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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寒谣     快穿之灾难直播间txt下载     快穿之灾难直播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章 那个男孩(一)

    说一年就是一年,她极是守信。8月份的时候拿去了第一张药方,他每天晚上用幸亏不用喝的药汤泡脚擦腿,两个月,他的腿竟然真的好转了。

    “用这一张药方,坚持泡到年后,就能好了。可能依旧无法像正常人那样,但……”

    这人仗着身高压压她的头,嗓音大提琴一样响在她头顶。

    “即便不用这一张药方,我也已经很满足了。”

    照着她教的按摩方法,他到今年春也没有彻底坐倒在轮椅上起不来时,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或许更早,在明明知道她是女生,明明想保持些距离,却每每总在跟她一起打完副本、做完任务之后才猛然反应过来,怎么又没做到,怎么又忘了的时候,他就是满足的。

    “那不行!必须得用!”为这一张药方,她呕的心血都出来了。最后没人用,她就要气死了。

    “好,好,好……”

    “要是有什么不良反应,尽快告诉我……走走,你的药方出来了,我就要去露姐的工作室了。白领了她一年的工资,我亏心啊!”

    人情还了,她要去攻克心理学这座堡垒!

    他们的关系也不用来了就必须要坐一坐,凉溪拉着腐猎就要出门。结果这人腿慢慢好了之后,下盘更稳,力气大得要死,凉溪没扯动。回头看他,他露出一点点笑,很无意很谨慎地问了一句:“不要诊金吗?”

    “不要!”凉溪的回答,干脆到不行。

    他们帮她打boss,也没有要过一分佣金啊!她怎么好意思要诊金?

    这些话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所以腐猎只听见了不要。他神情竟也没什么变化,浅浅地笑道:“你……你不要,我却不能不给。”

    说着,腐猎递给她房本。

    “叔叔阿姨年纪也大了,把他们接到魔都生活吧。别拒绝,拿着,难道你觉得我一双腿还不如这套房子?”

    “你这人说话真是不让人接……”刚要摆手的凉溪放下胳膊来,有房子也烦恼,“哥,刚毕业两年在魔都买房,我爸妈会误会的。”

    “说是租的就好了……走啊!不是要去工作室?”

    腐猎自然有办法。

    腐猎先走出门,看凉溪低着头锁门,他背在身后的一只手,已经紧握地又酸又麻,快没知觉。

    开车送凉溪去了纪露的工作室,腐猎略坐了坐,便回到别墅区的家。

    偌大的房子,其实没有多少凉溪留下的痕迹。但只有一点,一点点,也算。

    凉溪特意找人用特别的木头给他做的泡脚桶,他从来也没有放在储物间里过,一直都在卧室里。尽管那泡脚桶已经将他卧室里的所有一切都熏出一股浓浓的药味,他还是没有拿出来过。

    早就已经解释过她为什么不干翻译了,将父母接到魔都后,凉溪做起了一个称职的员工,一个令人满意的学生。

    她在纪露的工作室里,一做就是10年。

    34岁,凉溪还没有结婚。父母都没说什么,女儿当初哭着跑回家,说再也不干翻译了,说以后不想结婚了的时候,实在是吓到他们。

    他们劝过安慰过,都没有用之后,也期盼过。可所有人的期盼都落了空,凉溪说了不结婚,就真的到死也没嫁。

    纪露觉得自己的嘴皮都要磨出茧了,凉溪的耳朵应该也听出茧了。她说她来做推荐,她来找人,让凉溪去考个证。凉溪现在另开一个工作室绰绰有余,但这人居然说学心理学就是学,死学,学以致用就是个屁!

    “馨啊,你看了那么多书,帮我接了那么多病人……”她却还是给着一样的工钱,她也亏心啊!

    “你自己做一个工作室嘛!学那么多,死了又带不走,趁着还能做的时候,多做些事才好啊!”

    凉溪只笑笑,不言。

    嫂子啊,死了要真带不走的话,她就不学了!

    腐猎偶尔送凉溪上下班,凉溪偶尔会为他再看看腿,他们也偶尔约好爬爬山,跑跑步。

    不玩游戏之后,凉溪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人的体型。腿治好了之后,腐猎也不再那么清癯苍白。

    男人40多岁,要是保养得好,时光简直会在这几年间停驻。腐猎看不出一点老色,凉溪也已经很成熟。纪露隔着窗子看到他们一起从车上下来,正笑着说什么的样子,明白他们再般配也没有可能。

    果然被她言中了,是女方的问题更大。

    纪露轻叹一声,也不再想什么了。她早已清楚凉溪的性格,她脾气好归好,自己决定的事情,谁在她耳边劝上一万遍也没有用。偏偏老肖也是这样的,他们两个……唉!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呢?她会的东西未免太多,可却绝不张扬,甚至一直都在刻意的隐藏。

    比如,治好了腐猎的腿后,通过老高那边再接几个病人,她连振兴国医的重担都能挑起来。但她不要,为这事还真生气了。

    她那么好的医术,到现在也就治了腐猎的一双腿,还有她儿子的两场小感冒……

    一个10年,两个10年,纪露的儿子都20岁了。他们一群四五十的人去看这孩子所参加的武术队的比赛,纪露笑望着舞台,叹道:“他那时候还没有你的腿高,天天追在你屁股后面要学武功……馨啊,我总觉得那好像都是昨天的事情一样,一转眼,他就这么大了。”

    “是啊。”凉溪也笑。

    一转眼就是20年。张爸爸和张妈妈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她也到了走的时候了。

    凉溪正这样想着,就来了电话,她走到一边去接起。

    “妈。”

    “宝啊,馨啊,你爸……你爸刚才晕倒了!”

    电话那头,张妈妈哭哭啼啼的,声音一断一续,似乎立马也要跟着晕过去一般。

    “妈你不要着急。你先挂,我打电话到医院,让他们出车接人。”

    托她这一群上流社会朋友的福,附近医院的好大夫她都认得。知道救护车开始出发了后,凉溪挂掉电话,回头就看到了腐猎。

    “我正要和你们说一声呢!我先回魔都了!”

    “怎么了?”

    不知道就罢,凉溪说了,腐猎肯定是送了她回去。张爸爸没有撑过三天,握着老伴的手走了。张妈妈的身体本来就更差些,在病床边晕倒后就住了院,不到一个月,竟然也跟着走了。

    腐猎一直在旁观瞧,连上前安慰的机会都没有。凉溪冷静至极地安排了二位老人的后事,或许是因为隐藏得深,他也看不出她眼中的悲伤。

    “肖哥,我要走了。”

    “去……咳,去哪儿?”腐猎心口一震,浑身又痒又痛地似乎要新长出千百只手来抓住她。但终究他只是淡淡一问,对这句话似乎早有预料的样子。

    “不管去哪里,都会很努力地活好的。帮我向许哥他们道别,你们,保重!”

    凉溪在墓碑前转过身,她穿着是一身黑,今日天气也不好。满天铅云沉重,不知藏了多少雨雪。

    她真真切切走进他生命的那一天,那般耀眼。走出他生命的这一天,如此暗淡。

    腐猎像是长在了那块地方一样,直到大雨湿透了他的衣物,他才拔起脚,慢腾腾回到车上,慢腾腾回到家里。

    走进卧室,腐猎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他早就不用了的泡脚桶。上前去将其搬起,腐猎拿在手中掂了掂其重量,找了个更隐蔽的地方放下。最后连衣服也没换,就愣愣坐在床边,只是想

    他命不好。

    爸妈是缉毒警,捅了一处毒窟后,光荣殉职。那时候他才两岁过点,连死亡是怎么回事都不清楚。

    不过他很快就清楚了。

    他虽然没了父母,却并不是没人要。父母的战友都是他的爸妈,对他照顾万分。他们当中有人收养了他,到他三岁,他们一家就死完了。又有一家收养了他,到他四岁,他们一家也死完了。到那时竟然还有人不嫌弃他,依旧收养了他,就这样,他害死了四家人。

    毒窟是被捅了,不少漏网之鱼却散落在外。父母的战友知道不是他的问题,还有第五家人要来收养他,他拒绝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总是活着,可他明白,跟他扯上关系的人一定好不了。再死一家人,他真的会崩溃。

    他上学,朋友会死,后来甚至同桌、班主任都会死。到他高中时,一批漏网之鱼被抓。他过了几天安生日子,胆子也大了些,到大学甚至谈起了恋爱。

    那个女孩姓赵,他叫她阿音,后来她也死了,死状凄惨到新闻都不敢报。

    他自己也受到了惩罚,被生生打断两条腿,几乎要跟那个女孩死在一起。

    但终究死的依旧不是他。

    老许是他大学同学,带着他玩起了游戏。在游戏里,他见到了老高这个贵人。他差点带累得老高出事后,那些人终于是彻彻底底被抓干净了。但他的胆子已经彻彻底底被吓没了,在游戏里还能自在些,在现实中,他连太阳底下都不敢去,又怎么敢靠近那携着一身阳光而来的女孩?

    他命不好,也是因为生得太早。要是可以年轻几岁,像小林董他们那样……

    腐猎倒在床上,翻开手机相册。

    她是不爱拍照的,仿佛就怕留下些什么。但他总算有一张,照片里,她正穿了一身蓝色的衣裳,埋头翻书。

    窗外有阳光打进来,照到了她书桌的一角,亮亮的一块。

    腐猎盯着照片看,到身上的衣服都快被他捂干了时,他又笑一笑,想到

    不对!他命还是好的。

    总算是20年,不,快24年,她都好端端在他身边,照着自己的意愿生活。

    这么久的时光,他命真是好的。

    ……

    做这个任务,她的粉丝只涨了4000个左右,还都是僵尸粉。大概是听说了她“绝世四连炸”的名号,来瞧一瞧热闹的。结果一看没什么特别之处,虽然没有取消关注,但也不会再理了。

    从粉丝数量过了8位数的主播变成还不到2万粉丝的主播,大概只有凉溪,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了。

    这种粉丝增长的速度才算正常嘛!

    剩余积分是1万,凉溪没有用来升级。升级附加条件中提到的物品反正得自己买,她先攒5万积分把空间买了再说。有一个隐藏空间,做任务肯定有些便利之处。

    任务手指剩下9个,凉溪少不得再次在心中默默感谢那位名叫焚珏的主播后,她开了新任务。

    “筱筱?筱筱!”

    凉溪悠悠地睁开眼。一双含着泪的大眼睛,再近一些,眼睫毛都要戳到她脸上来了。

    凉溪慢慢坐直,身边的好朋友见她惨白着脸不说话,刚放下的心又吊起来,道:“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去找老师给你请假!”

    凉溪一摇头,抬手抓住了柳晴的校服袖子。

    “晴晴,不用,我没事。”

    一颗心跳得让人心慌,凉溪眉头紧皱,指尖紧扣着书皮,闭着眼,心情实在不好。

    这具身体居然有心脏病……她做了这些任务,从前的许多事,真是很久也没有想起过了。果然是病痛最让人印象深刻,心脏慌颤颤那么一跳,她的记忆马上就被拉回到那一段短暂的人生。

    擦擦额头上的汗,凉溪睁眼一瞧。

    她正在读高一,身边的女孩是她唯一的好友,名叫柳晴。她扎着双马尾,大眼红唇,再清纯可爱的发型,也抹不掉她脸上慢慢长开的艳丽。

    早晨,她们正坐在花园边的小椅子上背诵课本。一朵芍药,嫩红嫩红的,从花园里探出头来,在她们右侧放肆散着花香。

    马上就要开第一堂课的时候,还有学生卡着时间,从校门口跑进来。那是个连校服也不穿的男生,一套灰色的牛仔裤被洗得泛白。他跑进校门,抬起头的第一眼,就看到在花园边坐着的女生。

    柳晴是**分的长相,芍药更是娇艳,但那些是什么?男生只看见柳晴身边,一脸苍白的女孩。

    那个男孩暗恋她,到底是普通难度,这具身体让她很容易做任务。可走一步路都要喘的感觉,凉溪实在已经体会够了。

    男生越走越近,要进教学楼,肯定得过花园。他本就紧张,偏偏偷瞄向凉溪的视线,又被她抓个正着

第二百一十一章 那个男孩(二)

    她只是无意地扫了一眼,与他的视线相接触后,微微一愣,抿了嘴唇,并不在意地又转开了眼。他却是左腿绊到右腿,险些没有扑个狗啃屎。

    “阿木!”

    柳晴看到男生,向他招一招手,如芍药花儿一样红的嘴唇绽开笑颜。那男生却眉一皱脸一沉,看也不看她便绕过花园走了。

    “哎!”柳晴竟也不觉得没脸,想追上去。但见凉溪像一根蔫掉的柳条,歪歪靠在椅子上,她又放心不下朋友,没追过去。

    不过课间,柳晴总算是找到了机会。

    凉溪坐在第1排,左手边是今年省内的中考榜眼,状元在理科班,右手边是还未成年就出了书的小名人。柳晴坐在第3排,那名叫阿木的少年,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整节课都在趴着睡觉。

    现在是6月,高一快要结束,老师也早已经看明白了班里的学生,管也不管阿木,就任由他睡去。

    下了课,凉溪趴在桌上闭目养神。她的脸正朝向右边,那出过书的小名人,手也没地方放,脚也没地方去,视线左飘右飘不知道该定在哪里。胸膛里一颗年轻的心怦怦跳着,方才定下了神,眼珠只消往左一转,马上便心乱如麻。

    不过,课间休息就几分钟,再不偷看要没时间了。小名人刚悄悄移了视线,教室最后面就有人骂道:“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你以为你是谁?滚!”

    课间还在教室里的人视线聚集在一点,柳晴眼眶都红了。她只不过是关心了一句,潘木今天早上为什么来得这样迟而已。

    小名人看到凉溪纤长的睫毛动了动,一边忙不迭地转开脸去,一边在心里暗自反感那坐在他这一列最后的男生。

    真是搞不懂,z城一高怎么会有这种人的?天天迟到,上课就知道睡觉,还打架斗殴,跟外头社会上的一群混混来往密切……那人简直,简直一无是处!

    柳晴忍着眼泪回到了座位上,垂头乱翻着书。一教室看热闹的男生“哦哟哟”,一部分想对潘木怒目而视,想想这人的威名又不敢抬眼。一部分虽在心里暗暗唾弃,却又有一点不愿承认的想法

    这老兄可以!柳晴虽然不是打进校门第1天就被封神的孔筱,那也是妥妥的班花。这注孤生的言语举止,其实挺帅的。

    电铃响起,老师夹着书进来。第一眼总是免不了要瞧第1排正当中偏右点的凉溪。大明星的基因真的是太好了,他们班里有这样一株绝世白兰,一堆青春期的叛逆男生,连脏话都没有。

    刚进校门就被推上宝座,没人有任何异议的校花,眼睛专注地盯着黑板,可却没人管得了她心里的想法。

    在这个任务中,她的目标是:不能让柳晴和潘木产生感情,不能让他们结婚,更不能让他们有孩子。在能做到这些的前提下,她最好也别让他们黑化,快快乐乐从祖国的花朵长成祖国的栋梁就行。

    错误个体是柳晴和潘木的孩子,现在还未曾出生的小家伙。

    “这任务的难度提高的话,我大概是到柳晴和潘木结婚之后再来吧?”

    跟十三交流着,凉溪翻阅着评论,视线定在一点上

    “这种任务居然上b级了!把男的……处理掉就行啊!”

    “主播不是会医术吗?随便下点药,让他们无法生育就可以啦!”

    有人在给她出主意,凉溪看得心头微动。她纤细白皙的手指在书页上轻轻地一点一点,似是无意识的,坐在她后面的男生,却不知不觉就入了迷。

    怎么还没做上几个任务,给她的信息就越来越少了?

    凉溪眉头紧锁,上一个任务虽说是成功了,但她其实没弄得很明白。一个游戏boss报复人类这种事,她还是想不通。其次,任务成功后,她有跟腐猎踩踏他们问过红衣的团队,也做过一些调查,奇怪之处不止一点两点。

    红衣的主策划,是自杀的。除了这一位,策划部几个对游戏贡献最大,堪称团队中最为重要的几位角色,没一个有好结果。

    他们有可能是被竞争对手解决掉的,但凉溪心头总还有些怀疑。那么一个佛系的团队,到底跟出了bug的boss,有没有关系?

    这个问题一直也没弄明白,现在开了新任务,迎头又是新问题。

    只说那小孩是错误个体,一普通小孩为啥会出错?

    把潘木阉了,把这两个人杀了,再不稍微柔和一些,下点药也就够了,那小孩肯定生不出来。但……

    凉溪回忆起她为数不多的几个任务,又有点不敢这么干脆。

    她做大明星的时候,要是干脆把邱佟杀了,搞不好现在自己也早没了!

    几条给她出招的评论被顶上去,凉溪抹掉眼前无人能见的光幕,考虑着要如何开展任务。突然心头“咚”地一跳,虚汗一下就从头皮渗出来。

    ……该死!

    “孔筱同学?”

    老师站在讲台上,最容易发现凉溪的异样。见她突然呼吸急促起来,便停止讲课。

    凉溪本来还想说没事,一颗头却瞬间沉重地要拽着她倒地。

    这种事发生也不止一次两次了,老师知道该如何应对。将凉溪身上带的药喂她吃下去,又将她腕上手表表盘正中间的按钮按了三下。

    凉溪已经不省人事,一教室人等了不到一分钟,教室门便被一个身高超过1米8,看面庞,看身形,一时竟然分不出男女的女人推开。

    那女人抱着凉溪,一句话不说便大步出去了。外头有更多人的脚步声,“哗啦啦”响成一片。

    坐在窗边的人位置更有利,脸贴着窗子看到走廊里三四个人走远了。柳晴的眼眶还红着,面庞之上却也换了担心。没坐在窗边,快靠墙的小名人想起那句“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忽觉了悟,哀伤而沉重地缓缓叹气。很有可能不知道这句话的潘木,他的位置是整个教室里距离教室门最远的,他小半节课都在睡觉,但此时,他却也抬起头张望。

    潘木不高也不壮,却长了一张凶相十足的脸。他浓眉大眼,眼角眉尾齐向上。还是个半大孩子,眉间却不知怎么皱出来了一道褶。他面相如古时那种凶悍的武将,即便垂眉耷眼,也自有一股凶狠的气势。偏他整日又沉默寡言,独来独往,小小年纪满脸满身的阴郁。任谁被他凝着眼一盯,少不了要遍体发寒,心中生畏。

    这么一个少年,向教室门口一瞧,迅速转过脸面对着墙又趴下后,却是一直半睁着眼睛,尽管眼皮酸倦,却是怎么也合不住了。

    又到课间,学生们口中说的都是在课上晕倒的凉溪。

    “孔筱真的是很可怜了。”

    “也不知道她等几天会不会再来……”

    “她爸爸妈妈应该会给她办休学的吧?”

    同情又惋惜的是一群在柳晴前后坐的女生,她们或是转过来,或是趴在桌子上,围着柳晴道。

    再会嫉妒的人,对一个超过自己太多的人,也不会时时觉得愤懑和不甘心。

    孔筱从出生就活在聚光灯下,她爸爸是著名企业家,妈妈是国内超一流巨星。她们在幼儿园里哭闹傻笑流鼻涕的时候,孔筱已经被冠以“梦中精灵”、“水晶公主”之类的称号。所有人都说,只有上辈子拯救了宇宙的父母,才配拥有这样的小天使。

    孔筱越长越大,只对她的外貌……如果一句赞扬是一条砖,外界对孔筱外貌的赞誉,早就能够筑成一座通天塔。

    而孔筱还不单单只有外貌。

    她活到现在,人生中可能有一半时间是在医院里。但她依旧成绩优异,可以在母亲的生日宴上弹出足够让国内钢琴大家赞不绝口的曲子,可以在读初中的时候开国画展。

    她根本就没有和她们这些芸芸众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有问题的人才会去嫉妒她。何况,孔筱打出生就是一身的病,她好到让人没法嫉妒,却又犯规得引人同情。

    “她今天早上就有点不对劲了。”柳晴叹道,“都怪我,看她难受就应该劝她去休息。明知道她是爱逞强的人……”

    准确点来讲,孔筱不是爱逞强的人,她是想要死的人。后来她也得偿所愿,高中还没有读完,便成了网上一条条标题中“在天上永远幸福的仙女”。

    柳晴喜欢潘木,而潘木暗恋她这个很快就要死的人。至于原因么,小时候孔筱去游乐场,不小心走迷了路,在公园外头看到没票进来,满脸青青紫紫的潘木,便将手中还没吃的冰淇淋给了他。

    他们再没有见过面,但潘木打开学第1次见面就暗恋她,想来只会是因为这个。

    她目前,就只知道这些……凉溪轻轻叹气,靠着软枕坐了起来。

    床很舒服,房间很豪华,鼻尖萦绕着温暖高级的馨香,胸前一阵温润的凉意。凉溪倦倦地垂眼看去,她脖子上一道红绳,穿着一枚玉,其上刻着四五行奇奇怪怪的字符。

    这枚玉是她父母爬了虹山,在山上的长虹道观里给她求来的。说来也真是神奇,孔筱自佩戴了这枚玉,发病的次数就少了将近一半。现在凉溪可以亲身感受到,这玉触体生凉,缺口处似乎是一眼神水仙泉,泉水温润,静静地就压住了她体内所有的病气。

    “小姐醒了。”

    房间里再没有别人,凉溪醒来也未出声,第1个发现她坐了起来的是家中的女佣。那女佣在门外一叫,便有两个大夫和一群医护人员走了进来。

    看他们前前后后的忙活,凉溪耷拉着眼皮,开始考虑一会儿要如何劝服父母。结果脑筋刚一开动,心又“突突突”跳起来,凉溪恼然地叹一声这连事情都不让想了吗?

    “孔小姐不必发愁,您的病已比先前好太多了……”

    医生给她吧她已经好了,要怎么怎么样,很快就能全好了。凉溪只是连眼皮也不想抬她也是大夫,一般大夫讲这些话的时候,有很大可能是安慰。

    “筱筱,你就听爸爸一句劝吧。”

    等大夫走了,痴情专一、年少有成、加之英俊潇洒的父亲大人就来了。

    凉溪望向窗外,跟孔筱一样,别的事情都好说,但谈起这一件,就没得商量。

    “一个破高中,有什么好读的?爸爸给你请最好的私教,我们筱筱在家里轻轻松松地学好不好?还有,上一回你开国画展,鲁大师说要收你做徒弟,你……”

    “爸爸,一个16岁的正常女生,现在就应该在高中的课堂里。”凉溪转回脸来,神情凄然地恳求道。

    “爸爸,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你就让我留在学校里吧。我想和那些同学生活在一起,在学校里我很开心,你和妈妈不要给我办理休学好不好?”

    “筱筱,你的身体支撑不了的。”为人父者一脸苦口婆心,奈何女儿就是任性。

    “在学校也是支撑不了,在家里也是支撑不了,我要是哪天真的死了,我还是宁愿死在教室里。”

    “你这傻孩子,胡说的什么?”

    孔父听得也心酸了。

    “天天把死字挂在嘴边,怎么能好呢?咱们筱筱不会死的。”

    凉溪直视着他,嘴角挂着一弯美丽而又无谓,似是早已看透了生死,早已不畏惧的笑容。直盯得孔父撇过脸去,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拍着。

    “爸爸,妈妈呢?”

    凉溪靠着孔父的肩,5个字一出,便明显感觉到支撑着她头的这半边宽厚肩膀一僵。

    “你妈妈忙着拍戏呢!我已经打电话告诉她了,她很快就会飞回来的。”

    凉溪撅起嘴,嘟囔道:“我都这样了,她还是要拍戏。”

    “没办法。妈妈是大明星嘛!”孔父倒是很支持妻子的这份职业和追求。

    “明星明星,连自己的家人都没办法陪,我将来一定不要做……”

    凉溪的话还没讲完,孔父的眼色已经缓和了。但外头响起的一串“嗒嗒嗒”的由穿着高跟鞋的脚踩出的声音,却让他的肩膀又僵了。

    凉溪一抬眼,对来人笑道

第二百一十二章 那个男孩(三)

    “妈妈!”

    连鞋都没来得及换就跑进来的巨星,在子女面前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

    “我的宝贝儿啊!”

    女人挤开丈夫,侧坐在凉溪床边,捧着她的脸蛋瞧。见女儿比起她走时好像又瘦了,她对凉溪是嗔怪,对丈夫却是实切的埋怨。

    “我就知道,你肯定管不好我的筱筱,我一走她就要进医院……宝贝儿,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你呀,妈妈不看着就耍小脾气。”

    身为巨星,孔妈妈身后自然还缀着一串助理。有这些外人在,孔父只是好脾气。妻子说他哪里不对,他都低三下四应下来。

    巨星的几个助理,男女参半,个个都有种历经风波之后被打磨出的沉妥。其中却有两个另类。两个女生,年纪也就比凉溪大不多,应该是刚毕业的学生。从孔家在市里有好几处的大房子中走出去,两人不由得悄声感慨。

    “孔先生真的是绝世好男人啊!”

    “孔筱小姐真的是好漂亮啊!”

    “我每次看到他们一家人,就觉得这个世界是可以像童话一样美好的。”

    “只可惜孔筱小姐身体不好……”

    童话书在这些普通人的眼前合上了,但里面的故事还在继续。房间里没有外人了,孔妈妈还是在念叨凉溪的身体,她丈夫却听不下去,关怀了几句便出去了。

    “筱筱,妈妈是请了假过来的。你也知道,梁爷爷脾气不好……”

    “你又要走了吗?”凉溪一脸失落。

    孔妈妈心怀愧疚,急忙承诺道:“筱筱对不起!等妈妈将这部电影拍完,一定好好陪陪你!10月份是咱们筱筱的生日,妈妈一定会回来,给你办一场最盛大的生日宴会。”

    “哦。”凉溪没见得有多么高兴,毕竟,“最盛大的生日宴会”,孔筱到现在也过了十几回了,实在没什么可好奇激动的。

    父母都走了。女佣端进来食物,精致小巧的盘子,罗列了十七八个。但他们家小姐还是跟从前一样,眼睛只看着窗外。

    凉溪在柔软的床上半躺半坐着,不由自主放空了脑子。有关于目前这个任务的一切,潮水一样在她脑中退去,借着那种她体会过的倦意,她回想起很多往事。

    尽管她活得不是很久,日子还重复又单调,女佣隔了半个小时进来劝她吃点东西的时候,她依旧是那样的姿势,那样的眼神。

    “小姐,夫人刚刚才劝过您,您就吃一点吧。”

    女佣30多岁,在这间屋子里已经做了十几年工。她知道的,甚至比孔妈妈的那些助理还要多。对躺在床上,一半是身体气息奄奄,一半是心灵半死不活的女孩,她是真的同情。不过,她什么也做不了。能做的只是劝,劝她多吃些东西,劝她少考虑些琐事,还总是没用。

    凉溪被她的声音唤醒,却没搭理她,只有眉头皱得更深。见她的一只手在胸前烦躁地划拉了一下,呼吸又有些急促起来时,女佣的心头也是一颤。正要去叫医护人员时,她见凉溪狠狠一拽脖子上的红绳,没有拽断,只是扯痛了肌肤。

    “哎呀小姐!”

    女佣连忙上前去查看,他们家小姐皮肤脆弱娇嫩,细细的红绳在脖子后面一磨,已经是艳艳的一道红痕。

    胸前的玉虽然凉润润的,但这东西真的有点重,压在胸口上,莫名使人急躁。凉溪拿手托着,那股躁意还是萦绕在心。她扯又扯不断,解又解不开,要剪刀,肯定也拿不到。这么一想,凉溪就更烦,将这玉丢开,看到床边的餐盘,简直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没有食欲,看到吃的已经想呕。

    “快端走……不要管我了,端走!”

    再看一眼就真的要吐了!

    凉溪挥手打开女佣的胳膊,脖子后面一道辣辣地疼。她长长呼出一口气,闭上眼,脑袋向后在床头上一磕,就又睁开眼,看向端着餐盘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下的女佣,叹道。

    “算了,拿过来吧。”

    忍着呕意吃了小小几盘,女佣心头惊讶,嘴角却露了笑。凉溪再说让她端走餐盘时,她就点着头痛痛快快走了。

    “等等!”

    凉溪又叫住她,道:“你去书房里找找,看有没有关于医术的书。顺便,帮我问问爸爸,我什么时候可以去学校。”

    都过去了。她可能再也回不到曾经生活的地方,即便回去,她所认识的那些人,肯定也跟记忆中不一样了。他们也要生活,他们也要向前走。即便那一处时光没有流动过,他们还都没变,但她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凉溪了。

    他们都是走各自的路,过各自的生活。即便途中产生交集,日后还是进各自的棺椁,渡各自的轮回。其实细细一想,谁都一样,谁都没差。那属于她的人生里,她没有扮演,确确实实就是自己的人生里,所遇到的那些人,其实跟这些任务世界里的角色相比,虽然特殊些,但可能,也没有那么特殊罢。

    偶尔翻起来想一想也就罢了,她的日子,暂且还是要这么过下去的。

    孔筱这个角色可以让她很轻松地达成任务目标,现在,她要抹掉这具身体唯一的弊处。

    真庆幸跟爷爷学了医术,不会医,摊上这么一具身体,可怎么办啊?

    “小姐,书房里只有这一套您小时候看过的草药卡通图集。”女佣提着一套封皮花花绿绿的书回来。

    “先生说,让您在家里休息两天,等7月初再去学校。”

    “不行,7月初去,几天就要考试了。爸爸在哪儿?我去找他!”

    凉溪下床来,扫了一眼那套儿童图书,又嫌弃道:“我现在又不是四五岁,干嘛拿这个来?家里没有的话,去书城买几本回来嘛。不要这种全是插图的,去找专业书籍……算了,你先等一等,我一会儿在网上找了书名,你叫人去买……算了,我现在就给你找。”

    一会儿主意就换了三换,凉溪上网搜了些这个任务世界的医学巨著,叫人打了一张单子出来,便再不管了。

    “喂?洪姐……嗯,嗯……”

    大明星尚且如此忙,遑论企业家呢!凉溪下床来,压根就没想着找到活人。她打电话过去,对面是她父亲的秘书。

    “好姐姐,你就跟我爸爸说一声嘛!现在还不到20号呢,爸爸要我7月初再去上学,这半个月会很无聊的。洪姐姐……”

    对面一听是她,连笑带哄,话头却不让。

    “筱筱啊,好些了没有?不是姐姐说,你也要学会爱惜自己。学上不上无所谓,自己的身体才最重要嘛。姐姐可不能把电话转过去,孔总说了,别的事儿都可以,这一件不行。大家顺着你的意思不办理休学,却也不能真的让你把身体弄坏了……”

    电话那头的女人应该是笑的太多了,讲话的时候字字句句夹杂着醇醇的笑意,令听的人如沐春风,即便被拒绝了也难生起气来。

    父母很宠她,但一碰到有关她身体的问题,就跟孔筱遇到有关上学的问题一样坚决。

    没得商量。

    电话一直没打通,真人也一直没见到。凉溪整日待在屋里,幸好有医书为伴,否则她真要不顾身体想办法逃跑了。

    她自己没什么力量人手,让父母帮忙去查柳晴和潘木,定会惹得他们怀疑……

    过于用功了也是罪。被女佣收掉了书,无所事事躺在床上的凉溪,眼睛瞪着天花板想。

    这两个人的孩子为什么会成为错误个体?还是在三五岁,自己没有经历过任何事的时候?只能从他的父母身上着手了。

    清晨。

    卡着上课铃进教室已经很过分了,卡着上课铃进校门,就有点令人不想原谅了。

    潘木今天早上又来迟了。老师已经讲了5分钟,门外传来一声粗嘎的“报告”。一听这声音老师就知道是谁的,将手中的书一抖,“哗啦”一翻页,那声报告也就被翻过去了。

    门外迟到的人竟也识趣,老师没过来开门,他就清楚那不是让他进去的意思。无所谓地将书包往脚边一丢,他背靠着墙,垂着头闭上眼,十几分钟动也没动,好像是站着睡觉一样。

    老师没有再被打断,直到半节课后。

    平常上课的时候,过道里是少有人乱走的。大概是因为今天他在外面罚站,不过20分钟,在自己身边走过的人已经有三个。不知是老师还是学生,反正人家都没搭理他,潘木也就都没有抬头看。

    但是有人爬楼梯的时候,那极轻极缓的脚步声与喘息,却引得潘木睁开了眼。这轻轻的脚步声中,还夹杂着另一个人同样缓慢,踩下去时却沉沉的,似乎有回音的脚步声。

    这个声音好像是……

    潘木不知不觉就盯着楼梯脚看,一只白色球鞋的鞋尖出现在拐角。他呼吸一滞,穿白球鞋的人却没有直接走出来。而是脚尖一转,向身后的人轻声道:“好啦!你回去吧。”

    ……

    “呐,送给你吃。”

    ……

    她讲话总是很温柔的慢慢的,一句话的结尾喜欢加“啦”呀“啊”呀这样的字眼。这前后二者都犯他的忌讳,他讨厌疯了说话不干干脆脆清清楚楚的人。只有她是例外。

    潘木马上垂下头,半秒钟后,又迅速提起了脚边的书包。背部跟墙面分开,站成一棵小白杨。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心头暗恼好死不死今天迟了!

    凉溪从拐角走出来,轻轻的脚步声一顿后越来越近。潘木如同一尊逼真的雕像,抓着书包袋子的手还有处用力,另一只手垂在腿边,明明是最自然的五指微微弯曲的手势,潘木却觉得他手快抽筋了。

    他一动不动,连胸口似乎都没有起伏。他觉得现在不管想什么,做什么动作都是不对的,所以便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的站姿有一种僵硬姿态。

    慢慢走近他的,是他关注了很久的女孩。潘木却一直死死地低着头,眼角余光瞥见那迈进他视野的白色球鞋时,他头一回有了动作。脖子一僵一缩,脸和胸口的两条线快变成直角,他视野里剩下的球鞋,就只有他脚上的那一双了。

    不是很脏,真庆幸他昨天刷了鞋。但是,因为穿了很久的缘故,鞋子上到处是碎小的缝。即便刷得再仔细,鞋帮也是黑黑黄黄的。

    潘木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本来漂浮在一片云中,看到了他那双鞋后,似乎这鞋长出了手一样,拽着他那颗心坠到荆棘地里。

    一米距离之内是他暗恋的女孩,他已经能够闻到对方头发和衣物上的那种清香。换成是任何一个男生,都会希望现在的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潘木却只闭上了眼睛想快点走过去吧。

    可惜,他活到现在,真正祈盼期望的不多的几件事情,没有一件是如愿的。这一件也没有例外。

    脚步声到了他的身前,就停下了。再往过走一米,就是教室门,她为什么不过去?

    潘木没想过他的脑子还能乱到这种程度,凉溪脚步停下的那一瞬间,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在想什么。但混乱的大脑却可以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声音

    “同学,老师今天心情不好吗?”

    这声音弱弱的,柔柔的,到了他耳朵里却如洪钟大吕,潘木被震得睁开眼睛,抬头望向面前的少女。

    “……”时间长到已经让凉溪觉得有点尴尬的沉默之后,潘木才出了一点声音,“啊?”

    “呃……”凉溪眨巴了一下眼,心内觉得有些好笑。有心想要将问题重复一遍,又觉得她重复讲述的样子会跟潘木一样,看起来很傻。

    “你,你怎么站在外面?是因为迟到了吗?”

    “唔……嗯。”

    潘木又猛地垂下头去,嗓子里含含糊糊答应了一声,脑子里已经飚了1万句对自己骂的脏话

    他刚才简直就像个白痴!傻b!

    还没骂完自己,潘木就感觉到凉溪走到了他的旁边。他完全控制不住转动的眼珠,一脸呆地看和他站在一起的凉溪。

    “你……”

第二百一十三章 那个男孩(四)

    她为什么要和他一起站在教室门外罚站?

    凉溪站在他的左边,他们的手臂距离太近,不足20厘米。潘木只觉自己左半边身子酸麻,快要失去知觉。

    他一脸惊讶呆滞的看着她,凉溪微微歪了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的回视。二人对视了三秒钟,教室门被打开。

    整个教室肯定有上课不专心的人,他们注意到了在窗外走过的女生。等呀等,对方肯定到了教室门外,却没有喊报告,便举手向老师道:“老师,孔筱来了。”

    老师打开门,就见凉溪规规矩矩地在门外跟着一起罚站。见他出来,绞着手一脸愧色,道。

    “严老师,对不起,我,我今天迟到了。”

    这老师当场忍俊不禁,连话都不知该说什么好。扫一眼凉溪身后的潘木,他真是希望对方能抬头看看他的眼神。

    快听听,这才是学生对于迟到的正确处理方式。

    道歉,说明原因,表示反省。偶尔迟到一次,哪个老师犯病了会死抓住不放?

    不过,潘木么……他道歉了也没用!他天天迟到,态度越好,会越令人生气!

    “都进来吧。”

    有原因有道理天天迟到早退的学生,迟到了一回,又道歉又羞愧。没原因没道理的学生,理所当然,理直气壮……人果然是不能比的。

    凉溪走进教室,并不多说话,只是向同学们弯了弯腰,为打断了他们上课表示抱歉后,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潘木在她身后跟进来,见她如此有礼,自己却怎么也做不出来。可不做对比又未免过于鲜明,一时走路连手脚都不协调了。

    座位满了之后,严老师讲完了下半堂课。铃声响起,老师离开后,柳晴连潘木都顾不上关心,跑到凉溪桌边,欣喜道:“筱筱,你总算是回来了。你不知道这几天我有多担心。都怪我,那天早上你看起来就有些虚弱,我应该劝你早早回家的。”

    凉溪微微笑着安抚柳晴,班里两个最漂亮的女生凑在一处,大家的视线免不了都往这边来,也包括女生。

    女孩子们没有主动接近凉溪的。一来是因为面貌对比鲜明,二来是因为家庭条件对比鲜明。别说班里,整所高中都找不出一个前后两者都能拿出来跟凉溪比一比的女生。

    太优秀的人,即便温柔随和,也总有一种高高在上,难以接近的感觉。柳晴是因为刚入学那会儿跟凉溪做了两三个月的同桌,关系才慢慢亲近起来。别人就没那个运气,分班之后,大家都坐单人桌了。

    潘木眼中都是红血丝,他是真困,却硬撑着整节课没睡觉。老师讲的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脑中只是回想,凉溪站在他身边时的感觉。

    迟到……原来她不敲门喊报告,是因为觉得自己也迟到了,所以该在外面罚站。

    潘木趴在桌上,只有臂弯和桌面能够看到他眼中的笑意。

    傻女孩,他们怎么能一样呢?

    这样一想,潘木眼中的笑意又没了。

    他们怎么一样呢?她的球鞋那么干净,面庞那么美丽,童年那么梦幻,父母那么恩爱……他们怎么会是一样的呢?

    上午很快过去,大家要成群结伴去食堂。柳晴收拾着桌面站起身,回头往那角落里的座位一看,男生被电铃声惊扰到,头一动,又趴好睡了。

    教室里学生很快就几乎走光了,柳晴磨蹭着,见坐在第一排的凉溪并不起身,她上前去问:“筱筱,你不出去吃饭吗?”

    凉溪合上课本,偏头冲她一笑,道:“我不出去啦。上下楼梯又要费事,李姐会帮我拿上来的。你怎么也还不去食堂呢?”

    “啊……我……”

    柳晴结结巴巴的,回头见潘木还是睡着,她有点不敢上前去打搅。但,天天不吃中饭怎么行呢?

    凉溪的视线跟着瞧过去,眼光在他们两个人之间转来转去,笑容单纯而好奇地悄声问道:“你们是朋友吗?”

    柳晴脸一红,忙不迭地否认道:“不是不是!我们是……我们家……我们两家以前是邻居。”

    “哦。”凉溪点点头,不多问了。

    她的女保镖很快给她带来了午饭,柳晴也不再耽搁,急急忙忙去了食堂。

    “李姐,你也下去吃饭吧,不用守着我啦。我吃过后,会叫你的。”

    李姐眉宇间有一股英武之气,着实雌雄难辨。她凝目盯着在教室里睡觉的男生,有些不放心。无奈他们家小姐十分不愿让人觉得自己特殊,最后还是把她赶了出去。

    教室里只剩凉溪和潘木两个人。

    见潘木还是睡得沉沉,凉溪很小声地打开饭盒盖,悄无声息地吃饭喝汤。金属材质的饭盒款式很常见,就是特别大,还有三层。如果换了孔筱,大概连十分之一也吃不了。现在是凉溪,她在努力多吃,可将饭盒吃空,那不现实。

    凉溪频频回头望向潘木,而潘木又开始觉得抽筋。

    他明明可以保持这个姿势睡一上午,但听到凉溪问柳晴他们是不是朋友时,他忽然就觉得胳膊麻了,腿的位置也不对,反正是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受的。

    那个李姐一走,教室里的空气似乎也跟着她走了。潘木喘不过气来,觉得这偌大的教室里,饭菜的香味倒在其次,坐在第一排的那个女孩似乎化在了这片空间里,轻微的声音和气味就在他手边,压得他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咕噜~”

    不过,他人不敢动,胃可不管那么多。

    凉溪的筷子一停,潘木觉得自己所有头发都竖了起来,一根根恨不得从他头皮上逃跑,实在丢脸到待不下去了。

    现在从窗子翻出去是不是比较好?不行,万一腿一麻摔倒了呢?当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吗?不行,教室里怎么什么声音都没了……

    十六七岁的男生,正是能吃的时候,一上午的时间过去,肯定会饿。如果凉溪没在,潘木早就拿出包里的馒头了。但现在她在第一排慢条斯理地用午饭,和所有人一样的课桌,她坐着用餐就是大理石长案。他怎么可能拿出馒头就矿泉水,“咕咕咕”三分钟解决一顿午饭?

    凉溪的食欲被影响到,她是真心有点不好意思吃了。搁下筷子,她将饭盒里的一盘每个跟饺子差不多大的小水晶包子端出来,却又犹豫该不该给潘木送过去。

    是不是有点太伤自尊了?要是被人家倒掉,以后可就不好做任务了。

    端着一盘小包子,凉溪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教室外头走廊里,“哒哒哒”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再一看,教室门已经被推开,柳晴回来了。

    食堂里的饭菜是可以单买并且带出来吃的。过不上几分钟,还会有别的学生不愿意去挤食堂,回来在教室里吃的。

    看到柳晴提着两份饭回来,凉溪马上知道该怎么办了。虽然有点缺德,但伤任务目标自尊这种事,她是不会亲自去做的。

    “晴晴!”

    凉溪招手叫过柳晴,把小盘子塞给她,悄声问道:“你们真是邻居吧?那……”

    柳晴一只手提着两份饭,另一只手接下小盘子,不明所以。凉溪连比划带眼神示意,柳晴才慢慢明白了,笑道:“好啊你,这么可爱的小包子也不说给我一个,你们关系很好么?”

    还没那么开放的时代,女孩子们之间互相用男孩子来打趣,十三连忙提醒:“咳咳……咳咳……孔筱是个16岁的单纯女孩。”

    自己给十三安排的任务自己已经忘了,凉溪一愣,脸面一红,扭过身去不理柳晴了。

    “嘻嘻,好筱筱……”

    将饭盒放在自己桌上,柳晴跑过来揽住凉溪的肩膀认错。借着凉溪的手吃了一口她的午餐,柳晴睁大了眼睛,鼓着腮帮“嗯嗯”有声。听到外头过道里又来了脚步声,她立马撒开手回到自己桌边。拎起一份饭菜,小心地塞到了实在只能装睡的潘木的桌仓里。

    凉溪从头到尾都注意着,教室里又有人进来时,她才继续吃饭。

    饭盒虽然平平无奇,但却有点过大了。同学们都在边吃边注意着凉溪的饭盒,却不能像柳晴一样过来细瞧。且不仅能看,还能品尝。

    “哇……这是什么啊筱筱……嗯嗯……这个真好吃……”

    见柳晴塞了一嘴好吃的之后,幸福地弯起眼。凉溪轻笑,她问什么就回答什么。

    即便在上个任务世界没有做过心理医师,凉溪也能感受到,这女孩的单纯可爱。

    在她这儿吃饱了后,柳晴不好意思地笑笑,道:“筱筱,你都还没有吃饱吧?对不起……”

    “没事,我吃好啦。你帮我多消灭掉一些,晚上回去,我还能少听些唠叨呢。”凉溪讲的真话,巴不得柳晴帮她多吃一些。

    “你午饭怎么能就吃这么一点呢?你看这些都是我吃掉的,除掉那一盘包子,你才吃了多少……我不要啦,我再不要了,我的午饭还在那呢!”

    柳晴连连摆手,回到自己座位上,苦着脸摸着肚子,当天吃撑了。

    凉溪收起里头少了一个小盘子的饭盒,出去交给了李姐。教室里同学回来的越来越多了,潘木这时候才敢偷偷抬抬头,见凉溪正翻着书页,他松了口气,屁股推着椅子往后一点,看到了跟他乱七八糟的桌仓一点也不搭的6个摆成一朵梅花的小包子。

    盘子也是梅花形状的,潘木拿起最当中的水晶包,包子下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花蕊。

    他就坐在教室最后面的角落里,没人能窥探到他的视线所及。潘木出神地盯着手中皮薄到可以看清楚里头有什么馅料的包子,不知柳晴回头,见他注意到桌仓,浅浅地一笑。

    班里住校生较少,放学,很多人都收拾书包。凉溪慢腾腾落在最后下楼,柳晴也不急着回家,陪着她一起在后头走。除了值日生,潘木还在她们后头。

    套着一个塑料袋的饭盒,潘木终归是没打开。将塑料袋取下,他将饭盒丢回到柳晴的桌子上,留下的只是一个袋子。

    几个值日生默默盯着他丢饭盒,又用塑料袋不知装了什么东西,塞在口袋里。还没等他走出教室门,便交头接耳起来。

    “哎,你们谁知道柳晴跟他是什么关系呀?班花倒贴还爱答不理的。”

    “不知道,听说以前是邻居。”

    “不说是亲戚吗?”

    “切,算了吧!柳晴他们家在市里还有店面呢,能有夜里摆摊被城管追得满街跑的亲戚?”

    ……

    潘木多多少少应该听到了些,但他不在意,一步跨两阶的下着楼梯。在学校睡了一天,这时候他的精神头倒是好。

    出了教学楼,他见到前方还没走多远的凉溪,脚步立刻慢了下来。手插在上衣口袋里,不知摩挲着什么东西。

    高考已经过去,学校里少了很多人,但停驻在凉溪身上的眼光照旧很多。有些高二的男生吹一声口哨,就是对她最过分的举止了。至于什么上前表白甚至是骚扰,打开学到现在,孔筱就没有遇到过。

    首先,被曝光在网上,天天给人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滋味也不好受;其次,女神各方面条件太好,表白什么的,自惭形秽,干不出来;其三,女神身体不好,万一气出个好歹,那是要偿命的;其四,也是最重要的……

    那个女保镖真的很吓人!

    潘木装作无意地盯着前面那不管走在哪里,都是各类眼光聚集地的女生,心里天人交战到底要不要还盘子。

    就这么,陪着她慢悠悠走出校门。

    “孔、孔筱同学!”

    大概就是因为在心里说了太多遍一定要冷静,所以开口的时候才结巴了。

    班里出过书的小名人高霖在校门口等凉溪,见她走来,连忙扶了扶眼镜迎上前,一句“我们”怎么也说不出来地道。

    “孔叔叔和我爸爸一起去十珍楼了,他们说让我……我跟你,在放学之后,也到那儿去。”

    通过电话确认了之后,凉溪和高霖上了同一辆车。

    向朋友挥挥手,车子走了后,柳晴看见不远处的潘木。她露出一个令人眼前一亮的笑容,向他跑去

第二百一十四章 那个男孩(五)

    “柳晴,我跟你没有关系。我欠了柳叔叔的学费,不想欠你任何东西,你以后最好不要靠近我。”

    潘木五指抓紧兜中的盘子,抢在柳晴前道。他的语气倒没有前几次那么差,不过如此冷绝,柳晴反倒更难过。

    “我又不要你还……我们到底从小一起长大,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柳晴含着眼泪,问询也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底气。潘木并不搭理她,一侧身走过了。柳晴咬着唇角,校门口人多,她迅速抹掉眼泪。然后,竟然又追着潘木的身影去了。

    “那小子别是会给人下降头吧?”

    校门口人堆里,几个勾肩搭背走在一处的高二学生,颇为费解地盯着柳晴的背影。他们之中个头最高的那一个,因为天气热,将校服脱下来搭在臂弯里。短袖遮不住的两条胳膊,相当粗壮。他眯着眼,直到潘木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咂巴了一下嘴,骂道。

    “这小子真是招人厌得很!不就一摆地摊的,傲什么傲?”

    “哥,听说他打架厉害得很呢!”一小跟班情报很灵通。

    “嘁!算了吧!一根火柴棍,饿死鬼一样,能有多厉害?”另一个小跟班就比较会说话。

    几人最后扫一眼潘木和柳晴消失的街角,甩着书包回家了。

    十珍楼的包厢。

    在车上一直没敢讲话的高霖见到长辈,有长辈起了话头,才跟凉溪开口。不过,他们虽然座位近,平日交集却实在不多。高霖开口问的,也就只是一些有关于凉溪身体的事。

    互相恭维过了生意场上的成就,两个男人又互相夸赞起对方的儿女。不见得用了多少真心,话肯定都说得极好听。

    “谁不知道高老板的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拿得出手!”

    “嗨!他们算什么?老大还让我省点心,小霖么,出了两本书,给一群长辈夸了几句,便飘飘然找不到北。哪里比得上孔总的千金,才貌双全,日后不管走哪条路,都是前途无量啊!”

    两个都凑巧来学校接孩子的成功人士,从十珍楼里出来后,都像是打过了一场仗一般,长吁一口气。

    坐进自家的车里,凉溪乖乖靠在后座,问道:“爸爸,今天怎么会来校门口接我?”

    “我知道,咱们家的筱筱这几天啊,肯定埋怨死爸爸了。”孔父顺一顺凉溪的头发,似乎他的女儿还只有七八岁一样,语气宠溺地哄道。

    “所以,爸爸亲自来接你回家,当作赔罪,好不好?”

    “谁家的赔罪是这么轻松的?”凉溪一撅嘴,脸上却已经露了笑意。

    “那怎么办呢?”

    孔父顺着她哄,看不出半点不耐烦。

    有时候,女儿可比儿子厉害多了。想想刚才在十珍楼里,某人那小小年纪便成名的儿子连话都不会说的模样,孔父心头便一阵得意。凉溪这会儿便是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愿意搭着梯子去摘。

    车子里是一片融洽,饭桌上也是一片温馨。饭后,凉溪回到卧室,却是也长吁一口气觉得麻烦。

    “筱筱。”

    “啊?”一口气卡在半截儿,凉溪整理好笑容去开门。

    “爸爸,什么事?”

    “我听于姐说了,你是不是把脖子上戴的东西去掉了?”孔父一脸不赞同地问道。

    “没有啦!我只是换了一条链子而已。白天戴着,晚上在枕头边放着……喏!”凉溪从领口之中掏出那枚玉,解释道。

    “筱筱,这枚玉可是长虹道观里头两百岁的观主送给你的,可不能丢了啊!”

    “怎么可能会丢掉?那是爸爸妈妈给我求来的。”凉溪有点生气,“只不过,那东西很重。晚上睡觉的时候压在胸口,气都喘不上来。”

    白天戴着凉凉的,在这大夏天倒是很舒服,晚上实在戴不住。

    凉溪解释了一番,知道她没有丢掉,孔父也就放心了。

    夜渐深了,凉溪关掉灯,摘下胸前沉甸甸的一块玉放到桌子上。躺在床上,她一时没有睡意,也没有看直播,脑中只是柳晴和潘木两个人来回闪。

    柳晴是个挺好的女孩,他们既然以前认识,那也就能算是青梅竹马了。万一一个暑假过去,潘木不喜欢她了,那就凭空多出些艰难和麻烦。

    暑假快到了,整个假期,她是一定会在家里休养的。就趁着这几天,一定要先表示些什么才行。

    怎么表示呢?太直白了,会不会引人生疑?她看潘木早熟得很,不能把他当一般的高中生来对待。

    凉溪在脑中盘算着,渐渐产生睡意时,她开始变得迟钝的大脑,零零乱乱飞过许多念头。其中一点,便是桌上的玉。

    她走过的任务世界,其中有一半,与她曾经真正生活过的地方很是相似,却又各有不同。比如这里

    国内有一处佛寺,一处道观。大名传遍这颗星球的每一个角落。她所佩戴的这枚凉溪也觉颇是神奇的玉,就是出自长虹道观之中,被如今年纪肯定超过了180岁的观主,施了点玄奇道术,才有如此触体生凉,甚至可以治疗缓解心脏病的神奇效用。

    这世上还有活了180岁的人!她十几岁的时候肯定不信……

    凉溪沉入梦乡,在柔软舒适的被中睡得香甜,但这世上,并不全都是她这样好命的人。

    不过九点钟而已,时间还很早。这座城市中,也并不全都是高级商厦和窗明几净的品牌店,在凉溪这具身体从没有踏足过的地方,夜市正热闹。

    潘木将一只棉花糖插在架子上,见衣服摊上来了人,连忙擦擦手,走过去问道:“衣服裤子一律30块,阿姨要哪件?”

    他那张凶横的脸,做起生意,竟也能柔和起来。

    潘木的小摊生意其实还算不错,他模样实在不像个学生,又在这夜市里打了一场成名之战,也没什么人敢欺负他。加上他一个人管两个摊子,一晚上总有些进帐。学校里的饭比起外面已经很便宜了,他怎么也不至于午饭就用冷馒头和矿泉水来将就。

    棉花糖那边的生意更好些,小孩子总是爱这些东西。潘木走来走去的忙活到11点,人才渐渐少了。

    在忙碌中过完一天,凌晨1点,潘木开始收摊。没人帮他的忙,摆货、收货、上车,全都是他一个人完成。他自然没驾照,骑着个电动小三轮,回到家收拾妥当睡下,怎么着也得到两点以后了。

    或者,更晚。

    “儿子!”

    远远听到这一声把子念成“灾”音的方言,潘木的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了下去。

    他住的地方已经到了,否则潘木真想开得快快的,离这女人越远越好。将三轮车停下,他盯着戳车厢里头几个装衣服的大黑塑料袋子的女人,眼神狠戾,一言不发。

    女人肯定是他的生身母亲无疑,旁的不提,那一脸凶相,潘木原来是随了母亲。

    这女人个子矮,小小的电动三轮,她要去戳那些塑料袋子,也得踮着脚。但矮并不代表弱,女人身材粗壮,一脸横肉,掩不住的凶相。给潘木那么瞪着,换了胆子小的人恐怕腿都软了,女人却视而不见,只好奇袋子里的东西,三两下就抓破了,露出里面花花绿绿的衣服来。

    “滚!”

    从三轮车上一跃而下,潘木一把拽住女人的手,连妈也不叫,连她来到底是为什么也不问,只有一个干干脆脆的字。

    女人也不恼,操着一口方言道:“儿子,你就住在这里呀?是姓柳的给你找的房子,还是你自己租的?这段时间生意怎么样?挣了不少了吧?手边有余钱没……”

    女人只是问个没完,潘木冷眼瞪着她,二人像归像,着实难以令人看出是母子。

    潘木只是沉默,看她的眼神像是对着仇人。女人也浑不在意,一拍那塑料袋子,继续用方言嚷嚷。

    “嗨,我知道,你是想挣钱给那姓柳的还!我说……”

    咽了一口唾沫,女人又“啪”地一拍塑料袋,道:“儿子,那姓柳的欠你爸的多了,别说是供你上个高中,把他们家的店送给咱们,姓柳的也还不完!”

    “你有那闲钱给姓柳的,还不如给你妈我!”女人最后还是惦记着钱。

    他今年已经16岁了。从记事开始,心就一遍一遍寒透了,现在再心寒未免过于矫情。潘木面无表情,盯到女人也开始尴尬时,冷然道:“你想和我再干一架?”

    女人语塞,笑起来只让潘木更觉可恶道:“嗨,说什么呢?你是我怀了10个月生出来的,生你的时候险些没要了老娘的命。咱们是妈跟儿子……”

    女人的手从塑料袋子上移开了,她向路边两栋楼里张望,问道:“你住在哪儿啊?车往哪里停?我给你卸货!太晚了,妈在你这儿挤一挤!”

    他让她生的时候,险些要她的命。他让她养的时候,他几回险些没命。这么说起来,到底是谁的问题?

    态度强硬没用,怀柔也没用,潘木从头到尾一张死人脸。见女人抓起一个袋子就要从车厢里提出来,他直接伸手夺过,拽得女人一个趔趄。

    “啊哟!你还是不是人?我是你妈!”

    女人差点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瞪着这从小到大没吃上什么好东西,不知怎么的一股子力气大得吓人的小崽子,破口骂起来,唾沫星子乱飞。

    “我是畜牲生养的,肯定不是人。”

    潘木无所谓,盯着自己的一车货还有做棉花糖的东西,想自己今天晚上怕是进不了屋,要跟这女人在街上耗到大天亮了。

    女人一愣,又骂起来。潘木只是又累又恨。

    这么一来他又得搬家了。继续住在这里,他什么都干不了。

    他没有租仓库,柳叔叔给他便宜找的房子不小,他的货都能放在屋子里。他住的地方在一层,搬东西也方便。三轮车在外头一停,这地方也不会收停车费。

    不过,他现在需要担心,有没有人会戳爆他的车胎了。

    他如果不搬家,不仅车胎会爆,批的货还会被偷,搞不好住的地方窗子都被砸破……真像招惹到了一些下三滥。

    已经太晚了,再耽搁会儿,就快天亮了。在学校到底睡不安稳,潘木很困,从放学一直忙活到现在,他也很累,却依旧硬撑着站在三轮车边跟女人对峙。也不卸货,也不进屋,就站着看女人骂他。

    女人神采奕奕,满眼精光,好像知道今天晚上是一场硬仗,白天睡够了又吃饱了来的。潘木要跟她耗,她就坐在马路边上奉陪。

    凌晨3点多了,现在是7月,再耽搁天真要亮了。潘木的眼皮又困又沉,终于熬不住,他锁了车,拉下挡板卸货。

    先将棉花糖机搬了下来,女人盯着这不大的机器,拍拍屁股上的土站起来。潘木站在车厢里,眼神跟狼一样。女人心头一怵,就没敢动。看潘木将车厢里所有货都一块卸了下来,然后一件一件,两米两米的往走挪,生怕稍微走远一点她就抱上一件跑了。

    就这么一个人把棉花糖机和一车货挪到了楼道里,潘木终归是暴露了自己的住处。看他拿出钥匙开门,跟到楼道里的女人记下门号,盯着她儿子一包一包地往屋里挪货,人动都没动。

    直到潘木可能是累极了,几大包货全部搬进屋去,只留了一个大黑塑料袋子在外头,他在里面收整时,女人忽然就像上了发条一样,抱起那潘木没顾得上管的塑料袋子就跑。

    听到外头的脚步声了,潘木拉上门,一头栽在床上,眨眼间便睡沉了。睡着之前,他只想

    谢天谢地,他的脑子不是随了他妈!中学没上几堂课,他照样考到了一高。刚才那个黑袋子……多谢他妈替他扔垃圾!

    只不过……

    只不过,谁做事都是要报酬的。女人帮儿子丢了垃圾后,就砸了儿子的车,比爆车胎还过分。

    再不想在罚站的时候碰到凉溪了……潘木定了闹钟,一大早出了门。看到三轮车时,也毫不意外。

    睡眠不足,潘木头脑晕沉。走到校门口,也是凑巧,不想迟到的两个人,碰到了一起。

第二百一十五章 那个男孩(六)

    轿车缓缓驶到校门,潘木人已经清醒了。孔家的轿车他认得,她肯定坐在里面。

    手不由自主地揣进口袋,他还穿着昨天的衣服,那个小巧的梅花碟子,就在他手中。

    要不要还呢?

    直接跟她说还盘子,是不是有些太郑重了,她哪里会记得一个小盘子?可是不还,万一她真记着,把他当成拿了东西就不给的人怎么办?

    他自己其实是不想还的,冰淇淋吃完就没有了,他没有一件可以拿着想一想她的东西。那小巧的梅花碟子,他真不想还……唉,早知道,昨天放学的时候就跟饭盒一起放到柳晴的桌子上了。

    现在怎么办呢?

    潘木脑子里想的事情从来就不多,因为少,所以简练,所以清楚。他该进什么货,他该先卖哪些货,他时间怎么安排,哪堂课必须要听,他现在钱存了多少……这些事在他的脑子里,总是明明白白地列在一张单子上,下一件该做什么,他就去做。

    只有在遇到有关于她的事时,他连耳鸣的病都犯了,脑子整个儿“隆隆隆”的。

    凉溪早就隔着车窗看见了潘木,他背有点驼,状态很不好。走路的时候,脚下像飘着,踩不到实处去。

    这人晚上到底在干什么?他简直像一夜没睡!

    凉溪不落痕迹地收回视线,车停稳了后,她制止了保镖李姐的行为,自己下车去。校门口就只有潘木一个熟人,别的都不认识,凉溪便自然地向他微微颔首,浅笑着问候道:“早上好!”

    “唔……唔嗯……”

    潘木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一声,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出声了没有。只看到凉溪向他一笑后,缓缓进了校门。

    进了教室,潘木马上趴下睡觉。柳晴见到自己桌上的饭盒,心情不好了整整一个早上。

    下午大课间,凉溪跟柳晴约好一起去上厕所。路上,她无意地问道:“晴晴,你跟潘木同学熟悉的话,知道他为什么总在课堂上睡觉吗?”

    听凉溪说她跟潘木熟悉,柳晴心里又难受了。但她也暗自惊讶,凉溪竟然会关注潘木。听她问的话,柳晴又不由叹气,打心里头同情潘木。

    这种种情绪堆到一起,柳晴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今天早上,我跟他在校门口碰见。我觉得他不像是故意跟老师作对的样子,他是真困。只是,明明是大清早,他怎么总像没睡醒的样子?”

    凉溪不管做任何事都是慢慢的,柳晴一边耐心地等着她洗手,一边叹道。

    “筱筱,你不知道。阿木,他其实……也怪可怜的。他白天要上课,晚上还要在夜市照管两个摊子,天天睡觉都到零点之后,隔几天去进货或者有点什么意外,他休息的时间就更少了。”

    虽然更惨的日子她也过过,凉溪还是微张着嘴,像是在听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柳晴一脸无奈,她就知道凉溪肯定会惊讶。别说是潘木过的日子,就是她的生活,细细讲给凉溪听的话,她也一定会觉得寒酸到无法相信。

    “那……他的父母呢?在这个年纪,孩子肯定是学业为重啊!他爸爸妈妈怎么会让他去摆摊?”

    “潘叔叔去世很早,听我爸爸说,他是在潘木还不到满月的时候出意外死的。至于他妈妈么……唉,还不如像我一样,干脆没有呢!”

    潘木的父亲是在他未满月时候死的,就与她母亲是在她未满月的时候去世的一样,她总觉得他们同病相怜。再加上,爸爸总说他欠潘叔叔的人情。她就想着多照顾潘木一些,但那家伙总是不领情。她也有想过不管他了,可实在狠不下那个心去。

    柳晴捡了潘母做的并不是那么过分的几件事讲给凉溪听,就已经把她震得路都不会走了。

    “他小的时候,他妈妈一不顺心就打人,他总是浑身的伤……他还被他妈妈丢过好几回,最后都是自己找回去的……我是八岁的时候从那里搬走的,也不知这些年他又经历了什么。总之,他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就是了。”

    凉溪合不上嘴的回教室,心里却在想

    父亲死得早,母亲再嫁不掉,还带了他这么一个拖油瓶。母亲脾气应该也不是很好……这样凄惨的童年,潘木本事大些,再有点机缘,自己做错误个体都使得。

    可跟他的孩子有什么关系?

    再看柳晴,她家里条件比上不足,比下绰绰有余。虽然母亲早逝,父亲却没有再娶,将她宠得如掌上明珠一般。

    柳晴很幸福呀!即便潘木会给孩子灌输阴暗思想,柳晴也能把孩子掰正过来。这两个人的孩子,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

    凉溪想不通了,又多打听了几句,直到柳晴开始打趣她时才作罢。

    距离期终考试越来越近,这日一早,班里进行模拟考。潘木不知为何,这几日好像睡够了,在课堂上也认认真真的。老师在讲台上讲卷子,他在下面记错题,专注的仿佛这一学期那个经常迟到,上课基本就是睡觉的学生是幻觉一样。

    可惜,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也没用。卷子上的许多题目他根本看不懂,挑自己会的做了,又检查过一遍后,潘木第一个交了卷出去了。

    在过道里一边走,潘木一边考虑着:到底是高中了,他是不是要把学习的时间划多一点……

    心里定着计划,潘木下了楼。

    凉溪是第二个交卷的,老师还以为是她身体不舒服,早点交卷早点出去透气,结果一翻卷子,才知道她是答完了。

    过道里的窗子都是推开的,凉溪趴在窗边做着深呼吸。她这么快出来,确实也是因为有点闷了。

    操场上上午没有人,这栋教学楼下却聚集着几个。凉溪凝眼看清楚被五六个男生围在当中推推搡搡的正是潘木后,她立刻扶着楼梯跑下去。

    楼下已经没人了,这群小屁孩儿刚才好像是推着潘木往右边去了。凉溪跟着寻过去,发现他们倒并不是很难。

    “知道我们哥几个不?”

    “……”

    “你这小子狂得很……呃!”

    某人一句评价还未讲完,就是一声闷哼,凉溪有听到拳头招呼在身上的闷响。

    一打多,还不吃亏。

    啧啧!凉溪一时没出去。

    几个人挤在教学楼后面的两棵小树边,凉溪则躲在一块好像已经废弃了的告示牌后。她脚步只要往左挪出20厘米,那几个人便能看见她。

    一顿脏话叽里呱啦,都是先挨揍的人说的。潘木从头到尾没出声,只有交杂在骂声当中的拳风,当中有一股应该是他的。

    “tm一个摆地摊的穷b,装得什么狗样子?”

    “老子让……”

    穿着短袖,握紧拳头,上臂肌肉很明显的高二男生,咧开嘴刚要骂畅快,整个人就被塑成一个投铁饼者。告示牌后面闪出一个人影来,瘦瘦的,他一拳下去绝对能打晕,但是,但是……

   &www.uu234.ccccc!那tm是孔筱!

    距离太近了!七八米而已,连看花眼的机会都没有。

    几个男生被塑成一个群像。凉溪呆站着,看不出害怕,只是惊讶,像是在为这雕像的惟妙惟肖而感到神奇。

    潘木半趴在地上,一只手抱着头,此时的姿势很狼狈。几人当中的大哥高他一个头,单独揍翻他都绰绰有余,更何况他还带着几个小弟。

    潘木不是第一次打架,他是倒下去之后,寻着空子马上就要爬起来的人,但此时此刻,他大脑一片空白。就跟打他的几个男生一样。

    时间的快慢在这种时候怕是要重新被计算,两边仿佛对峙了很久,那穿短袖的男生才换了姿势站好。他脑袋此时如一张白纸,纸上浮现出的第一句话是

    谁能来告诉他,孔筱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教学楼后方,栽着两排树,即便是大夏天,也有些阴凉之意。孔筱打入学到现在,肯定没有来过这种地方,现在她来了,只会是自己找过来的。

    很容易想透的问题,那男生脑子钝钝的,只是不明白。白纸上浮现出的第二句话就是

    谁能来告诉他,现在怎么办?

    难道扬着下巴吼一句“看什么看”吗?不行不行不行办不到!这世上有男的能对孔筱吼出声吗?

    凉溪只用站着利用美貌就好,她很淡定,很确定这几个男生即便不给面子,也不会揍她。所以,她呆呆地亭亭立着,直到那几个打人的男生受不住她的眼光,以一种非常别扭的姿势,排着队默默离开。

    潘木此时倒羡慕那些人,他已经爬起来了,他也想走。但是凉溪在靠近他,不管不顾地走开,潘木感觉自己做不到。

    “你受伤了,我带你去校医室。”

    这好听的声音似乎是从天边传来的,潘木瑟缩着,不敢讲话,只是背过脸去摇头,不愿意让凉溪再多看他脸上的几点青红。

    “为什么不去?”凉溪歪着头问他,问完自己就明白了。

    “那你在这里等一等。”

    说完,凉溪比起平日的步速,已经是快步离开。

    那几个高二男生再没有回来,不知避到哪里去了。潘木怔怔地站在原地,满脑子都在想着走,可凉溪那句让他等一等的话,却像绳索一样将他绑在了这儿。

    5分钟过后,凉溪还没有来。潘木的脑筋在渐渐变得清楚,他明白今天为何会挨揍那个穿短袖的男生喜欢柳晴,上半学期的时候,像是路过吹口哨,故意把篮球掷到她脚边这种事情,做了不知多少次。

    靠在树上,潘木摸一摸脸。虽然很痛,手上却没有血,应该没破相。无力地放下手,他喜欢凉溪,也清楚他们之间的差距。所以就连她穿着鞋踩过的地方,潘木眼睛望过去,竟也胆怯到不敢直视。不过……

    她应该是早早交了卷,在楼上看到他被人堵了,特意跑来救他的。否则,她没有任何理由会到这种地方。

    10分钟过去,凉溪还是没有来。潘木坐下来,想到这个,心里便觉得甜丝丝的。

    潘木直等了20分钟,凉溪才提着一个小袋子跑来。她脸色苍白,看到他还在时就放了心。实在没力气走过来,凉溪靠着告示板蹲下,觉得心跳得慌慌的。

    这个世界的一些医学理论很是奇特,别说是今年暑假,到寒假,到明年暑假,她都不一定能给自己配药。这么下去可怎么行呢?5分钟不到就能轻轻松松完成的事情,她几乎拖了半个小时,还气喘吁吁的,快把自己累死。

    看见凉溪的身影,潘木的脑子眨眼间又乱了。不过,见凉溪萎靡地靠在告示板上,一屁股坐倒,他一颗心瞬间被吊了起来。一颗头像被冷水浇过一样,立马就明明白白了。

    “你……你还好吧?”

    潘木奔上前,想把凉溪扶起来。手在碰到她校服袖子的时候,却触电一样地缩回去。但见凉溪坐的地方又潮又有很多灰尘,他又实在是不能不伸手。

    凉溪难受万分,只摇着头不说话。把手中的袋子递出,潘木忙不迭地接过去,里面是什么他也无心查看,只见凉溪拉开拉链,掏出一枚玉,手却抖着怎么也解不开链子。

    她校服下面只穿着一件无领的小衬衣,脖子细细白白,衬衣有点紧,能看到锁骨的轮廓。

    潘木的眼光简直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去,见凉溪解不开链子,呼吸越来越急促,他也心焦,想伸手帮忙,但这种忙怎么能帮呢?

    做贼一样瞅瞅四面,见没有别人,潘木才松口气。

    他的手也开始抖起来时,凉溪终于弄断了链子。将手中玉一丢,她立刻觉得好受很多。深呼吸几次后,眼前便恢复了清明。

    肯定是真难受极了,凉溪将那玉摔得很远。潘木起身去给她捡回来,放在她身边后自己退开,却依旧心怀担忧。

    “谢谢。我,我没事了。”凉溪装起那枚玉,拉好拉链,自己也微微有点尴尬,道。

    “你……”指指潘木手中的袋子,凉溪望向他的脸。

第二百一十六章 那个男孩(七)

    潘木这才解开袋子,看到里头都是些药膏、纱布、酒精棉、创可贴之类他能经常用到的东西。

    “谢……谢谢。”他嗫嚅着,最后含含混混出声道了谢。

    “不客气。你,眼角那儿有些肿了。”

    “唔……哦。”

    潘木这时候才想起他此刻尊容,立马狼狈地别过脸去。他两只手还撑着袋口,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

    自己脸上哪里有伤,该往哪里上药,没镜子谁能知道呢?

    凉溪愣一愣,也是明白了。亲自给他上药未免进展过快,但他们如此相对,的确有些难言的尴尬。脑筋一动,凉溪想起手机,开了摄像,拿手机给潘木当了镜子。

    “先用这个擦一擦呀。”

    见潘木直接就想上药膏,凉溪在袋子里翻出酒精棉递给他。

    “嗯嗯……”

    潘木只顾点头,一只手拿指甲盖掐着边接过酒精棉。尽管如此,他另一只手中的药膏还是落地了。急急忙忙抢在那只白皙的手之前捡起来,潘木连一眼也不敢看凉溪,对着手机屏幕,擦了擦脸上的几处伤口。

    不知给他拿手机的人发现没,潘木看得清清楚楚,自己手抖到不成样子。

    简单清理过,消过毒,该抹药膏抹药膏,该上创可贴上创可贴。就那么大点脸,就那么两三处伤,就一点点事情,一点点时间,潘木扎起袋子时,却感觉手指头都没劲了。

    “不能这么一处理就行了,还要按时换药的……本来就是买给你的,我不要。”

    潘木要把袋子还给她,凉溪摆摆手,他就不敢硬给,垂着头又小小声地道谢。

    凉溪本来还想问问他们为什么打架,看潘木会不会告诉她,思虑一番后还是没开口,现在这样已经够了。等高二再说吧。

    凉溪站起来,拍掉屁股上的土,多不雅的动作给她做来都极好看。

    “我走啦……你别待在这儿了,去操场上转一转吧。”

    凉溪走两步,回头叮嘱一句。

    “嗯嗯。”

    潘木依旧只能是点头,等凉溪走得看不见影儿了后,他无知无觉地抬手摸摸自己烫手的耳朵。脑子里仿似刚经历了一场火山喷发,火山灰盖住了一切。

    他在原地呆站着,一时竟分辨不清楚方才的经历到底是快乐还是痛苦。随着凉溪的话,他迈开步子,腿都还是微麻的。

    他14岁长了个子之后,就搬出去一个人住了。这两年间,他换了不少地方,他妈总是能够在三个月之内找过来。一旦见到那女的,他准要交霉运。上次他房子都还没来得及搬,在街上差点被货车撞死。这一次他也照样倒霉,被一群人围住揍了一顿。但是……

    如果倒霉之后总有这样的事,那他倒是想多见见自己的母亲了。

    潘木悄悄露出一个笑容,将装满了药的袋子揣好在怀里,离开了这个地方。

    教学楼后面恢复了安静,只有鸟儿时不时喳喳两声。又过了半个多钟头,距离凉溪藏身的那告示牌不远处的一堆杂物后,却走出一个人来。

    这是个高高瘦瘦,长相大众,戴了个黑框长方眼镜,更显得普通的男生。他手中提着一本书,视线似无意地往告示牌瞥了一眼,便慢沓沓走远了。

    上午第3节课,开始考另一门。凉溪仍旧是早早交卷,早早地开始了午休。潘木答题纸上有一半是空白的,他出来的比凉溪还早。柳晴也草草答了卷出来,见凉溪在过道里吹风,她左右一看都找不到潘木,便跑来问凉溪道。

    “筱筱,你有看见阿木吗?”

    “没有。怎么啦?”

    “他肯定又和人打架了!”

    柳晴秀眉紧蹙,她对潘木的关心,有时超过朋友。凉溪没有问,也没有逗她。她自己心里知道,可该做什么事还是要做,这样她都觉得亏心。大大咧咧地笑说柳晴是不是对“朋友”太过关心,说完之后再做她要做的事,那就属于不要脸了。

    潘木总不能一直不出现的,柳晴到底找到他问了一句。但跟之前每一次一样,想知道的没问出来,她只是被潘木硬邦邦的言语顶得暗自伤心,全然不知潘木这次挨揍是因为她。

    只要做学生,凉溪就不担心成绩。期末考过,她的成绩比期中时还好。老师自然欣慰,父母自然高兴,同学也自然佩服。

    “筱筱,再见!”

    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柳晴跟站在车门边的凉溪道别。

    凉溪上车,透过车窗看见潘木在街边缓缓走着。孔家的车子驶过,他飞速扫了一眼便不敢多看,但走在他身后又高又瘦的男生,眼珠却定定不动地只盯着车窗。他应该是没想到凉溪竟然会真的留意潘木,眼光森冷,只睨得凉溪心头一紧。

    待得再细看时,那两人已经从车窗划过,远远落在后面了。

    莫不是眼花了?

    这不是凉溪自恋,是孔筱的面貌着实得天独厚。她从小到大,就没被异性那样看过。

    将这一道眼神记了整个暑假。开学,秋老虎比盛夏的阳光分毫不弱。凉溪撑着伞走在校园里,别人瞧见她很容易,她在伞外刺眼的阳光底下找人却很难。

    视线掠过整个操场,凉溪只找到了高一同班的熟人。她走进教学楼,浑然不知右手边另一栋教学楼第3层,毕业班的教室外,一暑假过去似乎更瘦了些的男生,胳膊一撑,人便一改之前趴在窗边望着操场中那圆圆的一点蓝伞的姿势,站直了回到教室。

    柳晴是和潘木一起进来的,女孩稍微黑了点,大概是暑假出去玩的次数太多了。男孩更黑,暑假的时候,可能白天也在工作。

    不知讲了什么,柳晴自己控制不住哈哈地笑起来。潘木没戴帽子,凉溪能看清他神色和缓,嘴角甚至也勾着。

    “筱筱!”

    柳晴是重友轻色的好孩子,见到凉溪,立马丢下潘木不管了。扑到朋友桌边抱了一下,只笑着说个不停。

    女孩的暑假很充实听了当红歌星的演唱会,去了几处游乐园,跑了国内的两个名胜古迹。就在开学之前,还游了一次临近的异国。

    柳晴忙不迭地想要让朋友看手机里的照片,让她分享自己的喜悦。凉溪却难免跑了神,在想

    幸好,潘木刚进教室,眼睛抬起就在找她。找到她后,还是和暑假之前一样,动作神情都微微地不自然。

    “你看你看,我和霍天王的合影!啊啊啊!”

    手机屏幕上是尽管不算做同一种职业,但见到她母亲还是要规规矩矩叫前辈称老师的一线歌星和几个小女孩的合照。当然那合照不算很正式,照片里有明星的侧脸,有女孩娇艳的面孔,还有其余疯狂的粉丝。

    以凉溪的眼光来看,那歌星其实长得也不怎么样,代表作也只是一般般而已。但柳晴捂着胸口,过了一个月还是忍不住为了这样一张合照而发出幸福的尖叫声。

    在原地跺着小脚蹦,柳晴突然无比认真地抓住桌边,道:“筱筱,我没求过你什么事。”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如果碰见霍先生的话,一定帮你要他的签名。”

    凉溪一伸手捂住她的嘴。柳晴的确没求过她什么事,也从来没有刻意地在她这儿占什么便宜,可就这一件,她已经求了百八十遍了。

    柳晴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一脸夸张的感动,又抱着凉溪道:“筱筱,我真是爱死你了!”

    高一的时候,孔筱和柳晴做了同桌。开始时也一样,柳晴根本都不敢和孔筱说话。但后来有一次,孔筱在卫生间发了病。见同桌铃声响了还不回来,记起她课间是去了卫生间,柳晴便跑去找,果然见她晕倒在洗手池边。

    这件事说小了,不过是同学之间互相帮助。说大了,于孔筱可能是救命之恩。

    总之,在那之后,两个女孩就渐渐开始说话。柳晴活泼开朗,身上处处都是孔筱没有的特质。孔筱聪颖柔弱,柳晴对她又同情又佩服。很快,她们便成了好朋友。

    开学第一天没多少事,柳晴搬了椅子坐在凉溪桌边,侃天谈地。

    “筱筱,你暑假过得怎么样?”

    虽然凉溪在生病,可以他们家的财力,要去哪里,看什么玩什么吃什么,都是能随便做到的。游乐场肯定是去了也只能干瞪眼的,但别的地方呢?

    柳晴很好奇,凉溪笑一笑,三言两语带过。

    还能过得怎么样呢?整日价不是躺在床上休养睡觉,就是坐在桌边读医书,一个暑假,连太阳都没晒上几分钟。

    “还好吧。我这么个身体,想出去玩也没人同意的。”

    “筱筱,你的病一定会好的!”

    柳晴心中又同情起来,她的眼神真挚而单纯,这是最美好最有力量的祝福。凉溪低眉一笑,暗叹一声,没去看她。

    姑娘,我将来一定会给你找一个很好的男朋友。

    抱歉,只有潘木不行!

    “晴晴,你的那个邻~居~,还在摆地摊吗?”

    凉溪往非常自觉地找到教室最后面坐下的潘木瞧了一眼,话中刻意找字眼拖了长音问道。

    她眸中也是一派单纯,至少教室里的这些学生,是没一个能分辨真假的。

    柳晴恼得拿手指戳一戳凉溪肩膀,也回头看了一眼,叹道:“嗯。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我爸爸给他找了新住处,帮他租了一个仓库。他以后应该不会迟到了,因为现在他住的地方离学校很近。不过……”

    潘木母亲如果来捣乱的话,什么事儿都会说不准的。

    想起暑假里,爸爸跟那个让她连一点点尊敬都没有了的女人扯皮,柳晴就替潘木觉得伤心世间这种怕是绝无仅有的母亲,怎么就由他摊上了?

    “不过什么?”

    “唉……”柳晴又叹气,反正也无事可做,她便把暑假里的事给凉溪讲了。

    从小活在安乐窝里的女孩刷新了认知范围,凉溪捂着嘴,潘木望她依旧是美的,浑然不知两个姑娘话中的主角就是自己。

    凉溪对潘木越来越好奇,开学后,潘木哪天迟到了,她都会问问柳晴。柳晴偶尔会笑话她,但总是问什么就没心眼儿的说什么。

    凉溪太好太好了,即便她问了那么多有关于潘木的事,柳晴心中也没有生出一点不安不悦。他们距离过远,没人脑洞大到去考虑潘木和凉溪的可能性。柳晴虽然总是拿凉溪的好奇心来打趣,可她说起更多的也是凉溪和高霖。

    “哟~噢哟~筱筱,听说你今天早上又是坐高家的车来哒!”

    是啊!车里还是高家兄弟两个呢!

    凉溪撇过脸去,不搭理这些问题。只在心中暗自吐槽果然美色动人心!

    她还未成年,且有心脏病,指不定活到哪一天就没了。要不是担心她的身体,孔父出席一些宴会时,早就恨不得将女儿装扮成一尊佛带上了。但尽管她在圈子里算是相当低调神秘,还是免不了担起祸水的角色。

    高霖看见她时是真不会说话,他哥好一点,但眼光未免太直白露骨……

    人见人爱,压力还真大!可惜她目前的任务是围绕着潘木柳晴展开的,成功拆散这两人后,她么,结局大概会是独身,一直到……心脏病发死亡。

    10月初是凉溪现在的生日,也是缘分,柳晴的生日在9月末。她们出生的日子,相差不足半月。要一个歌星的签名,甚至是祝福信对凉溪来讲都不是难事,生日当天有当红歌星给她的信,柳晴一整天都晕乎乎的。

    放学,还是高家的大哥来接弟弟与她。孔父为此骄傲得很,在他眼里,高家两个谁人没赞过的儿子,怕是成了他女儿的司机和保镖。

    “筱筱妹妹的生日快到了吧?”

    霸道总裁温柔起来,杀伤力巨大。尤其高霖的这哥哥,居然有她肖哥的好嗓子,讲起话来有五分像,低音炮相当撩人。

    凉溪觉得自己再多走几个任务可能会记忆错乱,思绪从回忆里跳出来,凉溪没被撩到,视线冷冷淡淡的,一边回答,一边望着车窗外并肩而行的潘木柳晴。

    其实她刚接受任务,脑中就有一个主意,很有可行性。

第二百一十七章 那个男孩(八)

    孔家不是普通人家,她的爸爸妈妈都非简单人物,送几个人出国易如反掌。潘木若是在一些方面表现优秀,或是能看出潜力,她跟孔父提一句,远远地送他出国去深造。她跟柳晴读完高中,即便去不了同一所大学,以后多多联系,给她介绍个男朋友……这不就成功拆散他们了吗?

    孔父知道女儿未经多少世事,心性善良单纯。得知潘木过的窘迫日子后,主动去帮助别人也不显奇怪。若潘木当真是可造之材,孔父很可能就伸手帮了。

    只是现在的潘木么,孔父怕是看不上。老板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不,人都是不爱做付出了拿不回报酬的事的。

    听柳晴说,潘木这货在整个初中没上几堂课,他自然也交不起钱的,是擦着分数线考上了一高。如果潘木的学习精力能够不被分散,说不定会很厉害。

    可是,帮助潘木凉溪不能自己做,自然她也没那个能力。与孔父说了,万一他心生怀疑,那便糟糕。

    怀疑自己的女儿在情窦初开的年纪是不是偷偷早恋了,这没有关系,孔父能把她怎么样?但潘木的结果,凉溪就无法肯定了。孔父一恼,觉得这穷小子在勾引他女儿,私底下派人解决了怎么办?

    这么漂亮的女儿,价值无可估量。小摊主不知天高地厚的要抢这样的宝贝疙瘩,过分了的话,留个全尸都是难得的。

    任务是不能让柳晴和潘木的孩子降生,但在做到这一点的前提下,二人还不能黑化。

    车窗外,两个任务目标早已看不见了。凉溪深深叹了口气,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高家两兄弟道。

    “高大哥这么问,应当是准备了礼物。”

    到底什么程度就算是黑化了?不让这二人黑化,究竟有多重要?是必须得办到还是无关紧要?啥都不说,让她瞎猜,干事束手束脚的……

    烦!她还只是个新手而已!不能这么发布任务啊!

    “您虽然是新手,可已经上b级了。b级特殊任务会给详细的任务背景、目标人物等信息。正常难度的任务,会让执法人员开始慢慢练手。免得上a级之后,在自由探索任务之中,感到无处下手。”

    被凉溪提醒过一次后,十三渐渐有些话。但这几句戳刀子的,凉溪真宁愿它不讲。

    “别人也就算了。你是我的跟随系统,我怎么上的b级,我为什么到了b级,还连个经验充足的新手都算不上,你又不是不知道。”

    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十三没声了,凉溪当晚睡在床上,决定了她得先让柳晴知难而退才行。

    男孩女孩一块进的教室,最近他们总是一起来了。柳晴毫不防备地告诉凉溪原因:“他住的地方离我们家很近,我每天早上会叫他一起上学。”

    柳家对潘木处处相助,再加上柳晴真的是美人胚子,潘木对她,大概是因为挨过一次揍的缘故,虽依旧不假辞色,但终究不会将伤人的话挂在嘴边,日日说着让柳晴离自己远点了。

    这两个人啥时候结婚的,啥时候两情相悦,不,应该是柳晴把潘木感动了的,好歹告诉她一个嘛!她确是学了心理学,能瞧出潘木现在对柳晴没什么心思,但与错误个体、世界规则搭上边,凉溪总有种在和命运做斗争的玄乎乎的感觉。

    总之就是学术不管用,万一哪天他们两个人就不管不顾要凑作一对儿了,她可咋办?

    10月份,天凉了。

    凉溪这天早上进教室的时候,也是考虑的事情多,也是最近天天看医书没有休息好,脸色苍白如纸。不过,她十天中总有三四天是如此。柳晴在课间已经成习惯的关心了几句她的身体后,也没想过她今天又发病。

    中午。

    留在教室的依旧是凉溪跟潘木。与之前相比,潘木已经能很镇静了。教室里静谧而不尴尬,潘木的心跳还是微微加快,他的手却稳稳取出桌仓里的馒头,还有两包榨菜,一瓶水。

    潘木的午饭升级了,他吃饭时的仪态也提高了。凉溪吃饭、喝汤都悠闲文雅,潘木在最后一桌看着,不好意思发出声音来打扰到凉溪,渐渐地竟然也细嚼慢咽起来。

    保镖还是那个保镖,放下饭盒之后,不用凉溪打发,自动就出去了。潘木撕开榨菜,塑料包装“喀拉”一声响,紧张地他脖子一缩,等了几秒钟,才抬头往第一排瞧。

    这一瞧却就提了心,凉溪饭盒已经打开,神色却很难看。刚拿起勺子又放下,轻轻拍了拍胸口,便拉开椅子起身,喘息着出去了。

    潘木瞬间也不想吃了,叼了一根麻辣味的榨菜,菜头停在舌尖上愣是没什么味道。咬了一口馒头,一分多钟才咽下去。又咬了一口,又是一分多钟。再咬一口,潘木在嘴里干嚼着,一颗心咚咚直跳。

    突然站起来,潘木喝了一口水将嘴里的东西囫囵咽下去,几大步走到窗边,脸贴着窗户往过道里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哪里有个人影?

    正是吃饭的时候,凉溪出去干什么了?她刚才的脸色看着真的很不好……

    潘木越想越怕,奔出了教室门,左右一扫,先跑去了楼梯角,见没有人,就往这一层女生厕所的方向去了。

    厕所门半掩着,里头一点声音都没有。潘木深吸了一口气,在门外犹豫。

    万一凉溪只是出来透透风呢?万一她是下楼去了呢?万一厕所里有人,那他真的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潘木半分钟之内,脑子里少说转过了千百个念头,最后,却是凉溪那苍白的面孔在他眼前越放越大。闭上眼狠狠心,潘木推开女厕所的门,门推开时“吱”一声,磨得潘木牙都酸了。

    他现在到底是在干什么呀?

    门被推开了,潘木眼睛睁开一条缝,看清楚地上晕倒的人时,被吓得魂飞魄散。

    “孔筱!”

    这时哪里还管什么男女有别?潘木一步跨进女厕所,一只手撑起凉溪的肩膀,头一件事是看她还有没有呼吸。

    幸好幸好,人还没有死!

    凉溪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潘木呼吸急促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一只手扶着凉溪的上半身,另一只手成巴掌狠狠拍在额头上。

    心脏病患者发病了该怎么办?查了那么多,看了那么多,此时脑子却是一片空白,什么也记不起来。

    对了对了,该先吃药、喝水、保持空气流通!是的是的,她的药呢?

    潘木觉得自己头都大了,翻了凉溪的校服口袋,没找到药瓶。眼盯着她校裤上的口袋,手又不好意思伸进去,在外面拍了拍,里面似乎也什么都没装。

    是不是在教室桌子里?

    潘木这一想,马上就要把凉溪放下去找药,却又不放心丢她一个人在这里。正纠结间,瞧见了凉溪手腕上的特殊手表。

    连忙将表盘正中央的按钮按了三下之后,潘木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看看自己空出来的手掌,简直想扇自己一巴掌哪里就有这么蠢的?

    她不会有事吧?不会因为这点时间的拖延出事吧?

    扶着凉溪肩膀的那只手,不知何时攥成拳。潘木脑袋空空,气喘不上来,感觉自己似乎也得了心脏病一般。他在女厕所地上坐着,头皮上都渗出汗来。

    女保镖来得飞快,潘木却觉得她别是从星球另一端赶来的。自己扶着凉溪,坐在这女厕所里,也不敢擅自移动她,真心觉得已过去了一个世纪。

    凉溪的身体,任何时候都有可能发病。但倒在厕所里,这种情况,女保镖并没有遇到过。尤其,女厕所里……

    凉溪很快被担架抬走,带着医护人员来的女保镖是倒数第二个离开的,离开之前,她看了眼厕所门上的标识是女厕所没有错。那么,那个男孩是怎么回事?

    难道现在的女生都长这样了?

    女保镖的脑子也是一乱,不过她暂时来不及多想,每一次发病,凉溪都有可能挺不过来。她还是更关心她保护的人的安全。

    来的人都走了,凉溪也被他们带走了,潘木还是在女厕所里坐着。想站起来,却双腿发软。

    直到听见过道里又有了别的脚步声,他才用上手好歹爬起来,一低头从女厕所冲出去,幸好也没被别的同学发现,就那么头快要戳进胸口的回了教室。

    坐在椅子上,潘木瞬间又觉得自己两条腿没了知觉。第一排的桌子上,凉溪的大型餐盒还开着。潘木怔怔瞧着,见教室里还没人,他撑着两条腿,上前去打算帮凉溪收起来。

    但那饭盒的盖子很是精巧,少说也有七八个扣子。凉溪是熟悉了,每次手一带过就合上了。潘木按住左边,扣不住右边。稍稍一耽搁,班里两个同学,也不知怎么的悄无声息就站在了门口。

    三人对视了一眼,潘木垂下头来,执着地盖住了饭盒,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啃馒头。那两个同学也不跟他说话,端着自己的饭盒回到座位上,互相拿眼神交流着。

    教室里学生渐渐多了后,潘木听见他们窃窃私语,说不知怎么的凉溪没在,自己趁教室里没人,居然去偷女神的午饭吃。

    有两个人亲眼所见,这似乎就是事实。大家越说越真,射向角落的视线夹杂着鄙夷谴责。

    潘木已经三两口吃完了他的午饭,正头面向墙壁,又开始睡觉。

    潘木完全没想着解释,合起的眼皮上,刻画的全都是凉溪苍白的脸。

    她怎么样?现在怎么样?醒了吗?情况严重吗?

    他简直白痴到无可救药,白白耽搁了她的时间!那一点点时间,与她的整条生命有关!他真是……

    潘木的心跳一直没有慢下来,同学们的嘴巴也没有停下来。柳晴终于总结出大家在说什么之后,虽然被冤枉的不是自己,她却要替潘木解释。

    “不会的。潘木同学从来没有偷过任何东西!”再说了,潘木又不是没有吃过凉溪的午饭,用得着偷吗?

    柳晴终究也是班花,她一出声,大家的话就少了,但眼神依旧不改。

    “阿木,阿木!”

    柳晴拿起潘木的笔袋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下,想要叫醒他。却哪里知道潘木此时心乱如麻,自己快要把自己拖到深渊里去。

    “阿木,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踮着脚探头,柳晴看到潘木对着墙,又拿手臂遮着一半,故而无人得见的惨白脸色,立时心慌。拍拍他的肩膀,见这人竟然无知无觉的,就更心慌。

    “阿木,你没事吧?阿木!”

    “唔……应该是我孔女神的饭菜太高档,某人吃了不消化肚子疼!”

    “哈哈哈哈……”

    旁边有几个男生在说风凉话,见潘木被柳晴叫得抬起头来,看说话也没什么不对时,便自以为讽刺准了,当下言语就更是有些过分。

    “我,我没事。”

    潘木往第一排那个座位看一眼,难得的好声气儿,几个字说得有气无力的。

    柳晴看他脸都黄了,哪里会信他一个字?回头瞪了一眼身后的那些男生,她马上就要扶着潘木去校医室。

    “你肯定是整夜整夜不睡觉,身体吃不消了。走啊,我带你去找李老师……”

    潘木的生活太辛苦了!

    柳晴要把潘木扶起来,只觉得这人沉重无力,好像是连站也站不住了,不由自主地就把整个人的体重压在她手上。

    她手臂有点支撑不住,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含了满眶眼泪。

    一堆男生不知柳晴为什么哭,嗓子里声音嘎地全停住。这个年纪,正是对男女关系敏感的时候,但他们看柳晴红着眼睛,颤颤巍巍要扶起潘木,觉得气氛不对,潘木眼睛好像的确直了,便也没有起哄。

    “到底怎么了啊?”怎么一个中午就成这样了?

    柳晴真心慌了,还是潘木先反应过来他这样不行,拉开柳晴的手,语气尚算正常地道:“我真没有事,我……”

    潘木盯住第一排空着的那个座位,哑了嗓子,难得以恳求的语气问柳晴道

第二百一十八章 那个男孩(九)

    “你,你们关系那么好,你有她家里的电话吗?”

    心已经跳到嘴里,潘木快疯了。凉溪这次发病与之前不同,一个白痴耽搁了她的时间。万一凉溪有什么好歹……

    “谁?谁的电话?”

    潘木仍盯着凉溪的座位,那个名字,正要从嘴边跑出时,他的脑子终于正常运转。

    不能问!问了算什么?

    潘木摇着头又坐下了,口中直说自己没事。柳晴依旧不信他的,却也不可能硬拉他出去。二人一坐一站,对峙到铃声响,老师来了,柳晴才回到座位。

    “高霖。”

    老师一手撑在讲桌上,另一只手指了指凉溪的桌子,道。

    “放学记得收拾一下孔筱同学的桌子。你回家顺路,把她的书包收好送回去。”

    老师是中午就知道了,只当凉溪这一次肯定又要在家休养一段日子。谁能料到,凉溪这样的乖乖女,也不知何时学会了装病。

    被送上车没几分钟,凉溪便悠悠醒转,眼神茫然地打量着身边的人。

    李姐大松一口气,道:“小姐醒了就好。”

    虽然是装病,可孔父孔母跟一群大夫依旧紧紧张张。凉溪本来打算第二天就回去上课,结果愣是被他们拖着在家休息了一个礼拜。

    狭小的出租屋里,天蒙蒙亮时,潘木已经起床了。这一星期,莫说迟到,潘木成了最早进教室的人。柳晴每个早晨去叫他时,房门都已经上锁了。

    已经七天了。凉溪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像高霖那样的公子哥儿小少爷,肯定知道凉溪的身体状况,肯定去过孔家。但,也肯定不会与潘木这样的人谈论凉溪的病情。

    房间里有小锅小灶,潘木热了昨晚的剩饭,没滋没味地吞下去。他这几天,日子实在不好过。闭上眼睛,黑暗中就是凉溪的脸,纸一样白,跟黑暗的背景对比鲜明,亮得他睡不着觉。

    三两下刷了锅碗,在一帮被宠坏的孩子可能连抹布都没有碰过的年纪,所有独立生活的技能,潘木早就熟练掌握。

    拎起床头的书包,潘木习惯性地踢了踢在床腿上锁着的小铁柜子。那里面放着一点钱,放着一个小梅花盘子,还有一袋子他铁了心要放过期的药。

    拿脚尖将那铁柜子推到床底下更深的地方去,潘木出了门,早早儿坐在教室里,门口每进一个人,他就要抬头一次。

    她有飘逸的几根扎不起来的鬓发与秀绝的面孔,还有宽松的校服。一只纤小的手推开教室门,这样一个女生走进来。

    潘木整整一个礼拜没有放安稳过的心脏,落进了最柔软最合适的凹槽,稳妥得他不自觉一叹气,肩膀沉下来。

    虽然已是半年多甚至一年多的同学,但班里的男孩子们依旧不自觉入了迷。反正打量凉溪的人多,潘木混在当中,一时也不曾低头。哪里料想得到,凉溪一进教室门,就向他望过来。

    只是眼神也就罢了,女神一笑,从门边经过自己的座位,向教室后方走来。班里10个有9个穿了校服,只有凉溪,把教室门变成了画框,整个人似从画里走出来。

    “潘木同学,我听李姐说,是你在……呃,是你发现了我。真的太谢谢你了,医生都说,幸好发现的及时。我还有几天要过生日了,爸爸说,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让我请你去家里玩儿。”

    明明已经走得那么近了,就在桌前了,为何讲话的声音这么远?

    潘木早就站了起来,他一只手在裤兜里,另一只手只有墙壁能够观察到。没人发现他有多紧张,同学们羡慕嫉妒恨的眼光,只看见他微微低头,跟略矮的女神视线相对。

    被女神邀请去参加她的生日宴会,这货干什么了?

    另外,这样难得的机会,还不快点答应!立着装什么高冷?

    潘木只觉得自己连话都听不清楚,但凉溪不管说什么,他都不会拒绝的。同学们大概是想看他开口讲什么只是举手之劳、不用谢之类的话,潘木却只有“嗯”加点头。这确实有点高冷,不过只有高冷的人自己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有,晴晴,你也要来啊!”

    刚才是男生嫉妒,这下换女生羡慕,大家就差没有瞅着欢喜的柳晴遗憾叹气了。

    “好啊好啊!”

    柳晴拍着手,去年这个时候,她们还不是好朋友呢!她只在娱乐新闻上看到了凉溪的生日宴会,那个三层的花朵蛋糕,梦里都梦到好几回了!这次终于要去亲眼见识一下,柳晴只有好奇和兴奋。

    凉溪和潘木是班里的两个极端,一个令人惭愧,一个令人不屑。二人身边总是少有同学围绕,柳晴却不同。

    中午,女孩子们簇拥着柳晴去食堂吃饭,教室里只余凉溪、潘木二人。

    “潘木同学。”

    凉溪扭头好奇地打量潘木,他身上还是夏天时候的牛仔服,一个月少说有三个礼拜,是穿这套衣服。尤其是裤子,褪色不说,应当洗过很多遍,膝盖、裤脚、口袋等处,已经磨得纤薄。

    潘木正不露痕迹地收起了榨菜,不敢直视凉溪,他只低低出声。

    “嗯?”

    “我,我想问一下……嗯,我记得自己是晕倒在厕所里的,你……怎么发现我的?”

    潘木半张着嘴,凉溪问话,他脑筋本来就慢了,偏偏凉溪问的又是这件事。

    他怎么说?

    说看凉溪时间长没回来,所以担心,就出去找了?

    潘木脸色涨红,又不好不理凉溪,她还在歪着头等回答。他张嘴,磕磕巴巴道。

    “我,我是……我看你……嗯,我……”

    “我”了好几回也没给出个整句子,凉溪被逗乐,垂首莞尔,也不硬要他回答了。

    “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至于……”

    她的笑容忽然带了点狡黠之色,眸子里好像诞生了星星。潘木越发说不出话了,只听见凉溪的声音,揉着满满的笑意。

    “你进过女生厕所的事情,我,会给你保密的。”

    话讲完,凉溪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牙齿也小小的,雪白雪白。潘木看凉溪笑着转过身去吃饭,他悄悄摸摸耳朵,烫手。

    很快有学生回来了。潘木轻舒一口气,却也分辨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感激这人回来的快,还是埋怨同学回来太快。

    天气渐凉,潘木摊子上的衣服,也早已换成秋衣。他这次安稳了段时间,生下儿子就是为了跟他讨债的女人,还没有发现他。

    午夜,潘木已然累极。仰躺在床上,昏沉的睡意迅速侵占他的大脑,但总有什么,是能够去抗衡困意的。

    摇铃儿一样的一声笑,还有,是在练习册上还是哪里看到的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眼皮底下,潘木的眼珠子在乱动。骨碌骨碌转了几圈,他陡然睁开眼,两只手轮番在脸颊上轻拍了拍。已经爬上血丝的眼球对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潘木忽然挣扎着坐起来,眨眼间又躺下,刚刚要不规矩的手,被主人强制抱在胸前睡了。

    只是,管得住手,却也管不住脑子。

    被闹钟叫醒时,潘木罕见地赖了床。掀开被子一瞧,他一只手拍在脸上,“啪”地一声。

    “潘木同学。”

    中午,等班里没人了,凉溪才从桌子里掏出个纸袋来。她走到潘木桌边,只不过是叫了一声而已。这人却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人“砰”地往墙上一靠,尽量跟她拉开了距离,耳朵红的似乎要从耳垂那里滴下一滴血去。

    潘木动作未免有点大,凉溪一愣。自己反应过来后,潘木又马上摆手摇头,表示自己不是不爱她靠近。只是,只是……

    摆手间,潘木难免又看到凉溪的脸,她眸子里干干净净的,清亮的如同存着一汪水般。潘木的耳朵更红了,连凉溪手中提的纸袋也没注意,他现在只想钻到桌子里面去。

    “喏。”

    凉溪把纸袋放到桌上,难免一头雾水。

    潘木再不敢抬头看凉溪的脸孔,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纸袋。虽疑惑里面是什么,却死也不开口问。

    将纸袋往前推了推,凉溪也不说里面有什么,只催促道:“你快点装起来吧,一会儿有人回来了。”

    纸袋被推倒了,潘木看见袋子上醒目的logo,脑袋马上就清醒了。他是不可能买得起名牌衣物的,对这些奢侈的品牌也不了解。可这纸袋上的logo,他认得。

    潘木憋出一句他跟凉溪到目前为止说的最长的话,将纸袋推回到桌沿,一个劲儿摇头道。

    “我……我不能要!这个,这个太贵重了!”

    这种奢侈品牌,一条领带都随便爬上5位数。

    “只是一套休闲服而已,没有那么贵,你收下吧。我生日宴上会有很多人,男孩子也和女孩子们一样,进门就要打量穿着的。你……”凉溪欲言又止,很快找到一个令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再说了,难道你觉得,我的一条命还不如这套衣服?”

    这话要人怎么接嘛?

    “不是不是!”潘木连连摆手。

    “那就当是我给你的谢礼,你收下好不好?”

    凉溪眼中已有了恳求之意,潘木哪里还能说什么,稀里糊涂就点了头。看见凉溪的笑容,脑子又瞬间回想起昨晚的梦,整个人便又格外不自然起来。

    回到家里,潘木撕开那做工考究的纸袋,里头确实是一套黑色休闲服,还有一双跑鞋。袋子、标签都被拆掉了,潘木看不到价格,但他手机能上网。不管怎么查,算最便宜的价格,这一套加起来至少也要3万左右。

    坐在床上,潘木心脏咚咚直跳。想着凉溪的笑容,他嘴角也就带出笑来。可想一想这套衣服的价格,他便不由得叹气。

    上学期模拟考的时候,凉溪给他买药。潘木以为那是他们唯一的,最近距离的一次接触。他已经很满足,但是,高二开学,除了在校门口偶尔碰到,凉溪会有一句早上好之外,他们甚至再也没讲过话。

    其实这才正常,可潘木终归难免失落。

    没想到上个星期凉溪突然发病……

    他真该死!女神生病怎么能当做是好事呢?可,就是因为凉溪上次发病,他才又有了如此近距离看她的机会。

    两天后,自己甚至还可以去凉溪的生日会……这是以前潘木完全不敢想的。

    可是,生日会之后呢?

    心中滋生出的一点点小贪婪,被手机屏幕上那代表价格的数字,掐得一干二净。

    他们是完全不同两个世界的人。

    潘木连摆摊的事情都忘了,歪头瞥着床上的新衣服新鞋子,他的手背在绝对优质的面料上轻轻划着。

    她是那样善良的人,自己总算是救过她的命,所以至少在高考之前,他们一定还能有机会再说话。他们还能坐在同一间教室里,第一排的空气也可能会慢慢流动到最后一排。

    可到读大学的时候呢?

    凉溪成绩那么好,不到两年后,她会出国,或者是踏入顶尖学府。而自己,即便是有钱,分数也跟不上。国内顶尖的大学分布在三个地方,他即便不去读书,那些城市的房租,也是出不起的。

    潘木坐在床边,双手捂着脸,深深长长地叹了口气。

    凉溪的身体一定会好的,她的未来,隐没在金字塔顶端的光辉中。而自己……

    凉溪在中午没人的时候悄悄送来衣服,不愿自己被嘲笑被欺负。她心里到底是为他想过了,总有那么一点点时间,她脑子里有他。

    潘木忽而露出一个十足温柔的笑容,他那么凶的一张脸,竟然也融化得如水如绵一样。

    已经够了。他会永远祝福那个女孩的。至于自己么,也会好好努力,将来在女神生活的城市,买一套房子。

    潘木站起来,要去出摊了。只是将衣服叠好,搬着一包货正要出门时,眼角余光又注意到了在窗边悬挂着的内裤。

    把货一丢,潘木试了试干湿后,便把早上晾的衣服叠了。之后他再出门时,耳朵又红彤彤的。

    入了秋,生意没有夏天好,大晚上的,街上行人不多。潘木考虑着要不要早点收摊,不知夜色下,他租住的一层房间,窗子“哗啦”一声被砸破。

第二百一十九章 那个男孩(十)

    路边那盏昏惨惨的路灯,能让人看清在夜风中“吱呀”作响的窗。潘木加快车速,把小三轮停到自家门前,连货也忘了,车还没停稳,他便跳下去。

    潘木已经很累了,午夜时分,人早已哈欠连天。但他此时,眼珠快要从眼眶里瞪出来,哪里还有半分疲倦。

    趴在窗边向里望了一眼,潘木奔进楼里,手颤到对不准锁眼。

    好容易开了门,不大的房间比在窗外看时,更为破乱。

    所有能打开的箱箱柜柜全都被打开了,上锁的也被砸掉。所有能抱走的东西都不见了,甚至床单被子什么的……简直像土匪过境。

    潘木气到浑身发抖,都不用去找凉溪送的那套衣服,一眼便能知。床板光秃秃的,那套衣服被他压在床头枕头下面。新鞋在柜子里,而柜中此时空无一物。

    潘木站在门口粗喘着气,随着呼吸声,他忽然想起还有什么。奔进屋,跪在床腿边,他低头往床底下看去。

    还好还好,那跟床腿绑在一起的铁盒子没有被搬走,只是上面多了几个鞋印而已。潘木掏出钥匙,打开盒子,里头的东西完完好好。

    除了还给柳叔叔的,他的生活费都在这里了。

    盒子里的塑料袋被潘木攥得咯喳响,他“哐”地扣起盖子,将铁盒上了锁后,便闷头出来。将车上的货隔窗子尽数扔了进去,拿铁丝将两扇窗绑紧,他一个人沿着路边,脚步急促的消失在夜色中。

    其实重要的东西都没丢,可是,那套衣服……

    后天就是凉溪的生日了,柳晴昨晚去了理发馆,将头发修短了些,但依旧扎着双马尾。

    昨晚爸爸答应她今天去商场买新衣服的。柳晴嘴角带着笑容,一蹦一跳地靠近了潘木租住的地方。待看到那满地的碎玻璃时,笑容立刻收敛了。

    “阿木?阿木,你在吗?”

    房子里没人,柳晴立马拨了电话出去。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柳晴小心地绕开玻璃渣站在窗边,向屋里探着头张望。又换了个号拨出去,通了之后,便话中带着哭音道:“爸爸,怎么办?阿木家的窗子被砸了!”

    电话另一边的人一声叹息,也不知讲了什么,柳晴很快便点着头答应道:“嗯嗯,那爸爸我挂了。”

    一路小跑到了学校,潘木的座位却是空的。柳晴越想越害怕,将书包放下后又给潘木打电话。

    “对不起……”

    这天,潘木没有来上学。

    “晴晴,潘木同学家出什么事了吗?”

    凉溪上午第一节课下课就主动去问了,柳晴自然不会隐瞒,三言两语说清了潘木住的地方的情况。

    “怎么可以随便砸人家的窗子呢?”凉溪不敢置信的同时又义愤填膺,道。

    “这种程度可以去报警了。”

    柳晴趴在桌子上,满面愁容,道:“报警?可是,不管那个人再过分,她也是阿木的亲生母亲呀!”

    “这叫什么话?”凉溪瞪大了眼,道,“生了难道就能随心所欲地弄死吗?她生的时候有问过潘木同学的意愿吗?”

    柳晴被逗笑了,道:“那怎么能问得到嘛!”

    不过,“如果真可以问的话,我想阿木肯定不愿意被生出来。”

    凉溪回到座位上就开始想,再这么被他母亲折腾下去,潘木会不会开始黑化。她脑筋清楚地开始考虑,要怎么替潘木解决麻烦,全不似坐在教室中间,整整一天都魂不守舍,柔肠百结的柳晴。

    第二天,潘木照旧来上课了,与柳晴一起来的。凉溪发现了他脸上的伤,右边脸颊上,有长长的一道,贴了三张药贴。

    潘木进教室第一眼就望向凉溪,两人视线对了个正准。凉溪满眼关切,潘木不敢与她对视,连忙低下头,别着脸,回到座位上。

    现在教室里人多,凉溪也不好直接开口。潘木已经挨过柳晴追求者的揍了,他们多说话,对潘木没好处。

    好容易捱到中午,凉溪都已经斜过身去,只等同学们走光了好讲话。没想到,潘木抬头接触到自己的视线后,便起身要和同学们一起出去。

    没记错的话,潘木上节课才去过厕所。中午正是吃饭的时候,有人竟然要去操场上闲逛?还是,打读高中到现在就没进过食堂,没多花过一分饭钱的学生,现在也想着该吃好一点?

    凉溪抿抿嘴唇,低下头不看了。

    家里被偷了,她送的衣服肯定也没有了,否则潘木不会躲出去。再送一套,潘木肯定不要。周末就是她的生日,潘木这是不想去了。

    凉溪心里咒了一句那入室偷窃的人,生日就那么平平淡淡过了。连去她家看到了不少明星的柳晴,都要比寿星开心一点。

    没有对自己的失信做任何解释的潘木,在新的一个礼拜开始后,每天中午就再也不在教室里吃饭了。他似乎被这件事打击到,开始刻意疏远起凉溪。

    天气越来越冷了,早自习后,凉溪小小打了个喷嚏。摸摸鼻子,就正听到教室最后面柳晴的声音。

    “阿木……”

    在医学方面没任何进展,贸然对自己用药,那是万万不能的。快入冬了,她若再次发病,怕是会在家歇到开春开学再来学校。这两人现在天天上学放学成双成对,等到春天,搞不好就没机会了。

    虽然不会有人看出来,也不会有人想到那里去,但凉溪自己知道,她得赶紧去倒贴一下潘木了。

    只是,班花柳晴倒贴潘木,这已经令班里的男生很难以接受。女神若是主动追着潘木讲话……但愿她的行为,不会为潘木带来麻烦。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小子还真是有福气。柳晴到底是为着啥才对潘木死心塌地的?虽然是好朋友,她却从没听柳晴说过。

    “妈妈,我有件事儿想求你。”

    孔母的确为女儿打造了一场完美的生日宴,但这不能掩盖她再次失信的事实。说好了要在家陪一陪女儿的,结果整个10月,大明星少说也有十几个活动。现在11月了,快要立冬,孔母又接了现在一个大火的综艺节目第2季的评委。

    凉溪不高兴,很清楚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不管什么事儿,一求一个准儿。

    反正明星都是要做慈善的,不拘在哪里做。在女儿的校园里,为了不使自己形象崩塌,孔母说不定还会真捐点钱。

    女儿一直是和父亲比较亲近,六七月份的时候,不知发生了什么,突然就爱给自己打电话,爱黏着自己了。

    孔母自然乐于看到女儿的亲近,她比凉溪要高,踩着高跟鞋,此时正弯了腰,笑眯眯地用一种无条件宠溺的语气问道。

    “宝贝儿,什么事?和妈妈说。”

    “我们班里有一个家庭条件很不好的同学,就是上一回救了我的那个男生。听晴晴说,他白天要上课,晚上还要出去摆摊挣钱。最重要的,听晴晴说,他初中也是这么过来的,却依旧考上了一高。如果他能把全部心力都放到学习上来,将来一定会是一个人才。听晴晴说……”

    “所以,妈妈,你资助了那么多贫困学子,能不能把他也算上?”

    凉溪抱着母亲的手臂,仰着脸满眼期盼。孔母摸摸女儿的脸,考虑一下女儿所读高中的规模,几乎是没犹豫的便答应了下来。

    “妈妈的宝贝儿真善良!好啊,他既然救过咱们的筱筱,这点小忙,妈妈肯定会帮的!”

    凉溪口中说的那个需要帮助的人是个男孩。这件事,如果去求孔父,潘木说不定已经被惦记上了。至于她母亲么……

    能拖着得心脏病的女儿去拍广告的妈妈,管你早恋?脸不要长歪了就好!

    这两位“令人相信爱情”的存在,也不知还能够绑在一起几年。他们“好聚好散”之后,孔筱以前是想跟父亲的,凉溪则打定了主意要跟母亲。

    大明星想要把自己的绝色爱女培养成最红的巨星,然后她就能心安理得去蹭女儿的热度。企业家则想把自己的女儿培养成最抢手的媳妇儿,然后他就能找最优秀的女婿来当自己的半个儿子。

    孔筱过于聪颖,她先天胎里带恙,又投生在这除了物质啥都没有,该说好,也确实没那么好的家庭。身上心里都是病,早早去了,一点也不意外。

    凉溪则皮实得多,本来这夫妻二人也不是自己的父母,互相都是任务工具而已,互相利用,有什么稀奇的?

    凉溪既然亲自求了,看在女儿那一张连她也要自惭形秽的脸孔上,孔母将此事放在第一顺位,命助理去办了。

    11月没有什么大的节日,下旬时,城中落了第1场薄雪。因为冰凉的雪花和好心人温暖的心灵对比鲜明,所以感谢仪式就定在了下雪后一天。

    当然,这仪式的规模并没有大到全校师生一起参加的地步。不过是在校长的办公室里,被资助的十几个学生与孔母见一面,说两句话,仅此而已。

    孔母作为娱乐圈的老人儿,深谙做好事不留名的人才最令人崇敬的道理。那些捐了一点点钱就恨不得嚷嚷到另一个星系的生命都知道的肤浅之人,最多只会被自己的粉丝赞一句“人美,心灵亦美”。

    她开始时也是那样的,后来便知道该如何隐藏。自然,并非真正的隐藏,过上两年肯定要被扒出来的。否则,慈善不就白做了吗?

    “谢谢您!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确确实实得到了馈赠的十几个学生,有的含着眼泪鞠躬道。

    孔母微笑着摸他们的头,她年纪上来了,演过不少母亲的角色。此时浑身带着那种圣洁的光环,在这些少年少女眼中看来,怕是比自己的亲生母亲还要慈祥些许。

    在潘木眼中,更是如此。与他的生身母亲相比,孔母简直如壁画里的圣母。

    “你肯定就是潘木了?”

    “是……是。”

    孔母一笑,道:“筱筱果然没有说错的。她说你虽然长得很凶,可是个好孩子。以后就不要那么辛苦了,这么小的年纪,正该好好读书。阿姨希望你能考一个好大学,在能过上更好生活的前提下,去回报社会,造福国家。”

    “嗯!”潘木重重地点头,道,“我一定会的!谢谢您!”

    “不用谢我。说起来,还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要谢你才对。上一次筱筱发病,要不是你的话,她还不知会怎么样呢!一直想和你道声谢,筱筱爸爸也想见见你,怎么10月初她过生日的时候,你没有来呢?”

    潘木不知要如何回答时,孔母继续道:“……筱筱那一整天心情都不是很好,虽说是自己的生日宴,可因为身体缘故,她的同龄朋友本来就不是很多。阿姨今天在这儿先请下,明年10月,你可一定要到啊!”

    “嗯嗯……”

    孔母对潘木说了不少,越发显出她对这些孩子的真心。凉溪虽不知他们的谈话,不知孔母如此给力,言语间三番四次带上女儿,可感谢仪式后的第2天中午,潘木就留在了教室里。这种变化,凉溪见到了。

    “孔,咳咳……”

    从没有这样主动与凉溪说过话,潘木有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大概是自觉丢人,也可能是咳的,他很快涨红了一张脸,续道:“孔筱同学,我……对不起!我……谢谢!”

    不多的几个字,潘木在口中念叨了一分钟才讲完。讲完后他抬头,凉溪的笑容跟几个月前一样。

    视线相接触,凉溪就转过了脸去,潘木只听到轻浅的一句:“信封里有新饭卡,你赶快去食堂吧。别再那么应付午饭了。”

    “嗯。”

    丝丝缕缕难以言明的氛围让潘木的心怦怦跳,他连忙揣了饭卡出去,疾步走到食堂门口时才放松。

    “南彬,看什么呢?走了!”

    瘦瘦长长的高三男生,快学晕了的眼睛盖着一副眼镜。同学的这一声,夹杂在食堂的喧闹里,并不能令人注意。

    南彬收回落在潘木身上的视线,追上已经走到前头去的好哥们,揽着肩走了。

第二百二十章 那个男孩(十一)

    男生揽着南彬,手上甩着一个饭盒,吊儿郎当地边说边走。看见先他们一步打过饭,家里比较拮据,正因如此才拼命用功,一直是年级前10的同班同学,男生有感而发。

    “我焦女神真是人美心善!”

    那个男生是被资助的人之一。

    南彬往前扫了一眼,赞同地点了点头,自然地问道:“老亚,你跟福襄他们走得近,知不知道啥内幕消息?”

    “什么内幕?”

    “孔筱都已经读到高二了,她妈妈想要做点好事,让大家照顾一下孔筱,现在也没必要了。咱们学校又不是在什么偏远地区,部分学生只是相对来说条件比较困难,孔筱她妈妈可是动辄就盖小学的,怎么会注意到咱们校里的这几个?”

    南彬想得深,一番话带得朋友脑筋也动了起来。

    “对哦……我今天晚上去问问福襄,他们家跟高家走得近。”

    第2天,南彬的朋友就带来了自己打听出的内幕。

    “南彬,嗨,我听他们说了,是这么回事。”

    “孔筱班里有一个放学之后去夜市摆摊的学生,叫潘木。之前似乎在孔筱发病的时候帮忙叫过人,所以孔筱就想帮个忙。大概是跟家里人随口提了一句,然后……真是运气好!我女神一家都是神仙!”

    “真的?”

    “确确实实。去校长室的好几个都说了,孔筱妈妈对那个潘木关心得很。”

    “哦……”

    南彬默默不语了。

    孔家的千金大小姐,她不是偶尔放学还会坐着高家的车走吗?为什么不去关心高家那两个堪称人中之龙的儿子,注意潘木这样一个社会底层的渣滓做什么呢?也不嫌低了自己女神的格调!

    虽然距离高考还有大半年,但高三的学子似乎从入冬开始,就已经紧张了起来。

    凉溪再也没有碰到过暑假放学的时候她看见的那个男生,半年什么事都没有,她早已松懈了许多。微笑着冲柳晴和潘木摆摆手,特特地与这两人说了再见,她低下头钻进车中。

    后视镜中,一堆碎小的人影越来越远,凉溪没有发现夹杂在其中的南彬。

    南彬和柳晴的视线,都是先短暂地放在孔家的车尾灯上,然后长时间停驻在潘木脸上。

    身边从小被生活打磨得冷漠阴郁,在自己面前,从来也不会笑,从来也不会多讲话,从来也不会让眼光柔和的少年,痴痴望着孔筱所乘坐的车辆远去。

    柳晴眨巴一下眼睛,感觉心血管里好像塞了一团棉花,瞬间堵得人呼吸都是一顿。

    她突然张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轻轻甩了甩头,辫子在肩头来回擦过。但这些,潘木都不曾注意。

    这天晚上,柳晴失眠了。抱着自己毛茸茸的兔子玩偶,柳晴蜷着腿侧躺着,眼皮已经沉重地要自己垂下来,脑细胞却清醒跳跃,不肯安歇。

    他们家和孔家不一样,不是往上数好几辈都名声煊赫的人家。她小时候,家庭条件说实话,没比潘木家好上多少。那时候家里还没有店面,爸爸忙着一份又累薪水又少的工作,有心也无力管她。

    并非自夸,柳晴觉得自己一直是很懂事的孩子。从六七岁开始,她便已经不需要人督促,认认真真上课,然后乖乖回家,绝不淘气,绝不与同学们产生不愉快。回到家里,自己随便吃一点,然后边写作业边等爸爸回家做饭。

    柳晴的童年,就是这样过来的。

    只是,她小时候并不像是现在这样开朗,脚上的旧鞋子,几年也不会换的旧书包,还有,她那很早很早就去世了的妈妈,都成了一堆坏小孩攻击欺负她的理由。

    他们扯她的辫子,藏她的作业,回家路上往她身上扔小石子……这些,柳晴可以反击,她没那么好欺负。可是,一群孩子围着她,拍着手说她没妈,每当这种时候,柳晴总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最后的结果,永远都是抹着眼泪跑掉。

    认识阿木的那一天,就是她在跑的时候,脚尖踢到了砖头,狠狠栽了一个狗啃屎。胳膊膝盖全擦破了,一群小孩子却不肯放过别人,大叫着,大笑着。

    那一天,是阿木把那些小孩赶跑了。她哭着坐在地上,也是他伸出手来,将她拉起来……

    柳晴把脸深深地埋在玩偶一颗大圆头上的绒毛里,直到感觉呼吸不畅,才把大兔子丢开,翻身仰躺下。

    黑暗中能够隐隐约约地看清楚,卧室天花板上那相当漂亮的水晶灯。柳晴瞪着眼睛,在灯上看到了凉溪的脸。

    阿木,难道是喜欢筱筱的吗?

    他们怎么可能呢?阿木是最好的男孩子,可是,筱筱是更好的女孩子,她令人无可挑剔。他们……

    柳晴再一次翻身,就这么辗转了整整一夜。

    次日清晨,城中又落了雪。柳晴听着脚底下的“咯吱咯吱”声,没有去叫潘木,一个人蔫答答,踩着雪到了学校。

    凉溪5分钟之后坐着车来。隔着车窗,看见校门边上两个穿着大红色棉衣的女生,清早上的不知在为什么事高兴,笑得眼睛都弯了。

    两个女生当中留着过耳短发的那一个,凉溪认得,是他们班里的。学习很好,且多才多艺,目前担任文娱委员,大家叫她娜娜。长相甜美可爱,家庭条件中上,活泼开朗,和谁都是好朋友,跟柳晴关系最好,也与凉溪说过几句话。

    班里的女生,若是要按外貌评名次,凉溪是榜首,柳晴次之,而这个娜娜,怎么着都能选上第3名。但若是按照受欢迎程度来评的话,娜娜便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了。

    凉溪下了车,向同班同学微微颔首道:“早上好。”

    要是往常,除了柳晴之外的所有人,大概都只会对她笑笑,等她走远了再悄悄谈论。凉溪没曾想到今日竟有些异常。

    娜娜对着凉溪笑弯了眉眼,脸颊上顿时浮现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

    向另一个女生挥挥手,娜娜道:“小白姐,我先去教室啦!”

    边挥手,娜娜一边跑到了凉溪身侧,这才笑着回应道:“筱筱同学,早上好!”

    凉溪一愣,礼貌地笑一笑,并不应声。娜娜却还有话说:“马上要月考啦!听说这次的试卷特别难呢!”

    “是吗?”

    孔筱直到死,好像也没有跟这位女同学很亲近过吧?

    “嗯!”娜娜骄傲地仰着下巴,却令人感觉只有可爱的点头道,“我可是咱班消息最灵通的人了。”

    凉溪抿了嘴,浅笑不语。操场上一层薄薄的雪,脚下略有点滑,娜娜借此又找到了新话题。

    “哎呦!”

    见娜娜有点失去平衡,凉溪一把拉住她手臂,拉住才反应过来自己只是个重病号。幸好,娜娜很快自己就站稳了,并不曾拉着别人摔倒。

    娜娜同学一脸惊魂未定,往前走了一步,回过头看看自己差点摔倒的地方,反应过来才道:“谢谢你,筱筱同学!”

    “不客气,你小心一点。”

    “嗯嗯,你也小心。”

    娜娜同学之后的话便少了,开始认真走路。将棉衣脱下来搭在手臂上,二人一同进的教室。整整一天下来,除了偶尔的几个笑容,娜娜同学也没有再与凉溪多交流。她就在柳晴的前座,一整日都时不时回头,担心地瞅今天话也不讲,笑脸也没有的好友。

    凉溪心头生出的一丝异样缓缓消散,很快也发现了柳晴的不对劲。课间的时候,凉溪到柳晴桌边问了两句,这姑娘却只是回避着她的眼光。等凉溪回到座位上后,又偷偷地尽量自然地回头去观察潘木的神情。扫一眼潘木,视线又挪移向前排,没料到却与仍然在向后看的凉溪视线相接触。

    凉溪瞧柳晴几乎是狼狈地低下了头,她在咬嘴唇,放在桌上的一只手握成拳,桌下的另一只手肯定也在用力。低下头没多久,便又去偷看潘木,往最后一排看过,又必定还要往第1排看。

    把玩着手中的钢笔,凉溪没有再去问柳晴什么话了。再迟钝的女孩子,某些方面也是敏锐的。柳晴现在才感觉不对,已经是很心大的类型了。

    这姑娘真心可爱,尤其是在孔母资助了潘木之后,柳晴几乎是下课就黏在她桌边,也不知替潘木说了多少声感谢。虽然她在班里是个特殊存在,不用去出操、跑步,更不用上体育课,但值日表上,她的名字是有的。

    不管是孔筱还是凉溪,都没觉得自己有那么娇弱。班里该做的“体力活”,凉溪从没有推辞过,可她到底也没做过。与她一起值日的同学开开心心认倒霉,实在不行还有李姐。但现在么,她的所有事,柳晴一个人全包了。

    值日帮做,午饭一起吃,上、下学一起走,体育课怕她无聊总是会请假回教室,隔三差五还有小礼物……就是整个学校没一个人敢欺负凉溪,否则,怕是为自己打架这种事,柳晴都能做出来。

    这姑娘几乎到宠她的地步了。但是……

    凉溪默默叹口气,再次在心底暗暗念了一句“抱歉”。她清楚,她明白,她感到很对不起,可事还是要做的。

    柳晴一天都没有和凉溪说话,在自己的位置上,一整天,老师讲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只手撑着腮,斜过脸,上课也在偷偷看潘木。

    一天下来,柳晴做了个总结:潘木不是在睡觉补眠,就是在认真听课。若非这两者,他便必定是在看第1排的一个人。

    第1排全都是男生,除了凉溪。潘木总不会是注意到了哪一个男同学吧?

    柳晴这样想着,苦笑了一声。

    以前,她也会经常回头偷看潘木,为什么没有发现呢?

    自从高中开学开始,潘木望向第1排的眼神,已经是现在这样的了。

    放学,柳晴立刻收拾了书包,也不管身后娜娜在叫自己,埋头便冲出了教室。没等任何人,自己一个人走了。

    娜娜在发愣,兀自觉得奇怪。大家差不多都走光了,凉溪才慢腾腾落到最后背好书包。也就是从不必发愁自己从高中到大学的学费那时开始,潘木每天放学动作也慢了。两个人有一种难以言明的默契,除了值日生外,他们总是最后走出教室,一前一后离开学校。

    “潘木同学。”

    缓缓下了楼,被外头的冷气刺得拉起棉衣帽子。凉溪望着里外都挤满了学生的校门,一句最近这些天来已经让潘木听惯了的“明天见”,到现在还没说出口。

    “嗯?”

    “晴晴今天好像心情不好,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一边鄙视着自己现在的样子,凉溪一边还是满脸失落,道:“她一整天都没有和我说话。”

    总有一种插足别人的感情,然后自己玩心眼,耍弄人家的罪恶感。

    凉溪眉头轻蹙,有点难过和惶然。

    凉溪的步速极缓,潘木已经走到她前面,侧眼看到她的神情,心里跟着难过,马上安慰道:“可能……是家里有什么事吧。你别多想。”

    “是吗?”

    凉溪微仰着下巴望他,潘木忙不迭地转开脸,半秒钟之后又转回去,看到凉溪眼中有一丝希望的微光,咬着唇很久才道:“但愿,我应该没有做错什么事吧……潘木同学,明天见了。”

    向潘木摆摆手,凉溪上车,车门如同快门,在潘木的脑中留下了一张凉溪愁眉不展的照片。

    这天晚上,潘木肯定是去找柳晴问过了。因为第2天,凉溪再找他问原因的时候,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而柳晴,连着两天没有和凉溪说话了。

    “晴晴是不是真的生我气了?可是……可是为什么呢?”

    凉溪呆呆地低头看自己的手,她戴着一双米黄色的手套,里外都毛茸茸,保暖舒服,款式也大方好看这是柳晴上礼拜送给她的。

    潘木不忍心去看凉溪的面孔,那种孤独,很令人心疼。就跟高一的时候,他有一次在体育课上回教室时,看见她在过道里怔怔盯着操场上的同班同学,一脸的落寞一样。

    潘木决定今天晚上再去找柳晴谈一谈。

第二百二十一章 那个男孩(十二)

    柳晴的爸爸在家,开门看见外面一身雪气的潘木,急忙忙拉他进屋道。

    “小木,天这么冷,怎么到这儿来了?来来来,赶紧进屋,别冻坏了!”

    肩头上那只温暖的手仿佛是烧红的烙铁一般,烫得潘木连腰都弯下去。素来最是吃软不吃硬的人有点瑟缩地道。

    “谢谢柳叔!我……”

    潘木进屋,目的还未吐露一个字,柳晴的爸爸便又是拿鞋,又是把他往桌边让。

    “小木留下来吃饭啊!我正做呢!晴晴!晴晴……”

    柳晴爸爸扯着嗓子朝一间卧室喊,潘木套着拖鞋,被拖着坐下后又立马站起来,道:“柳叔,不用麻烦了!我过来找柳晴有点事,说完就走。”

    柳晴爸爸不高兴了,又让潘木坐下,语气强硬道:“那不行!来都来了,赶紧坐着!”

    硬气儿绷不上几句,柳晴爸爸便放缓了脸色问道:“小木啊,不是叔叔爱管。再有半年,你也要读高三了。现在应该抓紧所有的时间,把以前落下的功课补上,争取拿一个好成绩,上个好大学。你这孩子脑瓜聪明,以前……唉!”

    想想潘木的家庭,柳晴爸爸连评价都没一句,只有一声长叹。

    不过,这孩子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现在,有好心人资助你,学费生活费都给你包了,你可不能让大家失望。就听叔叔的话,以后别再出去摆摊了。晚上安稳睡觉,白天认真听课。以后有出息了,远远地一走,再不要管这里的一堆破人破事,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去。”

    潘木两只手交握着只是点头道:“嗯,柳叔你放心。我在出手里最后的一点货,这点卖完,以后就不会再去进货了。”

    “那就好,那就好……”

    柳晴爸爸一脸欣慰,突然想起菜还在锅里,连忙跳起来冲进了厨房。看了下火,又把头从门缝里探出来,对着柳晴的房门叫:“晴晴啊,赶紧出来吃饭了!”

    果然人以食为天,柳晴在房间听到了潘木的声音,却还是出来了。只是,她却并不在桌边坐下,而是径自去了厨房。

    指指汤锅的位置,柳晴爸爸对女儿道:“晴啊,先把汤端过去……你这孩子,这会儿在卧室里干什么呢?小木来了也不知道出来,没礼貌啊!”

    柳晴一言不发,眼角余光瞥见客厅里又站起来的潘木,端上汤锅出去了。

    潘木想找柳晴说话,但厨房门开着,柳晴爸爸很快又端了菜出来,他实在找不到机会,便只能先坐下。

    柳晴盛了一碗饭,汤也不要,夹了两筷头菜便道:“爸爸,我回卧室去吃!”

    “晴晴!”柳晴爸爸一皱眉,男人带女儿就是这点不好,他到这会儿才发现不对劲。

    或许是自己把从前一些事讲太多遍了的缘故,晴晴总是对潘木充满善意。这还是头一回,潘木到家里,柳晴避而不见。

    柳晴垂头捧着饭碗,眼眶已经红了。

    潘木本来就还没有拿起筷子,现在更是没必要拿了。他站起来,对柳晴爸爸道:“柳叔,没事,您先吃饭,我出去跟柳晴说句话。”

    换了鞋,套上棉衣出去,潘木不打算再进屋了。见柳晴将拖鞋底蹭得哧哧响着一步一步慢慢挪出来,带上门,潘木道:“昨天电话里面没说明白……”

    潘木只讲了这一句话,柳晴便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潘木有手机,是因为出货进货之类的事办的。他的手机在键盘机子里面都算不得新潮。去年,取消了键盘的智能手机上市,爸爸给他们一人买了一个,潘木拒绝了。

    用着最老的机子,每个月几乎只交功能费,潘木俭省到连一点点话费都要计较的地步。可昨天晚上,他打电话跟她问了好几回。

    她从没有一天接到过潘木的好几通电话,潘木从没有主动来过她家……柳晴心中暗暗发苦。

    为着另一个女孩,两天,潘木就破了两个例。

    他不是心理受创,对所有人都拒之于千里之外的吗?他不是甚至有些厌恶异性的吗?为什么不可以对所有女生都一样?单单有一个例外,又不是自己!

    “孔筱很关心你,问你到底怎么了,这两天都没精打采的。”

    知道潘木要讲什么,柳晴却也没有打断他。自虐一样听潘木把话讲出来,又自虐地拿上下门牙磨着嘴唇。

    她眼眶还红着,冷笑道:“她要你来问?又为什么不自己来问我?”

    “她昨天下课的时候问过你了,你不是没有理她吗?”

    看啊,孔筱做过什么事他都知道!每天中午怎么吃饭的,上课时候手放在哪里,什么时候笑了,什么时候皱眉了,他是不是都知道?

    那我呢?那我呢?我下课的时候在谁跟前?我和谁关系最好?甚至,我成绩怎么样?这些事,你知不知道哪怕一件?

    柳晴在心中尖叫,一大颗眼泪滚下来,她狠狠一抹脸,赌气一样地喊:“我就是不要理她!我这辈子再也不会理她了!孔筱要是再问你,你就跟她说,说我讨厌死她了!”

    柳晴的眼泪越流越多,朦胧的视野中,她发现潘木的眼神越来越冷。有点受不住那样的眼光,柳晴撇过脸,手抓在门把手上,要进屋去了。

    “等一下!”潘木推住门,眼神对于柳晴来说简直是冷酷的问道,“总要有个原因的。你到底是因为什么突然讨厌她了?”

    柳晴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断掉,她大叫道:“什么理由也没有!我就是讨厌她!我从来也没有觉得她好过!”

    潘木微愣,忽而冷笑道:“你真是一点也不值得她伤心!”

    不想再多问了,越问潘木越替凉溪觉得心寒。拉开棉衣口袋上的拉链,潘木今天来刘家好像还有别的目的。他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左右看看没地方搁,便蹲下身,将信封放在门前的地垫上,道。

    “我今天来也是为了还钱的。柳叔帮我找房子,给我交了学费,那一回医院里的钱也是他替我付的。我仔细算过了,加上之前两回还的,这些已经够了。我知道我给,柳叔肯定不要,麻烦你还给他吧。”

    柳晴感到心冷,眼泪也没了,一句话不知怎么就冲口而出:“哼,你就这么急着要和我们家撇清关系?我爸送你什么你都不要,怎么孔家资助你……”

    “晴晴!”

    柳晴爸爸推开门,喝止柳晴继续说下去,可已经来不及了。

    “小木啊……”

    潘木抢先截断了柳晴爸爸的话,道:“柳叔,抱歉打扰到您了,我这就先走了。”

    潘木走开,去等电梯。站在房门口的父女二人,见他眼盯着电梯门中间那条缝隙,连余光也没有再扫过来了。

    柳晴愣愣的,周围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的寂静,可以让人的头脑迅速冷却下来。想到自己说了什么,想到那竟然是从自己口中飞出的尖酸言语,柳晴手脚发凉心发慌,再看潘木,已经看不见了。

    柳晴爸爸站在玄关处,柳晴又很是喊了几声,两个孩子说了什么,他实在是不能当作没听见。女儿的激烈尖锐是从没有见过的,身为父亲他感到惊讶。但见女儿回过神来抱着自己只是流眼泪,便也舍不得说她。揉揉女儿的发顶,柳晴爸爸只是温声问。

    “晴晴,你这孩子是怎么了?”

    柳晴只是哭,说不清自己是后悔还是难过。抹着眼泪回了屋,她听到爸爸终是为潘木抱不平。

    “……怎么能说那样的话呢?咱们家和孔家哪里能一样嘛!小木是个好孩子,他还不是怕拖累咱们。”

    潘木那父亲爷爷辈都是干屠夫生意的亲生母亲,敢踢开柳家的门进来扯皮,她敢去踢孔家的门吗?能找得着他都服气。

    柳晴哭过了,最终也没有跟父亲说自己女儿家的心思。晚饭没好好吃,觉也没有睡好,第2天早上起来,便眼睛痛、胃也痛、头也痛,浑身上下就没一处好地方。柳晴爸爸一摸她的额头,马上便翻出了体温计。

    这天,柳晴请了病假,没有来上学。

    晚上渐渐能够睡好觉,潘木上课时不再打盹,但难免开小差。凉溪的位置太显眼,潘木向黑板上看时,视线出去回来,余光都能扫到她。而既然扫到了,那便没可能模糊处理,总要凝眸瞄几眼才是。

    凉溪在挂心自己的朋友,经常要回头看柳晴的位置。她今天晚上肯定会跟自己问:“晴晴怎么没有来?真的生病了吗?严重吗?这几天大降温,是不是感冒了?”

    实际情况是,凉溪说得更多

    “马上就要月考了。但愿这个周末,她能快点把病养好,可不要耽误了考试啊……”

    潘木一整天都在纠结,到底要不要给凉溪复述昨天晚上柳晴的那些话。不说吧,看凉溪这样担心柳晴,自己心中实在是憋闷得慌。说吧,又不敢想象凉溪那双眸子里,会涌出怎样的伤心。

    想来想去还是要怪柳晴,人上哪里再去找这么好的朋友?偏她莫名其妙就不理人了!

    浑不知自己才是那最根本的原因的潘木,犹犹豫豫许久,对着凉溪,也只是说:“应该不是很严重。我,我周末会打电话问问的。”

    “那就好。谢谢你啦,潘木同学。”

    她越担心柳晴,潘木就越怪柳晴。潘木越是向着她,柳晴就越是怨她。那姑娘并不是多么城府深沉的人,心里怨了,一点点假象和面子都不做,都在脸上带出来。而柳晴对她越冷漠,潘木就会更怪她……这是对自己极为有利的循环。

    凉溪的笑容比树枝上结的霜棱还要干净清丽,顶着这张令人怜惜的面孔耍完了心眼儿,她坐上家里的车。

    周一月考时,柳晴果然已经早早地来到学校。见潘木也来了,凉溪便一脸欢欣地去问柳晴:“晴晴,你好点了吗?”

    柳晴脸对着桌上的书皮,闷声点了点头,没有看凉溪一眼。

    柳晴的前后座都合不拢嘴巴,不知这对好朋友是有了什么嫌隙,几天不见连话都不说了。潘木眉头早皱了起来,见凉溪张张嘴,明显还有别的话要说,但口中所有的字句,都被柳晴的态度给堵住了。

    到底也是做过影后的人。凉溪微微抿了唇在桌边一站,身姿婷婷秀秀。眼中的一丝失落,别说是男生,就连坐在柳晴前面的娜娜,心中也不由生些怜惜。

    “天气冷,你也要注意身体。嗯……考试好好加油。”

    弱弱地说完这最后一句,凉溪回到前排去。高霖座位换到了凉溪的左手边,一侧脸就能看见她转着笔帽,正在发呆的模样。

    回头往柳晴那儿看了一眼,出过书也不骄不躁,整天沉默寡言,下课了也总是抱着厚厚的书看的小名人,对这两个好朋友的疏远,比潘木知道的更少。但他心里却无条件向着凉溪。

    家里大人都有那个意思,至于他自己……只是想一想,高霖就觉得血色涌上了脸。

    他是很愿意的。就是不知道,她怎么想了。

    “晴晴,”见凉溪已经回到座位上坐好,娜娜立刻背过身去,抓住柳晴的桌边,悄悄地问她,“你怎么了呀?你真的跟孔筱闹别扭啦?出什么事了?她总不会欺负你了吧?”

    娜娜话说完,自己就先摇了摇头。虽然凉溪的家世背景可以让她在学校里肆无忌惮地欺负人,但大概是教养,大概也是身体原因,反正她再也没见过比这一位更好脾性的千金小姐了。

    柳晴还是愿意对娜娜说话的,但依旧只有短短的两个字:“没有。”

    “那怎么了呀?”

    “娜娜你别问了,一会儿就要考试了,多看。”

    柳晴心里烦乱,潘木心中生恼,凉溪满怀“失望”,高霖害羞忐忑……而别人,自然也有他们的喜怒哀乐。

    考试之前,每个人的状态都不同。而有时这种状态,是能够直接反映到成绩上的。

    月考分数下来,凉溪的名次稳定在年级前三,潘木有一点点的进步,但是柳晴

第二百二十二章 那个男孩(十三)

    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的确有许多糟糕的事情会扎堆来。

    瞅着离及格线竟然都远了的分数,月考过后,被老师批评,被部分同学疏远,可能也被父亲说了的柳晴,在班里越发沉寂下去。

    凉溪整理了一点高中的学习资料,送给了潘木,让他在课余时间,尤其是在很快就要来临的寒假里,尽快补上落下的功课。在学习资料中,凉溪还夹带了自己做的笔记。

    能够上一高的,初中时都是级里班里前几名。但水平再接近的一群学霸,依旧能分出高下,而且,学霸也是人,时时刻刻都在变化。

    在高一,柳晴的成绩还是上游水平。升入高二后,便落到了中游。偶尔发挥超常跑到中上,偶尔发挥失常落到中下。

    这一次,便是严重的发挥失常。

    凉溪上赶着去帮忙,对潘木道:“她也不和我说话了。这本笔记,你帮我转交一下好吗?如果,如果晴晴不愿意收,你就拿着看吧。这些是我高一下半学期到现在的笔记……”

    手中几本格子笔记,封面简雅大方,笔墨纸香混合着女孩子身上的味道,潘木掂在手中,已经觉得指尖发烫。

    点头答应下来,等凉溪转身走开之后,潘木脑中的头一个想法便是:柳晴如果不收,那可真是太好了……唉想什么呢?她们要是能和好,凉溪肯定开心极了。

    既然是女神托付的,潘木再不愿见柳晴,还是带着那几本笔记去问了一声。他还愿意跟自己说话,柳晴本来挺高兴的,但听潘木讲出来意,一颗心就又凉了。

    毫无意外,柳晴拒绝了凉溪的笔记。在这之后,凉溪又贴了好几回热脸,柳晴全部都冷面相对。潘木在当中传话,越传越是恼火,想着还不如自己干干脆脆一番话,让凉溪伤心一次过了,也就算了。

    这日放学,潘木又落在最后,劝凉溪道:“柳晴已经不把你当朋友了,孔筱,你别管她了!”

    “可是,凡事总要有个原因的。她是为了什么生我的气?”

    说话间,凉溪回头望了潘木一眼,后不由抬眼向前看去。

    操场上全是学生,他们找不见柳晴。以前,柳晴总会和体弱走不快的凉溪一起到校门口。现在,每天放学铃响,只要没轮到值日,柳晴总是最快走出教室的那几个人之一。

    谁知道她莫名其妙抽什么风?但事实就是如此了,原因有那么重要吗?

    潘木哪里知道原因,见凉溪垂着头往前走,他叹口气,不远不近地在后面跟着。

    以前总是很早就和一大群朋友一起走出教室门的娜娜,在凉溪跟柳晴闹臭了之后,收拾书包的速度就越来越慢。

    “筱筱!”

    娜娜跟几个女孩子在凉溪前面10米左右的地方。本来她们说说笑笑,好不开心,娜娜却猛不丁地就回头一看,看见了独自一人走着的凉溪。

    她笑着蹦过来,潘木又稍微退远了一点。见娜娜和她几个好朋友围绕着凉溪,虽然让他看不见凉溪的身影了,可她们这样笑着闹着,在她们几人当中的凉溪,应该能从自己的情绪中被带出来一点。

    潘木退得更远了,落在后面慢悠悠的。目送一群女孩子走到校门口,坐车的坐车,走路的走路,互道再见。

    校门口停着的车子不少,但李姐只有一个。李姐在哪儿站着,凉溪就会上哪儿的车。见今天孔家的车又没在,高霖头探出车窗,正在向凉溪招手,娜娜用胳膊肘轻轻戳戳凉溪,调侃道:“哎呦……又是高家的车子呢!”

    柳晴也会跟她开这样的玩笑,不过只是偶尔为之,娜娜就不一样了。

    没有柳晴,凉溪在班里,也一定不会缺朋友。乐意讨好她的人多得是,可一般这些人,也够不上朋友二字。

    比如娜娜。

    这小姑娘关心孔家,关心凉溪那些上流社会的朋友,甚至关心凉溪的发卡、饭盒,都比关心她这个人要多。

    凉溪只是淡笑不语,摆摆手便上车走了。透过车窗,躲开高霖向她望来的视线,凉溪的眼神瞬间冷下去潘木还在校门里面,而在潘木身后,凉溪看见了一个熟人。

    男生又瘦又高,带着副黑框眼镜,五官平凡到凉溪一时没能记得起来。幸好,这男生的眼神依旧熟悉是放暑假时候的那个人。

    南彬藏在镜片后的那对细长眼,实在不大。凉溪跟潘木说话的时候回头看见,想不到这么小的一双眼,竟然能爆射出那么浓重的杀气。

    凉溪杀过自己,杀过别人,杀过丧尸,杀过boss……好吧,boss不能算数,但她依旧对鲜血,对生命在自己的手下逝去时的沉重躁意,熟悉平静得很了。

    在一所高中,在一群还未成年的孩子当中,孔筱已经相当特殊,但凉溪知道自己更加格格不入。她无时无刻都在收敛,都在回忆第一第二个任务时怎么演戏的,把演戏的感觉带到现实中来,认认真真演出孔筱这个角色,不能令人生疑。

    着实想不到,小小一座学校,当中竟然还有这种人!

    那个男生是杀过人的,手下最少最少有一条命。在凉溪眼中,他与别人的差别,大到……

    谦虚一点讲,是男人和男孩之间的差别。说的狂一点,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差别。或许跟他搭着肩膀的那个男生发觉不了,凉溪却能够一眼看穿。

    在著名心理医师跟前待了几十年,果然是获益无穷啊!

    车窗外,男生冷凝的视线快要化成利剑,隔着车窗刺到凉溪的胸口。他还在盯着,八成没发现凉溪。

    凉溪自在的靠倒,对这种视线,丝毫不受影响。只由着那个男生瞪去,她在考虑:虽然早早地发现了以不足为惧,可是,孔筱不认识那个男生,凉溪也没有接触过他,那这家伙是抽风了,才对着高家的车子练习如何眼神狠戾?

    抽风是个原因,但九成九不是正确原因。凉溪暗自留了心,回家后,少不得又把随身带的武器检查了一遍,好能有备无患。

    柳晴早已经走得不见踪影了,潘木还在盯着高家的车子。

    真是没有出息!难道他不知凉溪的身边还坐着高霖吗?难道他眼瞎了,脑袋还能够自动屏蔽部分信息吗?柳晴有哪里不好了?人漂亮,又对他痴心一片,不懂得珍惜的人,可是要倒霉的!

    南彬嘴角的笑容锐利如刀子,若他身边的同学此时能留心瞅一眼,肯定会觉得奇怪。可惜,十七八岁的人,大部分终究是孩子。

    大家各自回家,每个人的人设都不曾崩塌。若是说班里最大的变化,不算不用为学费发愁后,突然刻苦用功起来的潘木的话,那便是“柳晴自动让位,娜娜迅速上位”的事了。

    娜娜就坐在第二排,凉溪向左一侧脸就能看得见她。在自习或者是老师管得不严的课上,娜娜索性便跟凉溪后面的男同学换座位。二人一前一后,碰上前后桌对卷子或者讨论问题的事,就能把头凑在一起整节课。

    凉溪没那么喜欢娜娜,可为了让柳晴更讨厌她,半个月的时间,她就迅速跟娜娜熟悉了起来。两人中午凑在一起吃饭,晚上放学一同出教室,下课时,凉溪总是要倒转椅子回头去跟娜娜说话。

    她们两个,比之前凉溪与柳晴更加亲密。

    娜娜人缘好,和她交了朋友之后,几个女生在凉溪面前,话也渐渐多了起来。没到期末考试,凉溪在班里就活泼多了。而柳晴,话却越来越少,整日只是埋头于书本或者发呆。不仅仅是凉溪,别的朋友都给她这副样子得罪了。

    至少,娜娜已经有一个礼拜没跟柳晴说过话了。

    转眼已是12月中下旬,一年又要过去,寒假也要再度来临。城中,大雪一直不停,隔三差五地就要在地上倒一两寸。凉溪所在的班级最倒霉,从入冬到现在,他们班里每次体育课,几乎次次下雪。大家只能瞪着外头漫天的雪花,在教室里自习。

    这一次,难得整整晴了三四天。周末的好天气燃起同学们的希望,周二下午有一节体育课,虽然只是40分钟,大家却都在期盼,即便要下雪,也等他们体育课上完了再说。

    周二,大早上的,天却就阴了。早自习上,同学们唉声叹气,直觉得今日的体育课又泡汤了。中午刮起了风,大家的一颗心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结果下午第2节课时,风却突然停了。

    天还是阴的,老师却也可怜他们这班学生,放话让他们排好队出去了。快要期末考试,之后的体育课肯定都要用来复习,总不好让这班学生在下半学期一节体育课都没有。

    教室里一片欢呼,大家排队出去了,凉溪却在座位上没有站起来过。她是不上体育课的,从进小学到现在一直如此。

    教室里人已经走空了,就剩下凉溪孤落落一个。潘木走在最后,回头看了她一眼,先排队下去了。

    凉溪轻轻吁了口气,翻阅着医学方面的大部头,一页还没有读完,教室门便被推开。

    凉溪合上书,抬眼一瞧,原来是在出去排队的时候就已经冲她打手势的娜娜。

    “啊呀!”娜娜搓搓手臂,道,“虽然没有刮风,外面可是真冷!”

    娜娜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凉溪转过身去问道:“你都没有跑步吗?”

    狡黠地冲凉溪眨眨眼,娜娜得意道:“没有,我跟田老师说身体不舒服。”

    “撒谎!”凉溪白她一眼,转回身去,道,“你明明是上礼拜。”

    “嘻嘻……期末快到了,以后肯定不会再有体育课了。撒谎也不会被看穿啊!”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娜娜坐不住,跑前跑后的。一会儿凑在凉溪身边看她读的什么书,一会儿拿粉笔在黑板上写写画画,一会儿又去摆弄教室后面的清扫工具。

    凉溪听着她的脚步声前前后后乱跑,然后突然放轻,悄无声息地走到自己身后不动了。

    手还是不急不徐地翻着书页,凉溪道:“娜娜,娜娜?”

    人就在身后,却故意地不说话。凉溪只当不知,一愣便向后看去……

    可能是时间长没在操场上看见他们班的缘故,田老师完全没有要放大家去自由活动的意思。跑完步之后,潘木看着田老师在一边兴致勃勃地组织活动,一颗心却还留在教室里。

    凉溪的身体,别说是整节体育课,她连课间出操都没有来过。潘木想起高一的时候那让他能记一辈子的画面凉溪趴在窗边,望着操场上一群青春洋溢的同龄人,羡慕而又寂寞。

    潘木从那时就不怎么上体育课了。虽然以前,他从没跟凉溪说上过话,但能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陪着她,潘木已经自感满足。

    如此一年多,不上体育课,已经成了潘木的习惯。但今天……他不是女生,总不能拿生理期来当借口。

    教室里,凉溪回过头,即便心中已有准备,瞳孔也是猛然一缩。仿佛已料到她会怎样转头,一张不知在哪里才能买到的面具,满脸血丝,一张血盆大口,暴突的青红眼珠……凉溪一转脸,这面具就直接怼到她的鼻子上。材料湿湿软软,有种恶心的粘腻感。

    这种冲击力度,堪比她头一次在直播间里看到丧尸。

    凉溪一口气呼到半路出不来,人直接被吓瘫,捂着胸口,满脸痛苦地倒了下去。

    娜娜揭开面具,圆润的鹅蛋脸上,早看不见什么纯真可爱。她眼光呆滞,眼珠都定定不动,动作却不僵硬。利落地拆掉凉溪手腕上的报警器,再拿走桌仓里的手机,便留下一个发病的心脏病人,锁死了教室门出去。

    过道里的脚步声刚起,凉溪就马上从地上弹起来。

    幸好丧尸杀多了,幸好上个世界玩的游戏是满地碎尸烂肉的红衣,要不然这一下,这身体怕还真受不住!

    教室门被锁了。凉溪脸贴在窗子上看清楚娜娜走开的方向后,她爬上靠窗的一张桌子,正要开窗跳出去,看看这个娜娜到底会去见谁,会去做什么事时,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胸腔里的一颗心,一秒钟都不愿意多等的像是被谁捏住了,慌乱地跳动起来,直颤得凉溪站立不稳,从桌上摔下去

第二百二十三章 那个男孩(十四)

    桌子没有多高,凉溪掉下来的时候还记得调整姿势。这一摔,也就只有肩头和手肘擦破了,但凉溪却依旧差点背过气去。

    这叫什么事情?要不要这么背?

    天气太冷,孔父孔母在长虹道观求来的玉,像块不用电的暖宝宝。凉溪白日里天天戴着,手也不凉,脚也不冷。但这好物什,在她心脏病发的时候,就成了催命鬼。

    凉溪侧着摔在地上,贴着皮肤的玉,竟然没有因为自身的重力而向地面滑落。仿佛凉溪是铁,这块玉就是磁铁一样,牢牢地吸在了她心口上方。

    凉溪手已抖得不成样子,教室里有暖气,她只穿着毛衣。用出自己最大的力量,在凉溪的错觉中,她力气再大一点都能够撕破毛衣了。可那枚玉,竟然稳稳当当地贴在她胸口上没动,宛如一块千斤巨石。凉溪本来发病,又摔了个七荤八素,胸口再压上这么一块大石,眼珠中的一点黑似乎都散开来。

    一只手一次一次狠狠砸在能够碰到的桌腿上,凉溪深呼吸着,努力想用疼痛来使自己保持清醒,但似乎这教室地上有无底的暗渊。而她,不管再怎样挣扎,也正跟一块大石头绑在一起,飞速坠落于黑暗中。

    凉溪快要哭了,怎么能有这样的事情?哪怕早半分钟,哪怕迟半分钟,她都不会落到现在这样的境地。

    浑身发冷,一颗心也落到了冰窟里。凉溪脸色惨白如死尸,眼中也渐没了神采,颤抖着的身体,抽搐的次数越来越少,肯定很快便会僵硬不动了。

    凉溪有几万个粉丝,巧不巧的,直播间里现在无人。

    现在要是死了,死的可不是孔筱,死的是凉溪,真正的凉溪……

    操场上。

    潘木对同学们兴趣勃勃的活动内容不感兴趣,他早早淘汰了站在一边,也没有人与他说话。高一一年,他穷困潦倒,偏生又不求上进,在学校里还狠打了一次人,被记了一次过的事迹,这些同班同学不会忘记的。而潘木自己,着实也不愿跟这些和他全然不一样的人打交道。

    潘木知道,班里同学多是看不起他的。从小到大,轻视他的人多了,他不会去讨好这些人,哪怕一次。

    手揣在裤兜里站在一边,潘木尽量自然地做出一个偏头看天的动作。但实际上,他的视线落在他们教室门外的过道里。

    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过道里面很冷,她应该是站在教室的窗前向外面看吧。

    幸好,之前有体育课的时候,柳晴都会去陪她。现在,柳晴……

    柳晴的位置很显眼,她也早早地从游戏中被淘汰,或许是像他一样故意被淘汰,然后独自站在一边,垂着头默默发呆。

    幸好,虽然不知道柳晴犯什么神经,可孔筱自然是有很多人喜欢的。没有了柳晴,还有娜娜愿意去陪她。没办法跟同学们一起上体育课,好歹有人在这时候与孔筱一起说说话,她心里总能好受些。

    潘木正这样想着望着,那个他在心中默默感谢的姑娘,正在锁着教室门。

    几秒钟后,有个人穿着颜色鲜艳的棉衣,从过道里走过。

    潘木一直没错眼地盯着教学楼,过道里走的人,透过那长长的一排大窗子,很容易被发现。潘木眼睛一眯,看清楚了那好像是个女生。

    从他们教室门那儿出来的女生,是娜娜吗?她怎么不在教室里了?

    可能是去上厕所……

    潘木这样猜测,眉头却不自觉皱着教室里肯定又落下她一个人了。

    往操场上扫一眼,跑完步,热身游戏也玩了两遍了,接下来应该要自由活动了。见班里也没人注意自己,潘木悄悄从操场上跑开了。

    从操场到教学楼门口也有一段距离,潘木一个人跑出去,没人发现是不可能的。田老师看见了,同学们也都看见了。

    同学们懒得管,男生都不怎么理会潘木,女生自然没有跟他关系好的。除了现在已经不说话了的柳晴。但老师却要管。

    “潘木!”

    体育课回回下雪,田老师倒是清闲了。难得逮到这么一个好天气,他的确想操练操练这群学生。但一群人高马大的小屁孩早就眼瞅着篮球松不开了,田老师本来也想说让他们自由活动去,偏偏每个班里总有让人烦心的家伙。

    等个一两分钟,让他把话说完了,随你们爱干什么,自己去干就行了。偏偏卡在这么一个空档,毛都没长齐,给谁没脸呢?

    体育老师少见柔弱瘦小的,田老师身高超过1米8,魁梧壮硕,声音浑厚。两个字喝出去,让人想装听不见都不行。

    潘木脚步一顿,回头没什么诚意地解释道:“老师我去厕所。”

    “几分钟能把你憋死吗?全体过来排队!”

    男生女生都有笑出来的,制造笑话的两个人,心情却不见得有多么好。

    而此时心情最糟糕的人,非凉溪莫属了。

    “十三,把屏蔽打开吧。”免得她人死掉之后,给人检查尸体什么的,还要让直播间里的一群粉丝看光光。

    不过话说回来,身体死不死的在其次。她的意识要是没有了,直播间也就不存在了。

    “……要不不用了……算了。”

    什么?已经打开了!

    凉溪靠着最后的一丝意志在支撑。教室的地上是真的冷啊,凉溪想要发抖,最后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抖了起来。她脑子里乱七八糟,好像装了一车泥巴,又有机械手乱搅个不停。

    大家都在上体育课,没有人能看到她。自己又叫不出声来,隔壁班也不会发现她……完了!完了……

    没想到,最后竟然死于心脏病,这叫什么事?不对不对,这还不是最可气的。

    凉溪以前刷直播的时候,很碰巧地遇到过几个直播画面变灰的,那些主播都死了。她加入的恒夜事务所的群组,里面有那么多那么多执法人员,但过不了多久,人数就会锐减。减到群里空出来了一半位置之后,事务所又会招人,填满群组。

    虽然凉溪一直在潜水,可群里面这些短短时间之内,已经发生过了三次的大动作,凉溪也是知道的。

    那些消失的人,那些缩少的数据,背后都是和她一样的生命。

    每每看见群里面的人感叹,或者只是平静地谈论那些少掉的人,他们失败的原因,凉溪心中都是紧张与震撼。她做任务的时间,放进从前她的认知里,早就够一个人的一辈子了。但如今,凉溪也知道,自己的工龄短得可怜。

    凉溪实在无法像群组里那些b级a级的大佬们一样淡然。

    做任务到现在,凉溪其实,连目标都没有一个。就知道做的任务多了,以后会上a级5星,甚至过s级。可到了那样的级别能做什么,会有什么,凉溪不清楚,就连想象也想象不到。

    她之前抽的特殊任务太多,难的人战战兢兢的。不能像群组里很多刚开始接正常任务,觉得自己进每个任务世界,简直就像是无所不能的神,进去就是虐人,任务也可以随随便便完成的新手们。

    对那些人来讲,这份自己找上门来的工作是享受。凉溪每次开任务时,即便用上任务手指,也很紧张。

    这是一份对于凉溪来讲,很有难度的工作。紧绷到现在,她真有些累了。可不管自己状态如何,抽到的任务,凉溪都尽量做。

    凉溪不觉得很开心,可……可若是非要找一个目标的话,凉溪的目标,就是先这么凑合着活着。哪天活出趣味来了,那就好好活一回。要是一直活得没有兴致,那也不能死啊!

    到底,也是她的一个际遇嘛,不一定人人都有的。

    只是,想不到自己终归也是那些消失的数据中,没有任何特殊性的一个。想想还真可惜,总算是有过百年的时光,但她好像除了紧紧张张地做任务,就是紧紧张张地学知识,似乎一直都没有放松过呢!

    意识越来越模糊,凉溪真的撑不住了。

    “十三,抱歉啊……”

    记得十三好像说过,要是主人没有了,跟随系统也会玩完。

    哎呀最后想一想还是好气!丧尸女王那里都过来了,栽在这里,实在是令人憋屈啊!

    她错了!

    不应该那么自信,让娜娜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通讯设备都拿走的。她不该对自己的运气抱有一点点侥幸的……

    凉溪的视野,一点点黑了。

    操场上。

    被田老师吼了一句的潘木人停在原地,回过头,跟一群同学还有老师漠然相对。见所有人都瞪他,他仰头向教学楼看一眼,不情不愿地正要回去时,心尖突地狠狠一痛。脑子里似乎凭空生出一根线来,线的另一头,在他们教室里。

    好像自己也犯了心脏病,潘木更加没有诚意地说:“抱歉老师,忍不了了。”

    之后,潘木便立刻奔向教学楼。

    田老师脸色铁青,想着他现在要是上前去揪住这小子,会不会显得太计较。考虑了一番,再抬眼望去时,哪里还看得见潘木的影子?

    越跑越慌,潘木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一颗心乱得似乎要从口中跳出来。他一步恨不得跨上5级台阶,用能够在大型赛事上百米短跑项目中拿金牌的气势,飞速奔到了他们教室所在的楼层。

    拐角处卫生间的房门,正好在潘木跑上来的那一瞬间打开了。走出来的人是娜娜,她愣愣地看着潘木,似乎很奇怪这家伙为什么跑得这么急。

    潘木没有理娜娜,跑到教室门边一推,门锁得死死的,哪里推得开?潘木猛然回头,娜娜没有在身后,人也不在拐角处,早不知去了哪里。

    狠踹了一脚门也没蹬开,潘木却不知他闹出的这一声巨响,惊动到了隔壁班的老师,主要是给地上躺着的凉溪,一下子注入了生的希望。

    视野中的满片黑雾瞬间淡了,凉溪瞪大了眼,几根指头扣着桌腿,仍旧是一动也不能动。

    一滴眼泪从眼角边流下来,凉溪听到在那声巨响后,有人在叫她

    “孔筱!”

    教室门打不开,潘木脸贴在窗子上看教室里面,每个座位上都没有人。但地上,那是凉溪今天穿的黑裤子和棉靴!

    她怎么倒在地上?她怎么了?

    “孔筱!孔筱!”

    潘木吼着,一拳砸在窗户上,却只痛了自己的手。他左右找找,楼道里有同学从家里搬来,放在走道里当做装饰,冬天也郁郁葱葱的绿植。

    “哐啷!”

    “哗啦!”

    ……

    这层楼几个教室的老师全都出来了,看见潘木拎着一个大花盆,发疯一样地砸烂了窗子,一时间惊诧到只是瞪着眼睛。许多同学也打开了窗子,探出头来,目瞪口呆。

    潘木全然不顾他们,手探到窗框里面打开窗,也不管手上被碎玻璃划出血痕,跳进教室去便扑到凉溪身边。

    “孔筱!孔筱你怎么样了?”

    这个声音远远近近,虚飘飘进到耳朵里像是在叫魂。凉溪从视野中忽淡忽浓的黑雾里看见一个更浓重的大黑影向自己扑来,那影子近了,脸都要贴在她脸上了,凉溪终于看清楚这张面孔,抓着桌腿的手换成抓着潘木后,终于再也无法支撑,闭上眼不省人事。

    潘木眼睛发红,脑子里已经是一锅粥。可这一次,他再不会像上次那么白痴。

    抓起凉溪的手腕,潘木立刻就要按下她一直随身带着的报警器。可,两条瘦瘦白白的手臂,从来没带过任何手表,任何手饰,一直就只有一个报警器,那个报警器呢?

    潘木脑袋放空,慌得不知自己在哪里,自己是谁。他一只手抱着凉溪的肩膀,只觉得手中的女孩子又滑又沉,马上就要从他臂弯里溜走,从教室地面上化掉。

    被潘木砸破的窗外上聚集了一堆人头,老师看到教室里的情景后,哪里还顾得上责备潘木损坏公物?

    “快报警啊!”

    “把教室门打开!”

    “老余赶紧去找人!”

    ……

    老师也慌了,大家乱七八糟地叫嚷。潘木无助地望着他们,眼底生了泪意,从没有对老师那么有礼貌地说过一句

第二百二十四章 那个男孩(十五)

    “快点救救她!老师,你们救救她!”

    怀里的女孩子真的已经没有呼吸了,潘木的一滴眼泪,静悄悄渗进凉溪的毛衣里。

    教室门上的钥匙当然不止一把,被锁住的门很快打开了。李姐带了医护人员,飞也似地跑来。长长的过道里,除了翻倒的花盆绿植,满地的碎玻璃片外,就只有大家慌乱的脚步声了。

    操场上,田老师还没有让大家解散呢,便看到一年多下来,怕是学校里也没几个人不认识了的李姐。一瞧这阵仗,他和班里的学生都猜到了,凉溪怕是又有点不好。

    几个手里面已经抱着篮球,等不及解散的男生,凑在一起等着李姐他们从教学楼上下来。不止他们,操场上大家都停止了活动。虽然柳晴已经不再跟凉溪说话了,眼睛却也盯着教学楼他们教室所在的楼层,一颗心怦怦乱跳。在柳晴右手边不远处,娜娜也是一脸担忧,这情绪竟然还真挚切实,任是谁也看不出她之前在教室里做了什么事。

    大家都等着看凉溪被放在担架上抬出校门,李姐也的确是很快就从教学楼门口出来了。但柳晴目光一闪,看见在李姐后面转出的担架边,除了医护人员之外,竟然还有一个人,也在跟着大家飞奔。

    潘木!

    柳晴、李姐、医护人员、同学们……大概没人料到潘木竟然夹到了当中去,也没人乐意他夹在当中。

    可现在,一切以凉溪为重。

    李姐走进教室就发现,凉溪被潘木半抱在怀里。男生手揽着她的上半身,让凉溪不至于整个人躺平在地上。不过看见担架进来,潘木也马上就起身准备让开,但谁料想得到,凉溪一只手竟然死死地抓着他。

    潘木李姐着急之间,也确实用了三分力气往开硬掰,但凉溪却像人已死了一样,骨头僵硬了。一只纤小的手,如钢铁打造的一般环在潘木胳膊上,竟是没人能分得开。

    凉溪现在已经不能再多拖延一秒钟,李姐瞬间决定,就让潘木跟着。潘木哪里知道拒绝,眼睛里只有担架上的凉溪,何时走下了楼梯,现在是在操场上还是在哪里,他怕是都不确定。

    “潘木怎么跟他们在一块?”

    一行人急奔出校门,操场上同学们诧异之余,这才开始谈论起来。

    “就是……哎呀!早知道我跟他一起去了!女神正在等着我拯救,我居然在想着打篮球!”

    一群男生商量几句,很快也猜明白了事情原委。

    潘木刚刚跑进教学楼,可能还没个一分钟,娜娜就回到了操场上。

    这么说起来,情况真是凶险,他们女神竟然在一个人留在教室里的时候突然发病!

    幸好潘木回了教室,要不然他们女神可就出大事了。不过话说回来,潘木不是只说自己要去上厕所吗?

    不对不对,还有更要紧的事儿女神总不会瞬间不省人事吧?她没时间去按报警器吗?

    一群男生本来以为自己猜明白了,想着想着又觉得不对劲。不过……

    “走了走了!”

    一男生将篮球在两手间来回抛了几下,叫道。大家便都不再想了,一起跑去了篮筐下。

    体育课还剩半节了,篮球一定是要打的。

    大明星家的事,田老师也自觉没资格管。虽然凉溪也是他的学生,可他们师生之间的距离未免过远。凉溪出了事,总是很难让人真切地去挂心。

    部分学生去自由活动了,女生们却大多在操场上聚众聊天。田老师皱皱眉,还是歇了回去休息的心。正巧也没风,他收拾了几副羽毛球拍,拎着向女孩子们走过去。

    女生们谈论的,自然是刚刚被抬出去的凉溪。娜娜身为这久违的一节体育课上唯一请假的正常学生,自然遭到了诸多盘问。

    “娜娜,你之前就在教室里,孔筱是不是那时候就不对劲了?”

    娜娜摇摇头,道:“没有呀!筱筱那时候挺好的。我也奇怪她怎么突然就被抬出来了?”

    “该不会有事吧?”

    “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一次,那几个大夫好像都很紧张的样子。”

    女孩子们懒得费那个力气去嫉妒凉溪,想想她整日煞白的一张小脸,都是心有戚戚,对凉溪难免怜惜。

    “唉……以前我特别羡慕孔筱。学习又好,家境又好,又那么漂亮。现在想一想,各方面普普通通,但有个健康的身体,真的也是幸运的事。”

    “是啊!上中学,慢慢懂事了之后,在网上看每次孔筱过生日啊,她爸爸妈妈又送了多么用心多么大手笔的礼物啊之类的新闻时,真心羡慕嫉妒过的。那时候完全没想过她的病,就盯着她的钻石项链,盯着她几万块钱的裙子看,只恨同人不同命。没想到跟她上同一所高中,天天能看见了,才发现原来她的日子,好像没我想象中那么好。”

    “对啊!一直生病真的是太难受了!我感冒个几天都觉得要死要活的!”

    娜娜跟大家一起讨论关怀了几句,刚刚做过戴上逼真的恐怖面具去吓唬一个心脏病人这样,完全可以说是谋杀的事,她竟一点也不忐忑心虚。只和大家靠在一起,神情跟往日里并无二致。

    女孩子们一说起凉溪,便兴致勃勃地关不住嘴。从她的生日宴讨论到家世,又从她的家世讨论到她的母亲,又从大明星讨论到她的学习,总之天马行空,想到什么说什么,对什么好奇就说什么。

    “我一直搞不明白诶。那些大明星企业家的孩子,不是都会上贵族学院吗?我一直奇怪为什么孔筱会来咱们一高。咱们学校虽然是省内前三,市内第一,可孔筱应该看不上的吧。到底是因为什么,娜娜,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筱筱没有说过。不过我想,她应该是不喜欢贵族学校的氛围吧。”

    “孔筱自己本来就是贵族了,同样的人见多了,可能想换换口味吧。”

    “我也觉得是这样……”

    一个女孩子拍拍身边正要发表自己看法的同学,道:“哎!别说了,田老师过来了!”

    叫了一个女生过来,让她接走了所有的球拍,田老师将两管羽毛球抛过去,道:“体育课可不是座谈课!”

    田老师虽然长得挺凶,但脾气并不坏,女生们笑嘻嘻地散开了。几个真的打起羽毛球来,剩下的不过换个地方再说话罢了。

    一节体育课下来,没有一个同学再回教室。下课铃声响了,男生们多的顶着一头汗,女生们多的还没说够。大家三三两两回到教室,暖气烧出来的暖意却全部随着被砸破的窗子跑掉了。

    教室里冷得没有比过道里好上多少,虽然玻璃渣什么的都已经被清理掉了,但是,眼前的情况仍然让一班同学嚷嚷个不停。

    “窗子怎么被砸破了?谁干的!”

    汗水渐干了,这可是12月的天气,男生也觉得冷飕飕。

    “艹!谁在我桌子上踩了一脚?啊!哪里来的玻璃渣子?”

    凉溪的确爬了别人的桌子,但她很小心,拿开了桌上的书。潘木却没有那么细致,他从窗外跳进来的时候,人已经急疯了,哪里还管得上踩了谁的桌子?

    正在叫嚷的同学,桌上虽然一个学期过去,已经没那么新的教科书上,一个大大的鞋印子,连书皮都踩皱了。不仅如此,笔袋也落在地上。

    他手给玻璃渣划破了,掌心当中两个血口子,又疼又恼地跳着脚骂道:“哪个孙子砸得窗子?”

    这男生的声音高,女生的尖叫声却随便盖过。

    感觉自己的桌子好像被动过,女生一脸不开心地搬着桌子挪了挪,却一不留神将笔碰到地下。她更不开心地弯下腰去剪,前后左右、整个教室,便听见一声尖叫。

    “啊啊……哦!”

    女生叫着,猛地一抬头,却忘了自己现在是什么姿势。头“哐”地一下磕在桌角上,又痛得她叫唤。眼泪马上就从眼眶里溢出来了,但看她手指着桌腿的模样,她好像不是因为疼痛而哭。

    “血!血!谁的血?”

    女生尖叫着,大家免不了都惊呆了。怎么只去上了一节体育课,这教室便诡异的人不敢待了。

    窗子是被谁打破的?又怎么会有血?

    几个男生壮着胆子探过头去看,其实被发现了之后很容易看见,女生课桌的一条桌腿上,一片血迹斑斑。

    “这啥呀?这怎么弄出来的?”

    鲜血就是鲜血,不是红墨水和红色油笔就能糊弄过去的。大家一看就知道那是血迹,心里都发慌了,正想着要去找老师时,班主任过来了。

    班主任的脸上弥漫着一层乌云,他心里也暗怀着震惊,将他带的这一班同学,每一个都认认真真看了一眼后,道:“大家先坐好。我有件事情要问一下。”

    同学们都回到了座位上,那女生只盯着桌腿上的血迹,怎么也不愿意过去。

    “怎么了?”

    “老师……”女生眼珠挂在睫毛上,指着桌腿不知该怎么说。班主任过来一看,脸色更阴沉了。让这女生先搬了椅子坐在后面,他就站在那张桌边,向班里同学先解释道。

    “窗子是潘木砸破的。不过……”大家心中的厌恶还没来得及滋生,班主任就继续道,“当时教室门锁着,孔筱同学已经晕倒了,潘木同学想进来救人,只能砸窗子。这是好事。大家今天放学之前就忍一忍,师傅很快会过来把玻璃安上的。”

    “现在,我想问一句,”班主任骤然加重了语气道,“教室门是谁锁的?自己站出来!”

    班里没人动弹,大家眼珠都不会转了。

    老师这话什么意思?他们班里有人想害人吗?

    见没有人主动认错,班主任的声音更沉了。一声冷喝,震得一群学生心颤。

    “没有人吗?”

    “现在不是晚自习后,教室里还留着一个孔筱同学,谁锁的教室门,现在主动站出来认错!最好不要让我们去查教学楼门口的监控,不要让我们挨个班去问。”

    “这层楼的所有教室,这一节课都有老师,都在上课,班上没有一个人在课间出去过!不止这一层,每一间教室现在老师们都在问了,我想别班学生也不会有咱们教室的钥匙。所以……谁锁的门?”

    “你是想主动站出来,还是要等警察把你拎出来?孔筱不是普通学生,恶作剧也不是这样开法。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锁门的人就是犯罪行为,你们……”

    班主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声音放低了。他还是宁愿相信是有同学玩恶作剧,也实在不敢想象班里有一个会谋杀的人,一想他就汗毛直竖。

    这是一群十七八岁的孩子啊!怎么能干出那种事?把一个心脏病人锁死在教室里,甚至可能……

    妈的可能是在看着那个病人发病之后把她锁死在教室里!

    班主任一颗心突突的,只要一想他管的这些孩子当中,竟然有一位如此心狠手辣的,他心里便生出些许恐惧来。

    一教室的学生要比班主任害怕多了。大家面面相觑,只觉身上鸡皮疙瘩乱冒,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平静的高中生活,竟然还能跳出有关于谋杀的事。

    太可怕了!

    班长咽了口唾沫,站起来道:“老,老师,我们整节课都在操场上。”

    “我也在操场上!”

    “我也在操场上!我没回来过!”

    大家连忙拿出自己的不在场证明,教室里吵成一片,大家说着说着,不等老师问,便自发地看向娜娜。

    “谁体育课请假回来了?”

    大家没声,只用视线给了老师答案,班长又用言语给了确定答案:“没上体育课的只有孔筱同学,还有没跑操列队的方娜,还有潘木。”

    “从第一排开始,找你们的人证。看还有谁偷偷回来了?”

    上课铃已经响了,守自习的老师已经站在门外,却没有要打搅他们的想法。一步踏进教室,沉着脸堵在门口,两人看着一群同学七嘴八舌地给自己证明清白。

    最后田老师也被叫来作证,班里大部分同学有不在场证明。最后被揪出来的嫌疑犯,除了班长说的,还有柳晴和两个男生。

    想到柳晴最近突然跟凉溪不再来往的事,同学们又望着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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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之灾难直播间介绍:
夜半鬼村、无人古镇、半山墓群……
没脸的孩子、飘着走的姑娘、只剩上半截的男人……
十年的冤、百年的仇、千年的恨……
凉溪望天:凭啥她的快穿之旅就要这么恐怖?
快穿之灾难直播间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快穿之灾难直播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快穿之灾难直播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