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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雨久花     医香txt下载     医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出胶

    字有些少,睁不开眼睛了,睡一觉明天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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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粮肆回来,秋菊一进屋首先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凉开水,这才透出一口气来,拿袖子擦擦额头的汗,“小姐……”一推门,东屋里静悄悄的。

    “人都去哪了?”秋菊目光四处寻了一圈,又重新回到院子把刚买回来的玉米面收好,转身朝后院走去。

    甄十娘正满头大汗地坐在灶台前搅着满满一锅半透明胶液,喜鹊坐在灶坑边呼嗒呼嗒地拉着风箱,一边照看着笑嘻嘻坐在门口剥葵花籽的简文简武。

    冬天没零食,为给孩子解馋,甄十娘特意在院子四周种了许多向日葵,十多天前就砍了扔到屋顶晒,早干透了,简武正捧着盘子大小的一个葵花头,小手一搓,上面的一层晒蔫了的小黄花萼便落在地上,然后从边上开始,一粒一粒往下拔,待拔出一小块空间,便开始用小手往下搓,脚下的簸箕里很快就堆出了小山似的一堆向日葵籽,偶儿还会捡两粒磕了皮,扔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嚼着,一边咂着嘴,“……瓜子真好吃!”

    “嗯……”甄十娘笑着点头,鼓励道,“炒熟了更香,文哥武哥今天把这些葵花头都剥完了,晚上倒出炉子,我就让秋菊炒给你们吃。”

    “噢……噢……有熟瓜子吃了……有熟瓜子吃了!”简武简文高兴地叫起来,“娘放心,天黑前这些一准剥出来!”叫闹了一阵,两人又低头使劲搓起来。

    喜鹊就看了眼甄十娘,小声嘟囔道,“……孩子这么小,小姐也舍得。”看到简武简文每天像个小大人似的围前围后地干这干那,她家长河都心疼,暗中让她劝劝甄十娘别那么拗,就向沈钟磬低低头,让他把孩子接走,回到将军府,简文简武总比在这儿享福。

    而且,没孩子拖累,甄十娘也能轻松许多,快点把身子养好了。

    甄十娘就微微地笑,“……他们不是很开心吗。”

    前世的某个伟人说过:劳动最光荣!

    注定她是要和沈钟磬离婚的,生在这样的单亲家庭,她希望简武简文从小就学会乐观向上,学会坚强地面对一切,不要因为没有父亲,就顾影自怜,失去了原本该有的快乐,变的孤僻寡言。

    “……秋菊姐!”正说着,秋菊推门走进来,简文简武甜甜地叫了一声。

    “哎……”秋菊弯腰摸摸简文简武的头,“剥瓜子呢?”又嘱咐道,“累了就歇会儿,剩下的等用完饭我剥。”

    “一点也不累!”简武简文同时摇头,“娘说了,这些剥完,让你晚上给炒瓜子吃。”

    “好,我吃完饭就给你们炒。”听是甄十娘的吩咐,秋菊就笑着应了下来,一抬头,看到甄十娘正满头大汗地坐在灶台前熬阿胶,吓了一跳,“……小姐前天不是才出了一锅吗?怎么又熬?”心疼地掏出兜里唯一的干净帕子给甄十娘擦汗。

    熬阿胶最费心神,她和喜鹊又都帮不上忙,每熬一次,甄十娘都累的几天爬不起来,哪经得起这么折腾?

    “小姐是看将军买了这么多柴火回来,怕搬走了烧不完!”喜鹊不满地嘟囔道。

    她也劝了半天,她家小姐就是不听。非要一意孤行地强撑着虚弱的身子骨出阿胶。以前她还能帮着搅搅锅,过滤浆液,现在身怀六甲,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也只能坐在这儿拉拉风箱,看着甄十娘累得满头大汗干着急。

    秋菊虽有力气,可年龄太小,根本做不了这种活。

    听出喜鹊的不满,甄十娘幽幽叹息一声。

    如果有可能,她也不想这样。

    可是,不趁被撵出祖宅前多攒点银子,怕是她们母子很快就得沿街乞讨了。

    以前总是仰仗着自己有房子,有荷塘,即便冬天会受饿,可一到春暖花开,总会有吃的,就算再不济,也有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住,明明知道被撵出祖宅的这一天早晚会来,明明早就打算好了,自己要攒钱开药堂,可事情没逼到份上,她就得过且过。

    直到那天沈钟磬再次出现在祖宅,她才惊觉事到临头她身上竟连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别说开药堂了,连三间茅草屋都租不来。

    想起沈钟磬说的,即便休了她也不许她另嫁的话,甄十娘心沉到了谷底。心里千难万难,可甄十娘却不想让孩子们过早地领略这世道的艰辛,她不动声色地搅动着阿胶,嘴里问秋菊,“……玉米面买回来了?”

第三十二章 事故

    “买回来了。”秋菊轻快地应道,“一百斤稻糠,四十斤玉米面,一共花了一百零五文。”伸手去夺甄十娘手里的木勺,“小姐歇会儿,让奴婢试试。”嘻嘻笑道,“……等学会了小姐的手艺,奴婢将来也做神医。”

    见锅面已经翻腾起大泡,甄十娘就摇摇头,“……就快好了,你拿准不火候。”又吩咐喜鹊,“玉米面买回来了,让秋菊看着火,你去把面酵上,晚上做两合面发糕。”这里烟熏火燎的,对喜鹊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二柱哥才送了两袋白面,娘为什么不做白面馍?”听甄十娘又要做两合面发糕,简武就噘起了嘴,“白面馍好吃!”

    沈钟磬走了一个多月,人虽再没来过,前些天却又让人送了几袋米面和鱼肉来,按说光吃白面也够了,可想到苦日子还在后面,甄十娘不舍得全用白面做馍,坚持掺了玉米面吃。

    “白面要留到过年吃。”甄十娘柔声解释道,看了眼简文简武稚嫩的小脸,又狠了狠心,“……今年白面比往年多,一直到正月十五,我们都吃白面馍,到时让文哥武个吃个够。”以往大年初三就得吃玉米面了。

    简文简武就流出了口水,扔了向日葵头,开始扳着手指数还有多少天过年。

    库房还有三袋白面呢,不差两个孩子这一口。

    嘴唇动了动,喜鹊想劝甄十娘单独给简武简文蒸一锅白面馍吃,继而想到一旦他们被撵出这座宅子,只怕以后连玉米面粥都喝不上,就叹了口气,扶着秋菊站起来,路过门口时一手拎起向日葵筐,“……走,我们去前院剥。”

    也觉得这屋里太热,简文简武就和甄十娘说了一声,跑过去抢过向日葵筐,一左一右地抬着随喜鹊去了前院。

    “把香油拿过来……”用木铲挑起一块胶液,徐徐落下,看着胶液已经能断续成片了,甄十娘就吩咐道。

    加完香油,又搅动了一会儿,便吩咐秋菊停火出胶。

    用特大号的铁勺子将熬好的胶液舀入事先涂抹了香油的铁盘上,铺成一指多厚的薄薄一层,然后让秋菊用特制的木架端到靠窗的一排铁架子上慢慢凝固。

    正忙碌着,甄十娘突然感觉浑身直突突,眼前阵阵发黑,手里的铁勺嘡啷一声掉进锅里,“……小姐,您怎么了?!”刚放好一盘铺好的胶液,秋菊听到响声一回头,只见甄十娘一头朝阿胶锅里栽去,吓的妈呀一声,一个高窜了过去。

    还好,秋菊发现的及时,一把扶住了甄十娘,人才没掉进热锅里,只灶旁的石墩上铺了一半的胶盘被秋菊一脚踢翻,大半盘阿胶淋淋漓漓地洒了一地。

    感觉被人扶住,甄十娘心里一轻,软软地倒在秋菊身上。

    “……小姐!小姐!”哪见过这个,秋菊吓的哇哇大哭,“喜鹊姑姑,文哥!武哥!快来人啊!”心神大乱,秋菊慌乱地大喊大叫起来。

    甄十娘强撑着睁开眼,使劲推了推秋菊,“……别喊了,吓着孩子。”

    “小姐……”见甄十娘醒了,秋菊心安定了不少。

    “……是屋里太热了透不过气,你扶我到门口坐会儿。”甄十娘用尽气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些。

    “……嗯。”秋菊乖巧地点点头。

    说是扶,秋菊几乎是用抱的,好在甄十娘身子很轻,秋菊人虽小,却也能抱得动,很快将她安顿到门口的小凳上,倚着墙坐了,回头拿过灶台上喝剩的半壶白开水,倒了一杯喂甄十娘喝了,“小姐先在这儿歇会儿,奴婢去喊喜鹊姑姑来。”秋菊放下杯就往外跑。

    “不用。”甄十娘一把拽住她,“她怀着孩子,你别大惊小怪的吓着她,我刚才是虚脱了,喝了杯水已经没事儿了。”这一会儿功夫,甄十娘身上已经出透了汗,她倚着墙喘息了会儿,“我就在这坐会儿,你去把锅里的胶液舀出来,一会儿该凝了……”声音很轻,却透着股义不容辞。

    眼泪在眼圈里直打旋,秋菊抿着唇点点头,回头拿了条大布巾给甄十娘擦去额头的汗,“……小姐先歇会儿,奴婢马上就好。”

    捡起地上的铁盘重新洗了擦干净浇了香油,秋菊拿起勺子小心翼翼地往外舀胶液,第一次干这种活,她两手直颤。

    “胶液太稠,你动作要快,要用力泼才均匀……”见秋菊倒的太慢,胶液在铁盘上聚成了陀,甄十娘提醒道。

    “奴婢太笨了,怎么也倒不好……”秋菊呜呜地哭起来。

    别的也就罢了,这可都是银子买回来的!

    一旦做坏了,卖不出去就赔惨了,看着地上先前洒了的一大片阿胶,秋菊眼泪断线的珠子似的止也止不住,眼前的铁盘模糊一片,手抖的更加厉害。

    甄十娘就叹了口气,伸出手扶着墙使劲了使劲,想站起来,结果却又险些栽倒,再不敢乱动,勉强倚着墙坐稳了,喘了几口粗气,说道,“没事儿,这胶液都是熬好的,就等凝固,然后压平、晾晒了,泼不均匀也没关系,就是外形不好看,药效一样的,正好我留着自己用……”微微笑了笑,“以前看着药店卖的好,我都不舍的用呢。”

    声音祥和宁静,秋菊的心顿时安定了不少,她背对着甄十娘,使劲用袖子擦擦眼睛,“奴婢手笨,这胶液怎么也泼不匀,小姐可说好了,这半锅您就都留着自己喝,快点把身子养好了。”使劲憋着满心的惶恐和难过,秋菊努力想把话说的轻快些,可怎么也甩不去声音里那股浓浓的哭腔。

    听得甄十娘格外的心酸,她爽快地应了声,“好!”

    心里少了顾忌,秋菊手脚也利索了许多,很快就把半锅胶液都盛了出来,在铁架上放好,又添了两瓢水把锅泡上,这才转回头,“小姐……”声音下意识地顿在了那儿。

    只见甄十娘头倚着墙,紧闭着眼,苍白的脸上透着股少有的脆弱,紧锁的眉头恍然有一股看不见的悲哀荡来荡去。

    嘴唇瘪了瘪,秋菊刚压下的眼泪又刷刷地掉下来。

    感觉身边静的出齐,甄十娘睁开眼睛,只见秋菊正眼泪巴巴地看着自己,一张小脸连汗带泪,抹的跟小花猫似的,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小姐……”见甄十娘笑,秋菊心安了不少,她弯下腰,“奴婢先扶您回前屋歇了,再回来刷锅。”

    “去……”甄十娘推了她一下,“把脸洗洗。”

    秋菊跑过去几把洗了脸。

    来到前院,甄十娘松开秋菊,深吸了口气,挺直了腰身向前走。

    “小姐……”感觉肩头一轻,秋菊慌乱地叫了一声,伸手又要去搀。

    “嘘……”甄十娘朝她摆摆手,“……我没事了。”说着话,已径直推开了正屋门。

    喜鹊正坐在穿堂里和简文简武剥葵花籽,瞧见她们回来,就放下手里的葵花头,扶着膝盖站起来,“胶出完了?”

    “嗯……”见秋菊要张嘴,甄十娘抢先应了一声,问喜鹊道,“面酵上了?”

    “酵上了。”喜鹊点点头,“只是有些晚了,大约得酉时才能酵好。”

    “没事儿,又不赶点上班,晚了就晚点吃……”甄十娘笑着打趣。

    “娘,娘!”简武简文欢天喜地地扑上来拉甄十娘,指着竹篮,“娘快看,就剩三个了!”

    “文儿、武儿真能干。”甄十娘慈爱地摸摸他们的头,“吃了晚饭就让秋菊给炒瓜子。”

    简武简文就咧了嘴笑。

    “文哥、武哥过来。”见甄十娘手在背后偷偷撑着墙,秋菊忙拉了简武简文,“……别缠着娘,我们快点把葵花籽剥完,好吃晚饭。”迅速低了头,不让大家看到眼底又泛起的水雾。

    “水已经烧好了,奴婢去给您准备……”没注意秋菊的异样,见她坐了自己的凳子,喜鹊就抬脚朝厨房走去。

    每次出胶,甄十娘都会出一身透汗,一定要先洗了才肯休息。

    “我先躺会儿。”甄十娘声音淡淡的。

    喜鹊怔了好半天,待她笨拙地转过身,甄十娘已经进了屋,喜鹊抬脚就跟了进去。

    “小姐怎么就这么躺下了!”见甄十娘枕头也没拿就躺在了光炕上,喜鹊唬了一跳,忙翘脚从炕柜中拽了个枕头给她塞在头下,又摸了摸炕,“有点凉,奴婢给您铺床褥子吧,您好好躺会儿?”

    “嗯……”甄十娘闭着眼应了一声,“今天熬的胶有点多,感觉有些累,我先睡会儿,想着面酵好了叫我起来蒸发糕。”

    “……不让熬您偏不听,这会儿知道累了!”一边投了条抹布擦炕,喜鹊心疼地嘟囔着。

    甄十娘最爱干净,如果不是累极了,她绝不会不洗澡!

    “嗯,知道了,你干脆帮我把衣服也脱了吧。”语气像是调侃,只眼睛紧紧地闭着,人趴在哪儿一动不动。

    铺被的动作停在了那儿,喜鹊直看了甄十娘好半天,见她一副小孩耍赖的模样,就叹了口气,低头几下铺好褥子,笨拙地半跪下来给甄十娘脱衣服。

    “小姐身子不行,就听奴婢一句劝,别逞强了,奴婢已经和婆婆商量好了,若将军真收回了祖宅,您就去婆婆那住吧,虽然挤点,总有个落脚的地方,以后在慢慢想办法租房子……”

    嘟囔了半天,没听到应声,喜鹊就推了推甄十娘,“小姐……”甄十娘早已睡了过去。

第三十三章 昏睡

    为雅安祈福,生命太脆弱,太突然,愿逝者安息,生者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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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睁开眼睛,头顶一缕红彤彤的残阳从窗前映进来,好一会儿,甄十娘才想起自己是出完胶回来就睡了,抬头看向桌上的漏壶,“还好,酉时刚过。”现在起来蒸发糕还来得及,伸了个懒腰,她慢慢地坐了起来。

    “……娘,娘!”简武简文正趴在一边打瞌睡,听到动静,一骨碌爬起来,双双扑到甄十娘怀里,死死地抱着甄十娘的腰,仰起小脸,眼泪巴巴地看着她,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把甄十娘唬了一跳,“文哥、武哥怎么了?”左右看看,“谁欺负你们了?”

    “……小姐醒了?”正在外面干活,听到简文简武的声音,喜鹊秋菊双双跑进来,秋菊一步窜到炕边,上下打量着甄十娘,眼圈一瞬间就红了起来。

    这些人都怎么了?

    甄十娘疑惑不解。

    正要开口问,就听简武哇的一声哭起来,“我再也不要白面馒头了,以后我们天天吃玉米面,省下银子给娘瞧病!”

    “我以后也不贪玩了,我要好好念书,长大了去考状元,赚好多好多的银子给娘瞧病!”简文紧紧地抱着娘亲的腰,生怕一松手,娘就没了似的。

    这都谁跟孩子说的!

    甄十娘凌厉地扫了喜鹊一眼,又低头温和地拍拍简文的后背,“……我们文哥想考状元啊?”语气轻松欢畅。

    简文就使劲点点头,“做大官才能赚大钱!”

    “我也要考状元!”简武也跟着点头,“我将来要向沈大将军那样,做威风凛凛的大将军,赚钱给娘治病!”

    做大将军就是为了赚钱给她治病?

    经商也一样赚钱,而且赚得更快,儿子学什么不好,偏偏学他爹去考武状元?

    若一辈子连个秀才都考不出来,还指望赚什么钱。

    甄十娘想拿头撞墙。

    这难道就是骨血的关系,遗传?

    暗暗叹了口气,却并不想纠正儿子,只亲切地笑道,“文哥武哥有这么大的志向很好啊,只是,你们要有吃苦的准备。”

    “我不怕吃苦!”

    “我也不怕!”简武也跟着附和。

    “好。”甄十娘点点头,“说不如做,文哥武哥马上去西屋把苍颉第二章默写十遍……”古代孩子启蒙早,大都四五岁就开始用《苍颉》《元尚》《蒙求》等启蒙了,之后就学习四书五经。

    对这种生涩难懂的文言文,甄十娘记得前世上高中了学起来都吃力,同学间就流传着一句话,“一怕周树人,二怕文言文。”现在让四岁的孩子来读这个,简直就是摧残幼苗。

    可这个时代的孩子都学这个,若不学,怕是以后连四书五经都看不懂,又想到这个年代的人寿命普遍都短,也就找了本《苍颉》给简武简文启蒙。

    规则不会因为她的灵魂不同而改变,既然来到了这里,她和简文简武都得一步一个脚窝地向前走。

    听了这话,简武简文小脸顿时抽抽下来。

    只片刻,简文就使劲点点头,“娘等着,我写完了就过来陪您!”

    打发走简文简武,甄十娘就静静地看着秋菊和喜鹊。

    被看得发毛,秋菊有些不知所措,“小姐……”

    “……我也不过累极了,想睡会儿觉,你们怎么能这么吓唬孩子?!”甄十娘声音从没有的严厉。

    “小姐昏睡了二天二夜。”秋菊小声嘟囔道。

    二天二夜?

    甄十娘有些错愕。

    “……小姐睡的太沉,连奴婢给您擦身子都没醒。”喜鹊眼底闪着一抹忧虑,“……喂您饭汤您只知道往下咽,怎么唤都不醒。”

    她睡眠从来就轻,怎么会这样?

    甄十娘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

    果然换了一身衾衣,连身子也干爽爽的,她还记的临睡前身上黏的难受,可那时身子重的像座山,她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

    “……那也不能这么吓唬孩子。”甄十娘语气缓和了些,“文哥武哥打小心思重,大人说什么他们都会往心里去。”从小没爹,简文简武比一般孩子都敏感。

    也因此,尽管还是孩子,甄十娘在他们面前说话也十分小心。

    “是他们自己偷听的……”秋菊小声嘟囔。

    “偷听?”甄十娘皱皱眉,“怎么回事?”

    刚要开口,喜鹊咳了一声,秋菊迅速闭了嘴,转头往外走,“……小姐刚醒一定渴了,奴婢给你倒水喝。”

    “我不渴,你说!”甄十娘也不看喜鹊,眼睛紧盯着秋菊,“是怎么回事?”

    “是……是罗嫂前晚死了……”秋菊慢腾腾地转回来,硬着头皮说道。

    罗嫂是她们的邻居,就挨着前趟胡同的于良家,一年前死了丈夫,一个人带着六岁的女儿玲姐生活,她就是产后失血过多没养过来,一直病怏怏的,只是甄十娘当时是血崩,要比她严重的多,都是一个人带孩子,同病相怜,罗嫂这两年和甄十娘走动的最勤,甄十娘也常常接济她一些阿胶,奈何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接济也有限。

    常言道,没啥别没钱,有啥别有病。因常年吃药,早就花空了家底,丈夫死后罗嫂就靠替人浆洗衣服,缝缝补补养活女儿,别说调养,母女俩糊口都难,加上思念丈夫,一来二去的,身子越掏月空,这一转眼,就随丈夫去了,越说秋菊眼睛越红,“……只可怜了玲姐儿,还不到七岁,就被他舅舅领走了,说是准备卖给城里的大户抵债。”罗嫂生前因借钱买药,又加这次发送费用,欠了娘家兄弟不少银子,“……说是明儿一早就动身。”

    “……玲姐儿被他舅舅给卖了?”想起玲姐忽闪着两只黑呼呼的大眼睛和简武简文围前围后地在她跟前笑闹的情形,甄十娘心一阵抽搐,“怎么就没人管?”

    “人家是亲娘舅,谁敢管?”喜鹊一哂,“再说,外面都传是玲姐命硬,先克死了祖父祖母,又克死了爹爹,现在又克死了亲娘,大家都巴不得她快点离开梧桐镇呢,哪有替她说话的?”

    “不过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这些人……”甄十娘声音里少有的带着股不平,“真是丧尽了天良!”

    “这不是我们管的事儿,小姐就别操这心了。”甄十娘一向冷静,喜鹊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您的病最怕操心。”

    想一想,自己都不知道明天会流落到哪儿,也的确管不了。

    这里不是现代,在古代,买卖人口是正儿八经的合法勾当!

    甄十娘就叹了一口气,“我也常听人说,有些大户人家的丫鬟比一般人家的女儿还体面,但愿她能摊上个好人家。”不愿多谈,她转了话题,“文哥武哥就是听说玲姐儿被卖了,才害怕?”

    “嗯……”喜鹊含糊地应了一声。

    “不是……”秋菊却摇摇头。

第三十四章 命数

    见两人异口不同声,甄十娘也不言语,只静静地看着喜鹊。

    喜鹊渐渐地低下了头,“小姐一向睡眠浅,那天奴婢做好晚饭,却怎么也叫不醒您,就害怕了,让秋菊去请大夫,正赶上冯大夫就在罗嫂家,聚了一屋子人,听说您竟也昏睡不醒,大家就都跟着过来了……”

    刚提了个头,秋菊就忿忿地接了过去,“都是于伯母那个大喇叭!”于伯母就是于良的媳妇,为人倒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心直口快,“说您和罗伯母一样的病,当初生文哥武哥时大夫就说您活不过年,能活到现在已经是长命了,催促喜鹊姑姑早做准备,免的也像罗伯母那样,人都硬在炕上了,衣服还没穿!”

    听到这儿,喜鹊恨恨道,“不是当时人多,奴婢直想上前把她那张嘴撕烂了,大家你一嘴我一嘴的没遮拦,谁也没发现文哥武哥就趴在西屋门外偷听,见让准备后事,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这些人好歹算是走了……”

    这么多人来了家里,场面一定很热闹,她竟一点都不知道!

    甄十娘心里咯噔一下,这就是说,她并非是累急了睡的太死,应该说是昏迷,这可不是好事。

    身为大夫,甄十娘比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小姐睡了两日,文哥武哥就趴在炕上陪了您两日,连于良家的狗子来了都不答理……”见甄十娘脸色少有地凝重,喜鹊忙转了话题,“您平日真没白疼他们。”

    “我就是大夫,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于嫂就是个直筒子,她说什么你也不用往心里去。”回过神,甄十娘笑了笑,她话题一转,“冯大夫来看我,怎么说?”

    “只说您是心思太重又操劳过度,让您好好休息……”想起冯喜说的,在这么操劳下去,甄十娘也会和罗嫂一样,顶多就一两年的光景,喜鹊声音戛然而止。

    见喜鹊脸色瓷白,不用猜,甄十娘也知道冯喜还说了些什么,心里暗暗叹息,无论她怎么想要强,这俱身体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嘴里轻松笑道,“都说一咒十年旺,被大家这一诅咒,我说不定从此就改了运呢,你们以后在不可这么大惊小怪的,吓坏了文哥武哥。”

    “可不是。”喜鹊也跟着强笑,“瑞祥的李嫂也这么说,还说您识文断字,是文曲星下凡,寿路长着呢……”

    甄十娘笑的苦涩。

    秋菊正好打水进来,喜鹊就大声张罗着洗漱用饭。

    洗漱完毕,一家人用了晚饭,秋菊带文哥武哥去后院翻阿胶,收干菜,喜鹊则陪甄十娘在院子里散了一圈步,相扶着进了屋。

    “你也早点回去吧,长河不知怎么惦记呢。”脱鞋上了炕,甄十娘一边收拾炕上简武简文的木制玩具,嘴里催促喜鹊。

    “小姐……”喜鹊站着没动,语气极为郑重。

    “怎么了……”正捡起一把木剑,甄十娘下意识地停在了那儿。

    就见喜鹊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把甄十娘吓了一跳,“你快起来,地上凉,仔细动了胎气。”

    身为现代人,她还真不习惯这种没人权的玩意。

    “小姐……”喜鹊执拗地不肯站起来。

    伸手拽了一把,甄十娘哪能拽动她,就叹了口气,“什么事儿?”

    “小姐把文哥武哥送回将军府吧!”见甄十娘脸沉下来,又急促地解释道,“他们总是将军的嫡子,就算再不喜欢,将军也会给他们找最好的武师,西习,总强过在您手里耽误了……”喜鹊知道,只要涉及简文简武的前程,甄十娘就一定会松口。

    一个罪臣之女又没有家族庇佑,一旦同沈钟磬和离了,就算会治病赚钱,甄十娘早晚也会被这两个孩子拖累死!

    手里的木剑嘡啷掉在炕上,甄十娘腾地转过身子。

    “你起来吧,我不习惯和你这么说话。”好半天,她开口说道,声音如往昔一样平淡,听不出悲喜。

    单薄的背影笼罩在窗前黯淡的余晖中,模糊而清冷。

    喜鹊手不自觉地按向自己高挺的肚子,若让她放弃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毋宁杀了她!

    这念头一闪过,喜鹊心针扎般的难受起来。

    直挺挺地跪在那儿好半天,见甄十娘再不肯回过头来,喜鹊就扶着炕沿窸窸窣窣地站起来,“奴婢知道小姐舍不得,可是……”

    可是,不送走他们,小姐只有死路一条!

    濒临绝境,谁都得经历一场痛苦的抉择,单看你怎么取舍。

    话就踯躅在嘴边,喜鹊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坐下……”甄十娘转过身,神色一贯的祥和,宁静。

    有些惊讶于甄十娘的冷静,喜鹊紧绷着的心弦一瞬间也松了下来,她笨拙地脱了鞋,慢腾腾地在甄十娘对面坐了。

    甄十娘又捡起简武的木剑,一言不发地摩挲着。

    天边最后一丝晚霞也悄悄地隐没了去,黑暗中,屋子如古墓般的沉静。

    渐渐地,喜鹊心又绷了起来,“小姐……”她不安地叫了一声。

    “和离之后,把文哥武哥给他……”像是在认真地思索喜鹊的建议,甄十娘语速很慢,她突然抬起头,“你能保证他会让我见他们吗?”

    不会!

    喜鹊使劲摇摇头。

    若放在一般人家,甄十娘或许还可以躲在院子外偷偷瞧上一眼,但送进深似海的将军府,怕是这辈子再别想见到他们,除非等简文简武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府邸,那时若是还能记得他们这个生母的话,或许他们会偷偷地跑过来瞧上一眼吧?

    可是,四五岁的孩子,又被将军府的人刻意隐瞒和调教,他们怎么还会记得这个曾经含辛茹苦耗尽了生命和心血养育他们的生母?

    “可是,小姐!”喜鹊脸色泛白。

    摆摆手,甄十娘没让她开口,“和离之后,他很快就会娶妻,不用想,新主母的家势一定非常强大,而且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有自己的孩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喜鹊,“你说,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她会怎么对待文哥武哥?”

    喜鹊脸色微微发白。

    不管怎样,一旦回到将军府,简文就是嫡长子,没有意外的话,依律就是将军府世子,会承袭将军的衣钵,沈钟磬的其他儿子都得自谋出路。

    为让自己的儿子承袭世子之位,新主母一定会视他们为眼中钉,肉中刺,一心除去而后快!

    “没有母族庇佑,生母又是个下堂妇,是个罪臣之女,若将军喜欢也就罢了,可偏偏他恶我如毒蛇……”见喜鹊没言语,甄十娘突然提高了声音,“进了将军府,文哥武哥只怕是要比我死的还早!”有着现代人灵魂,她希望简文简武从小就生活在阳光中,一直以来,她从没教过他们汲汲算计。

    这些她还从来没想过!

    喜鹊心里一阵抽搐,她嘴唇嗫嚅,发不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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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打算今天双更的,下班时太阳穴疼的直蹦,睡了一觉才起来码字,有些晚了,我看看再继续码,尽量再码出一章双更,否则,明天也一定双更。

第三十五章 托孤

    甄十娘就叹了口气,她收回目光,幽幽说道:

    “四年前,我命悬一线,当时勉强答应你去求他,那时也以为自己活不了了,就是想把武哥文哥给他送回去,没了娘,好歹他们有个亲爹……那时他们还小,我虽舍不得,可送走也就送走了,这些年也就忘了,可惜……”想起当时喜鹊从状元府回来,人头被打成了猪头,脸颊肿的半个月都没法见人,甄十娘声音顿了下。

    曾经的遭遇尤在眼前,喜鹊紧紧地抿着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

    望着黑暗中喜鹊抽搐的双肩,甄十娘又幽幽叹息一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亲眼看着文哥武哥一天天长大,亲眼看着他们躲在我怀里撒娇,见我板起脸就想方设法地讨好我,就是刚刚,他们还紧紧搂着我,发誓长大了要赚钱养活我,要考状元挣钱给我治病……”眼底浮起一层淡淡的水雾,“……你现在让我把他们送进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将军府,我怎么舍得?”目光深邃地望着黑洞洞的窗口,“没了他们,我或许会轻松些,可是,喜鹊!”她突然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喜鹊,“没了他们,我一样会忧伤而死,一天也活不下去!”

    “小姐别说了!”喜鹊早已泪如雨下,她使劲摇着头,“你就把他们留在身边吧。”

    见喜鹊终于想通了,甄十娘长舒了口气,伸手握住她的手,“……喜鹊,今儿既然把话说开了,我正有件事儿求你。”

    黑暗中,喜鹊脸腾地一红,“奴婢就是小姐的人,小姐有事只管吩咐就是,还说什么求?”

    “……我这副身子骨也不知还能撑到哪天,你答应我,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等到文哥武哥长到十三岁,再告诉他们生父是谁,把他们送回将军府认祖归宗。”

    十三岁,在现代还是个躲在妈妈怀里撒娇的初中生,但在古代,这个年龄的男子都已经搬到外院了,尤其那些有条件的大户,已经开始往屋里放通房了。

    选择这个年龄,甄十娘也是有考较的。

    若她不幸早逝,不得不把简武简文送回将军府,年龄太小了会被害死,太大了,又怕喜鹊负担太重没能力抚养。

    十三岁不大不小,一进去就会被安置在外院,活命的机会总大些,相信只要简武简文够机灵,懂得藏拙,不窥觑世子的位置,将军府未来的主母或许能放过他们,侥幸逃得一命。

    她这是在托孤!

    喜鹊浑身电击般一颤,“小姐!”尖利的声音划破黑暗传出老远,连喜鹊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嘘……”甄十娘一把捂住她的嘴,回头看向门口,听到院里静悄悄的,这才松开,“你这是干什么,我也不过一说,又不是真的明天就死了。”

    “小姐……”喜鹊极力压抑的抽泣声从唇边嘤嘤溢出。

    “你放心,我这也是防备。”黑暗中,甄十娘紧紧握着她的手,“我也答应你,以后我会尽力讨好将军。”声音顿了顿,似有一丝犹豫,甄十娘又毅然道,“我是个罪臣之女,于他前途无益,想求他不弃了我是不可能了,我只能尽力争取晚些同他和离,拖上个一年半载,我就能多攒点银子,你和文哥武哥以后也少受些苦。”

    生命无常,既然她已经没有时间从头开始了,那么,不离婚便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想为简武简文留下份家业,最快的办法就是和沈钟磬搞好关系,从他身上争取。

    “小姐……小姐真的愿意向他示好?”喜鹊声音微微发颤,五年来,甄十娘对沈钟磬有多排斥,她最清楚。

    沈钟磬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若五年前她肯低头,她们今天或许就是另一番光景。

    “清高又不能当饭吃。”甄十娘扑哧一笑,“你放心,为了文哥武哥,别说向他低头,就是折腰我也会的。”脸上一副调侃之色,甄十娘心却如被蚁蛇噬咬一般丝丝挠挠地疼得钻心刺骨。

    这就是身为一个羸弱母亲的悲哀吧?

    生活惨淡如此,不因为她是个穿越者就有特权,就可以凌驾于生命和物质之上。

    她可以要强,可以清高,可以不为五斗米折腰,可她却不能仅仅因为要自由,要尊严,要自己的坚持,就自私地剥夺简武简文无忧的童年,让他们过早地就背负上沉重的生活负担,过早地品尝到这世道的艰辛。

    说道底,她家小姐肯受这份委屈还是为了文哥和武哥啊。

    只是,今非昔比,如今她家小姐挡了他的锦绣前程,即便她想放下身段委曲求全,他又肯答应推辞两年再谈和离吗?

    不知为什么,听道甄十娘终于肯主动放下身段屈就沈钟磬,她该高兴的,可是,胸口就好似塞了一团棉絮,麻麻乱乱的,让喜鹊透过不气来,“太黑了,奴婢去掌灯!”突然,喜鹊一转身,想要逃开这股突然而至的沉闷。

    “……喜鹊!”甄十娘一把抓住她。

    屋子黑沉沉的,喜鹊看不清甄十娘的脸,更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只握住自己的那只冰冷的手传递来的阵阵寒意让她牙齿都打颤,好半天,她颤巍巍地说道,“好,奴婢答应您,果真有……有那一天……奴婢一定会伺候好小主子,有奴婢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着他们,直到十三岁之后,再把他们交给将军!”

    “好!”甄十娘缓缓透出一口气。

    接下来,甄十娘却是不敢再逞强,着实好好养了段日子。

    这日一大早,正和秋菊在院里捡莲藕,瑞祥药铺的李齐媳妇急三火四地赶了来。

    “……知道您身体不好,原是不敢打扰的,可这次您怎么也得帮帮忙。”李齐媳妇抱着手连连给甄十娘作揖。

    “怎么了?”甄十娘就摘了手套站起身来。

    “是西沟的猎户柳麻子家的小儿子二贵,几天前病了,冯大夫给瞧的,说是风寒,用了两副药,起初已经见了强,谁知突然就厉害了,脑袋肿的像牛头,人被用门板抬了来,你李大哥又请了达仁堂马大夫,也说是风寒,说冯大夫的用药没毛病,可二贵就是不醒……”想到柳二贵眼见就没气了,一家人堵在瑞祥药铺门口哭闹不休,李齐媳妇眼巴巴地看着甄十娘,“阿忧好歹过去给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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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头瘟

    “你去把我的斗笠拿来。”甄十娘二话不说,把手套扔给秋菊,一边往屋里走,嘴里吩咐她。

    “小姐!”秋菊一把抓住甄十娘,睁着大眼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这些日子甄十娘连走路身子都发软,怎么能出诊?

    “我就去诊诊脉,累不着的。”甄十娘轻声哄她。

    秋菊兀自倔强地抿着唇,抓着甄十娘不撒手。

    李齐媳妇就讪讪地笑,“……秋菊姑娘放心,知道阿忧身子不好,我已经雇了马车,就在胡同外的对街等着,阿忧去了也只是帮着诊脉,药堂里有伙计,绝不会累着的。”

    这两年简大夫的名声越来越响亮,而且唯有她家能请出来,使得去药铺瞧病的人越来越多,生意越来越红火,甄十娘可是她们家药铺的祥瑞,李齐媳妇直恨不能把甄十娘打板供起来,对秋菊喜鹊也都极客气。

    见秋菊兀自不动,李齐媳妇急得脸色涨红,“阿忧……这……”她急躁地看着甄十娘。

    柳二贵就快没气了,药铺门口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生意都做不了,越耽误,对药铺声誉的影响就越大。

    甄十娘轻轻拍了拍秋菊,“你快去。”祥和的语气透着股不容置疑。

    秋菊嘟着嘴,不甘不愿地进屋拿了斗笠,一边帮甄十娘戴上,嘴里商量道,“要不,奴婢跟您去吧,”

    这怎么行!

    秋菊年龄虽小,可每日上山打柴、下地干活、去粮肆买粮,加上人又活泼讨喜,梧桐镇没不认识她的,若让她跟着,不出半日,这整条镇子就都知道那个神秘的简大夫就是她甄十娘了,求医的人还不得把祖宅的门给挤扁了?

    更重要的,若被沈钟磬知道了,怕是连和离都省得谈了,直接就会送来三尺白绫和一杯毒酒。

    “不用。”甄十娘指着院里的莲藕嘱咐道,“……你就在家继续收拾莲藕吧,把坏的小的捡出来洗了做藕粉,张大哥一会儿就会领人来买,价钱我昨儿就谈好了,半文钱一斤,你记得把银子收了。”

    “秋菊姑娘放心,瞧完病,我一准用车把阿忧送回来!”见秋菊兀自不放心,李齐媳妇满脸堆笑地连连承诺。

    ……

    瑞祥药铺门前聚满了人。

    “……大家看看,这是什么狗屁庸医,好好孩子,一副药就成了这样!”柳麻子堵着药铺门破口大骂,“今天你若不给个交代,就一副药也别想卖!”

    他本就长的凶,又常年打猎带了一身煞气,铁塔般往那一站,活脱脱一个凶神恶煞,谁还敢进去买药?

    都聚在瑞祥门口看着裹了棉被躺在门板上的柳二贵指指点点。

    二贵娘伏在门板前嚎啕大哭,“我的儿啊,你要死了,我也不活了!”

    “内人已经去请简大夫简神医了,柳大哥有话进屋慢慢说……”李齐满头大汗,已经哀求的口感舌燥,就差给柳麻子跪下磕头了。

    “什么……神医不神医的!”慑于简大夫的威名,柳麻子到底没敢说出狗屁神医四个字,他指着门板上昏迷不醒的柳二贵,“我儿子就在这儿,今儿你们若治好也就罢了,若治不好,我就要你们一家赔命!”他抽出腰间一把打猎用的弯刀在李齐眼前晃了晃。

    瞧见眼前寒光一闪,李齐浑身的汗毛瞬间立了起来,他腿一软,险些瘫在地上,勉强扶着门柱站住,一抬头,正瞧见甄十娘的马车过来,立时扯着嗓子大喊,“简大夫来了!”激动的声音都变了调。

    嘈杂声顿时一静,众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

    “驭……”马车在人群后停下。

    “大家让一让,让一让,简大夫来了!”扶甄十娘下了马车,李齐媳妇一面用身子护着她,一面招呼众人让开。

    甄十娘怕被人认出,李齐媳妇比她还怕。

    一旦甄十娘被人认出,怕是再没人肯来这里瞧病买药了,甄十娘家就直接成了医堂。

    虽看不见脸,但一见甄十娘这身招牌打扮,众人立即就给让出了一条路。

    二贵娘也止了哭,闪身把门板让开,“求求简大夫好歹救救我家二贵……”

    吵闹叫嚣都是因为内心深处害怕失去儿子的惶恐,如今见到传说中高深莫测的神医真的来了,柳麻子夫妇哪还敢再闹,生怕耽误了儿子的救治,对甄十娘却是毕恭毕敬。

    “……四天前来的。”见甄十娘蹲下给二贵号脉,冯喜才敢从药铺里灰头土脸地钻出来,“……初来时目赤面红,憎寒发热,诊得脉浮数,按之弦细……确诊是风寒,用厚朴,大黄,枳实,芒硝,服后当日就见了强,谁知第二天头脸都肿了,我又加了甘草,板蓝,生姜……”冯喜嘟嘟囔囔地说着,眼看着二贵就剩一口气,脸色一阵发绿,“依简大夫看,难到不是寒症?”又摇摇头,自语自语道,“……不对啊,无论脉象还是表象都是典型的恶寒啊。”

    这的确是寒症。

    但不是普通的风寒,是大头瘟!

    诊了脉,翻看了眼睑舌苔,看着脑袋肿的跟牛头似的柳二贵,甄十娘已经确定,他得了大头瘟。虽没亲眼见过这种病例,可前世的导师讲伤寒论时,特意提到过这种病。

    大头瘟,又叫大头伤寒,系风热邪毒引起,主要特征就是头面肿涨,发热,多在冬春发做,最可怕的是,这种病传染性极强,又被古人称为瘟病。

    记得导师讲这种病时,她也查过资料,在古代,的确爆发过类似的头瘟,虾蟆瘟等,一旦染上,大多不救,想起这些,甄十娘眉头拧成了疙瘩。

    不是现代,这里的医疗条件这么差,人又迷信……会不会暴发瘟疫?

    “……我儿子得的到底是什么病?”见甄十娘眉头紧锁,二贵娘心腾地悬了起来。

    “真的是风寒吗?”柳麻子也跟着问,“……能不能治?”

    “能!”回过神,甄十娘毫不犹豫地说道。

    “你真的能治?”人群中腾地窜出一个身着锦缎,三十左右的男子,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甄十娘,“这是瘟病,我几年前曾在巫熹见过,一旦染上便没得治,当时整镇子的人都死绝了!”

    似是又想起了当年的惨状,话说出口,那男子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第三十七章 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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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二贵得了瘟病?!”二贵娘嗷的一声叫出来,跟着就嚎啕大哭起来。

    “你才得了瘟病!”柳麻子眼腾地就红了,连额头的青筋都蹦了起来,他一把抓住那男子的脖领。

    “我的确见过这种病人。”看刘麻子五大三粗跟头豹子似的,谁知一把竟没拎动那男子,反被他一把抚开,那男子和声和气地指指柳二贵的脑袋,“头肿的这么大,任谁见过一次都不会忘!”又指向甄十娘,“若不是她说能治,我是死也不会说出来的,这位大哥您也别生气,我又不是大夫,只是看着这孩子头肿的跟那种瘟证一模一样,才想起了当初巫熹镇的那场瘟疫,您就当我瞎说好了……”

    不解释还好,他这一解释,人群立时炸了锅,有人已经开始悄悄向后退去,如躲避瘟神般躲着刘麻子一家人。

    连李齐都惊的脸色煞白。

    古代医疗技术落后,一旦染上瘟疫,十有**是死,一提到瘟字,没有不怕的。

    见场面失控,甄十娘啪啪啪,使劲拍了几下手,“大家静一静!”见柳麻子兀自斗鸡似的瞪着那男子不依不饶,就沉声道,“我说过,这病我能治,你再闹下去,你儿子真就没救了!”声音不高,却透着十足的威严。

    柳麻子立即退到门板边,又朝甄十娘连连作揖,“求简大夫好歹救救我儿子!”

    二贵娘也止了哭,跪在地上朝甄十娘连连磕头,俨然甄十娘就是能起死回生的观世音菩萨。

    嘴里说不信,但柳二贵病的这么奇怪,联想起自己这两天身上也直发冷,和二贵刚刚染病时的症状一模一样,二贵娘心里早已相信了那男人的话。

    自己一家很可能染上了瘟病!

    “简大夫是远近闻名的神医,你就给咱们一个准话,他到底是不是瘟病?”人群中有人大喊。

    当然是瘟病!

    可甄十娘也知道,一旦她说了真话,这里立马就会发生一场八级地震。

    “……他不过是风邪入体,几副药就好,还谈不上瘟。”见众人松懈下来,她话题一转,“虽不是瘟病,但这病也像伤寒一样会传染,大家别围都在这里,散了吧,事后我会留下方子,若有人担心被传染,下午过来抓副药吃就没事了。”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令场上紧绷的气氛顿时轻松下来,虽然听说这病会传染还是有人紧张,但却不向先前那么恐惧了。

    眼前的这位简神医,自出道就从来没有失过手,她说不是瘟病就不是瘟病,她的话这镇上没有不信的。只是,难得见到这位远近闻名的简神医,场上却是没几个人肯走,都想看看她怎么出手治病。

    不再理会迟疑不去的众人,甄十娘兀自叫人将柳二贵抬入病房。

    为了方便那些需要随时观察的重病号,在甄十娘建议下,李齐特意在药堂后院加盖了十几间屋子做病房,遇到住在这里治病的人,除了收诊疗费以外,还另外单收一份房租,不仅病人多了,收入也高,李齐打心里信服甄十娘,逢人便夸她的奇才。

    也因此,甄十娘名声才会传的这么快。

    “……他真不是瘟病?”吩咐了药铺小伙计去后院收拾病房,李齐压低声音问甄十娘。

    “给他单独一个房间,闲杂人等一律不许探视……”没正面回答,甄十娘沉稳地交代着一些预防传染的注意事项。

    本身就开药堂,李齐哪有不懂的,直惊的脸色瓷白,他神色严俊地转身就走。

    见甄十娘又称了黄芩、玄参分放在柜上平铺的六张草黄纸上,冯喜眨眨眼睛,“……既然简姑娘也说是寒证,为何不用承气汤,却用黄芩,玄参?”刚刚进来时,他就问过甄十娘,也说是寒症。

    寒症自然要用承气汤泻下,发汗,他出的方子中去了板蓝和甘草,就是时下太医院有名的承气汤。

    “虽然同是寒症,但病人头面肿大,明显是邪毒上攻,病邪是在心肺,用承气汤泻下,只能泄去胃肠里的热,并不能清除心肺中的邪毒,所以才用黄芩泻肺经邪热……”一边熟练地分着药材,甄十娘漫不经心地解释道。

    前世接触的大都是西药,对于中药,甄十娘虽懂药理,知道许多药方和炮制方法,但见实物的机会却不多,她看到的几乎都是药厂已经按方制好的中药,直接拿来用就是。因此,每次来瑞祥药铺,她都抓紧一切机会“实习”,学着品尝辨认各种药材的气味形状,分拣药材,她以后要开药铺,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基本功。

    几年下来,竟也练就了一手好功夫。

    早习惯了她每次给人瞧病都自己配药,以为她是保密,冯喜也不好说什么,只眉头紧锁地品着她的话。

    “……他真的不是瘟病?”甄十娘正分着称好的生甘草,耳边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她一抬头,却是先前那个身着锦缎的中年男子,竟一直没走,站在柜前看着她,“……你真的能治这种病?”

    淡淡扫了他一眼,甄十娘没言语,低头把称盘上剩下的甘草倒在最后一份药堆上,回头熟练地拉开装了白僵蚕的抽屉。

    “……我妹妹就住在巫熹,七年前一家七口都死在这种病上。”那男子声音有些悲哀,带着丝隐隐的不安。

    这小姑娘是无知还是真的有把握这不是瘟病?竟敢如此托大,这么大的事都不通知官府,及时采取隔离措施。

    要知道,只她一个不慎,就会给这小镇带来一场灭顶之灾。

    更为甚者,这里虽偏远,却是京畿要地,位于上京城和沈将军的丰谷大营中间,离两处都不过几十里的脚程,果真爆发瘟疫,一阵风就刮过去了,丰谷大营可是驻着几十万大军!

    越想越怕,那男子脸色微微泛白。

    冯喜错愕地抬起头,那男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甄十娘的背影,诚恳的目光中带着股毫不遮掩恐惧,冯喜不由也转脸看向甄十娘,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扶在柜台上的手指微微发颤。

    称药的动作停在了那儿,甄十娘慢慢转过身。

    “……那场瘟疫叫蛤蟆瘟,染上的人和刚刚那个病人一模一样,都是头面红赤肿大,两眼如线,两腮鼓胀形是蛤蟆。”见甄十娘终于又回过头,那男子真诚地说道,“初时镇上的大夫也和这位先生一样,以为是寒症,用了承气汤,后来越来越严重,死的人越来越多,才怕了……惊动了朝廷,官府把整个镇子都隔离了,只许入,不许出……简大夫不信,可以去查查,官府都有记载……”

    “这……这……”冯喜额头的冷汗刷地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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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质疑

    甄十娘又低下头,沉稳地把手里的药分了,熟练地包起递给一边体似筛糠,面无人色的小伙计福宝,“……这四包拿去分次煎,其他两包研成粉末后拿过来。”

    甄十娘的沉稳让福宝心安了不少,他接过药撒腿就往后院跑。

    “所为瘟,就是流行性急性传染病……”甄十娘这才抬头看向那男子,“因为传染性强,传染快又没有对症的方子治疗,自然会死人,会形成瘟疫……”一边说着,甄十娘要了笔墨,低头写起来。

    这么说那柳二贵得的还是瘟病!

    她这是在玩文字游戏!

    那男子还记得甄十娘刚刚在门口说的,柳二贵的病会传染,让大家都散了的话,他脸色紫涨地看着甄十娘,为这小姑娘的狡黠喝彩,更为她的大胆悬起了一颗心。

    怕引起惶恐,发生动乱,这事就是交给官府也会这么做。

    但,官府事后会偷偷把柳二贵一家带走隔离抑或处死深埋,这小姑娘竟一味地自信她能治好柳二贵的病,她能控制得了这病不会大面积的爆发!

    事关丰谷大营几十万大军的性命,她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简姑娘……”也听出甄十娘话里的意思,冯喜不安地叫了一声。

    “你放心……”甄十娘兀自低头写着,“这种病是感受了风热邪毒引起的,大多发生在冬春两季,春季温暖多风,冬季应寒反温都容易形成风热邪毒,现在是深秋时节,刚刚降霜,只要我们应对的好,还爆发不起来大规模的瘟疫……”放下笔抬起头看着那中年男子,“倒是你,还没弄明白就当众大嚷大叫的,一旦引起惶恐混乱,倒比这瘟疫更可怕……”语气轻缓从容,颇有股长者教诲的味道。

    想起巫熹镇的那场瘟疫的确是爆发在青黄不接的春季,那男子脸腾地涨红,“……简大夫说的是。”语气不自觉地就带了一丝尊重。

    话说出口,他忽然一怔。

    不对啊,她才多大个小丫头片子,怎么竟用这种老气横秋的语气教训他?

    他可是……

    可偏偏地,他竟认了错。

    念头闪过,一张脸不觉由涨红憋的青紫。

    没注意那头脸红了紫,紫了红的,甄十娘把写好的方子递给匆匆走进来的李齐,“……让伙计按这方子配药吧,一会儿该有人来买药了。”回头看看药铺柜台后装满药材的一个个小抽屉,半是玩笑半认真地调侃道,“镇上的人都怕发生瘟疫,看来李大哥得抓紧机会多进些药材了……”前世医疗技术和卫生条件都发达,新出生的幼儿从小就扎疫苗,像这些古代常爆发的鼠疫、头瘟等疫病早就被杜绝了,她唯一记得的便是2003年的那次大规模的**流行时,听说板蓝根能预防**,即便没有疫情的地方,板蓝根、口罩、消毒水等也都是脱销的。

    那时她正读大三,学校的广播天天报疫情,什么今天死了多少,明天发现了多少疑似病例的,记得有一天听说附近学校死了一名学生,隔天自己的学校也停了课,让她突然间就觉得死亡离自己非常近,同寝的人都抱在一起痛哭,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感染了,会不会完蛋了……

    那时候,她就有种世界末日的惶恐。

    她相信,都是无知百姓,一旦确准有人得了瘟病,这梧桐镇上的惶恐不亚于当初的她。

    那男子严峻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这药……真的管用?”

    甄十娘没言语。

    生性清冷,她从来不对这类事情作保证。

    “给我抓五副!”那男子语调似乎有些赌气,随手掏出一两碎银扔到柜上。

    李齐目光闪闪地亮起来。

    骤听柳二贵得了瘟疫,他心里除了恐惧还是恐惧,却没想到,这里还蕴藏着这么大的商机!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仿佛得到了块无价宝般,将手里的方子攥的紧紧地,嘴里连连招呼呆立在门口的伙计,“快,快,给这位大爷抓药……”

    福宝很快就把研好的药面端进来,甄十娘借了李齐的药房将药面蜜炼成药丸,让人给柳二贵含在嘴里,忙碌完已经将近午时,因二贵没醒,李齐媳妇就遣人去给喜鹊送了个信,留甄十娘在药铺用午饭。饭后又在李齐女儿的闺房眯了一会儿,醒来已经申时,李齐媳妇乐颠颠地走进来,“柳二贵醒了,已经能吃东西了!”

    “那就好。”甄十娘暗暗舒了口,“……带我去瞧瞧。”

    对这种病,她也只听过,却并没治过,上午面对众人的质疑,她表面虽平静,心里却也是七上八下的。

    随李齐媳妇来到病房,一瞧见她,二贵娘就扑通跪了下去,连连磕头,“……您真是济世救人的活菩萨!”

    甄十娘还真不习惯这古代人动不动就下跪的恶俗,忙伸手扶她,“……你快起来,医者治病救人是天经地义,我也不过是尽本分而已。”

    见甄十娘拽不动,李齐媳妇一把将她拽起,“……你快起来吧,简大夫身子不好,你别缠着她,让她赶紧瞧完二贵好回去休息。”语气明显地带着几分刻薄。

    听说这病能传染,李齐媳妇一刻也不愿在病房里呆。

    因离的太近,虽隔了一层黑纱,二贵娘也隐约能看到甄十娘脸色异样的苍白,尤其是握住自己手腕的五指,有种死人般的冰冷……忽然,二贵娘脸色变的煞白,她诚惶诚恐地闪到一边。

    “再喝二副药,能起床走动了就回家慢慢养吧。”给柳二贵诊了脉,甄十娘抬头看着二贵娘,“我一会儿给你开付药,你也喝两天,这病传染,你又得不离身伺候,防备些总好。”

    一进屋她就发现二贵娘脸色潮红,刚刚趁扶她的功夫切了一下脉,已经染上了大头瘟,因是初期,症状还不明显,但甄十娘相信二贵娘身上一定很难受,只因怕被人指着责自己儿子是得了瘟病,一家人被撵出镇子,才强撑着。

    后知后觉地发现甄十娘状是扶她实际是在诊脉,二贵娘直惊的面无人色,正紧张地思索着一会儿怎么抵赖,不料甄十娘竟没有说破,她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嘴唇哆嗦了大半天,最后道,“简大夫放心,一会儿他爹回来我们就走,这床位银子和诊费也都会一文不少地照付的。”她先前和李齐夫妇撕破脸,已经扬言要赖在这里分文不给,直到柳二贵把病养好,李家要是救不活人,就在他家里发送。

    否则,知道这是瘟病,李齐哪还会让他们住下。

    此时见甄十娘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就把这瘟神打发走了,李齐媳妇由衷地向甄十娘投去一抹感激。

    甄十娘微微一笑。

第三十九章 消息

    甄十娘回到祖宅,秋菊和喜鹊正不安地站在门口了望,一瞧见她,秋菊飞一般迎上来,嘴里一连串问道,“……听说柳二贵得了瘟病?是真的吗?小姐会不会被染上?这里会不会爆发,我们用不用搬家?”

    不过大半天功夫,柳二贵得了瘟病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梧桐镇,把喜鹊和秋菊吓的什么似的,不是碍着甄十娘的身份,秋菊早过去接人了。

    就这样,喜鹊还是打发秋菊去药铺偷偷瞧了两次。

    “有事……”甄十娘脸色一本正经,“今晚收拾收拾,我们明天一早就搬家。”

    “……真的!”秋菊腾地站住。

    “你呀……”甄十娘拍拍她脑袋,“听风就是雨,我的医术你还不信?”语气带着股戏谑。

    站在那儿好半天,秋菊才回过味,不满地摸摸后脑勺,“小姐就会欺负人,奴婢都被你拍笨了。”心情大起大落,秋菊竟忘了继续追问。

    看到甄十娘面色从容,眉眼间竟少有地带着股笑意,喜鹊悬了一天的心也放了下来,知道甄十娘素来不愿谈出诊的事儿,便也没再问。

    虽不是体力活,但折腾了一天,甄十娘还是觉得特别的乏,用过晚饭,给简文简武讲了一半故事就睡着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醒来,惦记着柳二贵的病情,便打发了秋菊去瑞祥药铺。

    秋菊很快返回来,“……李嫂说昨儿你走了不一会儿,柳麻子一家就离开了,让您放心,诊费房费都给了。”想起什么,又呵呵笑道,“听说您留了方子,昨晚就陆续有人去买药了,今儿瑞祥一开门,外面早排出了二里地,都是怕染上瘟病去买药预防的,李掌柜一大早就出去进药材了……奴婢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听道还有人专门打听您住哪儿,想出高价请您瞧病呢。”喜气洋洋地看着甄十娘,“这一下,小姐的名声是彻底地传开了!”想起甄十娘的身子根本受不得操劳,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赚不了,秋菊声音戛然而止。

    没注意秋菊的异色,甄十娘有些心不在焉。

    虽也懂药,也希望去瑞祥求医的人都能药到病除,但李齐夫妇毕竟是纯粹的商人,对他们来说,只要银子赚到手就万事大吉,至于病好没好,后续怎样,都与他们无关。

    除非被病人闹上门来。

    可这次不同,柳二贵得了瘟病,虽然她在人前说的自信,深秋季节这种病不会大规模的爆发,可这是古代,卫生医疗条件都有限,许多事情不是她能掌控的,她也不敢保证就没有万一。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旦出现意外,梧桐镇就会面临一场灭顶之灾。

    到那时,她便成了千古罪人!

    犹豫了半天,甄十娘有心让秋菊去递个话,请李齐去柳麻子家看看柳二贵的病情,继而想起昨天两家人僵持不下的情形,又把话忍住了,这毕竟不是现代,医院对病人有病情追踪和回访制度,在古代,只要病人不上门,药堂绝不会主动登门去问询的,她若是让李齐去瞧柳二贵,他一定会把她看成异类。

    闹不好还以为她动了春心。

    寡妇门前是非多,柳二贵毕竟是个和她年龄相仿的大男人,她稍微露出一点关心,就会被人误会,传出不堪的流言。

    万恶的旧社会!

    来这五年,甄十娘也算融入了这个时代,可每每遇到这种有心无力的事情,她心里还是会诅咒,幽幽叹息一声,甄十娘吩咐秋菊勤打听着外面的风声,注意还有没有类似的病例发生。

    眼见快入冬了,没什么大活,甄十娘又觉得浑身懒懒的,便找了本医书,倚在炕上看起来。

    转眼一天过去了。

    第三天一大早,甄十娘正犹豫着要不要让秋菊再去瑞祥药铺看看,李齐媳妇乐颠颠地拿了两对鹿茸走进来。

    正打瞌睡,就送来了枕头,瞧见是她,甄十娘异常兴奋,只脸上神色不动,“……嫂子来了。”她放下书,抬头吩咐秋菊“快给李嫂倒水。”

    “……阿忧真有清福。”见甄十娘竟悠闲地躺在炕上看书,李齐媳妇艳羡地看了她刚放下的书一眼。

    这能识文断字的人就是不一样。

    看着甄十娘一副沉稳静谧的神态,想起这两天镇上的人直恨不能挖地三尺把她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医给找出来,李齐媳妇神色就更多了一份艳羡。

    “哪是有清福,是身子骨不行,折腾不动了……”甄十娘苦笑着摇头,“家里一堆活等着呢,这不,秋菊前儿就把白菜买回来了,我眼看着就是不想动弹,堆在院里一直没腌呢……”

    甄十娘前世是北方人,喜欢吃酸菜,每年冬天都要腌两大缸,以前有喜鹊帮着,今年喜鹊怀孕了,甄十娘身上软的连根针都拿不动,一直看着院里那堆白菜发愁。

    “你这身子骨是该好好养养了,瞧这脸色白的,跟死人差不多!”李齐媳妇本就是个心直口快的,听了就点点头,“我知道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是想多给孩子攒点家底,可再吧唧,也得有命享才行,所以啊,这身子才是最主要的!”指着院里那堆白菜,“……那个你也别发愁,赶明儿我倒出功夫过来帮你腌。”咂嘴嘴,“还别说,你腌的那酸菜真好吃,我们家那口子就是吃不够,一入秋就张罗着买白菜让我腌,我哪会?”嘿嘿笑道,“正好明儿过来跟你学学……”

    每年酸菜腌好了,甄十娘都会给各家送些去,李齐媳妇每次吃完后都会再端了大盆来要。

    “我正愁喜鹊身子越来越重,干不了这种活了……”见她说的实在,甄十娘就笑着点点头,“那先说好了,我可没工钱给你。”

    “那怎么成?”李齐媳妇打趣道,“你若少了我工钱,过年时我就端了大盆上你这儿捞酸菜吃。”

    秋菊就掩了嘴吃吃地笑。

    大家笑了一回儿,惦记着柳二贵的病情,甄十娘问道,“……一大早的,药铺没活了,你跑这儿来打秋风?”目光落在李齐媳妇刚放下的鹿茸上“你这又是干什么?”

    “托你的福,哪能没活儿?”李齐眼角眉梢都是笑,“这两日药店里可是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伸手拿起一只鹿茸,“这不,是受了人家的央求,特意来给你送补药的。”

    “补药?”甄十娘皱皱眉,伸手接过鹿茸,“我又不当官,没权没势的,谁贿赂我?”

    “是柳麻子媳妇,今儿一大早就领着柳二贵去药铺找你……”

    甄十娘腾地坐直身子,“怎么……”

第四十章 分利

    “你别紧张,他们不是来寻事儿,是来感谢的。”常被病人家属追上门闹怕了,见甄十娘坐直身子,李齐媳妇以为她是害怕,连忙解释道,“说是来感谢你,倒不如说他是看药铺门前的人多,想趁机表白他儿子得的不是瘟病,已经好了。”说着话,李齐媳妇嘴角瞥了瞥。

    “好了?”甄十娘怔住,“这么快?”这可真药到病除了,她的医术好像还没那么高吧。

    “没好利索,只是头肿已经消了大半,人也精神了不是少,缝人就笑,只两腮还肿着,跟个气鼓蛤蟆似的……”

    甄十娘有些紧张,“他也不怕再受了风,反复了?”寒症就怕反复。

    “可不是……”李齐脸微微涨红,柳二贵能现身说法地跑去药铺门口帮着宣传甄十娘的医术,她心里巴不得,只是见甄十娘神色紧张,却不敢表露出来,顺着她说道,“把冯大夫也唬的够呛,吓唬他说秋天风大,一旦再受寒反复了就没得救了,二贵娘这才怕了,裹得严严实实地回去了。”指着甄十娘手里的鹿茸,“这是她特意求了我给你送来的,说是这鹿茸最能补气养血,强壮身体,也是那日她见你身子弱的风一吹就倒了似的,才惦记着给你送了这个来……”

    甄十娘又重新打量起手里的鹿茸,半尺多长的三叉鹿角,娇嫩饱满,上面密密的一层灰黄色的毛茸,平滑如缎,断口处呈红棕色,一看就是上等的三叉茸,想起柳麻子一家的穿着,看上去也不是个富贵的,就把鹿茸递给李齐媳妇,“……我也不过就给他诊了诊脉,哪用上她送这么重的谢礼了?”又道,“都是平头百姓,大家日子都不容易,你让她拿回去吧。”

    这鹿茸虽说也是补血养气的东西,但补的是阳,像她这种阴虚的人,是忌讳用鹿茸补的,既然于己无用,何苦担这么大的人情。

    “哪是诊诊脉?你是救了他儿子一命!”李齐媳妇却是不知这鹿茸对甄十娘的病无用,见她往外推就急了,“你来这镇上日子短又不常出门,是不知道,这柳麻子原是有两个儿子的,大儿子柳大贵十五岁上随他去打猎,被毒蛇咬了,是条少见的响尾蛇,身上带的土药不好使,人还没到山下就没了气,两口子哭的死去活来,眼巴巴就剩这个小儿子了,忽然病成那样,哪有不急的?”

    想起前天柳麻子一家在自己门口大闹的情形,李齐媳妇可不想这么便宜了他,她一把将鹿茸推给甄十娘,“他送给你,你就拿着,你别看这鹿茸金贵,市场上难买,可对他们这些猎户来说,都是上山打的,却不是什么稀罕物……”见甄十娘态度坚决,又道,“她能把家里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是真心地想感谢你,你这么拒绝了她,不知道你是不想让她破费,她以为你是瞧不起她,你若过意不去,以后他再找你瞧病,少收些诊费就是了。”

    甄十娘想想也是,这里民风淳朴,人家东西都送来了,自己再退回去是有些伤感情,就笑道,“既然如此,李嫂就代我谢谢她了。”想起什么,起身从柜里拿出一个小盒,从里面取出两粒雪白的蜡丸,找了个荷包装了,递给李齐媳妇,“这是上好的蛇毒药,柳大哥靠打猎为生,难免会遇到蛇虫豹蝎的,随身带着这个总有些用处……”

    “……蛇毒药?”李齐媳妇惊奇地摸出一粒来。

    “是秋菊天天跑山,我怕她遇到毒蛇,特意配了让她带在身上的。”甄十娘解释道。

    不仅蛇药,毕竟秋菊是女孩子,怕她遇到歹人,甄十娘还特意配了许多防身用的**药给秋菊带着。只是这里的民风淳朴,跑山的人特别多,秋菊又大都和人结伴,一直没用上罢了。

    “就说这些人送你东西绝没有吃亏的。”李齐媳妇艳羡地嘟囔道,“……赶明儿我也往你这儿送,你多送我几粒。”

    镇上的人都跑山,这蛇毒药是最紧俏的。

    甄十娘明知丸药不好卖,依然坚持让她帮着卖,却独独不送这紧俏的蛇毒药,显然是配制这蛇毒药的原料不好找,她不能大量配制,相应地,这药就更弥足珍贵了。

    “你呀,慢慢等着吧……”甄十娘斜了她一眼,“哪天你把药铺搬到我这儿,我才考虑送你一粒。”

    “你想得美!”李齐媳妇呸了一口,“让我给你送回礼,你怎么也得给我些跑腿费……”

    见她厚着脸皮伸过手,甄十娘无奈,只好从盒里又拿出一粒递给她,“……你也别嫌我小气,这蛇清液不好弄,我费了一年功夫,也就配了八粒,这药是上好的,一般的蛇毒就用你药铺里的土药,千万别浪费了。”

    就说出自她的手,绝对错不了!

    听了这话,李齐媳妇生怕甄十娘反悔,一把将药丸揣进怀里,又按了按,这才把心放下来,抬头看着甄十娘道,“光过说话了,我倒忘了正事……”

    甄十娘敛了神色,“什么?”

    “你也知道,药铺里这两日生意好,全靠了你那张方子……”想起他门口买药的人排成了长队,直让别家药铺嫉妒的眼睛发红,李齐媳妇两只眼睛都亮闪闪的,“今儿临来前,我那口子就说了,前儿柳麻子家的诊费和药费都归你,至于按你那方子卖的药,扣了本钱,利钱我们五五分……怎样?”一脸笑容,只紧紧攥着衣角的手,流露出她紧张的心思。

    一般药铺是没这规矩的,但这次情况特殊,外面大街小巷都贴满了高价聘请简大夫诊脉的告示,让李齐夫妇心惊胆颤,梧桐镇不大,开了多年的药铺,各家的情况他们心里最清楚,还不至于一夜间就冒出这么多非甄十娘出手不可的疑难杂症患者,这一定是那几家药铺捣的鬼,意在重金挖出甄十娘。

    名为高价求医,实为这张价值连城的预防瘟病的秘方!

    一旦甄十娘被哪张告示吸引,按上面的地址联系了他们,和其他药铺达成协议,瑞祥药铺门前立马就是另一番光景。

    甄十娘沉吟不语,只静静地看着她的手。

    李齐媳妇下意识地松开衣角,一时竟不知手往哪放合适,暗道,“就说她是个不好糊弄的……”讪讪地补充道,“你放心,这部分的账目我们会单记,就让冯喜把着,你可以随时去查。”

第四十一章 好奇

    医者济世救人,尤其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很可能会造成一场空前灾难的瘟病,有着现代灵魂的甄十娘还做不到昧着良心去赚钱,她写了那个方子原也没想要从中牟利,李齐媳妇能主动提出五五分利令她很意外,也很高兴,毕竟她没有根基,又正缺银子的时候,药方她有的是,拿给不识货的人就是一张废纸。

    只是,不想赚钱归不想赚钱,这并不等于她就可以任人设局欺骗,见李齐媳妇自动把方案补全了,甄十娘这才点点头,“……倒是让李嫂费心了。”

    见她终于点了头,李齐媳妇松了口气。

    “娘,娘……”正说着,简武简文双双跑进来,“鸡又下了一个蛋!”简文扬着手上的鸡蛋让甄十娘看。

    简武也不示弱,举着胖乎乎的小手,“……我剁了鸡食。”秋菊昨天清理出一堆烂白菜帮,扔了太可惜,甄十娘就让剁碎了拌上稻糠喂鸡。

    看着有趣,简武简文就抢着干。

    两人说完,看到坐在一边的李齐媳妇,脆生生叫道,“……李伯母好!”

    李齐媳妇呵呵笑着点头,“文哥武哥越来越懂事了……”

    简武就跑道母亲身边,“……小鸡吃饱了就下蛋!”

    看着儿子红扑扑的小脸,甄十娘心都化了,弯腰在简武小脸蛋上亲了一下,“……武哥越来越能干了,都会给我剁鸡食了。”

    “娘,娘,我也会捡鸡蛋!”见娘只表扬弟弟,简文急红了脸。

    “我们文哥也能干……”甄十娘也在他脸上亲了下,“去放下鸡蛋,再数数攒多少了。”虽然让孩子拿鸡蛋容易打,但甄十娘还是坚持让他们每天数这数那,锻炼他们查数。

    “昨天是五十八个,加上这个是五十九了,还差……”简文扳着指头算。

    “……娘要给喜鹊姑姑攒一百个鸡蛋,还差五十一个!”简武抢着说道。

    “不对,是四十一!”简文纠正道。

    “五十一!”

    “四十一!”

    李齐媳妇不会查数,也不知道谁对谁错,只看着两人呵呵地笑。

    见简武死不悔改,简文抬手就要打,余光瞧见李伯母在,想起娘说过,家不和外人欺,在外人面前兄弟一定要友善,手伸到半空中又停住了,就回头望着娘。

    简武也望向娘。

    甄十娘就推了推简文,“……去抓一把黄豆数一数,到底还差多少?”

    简文应了一声,拉着简武往外跑。

    “你这两个孩子真听话……”看着文哥武哥虎头虎脑的模样,李齐媳妇打心里羡慕,“……不像我们家春哥,天天就知道要这儿要那儿,一提念书就打蔫。”李齐的小儿子春哥今年八岁,上了两年私塾还不会查数。

    “春哥那是大了,文哥武哥还小,大了也会要这要那儿的。”甄十娘笑了笑。

    “……看文哥武哥长的都粉雕玉砌的,他父亲一定也英俊?”甄十娘从来不说,李齐媳妇一直很好奇,她男人到底是死了,还是怎么了?

    若死了,却从没见她穿孝。

    若活着,怎么这么多年就没来找过她?

    若说是被休了,他怎么会舍的放任这么可爱的两个孩子不管?活了这么大岁数,李齐媳妇还从没见过有谁家休妻还让把孩子带走的?

    当然英俊!

    想起第一次在药堂里见到沈钟磬时的怦然心跳,甄十娘心里苦笑,抬头看着李齐媳妇,“在镇上住的久,李嫂有没有好的稳婆给我介绍一个,喜鹊再有三四个月就该生了。”

    见她不愿谈这些,李齐媳妇也不好多问,就低头想了想,“要说手艺好,当属镇南的李道婆,给人接生了三十多年,经她手的很少有死胎。”突然抬起头,“简姑娘的医术……”

    甄十娘摇摇头,“我倒是能接生,只担心这身子骨不行,到时一旦有个意外反耽误了她,找个手把好的在一旁盯着,总安稳些。”

    “也是……”李齐媳妇就点点头,“这生孩子不是旁的事,是我们女人的一道鬼门关,一旦遇到难产,一天也是她,三天也是她,你这身子骨还真折腾不起。”

    “可不是。”甄十娘叹了一声,“我当初生文哥武哥就折腾了三天四夜,当时死的心都有了……”

    “那时我还不认识你,听人说,当时都以为你活不成了……”李齐媳妇跟着慨叹,“这就是老天长眼,好人有好报,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不知怎的,听了这话,甄十娘忽然想起五年前的那个晚上沈钟磬骂她的话:“老天真不长眼,明明已经没气了,竟还让你活了过来……想是连阎王也不屑收留你这恶毒的妇人!”

    不觉怔在了那儿。

    见甄十娘神色萧然,李齐媳妇随即想起半个月前她昏睡不醒,冯喜看了之后,回来偷偷说她活不过一年的话,不觉有些讪讪,拍拍衣服站起来,“出来也有一阵子了,家里忙的一团遭……”又问道,“喜鹊什么时候的月子,你告诉我一声,我抽空去跟李道婆打个招呼。”

    甄十娘也跟着站了起来,“三月二十左右……”

    “娘!”简武简文推门进来,“我们数完了,一百减去五十九等于四十一,娘还要给喜鹊姑姑攒四十一个鸡蛋!”简文回头看着简武,“是弟弟错了!”

    简武红着脸不吭声。

    甄十娘就拉过他,“知道错了?”

    “嗯……”简武声音像蚊子。

    “大点声……”

    “刚刚是我着急,算错了。”简武脸色紫红,仰着脸不看简文。

    “知道错就好!”甄十娘点点头,“肯承认错误,我们武哥很勇敢,只以后记得了……”敛了神色,“当自己的结果和别人不一致时,一定要先想想是不是自己弄错了。”

    “我知道了。”

    “我也知道了!”简文也跟着应了一声,一眼瞧见桌上的鹿茸,惊奇地跑过去,“这是什么?”拿起一只按在头顶,“噢……噢……我头上长角了,我是牛魔王!”高兴的在地当中又蹦又跳。

    见哥哥玩的高兴,简武也跑过去拿起一只按在头上,“我是金角大王!”学西游记里妖怪的口气,指着哥哥,“你,快去压龙洞请老母亲过来一起吃唐僧肉!”

第四十二章 太医

    “我的小少爷,这个可不能乱动。”李齐媳妇见了慌忙上前拦住,“……这是给你娘治病的,贵重着呢,可不能当玩具。”

    鹿茸可不是随便花钱就能买到的。

    “……给娘治病?”简文简武扬起脸看着甄十娘,他们不信李齐媳妇的话。

    这明明就是动物角嘛,怎么会是药?

    “这叫鹿茸。”甄十娘接过简武手里的鹿茸,温声解释道,“就是雄鹿的嫩角……”把鹿茸伸到简文简武跟前,“你看,还没长成像牛角那样的硬骨,上面还带茸毛呢,所以叫鹿茸,可以补血养气……是你李大伯上山打的……”说了孩子也未必懂,但甄十娘早就养成了凡事都尽量和他们说清楚的习惯。

    “这真的是药?”简文睁大了眼。“……娘吃了这个病就能好?”

    本不想骗孩子,可想到自上次自己昏睡了两天,简武简文心思就一直很重,甄十娘含糊地点点头。

    “……那我明天也上山给娘打鹿茸?”简武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怎么成?”李齐媳妇唬了一跳,“你还没张桌子高,怎么能去打猎,还不得被鹿一头顶出三丈远?”又吓唬道,“山上有老虎,专门吃小孩。”

    甄十娘就皱皱眉。

    “……我有弹弓,百发百中,专门打老虎眼!”简武脸色有些发白,嘴里却不示弱,“我让张大伯带我去!”炫耀道,“张大伯不怕老虎,他还打过狍子呢,狍子肉好吃!”回头问甄十娘,“娘,我可不可以和张大伯一起去打鹿茸?”

    “可以啊……”甄十娘微笑着柔柔他头发,“不过,要等到你能拉开张大伯家里的那张弓。”

    张大伯就是隔壁的张志,家里祖传上有一张弓,光重量就五十多斤,拉满了至少得二三百斤的臂力,甄十娘还没听说这镇上谁能拉开那张弓。

    简武就吐吐舌头,“……昨儿张大伯在家擦弓,我和哥哥两个人都抬不动!”

    “那你就快点长大。”甄十娘笑着拉了他将李齐媳妇送出门。

    转天一大早,甄十娘就带秋菊在前院忙碌起来。

    北方的土法腌酸菜,都要先把修理好的整棵白菜用开水烫倒了,整齐地码在缸里,一层一层的,撒上大粒盐,然后用石头压紧,密封起来,两三个月就能吃了。

    因烧水要用大锅,又怕炕烧的太热没法睡人,甄十娘就在前院支了个临时炉灶,刚刚搭好,李齐媳妇就急匆匆地赶了来。

    甄十娘笑着直起腰,“……你倒积极,我这炉灶刚搭好,锅还没刷呢。”吩咐秋菊,“刷完锅,添上水就架火吧。”招呼李齐媳妇进屋,“菜都修理好了,就等烧开了水烫,李嫂先进屋喝口水坐一会儿……”

    李齐媳妇脸涨的通红,讪讪笑道,“……我今儿要失言了,你先等一天,明儿我一准来帮你腌。”招呼秋菊,“你也别架火了,等明天吧。”

    秋菊就看着甄十娘。

    甄十娘怔了一下,随即笑道,“你别跟我客气,有事儿你只管去忙,都伸上手了,这点菜我和秋菊磨蹭着一天也能腌出来。”

    “不是跟你客气,你今儿也没空了。”

    “怎么了?”瞧她笑的不自然,甄十娘心里咯噔一下。

    左右瞧了瞧,李齐媳妇拉了甄十娘往屋里走,“我们进屋说。”扭头朝怔怔地站在那里的秋菊说道,“你就听我的,今儿别忙了,去歇着吧。”

    “李嫂说了,你就别架火了,把院子收拾收拾,把鸡喂上就进屋歇着吧。”甄十娘吩咐秋菊道。

    秋菊应了一声,低头收拾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让李齐媳妇坐下,甄十娘转身给她倒水。

    “……太医院来人了!”李齐媳妇神色凝重。

    太医院来人了?

    甄十娘正倒水的手哆嗦了下。

    六部中没有专司医疗卫生的部门,和医疗卫生相关的职能大都由太医院行使,从这方面讲,太医院就相当于现代的卫生部,代表着官府,里面的太医也都是官医,一般老百姓有钱也请不起,如今却无端地来了瑞祥药铺,为什么?

    难道是瘟病的事儿传到了朝廷?

    又困惑地摇摇头,虽然这离上京近,快马加鞭几个时辰就到了,可镇上的衙门一点动静都没有啊,难道这古代的政令不是一级一级地上传下达,竟是越级的?

    心里翻腾,甄十娘脸上神色不变,她转身把水递给李齐媳妇,漫不经心地问道,“……都谁来了,没说做什么?”

    “领头的是太医院的副院使,姓温,昨晚就来了,直接去了柳麻子家……”李齐媳妇接过水放到一边,“今儿一大早才被县衙的人领到我那儿,说柳二贵的确是蛤蟆瘟,只是已经好了,还要了你那个方子研究了半天,最后倒也没说什么,只让我来请你过去……”看着甄十娘,“他们说话都很客气,我猜这是没多大事儿了,只是这方子……他们总是官医,咱们一个小小的药铺,拧不过人家。”

    这药方一旦被太医院公开,她就没得赚了,也因此,李齐媳妇一早上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甄十娘却没想这些,太医首先去看了柳二贵,说明他们就是专为这事儿来的,虽说她自信不会爆发大规模的瘟疫,但有太医院的人给把关总是好事儿。

    只是,既惊动了官府,那么自己这种行为就是知情不报,说大就大,说小就小!

    同行是冤家。

    太医院使会不会藉此为难她,直接把她打入大牢吧?

    念头闪过,甄十娘有心一口回绝,话道嘴边又生生地咽了回去,她不过一个小小的民间大夫,卫生部副部长请她,她怎麽敢不去?

    一瞬间,甄十娘在心里天人交战了几个来回。

    “阿忧快收拾一下跟我去吧……”见甄十娘沉吟不语,李齐媳妇催促道,“总是个大官,不是我们能得罪的,可别让人家等急了。”

    甄十娘一激灵,“……李嫂稍等一会儿。”

    李嫂说的对,她没有选择的权利,虽说去了有可能回不来,可这也是一个机会,只要她应对得当,说不定还能趁机结交几个太医呢。

    若能把瑞祥卖不动的丸药送到太医院里去,或许她就能开得起一个药厂。

    说是收拾,也没什么好收拾的,甄十娘很快换了件没有补丁的淡绿色碎花葛布夹衫,头发重新笼了笼,简单地挽了个髻,用木钗别了,拿了黑纱斗笠戴好,这才招呼神情恍惚坐那儿喝水的李齐媳妇,“……走吧。”

    站起身来,李齐媳妇看着她头上的斗笠嘱咐道,“……待会见到温太医,简姑娘千万记得把斗笠摘下来。”

    甄十娘身子一顿。

    这话说的是,带着面纱给病人瞧病也就罢了,见卫生部副部长就有些不敬了。但是,看着品位低,这些太医常可都是常游走于上京城各重臣府邸的,会不会认出她来?

第四十三章 不去

    “小姐……”正迟疑间,喜鹊得了信匆匆地推门进来。

    见到她,甄十娘心一动,回头招呼李齐媳妇,“李嫂先等会儿。”拉喜鹊就进了西屋。

    “出了什么事儿?”一进屋,喜鹊劈头就问。

    “是太医院来人了。”

    “太医院来人了?”喜鹊一惊,“是为了外面的谣言?”梧桐镇要爆发瘟疫的流言这两天已经飞满了天。

    “应该是吧。”甄十娘不置可否,“县衙的人也在,说是请我过去。”

    果真是官府来调查瘟疫,那么甄十娘就是唯一的知情人,关键时刻,甚至连李齐一家都可以推的一干二净,一口咬定甄十娘没说这是瘟病,他什么也不知道,最后一口黑锅就整扣到了甄十娘头上,闹不好就做了官府的替罪羊。

    从小在尚书府长大,喜鹊对官场上这些黑暗勾当极其熟悉,越想越怕,她一把抓住甄十娘,“小姐千万不能去!”五指微微发颤。

    她也不想去,但这不是她说了算的。

    甄十娘心里叹了口气,却不想在这上纠缠,她神色郑重地看着喜鹊,“以前的事儿我大都忘了,你好好想想,以前我在尚书府时,有病都是太医给瞧吗?”

    “这还用说,老爷当初是红极一时的户部尚书,别说您,连奴婢有病都是请太医瞧。”虽是丫鬟,可当初在尚书府时,她可是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矜贵。想起曾经的繁华,喜鹊幽幽叹息一声。

    大周官制分三省六部制,即皇帝下设三省,中书省、尚书省和门下省,中书省负责起草政令,门下省负责审核政令,尚书省负责执行。尚书省之下,又设了吏、户、礼、兵、刑、工六部。

    六部各司职能不同,吏部负责官吏的考核任免,按说是六部之首,但户部负责户口和财税,相当于现代的民政部、财政部和国家税务总局,掌握着国家财政大权,却是六部中油水最肥部门,实权上压了吏部一头,想一想,甄十娘父亲的官做到了户部尚书,那些太医哪个不巴结。

    “……那你还记得经常给我瞧病的太医是谁?”

    喜鹊想了想,“是个姓温的……”

    “就是太医院副院使!”甄十娘身子一震,李齐媳妇刚刚说过,那个太医院使就姓温。

    “不是。”喜鹊摇摇头,“他才二十多岁,不过是医术很高,颇受……”声音忽然顿住,“这么多年了,他医术又那么高,难说不会升了……难道是他来了?”一把抓住甄十娘,“小姐,他认识您!”

    男女授受不亲,原本太医登门给内眷瞧病都是隔帘诊脉的,可惜,她家小姐那时太淘气,见温太医年纪轻轻就一脸古董样,非要捉弄不可,相信这辈子她家小姐就是化成了灰,那温太医也能认出来!

    一旦被认出,这事儿就再瞒不过沈钟磬,想起沈钟磬正挖空心思要摆脱她家小姐,喜鹊不敢想下去。

    “……刚刚李嫂让摘面纱提醒了我,我就担心这个!”甄十娘神色从没有的凝重。

    “那我们怎么办?”喜鹊脸色苍白。

    “左不过就是搬家罢了。”一晃神,甄十娘已经沉静下来,她自嘲地笑了笑,“正好将军也要把我们撵出去呢”迈步朝外面走去。

    正和秋菊在院里说话,见甄十娘出来,李齐媳妇忙迎上来,“……快走吧,天不早了。”

    “喜鹊的姨婆婆前儿从惠安来串门,昨夜染了风寒……”甄十娘歉然道,“担心是瘟病,她婆婆巴巴的让她来求我,麻烦李嫂就跟温太医说我临时出诊了吧。”

    “你……”李齐媳妇有些结巴,“你不去了?”

    这怎么成?

    说是让她来请,那不过是客气话,对方好歹是个大官!

    比梧桐镇县令还大的大官。

    “喜鹊跟了我这么多年,这个面子我总得给……”甄十娘有些为难地叹了口气。

    “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不敢得罪太医院,李齐媳妇极力劝道,“听我那口子说,那个温太医很欣赏你,大约就是想和你辩辩方,瘟疫根本就没爆发,官府就是想说事儿也治不了你的罪……”目光闪了闪,“能和太医院搭上关系,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阿忧千万别错过了。”

    甄十娘又叹了口气,“……李嫂是为我好,我知道,只是这种病真的不能耽误。”

    也知甄十娘素来说一不二,见她打定了主意,李齐媳妇就叹了口气,“……那我就先走了。”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若温太医硬让我带他去喜鹊家见你怎么办?”

    “这……”甄十娘一惊,随即道,“李嫂还是跟他说我一早就被临镇的人叫走了吧,得三五天才能回来。”

    外面传言正凶,若说喜鹊的姨婆受了风寒,担心是瘟病,温太医一定会坚持去看看,倒节外生枝,想想也只能如此,李齐媳妇就点点头。

    看着李齐媳妇的背影消失,甄十娘陷入沉思。

    梧桐镇的府衙一点动静都没有,太医院的院使却突然来了,显然是有人越过本地官府直接惊动了上面。

    是谁?

    有这么大的能量,可以手眼通天?

    镇上几个有名的大户在脑海中一一闪过,甄十娘摇摇头,再怎么着,老巢在这儿,这些人即便对流言心有恐惧,也不会越了梧桐镇的衙门跑到天子脚下去告状。

    那么,这人会是谁呢?

    缓缓地转过身,她忽然身子一顿:

    是他!

    那日那个当众说破柳二贵得了瘟病的人。

    想起他一身锦衣,穿着不凡,甄十娘更肯定了心里的猜测,她抬头吩咐秋菊,“……你去瑞祥药铺打听一下,那日那个说破柳二贵得了瘟病的男人是哪的人,什么时候走的,再来没来?”

    秋菊很快返回来,“……第二天一早走的,今儿又随太医一起来了,福宝说,马大人和温院使对他都很客气。”马大人就是梧桐镇的县令,一边说着,秋菊擦擦额头的汗,“刚刚李嫂回去说您出诊了,要三五天才能回来,马大人当时就黑了脸,直说要派衙役去邻镇把您抓回来,还是他给阻止了呢。”

第四十四章 顾爷

    果然是他!

    他又是谁呢?

    那日她都说了不会发生瘟疫,他为什么还揪着这件事儿不放,竟带了太医来调查?摇摇头,甄十娘甩掉心头的阴霾,吩咐秋菊把门反锁了,带着简文简武在后院玩。

    傍晚时分,秋菊又打听消息回来,“……官府贴出了大红的安民告示,澄清了瘟疫的谣言,要大家安心地按您的方子服药预防。”

    官府既然贴出告示,那以后即便真发生瘟疫也和她无关了,甄十娘抬头看着天空飘飘洒洒地扬起的雪花,微微笑道,“……下雪了,我们今天杀鹅子吃。”

    “哦,有鹅肉吃了,有鹅肉吃了!”简武简文高兴地围着甄十娘蹦起来,“……我要用鹅毛做羽翎!”

    第二天一大早,李齐媳妇就依约过来腌酸菜了。

    “……那温太医文质彬彬的,脾气也好,先前认了门亲,被女方退了,又赶上要为祖父守制,竟耽误了下来,都快三十了,听说家里只有一房小妾……”一边坐在临时搭建的灶台前焯白菜,她絮絮叨叨地说着。

    尽管人长的天香国色,但甄十娘终是个寡妇,又带着两个孩子,按理是配不上官居副五品的太医院副院使的,放在寻常,李齐媳妇是想都不敢想的,因见温太医听冯喜提起甄十娘以前诊过的那些病例时眼里的仰慕,她才起了说和之意。

    不管怎样,甄十娘的样貌才情就摆在那里。

    虽然温太医年龄大了些,可如能嫁给他,甄十娘也算攀上高枝了,总比现在苦巴苦业地一个人强百倍。

    听出李齐媳妇话里有话,坐在一边洗衣服的喜鹊不安地看向甄十娘。

    一边往缸里码焯好凉透的白菜,甄十娘漫不经心地笑道,“听说昨儿那个男人也去了,李嫂没问问他是什么人?”

    正说的起劲,没料甄十娘转了话题,李齐媳妇好半天没回过神,“哪个男人?”

    “说破柳二贵得了瘟病的那个男人。”

    “他啊……”李齐媳妇恍然,“也没说是什么人,大家都管他叫顾爷。”想了想,“看样子身份不低,连温太医都对他礼让三分。”

    顾爷?

    甄十娘皱皱眉,她从没听说过这么个人。

    还要再问,见李齐媳妇又提起温太医,忙招呼秋菊拿盐,嘴里说道,“……这盐一定要用大粒的,摆一层洒一层。”笑着把话岔了开去。

    见她一点意思都没有,李齐媳妇就叹了口气,站起来看甄十娘怎么往缸里洒盐粒。

    接下来的几天镇上风平浪静,太医院也再没来人,渐渐地,甄十娘也把追查顾爷身份的事情放到了脑后。

    这一日,甄十娘正领着简武简文在对屋描红,李齐媳妇收拾的溜光水滑地走进来,“……大生意来了。”

    “……李伯母好!”描了快一个时辰,简武简文早就坐不住了,瞧见她进来,立即放下笔围上来。

    “文哥武哥乖……”李齐媳妇笑咪咪地掏出一把花花绿绿的饴糖,“来,吃糖。”

    瞧见糖,简武简文眼睛立时亮起来,简武伸手要接,被简文一把拦住,他使劲咽了口唾沫,抬头看向甄十娘。

    “娘……”简武就叫了一声。

    “你就惯他们。”甄十娘笑道,上前拉了简武简文,“做事要有始有终,先把最后五个字瞄完再吃。”

    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李齐媳妇手里的糖,简武简文又规规矩矩地回到桌子前瞄字。

    “孩子还小,你管的有些太严了。”李齐媳妇就把糖放桌边的盘子里,弯了腰看简文简武描红,“啧啧,瞄的真俊,还没上学塾呢,就比我们春哥描得都好……”想起春哥描的那一手烂字,李齐媳妇连连叹息。

    急着吃糖,简武简文原本心不在焉,听了这话,立即都挺直了胸,认认真真地瞄起来。

    甄十娘就拉了李齐媳妇来到东屋,“……什么事儿?”

    喜鹊正在炕上给简武简文补衣服,见她们进来,立即张罗着下地给倒水,被甄十娘一把拦住,“你别折腾了,就在炕上坐着吧。”

    李齐媳妇挨着喜鹊坐下,“今儿那个顾爷又来了……”瞧见喜鹊把衣服上刮破的漏洞绣成了花,艳羡的直咂嘴,“打个补丁也这么细心,你这手艺也算是这镇上头一份了。”抬头继续说道,“……说是他家老夫人得了一种怪病,快一年了,寻了不少名医也没瞧好,想请您去瞧瞧,不管能不能医好,诊费绝亏不了你。”

    正倒水,甄十娘停在了那儿,“上门瞧病,他是什么人,住在哪儿。”

    “他家住上京城,说是一个大户人家的买办处总管……”

    甄十娘有些吃惊,“他竟是个奴才?”把水递给李齐媳妇,在她对面坐下。

    “可不是,连我那口子听了都吃一惊。”李齐媳妇感慨道,“……前些天看温太医和马大人对他那态度,我还以为他是哪个世家大户的主子爷呢,谁曾想竟是个奴才。”又砸砸嘴,“一个奴才就有这气派,那主子一定是个大官!”目光闪闪地看着甄十娘,“像这种人家,不说诊费,你若能给瞧好了病,光赏银就够吃半年的,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甄十娘就皱皱眉,“……没说他主子是谁?”

    常言道,宰相门前七品官,家里的一个奴才就能让副五品的温太医和县令马大人态度谦恭,就说明他的主子一定是个权势冲天的重臣。

    是高官就有可能和沈钟磬有来往。

    “没说。”李齐媳妇笑着解释道,“像这种贵勋,有病都请太医,奴才们偷偷出来寻访民间游医,哪有报家门的?”安慰道,“你放心,这次绝错不了。”

    甄十娘就笑了笑,“李嫂说的是,像这种高门大户都不在乎银子,只是……”她话题一转,“这离上京城坐马车要一天,又天寒地冻的,就我这副身子,到地方也散了架,别说瞧病,闹不好一进门就病倒在人家里了……”叹了口气,“再说,有文哥武哥,我哪能脱开身?”

    想想也是,甄十娘的这副身子还真受不了那颠簸,李齐媳妇扶着膝盖要站起来,想起临来前顾买办给的那锭银灿灿的元宝,又不死心地劝道,“文哥武功好说,有喜鹊秋菊在,我过来帮你照看几天都行。”她看着甄十娘,“……至于你身子弱,我再跟他好好说说,你身子骨不行,让他给雇辆舒服的马车,路上好好照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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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腊八

    五一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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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十娘就笑起来,“你这么去说,人家以为是雇了个祖宗回去。”摇摇头,“算了吧,我这副身子骨天生就没那挣钱的命,你也看道了,前些时候因看着阿胶挣钱,我才想多熬些,结果就昏睡了两天,连那锅胶都赔了进去。”

    听了这话,再看看甄十娘素白的纸似的脸,李齐媳妇就叹了口气。

    送走李齐媳妇,喜鹊拿起没补完的褂子,连连惋惜,“都是奴婢不好,偏偏这时候有了身子,若是好好的,一定陪小姐去趟上京城。”她打小在上京长大,有她陪着绝不会有事,“听李嫂的意思,至少能赚十两八两的赏钱,好一好您这个冬天就不用停药了。”甄十娘本身就是大夫,身子却越来越差,主要就是没钱养,尤其秋冬最需进补的时候,她不但补不了,还不得不被迫停药。

    “若真想去,我再怎么撑着也去了。”甄十娘伸手拿起看了一半的书,“我怕对方是官。”

    是官?

    喜鹊怔了下,继而脸色微变,她倾身上前,“您说,会不会就是将军府的人来求医?”

    一边看书,甄十娘漫不经心地问道,“将军家有老夫人吗?”

    “小姐!”喜鹊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书。

    甄十娘也才发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就笑着坐起来,“……我不是忘了吗,你说说看,他们家都有些什么人?”想起前世看过的那些古装电视连续剧,“……有没有老太君?”

    逗的喜鹊扑哧笑起来。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用了午饭,喜鹊继续做女红,秋菊则带了简武简文在后院用泥盆扣家雀,甄十娘就搬出围棋一边摆一边有一达无一达和喜鹊闲聊,李齐媳妇又风风火火地走进来。

    “……任我说破了头,顾买办就是不肯走,说什么也要请到您,还说让你不用担心,他会给您雇辆能躺人的四轮马车,让你舒舒服服地躺着去。”李齐媳妇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这是订金,只要您答应,来回的路费他都包了,不管能不能瞧好病,这十两银子都归您,若是瞧好了,还有二十两的诊费。”眼巴巴地看着甄十娘,“我的姑奶奶,我瞧他也是真心真意地想请您,好歹您就去一趟吧,家里的事儿您放心,我会天天过来帮着照料……”

    三十两!

    这可真是天上下红雨了。

    喜鹊目光闪闪地亮起来,候地又黯下去,问李齐媳妇,“……李嫂没问问,他家主子到底是谁?”

    若是沈钟磬,给个金山也不能去。

    “……我的姑奶奶,我们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这事儿怎能随便问?”

    甄十娘就拿起桌上的银子递过去,“李嫂回吧,就算去了,我也未必就有那个本事治好了他主子的病,离这儿三十里的柳林镇有个钟大夫,外号人称阎王愁,你让他去请个试试吧。”温淡的语气透着股不容置疑的果决。

    李齐媳妇讪讪地站起来,“……哪有把送上门的银子往外推的?”

    眼巴巴地看着李齐媳妇把订银拿走了,喜鹊心疼的一蹦一蹦的,抬头想说什么,见甄十娘又若无其事地摆起了围棋,就叹了口气,低了头继续补衣服。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顾买办再没来,连喜鹊都忘了这件事儿,不再心疼那白送的银子没赚着,开始一心一意地准备起腊八粥来。

    “……自官府贴出告示,去瑞祥买药的人就一直络绎不绝,也不知我们能分多少银子?”喜鹊端了一簸箕干芸豆和甄十娘一起坐在地上剥。

    “怎么也能有十几两吧……”甄十娘把芸豆皮扔到地上的筐里,伸手又拿起一个用指肚轻轻地捏开,“秋菊说昨儿又卖了二十副。”话题一转,“腊八有个集,我想带秋菊和文哥武哥去转转,顺便买匹布,你们都做套新衣服吧,今年早点下手,也免得年关你忙不过来,着急上火。”身为现代人,前世一直买成衣穿,甄十娘对女红一窍不通,秋菊也没空学,家里的缝缝补补便都成了喜鹊的事儿。

    “就算吧了。”喜鹊剥豆角的动作停在了那儿,“我把李嫂送的那几件旧衣服都改了,一个补丁也没有,也能将就着过年了。”又道,“去年前年都没做,也那么过来了。”

    虽说今年收成好,可谁知道沈钟磬哪天就会把他们撵出祖宅,以后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

    “孩子盼年就图个热闹,我都答应他们了。”

    “小姐……”

    “孩子大了,不是怀里抱着的时候,你给他吃他就吃,给他穿他就穿,不知道好坏……”甄十娘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去年没给做新衣服,我就后悔,文哥武哥大年初一出去拜了一天年,初二就再不肯出去玩,一定是看着人家穿新衣服他们没有心里难受,又怕我难过不肯说出来,这么小的孩子……”想起以后不知道还能和他们在一起过几个年,甄十娘眼睛有些潮,“等他们大了,回忆起来,也有个念想。”如果能够,她愿意倾尽所有让孩子快乐。

    “小姐……”叫了一声,喜鹊感觉有根鱼刺卡在喉咙里,她低头使劲剥着手里的芸豆,好半天,闷闷地说道,“那就只给文哥武哥做吧,我和秋菊就不用了。”

    “女孩子更爱美。”甄十娘把手里的豆子扔到盆里,拍拍手站起来,“这些就够了,剩下的以后剥吧。”

    “左右没事,奴婢剥完吧。”喜鹊低着头使劲捏手里的干豆角,仿佛只要她用足了力气,就能把这困苦的日子都捏走。

    甄十娘摇摇头叹了口气。

    正说着,李齐媳妇高亢的声音传进来,“……快开门,贿赂的来了。”

    一打开门,一股冷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甄十娘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瞧见李齐媳妇手里端了个裹的严严实实的盆,忙伸手去接,“大雪的天,你不在家里猫冬,这又是端了什么来?”

    “这风口子里,你快进屋去,我端就是。”知道甄十娘最怕冷,李齐媳妇闪身躲开她,兀自端着盆进了屋,“是薏米和花生米,给你的腊八粥凑数,我猜这两样你一准没有。”

    薏米和花生米都很贵,一般人家买不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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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香介绍: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来到这兔子不拉屎的古代,任她空有一身高的医术,却治不好自己的病。
被遗弃在祖宅中,一副孱弱的身子,带着两个小拖油瓶。
假如生命只剩下两年,她怎样才能在大归前为一双儿女谋一个平安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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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心仁术,医药生香,这是一个小医女的成长故事!
医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医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医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