做了。

    怎么会……

    凉溪裹紧了校服,手软脚软地向上爬了两级台阶后,忽然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了,留下挨了一刀的和一群本是来探病的人。

    他们看不见她后,凉溪的神色立刻就淡了些。坐上电梯下楼,凉溪直奔柳父的病房,门却推不开。

    “阿木!晴晴!你们在里面吗?帮我开门!”

    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凉溪的脸色顿时黑成锅底。

    柳晴在轻声哭,听到她叫门后哭声大了些。但凉溪更关注潘木,病房里的声音听着实在不大对劲,像是……像是……

    她不适合做执法人员!她刚来就应该宰了这两个人的!一个暗恋她,轻轻松松就能杀了。另一个拖到女厕所里,背后两刀的事情。

    现在是怎么回事?凉溪抓狂地想。

    他们两个不是在病房里谈情说爱啊!他们是在里头造bug啊!

    一边敲门,凉溪一边拿出了电话。她在门外拨号,病房里头的铃声她都听得见,但是没人接。凉溪挂掉,又给孔父打了过去。

    电话刚通,病房里,柳晴哭道:“筱筱,救……救我!救救我!”

    捂住发痛的头,接电话的是新的女秘书。见是她的号,声音甜腻腻间带着讨好。

    “毛姐,把电话转给我爸!”凉溪懒得与她客套,几秒钟后泫然欲泣道,“爸爸……”

    吸吸鼻子,凉溪继续道:“我现在在中心医院。有人想欺负我,我……我捅了他一刀……”

    孔父手中的咖啡洒到桌上,他听见的是啥?

    “爸爸,你快点过来好不好?实在不行,你让吴叔叔他们过来。我很怕,现在应该已经有人报警了。”

    凉溪抽抽搭搭地没说明白,电话挂了之后,孔父还在蒙圈状态。

    医院里,楼梯那边已经乱起来了。

    凉溪拉住一个从旁边病房里出来的年轻男人,阻止了他去看热闹,从钱包里抽出几张大额纸币,先给了他一半,道。

    “先生,麻烦您到外面药店,帮我买一盒避孕药好吗?这些钱给您,等药买回来之后,这一半也给您。真的麻烦您了,我现在走不开……”

    年纪轻轻的漂亮姑娘,张嘴就是避孕。男人下意识地皱眉,但注意力很快就被红彤彤的纸币和凉溪的面孔分散开。

    “你,你是……”

    “是,我是……麻烦您快去快回好吗?真的谢谢您了!”

    把钱硬塞到男人手中,凉溪继续敲门。病房里面有沉闷的击打声,还有鞋子在地面上摩擦发出的声音,否则,凉溪早就跑开去找钥匙了。

    “晴晴!晴晴!”

    楼梯那边一堆人呼啦啦地往上跑,凉溪着急地又抓住门把手一压,病房门应声而开。

    凉溪一推门,感到门后面有什么阻碍。她索性连肩膀连身体都用上,挤开了一条缝钻进去。

    听着声音,凉溪基本上也构想出画面了。可是,总没有亲眼看到的时候这样,怵目惊心。

    柳晴半跪在门后,衣服穿着,鞋子穿着,裤子却不见了。潘木爬在她身上,已经满头满脸的血,却仍然像一头发情了以后就忽略了世界的野兽,只记得最原始的动作。

    凉溪把心里所有的愤懑全都融进了椅子里,拎起来一挥,潘木终于应声而倒。

    将他踢到一边,凉溪半跪在柳晴身侧。没两秒钟,她又起身去拿柳晴的校裤,帮她穿上。

    柳晴只是失了魂一样的流泪,凉溪盯着她爬满了泪痕的脸,想问南彬有没有来过,嘴却怎么也张不开。

    “孔小姐?”

    那人果然很快,并且还很厚道,药买了不止一种。凉溪拉开一条门缝,把钱递出去,把药拿进来,连声道谢。

    外头乱成一团,柳父的病房里却诡异的寂静。

    凉溪将那些药盒子挨个儿扫了眼,选了一种,也顾不得看里头的详细说明书,取了一颗就塞到了柳晴嘴巴里。

    太苦了!

    柳晴的眼睛动起来,看见凉溪手中药盒子上的字样紧急避孕。她忽然一股子委屈浓烈的要立马从胸口冲出去。张着嘴呼吸,柳晴大哭着,无声无息。

    倒了一杯水给柳晴,见她边喝边哭,一口水没下肚就咳起来,凉溪轻拍着她的背,等她平复下来。

    “晴晴,你放心,你不会就这么白白受欺负的。我,我一定帮你找回公道。这家伙……”

    姑娘在她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凉溪说得火气上来,有心想再起身去踢一脚潘木,却被拼命摇着头的柳晴拉住了。

    柳晴抱住她一条手臂只是个摇头,凉溪看着她哭红的眼,心头也是难过又气愤。

    居然可以!可以这么……

    潘木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柳父还在病床上躺着!

    凉溪越想越觉得脑子像要裂开,她现在想原地爆炸!

    “不要……不要筱筱!”

    柳晴脸埋在凉溪的手臂上,哭求道:“我求求你,不要告诉别人,你就当……就当什么也没有看见好吗?”

    “那怎么行?你……你都被……”

    “筱筱,你不能告诉别人!”柳晴痛苦万分,简直不懂最近这几个月到底怎么了,“要是大家都知道了,我以后还怎么做人?”

    “那……那就这么放过这个混蛋?”

    “不是的,不是他!”柳晴又开始摇头,说完却觉得不对,怎么不是潘木?

    “不……”

    不知道她要否认什么,凉溪只见她说着说着又哭起来,双腿发抖着紧紧蜷起。

    “筱筱,你出去了之后他都好好的。后面进来了一个穿校服的学生,他拿走了我爸爸的坠子。我问他是谁,为什么要抢东西。我想拦住他,把爸爸的坠子拿回来。他就在……在他的头上拍了一下,然后……”

    然后潘木就被拍成个动物了。

    ……

    终于从柳晴的口中知道了她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凉溪脑中突然闪现出方娜的脸。

    医院楼梯上的混乱已经结束,南彬被送进了手术室,几个目击者报了警之后不知所措,一群去瞧过热闹的护士口中兴奋地议论着。警察都来了,她们的八卦之火还没有熄灭。

    南彬某些地方是没法治了。凉溪豁出去不给机会的一刀,让大夫也难免咋舌。此人生命力顽强,在手术室里就嚷嚷着要让凉溪去坐牢,罪名便是故意伤害。

    警察很快在柳父的病房里找到了凉溪,却不能如南彬的愿,他们对凉溪板着脸的时间并不多。

    潘木已经穿好了衣服,趴倒睡着。柳晴只是眼眶红红的,看不出什么异样。警察没管病房里其余的人,请凉溪出去了。

    南彬处理完了伤口,从手术室被推出来。他面色惨白,在走廊里便开始与凉溪对峙。

    “我路走的好好的,这女的就和疯了一样……他们都是我的人证!”

    凉溪扫一眼那几个眼神呆滞,南彬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目击者,懒得听他们作证了。

    早知道人家可以掌控别人的嘴巴,她还费那劲演什么戏呀?

第二百三十九章 那个男孩(三十)

    让她来捋一捋

    会使障眼法,能够操控别人,这首先肯定不是普通人。可凉溪更关心的,是南彬操控别人做的事情。

    此人在两年前就对她表现出了敌意,她却因为身体原因和没有人手,粗俗点说她放个屁,孔父孔母都能知道,所以一直无心也无力去调查他。方娜很有可能是他指使的。这一次更是不知用什么手段,强行让潘木跟柳晴造bug。

    南彬想要天下大乱?还是他不知道柳晴能生出bug?

    这个人到底想干啥?他是什么身份?

    “我们看到她砍了这个男生一刀!”

    医院走廊里,几个目击证人瞪着眼说瞎话。他们目光呆滞,证明凉溪有罪的话都说的不差一个字。

    警察有些犯难。

    他们认得凉溪,当然也知道孔家。虽说法不容情,可执法的是人,人得活在社会里,社会里却不单单只有法。

    “你们有谁拍了视频吗?有证据就提早拿出来!”

    “没有,没有……”

    凉溪冷笑了一声,仗着她妈是大明星,仗着她爹是公司老总,难得嚣张了一回。在警察面前,势头半点不落地质问道。

    “你们说我追着砍了他一刀,且不说我这种体格能不能在非偷袭的情况下伤到对方。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他真的一指头都没有碰过我,是我疯了,拿着刀就要杀他。”

    一群呆滞到警察也觉得异样的目击者,有摇头的,意思是南彬没有碰过凉溪。有点头的,意思是凉溪的确疯了,拿着刀莫名其妙要砍人。总之,他们都是为南彬说话的。

    “很好。”这才合人意。

    凉溪拉开拉链,她衬衫上的扣子都没有系,生害怕把指纹弄没了。

    “衣服上的指纹不好提取吧?那这种圆扣呢?”

    女警察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剪下了两颗纽扣装进密封袋里不算,凉溪又让她剪了两颗,自己带着。

    女警察比凉溪高些,体型修长匀称。她弯腰低头剪扣子的时候,发现凉溪其实没有表面上那样淡定。她呼吸很乱,气息在颤,细细一看,其实手也在抖,且眼眶微微泛红。

    这警察当即就信了凉溪,再瞧那些目击证人,愈发觉得他们的状态奇怪。

    有这么多目击证人,凉溪逃不过一个故意伤人。她现在应该被警察捉走,而不是在这里振振有词。

    本来以为今天的所有事都在自己掌握之中,结果,结果……

    南彬垂眼看向自己胯间,心里恨得在滴血。靠最后一丝理智撑住,他才没有跳起来直接拍死凉溪。

    要杀也应该是刚才,现在,一来他身上没东西了,二来人太多。管住五张嘴已经不容易,这走廊里前前后后那么多张嘴,他杀了凉溪就是确确实实有罪了。

    肚子里火气在往上催,头顶上冷水在往下泼,南彬的视线锁定凉溪,五官扭曲。

    指纹查出来,这五个人就有问题。凉溪估计他们也不会一直就这么呆滞下去,他们的口供总会变一变的。即便是像方娜一样忘掉所有,不能向着她,他们口中出了两种证词,也就没有可信度了。

    凉溪不担心自己会进局子,最多去做个笔录。在孔父派的人手和毕副院长来了之后,她越发从容了。

    南彬咬得两边牙酸,凉溪倒希望他爬起来闹,但副院长来了之后,他这个受害者竟是一字也不讲了。

    “这件事情肯定有误会。这孩子是在医院里我看着长大的,她绝对不会去故意伤人。而且,她从小体弱多病,这位高了她整整一头……”

    毕副院长是向着凉溪的,他年纪大,地位高,说话重,三两句镇住了场子后,便开始安排现场这些人。

    南彬的伤不知该算轻还是该算重,他被推进了病房。凉溪去做了简单的身体检查。那5个目击证人是警察唯一能逮住盘问一下的对象,凉溪最后连警察局都没去,代她去的是那5个证人。

    走廊里很快就清了场,楼梯那边已经拍过照取过样。5个目击者被带走,南彬的病房外有警察守着,就凉溪这个嫌疑人,很不公平的在被警察问完话之后还能到处乱跑。

    孔父给女儿派过来的人挺有能耐,连微笑带恐吓,免了凉溪进过局子之类的新闻。

    警察走后,凉溪回到柳父的病房。

    房门大开着,柳父在病床上,潘木昏迷不醒,柳晴不知去向。

    凉溪这又是一惊,从病房跑出来,正要去找人时,看见柳晴抓着一个护士的手,面上泪迹未干,又添新痕。

    “你们看看我爸爸!你们救救我爸爸!”

    把那护士拉到病床边,柳晴推着柳父的身体,哭声撕心裂肺。凉溪转过脸去,不忍再看。

    普通病房里死了人,那护士出去半分钟不到,再跑回来的时候,身后呼啦啦带了一群人。

    现在是这头乱了。

    南彬那边,病房里只有他跟毕副院长两个人,沉默充斥着整片空间。南彬死垂着头,毕副院长冷眼垂眸站在病床边,盯着他头顶的发旋。两个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有一分多钟,毕副院长才冷冷哼道。

    “你真是长出息了。”

    这一句后,病房里又是长久的沉默。南彬的头越垂越低,似乎这沉默之中,蕴含着毕副院长许多无声的话语。

    你当那些大盖帽真查不出来什么?

    你居然敢在医院这种地方玩那些手段!

    你居然什么准备都不做,色心一起就准备让一个千金大小姐“神秘消失”!

    这每一句无声的逼问,都让潘木的头越来越低。但他视线直落在两腿之间,心头还是恨意滔天。

    他承认,这次做事是冒进了,可怎么也不该付出这样惨重的代价!

    眼前伸出一只被手术刀磨的布满老茧的手来,南彬立马反应过来,在那只大手中放下一枚坠子。

    坠子是贝壳形状的,无暇的玉白色。因为被人贴身佩戴的日子久了,那坠子上面刻着的一些抽象难懂的符文都被磨得看不太清楚了。

    “嗯。”毕副院长满意地点点头,从嗓子里哼了一声。

    将那坠子揣进兜里,毕副院长朝南彬两腿之间一瞧,神色立刻又变得苛刻冷漠,其中隐隐约约似乎还有不屑。

    “你就先在这住着,把你家里人稳住了,后天去参加高考。到大学随便找个车碰死了回山去。一群杂毛崽子,净知道给人添麻烦。”

    毕副院长一脸嫌弃地骂完,转身要走,被南彬一把拉住。南彬还没说原因,他便道。

    “孔筱你想都别想!当谁看不出来你那点小心思?你不起色心,她一刀能戳到那儿去?小崽子造出这么一个烂摊子,我还得防着她闹起来哩!你倒好,还想让人家进局子……你是不是想她坐个10年8年牢,最好直接被枪毙?”

    毕副院长啐了一声,抽出手要走,南彬这才认错:“师叔,我错了!我那不是恨急了吗?师叔,您行行好,帮弟子在师祖跟前提一句,看看能不能……师叔,弟子可不能就这么,就这么……”

    “住口!以后在外面再敢这样称呼,不用人家孔大小姐收拾你,老子先将你料理了!”

    “是是,我错了!您老看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师兄……二哥一走,这十几年全是我在这儿盯着,您……啊!对了!”

    南彬想到了自己的功劳:“我给那小子上了符,这会儿肯定早就完事儿了。等上10个月,柳晴一定能把孩子生下来!”

    柳晴能不能活上10个月还两说呢!

    柳父确定死亡,晚上被送进了太平间。捅了人也没啥大事儿的凉溪陪着她,让孔父派来的人帮忙联系了殡仪馆。

    潘木大概是有些脑震荡,让孔父派来的人顺便把他也安排了之后,凉溪陪着柳晴走出医院。

    暮色已渐深,从下午到现在的几个小时,凉溪的脑子就没有空下来过。

    被街上的凉风一吹,她才感觉到累。但身边的柳晴

    “晴晴,天不早了,你一个人坐车回家不安全,不如到我家去。你也没有吃饭,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好不好?”

    这可怜的姑娘魂儿都没了!

    柳晴没有拒绝,但凉溪觉得她是压根就没有听自己说话。反正她也不看路,也不看人,就跟个牵线木偶一样,凉溪便由着自己的主意,引着她先去了饭店。

    饭菜汤粥都香喷喷的,凉溪喝了两口,感觉胃里熨贴了许多后,她放下勺子,叹着气看对面的柳晴。

    要是今天晚上放这姑娘回家,明天早上被发现自杀了也不一定。

    把勺子递到她嘴边,柳晴也不知道张口。凉溪便放下碗,叫来服务生打包。提着两袋饭菜回到蓝山小区,凉溪跑来跑去地安顿着柳晴。将她送到自己的床上躺下后,才倒在椅子上休息。

    潘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等这家伙醒来,就能看看他到底记得什么,忘了什么了。

    忘掉,就像方娜一样忘掉,是最好的。如果记着,潘木那种性格,肯定是要负责的。

    凉溪头疼得一咂嘴,歪过脸看看柳晴,又感觉自己想多了。

    不管潘木要不要负责,柳晴总有心理障碍吧。他们两个人,不会在一起了。

    就是可怜了这个姑娘,一个下午的光景,遭了这些惨痛。

    不对!现在这任务不能以常理判断,他们自己不愿在一起能如何?

    凉溪趴在桌子上,脑子里转着那被她收起来的玉,还有柳晴今天说起来的坠子。她眉头紧蹙,困意却不断翻涌,呼吸终于渐渐地匀长。

    一天就这么过去。

    医院病房里,头痛欲裂的潘木呲牙咧嘴地醒来。他坐起来,左右转头,病房里漆黑一片。

    下床,摸索着开了灯,潘木适应了光线后睁眼,才发现这是病房。

    怎么回事?他怎么一觉把自己睡进病房来了?

    潘木想抠抠头,却碰到了头上的绷带。看看自己的手,他终于想起了所有的事。

    弄明白了之后,潘木第1件事是找凉溪。病房里没有,他跑出去到走廊里,只见过道里空荡荡的。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现在应该是半夜,潘木又回到病房,屁股还没沾到床,就突然想起手机。所幸手机就放在病床边的柜子上,潘木拿起来想拨号,又猜凉溪现在肯定睡着了,便只发了个短信。

    放下手机,潘木这次又没有坐倒。屁股刚沾到床沿,就想起他今天为什么会来医院。

    柳叔……

    想到柳父那张脸,潘木又坐不住了。他跑到过道里,这次却运气不好,给值班的护士发现了。

    被骂了一顿,潘木躺回到床上,怎么都睡不着。蓝山小区凉溪的屋子里,柳晴其实也没睡着。

    零点早已过了,卧室里灯亮着,凉溪趴在桌上睡熟了。柳晴身体动了动,坐起来,悄悄掀开被子要下床去。结果她刚一穿鞋,凉溪的手臂上就像装了弹簧,把她的头弹起来。

    “晴晴!你干嘛去?”

    凉溪懵了一瞬间便反应过来,揉着眼睛问道。

    柳晴还有一只鞋都没穿上呢!她仰着脸看睡得迷迷糊糊的凉溪,又低头将鞋穿好,这才哑着声音道:“筱筱,你到床上睡吧,我想去上个厕所。”

    “哦!卫生间在这边。”凉溪彻底清醒了。小心翼翼地瞄着柳晴的脸色,带她去了卫生间。

    在潘木面前,她可以装作生活不能自理,但现在谁管她?凉溪马上去厨房将已经凉掉的饭菜热上,然后便一根杠子一样杵在了卫生间外。

    里面水已经冲过了,没有哭声,也没有走动的声音。凉溪猜柳晴很可能是坐在马桶上发呆,但她依旧有些担心,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一个人的死法。

    不知道柳晴身上有没有带刀啊!她悄无声息割了腕就坏了!

    凉溪一下子紧张起来。毕竟有自杀的经验,她越想越觉得不妙。

    一个人想死,真是太容易了!

    敲敲门,里头也没声音,一个应答都不给。凉溪便叫起来:“晴晴,好了吗?好了就出来吧。”

    “晴晴?晴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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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之灾难直播间介绍:
夜半鬼村、无人古镇、半山墓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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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溪望天:凭啥她的快穿之旅就要这么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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