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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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十娘就笑起来,“……我正愁凑不齐八样米呢。”
“李嫂来了。”喜鹊已收了簸箕笑盈盈地迎出来,一边伸手帮李齐媳妇扑打身上的雪。
放下盆,李齐媳妇一眼瞧见炕上的米盆,就摘了手套伸手扒拉,“……都准备了什么米?”
“白米、小米、红枣、绿豆、莲子……”喜鹊回头指着地上刚剥的芸豆,“加上刚剥的芸豆,好歹凑齐了六种,秋菊正带了莲子在外面四处淘换呢。”打开李齐媳妇端来的盆,里面半盆薏米上面又放了一小盆花生米,看着一颗颗粉红粉红的花生米,喜鹊目光闪闪,“文哥武哥又有好嚼货了!”文哥武哥上次在李齐家吃了一回花生米,回来嘟囔了半个月,直说花生米比瓜子还好吃,“早知道您能送这个来,就不让秋菊出去了。”
“这会儿齐了。”李齐媳妇笑道,“赶紧把孩子喊回来吧,这大雪的天别冻坏了。”
喜鹊转身去柜里找围巾。
“你就在屋吧。”甄十娘看了眼她高挺的肚子,“出去半个多时辰了,他们也该回来了。”又指着刚剥的芸豆跟李齐媳妇说道,“我今年种的芸豆长的特别好,粒粒饱满,李嫂要不要带些回去做腊八粥?”
“我也正缺呢。”李齐媳妇点点头,“你再把那莲子给我带上些。”
喜鹊就把李齐媳妇带来的薏米花生另找盆装了,又转身给她装芸豆、莲子。
“李嫂坐……”甄十娘把米盆往炕里推了推,转身张罗着给倒水。
“你快别忙乎了,我有几句话说了就走。”李齐媳妇一把按住她。
见她神色郑重,甄十娘收回了手,“……什么事儿?”
“还是上次的事儿……”李齐媳妇叹了口气,“那个顾买办又来了,这次说的很中肯,他家夫人一年前得了一种怪病,刚开始只是头痛、以为是风寒,太医院的人没瞧好,又陆续找了些民间大夫也都没瞧好,现在老夫人的记性越来越差,头疼也越来越厉害,脸色青毫毫的,说是连太医开的止疼汤也不管用了,天天喊着让人拿斧子把头劈开了看看,眼见过不去这个年了。”
头疼欲裂,脸色青紫?
这会是什么病?
甄十娘拧紧了眉头,“……没去找柳林镇的钟大夫瞧吗?”
“说是一上秋就找过了,也没瞧出啥毛病,诊完了脉还说老夫人的五脏六腑都好好的……”李齐媳妇摇摇头,“那日顾买办见识了你的医术后回去就跟他主子推荐,他主子一听说你是个女流就摇头,又担心你年轻只知道贪功,不知轻重,在这京畿要地引发了瘟疫还不知道,才特意派了太医来调查。”又凑道甄十娘耳边神秘地说道,“咱们是不知道,听那顾买办说,离这儿三十里外还有个丰谷大营呢,里面驻了好几十万大军,若真染了瘟疫可不得了……所以朝廷才会这么害怕。”
“原来是这样啊。”甄十娘恍然,“这么说,他主子的官品一定也不低了。”
“顾买办也承认了,他主子的确是个大官。”李齐媳妇点点头,又继续前面的话道,“是温太医听了你瞧过的那些病例,回去后极力推荐你,他主子这才遣他来请,回去后听说你身子不好,他主子原也没打算强求,是前儿老夫人头疼的要死要活的直撞墙,又找了温太医想办法,他再次推荐了你……”认真地看着甄十娘,“我瞧他也是真心真意地来求,你好歹去看看吧。”叹息一声,“这人啊,再有权有势,一旦被病魔缠上,也不得不弯腰啊。”
甄十娘就叹了口气,“这大雪的天儿……”
“娘,娘……”正说着,简文简武响亮的声音从院外传来,“……吃糖葫芦!”
听到孩子的声音,甄十娘正要起身去开门,外屋门已咣当一声被打开,简武简文带着一股寒气,蹬蹬蹬跑进来,一人手里握着两三串糖葫芦,“娘,娘,吃糖葫芦!”小小的手套上沾满了糖稀。
“文哥武哥慢点跑,仔细摔着……”秋菊端着一个蒙了油布的盆跟在后面进了屋,一面关门,一面喊简武简文。
“李伯母好!”哪听这些,简武简文早冲进屋里,正要往甄十娘怀里扑,瞧见李齐媳妇又扑通站住,问了一声好,简文看看手里的糖葫芦,不舍地递上前,“李伯母吃糖葫芦。”李齐媳妇哪能吃这个,笑着拍拍简文冻得红扑扑的小脸,“武哥乖,你自己吃……”
“我是文哥!”又被人认错,简文很不高兴。
哥俩长的太像,别说外人,连喜鹊秋菊有时都会搞错。
“功劳被别人抢去,我们文哥不高兴了……”见李齐媳妇红了脸,甄十娘笑着打圆场,逗的屋里的大人哈哈大笑。
只两个孩子莫名其妙,转着滴溜溜的眼珠,扫了众人一圈,双双扑到甄十娘怀里,抢着把糖葫芦递上前,“娘吃糖葫芦!”
甄十娘笑着把两人手里的糖葫芦接过去递给喜鹊拿着,一边帮他们摘了帽子,手套,扑打着身上的雪,“……怎么买这么多?”嘴里是问文哥武哥,甄十娘眼睛却看向刚进屋的秋菊。
秋菊比她还小气,就算文哥武哥吵着要吃,她能买一窜让两人分已经是极限了。
“……哪是买的?”秋菊放下盆,“是马婶家正做糖葫芦,见了我们就一人给拿了一串,武哥攥在手里不肯吃,马婶就问他是不是不好吃,武哥说留着回家给娘吃,马婶直夸他孝顺,硬是让给您和喜鹊姑姑带回来几窜……”想起人家给,简武伸手就拿,好像从没见过似的,秋菊脸涨的通红,“……小姐做的腊肠特别好吃,明儿奴婢给马婶送去些吧。”沈钟磬送的猪肉太多,一时吃不完,甄十娘就剁碎了做成方便存放的腊肠。
见秋菊脸色涨红,喜鹊不用猜也知道当时的窘态,怕甄十娘斥责武哥,忙岔了话道,“……都换了什么米?”
第四十七章 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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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换了红豆。”秋菊揭了盆上的油布让甄十娘看,“家家都跟我们一样,都是那几种米,好歹在于伯母家换了些红豆,还差一种米,马婶说核桃仁也行。”商量道,“晚上奴婢砸点核桃吧,文哥武哥最爱吃了。”
“不用了,李嫂刚送了薏米和花生。”甄十娘帮文哥武哥脱了鞋,抱两人上炕,回头把湿透的鞋递给秋菊,“放在炉子旁烘一烘。”又道,“就捡些腊肠给送去吧,顺便给李嫂捡几根。”
秋菊应了一声,接过鞋子转身走了出去。
李齐媳妇听了就呵呵地笑,“就说我昨儿做好梦了。”朝秋菊的背影喊,“……你家小姐的手艺好,吃完了再做就是,你别都留着长了毛,多给我捡几根,赶明我称二十斤猪肉送来。”
甄十娘笑骂她,“……就你不吃亏,不过送了一盆米来,带着走还不够,还想着送了猪肉让我给你做。”
被说破了,李齐媳妇脸也不红,“……谁叫你做的东西那么好吃。”叹了口气,“你就是身子骨不行,要不然我真想跟你合伙开个包子铺,就你这手艺,生意一准红!”
开包子铺?
甄十娘想像着自己站在包子铺前叫卖包子的情形,不觉好笑,沈钟磬要是看到这场景,会不会气吐了血?
“糖葫芦!”正要戏谑着答应,被放在热炕头上的简武眼看着喜鹊手里的糖葫芦急的伸着小手叫。
喜鹊笑着递了过去。
“娘吃糖葫芦。”一手接过一支,简武首先递到甄十娘嘴边。
甄十娘咬了一小口,见简文也急巴巴地递过来,就摇摇头,“太凉了,娘等会吃儿。”
“喜鹊姑姑吃!”简武又把糖葫芦递给喜鹊。
喜鹊很气自己的馋嘴。
自从怀孕,她就特别喜欢吃酸的,看到糖葫芦早流了口水,强忍着嘴里那股馋劲,摇摇头,“我不吃,武哥自己吃。”
“都带回来了,你就吃!”知道喜鹊爱吃酸的,甄十娘一把接来递给她,“……别把孩子养成吃独食的习惯。”见喜鹊不接,又笑道,“……你不用顾忌,有身子的人嘴都馋,口味也特别,我怀文哥武哥那会儿,嘴馋的像猫,看人家吃什么都香,直恨不能上前去抢。”
“……谁馋的像猫?”以为是说他们馋,简文瞪着大眼问。
逗的屋里人哈哈大笑。
甄十娘一回头,简武正小心翼翼地添着糖葫芦上的糖稀,红扑扑的小脸上一副满足的神色,另一只小手还紧紧地攥着一窜,“我先给娘捂着,一会儿娘也坐热炕上吃,就不冷了。”
甄十娘心里瞬间泛起一股酸楚。
孩子出去跟人要东西吃,这是打她的脸,可是,她实在不忍心训斥简武。
简武从小嘴馋,可也从没这样过,自打上次她昏睡了两天,简武再出去玩,人家给什么他都偷偷藏起来带回给她吃,就好像那些好吃的只要进了她的嘴,她身体就会好起来似的。
“人穷志短马瘦毛长,说到底,还是家里没有啊。”心里幽幽叹息一声,甄十娘扭头问李齐媳妇,“……顾买办有没有说他家主子是谁?”
说半天话了,顾买办还在家里等着呢,李齐媳妇正琢磨着怎么开口提这事儿,见甄十娘竟主动问起,她眼前顿时一亮。
肯主动问,就说明甄十娘松口了!
“就说你担心的是这个。”李齐媳妇眉梢都带着笑,“上次你拒绝的果断,我就猜你是不知道对方的根底,不敢去,已经跟他说了,他说要亲自见见您。”
这就是想亲自告诉她了。
甄十娘低头想了想,“好吧,我先去见见他再说。”
“小姐……”
就算对方不是沈钟磬,这大冷的天气坐上一天马车,人也得冻成干!
尤其甄十娘还畏寒,见她竟答应了,喜鹊急的叫出声,刚一开口,随即明白了甄十娘的心意,又硬生生地改了口,“小姐若打算去,一定要回来和奴婢说一声,奴婢给您好好准备准备。”
李齐媳妇扑哧笑出来,“喜鹊姑娘放心,天眼见就黑了,要去也得明天一早走。”
感觉眼前有些模糊,喜鹊没言语,迅速转了身帮李齐媳妇拿装好的芸豆和莲子。
……
纷纷扬扬的大雪扯棉絮似的下了整整一天,凛冽的朔风吹在脸上刀子割似的生疼,还不到酉时,上京城的街头便没了人影,城门卒关伟抄着手躲在门洞里来回跺脚,眼睛不住地瞄着城楼上巨大的漏壶,“这漏壶是不是坏了,刚才就差一刻到酉时,怎么现在还差一刻?”
酉时就可以关城门了。
“才多一会儿功夫,你就抬了三遍头!”赵宇啐了他一口,扭头嘿嘿笑着跟躲在门房里取暖的的哨官商量,“这么大的雪谁还出城,关了吧。”只要没大人物进出城,遇到天气不好,偶尔早个一刻半刻关城门也无所谓。
“关了吧……”那哨官就站起来朝外望了望,忽然声音一顿,“等等,等等,前面好似来了两辆马车。”
正要去放千金鼎,关伟赵宇听了就跑出门洞手搭凉棚瞭望,果然,纷纷扬扬的大雪中,隐隐出现两个小黑点,不由破口大骂,“谁他妈这么不长眼睛,这大雪天还赶路!”回头冲哨官大声说道,“头,瞧那距离就是到了,也过酉时了,不如关了吧!”
“再等等……”哨官摇摇头。
这么大的雪,把人留在城门外非冻死不可,上面一旦查下来,是他关早了城门,他明儿就得挪窝去刑部大牢过年了。
“酉时到了!”关伟一边喊,一边急不可捺地跳起来放千斤顶。
城门卒最恨这种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关城门了再来,好天气也就罢了,这鬼天气,谁不想早点回去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
酉时正点关城门,即便那人冻死了也与他们无关!
哨官也伸了个懒腰,拿起帽子准备回家。
“头……”千斤顶放了一半,关伟忽然停住,“您快看看,前面好似中堂府的马车!”
第四十八章 入京
终于到了。
掀起马车帘,隐隐瞧见屹立在皑皑白雪中肃穆威严的上京城,甄十娘长长透出一口气,一早不到卯时就起来赶路,再不到,她可真要被折腾死了。
她也没想到,这顾买办竟是当朝赫赫有名的大周最年轻的上书房行走大臣、兵部尚书萧煜府上的买办总管,叫顾鹏程。
听喜鹊说,萧煜虽和沈钟磬是莫逆之交,也是状元府常客,但因当初她和沈钟磬关系恶劣,沈钟磬从不让她见他的好友,萧煜并不认识她。
也因此,她决定来搏一搏。
如能结识兵部尚书这样的大人物做靠山,闹好了她就能为简武简文搏一个锦绣前程。
前世见惯了父母挖空心思逼孩子考大学,为他们找工作搏前程的情形,甄十娘曾经对这些很不屑。
前世的她还故意和母亲作对,死活不肯去母亲费尽心机给她找的市里最大的一所三甲医院实习,还记得母亲曾苦口婆心地劝她,“在那儿实习,只要你好好表现,和科里人拉好关系,毕业后妈妈就能托人把留你在这所医院……”明知道那座三甲医院是她最好的选择,也是每一个医大学生梦寐以求的归宿,可她就是讨厌父母为她拉关系走后门,让人背后对她指指点点,说她是个关系户,是个绣花枕头。
最后硬是自己找了一家以治疗疑难杂症著称的二甲医院实习,后来她才知道,虽然她成绩优秀,可当时仅仅凭她自己初生牛犊不怕虎地硬闯,那所二甲医院她也是进不去的,是母亲在背后偷偷托了人,毕业后她才得以顺利地留在了那儿,直致成为一名赫赫有名的主治医师。
学得一身强硬的本领是条件,若想出人头地,还要有机遇,有人推荐提拔。
“没想到,我竟也会为了文哥武哥来结交权贵了。”想起前世种种,甄十娘幽幽叹息一声,“……真是不做母亲,不知父母恩啊。”
她希望简武简文都能自强不息,但,过刚者易折,善柔者不败,她更怕简武简文太过刚直,像曾经的她一样,不懂转圜,到最后不是过早夭折就是贫困潦倒一生。
使劲握了握拳,既然来了,她就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为简武简文打下一片江山来!
漫无边际地想着,马车顺利进了城,来到中堂府已经戌时多了,顾买办把她安排在客房,交给了一个管事嬷嬷。
用了晚饭,甄十娘就早早地歇下了。
习惯早起,第二天不到卯时甄十娘便醒了,闭目养了会儿神,听见昨天跟马车伺候她的丫鬟红儿打进水来,就坐了起来。
洗漱完毕,红儿见甄十娘还穿着昨天那件摞满补丁的厚棉袄,就犹豫了片刻,低声道,“老夫人屋里生了三四个火盆,简大夫穿这个有些厚了,不如换件薄的吧。”这府里,连下等丫鬟穿的都是上好的锦缎,她穿成这样会被人笑死。
虽认识不到一天,红儿很喜欢这个生得国色天香,说话慢声细语的乡下女子,穿着虽粗陋人却不粗俗,温温淡淡的,和自己说话时脸上总是带着一副浅浅的笑容,让人格外安心,尤其那双眼睛,红儿觉得她偶尔扫过一眼来,就能看透自己想什么,说出来的话让人打心里舒服。
“……她这是见我的棉袄摞了补丁,不好看吧。”甄十娘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这棉袄虽摞满补丁却格外厚,知道城里大户人家都讲究,她原还有一件没补丁的,只是太薄了,喜鹊死活不让穿,此时听了红儿的话,甄十娘也不多言,从善如流地换了。
上下打量着甄十娘新换上的这件淡蓝色粗布碎花短袄,虽没补丁却也洗的发了白,红儿嘴唇蠕动,犹豫着要不要拿自己的衣服给她穿。
“老夫人一般几点起床?”看出她心意,甄十娘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
“老夫人一向起的早,这功夫大约早醒了。”提到老夫人,红儿才想起自己的任务,“奴婢这就给您传饭,一会儿二奶奶就该遣人来了。”说着话,红儿推门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带着两个小丫鬟端了四样精致的小菜和一盘桂花糕进来,“不知简大夫喜欢吃什么,奴婢自作主张给您要了这些,若不喜欢,奴婢再去给您换。”挥手打发了小丫鬟,红儿亲自给甄十娘盛了碗粥,站在一边帮她布菜。
看看桌上的四菜一汤,比自己过节吃的还奢侈,甄十娘摇摇头,“不用了,这个就好。”
红儿就暗舒了口气,“……倒是个温顺的。”要知道,但凡来府上的客人,早餐定例都是八个菜,是厨房见甄十娘衣衫破旧,起了轻视之心,她一个小丫鬟也争辩不过,只好硬着头皮端了来,这要是摊上表小姐来,大约会把菜摔在地上,直接去哭给老夫人看。
用了饭,甄十娘想起先前提到的二奶奶。
“……二奶奶是谁?”住了一夜,她就见过一个令红儿战战兢兢的管事嬷嬷,可见这府里等级极其森严,她必须抓紧了解这里的人事关系,免得跟刘姥姥初到大观园似的,闹出一堆笑话。
“二奶奶就是二爷的嫡妻,主持中堂府中馈……”红儿给甄十娘斟了杯茶,抬头看看漏壶,“这功夫也该遣人来了。”
甄十娘怔了下,来之前她听喜鹊说萧煜和沈钟磬一样,在兄弟中排行都是老大,怎么会让兄弟媳妇来主持中馈?
就问道,“我听说萧中堂是府里的老大……”因萧煜是殿阁大学生的候补协办大学士,对外尊称为中堂。
“嗯。”红儿点点头,“府里一共三位爷,中堂排行老大,二爷前年落榜后便没再考,帮着打理府里庶务,三爷今年十五,已过了院试,正准备明年的乡试呢……”红儿细心地给她介绍中堂府的情况,“大奶奶一年前生峰哥时难产去了,中馈原是老夫人主持的,因后来病了,才暂时让二奶奶接管……”朝门口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这个二奶奶……”
正说着,听到院里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红儿神色一紧,“天,二奶奶竟亲自来了!”快步迎了出去。
第四十九章 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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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见红儿听到二***脚步声身子都微微发颤,甄十娘心里加了十二分的小心。
“简大夫起了吗?”人没进屋,二奶奶清亮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甄十娘忙站起来。
就见一群花枝招展的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个雍容华贵的美妇走进来。
不用猜,这就是红儿嘴里的二奶奶了。
甄十娘微微一福身,“简忧见过二奶奶。”
那边红儿也福身见礼,“回二奶奶,简大夫已用过早餐,正等着去给老夫人瞧病呢。”
上下打量了甄十娘几眼,见她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二奶奶眼里就闪过一丝轻蔑,也没坐,站在那儿慢腾腾地说道,“……老夫人正等着呢,简大夫即用了饭,就早些过去吧。”一转身率先走了出去。
听温太医把甄十娘说的神乎其神,她才想亲自过来瞧瞧,一见面不过是个破衣陋琐的村妇,二奶奶不觉有些后悔自己亲自来接甄十娘掉了身价,一瞬间,连说话的兴致都没有了。
生性淡泊,甄十娘也没介意,转身就去拿药箱。
红儿早双手抱了起来,“简大夫药箱里装了什么,真沉。”
甄十娘笑了笑,没言语。
“……打出去,都给我打出去,统统撵出去,什么狗屁神医,都是一群江湖骗子!”来到萧老夫人寝房,见二奶奶进去了,甄十娘正要抬脚跟上,没提防一只上好的青花瓷茶杯咣当一声落在脚下,萧老夫人刺耳的叫骂声迎面传来。
猛把甄十娘吓了一跳,她身子微微一滞,余光瞧见红儿脸色通红,才明白昨天她在马车里隐晦地告诫自己萧老夫人脾气不好,让她千万仔细了的意思,不觉叹了口气,“……又遇到一个难缠的。”
身为医生,不怕患者的病难治,最怕就是这种不相信医生,无理取闹,不配合治疗的患者,最容易形成医患纠纷。
病有六不治,骄恣不论于理者不治,按先人的教诲和前世的经验,遇到这种任性、骄恣不讲理的患者,她应该转身就走。
只是,她这次来,不单是为了治病,还要为简武简文搏前程。
脚下略一顿,甄十娘就从容地迈步进了屋。
来这儿五年了,甄十娘还是第一次走进规矩森严的大宅门,心里已经加了小心,但二奶奶进去时没说让她在外面等,甄十娘却是不知道像她们这种低贱的民间游医,即便是人家求她来瞧病,也要等二奶奶进去回禀了,令丫鬟出来领她进去。
二奶奶是不屑和她多话,刚刚进去就忘了嘱咐,有二奶奶在,其他人自然不敢多嘴,此时见她就那么走了进去,门外众人都傻了眼,红儿张嘴想叫已经来不及了,只张着大眼捂住了嘴。
没提防甄十娘突然闯进来,二奶奶吃了一惊,“真是个不懂规矩的村妇!”心里骂了句,想到老夫人刚刚的话被她全听了去,而且就这么示威似的闯进来,面上不觉又有些讪讪。
甄十娘身份再低贱,现在也是他们求人家来府上的,语气不由客气了几分,“老夫人被病魔缠身,脾气有些不好,还请简大夫多多担待。”又笑着给萧老夫人介绍,“……这就是温太医推荐的那个专治疑难杂症的简大夫。”
没料简大夫竟是个女人,对上甄十娘一副恬淡的微笑和她浑身透发着的那股堪透红尘般的宁静,老夫人暴躁的情绪顿时舀无踪影,一时竟怔在了那儿,二奶奶介绍完,连话也忘了说,只拿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甄十娘。
见老夫人满眼敌意,甄十娘微微一笑,“我以为只有孩子才怕打……”想起古代没有“打针”这个词,甄十娘声音顿了下,“怕喝苦汤药,原来大人也一样啊。”老人和孩子一样,要靠激哄,要尽快说服萧老夫人配方治疗,最好是用激将法。
背后骂人被撞破,对方是个男人也就罢了,竟是个女人,老夫人原本心里有些歉疚,听了这话,瞬间就变了脸,也没让坐,她指着甄十娘厉声问道,“你先说说,你打算怎么治我的病?”
这话有些无理取闹。
病都没让瞧,就是神仙也说不出用什么药,怎么治,显然是故意为难甄十娘。
连二奶奶都变了脸。
甄十娘来自民间,一旦传出中堂府仗势欺人,萧中堂一世的清誉就被毁了,可是,做媳妇的,她却是不敢擅自打断婆婆,只不安地向甄十娘望去,不觉神色一震,“……看不出来,她倒是个深沉的。”
那丝浅浅的微笑始终挂着唇边,甄十娘神色淡然,她朝老夫人轻轻一福,“……我还没打算给您瞧病。”
空气顿时一滞,甄十娘甚至能听到萧老夫人粗重的呼吸声。
从来说一不二,连贵为尚书的萧煜对她都毕恭毕敬,萧老夫人哪见过这个,脸色已经黑的不能再黑,她怒急反笑,“……这中堂府也是你撒野的地方?”声音比之前低缓,却透着股极致的刻薄。
略有些浑浊的老眼蓦然射出两道精光。
二奶奶一哆嗦,一边不住地朝甄十娘打眼色,示意她赶紧跪下磕头请罪,一边盘算着怎么替她说情把这僵局圆过去。
“老夫人误会了。”出乎二奶奶意外,甄十娘并没跪下去,只见她微微一福身,“我不过一个乡野粗人,会些毛皮小计罢了,哪敢入大雅之堂给老夫人瞧病?奈何受萧中堂三顾之恩,念及他对老夫人的拳拳之情,才勉强来了。”见老夫人凝眉,她话题一转,“刚刚在门外听老夫人竟指责我是江湖骗子,无辜受责,我更是战战兢兢,哪敢枉存给老夫人瞧病之心?又怕转身走了是陷萧中堂于不孝,才硬着头皮进来一试,现在已经瞧见了老夫人,我才疏学浅,没把脉之前的确说不出该怎么给老夫人治病,辜负了萧中堂重托,请老夫人容我告辞。”
说完,朝萧老夫人一福身,转身就走。
第五十章 确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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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宅门里的女人个个都含蓄,一向只说三分话,即便背后恨不能插上三把刀,可见了面依然亲热的形同姐妹,众人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世上竟还有把话说的这么直白的女人,尤其老夫人,原本被撞破背后骂人心里就存了几分不自在,硬坐在这里,她是认定甄十娘也会和其他女人一样,即便听到了也会装聋作哑,大家心照不宣地揭过去,免得自取其辱。
万万没想到,甄十娘就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
萧老夫人只觉得脸上发热,一阵红一阵白的,暗暗骂了句,“果然是乡野村妇,说话竟连个弯不会拐!”
可是,细嚼一下,萧老夫人不觉怔住。
这话直白归直白,却是滴水不漏!
她不给自己瞧病不说是狂傲自大,竟说是不敢枉存,贸然闯进来,她不说自己粗陋不懂规矩,却说是怕置萧中堂于不孝,同样才疏学浅四个字,她是用在瞧见了自己之后,不是用在瞧了自己的病之后。
这意义,就大不相同!
可偏偏地,细究起来,这些话又都是事实,让她驳都没法驳。这个女人,翻云覆雨的功夫直逼那老牌政治家,今日若真让她这么走了,以她这口舌,她中堂府的威望在民间将荡然无存!
“好!”越是勋贵越在乎体面,见甄十娘已走到门口,老夫人忽然大声叫住她,“我就让你诊脉。”
“她终于答应了!”甄十娘心扑扑跳了两下,却没回头,只身子顿了一下,复又伸手去拉门。
“简大夫慢走!”二奶奶跟着急叫一声。
老夫人想到的二奶奶也想到了,只是,老夫人不知道的是,因大头瘟事件,简大夫的名声已在民间传开,就这么让她走了,加上她这一番灿若莲花的舌功,怕是今后再没有民间大夫肯登她中堂府的大门了。
甄十娘这才缓缓地转过身。
“不过,你听好了。”见她终于转过身,萧老夫人暗暗舒了口气,板着脸强硬地说道,“若医不好我,你一文钱也别想拿走!”
甄十娘微微地笑。
这个她早和顾买办谈好了,中堂府负责接送,若医不好萧老夫人,她分文不取。
诊了脉,又看了萧老夫人的眼睑、舌胎、鼻腔等,甄十娘眉头拧成了疙瘩。
诺大个屋子里,落针可闻。
“……母亲得了什么病?”见甄十娘久久不语,二奶奶开口打破沉默。
甄十娘摇摇头,接着又摇摇头,眉头锁的更紧。
老夫人冷哼一声,正要讥讽几句,却见甄十娘突然抬起头,问她身边的大丫鬟惜月,“……老夫人睡觉打鼾可严重?”
打鼾?
萧老夫人脸色一阵紫涨,不待惜月回答,劈头就抢了过来,“我睡觉从来不打鼾!”语气霸道而果决。
笑话,她可是出身名门,正了八景的大家闺秀,睡觉怎么会打鼾?
惜月嘴唇动了几动,最后朝甄十娘不自然地点点头。
“……这个对诊断很重要。”甄十娘目光落在惜月紧紧绞着帕子的双手上,“若说了谎,影响了我正确判断,老夫人将有性命之忧。”声音一惯的轻柔,却透着股无形的压力。
惜月绞帕子的手更紧张,眼神偷偷地瞥过来,正对上甄十娘明晰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惜月一阵慌乱,目光嗖地闪道一边。
甄十娘目光又落在惜花、惜春、惜秋身上,一个个都直挺挺地站着,眼睛紧紧地盯着地板,仿佛这一会儿功夫,地板上就冒出一颗金灿灿的大元宝似的。
医者面前不避**,关系到萧老夫人的生死,这可不是讲体面的时候。甄十娘暗暗叹息一声,转头看向二奶奶。
被盯得极不自然,二奶奶就朝地上的小丫鬟一挥手,“你们出去。”只留了春、花、秋、月四个大丫鬟,“这里没外人,老夫人平日睡眠如何,你们要如实回答。”
也瞧出四人神色不对,老夫人心里一咯噔。
“老夫人的鼾声很大,像……像……男人……”惜月支支吾吾,不敢看老夫人的眼。
“我睡觉真的打鼾?”语气不觉间就弱了几分,老夫人嘴里问四个大丫鬟,目光却瞟向甄十娘。
四个大丫鬟无声地点点头。
“大约什么时候开始的?”恍然没见萧老夫人的窘态,甄十娘示意她仰起头,借着窗口射进的光线,认真地查看鼻腔,“……是不是时断时续的?”
见她神色自如,脸上无一丝轻蔑之色,萧老夫人心里一轻,很配合地仰起了头。
请了很多名医,还没人问起这个症状,一瞬间,屋里人就对甄十娘生出一丝尊崇,惜月更不敢含糊,认真回道,“大约是二三月份,有一天奴婢值夜,听道屋里鼾声如雷,以为是小偷,就招呼惜花拿了棒子进去瞧……”惜月声音低了下去。
女人睡觉鼾声如雷传出去总不体面,大家一直避讳着。
瞧见老夫人脸色涨红,惜春忙打圆场道,“……是不是和这病有关?”
又问了萧老夫人是不是经常感到鼻塞,能不能闻到气味等日常起居之事,甄十娘这才点点头,“惜春说的不错,老夫人打鼾的确与这病有关……”
萧老夫人得的是前世很常见的一种病——鼻息肉。
只是,息肉的位置靠后,接近鼻咽部,从鼻孔处看不到,所以才没人发现。
一进门,甄十娘瞧见老夫人面色发紫,便断定她八成是呼吸障碍,因长期缺氧所以才会头疼、耳鸣,记忆力下降,脾气暴躁,呼吸系统也就那么几个器官,包括鼻、咽、喉,气管、支气管、肺等,萧老夫人呼吸困难却不咳嗽,肺部呼吸音正常,自然不是气管和肺的毛病,那么就剩鼻咽喉了。
甄十娘怀疑是鼻炎,鼻窦炎,鼻息肉之类。
特意检查了鼻腔,竟都排除了,尤其鼻息肉,一个最明显的特征就是蛙鼻,因被息肉挤压使外鼻发生变形。
可这些症状老夫人都没有,所以她刚刚才眉头紧锁。
放在前世,有先进的医疗设备,她只要做个鼻窦内窥镜就行了,但这是古代,她什么也没有,能借助的就是丰富经验和精湛扎实的基本功,百思不得其解之计,她忽然想起前世曾诊过的一个特殊病例:
那个小女孩九岁,睡觉打鼾比大人都响,功课总是完不成,甚至上课尿裤子,智力比同龄孩子都低……后来诊断就是鼻后腔长了息肉,因呼吸不畅通,大脑长期缺氧,导致智力下降……
第五十一章 骇俗
“……什么?”二奶奶腾地站起来,“你是说要从老夫人鼻角处切个口子,把鼻子掀开将肉瘤摘出来?”忘了矜持,二奶奶夜叉般咄咄地瞪着甄十娘。
这言论太惊悚,怎么可能!
“老夫人鼻后腔都被肉瘤堵死,药石已经无用,只有切除这一个办法了。”没内窥镜,甄十娘用笨法做了一个鼻部插管测试,柔韧的软管根本伸不到咽部,这说明她的判断正确无误,甄十娘尽力用大家都能听懂的语言耐心地解释道。
面色虽然平淡,她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鼻息肉切除术不过是个小手术,她前世曾做过几十例,使用鼻窦内窥镜手术技术,不用开口,无痛、微创、痊愈又快,半个小时就能完成而且术后复发率非常低,可这是古代,别说没那些先进器械,就是寻常的消毒、止血、消融都成问题。
更主要的,萧老夫人的息肉是长在鼻后腔,又是用原始方法切割,一通手术真做下来至少得需要两三个小时,没有先进设备,没有优质的麻药,没有技术精湛合作熟练的助手,她这副风一吹就倒的体质能撑下来吗?
“只要能医好,简大夫只管治就是!”被剧烈的头疼折磨,萧老夫人恨不能把脑袋砍下来舒服,见甄十娘把她的症状说的一点不差,早就信了,毫不犹豫地就应了下来,态度空前的果决。
二奶奶却不敢做主,“……还是等几位爷回来定吧。”
二爷萧勇最先回来。
听说要把萧老夫人的鼻子掀开,二话不说就跳起来,“……那怎么行?!”又举例道,“西夏武烈皇帝,便是被其子刺杀躲闪不及削去鼻子,不治而亡……”
这鼻子被掀开和被削去有什么区别,人能活了才怪!
甄十娘一阵绝望。
她知道自己的提议有些惊世骇俗,没亲眼目睹,这些思想保守的古代人轻易不会接受,尤其对方还是位高权重的萧中堂的母亲,怎么会轻易让她拿来做实验?
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可萧勇一听动刀两字就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根本就不给她辩驳的机会,甄十娘暗暗叹息一声,顺势站起来,“即如此,请容我告辞,先前已经说好,老夫人的诊费我分文不取。”
原本她也担心体力撑不下来,这样更好,甄十娘在心里安慰自己,入宝山而空手回,想攀交萧煜的打算落空让她打心里失望,可甄十娘从来就不是一个患得患失的人,离开的脚步也就异常的果决。
那面老夫人可不干了,原本就头疼的恨不能撞墙,好容易遇到一个把自己病情说的这样透彻的大夫,可儿子竟不同意给治,老夫人索性呻吟起来,直嚷着让人拿绳子拿刀子把她勒死,剁了冷清。
二奶奶见状,一把拽住甄十娘讪讪笑道,“既然来了,简大夫也别急着回去,中堂就快下朝了,这事儿还是等中堂拿主意吧。”不等甄十娘拒绝,转身吩咐红儿,“……送简大夫去客房休息。”
笑话,就这么放她走了,一旦老夫人有个好歹,传出去是二爷拦住不让治,一个屎盆子岂不都扣到他们夫妇头上!中堂是家主,这主意还是得让他拿,治也好,不治也好,只要他发了话,管老夫人是死是活,都与他们二房无关。
萧煜早朝后又被万岁留在上书房,回到中堂府已经酉时。
“……她要把母亲的鼻子切开?”听完萧勇夫妇的诉说,萧煜眼底闪过一丝惊愕,继而锁紧了眉头。
“别的不说,光疼也疼死了。”萧勇一脸愤慨,“我觉的这事很荒唐,可母亲却坚持要做!”
沉吟良久,萧煜开口道,“动刀切割史上也是有的,华佗传就记载说,若病结积在内,针药所不能及,当须刳割者,便饮其麻沸散……因破取……”又想了想,“《皇帝内经.灵枢》中也记有截趾治疗脱痈之法。”读书一向驳杂,萧煜对医道也略懂一些,“简大夫的切割之说虽然骇俗却并非首举,还谈不上荒唐。”
萧勇却是没读过这些杂书,也不知萧煜引用的是不是真有其事,但华佗他却听说过,不服气地辩解道,“大哥说的不差,传说神医华佗的确给人开过腹,还给关云长刮过骨呢,可他的麻沸散早失传了。”想起什么,他认真地看着萧煜,“大哥还记得吗,为给士兵疗伤,当初沈将军曾悬赏千金寻求麻沸散秘方或类似的麻醉方子。”叹息一声,“且不说简大夫的法子是否有效,单说寻常人割上一道小口都疼,母亲年迈,又怎能经受这割鼻之痛?”摇摇头,萧勇没说下去。
反对的态度毋庸置疑。
“不切割,母亲每日头痛欲裂,也是一样的痛苦啊。”萧煜就叹了口气,想了想,又道,“烈酒也可以麻醉,听沈将军说前沿战士截掉断肢,清除腐烂伤口,大都事先喝下烈酒。”自言自语道,“我是担心这简大夫的医术,是否真的像传说中那么神奇?”忽然抬起头,“……她提出这个法子时,没说有几分把握?”
“这……”萧勇声音一顿。
一听要把母亲的鼻子掀开他就急了,根本就不同意做,哪还问这些?
“因要等大哥拿主意,这些倒没急着问。”见萧勇发窘,二奶奶插嘴道,“不过,这个简大夫的确有些手段,下午母亲头痛难忍,又把她请了进去,她只施了一通针,母亲便安静下来,直到现在也没喊头痛。”
施针?
萧煜眼前一亮,“若施针有效,我们不如多出些银子,把她留在府上,每日给母亲施针。”
“这个不用大哥说。”二奶奶无奈地摇摇头,“见她施针有效,我和二爷当时就问过了,她说施针只能暂时疏通头部血脉,治标不治本,要根治母亲的病,还得从本源上治。”
也是,想起老夫人一开始头疼时用温脑散、八生散都能缓解,现在却一点效果也没有,萧煜神色黯了下来,沉默良久,又抬起头,“……简大夫在哪儿?”
“在客房。”
“去请她过来。”
第五十二章 会诊
不一会儿,小丫鬟便带了甄十娘进来。
二奶奶上前亲热地拉过她,“……这位是中堂大人,刚从内宫回来,想问问老夫人的病情。”又回头吩咐丫鬟,“给简大夫看坐,上茶。”态度和白天判若两人,让甄十娘心里直打鼓。
“萧大人安。”甄十娘朝萧煜轻轻一福,趁机打量了他一眼。
他身穿竹青色素面锦缎长衫,面色白皙如玉,一双狭长的狐狸眼深邃而明亮,和沈钟磬身上散发着的那股威严气势以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不同,这萧煜眉宇间透着股读书人的清隽,有种让人不觉间就放下戒备的安宁。
“母亲的病一定要动刀吗?”见她看过来,萧煜问道,声音祥和低缓,甄十娘紧绷的心弦顿时松懈下来,她点点头,“……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母亲年迈,我担心她老人家受不了刀割之痛,嗯……”萧煜低头想了想,“若要动刀,简大夫有几层把握?”
“五层。”甄十娘语气很中肯。
放在现代她有九层把握,但,古代没有抗生素,术后感染的概率要比现代多十倍百倍,虽然她很想能救了萧老夫人,攀上萧煜这颗参天大树,可这不是哗众取宠的事情,她必须实话实说。
萧勇眼底蓦然射出两道寒光,“……仅有五层把握你也敢提!”
“……这是我能想到救治老夫人的唯一办法。”甄十娘语气依然平淡,不疾不徐。
萧煜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摆摆手让萧勇闭嘴,又问甄十娘,“……若不切割,母亲的病会怎样?”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听不出波澜。
甄十娘偷偷打量了他半天,却看不透他心里是不是也和萧勇一样激愤难平,逐缓缓说道,“若不及时切除,肉瘤会越来越大,老夫人头疼、呼吸闭塞的症状也会越来越严重……”摇摇头,没说下去。
“会……”萧煜声音顿了下,“有生命之忧吗?”
萧勇和二奶奶也坐直了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甄十娘。
通常情况下鼻息肉不会死人。
可是,甄十娘略一迟疑,“若任其长大,我不敢保证。”
老夫人的息肉靠近咽部,若任其发展,甄十娘的确不敢保证会不会堵塞咽喉,把老夫人憋死。
“这也不敢保证,那也没有把握!”萧勇在忍不住一啪桌子,“……要你们大夫干什么?!”
二奶奶忙拽了拽萧勇,朝甄十娘讪讪笑道,“二爷脾性不好,简大夫千万别介意。”又替她解释道,“母亲的病难治,多少个大夫都瞧不好,简大夫的切割之法虽只有五层把握,但这也是治好母亲的唯一法子了。”笑看着甄十娘,“……是不是?”
甄十娘一怔,“她最反对我动手术了,刚刚还令贴身大丫鬟木喜去警告我,怎么竟又帮着说话?”心里疑惑不解,甄十娘嘴上不敢怠慢,她歉然一笑,“……恕我才疏学浅。”
萧勇哼地扭过头去。
萧煜沉吟半晌,“……这事关母亲生死,待我找太医商量后再定。”回头吩咐丫鬟,“带简大夫下去休息。”
之后,萧煜连夜请了温太医等几位知名太医,在甄十娘坚持不肯相见的情况下最后与她隔帘探讨萧老夫人的病情。依据她的指点,温太医等人用软管探入萧老夫人鼻腔测试,很快便一致认同了甄十娘的诊断。
萧老夫人的确是鼻后腔长了肉瘤。
令萧家人没想到的是,一发现病症原因,温太医等人比甄十娘还危言耸听,“……这种肉瘤生长飞快,老夫人咽喉迟早会被完全堵塞。”温太医又举了个例子,“民间有一种大脖子病,就是这种肉瘤,只是长在了颈部,初时只是脖子粗大,之后肉瘤越长越大,甚者垂至胸口直至不堪重负而死,肉瘤长在外部尚且能让病人累赘而死,何况长在鼻腔里……”温太医摇摇头。
后话不言而喻,大家都清楚。
大脖子病就是甲状腺肿,是缺碘引起的,现代因为典盐的普及已很少见到,但古代却很普遍,这和鼻息肉完全是两码事儿,但古代医疗知识有限,见都是肉瘤,温太医就给归为一类来列举,不愿节外生枝,甄十娘也不揭破,只在帘内静静地听。
这大脖子病萧煜也见过,想起病人脖子下面的肉瘤之大,生长之疯狂,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么说真的只有切除这一途了?”歉意地往帘内瞟了一眼。
之前他一直以为甄十娘一边说这病只能切除,却又不保证后果是玩心机,即想赚钱又预先把自己摘个干干净净。
“……中堂大人万万切不得!”出乎意料,这话一出口,包括温太医在内所有太医同时摇头。
把萧煜唬了一跳,“怎么?”他下意识地看向帘内的甄十娘,心里暗道,“她不是说能切吗?”
“口角至鼻根俗称危险三角区,动不得刀,一个不慎,恐有性命之忧。”众太医相互看了看,温太医最后解释道,“别说是鼻子,就是股臀轻易都动不得,钱大人就因脚上长了个痈疖,切后不到半月便刀口溃烂而死。”
想起三天前才参加了钱大人的殡葬,屋里顿时一静。
那是因为没消毒好,刀口感染了!
听了温太医的话,甄十娘猜那个钱大人可能是感染了破伤风,见众人都惊的脸色发白,她幽幽叹息一声,开口打破沉寂,“口角至鼻根被称为危险三角区,是因为他们与眼、脑、喉相邻,里面血管丰富,一旦损伤或感染,会把……”想起古代还没有细菌和毒素这些词,甄十娘声音顿了下,“病传到脑子里危及生命,但是……”她话题一转,“这只是对不懂医的人而言,对熟悉鼻部构造的大夫来说,是可以动刀的。”
“……简大夫的意思是可以切除?”温太医腾地站起来,不可置信地望着帘内影影绰绰的纤细身影。
甄十娘语气沉稳,不疾不徐,“我有五层把握可以成功把肉瘤切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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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人参
五层把握?
这就是说老夫人有一半的可能会死。
从病人家属的角度来说这概率很低,放在寻常谁都不屑,当笑话听就是了。可是,他们刚刚都说了这肉瘤切不得,现在甄十娘却说有五层把握,岂不是打他们的脸?
众太医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一直没说话的李太医质问道,“……就算了解鼻子的构造,那也得病人一动不动地躺着任你开刀,简大夫想没想过,刀割之疼锥心刺骨,老夫人又怎能忍住疼痛一动不动?”目光咄咄地盯着帘内模糊的身影,“简大夫又怎么解决疼痛这一关?”
这也是萧煜一直担心的事儿。
李太医话音一落,嗖嗖嗖,众人目光俱落向珠帘内那绰约的身影。
“这个……”甄十娘略一犹豫,“我有祖传秘方可令老夫人暂时失去知觉。”
“麻沸散!”众人一惊,温太医脱口问道,“简大夫是说你有神医华佗的麻沸散?”
甄十娘摇摇头,“是祖上的偏方。”她药箱里的麻药可比华佗的麻沸散好多了。
那可是千年之后的产物。
“简大夫的方子可否拿出一鉴?”温太医激动的声音微微发颤,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珠帘内窈窕模糊的身影。
甄十娘摇摇头,“祖宗遗训,此方不可示人。”她配制的麻药成分里不全是中药,拿出来只会惹祸。
温太医脸腾地一红。
屋内沉寂下来,隔着几丈远,甄十娘甚至都能听到帘外那粗重的呼吸声。
李太医腾地站起来,朝萧煜一拱手,“既然中堂府上有高人坐阵,下官告辞。”语气谦恭,却隐隐透着股讥讽。
要秘方一鉴是瞧得起你!
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竟敢当众驳了副院使的话,太医院还从没这么丢过人。他不相信,自己这边好几位医术高超的太医,还抵不上一个民间的小姑娘,她说行就让她折腾去好了,等出了人命自有人追究!
萧煜刚要说话,其他几位太医也纷纷站起来。
温太医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见大家都站起来,也随着站了起来。
这些人都是太医院里举足轻重的人物,随便叫一个她都得罪不起,见众太医如此抵触自己,甄十娘交握的十指微微发颤,有种大势已去的感觉,不许她做手术不要紧,就怕她这次回到梧桐镇,连药也不能卖了。
虽说古代行医不需要审批,也没行医资格要求,但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官医,打压她一个无根无底的民间游医,只动动嘴就够了。
她可不想把以后有限的生命都浪费在和这些太医的角逐上。
心思百转,甄十娘正思索着如何能挽回这一局,就见萧煜隔着帘笼朝她拱手,“……母亲的病就有劳简大夫了,需要什么,请简大夫列个清单,我让人准备。”
他这是同意了!
一怔神,甄十娘目光闪闪地亮起来,若能医好老夫人,这些大牌的太医将不足为惧。
萧勇脸色腾地涨红,“大哥!”
“二爷……”二奶奶一把按住他,“货庄上的邱掌柜已经等您很久了。”不着痕迹地把萧勇拉了出去。
“……为什么要阻止我?!”一出门,萧勇就气势汹汹地问二奶奶,“她只有五层把握!”这和明刀杀人有什么区别?
“大哥也是好意。”二奶奶叹了口气,“太医都说了,肉瘤若不切除母亲必死无疑,现在还有五层活着的把握,任谁都会赌一把。”
萧勇尤不甘心,“这样莽撞决定,母亲一旦有个好歹,大哥还有何颜面去见父亲?”
她要的就是这个!
太医都说了开刀必死,中堂还执意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村妇给治,这是老天爷在帮她,等治死了老夫人,中堂心怀愧疚又要守制,三五年内别想娶妻,中堂府的中馈大权就稳稳地落在她手里!
心里雀跃,二奶奶面上却一脸忧色,喃喃劝道,“……可不切除,母亲也是活遭罪,最终还是难逃一死啊。”
想想也是,萧勇到底打消了修书给父亲的想法。
第二天一下朝,萧煜便匆匆赶了回来,二奶奶正按甄十娘的清单准备一干药品用物,见他回来,就把清单程给他过目,“……有几种器具市面没有,我已联系了银楼正全力打造呢。”
白布、细棉纱、刀、镊子,金丝软线……
看着清单上图形并茂地列着的奇形怪状十几样工具,萧煜都没见过,更不知干什么用,好在多年的宦海生涯他早养成了深沉内敛的性子,心里疑惑,嘴上却没问出来,只嗯了一声,目光又落在药单上,都是些常见的中药,什么夏枯草、鱼腥草、三七粉、当归、皂角刺、藿香等,毕竟不是大夫,萧煜看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名堂,就递给二奶奶,“……准备吧。”
二奶奶接过来正要递给丫鬟,又被萧煜叫住,“……怎么会有人参?”要过方子,低头又认真地看起来。
清单上一共四个药方,最后一个是单一味人参。
二奶奶早就看过了几遍,“……是有一味人参,让煮成汤备用,中堂觉得不妥?”
“人参乃大补之物,母亲年老体弱,虚不受补,怎能服用参汤?”其他药物都不懂,这人参他却并不陌生。
二奶奶一激灵,“大爷这一说,我也想起老人常说人参补强不补弱,难道……”她心砰地一跳,声音戛然而止。
连基本常识都不懂,这简大夫果然是个庸医!
“请她过来。”萧煜头也没抬,竟认真研究起手里的方子。
二奶奶稳了稳心神,朝身后使了个眼神。
立时有小丫鬟跑了出去。
甄十娘正领着红儿把上好的棉纱扯成一寸多宽的纱条,古代没有止血钳,虽然画了图让人去定制,可她担心银楼打制不出来或者打制出来用不了,到时就只能用纱条压迫止血了,见裁的差不多了,就吩咐红儿,“……拿去用沸水煮了。”
“煮?”
不会吧,又不是好吃的。
红儿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甄十娘头也没抬,“记得,时间不能短了,开锅后一定要煮上两刻钟。”
正说着,有小丫鬟来传,“……中堂请简大夫去上房。”
红儿还想再问,见是二***人,忙端了扯好的砂条走出去。
随丫鬟来到老夫人的上房,萧煜萧勇二奶奶都在,依次见了礼,甄十娘在客位上坐定,萧勇刚要开口,被萧煜摆手制止,开口问道,“简大夫准备得怎样,打算什么时候动刀?”
“还有几件器具明天才能送来,老夫人的鼻腔也要消炎……”甄十娘想了想,“后天一早吧,早晨光线好……”虽给喜鹊送了信,可甄十娘从来没和简文简武分开过,每日牵肠挂肚的,只恨不能立即做完手术走人。
“嗯,那我就后天请假。”萧煜说着,把手里的方子递给甄十娘,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开了这么多方子,都怎么用?”
甄十娘接过药方,“第一方是内服的,第二方是外用的,第三个是切除过程中洗手和清洗用具的……”古代没有消毒液,甄十娘就用苦参、川椒、黄柏、枯凡等消炎杀菌的中药替代消毒水,提到第四个方子,她声音顿了下。
“第四方只一味人参,简大夫是……”见她顿住,二奶奶把话接了过去。
甄十娘笑道,“人参是我用的。”
“你用!”二奶奶声音有些尖利。
人参产自北方,南方没有,一颗普通的三年参至少也得十几两银子。
这是典型的贪墨!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明目张胆贪墨的大夫,还没怎么着呢,就先攥下一颗人参,若不是中堂眼尖,真被她蒙混了去!
“是的。”甄十娘声音淡淡的,恍然没看到二奶奶咄咄的目光。
萧煜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只瞬间便掩了去,见萧勇脸色青黑似要发难,就朝他摆摆手,呵呵笑道,“……即如此,这人参就不用煮了,简大夫医好母亲的病,我派人将人参送到府上。”
母亲的病还靠眼前这个人医治,常言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他堂堂中堂府,一颗人参还拿的出。
只是,这礼得送到明面上!
“不用……”甄十娘摇摇头,“后日一并熬了。”
“她这是被我当面揭穿,脸上挂不住了!”萧煜眉头微不可闻地皱了皱,吩咐二奶奶道,“……即如此,弟妹就按简大夫的意思办吧。”又朝甄十娘摆摆手,“简大夫也下去歇着吧。”
原想再问问母亲的病情,萧煜忽然生出一股厌倦,一句话也懒得说。
卧室光线太暗,在甄十娘的要求下,第三天一早便将老夫人移到了客厅,窗帘全部撤去,耀眼的阳光透过澄明瓦亮的玻璃射进来,分外的明亮,也赶上前世的无影灯了。
甄十娘很满意。
从药箱取出现成的麻药,老夫人服后不过一刻钟便昏睡过去,甄十娘又将剪好的白布给老夫人遮上,只露出要动手术的部位,用自制的消毒液洗了手,拿起消毒好的手术刀,对着老夫人鼻角事先画好的位置,动作稳健地切了下去。
第一次在古代做手术,术中可能会出现的各种状况甄十娘该想的都想到了,并设计了详细的方案。
谁知,一刀切下,还是出了意外。
第五十四章 手术
手术需要助手,甄十娘事先就对老夫人的四个大丫鬟进行了特训,把银楼打造好手术器械一样一样地告诉她们辨认熟记,以方便在手术中递送。
谁知,准备得很充分,可一上场,眼看着老夫人的鼻角被划开,渗出殷红的血,惜花惜月就“……妈呀!”一声昏了过去。
唬的守在门外的萧煜二奶奶等人立时冲了进来。
“母亲!”
瞧见老夫人被一块白布从头盖到脚,活像入殓的死人,甄十娘手里一把银光闪闪的手术刀还滴滴答答地淌着血,二奶奶凄厉地叫一声,软软地摊向一边,被身后的婆子一把扶住,“二奶奶!”
挤在后面的人看不清手术室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见二奶奶晕倒了,以为是老夫人不行了,立时跟着鬼哭狼嚎地叫起来,手术室顿时乱成一团。
“……出去,都出去!”甄十娘蓦然转过身,声音少有地严厉。
这里可是才消过毒的。
叫闹声顿时一消,众人有些反应不过来,都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刷刷地看向萧煜。
“不想让老夫人出事,大家就都出去!”甄十娘也看向萧煜,语气缓和了些。
萧煜回过神来,看了眼软脚虾似的从地上爬起来的惜花惜月,高声吩咐众人,“……都出去等着。”
“惜花惜月怕见血,惜秋惜春留下!”语气干净利索,甄十娘转身继续忙碌。
不能输血,又没氧气瓶之类的急救措施,而且窗口已经开了,耽误一刻,老夫人的生命就多一分危险!
“奴……奴婢也怕血……”原本就战战兢兢,听甄十娘让她们留下,惜秋吓得双腿直打颤,惜春已昏了过去。
甄十娘有些头大。
不得不再次停下来,“……就流了点血,没什么可怕的。”诚恳的语气透着股焦急,“老夫人鼻角已经切开了,不能停,我需要一个人帮忙。”见惜秋摇头,又诱导她,“没事儿,你不要看我手上的动作,只看银盘上的用具,听我的吩咐递送别抬头就不怕了……”
见大家都盯着自己,惜秋浑身瑟瑟发抖,余光瞧见惜春兀自昏在一边,索性眼皮一翻,也跟着装死。
“我试试吧。”正头疼间,萧煜抬脚进来。
“你?”甄十娘一怔,“……做助手要认识这些器械。”
随便谁都能当助手,她现在就不用头疼了,随便招呼几个大胆的婆子进来就是。
“我见过清单。”萧煜挽起袖子就去拿银盘里的器械,“简大夫要什么只管说。”清单上图形并茂,他一向过目不忘。
“别动!”把甄十娘吓了一跳,大声喊住他,指着不远处一盆中药消毒液,“……你先把手洗了,记得,要用毛刷把十个指甲缝都刷干净了。”说完,甄十娘又转身继续忙碌起来。
她这是嫌他手脏!
身为大周最年轻的上书房行走大臣,就是阁老见了他都客气三分,还从没人敢用这种语气命令他。
而且,还是一个女人!
萧煜错愕地低下头看着自己干净白皙的两只大手,十个指甲剪得整整齐齐,哪里脏了?
狐狸眼微微眯了起来。
熟悉萧煜的人都知道,他这是怒了。
可惜,甄十娘背后没长眼睛。
听身后没动静,就催促道,“……快点!”身心绷得紧紧的,甄十娘动作娴熟地忙碌着,早忘了这是古代,恍然置身前世的手术室,命令的语气简短、利索又不容置疑。
直看了甄十娘好半天,萧煜才回过神,目光落在安静地躺在她手术刀下的老夫人,突然像被黄蜂蜇了般,快步走到中药消毒液旁。
止血钳,镊子,手术刀,纱布,圈套器……
对着甄十娘手下鲜血淋漓丑陋不堪的手术窗口,萧煜也胆颤心惊,可终是经过世面的男人,萧煜很快就进入了状态,随着甄十娘简练的命令,一样一样地把手术器械递到她手里。
没有鼻窦内窥镜,为使手术创口减到最小,甄十娘就仿照前世鼻息肉手术常用的一次性圈套器,用金丝软线做了一个,可是,没有助手帮着牵拉,要通过狭窄的空间把肥大的息肉套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甄十娘动作小心翼翼,好似绣花……
细沙顺着漏壶一粒粒流下,甄十娘额头淌满了汗,她使劲眨着眼睛,一次次用力甩去遮住视线的汗滴……
终于套住了。
一手拽着圈套器另一端露出的金丝软线……下移……试探着收紧……成功了!
甄十娘长长透出一口气,精力一松懈,甄十娘只感觉眼前阵阵发黑,“参汤……”她喊了一声。
参汤?
萧煜条件反射地看向手下的银盘,“……哪有参汤?”来回找了两遍才反应过来,参汤不是器具,一抬眼,一碗清淡的参汤正凉在架子上,忙端起来递过去,半天没人,接就抬起头。
甄十娘正专心致志地收拢着手里的圈套器,哪有手去接参汤。
再说,她手上都是血……
想了想,萧煜索性将参汤递到她嘴边。
甄十娘咕咚咕咚直喝了大半碗,微闭了会儿眼,感觉心跳稳了,这才深吸了两口气,把圈套器交于一手,伸出另一只手,“剪刀……镊子……”
用镊子颤颤巍巍地取出一团肉红色的息肉……填塞止血纱条,放引流管……终于做完了,甄十娘抬头看了眼漏壶,足足用了一个半时辰。
“做完了?”见甄十娘用砂条擦净老夫人腮边的血迹,揭去遮盖白布,将老夫人头偏向一侧,萧煜问道,“……母亲不会有事吧?”语气有些忐忑,老夫人一直昏睡不醒,不知是麻醉的作用还是什么,这算不算成功了?
“嗯……”甄十娘用镊子一条一条地翻检着托盘里沾满血污的纱条,“再观察两天,若刀口没有感染就没事了……二十六,二十七……”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一条,二十八……鼻腔里还留了两条……
纱条数目终于对上了!
甄十娘只感觉两腿直突突,再没力气数其他器械,想到毕竟不是剖腹手术,除纱条外其他器械落在鼻腔里的概率几乎是零,一定要数清楚只是前世养成的严谨习惯罢了,甄十娘就吩咐道,“叫人进来按清单点齐了,拿去洗净后再用沸水煮两刻钟。”语气利落而毋庸置疑,“记得,一定要和清单上的数目核对一致,一个也不能少!”
萧煜的狐狸眼不由眯了起来。
她真拿他当奴才用了!
第五十五章 成功
不过几个纱条没了再买就是,中堂府又不缺那几两银子,哪用着这么认真数了?
紧绷着神经站了近两个半时辰,萧煜早累的两腿直打颤,见甄十娘对着一堆纱条数起来没完,心里难免就有些烦躁,听到她竟又吩咐他做事,再忍不住,蓦然抬起头,正对上一张素白如纸的脸,不觉一怔,涌到舌边的话生生地咽了回去,下意识地朝门口喊道,“来人!”
首先进来几个大胆的婆子,瞧见老夫人身上的白布已经撤了,鼻角的刀口也包扎了,不再那么恐怖,二奶奶等人才陆续走进来。
红儿来到甄十娘身边,刚要说话,就见甄十娘整个身子全压在了她身上,不觉一惊,“简大夫怎……”
“嘘……”甄十娘一把捂红儿的嘴,“我累了,你先扶我去休息一会儿。”
将近两个时辰,她们这些人光站着腿都累直了,她怎么能不累?
红儿也发觉自己有些大惊小怪,悄悄看了看左右,还好,大家都围在老夫人的高踏前,没人注意她们这面,就压低了声音,“东暖阁没人,奴婢先扶您去那歇会儿。”
嘱咐完小丫鬟,萧煜一抬头,正瞧见甄十娘双脚几乎拖着地面被红儿扶了出去,不觉若有所思地站直了身子。
“……简大夫没事吧?”来到东暖阁,红儿一边帮甄十娘脱去染了血污的衣服,转身倒了杯水。
“我身体原就弱,从没站过这么长时间。”就着红儿的手喝了大半杯水,甄十娘感觉有些睁不开眼,强撑着朝红儿笑了笑。
“后厨给老夫人准备了银耳雪梨粥,奴婢去给您盛碗来。”红儿弯腰给甄十娘脱了鞋。
“嗯。”甄十娘点点头,“我先躺会儿,一会儿粥来了叫我。”刚闭上眼睛,想起什么,又睁眼开喊住红儿,“告诉二奶奶,老夫人暂时不能用饭,千万别给她喝粥!”
本想休息一会儿就起来,谁知这一觉竟睡了一天一夜。
缓缓地睁开眼,环顾着身边玉枕纱窗、恍然仙境的装饰,甄十娘有些懵懂,好半天才想起自己是在中堂府,扑棱一下坐起,“天,我睡了多久,老夫人怎样了?”
红儿正倚在床边打瞌睡,听到动静,惊喜地睁开眼睛,“简大夫终于醒了!”见甄十娘懵懂地看着自己,又解释道,“您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可把大家吓坏了。”
“我竟睡了一天一夜?”不可置信的语气有些低迷,联想起自己不久前才昏睡过两天两夜,甄十娘心里隐隐生出一丝沮丧。
看来,她这副身体是真要报废了!
“温太医说你是阴血亏虚……”想起温太医说她活不了多久的话,红儿声音戛然而止,突然站起来,“中堂让后厨给您煮了燕窝粥,奴婢去给您端来。”
甄十娘一把拽住她,“快帮我洗漱一下,我先去瞧瞧老夫人。”
手术后十二个时辰是病情监控的关键,可她竟睡着了!
拿衣服的手指都微微发颤,一向冷静,甄十娘从没这一刻这么忐忑过,明知身体不行,明知撑不下来这个手术,明知事不可
为而为之……一旦萧老夫人有个三长两段,她这辈子都心里难安!
“简大夫不用着急,温太医刚走,之前一直替您守着老夫人呢。”瞧出她的紧张,红儿安慰道。
“温太医刚走?”甄十娘惊喜地抬起头,“老夫人的刀口怎样,脸颊有没有肿胀?有没有发烧?”一旦有肿胀发烧,就说明刀口感染了,这里没有抗生素,术后感染可是一件要命的事儿。
“昨晚有些肿胀,温太医按您的医嘱和药方,一边用冰水敷,一边给汤药,今晨就消了,温大夫说已经不碍事了。”想起什么,又道,“您的那个外用方子温太医也不知怎么用,中堂就没让用。”甄十娘不知道,手术出乎意料的成功,萧煜对她的医术已打心里折服。
“噢……”甄十娘呼出一口气,“那个倒是不急。”
那个方子叫明矾散,是将明矾、甘遂、白降丹、雄黄等研碎后用香油调和,外敷用的,老夫人鼻腔里还塞着加了药的止血棉,暂时用不上。
吃过饭,看过萧老夫人,甄十娘被请到前厅。
“多谢简姑娘救了母亲。”一进门,萧煜就郑重地朝她施了一个大礼,称呼也换成了简姑娘,把甄十娘吓了一跳,闪身让到一边,“中堂大人客气了,我可担当不起。”
“你当得起!”萧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甄十娘汗颜。
因为自己的贪功,没让萧老夫人命丧黄泉已是万幸,她哪还敢再自称英雄。
落座后,萧煜上下打量了甄十娘一眼,问道,“……身为医者,简姑娘一定知道人参乃霸道之物,补强不补弱,为何竟为自己开了一味?”请温太医给甄十娘诊了脉,萧煜对此一直不解。
人参对别人或许是滋补的佳品,对她却是致命的毒药!
当然是为攀交你了!
体质孱弱,她根本就不该接这个手术,这可不是熬阿胶,出坏了也不过是赔几两银子,这是手术,稍微疏忽就是一条人命,既然接了,她就不得不拿命去搏。
想到关键时刻自己竟不争气地睡着了,甄十娘直到此刻还心有余悸。
心里这么想,甄十娘嘴上却是不敢直说,她微微笑道,“……想是中堂大人已经知道了,我这副身子骨根本受不得劳累,我原是不该逞强的,承蒙中堂大人三请之恩,不敢谢绝,又怕辜负了您,只好临时用参汤强补,才勉强撑了下来。”欣慰地舒了口气,“阿弥陀佛,好歹没出差错。”
她这是饮鸩止渴!
想起自己先前对她的误会,萧煜心头生出一股浓浓愧疚。
病人花钱,大夫治病本是天经地义,可是,受了自己的胁迫,又搭上性命去救人,这恩情,就重了……
“简姑娘胸怀大义,堪称女中丈夫。”萧煜沉默了良久,感慨道,“母亲很喜欢您,若不嫌弃,简姑娘就留在中堂府做母亲的专人大夫……”真诚地看着甄十娘,“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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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卖药
老夫人和中堂大人都温和厚道,待下人极其和善,能在中堂府谋个差事,可是烧香磕头都求不来的,听了萧煜的话,红儿目光闪闪地看向甄十娘。
她是真心地替甄十娘高兴。
出乎意料,却见甄十娘淡然地摇摇头,“多谢中堂大人好意,只我家中琐事太多,脱不开身。”她不介意隐姓埋名地躲在中堂府中做个私人医护,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生活。
只是,简武简文怎么办?
红儿急的偷偷拽甄十娘衣襟,中堂大人少年奇才,生性高傲,能得他青眼可不容易,她怎么竟往外推?
萧煜也怔住了。
对甄十娘,他是打心里钦佩,才破例开口挽留,说是专门给老夫人瞧病,他实是想通过自己微薄之力能够给她续命。
身为大夫却病成这样,不是不会治,她是没钱治啊。
身怀如此神技,生命却如此短暂,让他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惋惜,没想到一番好意竟被拒绝了!
回过神,萧煜讪讪笑道,“……即如此,我也不好强求,简姑娘以后若有事情随时找我,我定会竭力而为。”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甄十娘略一犹豫,“我还真有件事情想求中堂大人帮忙。”
说着话,甄十娘脸上微微发热。都说施恩不图报,她这面刚施了恩,立马就让人家现世报,萧煜一定认为她是个市井小人吧?
只是,她是真的没有时间和他周旋上几个月再开口了。
“简姑娘有事只管说。”萧煜倒没想特别多,他很喜欢甄十娘能这样坦然地求他。
“嗯……”甄十娘目光落到红儿手中的药箱上,“我闲来无事配了些丸药,中堂大人能否帮我推荐到太医院?”
如果她的丸药能在太医院打开局面,她就可以开个药厂了。
“太医院?”萧煜爽朗地笑起来,“简姑娘不提,我还想说呢,温太医对你的神术赞不绝口,打心里想结交,我明日就请他过来,简姑娘跟他直接说就是,他巴不得呢。”见甄十娘摇头,不觉怔住,“简姑娘因何不愿见他?”
“这……”甄十娘含糊道,“我终是一介女流,偷偷行医已是骇俗了,怎可再和太医往来?”
若真觉得骇俗,她就不该从医!
这理由是不是太牵强了?
萧煜若有所思地看了甄十娘一眼,“……即如此,简姑娘就把丸药的价钱名称疗效写个清单,我明日就遣人送去太医院。”
“谢谢中堂大人。”甄十娘起身郑重地朝萧煜福了个大礼,“还求中堂大人不要说这丸药出自我手。”又保证道,“中堂大人放心,这丸药都是上好的,若不信,可让太医们先试用,若是无效,我分文不取。”
“丸药出自您手,我相信绝对错不了,只是……”萧煜话题一转,“简姑娘妙手回春,早已名声在外,这丸药为何不像简记阿胶那样,用现成的名号?”又摇摇头,“若不用简记名号,简姑娘的丸药想打入太医院还真得费一番周章呢。”
不费周章就不求你了!
甄十娘心里好笑,面上却露出一脸无奈,“中堂大人说的是,只我这体质确实不能继续操劳了,若再让人知道我会制药,怕是会……”摇摇头,甄十娘没说下去。
简大夫的名声被她一不小心闯的太响亮了,被沈钟磬发现的概率太大,狡兔三窟,她必须及早地备下另一个替身,好让简大夫在适当的时候销声匿迹,不让沈钟磬抓到把柄。
名声显赫而又身份卑微,她还没力量拒绝如他这般权势的人,长此下去,就她这副身子骨早晚会被累死,还不如隐姓埋名的好。不知甄十娘是未雨绸缪,萧煜想起了自己就是被她谢绝后,又强势地让顾买办带马车硬接了她来的事情,就由衷地点点头,语气却不无担忧,“……没有响亮的名号,简姑娘的丸药短期内怕是很难打开局面啊。”
“酒香不怕巷子深!”甄十娘笑的自信,“只要太医院肯帮我推销就好。”
只要她的丸药进了太医院,就一定能打开局面!
对上这三月桃花般坦然又自信的容颜,萧煜目光也闪闪地亮起来,“好!”他果断地点点头。
……
二奶奶呆呆地看着大丫鬟金喜,“……她真的治好了老夫人?”
明明说只有五层把握啊,怎么竟治好了?
中馈才接手三个月,她还没捂热乎呢。
“简大夫刚给老夫人抽除鼻腔中的纱条,说是只需将养些时日就好了。”金喜点点头。
“……老夫人再没喊头痛?”二奶奶尤不死心。
“只说刀口有些疼。”金喜摇摇头,“刚喝了一碗燕窝粥,精神也比昨儿好多了。”
二奶奶猛一下将茶杯扫到地上,“……这个贱人,竟敢骗我!”
若不是她说只有五成把握,自己又怎会费尽心机地帮她说服中堂和二爷?
本想一箭双雕,借她之手杀了老夫人,再让萧煜背负一辈子的愧疚,不想,竟是这样一个结果……
“奴婢瞧她不像说谎。”金喜战战兢兢地看着二奶奶。
五成把握就是说还有一半的机会能医好啊,怎么算骗人?
否则,以中堂的精明怎敢让她出手?
“……你还替她说话!”二奶奶眼里蓦然射出两道寒光。
金喜扑通跪了下去,“奴婢该死……”
正说着,木喜敲门进来,“……将军府的楚姨娘来了。”
“不见!”二奶奶正在气头上,话说出口,想想不对又补充道,“等等,带她去找郑嬷嬷。”
郑嬷嬷是中堂府负责接待女宾的管事嬷嬷。
一个姨娘,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竟想和正经主子一样同她中堂府走动!
“这……”木喜想说什么,余光瞧见跪在地上的金喜,又知趣地闭了嘴。
郑嬷嬷接了信儿匆匆赶过来,“……二奶奶使不得,将军府的这位楚姨娘虽是姨娘的身份,却主持了五年的中馈,备受沈将军宠爱,以前老夫人主事时都是让大奶奶招待,有惯例的……”
二奶奶就皱皱眉,这个她不是不知道,可她总觉得让自己一个正室夫人在正堂接见将军府的姨娘,传出去总有巴结将军府的嫌疑,她可是听说不久前楚欣怡拜访相爷府的曹夫人,就是管事嬷嬷出面接待的。
在勋贵内眷交际圈中,这种事情一向传播的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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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受辱
“……曹相爷是三朝元老,又位于阁老之首,我们不能比的。”郑嬷嬷压低了声音,“……奴才听将军府的人说,沈将军为抬举这位楚姨娘正打算和离呢,二奶奶进门晚是不知道,当初将军府抬这位楚姨娘时是过了六礼的,一早就有扶正的打算。”见二奶奶还在犹豫,又劝道,“细说起来,我们府的大奶奶还曾是那甄氏的闺蜜呢,按说第一个就该给这位楚姨娘没脸才是,这些年不也一样处处敬着。”
二奶奶娘家在新安,四年前才过门,她还真不知到这件曾经轰动整个上京城的大事,听了就冷笑一声,“我倒是听说,沈将军和离是为了娶安庆侯府的十小姐。”若果真如此,她将楚欣怡待若上宾就是得罪了安庆侯府。
安庆侯可是权势赫赫、随便跺跺脚上京城都颤的国丈,是连万岁都得礼让三分的侯爵。
外面的确有这种风闻,楚欣怡再受宠也抵不过皇后娘娘外家势力对沈钟磬前途的推助,人家肯把嫡女嫁进门做续弦,已经是低就了,任谁也不会拒绝,听了这话,郑嬷嬷就犹豫起来。
“中堂和沈将军是莫逆之交,若是怠慢了,怕是中堂那儿不好交代……”金喜提醒道。
二奶奶就认真地皱起了眉头。
好半天,抬头吩咐郑嬷嬷,“……你带了大小姐在正厅接待她,就说我不在府里。”
大小姐是萧勇的庶长女,让她出面,即不失面子也不失中堂府的身份,这倒是个好主意!
郑嬷嬷就笑呵呵地点头,“……还是二***主意高,奴才立即去请大小姐。”
……
给萧老夫人取了鼻腔中的止血纱条,甄十娘就想走,萧煜坚持要她等刀口愈合后再走,人家是权势冲天的中堂,便是再惦记儿子,她也不能抬腿就走,只好住了下来。
一早给萧老夫人换了药,甄十娘闲着没事,便在萧煜书房里找了本大周地域志。
来这五年了,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大周的版图。
大周地处江南,东面临海,北有燕祁,南有夷越。
难怪沈钟磬会被万岁如此看重,得胜还朝竟亲自接出午门,原来他竟是一位开疆扩土的大英雄……五年的时间,不仅平定了东面倭寇的骚扰,还将位于大周西南和东南的南夷国、南越国画入了大周的版图,对大周南面称臣……
我竟然身在一个诸国称雄的年代!
五年来,她一直以为这个空间是如盛唐、康乾那样的盛世。放下书,甄十娘来到窗前,用手指一圈一圈地刮去窗上的白霜,露出一小块透亮的玻璃。
“……沈将军刚收服了南越国,军中士气正浓,大周天威凛然不可侵犯,外界却纷传万岁要用嫡亲的六公主与祁国二皇子和亲……是真的吗?为什么?”想到这儿,甄十娘心突地一跳。
“……宫里赏的,简大夫快来尝尝。”正翻江倒海地想着,红儿端了一盘百果松糕走进来,脸色红扑扑的。
宫里的赏赐,一向连庶出的小姐少爷都没分,老夫人竟破例赏给了简大夫,可见自己伺候的这位主子是多么的尊贵,想起这些日子各房各院的丫鬟都抢着给自己送礼,红儿看向甄十娘的目光满是崇拜。
“嗯,好吃。”净了手,捻起一粒松糕送进嘴里,松软香甜,糯而不粘,甄十娘眼睛顿时眯
了起来,“果然是宫廷做的,和民间的就是不一样,你也尝尝……”
“奴婢不敢?”红儿使劲咽了下口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盘里的松糕。
甄十娘怀疑如果再瞪下去,红儿的眼珠会不会掉到松糕里,就把盘子推到她跟前,正要说话,外面一阵嘈杂,小丫鬟匆匆走进来,“……将军府的楚姨娘来请您瞧病。”
楚欣怡来了?
甄十娘咬松糕的动作停在了那儿,真是冤家路窄啊。
……
“大小姐安好,楚姨娘安好,”红儿刚迎到门口,郑嬷嬷和大小姐已带楚欣怡进了院,红儿忙福身给众人施礼,“……简大夫没在屋。”
“……没在屋?”郑嬷嬷笑呵呵地簇拥着楚欣怡进了屋,“又被哪个院请去瞧病了?”她们刚探视了老夫人,惜春说简大夫已经回来了。
红儿心虚地低着头,“……奴婢不知。”
郑嬷嬷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看向楚欣怡,“真是不巧了,您看,奴才给……”
“百果松糕!”话没说完,就听一直不言语的大小姐突然尖叫一声,“这是宫里赏给祖母的?”语气中带着股明显的不甘。
宫里的赏赐,她们这些正经主子都没份呢,祖母竟赏给了一个低贱的大夫,她何德何能?
目光落在晶莹剔透的水晶盘中,楚欣怡瞬间变了脸色。
循着楚欣怡的目光看向盘中那被咬了一口的百果松糕上,郑嬷嬷也变了脸,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开口呵斥红儿,“……不知道还不去找!没见贵客到了吗?”想起甄十娘那不近人情的清冷,郑嬷嬷声音又软了下来,“告诉简大夫,楚姨娘可是被沈将军捧在手上的,若把她的病瞧好了,随便一句话,给她一单军中生意,就够她花上几辈子的。”
这不是危言耸听,她亲耳听二爷萧勇说过,简大夫的那个类似麻沸散的秘方是个无价宝,是沈将军曾悬赏万金却求之不得的。
“奴婢马上去找……”红儿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不用了。”楚欣怡已恢复了平静,“……我不过是听说他医术高深,想见识见识罢了。”
“那您的病……”郑嬷嬷有些迟疑。
“不过小毛病,哪个大夫都能治!”楚欣怡语气中带在几分冷傲,扶了春红就往外走,“……我们走吧。”不孕终是见不得人的毛病,楚欣怡跟郑嬷嬷只说经常头痛。
“楚姨娘慢走。”大小姐说完,就在百果松糕旁坐了下来。
母亲常说,姨娘不过比奴婢贵重一些罢了,到底还是奴才,所以她不必恭敬地送出去。
见大小姐竟不送她们,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连春红都变了脸色,脚上加快了速度。
郑嬷嬷讪讪地跟着,心里暗叹大小姐到底是被二奶奶养坏了,太不知轻重,早知这样,还不如不请她出来。
一旦被这楚姨娘一状告到沈钟磬那儿,将军府和中堂府的梁子可就结大了。
见楚欣怡阴沉着脸一言不发,郑嬷嬷越想越怕,她眼珠转了转,忽然紧走几步追上去,“……听说沈将军要娶安庆侯的十小姐,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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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往事
楚欣怡扑棱站住,“……郑嬷嬷是从哪儿听说的?”她回过头直直地看着郑嬷嬷。
“外面都这么传,说是头年就会下聘……”郑嬷嬷茫无所知的脸上带着几分讨好,“楚姨娘主持将军府中馈,竟不知道?”
难怪这段日子老夫人和安庆侯府走动的那么勤,难怪这些人对她不再向从前那般热情,想起自己这些日子在勋贵内眷中受的冷落,楚欣怡袖笼下握紧拳头的指甲都扣到了肉里。
这绝不是空穴来风!
一定是那个老不死的暗地和安庆侯府的老夫人承诺了什么,单等沈钟磬这面和离成功,那面就下聘求娶。
可笑自己还蒙在鼓里,竟一心一意地催促沈钟磬早日和离,梦想着坐上当家主母的位置。
没想到,她竟是在替人做嫁!
这个老不死的,竟敢在背后黑她!
一股怒意冲天而起,楚欣怡用尽全力才维持住没有跳脚大骂,“……将军早有嫡妻,就在乡下养病呢。”冰冷的声音有些僵硬,“郑嬷嬷可不许瞎说。”
“原来是谣言啊,我就说呢。”郑嬷嬷一拍巴掌,恍然道,“我们府二奶奶还直抱怨,说什么莫逆的朋友,将军一张嘴严的跟铁桶似的,这么大的事儿中堂竟一点不知道。”见楚欣怡脸色阴晴不定,又讨巧道,“您也别怪这话传的快,就怪沈将军人长得太出色,任哪个姑娘见了眼珠子都转不动。”
一句话逗的众人哄堂大笑。
紧绷的气氛顿时一松。
目送将军府的马车渐渐远处,郑嬷嬷低头看看春红塞过来的两块银颗子,长长地舒了口气。
管他将军府会不会闹的鸡飞狗跳,最重要的是中堂府不能得罪将军府。
马车一出中堂府,楚欣怡脸色顿时黑了下来,猛地把手炉摔在马车上,“……这个老不死的!”暗红的炭块蹦到草绿色的锦缎上,乎的一下着了起来,发出毒蛇般咝咝的响声。
“停车!”
“姨娘仔细烫着!”
吓的春红春兰连连直叫。
好歹把火扑灭了,春红胆颤心惊地看着脸色青黑的楚欣怡,“……时辰还早,听说南苑的梅花开了,姨娘要不要顺路去瞧瞧?”
正在气头上,春红担心这个时候回府,她家姨娘会不管不顾地和老夫人吵起来,这种事情不是没发生过,只那时沈钟磬出征在外不知道,现在他可就在府上。
“回府!”楚欣怡冷冷地说道。
她直恨不能一步迈回府里,把老夫人给撕碎了。
“将军之所以厌恶大奶奶,就是因为她和老夫人顶嘴,谩骂老夫人是个无知村妇……”眼见将军府的大门在望,春红小心翼翼地劝道。
楚欣怡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暗道,“……是啊,都是暗中的交易,我这么怒气冲冲地回去质问,一定会被反咬一口,讨不到一点好处不说,只会让将军生厌。”即便有把柄握在手中,吵得再凶老夫人也不敢把她怎么样,可一旦被沈钟磬知道她竟敢顶撞老夫人,怕是再也别想被扶正了。
见她犹豫,春红忙探出头让车夫停下。
“……去楚府。”楚欣怡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没主母同意,姨娘是不允许随便回门的,但将军府里的主母早被遗
弃了,沈钟磬又对楚欣怡一向纵容,听了吩咐,车夫只一犹豫,挥鞭就调转了马头。
“怡儿怎么回来了?”瞧见女儿突然归来,楚笙吃了一惊,“可是沈将军出了什么事儿?”
“都是父亲的好主意!”楚欣怡眼泪刷地落了下来,“当初若嫁给戴公子,即便穷些,也是正了八经的当家奶奶,哪像现在给人做小,受尽了白眼不说,连一个下作的民间大夫都拿捏女儿!”
戴公子名叫戴烁,曾经是楚欣怡指腹为婚的夫婿,戴家世代经商,在朝中虽没势力,但在永安县却是属一属二的望族,嫁给他别的不说,至少也是一辈子的富贵。是七年前楚笙听说当时还是太子的万岁对武科举子沈钟磬青眼有加,认定了他将来一定能飞黄腾达,才让女儿装作邂逅勾引他,后来沈钟磬承诺娶楚欣怡为妻,楚笙便亲自出头与戴家退了亲。
戴家不在上京,那时沈钟磬还未中状元,名声不响,楚笙退亲之事又做的隐秘,知道此事的人甚少,沈钟磬名声大响后就中了算计,另娶了甄十娘。楚欣怡也是两年后才以妾室的身份嫁入状元府,是以,直到现在连戴烁都不知道,当初楚欣怡退亲是想另攀高枝嫁给沈钟磬。
想到不过几年,沈钟磬就从一个六品官成为名声赫赫的大将军,楚笙一直为自己的眼光自豪,见女儿报怨,就神色一正,“谁敢拿捏我女儿,为父去绑了他来给你磕头赔罪。”说着,扭头朝门口喊管家,“来福!”
“老爷息怒,小姐只是气不过,报怨几句……”春红春兰扑通跪了下去。简大夫现在可是中堂府里的娇客,怎是一个五品的通政司参议惹得起的。
只是做做样子讨女儿欢心,楚笙哪会真去拿人,见丫鬟跪下,就皱皱眉头,作势问道,“……怎么回事儿?”
春红就把去中堂府的经过说了,“……宫里的赏赐,丫鬟胆子再大也不敢偷嘴,一定是简大夫正吃着,听说我们姨娘去了,匆匆躲了起来。”想起中堂府二小姐的飞扬跋扈,“难说她不是受了谁的挑唆,故意当众给姨娘没脸。”
“萧中堂为人光明磊落,绝不会纵容内眷做出如此龌龊之事。”不想楚欣怡与中堂府结怨,楚笙听了就含糊道,“听太医院的人说,这个简大夫是太高傲了,太医登门竟连面都不朝,还学什么垂帘听政,一个帘子能遮挡个屁,她要真知道廉耻,懂得男女大防,就不该抛头露面出来行医!”
“父亲!”楚欣怡叫了一声。
见女儿脸色涨红,楚笙也发觉自己话粗鲁了些,不觉有些讪讪,语气缓了下来,“不过,她刚医好萧老夫人,正得志间,怡儿暂时先不要惹她。”微微一笑,“怡儿放心,待她回到乡下,我自有法子让太医整治她,替你出了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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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_^*)嘻嘻……,这本书算是更的最快的了,久花那几本书一开始都是两三个月才更到十几万字,还求亲们多多包容,多多支持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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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迷局
芳踪已逝,叶辰站在原地,没有追上去,沉默许久。
今天在这城里遇到媃儿,纯属意外,从媃儿憔悴的神色上看出来,媃儿在赤炎宗过得并不好,叶辰捏紧了拳头,媃儿从小到大跟自己一起长大,从来没受过什么委屈!
当初叶辰经脉尽断的时候,若非媃儿,自己可能已经死了!叶辰明白媃儿绝对不可能那么绝情!
媃儿看到自己立即转身就走,很可能是有什么苦衷,叶辰不想给媃儿造成苦恼。刚才那个老妇人看着自己那冰冷的眼神,叶辰有些明白了什么。
“赤炎宗!”叶辰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想到那什么连少谷主说的那些话,沧澜宫的少宫主想要娶媃儿,叶辰冷哼了一声,什么沧澜宫少宫主,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有多大本事,居然想娶媃儿!这赤炎宗趁我不在的时候,把媃儿给抢走了,今天我就踏上你赤炎宗,把媃儿给抢回来!
叶辰怒火中烧。
“小翼,走,去赤炎宗!”
“去干什么?”
“打架!”
“打架我最喜欢了!”小翼兴奋地说着。
叶辰的神魂一路延伸,已然发现了媃儿,看到媃儿脸上那痛苦和悲伤的神情,叶辰心都要碎了,媃儿现在居然已经是地尊顶峰的修为了,站在媃儿身边那个老妪,是一个玄尊中期的高手。
“小姐,你不要忘了跟宗主的约定,你现在是沧澜宫少宫主的未婚妻,最好不要跟其他男人有任何接触,否则对我们赤炎宗,绝对没什么好处!”
“我明白。”叶媃神情不愉地道。
“如果你跟别的男人有任何接触。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宗主一定会派人将其击杀的!”那老妪神情冷淡地道。
“你们最好不要对刚才那个人怎么样,不然我就算死,也不嫁去沧澜宫!”叶媃神情坚定无比,冷冷地瞪着那个老妪。
“我并没有威胁小姐的意思,只是想要提醒小姐,若是小姐不嫁给沧澜宫少宫主,不单单我们赤炎宗。就连西武叶家,也难逃灭顶之灾!”老妪淡淡地说道。
叶媃神情微微一顿,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哀伤,她的实力太弱了,根本无法抗拒这一切。所以她一直疯狂地修炼,不停地吃赤炎宗珍藏的药草,加上她特殊的体质,终于在短短一年之内突破到了地尊顶峰,但是她明白,以她现在的实力,还是无法改变自己和西武叶家的命运。
默默地跟在老妪的后面。坐在一只大雕上,那只大雕腾空而起,朝远处飞去。
听到那个老妪和叶媃的对话,叶辰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闪过一道杀机,这些人居然威胁要灭掉我西武叶家?如果是当初的叶家,别人一动手,说不定西武叶家就覆灭了。但是现在,想灭我西武叶家。没那么容易!
媃儿,你真傻,为了保护西武叶家,你就任凭他们摆布么?
叶辰带着小翼出了云烟郡城,坐上金阳雕之后,金阳雕朝赤炎宗方向飞去。
媃儿乘坐的那只飞行妖兽,居然是天师级的,可见这赤炎宗能够成为中央帝国排名前五的大宗门,也是颇有些实力的。
暂时还是先不见媃儿,等我探一探这赤炎宗再说!
将近五个小时之后,金阳雕一路在群山之中深入,远处一座高峰直耸入云,那山顶和山腰上,一座座宏伟的建筑镶嵌其中,连绵不绝,气势恢宏。那里应该就是赤炎宗了!当年云家堡的建筑群,跟这赤炎宗一比,却是差得太多太多了!赤炎宗这里的建筑群,占地面积、数量等等起码是云家堡的几十倍不止。
叶辰微微闭目,便感觉到,这群山之中起码隐匿了二十余道魂念气息,其中有十多道是玄尊级的,这赤炎宗里面,居然也有不少玄兽高手出没。
山顶之上,一股强大的威压落下,风起云涌,数万道飞剑在上空盘旋,居然是一座超级剑阵。
“这赤炎宗,居然还摆了护山大阵!”
“能够有这样的护山大阵,底蕴应该是相当雄厚的!”
早在那个叶家分支进入赤炎宗之前,赤炎宗便已经存在了数万年以上,强者辈出,虽然现在有些没落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依然不是一般宗门能够比拟的。
朝山脚看去,那里有一座巨大的山门,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有很多人骑乘飞行妖兽或是马匹,都停在了山门前的广场上,然后步行进入,唯独媃儿和那个老妪,乘坐着那只天师级的飞行妖兽一路飞向了山顶。
若是外人强行飞入,可能会被那护山大阵轰杀!
叶辰操控金阳雕,飞落了下去,在广场上停了下来。
这里什么人都有,很多人成群结队,估计都
是进山观礼的。
叶辰带着金阳雕顺着人流朝山门方向走去。
“嘿,兄弟,你这只妖兽是地师级的金羽雕?”一个身穿华服的胖子凑了过来,艳羡地看了看叶辰身后威风凛凛的大雕,又看看自己身后那只十阶的杂毛混血雕。
叶辰看了看那个胖子,这胖子二十岁左右,居然也是地尊顶峰修为,微微点头,不再说话,继续往山门走去。
“我是天机宗少宗主,叫莫白,这中央帝国有点名头的人我都认识,居然没见过兄弟,你叫什么名字?”莫白嘻嘻笑道,地师级的妖兽,至少要各大宗门长老级的人物才用得起啊,他虽然身为天机宗少宗主,但他的修为没有突破到天尊级之前,是拿不到地师级飞行妖兽的。
这不起眼的胖子居然是天机宗的少宗主,听到是天机宗的,叶辰的表情缓和了一些,这天机宗是通天狮王手下的,说不定以后用得到他们。
“我叫叶辰。他叫小翼。”叶辰看了一眼身边的小翼,说道。
“你是来看比武大会的吗?”莫白是个人精,看到叶辰表情的变化,叶辰并没有因为自己是天机宗少宗主,而像其他人那般客气谄媚,应该是有些来头的,同时听到天机宗,神情就缓和多了,应该跟他们天机宗是交好的。
“当然。你不也来看比武大会的?”
“那当然不是了,我哪像你们这么没品味,我是来看美女的,这次来参加比武大会的美女肯定很多,听说赤炎宗宗主的女儿。更是美若天仙,乃是我辈仰慕的对象。”莫白憧憬地说道,一对贼眼瞟这边瞟那边,皆是落在附近几个女客身上,一边啧啧赞叹。
没想到居然碰到这么个活宝,叶辰低头装作不认识他,一路走到了山门前面。
就在叶辰准备进入赤炎宗山门之时。两匹高头大马奔了过来,身后跟着一大堆随从,仪仗威严。
“云烟郡王来了!”
“居然是云烟郡王,还有紫岚郡主!”
叶辰朝那边看去。那云烟郡王四五十岁左右,国字脸,身材高大,极为魁梧。颇有气度,叶辰神魂扫过。这云烟郡王本身是玄尊顶峰级的修为,身后还跟随着三个玄尊、两个玄师高手。
这云烟郡王,应该还是相当有势力的。
周围那些年轻人的目光,刷的一下,全都聚焦在了紫岚郡主的身上,那紫岚郡主不知道用了什么灵药,脸上的伤这么快就好了,皮肤白里透红,就像熟透了的苹果,那热辣的身材,前凸后翘,足以让人为之疯狂。
紫岚郡主一身劲装,英姿飒爽,纵身从马背上跳落了下来,引得一声喝彩,搀扶她的,也是一个美貌婢女,看着紫岚郡主的眼神,显得有些含情脉脉。
“郡主小心。”那婢女轻声说道。
看到这一幕,叶辰眉毛一挑,紫岚郡主跟这婢女绝对有奸情!这中央帝国贵族的口味,还真是耐人寻味。
紫岚郡主目光朝这边随意地瞥了过来,发现人群中的叶辰,瞬间脸色发白,差点跌倒。
“郡主,你怎么了?”那美貌婢女疑惑地朝这边看了一眼,只看到一群目光炽热的年轻人。
“没什么。”紫岚郡主颤声道,她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看到了叶辰,昨天她被叶辰给吓坏了,回去之后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梦见叶辰一直不停地折磨她,然而叶辰本身的实力,还有叶辰的背景,都让她无法产生一丝反抗之心,再一次看到叶辰,她感觉自己的心在不停地发颤。
昨天的事情她并没有告诉父亲,她直觉地认为,叶辰的背景,恐怕连父亲都搞不定,生怕父亲因此责怪她惹了不该惹的人。
叶辰只是朝紫岚郡主那边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紫岚郡主有点被吓到,小心地跟在云烟郡王的后面,云烟郡王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女儿,心里颇感疑惑,自己这个女儿平时英姿飒爽,大大咧咧,经常管不住嘴巴,可是今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老实了?
云烟郡王朝人群中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颀长的背影,他颇感疑惑,那个让自己女儿如此畏惧的,到底是什么人?
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云烟郡王带着紫岚郡主以及手下的一众高手们进入了赤炎宗。
“你认识那个紫岚郡主?”莫白疑惑地问道,他恰好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不认识。”叶辰淡淡说道,继续往前走。
“叶辰哥哥,你怎么这么快就忘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昨天才被我们揍了一顿啊。”小翼跟上叶辰的脚步,抬头看向叶辰说道。
听到小翼的话,叶辰差点一个踉跄,苦笑不已,看来以后要教一教小翼,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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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辛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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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大人……”略一犹豫,甄十娘推门走了进来,不觉咦了一声,“这里真暖和。”
小巧的空间,温暖如春。
萧煜笑着指着凉亭的八根朱红圆柱,“这些柱子都是火龙。”又指指地面,“亭下是个封闭的暗槽与柱子相连,冬天塞满碎柴点了慢慢地燃烧,比火炉还好用……”看向亭上的牌匾,“母亲最喜欢这里,梅亭就是她亲自给取的。”
“难怪我上来时看到这亭子四周的雪都化了……”甄十娘伸手摸摸柱子果然热乎乎的,不由暗叹,“有钱人就是奢侈,不过赏个梅花,就弄出这么一个暖亭来。”只是,甄十娘目光又看向亭外,“梅花在哪里?”她这一路上来可是一朵梅花也没看到。
“简姑娘喝茶。”见到甄十娘,萧煜心情似乎很好,亲自给倒了杯茶,邀请她坐。
甄十娘在侧面的石凳上坐下,不由笑道,“这石凳竟也是暖的。”之前她还犹豫着不敢坐呢。
“都是中空的暖墙。”萧煜微笑着点头。
端茶喝了一口,甄十娘一抬头,不觉神情一震,后面的半坡上竟疏疏落落傲然挺立了三十几珠梅花,俨然一个小小的梅林,深冬时节,已偶尔有梅花绽放,红的娇艳,白的如雪,甄十娘甚至能闻道一阵阵幽幽的暗香扑鼻而来,“……怎么会?这个亭子是封闭的啊。”她诧异地一回头。
身侧的亭角上,青花瓷的花觚里插着一支莹白的梅花,跟亭外的白雪交融在一起,不是闻到香味她还真没发现,不由想起一句诗。“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
萧煜惊愕地看了她一眼,“……简姑娘很喜欢梅花?”
甄十娘索性站起来,缓步来到玻璃边,“……我好久没有见过梅花了。”记忆中最后一次赏梅还是和同事去香山公园,那里有一处梅沟养着一片腊梅,几十米外便能闻到扑鼻的幽香。
想到此生再也回不去了,甄十娘神情不由一黯,好心情消失殆尽。
“简姑娘出身书香门第?”萧煜静静地来到她身后。顺着她的目光向外翘望,“怎么竟会医术?”若是医道世家,绝不会这麽优雅娴静,太医院的太医就从来不会吟诗。
“是家道中落吗?”萧煜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暗暗猜测。
“久病成医。”甄十娘避重就轻,“自身有病。就喜欢看些医书,偶而得了一本奇书,里面记载了许多疑难杂症。”
“简姑娘很喜欢看杂书?”萧煜暗暗诧异,她真的别具一格。
许多杂书都被列为**,尤其大家女子,这些书一律是被禁看的,最多只教《女戒》《女论语》等女四书。
当然喜欢。可惜没有。
古代没有电视、没有网络,每日忙碌完了,慢慢长夜就靠书来打发,可惜她没钱。从旧书肆上买几本中医书已经是奢侈了,想起枕边那些医书都被自己翻烂了,连前世看了就头疼的人体脉络图都被她倒背如流了,甄十娘不由苦笑。“喜欢。”扭头看向萧煜,“谢谢中堂大人的大周地域志。我……”声音迟疑了下,“可不可以借回去看?”
“说到那本大周地域志,简姑娘可是先睹为快了。”萧煜呵呵笑起来,“那本书是翰林院刚纂的初稿,还是内行本,万岁都没过目呢,嗯……”他想了想,“简姑娘喜欢就再等些日子,待校验完毕万岁定了稿,我让顾买办给你送去。”
“谢谢中堂大人。”甄十娘点头称谢,又恍然道,“难怪沈将军刚收服了南越,得胜还朝不过几月,这书里就写出来了。”之前她还以为古代的信息传递真有那么快,跟前世新闻联播似的,上头开个会儿,立马全国人民都知道会议内容了。
“平倭寇,讨南夷,征南越,不过几年,我大周的疆土就扩张了近一倍……”萧煜笑着点点头,“这沈将军的确是百年一出的军事奇才,这次重新测绘大周版图,修撰大周地域志,颂扬沈将军的丰功,就是万岁亲自下旨督办的呢。”
要不,哪会编纂的这么快。
“……是万岁知人善用罢了。”甄十娘不屑地摇摇头。
不过打了几场胜仗,怎么就百年一出了?
要说百年一出,会古代人见都没见过的现代医术,她还是百年一出的神医呢。
甄十娘心里很反感书里把沈钟磬夸成神, “大周史上不缺明君,可开疆扩土的帝王,当今万岁可谓除圣祖皇帝外第一人,要我说,这丰功伟绩首当其属万岁才是……”
声音忽然顿住,书里怎么竟只字未提?!
“那本书送来时我只翻了一眼,也觉得有些不妥,却又想不起来,后来事物繁
忙就撂开了……”毕竟翰林院送来样稿只是出于礼节,并非真正让他校验过稿,听了这话,萧煜神色一凛,继而点点头,“简姑娘说的不错,这不世的丰功首当万岁……”又摇摇头,“如此夸大沈将军的功劳,看来是有心人了。”
说着话,萧煜额头竟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没料萧煜会说出这一番话,甄十娘暗骂自己多嘴,庙堂的事和她八竿子打不着,她这样倒像是有意提点,大有替沈钟磬担忧的味道,心思电转,正想着怎么把话岔过去,却听萧煜由衷地叹道,“细说起来,没有当今万岁,还真就没有我和沈将军的今天呢。”
怎么会?
她没记错的话,沈钟磬和萧煜一文一武,都是先帝钦点的状元郎,心里疑惑,甄十娘嘴里却没问出来,神色淡然地欣赏亭外的美景。
“简姑娘坐。”萧煜转身坐回石凳,摸摸茶水还温,给两人蓄满了茶。“七年前,那时万岁还是太子,科考前夕微服游走于举子间,正遇我和沈将军在酒馆高谈阔论……”萧煜失笑地摇摇头,“那时年轻气盛什么都敢说,太子就出了一题,内有镇国公专权外有倭寇侵扰,周边各国虎视眈眈,内忧外患之计。当今圣上该如何自处?”
这可不太好办?
甄十娘认真锁起了眉头。
“……攘外必先安内!”想起就是这句话改变了他和沈钟磬的命运,萧煜脸色微微发红,“不知对面就是太子,我便就当前形势给太子出了一个先剪除镇国公势力,再联合燕祁。离间夷越,分而食之之策……”沉浸在往事的追忆中,萧煜目光温润,“太子就问,北面燕祁南面夷越早就对大周虎视眈眈,全靠骁勇善战的镇国公坐镇才不敢问津,若削了他的兵权岂不是自寻死路?一句话堵的我哑口无言……”恍然又回道了当年的峥嵘岁月。萧煜由衷地感慨,“那时的大周放眼望去,论带兵打仗排兵布阵没人能出镇国公之右,也只有他能镇住邻国的觊觎。即便大开武举之门,要找出第二个骁勇善战的镇国公又岂是易事?”
“……后来呢?”印象中,萧煜从来都是一副尽在掌握中的悠然自信,这还是第一次。听说他竟被人堵的哑口无言,甄十娘不免好奇。
“太子又转头问沈将军。你是武举你说说看怎么应对夷越入侵?沈将军就把桌上的杯碗盘碟当做士兵摆了起来,针对南夷的将帅是谁,擅长什么,如若攻打,如何调兵布阵滔滔不绝地讲起来……”萧煜连连感慨,“太子听入了迷,我那时也才发现沈将军竟是一颗难得的军事奇材,尤其是对于地形地貌,他只要去过一次便会过目不忘,而且还会因地制宜提出最契合的战术……”
“……所以太子才点了他做武状元?”想培养他代替镇国公。
想起镇国公六年前死于谋反罪,正是沈钟磬中状元之后,甄十娘心一颤,最后一句话下意识地咽了回去。
“说的再好也是纸上谈兵,何况当时太子还没亲政……”萧煜摇摇头,“是沈将军在教军场上的卓著表现打动了先帝,亲点了武状元,可惜……”想起因慑于他的军事奇材,沈钟磬被镇国公和甄尚书联合设计,被迫娶了骄纵任性的尚书之女,如今休不得离不得的,英雄一世却注定要寥落一生,萧煜幽幽叹息一声,没说下去。
可惜什么?
甄十娘心里纳闷,见萧煜闭了嘴,她也不愿再谈沈钟磬,就话题一转,问道,“……传闻万岁要用嫡亲六公主与祁国和亲,是真的吗?”
“朝中大多数人都反对和亲,正争议不决呢……”萧煜说着,忽然心一动,他突发奇想抬头问道,“……简姑娘怎么看?”
“沈将军就要出兵燕国了吗?”略一犹豫,甄十娘坦然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大周刚平定倭寇,收服夷越,三军士气正高,武力居燕祁周三国之首,是绝不会用嫡亲公主换和平的,如今却争议不下,显然是万岁有和亲之意,只是朝中反对的人太多,才一议再议。
万岁是个明君,非怯懦之辈,他主张和亲唯一的理由就是平定夷越之后,生出了统一之心。
燕祁武力虽不如大周,可三国鼎立却也平衡,大周若擅自挑起战争,攻打燕国祁就会来帮忙,反子亦然,想要同时吞了两国是不可能的,最好的法子就是通过嫡亲公主联姻同其中一国结为死盟。
果真如此,她只要拖过沈钟磬再次出征前的这段日子不和离,就能为自己争取到一至两年的时间,让她的丸药在太医院打开局面,顺利地开一个药厂,为简武简文打下一片江山!
事涉自己的未来,甄十娘心紧紧地绷着,只眼睛若无其事地看着萧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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