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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雨久花     医香txt下载     医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四章 坦白

    有小宫女呈上一个精致的盒子,“……万岁赏赐的刀伤药。”

    虽然御用药品都是上好的,可甄十娘打开闻了闻,觉得还是不如自己的好,就看向荣升,“……我给准备的药可带来了。”猜到沈钟磬去祁国有秘密任务,甄十娘特意准备了蛇毒、刀伤等上好的药物让荣升带着防身。

    “奴才已令人去取了,一会儿就到。”

    药品是出行必备之物,将军府那面楚欣怡准备的行李里也带了大量的药品。荣升原也没在意,知道了甄十娘神医的身份,联想起沈钟磬的右手竟神奇地没留下疤痕,荣升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甄十娘的药都是绝世奇药,所以,沈钟磬这面受了鞭笞,尽管知道万岁一定会赐药,他还是第一时间遣人去城外的行营中取甄十娘的。

    药品很快送来了。

    一揭开沈钟磬后背遮盖的衣服,甄十娘不觉倒吸一口冷气。

    一进屋就见沈钟磬爬在床上一声不啃,除了冰冷严肃,神色间毫无痛苦之色,甄十娘还以为是他买通了太监故意放水,没使劲打呢,此时再看,宽阔的后背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根根一寸多高的血凛子,渗出的斑斑血迹触目惊心,直令甄十娘心狠狠地抽动了下。

    深吸了一口气,甄十娘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压下鼻间突然泛起的那股酸涩,维持着脸上一贯的冷清,没有开口问沈钟磬疼不疼。

    只低了头一言不发地给他擦拭伤口……

    小宫女早吓得尖叫一声扭过脸去。

    看到主子竟被打成这样,荣升鼻子顿时一酸,低头使劲逼回涌上眼底的一层雾气,一抬头,正对上甄十娘一张安详宁静的脸。温温淡淡的表情,一如他每次见到的一样。

    他家将军全是因为她才挨的打!

    若换做将军府后宅那些女人,看到将军竟伤成这样,早哭得不省人事了,可这个女人竟一点都不动容,甚至连个小宫女都不如!

    打心底,荣升为他家将军鸣起了一阵不平。

    枉他家将军珍珠般捧在手里,他家夫人,到底是个无情的!

    “将军就这么趴着吧。少点活动伤会好的快一些。”上完药,见沈钟磬翻身要坐起来,甄十娘连连摆手制止。

    他后背的伤比想象中更严重,牵动了,一定会很疼吧。

    不知为什么。想象到他后背的伤口会钻心地疼,甄十娘心也跟着丝丝地疼起来,她加快手上的动作,使劲把药箱盖盖好,用力甩去心头突然冒出的那股不适。

    抬头见沈钟磬已然坐起,就叹了口气,接过荣升手里的长衫亲自伺候着穿上。

    小宫女麻利地把血水脏布等收拾干净。

    见荣升等太监宫女静悄悄站了一地。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她和沈钟磬,甄十娘就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俱是一怔,纷纷看向沈钟磬。

    沈钟磬也是一怔。

    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忍着疼挣扎着坐起来,就是想听甄十娘能跟他开诚布公地坦白一切,尽管早就知道她就是简大夫了,可他还需要她当面给他一个解释。

    只是。当着一地的奴才他又不好开口。

    毕竟是内宫,人多嘴杂风闻传得快。以甄十娘的性子,这种场合,她是绝不会让把人都打发走和他独处的,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荣升留下来让她放心,不想,她竟然先开了口。

    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沈钟磬朝荣升点点头。

    众人退了出去,荣升回手关上门亲自守在外面。

    沈钟磬转头看向甄十娘。

    甄十娘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又进行了一番心理建树,这才缓步来到沈钟磬跟前,扑通跪了下去,“……妾以女儿之身私自在外行医,有辱将军门风,请将军责罚。” 他是在万岁面前保了她,但这绝不等于他私下里会轻易放过她。

    思虑再三,甄十娘决定,还是放低身段坦然地向他道歉,不为别的,单只为他因她受的这一身伤,她也不能再跟他强辩曾经是为了谋生活不得已而行医,把责任全推到他身上。虽然身份在被揭穿的一霎那,她就曾打定主意跟要他强辩到底,死不低头的。

    地上凉,她不要命了!

    沈钟磬猛唬了一跳,他想都没想一把就将甄十娘拎了起来,“……你干什么!”粗重的语气难掩一股怒意。

    轻若柳絮的身体被拎在手上,沈钟磬瞬间生起一股想拥入怀中的冲动,手下意识地往怀里带去,中途又堪堪地停住,想起甄十娘到底还欠他一个说法,又狠了狠心,一把将她扔道床边铺了软垫的椅子上。

    有心想惩戒甄十娘,他便没向往常那样轻轻地

    放,却也没敢用多大力气。

    可毕竟是腕力如铁的大男人,他觉的没用力,甄十娘的娇弱哪受得了,感觉屁股都被摔碎了似的,哎呦一声叫出来。

    屁股被摔的生疼,却又不好当着沈钟磬的面去揉,甄十娘小心翼翼地挪了挪位置,忍着疼坐正了身子,心里暗骂了句,“……真够野蛮的,一点都不懂得惜香怜玉。”

    少有的一声哀叫让沈钟磬一激灵,他紧张地看向甄十娘,见她再没什么不适,这才放下心,瞬间又板起了脸,“你为什么要骗我!”

    “……妾怕被将军知道了会容不下。”事情已经被揭开了,甄十娘索性就原原本本地说了,“……当初也是为生活所迫,将军回来后妾就收手了,以为让简大夫消失了就再不会有人知道,妾又怕被将军责罚就一直敢说。”

    这也都是事实,否则他当初也不会遍寻不到简大夫了。

    原就舍不得责备,甄十娘一句为生活所迫,到底让沈钟磬心软了下来,他暗暗叹息一声,忽然抬起头,“你还有什么瞒着我?”语气咄咄,沈钟磬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看着甄十娘。

    忽然之间,他很想知道,这五年里,她都是怎么过的。

    甄十娘就一激灵,她想起了简武简文。

    心扑扑跳了两下。

    “还有……还有……”

    甄十娘忽然想起前世看过的那些警察逼供情节,警察什么也不说,只露出一副什么都知道了模样,咄咄地看着罪犯,‘你还有什么没说,继续交代……’于是,很多心理不够强大的罪犯就有的没的全招了。

    他不会是前世的警察穿越过来的吧?

    竟也会这一招?

    心思百转,甄十娘再三确认,沈钟磬绝对没有发现简武简文的存在,否则,他早回梧桐镇把他们翻出来了,才不会在这儿浪费时间逼问她。

    “……妾还打算待将军走后,就绕过您和卢先生签契约,卖给他麻药。”这算是条能满足他胃口的大鱼吧,但愿他不会再继续追问其他事了?

    甄十娘小心翼翼地窥着沈钟磬的神色。

    这个他早就知道,是他亲自安排卢俊和她谈的。

    见甄十娘终于肯把这些说出来,沈钟磬心莫名地舒坦了许多,脱口问道,“……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这个问题萦绕在他心头很久了,自从那日卢俊说她卖药不卖方,要和军中签契约时,他心里就放下了这么一个疑问。

    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她只有不到两年的命了,有他在,吃穿什么都不缺,为什么还要拼了命的赚钱?

    当然是为了给你儿子打江山了!

    甄十娘心里回了一句,嘴上一阵迟疑,“……这些年妾穷怕了,只有银子握在自己手里心里才踏实。”想起什么,忽然抬起头,“先说好了,麻药秘方是妾的,卖药赚的钱都是妾的,以后妾死了将军也不许收回去,都留给喜鹊和秋菊!”又加了一句,“否则妾就不跟你们合作!”

    她可不想因为贪图这点麻药的利润,把整个药厂赔进去。

    一句妾穷怕了,让沈钟磬一阵钻心地疼。再没听到甄十娘后面又说了些什么,他直直地看着甄十娘,嘴唇动了又动,到底没有说出对不起三个字。

    好半天,开口说道,“……我会和卢俊打招呼,你回头就直接找他吧。”

    她喜欢钱,认为兜里有钱才踏实,他就给她赚个金山银山放在身边,这样,她以后睡觉做梦也会踏实了吧。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再追究她私自行医的事儿了?

    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轻易过关,甄十娘慢慢地睁大了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沈钟磬,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是不是听错了?

    以他那爱面子的性子,自己做了这么“伤风败俗”的事,他怎么也不会轻易算完的,否则,她也不会破釜沉舟,一上来就跪了。

    很喜欢看这样的甄十娘,眼睛睁的大大的,毫无避讳地看着自己,有种茫然无措的味道,感觉上要比她一贯那种沉静的令人琢磨不透的目光好多了,沈钟磬心情立时好起来,想到她没本钱制麻药,就从放在椅子上的衣服里摸出个袋子扔过去。

    什么?

    甄十娘莫名其妙地接过去。

    竟是一袋金豆子。

    “谢谢将军!”甄十娘目光闪闪地亮起来。

    手握这袋金豆子,她打心里感激沈钟磬。

    达仁堂将将巴巴周转开了,可眼见开春了,她那几百倾良田也该买肥买种了,加上配制麻药的本钱,算下来可是一笔不小的数,她正愁着呢,他就送来了这个……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休!

    瞧见甄十娘目光闪闪,连眼底都带着笑,沈钟磬心情大好,硬板起脸说道,“……以后有事再不许瞒着我!”

    声音很严厉,可甄十娘却一点也没感到怕,她温顺地点点头,“……妾知道了。”

    屋子沉寂下来。

    “傅……”良久,甄十娘突然抬起头。

    “你……”沈钟磬也抬起头。

    沉寂中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相互看了眼,沈钟磬问道,“……什么事儿?”

    “将军先说吧。”

    “你有免死金牌,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害得他白白挨了一顿鞭子。

    “妾也正要说这个呢,是一个小太监趁乱塞给妾的……”甄十娘压低了声音把当时的情形说了,“妾的那块还在祖宅,傅公公说只能用一次,还要交上去吗?”

    “……还算万岁讲点良心。”沈钟磬语气霸道果断,“不用交,傅公公若朝你要,你就让他来找我!”

    本来就不是死罪,万岁凭什么把金牌要回去!一想到万岁竟然纵容皇后杀甄十娘,沈钟磬心里就有气。

    “嗯!”甄十娘眉开眼笑。

    以前是不知道,现在才知道这金牌很好用,她打心里不舍得交出去,以后就留着给简武。

    简武太霸道,性子像他爹,很容易惹祸。

    沈钟磬又想起七皇子的病来。“……你能治好吗?”

    甄十娘神色黯下来,“……和太医们的诊断一样,我诊得也是风痰壅塞,可不知为什么会药不对症,竟一点疗效都没有。”她眉头不觉间锁了起来。

    最看不惯她锁眉头,沈钟磬就皱皱眉。“……这么多太医呢,治不了就算了,明儿我就奏明万岁送你回去。”左右那个七皇子就是皇后所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死就死了,没什么可惜的。

    这沈钟磬心里,只要是欺负甄十娘的人,就都不是好东西。不是碍着万岁的情面,他都想一刀把大皇子给剁了。免得他天天惦记着杀甄十娘。

    这怎么行?

    她可是待罪之身,就算皇后当时是无理取闹,可那毕竟是当众说出的懿旨啊,也是算数的。

    更何况对方还是皇子!

    对沈钟磬这种刚直霸道的性格,甄十娘非常头疼。陪王伴驾这么久,他脑袋竟然还能好好地长在脖子上,没被万岁坎了,也真是奇迹。

    她想了想,“妾在观察两天吧,若实在治不了就回去。”

    知道她对医术的执着,沈钟磬就点点头。“别太辛苦了。”

    正说着,有小太监进来,“……万岁去了怡和殿,请沈夫人过去会诊。”

    “我和你一起去。”沈钟磬站起来。

    想起他后背的伤。甄十娘开口想阻止,略一犹豫又点点头。

    ……

    沈钟磬回到将军府时,老夫人刚刚睡醒,对于白天的事儿。她还有些恍惚,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二爷沈忠信坐在一边哄着。

    “……跪下!”瞧见沈钟磬进来。老夫人劈头训斥道,“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当众违抗懿旨,你……你……”好半天才透出一口气,“……你想让沈家满门都跟着那贱人陪葬吗!”

    “母亲……”沈钟磬扑通跪下,“皇后娘娘的决断就是不公平,十娘是我们沈家的媳妇,是好是坏得由我们沈家人处理,今日若真被皇后当众以失德之罪处死,才是对我沈家先人的羞辱呢。”见老夫人要怒,又道,“您没看到,十娘拿出免死金牌时,殿上的人都鼓掌了吗?”看着老夫人,“……他们为什么会鼓掌,是因为他们都认为十娘不该死,这件事只是皇后一个人的刚断,是莫须有。”

    老夫人当时就吓昏了,后来被一阵掌声震醒,她便被扶了出去,一直就懵懵懂懂,对当时的情况稀里糊涂的,心里唯一清楚的就是甄十娘做了天下女子都引为大耻的事儿,丢尽了祖宗的脸。

    见沈钟磬不但不责备她,还一口一个十娘叫着,气就不打一处来,抬手就给了沈钟磬两巴掌,“……你倒说说,她做了那样败俗的事情,还光荣了!”

    说到底,甄十娘以女儿之身偷偷在外行医确实不合礼仪,对于母亲的指责,沈钟磬无话可说。

    见他不语,老夫人索性骂了起来。

    “大哥刚受了鞭笞,娘就饶了他这次吧。”沈忠信在一边不停地劝,“您瞧,大哥脸都白了。”

    瞧见沈钟磬灰白,老夫人这才住了口,心里尤不解气,又问道,“她呢,又给藏哪去了,怎么没领回来!”

    让碧月准备了铺了石子的蒲团和家法,就等甄十娘回来罚跪责打,把甄十娘远远地撵出将军府,已经不能消了她的心头之恨。

    “要给七皇子瞧

    病,她被万岁留在了宫里。”

    听到是万岁留的,老夫人没言语。

    沈忠信眼前却一亮,趁机说道,“……为给七皇子寻求名医,万岁张榜半个多月了,一直无人能治,若这次能被大嫂治好,就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儿呢。”

    光宗耀祖?

    老夫人心一动,抬头看着沈钟磬,“……她真能治好七皇子?”

    沈钟磬就想起他回来前甄十娘和太医们会诊,大家商讨了一个多时辰,都束手无策,“……太医已隐晦提出,让准备后事。”

    老夫人听了就一阵失望,“……就说她没那个能耐!”

    听出母亲的话似有活动,沈钟磬心扑地一跳。

    母亲这话的意思……如果甄十娘能治好七皇子,向世人证明她有绝世的医术,是不是就能接受她行医的事情,以后不再以她为耻?

    那怕不能融洽相处,只要她们婆媳不再相看两相厌就好。

    想到母亲能和甄十娘前嫌尽释,沈钟磬激动的脸色涨红,正琢磨怎么能用事实向母亲证明甄十娘的绝世医术,证明她其实是个受人敬仰的神医,就见老夫人脸色忽然一沉,“……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怎么处置?

    沈钟磬怔了一下,还能怎么处置?

    她那娇弱的体质,打不得骂不得的,他今天已经对她够严厉了啊,想到甄十娘白天竟破天荒地的跪了自己,沈钟磬磕头说道,“……儿子会好好教训她,回去后严禁她踏出祖宅一步。”

    祖宅离将军府十万八千里,里面都是甄十娘的人,她出不出祖宅,将军府没人会知道,想到这样也不会委屈了甄十娘,沈钟磬说的也坦然。

    不是不孝,甄十娘确实没有大错,可母亲对她偏见太深了,他只能这样。

    啪的一声,老夫人一个茶杯扔过来,擦着沈钟磬身边摔在地上,连茶水带玻璃渣洒了一地,浸透了沈钟磬的衣服。

    沈钟磬一动没动,“母亲……”

    “这就是你的惩罚!”老夫人面色狰狞。

    沈钟磬连着磕了几个头,“……她被万岁留在宫里不能亲自给母亲请罪,儿子代她给母亲磕头请罪。”

    见他竟然想代甄十娘受过,老夫人气的浑身直哆嗦。

    “娘……”见老夫人又伸手去拽东西,沈忠信看不下去,忙一把抱住,“大嫂身子不好,您就别难为大哥了。”

    “好,我不为难你!”老夫人指着沈钟磬直喘粗气, “你立即给我写休书休了她!”又道,“是你说她命不长了,我才勉强让你留下她养在府外,现在她做出这种下贱的事情,别说我狠心,这个女人,我们沈家是再也留不得了!”见沈钟磬皱眉,又狠狠道,“……你别指望写了休书再偷偷地养在府外,这次从宫里回来就立即绑去家庙,找几个婆子看着天天吃斋念经,给祖宗赎罪!”

    这怎么可以!

    “母亲!”沈钟磬抬起头,倔强的眼底布满了红丝。

    “娘……”见母亲触了大哥的底线,眼见气氛要僵,沈忠信连忙打圆场,“大哥和大嫂是先帝赐婚,大哥不能随便休的。”

    沈钟磬瞬间冷静下来,“二弟说的是,万岁连下了两道圣旨,又赐封她为五品诰命,不准我和离。”

    老夫人神色一顿。

    一时气糊涂了她竟忘了这些,只一怔神,她又气愤填膺,“她做了这么败德的事情,难道也不能休!”

    “那也得看万岁的意思。”沈忠信笑着劝道,“大哥刚挨了鞭笞,又累了一天,您就让他先回去歇着吧。”又道,“……大哥后日还要出门。”

    想到不能休了甄十娘,满腔怒火的老夫人越发地看沈钟磬不顺眼,“滚!”她猛喝一声。

    沈钟磬身子一阵僵硬,他磕头了个头,“儿子告退。”语气中有股浓浓的失落。

    出得门来,五个姨娘齐刷刷地站在回廊中。

    “将军……”看着他憔悴的面容,几个姨娘泫然欲泣。

    沈钟磬身子顿了下,随即面色冷漠地大步朝外走去。

    见他看都没看自己一眼,楚欣怡眠了抿唇,略一迟疑,她快步追了出去。

    其他姨娘犹豫了下,又目不斜视地立在那儿,直看着沈忠信推门出来,杨岚和李彩香对视一眼,推门走了进去。

    ……

    “将军!”楚欣怡一直追到院门口。

    沈钟磬回过头。

    “姐姐……真的做了那种事情?”怯懦的语气中带着一股不可置信。

    沈钟磬没言语。

    楚欣怡又咬了咬牙,“……将军真能容的下?”

    ps:状态不太好,欠的双更下周补上,下周双更一周。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太后

    沈钟磬转回身,“怡儿不要跟着别人起哄,夫人救死扶伤,是大义……”亲眼见过甄十娘面对伤者的坚持和热忱,沈钟磬打心里钦佩她,“怡儿忘了,你也曾想找她瞧病的。”顿了顿,“待我从祁国回来,亲自带你去祖宅让她给瞧瞧。”

    她才不稀罕!

    亲耳听到沈钟磬竟这样评价甄十娘,楚欣怡感觉自己的心碎了。

    “她终究是做了伤风败俗,丢祖宗脸面的事儿!”楚欣怡声音有些尖。

    沈钟磬身子一阵僵硬,神色候然冷下来。

    感觉空气骤然变冷,楚欣怡也发觉自己失态,她使劲抿了抿唇,换上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楚楚可怜地看着沈钟磬。

    “……太晚了,怡儿进去吧。”沈钟磬转身就走。

    “将军……”楚欣怡一把拽住他,“刚刚是婢妾不好,婢妾只听将军的,以后不会再听别人胡说八道了。”话题一转,“将军才受了鞭笞,婢妾帮您包扎一下吧。”冷战僵持了这么久,楚欣怡主动打出了求和信号。

    是从甄十娘进府,还是从沈钟磬当众被老夫人训斥那天……楚欣怡已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沈钟磬就再没进过碧竹园,骤然发现这个事实,楚欣怡才惶恐地感觉道,斗甄十娘已经是其次,她目前最主要是和沈钟磬修补关系。

    只有像以前一样使出绕指柔的功夫笼络住沈钟磬,她才有资本继续跟甄十娘斗!

    沈钟磬马上就要走了,再不能跟他冷战,她一定要在这两天里极尽所能地伺候好他,让他身在祁国也能时时想起她的温柔。

    邀请很明显,身段放得这么低。他一定懂得。

    楚欣怡脸颊绯红看着沈钟磬。

    门口大红灯笼幽暗的烛火映在刚毅俊秀的脸上,迷迷离离的,让楚欣怡有种陌生的感觉。

    “已经在宫里上过药了,幕僚都在书房等着,我还有事情要处理,怡儿先回吧。”声音一贯的温和,沈钟磬脚步却没有一丝留恋。

    望着消失在黑暗中桀骜不驯的背影,楚欣怡猛地朝身边的树干狠狠地一抓。

    树干上立时起了五道白檩子。

    ……

    “……这花啊,也和人一样。”太后坐在临床大炕上精心地修剪一盆凤尾竹。“你要时常地给它浇水,施肥……还要把长歪的枝叶剪掉,才能开出可人的花。”放下剪刀,双手捧起花盆左右端详。

    “要说侍弄花草,这宫里再没有比太后更有耐心的了……”大宫女碧玉嘻嘻笑道。“连祁国使者都对您花苑里的花连连称奇,赞不绝口,尤其那盆蕙兰缟草,不仅叶上透着缟纹,开了花,连花瓣上都带着缟纹,祁国使者说。那叫叶花双艺,他活了那么大,只在南越见过,还想花千金向万岁讨要呢。”

    “他敢送出去。”太后把花盆放回窗台。“沈将军一共弄回了十株,哀家培育了一年,好歹才养活了那么一株……”

    “知道是您的最爱。”碧玉讨巧地说道,“万岁没敢答应。让人赏了祁国使者五盆十八娇。”

    殿内太监宫女跟着嘻嘻笑起来。

    太后的贴身女官香桃走进来,瞧见殿内一派热闹的气氛。欲言又止。

    太后眼皮都没抬,“……她还没走儿?”

    “兰香已经跪一下午了。”香桃福身施礼,“誓死要见太后一面……” 兰香是兰心的妹妹,酒宴散了,万岁首先就处死了兰心、福宝等人。

    姐姐死了,兰香就一直跪在慈宁宫门口求见太后。

    “她们姊妹倒都是个忠心的。”太后叹息一声,“你让她回吧,哀家帮不了她。”

    “太后……”香桃目光犹豫地看了看左右。

    太后挥手打发了众人,看着香桃。

    “兰香祭出一块玉佩……”香桃从袖笼中掏出一块半月形玉佩呈上去,“说您当年曾和安庆侯结过盟,承诺他只要祭出这块玉佩您就会无条件为他做一件事儿……”小心翼翼地看着太后,“兰香是来求您践诺的。”

    太后就皱皱眉。

    当年镇国公当道,其女徐宁徐贵妃独霸后宫,对自己的后位虎视眈眈,性命岌岌可危,为借当年还是太子少师的安庆侯之力,她亲自送出了这块玉佩,并许下了那个承诺。

    慢慢地摩挲着久违的玉佩,一如既往的温润,只是,心情到底不同了。太后幽幽叹息一声,“……当年他帮哀家保住了后位,哀家也保了她的女儿为后,这么多年郑贵妃独宠后宫,哀家也没让她当了皇后,也算对得起侯爷当年的相扶之恩了。”追忆往事,太后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去告诉兰香,不是哀家不践诺,当年哀家承诺时曾

    说过,所行之事必须是哀家能力许可……若仅仅是杀了几个人,哀家只当她是撒娇,骄纵出格了点,还可以在万岁面前保一保她,可惜……”太后摇摇头, “她触了万岁的底线,哀家无能为力。” 铿锵的语气不容置疑。

    笑话,自己又不是傻子,她父女要谋夺自己亲儿子的江山,自己怎么可能再去践诺保她!

    香桃摇摇头,“兰香说她主子自知罪无可恕,不求保命……”

    不求保命?

    太后抬起头,那她祭出这块玉佩是要干什么?

    “她想求您帮她杀一个人……”

    杀一个人?

    太后眉头一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玉佩,“让兰香进来吧。”

    ……

    “沈妃娘娘特意遣了公公来看您,让您想开心,千万别钻了牛角尖,气坏身子。”沈忠信走了,碧月才把下午的事儿说了。

    老夫人皱皱眉,“沈妃娘娘没说那贱人能不能医好七皇子?”

    “说是夫人也束手无策……”紫月端了一碗汤药进来,听了就插嘴道,“奴婢听今儿来给您诊脉的李太医说,七皇子怕是没救了。”

    老夫人就冷哼一声。

    大姨娘杨岚和二姨娘李彩香敲门进来。

    “……做了这么败德的事情,令祖先蒙羞,难道万岁还不准休了吗?”杨岚接过汤药亲自喂老夫人,“果真如此,天下女人都争相效仿,还有纲常吗?”

    老夫人就点点头。

    这也是她心中一直存着的疑虑,那贱人做了这么败德的事情,还不能休,真是气死她了。

    李彩香捡了个蜜饯递到老夫人嘴边,“……几年不见,夫人到底出落的闭月羞花了,是男人都会怜惜。”

    老夫人心里又一阵闷堵。

    “姨娘快别说了……”见老夫人黑了脸,碧月忙连连摆手,“刚刚将军也说了,夫人是万岁圣旨留下的,难道还不明白吗?”看看案头的漏壶,“……天不早了,两位姨娘也早些回吧。”

    杨岚一哂,“那是之前,她做的事情没有败露,现在满上京城都知道我们将军府里竟出了……” 声音顿了顿,余光瞧见老夫人额头的青筋又鼓了起来,她话题一转,“万岁也该改变初衷了。”

    “就是。”李彩香附和道,“……凡事都得尝试了,才知道能不能行?”

    老夫人扭头就吩咐碧月,“……去请将军过来!”

    “老夫人万万使不得。”吓得杨岚和李彩香连连摆手,“将军若真心想休了夫人,又怎么会宁愿挨鞭笞和您的谩骂都不松口。”

    想起沈钟磬刚才离开时的那一脸倔强,老夫人就磨了磨牙。

    “要婢妾说,老夫人也别指着将军了。” 杨岚趁势说道,“左右这事早已传开,老夫人就直接去金銮殿当众击登闻鼓,求万岁做主!”

    老夫人心一动。

    也是,当众休了她,表明自己的立场,至少也能在人前挽回些颜面。只是,老夫人又蹙了蹙眉。

    自己终究是个妇人,这样好吗?

    这样不管不顾地去击鼓,会不会影响了儿子的前程?

    “怕什么,您也是御赐的四品诰命!”见老夫人犹豫,李彩香劝道,“……再说,还有沈妃娘娘呢。”

    这话若是楚欣怡说,老夫人或许会怀疑她的目的,可是,由大姨娘和二姨娘说,就不一样了。

    杨岚和李彩香自进了门就安安分分的紧守妇道,一心一意地相夫教子,退一步说,就算休了甄十娘,也没他们上位的份,对她们来说,这个家里谁当主母都一样,她们没有理由去谋害谁。

    她们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甄十娘的确做了人神共愤的事儿!

    给祖宗蒙羞,连家里的姨娘都不耻她!

    这念头闪过,老夫人脸上就现出一丝刚毅。

    为了那个贱人,他都敢当众违抗懿旨置沈家满门的性命于不顾,自己又为何要在意他的前程?

    自己这一身荣华富贵可都是沈妃娘娘给的。

    那贱人做了这么败俗的事儿,不休了她,相信沈妃娘娘在万岁面前也抬不起头!

    ……

    “……将军的伤恢复的真快,再有三五天就可以动水了。”给沈钟磬换了药,甄十娘一边伺候他穿衣,一边暗赞他体质的强健,昨天还那么重,一条条血凛子一寸多高,今天便消了大半,已经开始结痂了。

    放在她,小小的一道口子,都要烂上半个月。

    “七皇子怎么样了?”余光瞧见甄十娘眼睛直盯着自己身体赞叹,沈钟磬嘴角都翘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击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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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和太医商讨的方子,到今晨一点效果都没有。”提到七皇子,甄十娘又蹙起了眉。

    明明症状都对,为什么药不见效呢?

    沈钟磬想了想,“我把卢俊和钟霖都请来吧,让他们也帮你出出主意。”

    想起沈钟磬昨天说的要送自己回去的话,甄十娘诧异地眨眨眼,他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这煞星一向固执己见,打定的主意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总是个皇子,你治好了他就是大功一件,我在万岁面前也有面子。”见甄十娘探究地看自己,沈钟磬神色有些不自然。

    若甄十娘治好了七皇子,母亲就会对她改观,至少不会再以她为耻了,婆媳关系这么紧张,也是五年前她种下的因,他真心地希望她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善老夫人对她的看法,可沈钟磬潜意识地觉得,他若直说了,甄十娘一定会反感。

    没那么简单吧,他这么自大的一个人,怎么会借助女人之势博面子?

    沈钟磬一跟她撒谎,眼睛就会看向别处,说话也没那么硬气。

    甄十娘看着沈钟磬游移的目光有些好笑。

    七皇子的病很奇怪,她原本也想多观察几天,当下也不点破,笑着点点头,“嗯,到时妾让纪怀锋在宫门口接我回梧桐镇。”言外之意,临走前她不去给老夫人请辞了。

    交泰殿前老夫人一句话把她推向绝境,让甄十娘彻底醒悟,她和老夫人之间,不是简单的婆媳矛盾,她们之间是不能两立的。老夫人对她是恨,是不死不休的恨。

    若她还奢望自己卑躬屈膝地忍让就能化解,就是白痴。

    至此,甄十娘已经完全放弃讨好老夫人的打算,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天道酬勤,生命有限,她才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

    左右她们一个住梧桐镇,一个住上京城,以后就井水不犯河水好了。

    “嗯……”想到母亲也正在气头上。甄十娘避开也好,沈钟磬就点点头,“到时你找个小公公去给纪怀锋传个信就行。”

    “妾身份这一揭穿,少不得会有人登门求医……”甄十娘细细地斟酌着,“还求将军告诫将军府的人。不要把妾在梧桐镇的住址传出去。”都知道沈钟磬的嫡妻在乡下,但,具体住哪儿,便是将军府里也少有人知道。

    当初曹相爷就曾下过很大功夫,都没能找到隐姓埋名的甄十娘。

    提这个要求,甄十娘并非是想尊沈钟磬的意思不再行医,更主要的。在梧桐镇寡居五年,镇上的人都知道她有两个儿子,若知道她就是大将军夫人,简文简武的身世就别想再瞒住。

    身份被揭穿了。隐隐地,甄十娘有种简武简文的身份也瞒不了多久的预感。可是,知道了老夫人这么恨她,她越来越恐惧简武简文身份被揭穿的下场。

    这算不算垂死挣扎?

    甄十娘心里叹息一声。她不知道一旦恨不能她立即死了的老夫人知道了简武简文的存在会怎么样?

    见她没有趁势继续行医的打算,沈钟磬很欣慰。“你放心,这件事儿我早就吩咐高全封口了。”想起自己这一走少说要三四个月,沈钟磬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惆怅,老夫人不喜她,大皇子又执意要报复……突然之间,他有些担心把甄十娘一个人留在祖宅,不自觉地唠叨起来,“我不在期间,你就在梧桐镇好好休养,千万不要到处乱走……”

    “嗯……”甄十娘低头收拾药品。

    见她不专心,沈钟磬一把拽过固定在怀里,“我会再给祖宅加派五十个侍卫,以后就是去喜鹊家也要带着侍卫。”

    甄十娘身子有些僵,“哪有那么夸张,祖宅现有的那些侍卫都没地住呢。”到现在还二十几人一起挤在厢房里。

    “五十个我还嫌少!”沈钟磬脸色一板,“后院修好就有地方了……”想了想,“你嫌地方小,我让余庆把祖宅北面那两趟房子都买下来,把整条胡同都圈起来……”这样她更安全,越想越觉的这个主意不错,沈钟磬又点点头,“我立即吩咐余庆去做。”

    他这人就是这样的霸道。

    甄十娘无语。

    见她不再争辩,沈钟磬又继续说道,“遇到朝中有大事,万岁要宣你进宫,你就找萧煜,祖宅这面纪怀锋、余庆解决不了的大事,就去丰谷大营找卢俊……”轻轻拥着甄十娘,沈钟磬一样一样地交代着,心里好像有一堆事情交代不完。

    声音柔和,气氛很温馨。

    甄十娘身子渐渐软了下来,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心里奇怪一向惜言如金的沈钟磬怎么突然变的这么婆婆妈妈了,嘴里不

    自觉就嘟囔了出来,“……你怎么突然像个老婆婆似的。”

    话一出口,两人都是一惊。

    屋子瞬间沉寂下来,只听见漏壶流沙的刷刷声,沈钟磬慢慢松开了甄十娘。

    甄十娘就势跳到地上。

    气氛有些尴尬,甄十娘想说点什么,抬起头正对上沈钟磬看过来的眼,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两人同时别过脸去。

    有小太监进来,“褚大夫进宫了,万岁请沈夫人过去会诊。”

    甄十娘趁势说道,“……将军先休息吧,妾过去看看。”

    直走出偏殿,甄十娘脚步才缓下来,暗暗为自己刚刚的话心惊,什么时候起,自己竟开始和他撒娇了?

    这念头一闪过,甄十娘心里莫名地生出一股不安。

    褚大夫名叫褚榆,是大周有名的神医,年轻时曾因成功地控制了一场大瘟疫而深受先帝青睐,因其誓死不肯从仕,被先帝首开先例封为五品游医,和太医院使一个级别,因年龄大了,这些年一直隐居在百泉,这次因七皇子有病,万岁下旨也把他请了来。

    “……老师以为七皇子病情如何?”见褚榆从七皇子的病案中抬起头,院使将大人问道,“……学生的方子可有毛病?”将太医当初就是受褚榆举荐进的太医院,他们也算是半个师徒。

    褚榆摇摇头,“老夫诊得也是痰蒙,这方子……”他又皱眉看着手里的药方。

    “……是学生昨夜和沈夫人敲定的,老师看有何不妥?”将太医谦恭地解释道,回头看了眼甄十娘。

    “……你就是熬阿胶的那个简大夫?” 褚榆目光落在甄十娘身上,“听说你曾经成功地控制了一场大头瘟。”目光祥和,褚榆语气中隐隐带着一股倾佩。

    对着这位白发须眉的老者,甄十娘油然而生一股亲昵,“……先生过讲了,是因季节不对,头瘟是风热邪毒,多发在应寒反温的季节,深秋一般不会爆发,我也只是凑巧罢了……”

    “凑巧……”褚榆愤慨摇头,曾经控制过瘟疫,他最知道这里面的责任和艰辛, “凑巧也得有敢于承担的魄力, 没有十足的把握,谁也不敢去凑那个巧!”又道,“你那个预防的方子我看了,的确是个奇方,没有那方子,很难说深秋季节就爆发不了瘟疫。”语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众人不觉间对甄十娘肃然起敬,连端坐在太师椅上的万岁都有三分动容,不由多看了甄十娘几眼。

    甄十娘满头大汗。

    她很不习惯被人这么当众夸赞,但也知尊者面前,过份谦虚就是虚伪了,索性闭了嘴。

    “……沈夫人对七皇子怎么看?”褚榆问道。

    “……我诊断也是风痰壅塞。”甄十娘又摇摇头,“……昨日换了方子,七皇子病毫无起色,难道……”她声音有些迟疑,抬头看着褚榆,“不是痰蒙?”又摇摇头,“……也许是我们用的方法不对。”

    “痰壅不用化痰之法,还有何法?”众人齐刷刷地看向甄十娘。

    “我也不知道……”甄十娘坦然地看着大家,“我只知道,既然这个方子治不了病,就一定是错的!”

    众人刷地把头低了下去。

    他们之中,还没有人敢如此坦诚地面对错误。

    “沈夫人说的是……”褚榆点点头,看向万岁,“臣三年前曾诊治过一个类似病人,老夫用尽了一切方法,那病者昏睡到第十天头上,到底还是去了。”

    言外之意,七皇子能活到现在,全是因生在皇家,有各种贵重的药物养着。

    连甄十娘都束手无策,皇帝心里也早已有了准备,听了褚榆的话,没再像前几次那样发怒,只是神色晦暗了几分。

    殿内沉寂下来。

    有小太监满头大汗地跑进来,“回万岁……”一眼瞧见甄十娘,声音戛然而止。

    “什么事儿?”万岁语气严厉。

    小太监扑通跪了下去,眼睛盯着甄十娘欲言又止。

    万岁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甄十娘身上,缓缓说道,“朕不会放弃七皇子,众爱卿再好好参研参研!”说着,他站起身来,带着小太监走了出去。

    甄十娘慢慢地转过身,皱眉看着已走出殿门的明黄色背影。

    小太监看着她欲言又止,这事儿一定是和她有关。

    到底什么事儿?

    趁大家围在褚榆身边议论,甄十娘打发了秋菊出去打听。

    不是她多好信,这是深宫,如果消息不够灵通,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老夫人当众击登闻鼓,要求见万岁,想休了你。” 很快地,秋菊脸色苍白地跑回来,拉了甄十娘来到殿外,“午门前聚满了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 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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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钟磬瞪眼看着萧煜,“……你还有什么说的!”

    这还算兄弟吗?

    最初发现甄十娘就是简大夫时,他首先就去找萧煜印证。萧煜竟然告诉他简大夫是男人!

    他一个头磕在地上的手足兄弟,竟然这么骗他!

    萧煜脸色紫红。

    直到现在,他还一直苦思不解,“这么隐秘的事情,风声是怎么泄露的?”简大夫的名号已经彻底被甄十娘弃了,几个月来,简大夫人也销声匿迹已经快被遗忘了,怎么会一点征兆都没有突然就被翻了出来?

    而且,竟好巧不巧地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寥寥可数,到底是谁,出卖了甄十娘?

    “……那日在宫中,知道贤弟脾气不好,弟妹怕你知道了会责罚她,跪求我替她保密,并承诺以后不再行医。”心里发虚,萧煜不敢看沈钟磬的眼,“想到她之前也是为生活所迫,又主动弃了简大夫的名号,我便应下了。”声音有些迟疑,“弟妹这些年吃尽了苦,身子又折腾成那样……我……也是怕贤弟再因这件事儿对她耿耿于怀,不肯罢休……”摇摇头,萧煜没说下去。

    她宁肯去跪求萧煜,都不相信自己!

    骤听这话,沈钟磬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他脸色由黑变白又变的青灰……

    萧煜就叹了口气,“贤弟……”

    “你们还有什么瞒着我?!”沈钟磬蓦然抬起头。

    毫无预警地,他又想起了那个手炉。

    你还有两个儿子!

    话险些脱口而出,想到沈钟磬后日就要出使祁国,一走几个月,沈老夫人又对甄十娘恨到了骨子里。现在实在不是认子的好时机,唇边的话生生地被萧煜咽了回去。

    还是忍忍吧,等他从祁国回来再说。

    见萧煜神色顿住,欲言又止,沈钟磬目光就是一凛,“还有什么!”这句话几乎是用吼出来的。

    想到萧煜和甄十娘竟然背着他还有秘密,沈钟磬心里骤然生出一股撕裂般的暴躁。

    也知自己刚才没沉住气让沈钟磬起疑了,略一迟疑,萧煜想起了甄十娘的药厂。“弟妹还……”

    正说着,荣升匆匆跑进来,“……将军不好了,老夫人在午门前击登闻鼓要休了夫人!”

    “什么!”

    萧煜和沈钟磬腾地站了起来。

    “贤弟先去劝住老夫人……”反应过来,萧煜推了还在发怔的沈钟磬一把。“……我去求万岁!”

    ……

    午门外,人山人海。

    “……原来名声赫赫的简大夫竟然就是将军夫人啊。”

    “难怪行踪那么隐秘……”

    “沈老夫人疯了,家里出了这么一个神医不好好供起来,竟要往外撵?”

    “要休儿媳妇关上门休就是了,跑这儿来击什么登闻鼓?”

    “她疯了……”

    “这老太婆本来就是个疯子……”

    “……”

    围观的人群指着老夫人议论纷纷。

    民间游医虽然不受尊重,可一旦达到了巅峰,就不会再被视为九流。相应的,百姓只会尊崇!

    原本甄十娘的身份只是在重臣中公开了,有沈钟磬这个煞星压着,没人敢往外传。上京的小老白姓还不知道,被沈老夫人这么一闹,甄十娘就是简大夫的事情立时在上京城传开了,整个上京城顿时沸腾起来。

    官宦内眷不齿甄十娘的行为。认为她女流之辈又出身名门就不能行九流之术,老百姓心中却没有这些规矩体面。在他们心中,神医就是神医,身怀起死回生之术,一心治病救人就是活菩萨,要比那些道貌岸然吃人肉喝人血不拉人屎的贪官污吏强一百倍。

    为生活所迫,他们的妻女也常常要抛头露面跟着他们一起谋生活,其中不乏有做鼓手戏子甚至卖身为婢的,论起来,行医不知要比这些高贵多少倍呢。

    杨岚和李彩香都没料到,他们鼓动老夫人来击登闻鼓非但没有诋毁了甄十娘,反而使她人气大盛,尤其上京城那些有名的大药铺,已经悄悄吩咐家人准备好马车,只待甄十娘被休出了将军府,一定要抢先接回去供养起来!

    得到这颗摇钱树,就不愁赚不来滚滚的金元宝。

    沈钟磬脸涨成了猪肝色,“儿子不对,回府后要打要骂都可以,母亲好歹先回府吧。”伸手去接老夫人手里的鼓锤,“儿子这就送您回去。”

    老夫人一把推开他,“家门不幸,出了这样的媳妇,到现在你还想护着她?”

    “母亲……”

    “你说,你到底休不休了她!”老夫人语气咄咄逼人。

    沈钟磬涨红着脸强忍着一股耐心,“她对儿子有救命之恩,无父无母又得了绝症,儿子不能抛弃她。”

    老夫人二话不说,转身又去击鼓。

    “将军好歹先答应了,安抚下老夫人,剩下的事儿回头再说……”荣升压低了声音在沈钟磬耳边劝道。

    做不到的事情,他怎么能轻易承诺!

    沈钟磬浑身的肌肉都紧紧地绷成一团。

    “……母亲,您是我的亲娘,求求您了!”沈钟磬扑通跪了下去。

    一瞬间,玉柱倾倒,金山推蹦。

    “快看啊,大将军跪了!”

    “跪那个疯婆子了!”

    ……

    人群疯狂地尖叫起来。

    荣升连忙吩咐侍卫围了一堵人墙挡住沈钟磬。

    老夫人身子一震。

    之前被震耳欲聋的鼓声掩盖,她根本没有听到围观的人议论了些什么,一声刺耳的疯婆子让她的身体直直地僵在了那儿。

    怎么回事儿?

    她大义灭亲,休了伤风败俗的甄十娘,是为民除害啊,大家不是该赞扬她。给她歌功颂德吗?

    怎么竟骂她是疯婆子?

    正懵懂间,有小太监匆匆跑出来,“万岁宣沈将军和沈老夫人进殿……”

    见老夫人终于扔了鼓锤,荣升擦擦额头的汗。

    太和殿中,万岁,沈钟磬和萧煜三人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甄氏对臣有活命之恩,无家可归又身染绝症,臣决不会休了她!”沈钟磬蛮不讲理地看着万岁,“万岁看着办吧。”

    “……也就你敢跟朕这么说话!” 万岁啪地一拍桌子。 “你母亲说的明明白白,甄氏失德,七年无出,又身患恶疾……” 一把将沈老夫人的请折扔给沈钟磬,“你自己看看。这一条一条的,有根有据,你让朕怎么驳?”瞪眼看着沈钟磬,“让朕看着办,好!朕就准奏!”

    沈钟磬眼睛瞪成了环形。

    到底还知道对方是皇帝,什么是底线不能触,沈钟磬用尽全力才没将“你敢!”两字吼出口。 “……母亲之所有如此不待见甄氏,也是万岁当年所赐,若甄氏没得绝症,身体强壮。臣一定会让她跪在母亲面前磕头认错,任母亲责罚,直求到母亲原谅为止。” 他瞪眼看着万岁,一副你敢不承认我就吃了你的模样。“……如今甄氏身体孱弱,不堪再跪求责打。解铃还须系铃人,她们婆媳的恩怨就应由万岁出面化解。”

    沈钟磬说的一点不假,甄十娘和老夫人关系之所以这么僵,都是他当初让安庆侯离间的结果,可敢当面这么揭短的人,沈钟磬还是第一个!

    万岁一阵头疼。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沈钟磬对他忠心不二,有胆有识,他就是这个脾气,认准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话说回来,也就是沈钟磬这份刚直莽撞,才让自己对他格外放心,他若和萧煜一样谦和谨慎,凡事含而不露,自己也不敢把掌控大周命脉的兵权扔给他就不管了。此时面对沈钟磬的无赖,万岁还真没办法。

    拉出去砍了?

    谁给他统一三国?

    责打一顿?

    昨天刚打完,后天还要去替他送六公主和亲,刺探祁国情报,要务在身,总不能让他带了一身伤连马都骑不了吧。

    罚俸?

    连续几次罚俸,连沈钟磬后年的薪俸都被他罚光了,闹得他还得从别处挪腾了补贴他。

    降级?

    和萧煜同年的状元,一文一武,萧煜早就是副一品了,他平倭寇,讨南夷,征南越,立下了不世的功劳,按说也早该升一品了,就因他常常气自己,这些年升了降,降了升的,连他亲手带出的副将都升到了二品,到现在他却还是个正三品,却是不能再降了,再降就进不来上书房了。

    没了沈钟磬,谁天天跟他吹胡子瞪眼给他解闷?

    三品官统领二品官,他大周国也就他沈钟磬独一份!

    直挺挺地坐在那里,万岁胸口一起一伏,气鼓气鼓地瞪着沈钟磬,对他邪招没有。

    气氛僵在了那儿。

    “……万岁不想驳了沈老夫人,沈将军又不想休了沈夫人,臣倒有一策。”一直沉吟不语的萧煜打破僵局,只是,他看着沈钟磬和万岁,“这还要委屈沈妃娘娘。”

    对上萧煜满腹算计的目光,沈钟磬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就你弯弯道多!”语气颇为不满。

    虽然萧煜没承认,但沈钟磬也猜到当初的离间计一定出自他手,对他这些阴损诡诈的计策,沈钟磬很不爽,尤其这些日子他因甄十娘被老夫人闹的焦头烂额,沈钟磬一想起来就有股想狠狠地揍萧煜和万岁一顿的冲动。

    不是还知道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这两个阴损的小人,他铁拳早打过去了。

    也知沈钟磬刚刚在午门前吃了一肚子的憋屈,现在恨不能见谁都咬两口,萧煜也不生气,他朝沈钟磬悠然一笑,“……贤弟不喜欢用诡诈之计,就算了。”

    见沈钟磬没了气势,万岁在一边煽风点火,“……沈老夫人的请折朕是没理由驳回,两位爱卿若都没办法,朕就准奏。”万岁悠闲地端起了茶杯。

    能看到沈钟磬丢盔弃甲,万岁先前一肚子的气消了一大半,他津津有味地喝着茶,一心想看看沈钟磬怎么开口求萧煜把计策说出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 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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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僵持间,有小太监进来回禀,“……沈夫人求见将军。”

    “……臣宁死也不会休了甄氏,上元节夜她对萧大哥和万岁都有活命之恩,你们看着办吧!”沈钟磬就势站起来,朝万岁躬身施了一礼,“臣先告退了。”

    见沈钟磬不待自己应允,就随小太监走了,万岁脸色一变,手里的茶杯嗖地飞了出去。

    听到身后啪嚓一声,沈钟磬身子顿了下,复又大步朝前走去。

    甄十娘正端着一杯牛奶茯苓露,眉头微蹙,手指来回地摩挲着光洁温润的青花瓷杯壁,听到门声,她抬起头来,“将军……”放下杯缓缓地站起来。

    不知是因为欠甄十娘太多心里愧疚,还是甄十娘的安详柔顺让沈钟磬舒心,抑或是她身上那股自然而然透发出的可以消磨一切杀戮的宁静,让他从内心里感到安宁,一见到她,沈钟磬因午门前的憋屈羞辱而集聚的满腔暴躁和狂戾之气一霎那便消失的干干净净,心瞬间便安宁下来。

    “……七皇子怎样了?”沈钟磬在甄十娘身边坐下,声音温润柔和,和之前在太和殿跟万岁萧煜吹胡子瞪眼判若两人,若此时万岁和萧煜跟着他进来,一定会跌破眼睛。

    同样是人,这差别咋就那么大呢?

    “褚先生也没办法。”想到众太医、民间大夫都一致认为七皇子无救,正商讨要写联名折子,甄十娘幽幽叹息一声,“苏醒的希望非常渺茫。”

    这就是说她也没办法了?

    沈钟磬眉头拧成了川字,“……你也没办法?”语气中带着股浓浓的失望。

    若她能医好七皇子,至少母亲就不会如此排斥她。横亘沙场,他指挥过千军万马。面对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的屠戮,他沈钟磬眉头都没动过一下,可是,面对他们婆媳两人间这化解不开的纠葛,他却感到了一股深深的无力。

    从没这一刻,沈钟磬是如此地渴望甄十娘真像传言中,身有起死回生之术,能从阎王爷手里把七皇子的命给抢回来。

    听出他的失望,甄十娘心里有股莫名的情绪流淌。

    起身接过宫女端进的茶,亲自给沈钟磬倒了一杯递到跟前。甄十娘挥手打发了殿内的宫女太监,“老夫人……”她声音有些犹豫,“在午门前敲了登闻鼓?”

    她知道了?

    也是。母亲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她若再不知道就是聋子。

    想起老夫人在午门前对她的羞辱,沈钟磬心里没来的一阵不安,“……你不用担心,一切有我。”躲开甄十娘的目光。他漫不经心地说道。

    一切有他?

    他霸道强势又敢于担当,她相信他是一堵挡风的墙。

    可是,再霸气那也是对别人,身为人子,人臣,他敢对他母亲。对万岁怎样?

    “七年无出,身患恶疾,妾早就犯了七出……”甄十娘看着沈钟磬的眼睛。“将军……还是和离吧。”

    我自不驱卿,逼迫有阿母。

    这是她前世读过的一篇古诗孔雀东南飞,庐江府小吏焦仲卿被母亲逼迫休妻时对妻子刘兰芝说过的话。

    婆婆不喜媳妇,便可以逼迫儿子休了,在古代。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从怡和殿一路走来,她一直考虑。有一个被夫家休弃的生母,简武简文会一辈子抬起不头,为儿子着想,她不该离开他,可是,这是个死局,由不得她选择!

    她已经有足够的财力保证简文简武能平安长大,也是时候离开他了,如果能抢得先机,争取和离,至少,简武简文长大后不会那么尴尬吧。

    她竟想离开他!

    骤听这话,沈钟磬心狠狠地一阵抽搐,“闭嘴!”他脸色一黑,暴喝一声。

    震的案上的茶具都发出一阵嗡嗡声。

    一句话都不让说完,这还让不让人活了,见过霸道的,就没见过这么霸道的!

    好半天,甄十娘才呼出一口气。

    二话不说,她起身就往外走。

    看着她倔强的背影,沈钟磬紧紧地抿着唇。

    手握门把,甄十娘身子停了下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她一转身又走了回来。

    见她回来,沈钟磬眼底瞬间浮起一层光彩。

    “将军……”坐回原处,甄十娘叫了一声。

    沈钟磬板着脸没言语。

    “有些事情不是发怒就能解决的,妾想和将军好好谈谈……”甄十娘心平气和说道,“妾知道将军脾气不好,但如论如何,这是关系妾今后何去何从的大事,还请将军能安下心来,听妾把话说完再发表意见!”目光咄咄地看着沈钟磬,甄十娘的语气从

    没有的坚持。

    逃避不是办法,无论如何,她也得和他把话说开了!

    被甄十娘看的心虚,沈钟磬气势消弭下来,他别过头去,冷哼一声,“你说!”

    “……将军不喜欢妾,却不肯听母亲的话抛弃妾,是因为妾身患绝症又无家可归,让将军不忍。”甄十娘真诚地看着沈钟磬,“妾很感激将军,也钦佩将军的磊落。”

    她竟然钦佩他磊落,沈钟磬眉宇间闪过一丝飞扬。

    甄十娘话题一转,“只是,妾身患恶疾不能为将军生育,将军今年二十有五,却一直无子……”见沈钟磬眉头立了起来,甄十娘急促道,“将军先听妾把话说完!”

    沈钟磬重重地哼了一声。

    “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将军不尊母命休了妾,背上不孝的罪名,会被人指脊梁的。”声音缓慢,甄十娘绞尽脑汁想着所有能说服沈钟磬的理由,“妾认了萧老夫人为母,离开将军也不算无家可归,将军若是心里过不去,妾……”她声音有些迟疑。“妾很想将军能把祖宅送给妾,妾在那里住惯了,以后喜鹊秋菊也有个栖身之地。”静静地看着沈钟磬, “妾是个没有前途人,将军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既然两人没有感情,妾是真心的不忍耽误了将军。”

    以为这是说服沈钟磬放弃自尊随波逐流同她和离的理由,可最后一句话说出口,甄十娘心里莫名地生出一股丝丝挠挠的酸楚。

    这才是她的真心话吧。

    他虽然从不懂尊重为何物,可她还是钦佩他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尤其交泰殿前为护她性命和万岁皇后对持时的铿锵之语,让她至今想起心还阵阵的悸动。

    不得不说,当初选择不合离留在他身边。潜意识里,她何尝没有恶意地报复和私心,她这一身痨病对哪个男人来说都是累赘,明知两人没有感情没有未来,却硬拖着不让他再找。耽误着他大好的光阴,她就是自私地想着他晚一年续娶,他未来的嫡子就会晚一年出生,对简武简文就多一分利益。

    现在主动离去,她是真心的,不想再耽误他。

    如果不是老夫人和她水火不容。如果不是他将军府后院还有个蛇蝎美人,她不介意坦诚简武简文的事儿在她死后就把儿子也还给他。

    相处了这么久,她相信他刚直的性子绝不会亏待了简武简文。但是,他对女人心机和政治上的白痴,让她实在不敢苟同。

    简武简文没长大前,绝不能落入楚欣怡之手。

    殿内异样的沉寂。

    甄十娘心里少有地泛起一股急躁。

    这煞星怎么回事儿,不该说的时候抢着要说。现在该说的时候他又不说了。

    甄十娘呼出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妾说完了,将军可以说了。”

    沈钟磬恍然才回过神,他直直地看了甄十娘好半天,问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知道,不孝有三,都是哪三条吗?”

    “这……”甄十娘语滞。

    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知道古代有三不孝,但最经典的就是这句,其他的,她还真就没用心考证过。

    “于礼有不孝者三,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正思索着他忽然问这个干什么,便听沈钟磬徐徐说道,“七年无出是因你曾被我遗弃五年,身患恶疾是我没尽到为人夫的责任,让你积劳成疾,六年前你与我有活命之恩,算是我的恩人,上元节夜你为救驾惹下了大皇子和皇后……”呼出一口气,“你现在身患绝症无家可归又被强敌惦记,我沈钟磬若在这个时候抛弃你就是不义,是猪狗不如的畜生,母亲逼我休了你也是不义,我若拱伏无违地屈从就是阿意曲从,陷亲不义,是大不孝!”

    最后一句话,语气铿锵有力,震的甄十娘耳朵一阵轰鸣。

    她惊愕地看着沈钟磬说不出话。

    这厮惜言如金,她怎么从来没发现他也有讲理讲据,这么能说的时候,几句话就令她这个最擅巧言狡辩的人竟也无话可说。

    还有,还有,他说六年前她救了他,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正惊愕间,却听沈钟磬又道,“什么有没有感情,夫妻之间,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霸道的语气不容置疑,“只你们女人唧唧歪歪的无病呻吟,愿意吟这些风花雪月,我们拜了堂,圆了房,你就我沈钟磬结发的妻子,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这一生我都要对你负责!”

    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这句话很爽,沈钟磬心情莫名地好了不少,声音也缓下来,他看着甄十娘,“……以后再不许你乱七八糟地说这些有的没的!”

第一百七十章 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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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甄十娘第一次发现有人能够把一段无爱的婚姻维持的这么理直气壮!

    面对这样的沈钟磬,甄十娘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妾是真心想给将军自由!”她咬了咬唇,“妾有义母,不算无家可归,即便外有强敌惦记,萧大哥也能保护妾不受其害。”

    萧煜现在算她的义兄,保护她安全也天经地义。

    “你闭嘴!”沈钟磬猛地一拍桌子,额头青筋直抖,“我的女人凭什么让他保护!”呼出一口粗气, “我明天就去中堂府取消萧老夫人认你做干女儿这件事儿!”

    还以为他学会跟人讲理了,三句话没说完就露出了蛮横无理又霸道的本色。

    直直地看着沈钟磬,甄十娘脸色青一阵,紫一阵。

    忽然,她腾地站起,转身就走。

    这是他第二次看到温淡柔顺的甄十娘被气成这样了,第一次是上元节夜她被母亲驱逐,他误会了她,她暴怒之下拿手炉砸他,看着甄十娘怒气匆匆的背影,沈钟磬刚毅的脸上现过一丝锥心的苦痛。

    她竟然说对他没有感情!

    她竟然想离开他,在他敞开心扉,想要全心全意地对她好的时候!

    “……我知道,这么设计你娶我,你很不甘心,可我真的喜欢你,从教军场上看到你第一眼开始……你别生气了,我以后会一心一意地对你好,就对你一个人好!”大婚夜她流莺般怯生生的声音又响在耳边。

    稚嫩的小脸,闪亮的眸子。

    即便在曾经遗弃她的那些岁月里,也偶尔能令他想起的那最初的青涩和那份令人窒息的执迷的爱恋。

    从什么时候起,都消失了?

    他从来都不知道。她倾注在他身上曾经以为是枷锁的爱恋在完全消失之后,竟会让他这样的疼痛,直是无法呼吸。

    除了粗暴地留下她,他甚至不知道他还能做什么?

    ……

    一把推开门。荣升慌乱地站直了身子。

    还带这么听壁角的?

    幸亏她和沈钟磬之间清清白白的,没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否则,还真是难堪!

    冷冷地扫了脸色涨红的荣升一眼。甄十娘迈步朝游廊尽头走去。

    “夫人……”荣升叫了一声。

    没回头,甄十娘身子停在了哪儿。

    “将军……夹在您和老夫人之间很辛苦的……”荣升语气中带着一股哀求,“因不肯休了您,将军刚刚在午门前当众跪了老夫人。他心里很烦躁苦闷的,您……就别在为将军添乱了。”

    他竟为了不休她当着天下人跪了老夫人!

    甄十娘身子震了一下。

    站在太和殿外汉白玉的台阶上,明媚的阳光透过殿前斑驳的树影洒在身上。生出一股融融暖意。闻着殿前的香樟树在阳光烘烤下发出的特有的浓郁清香,甄十娘的心渐渐地平静下来。

    听秋菊说,老夫人在午门前击鼓时,围了人山人海。

    当着那么多人,他宁愿忍受责辱下跪,也不肯答应休她。

    他……也不是那么好面子,那么……愚孝。

    还有药可救吧?

    只是。老夫人敲了登闻鼓,万岁又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儿?

    身为人子人臣,沈钟磬能拧过老夫人和万岁吗?

    摇摇头,甄十娘苦笑。

    ……

    老夫人紧张地坐在偏殿中,她面色有些发白,全没有之前在午门前击鼓时的神采。

    被带到这里半个多时辰了,万岁一直没召见她,老夫人就一直冥思苦想,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外面的人会骂她疯婆子?

    家门不幸,出了这么败德的媳妇,不该休吗?

    万岁到现在还没召见她,是不是也认为她午门击鼓之举太疯狂,是个疯婆子?

    一念闪过,老夫人脸色又白了几分。

    傅公公推门进来。

    老夫人慌张地站起来,福身施礼,“公公安……”

    “您是沈大将军的母亲,咱家怎敢受您大礼。”傅公公慌忙闪身让到一边,“老夫人可折杀咱家了。”摸摸几上的茶壶,脸色顿时一黑,回头冲伺立在两边的宫女太监喊道,“都怎么伺候的,茶凉了也不知道换!”

    立即有小太监跑过来拎了茶壶出去。

    傅公公就势在老夫人对面坐下,幽幽叹了口气。

    “公公可知,万岁何时召见老妇?”老夫人试探着问。

    “别提了……”傅公公头也没抬地摆摆手, “您来的真不是时候,万岁这两日正烦心呢。”

    “怎么?”老夫人神色一紧。

    “还……”傅公公张嘴要说,忽然又急急顿住,他挥手打发了两边的宫女太监,这才说道,“还

    不是因为沈妃娘娘之事儿……”

    沈妃娘娘?

    老夫人一激灵,暗道,“女儿又怎么了?”心里砰砰地跳,老夫人声音有些发颤,“沈妃娘娘……怎么了?”

    傅公公神色一阵犹豫。

    低头想了想,最后叹了口气,“罢了,您是沈妃娘娘的亲娘,这事儿您早晚得知道,咱家就不瞒您了。”

    老夫人就向前倾了倾身子,“公公请讲……”心紧紧地悬到了嗓子眼。

    “您也知道,太后一直不喜沈妃娘娘,说她太妖媚……”

    这个是事实。

    太后对女儿沈忠茹连升六级一跃为妃的事儿很不满,那次她去关雎宫祝贺,沈忠茹就偷偷地跟她抹眼泪,说受封礼上太后故意刁难。听了这话,老夫人心顿时蒙上了一层阴霾。

    女儿被婆婆不喜,始终是她的一块心病。

    奈何姑爷是连自己这个丈母娘见了都得下跪的一国之君,否则,她一定会让沈钟磬把女儿的婆婆给抓起来关上几个月,看她还敢不敢欺负自己的女儿。

    “……沈妃娘娘又惹太后生气了?”老夫人声音有些惴惴。全忘了自己今天来的目的。

    “还不是因为上次沈妃娘娘滑产的事儿,万岁宠娘娘,不顾产房污秽,在关雎宫连住了五天。惹得六宫怨声载道,一状告到了太后那儿,说关雎宫的污血冲撞了后宫的龙气,七皇子才会昏迷不醒……”傅公公一本正经地说道。“太后勃然大怒,说沈妃娘娘狐媚万岁,执意要将她打入冷宫,万岁正为这事儿头疼呢。”

    打入冷宫?

    这就相当于老百姓家的休妻!

    一旦女儿被打入冷宫。这一辈子就再没有翻身之地了。

    老夫人一激灵,“七皇子的病怎么会儿和沈妃娘娘有关,这是诬陷!”产房污秽。要冲撞也是冲撞万岁。怎么会冲撞了七皇子?

    “可不是……”傅公公跟着附和,“都是六宫嫔妃嫉妒沈妃娘娘独得圣宠,才编造了这些,万岁自是不信,奈何太后信啊。”傅公公看着沈老夫人,“老夫人您说,自古以来。哪有当娘的让休媳妇,儿子敢不听的?”

    “这……”

    老夫人身子一震。

    她想起了自己逼沈钟磬休妻的事儿。

    婆婆让休,这儿子敢不听吗?

    难道自己的女儿真要后半生都在那个连家庙都不如的冷宫里住着了?

    “万岁不舍的,这两日正为这事儿烦着呢。” 见她惶恐,傅公公趁势说道,“听咱家一句话,您就别烦万岁了,您今儿先回去,等过些日子万岁气顺了再来……”想起什么,又压低了声音,“太后与先帝伉俪情深,将军又是先帝指的婚,您这样不管不顾地让万岁推翻先帝谕旨,硬说先帝识人不明,传到太后耳朵里……”摇摇头,“怕是万岁就算在慈宁宫外跪上十夜,太后也会坚持把沈妃娘娘打入冷宫的。”

    可不是这个理。

    老夫人听得脸色煞白,“多谢公公提点,还请公公帮我传一声,那个请折有些欠妥,我改日再呈上来。”

    傅公公就擦擦汗。

    心里念了句,“阿弥陀佛,好歹把这个疯婆子给打发了。”

    刚喊了小太监进来送老夫人回将军府,就听宫门外一声高喝,“……太后驾到!”

    老夫人刚扶着桌案站起来,扑通一声,又跌坐了下去,不安地看向傅公公。

    太后来了,她要干什么?

    傅公公满头大汗。

    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他这面刚一提太后,那面太后就到了!

    不会是听到他背后说坏话了,来对质吧?

    稳了稳心神,傅公公转向老夫人,“太后又来逼万岁了,您先回府躲一躲,千万别再闹了,被太后知道您指责先帝识人不明,誓要休了他给指的儿媳妇,沈妃娘娘怕是再留不住了。”

    老夫人唬的脸色发白, “……都是这贱人做的好事!”

    “您还敢诋毁沈夫人?” 傅公公眉头一立,“您不知道,万岁这两日一直拖着不肯下旨将沈妃娘娘打入冷宫,就是希望沈夫人瞧好了七皇子的病,破了谣言,讨得太后凤心大悦,放了沈妃娘娘……你这话传到太后耳朵里,她一怒之下不让沈夫人给七皇子瞧病了,沈妃娘娘就一点机会都没了!”

    老夫人有些傻了眼。

    傅公公趁机给小太监使眼色。

    小太监上前扶了老夫人往外走,“……我说沈老夫人,你想休儿媳妇,早一天晚一天都可以,不差这一时儿,现在还是保沈妃娘娘要紧,若不想她被打入冷宫,你还是回去烧香磕头,祈祷您儿媳妇的医术高明,治好了七皇子!”

    老夫人连连应是,“……我立即回去给菩萨烧香磕头。”

    送走老夫人,傅公公回过头,若有所思地望着身后镶了九九八十一钉的朱红大门,暗道,“好好的,太后来干什么?”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两难

    丰谷大营和柳林镇离上京都不远,沈钟磬又用了军中的快马,阎王愁钟霖和卢俊巳时左右就先后被接进了宫里。

    “……师父真是名声赫赫的简大夫?”卢俊不可置信地看着甄十娘。

    “先生已经问了三遍了……”瞧见沈钟磬不自然地别过脸去,甄十娘微微地笑。

    也发现沈钟磬脸色有异,卢俊知趣地压下了满腹的疑问。

    难怪得了血崩,四年前就该死的人,她竟能逆天而行把命续到现在,骤然知道曾经被沈钟磬带着去他那儿求医的夫人竟然就是行踪隐秘医术高超的简大夫,阎王愁钟霖也震惊的闭不上嘴。

    只是,他可没卢俊和甄十娘那般熟,心里比卢俊还好奇,却是一句也不敢问,拘谨地给沈钟磬和甄十娘见了礼,便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

    奉命传话的太监返回来,“……万岁正陪太后在太和殿,让奴才带钟大夫和卢先生去怡和殿去给七皇子诊脉。”

    原来匆匆地接他们来,竟然是给七皇子瞧病。

    钟霖和卢俊恍然。

    皇榜早贴出来了,但钟霖为人谨慎,胆小怕事,自是不敢趟浑水,卢俊本就是个治疗跌打外伤的大夫更不敢去揭皇榜,病人可是七皇子,闹不好就会惹上杀身之祸。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甄十娘。

    这位名声赫赫的简大夫可是以治疗疑难杂症著称,有她在这儿,还请他们来干什么?

    尤其卢俊,嘴上没说话,眼里写满了疑惑。

    “皇子已经昏睡了三十五天……”甄十娘把七皇子的病情介绍了,“隐居在百泉的褚先生也奉旨来了,都束手无策。将军请两位先生来,也是想多个人多一条思路,大家集思广益,从不同角度参研。总能想出法子。”没有哪个大夫能包治百病,在前世这种会诊屡见不鲜,甄十娘说的很坦然。

    甄十娘曾给军医院培训了近两个月,她的这份豁达心胸和干练的组织能力沈钟磬和卢俊并不陌生。觉得她的话很自然。

    钟霖却睁了大眼。

    行医三十年,他知道医道世家对自家医术和名望有多保守,错愕的眼底闪过一丝钦佩。

    沈钟磬已经站起来。

    褚榆和太医们都在,怡和殿聚集满了人。见沈钟磬又带了两位大夫进来,忙上前纷纷见礼,平日也都听过彼此的名号。互相寒暄了一番。甄十娘亲自带两人进了寝殿。

    不知他们能不能帮甄十娘救活七皇子?

    一言不发地站在七皇子的寝殿前,面色冷峻地看着眼前那扇紧紧关闭的门,沈钟磬心里七上八下的,身侧的手掌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荣升神色紧张地走进来,“将军……”他附在沈钟磬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沈钟磬神色大变。

    他一转身,飞一般地走出怡和殿。

    怡和殿内一片哗然,众太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宫里又出了什么事儿,竟然让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大将军变了脸。”一时间,大家的心都悬了起来。

    太后坐凤辇走了,太和殿里剩下一片死人般的沉寂。

    小太监带萧煜进来。

    “……太后要把五公主下嫁给沈将军,换甄氏的命。”万岁把太后的懿旨扔给萧煜。

    太后要杀甄十娘?

    太后怎么突然参合进来,管起外臣的事了?

    石光电闪,萧煜想起太后和安庆侯当年曾结过盟,他扑通跪了下去,“万岁明鉴,沈夫人是因为上元节夜救驾,坏了安庆侯和皇后的好事,皇后才誓死要她的命。”

    “朕知道!”万岁一拳砸到龙案上,“但太后是朕的母后!”甄十娘是沈钟磬的心尖,是他的眼球,杀不得,可母命难违,即便身为一国之君,他又奈何,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爱卿可有何良策?”

    “沈夫人有救驾之功,万岁可如实告诉太后,求太后收回懿旨。”

    “朕求过了……”万岁叹了口气,“太后答应厚葬甄氏,并赐封谥号。”生尊死谥,男人苦挣一世都未必能得到,女人能得到万岁钦赐谥号,便是无上的荣耀。

    活着都不能享受,死了要这些虚名有什么用!

    萧煜继续磕头,“……沈将军和沈夫人都不在乎虚名。”

    提到沈钟磬,万岁心里一阵烦躁,“……那爱卿说怎么办?”

    不过一条命,就因为她是沈钟磬的妻子,他才这么为难。

    否则,早顺了太后的意。

    萧煜看看左右。

    万岁一挥手。

    两边的太监宫女悄悄

    退了出去。

    “……万岁可找一名与沈夫人样貌相似女子偷梁换柱。”萧煜压低了声音。

    还以为什么好主意!

    万岁强压着满腹的暴躁没有训斥萧煜,他耐着性子说道,“太后是朕的亲生母亲,朕怎么能这么欺骗她?”又道,“一旦被发觉,卿让朕有何颜面去见父皇!”掌管后宫长达三十年,扶持了两代君王上位,太后可不是三岁孩子,好糊弄。

    想到这些年太后虽然不理政事,可耳目却遍布后宫,萧煜一阵沮丧,他低声说道,“……交泰殿前您也看到了,沈夫人是沈将军的逆鳞,万岁若这么杀了……”萧煜摇摇头。

    “母命难违,爱卿让朕如何?”

    想起沈钟磬那么蛮横霸道,刚刚在午门前,还不得以当着万民跪了沈老夫人,萧煜哑然。

    “甄氏天生短命,即便朕不杀她,她也活不了多久……”万岁喃喃道,像是对萧煜说,又像是劝说自己,“就暂时留在宫中为七皇子瞧病,待沈将军走后再动手吧,就说恶疾突发……”声音顿了顿,“不治身亡,朕……会以命妇最高的礼仪厚葬她。”幽幽叹了口气,“朕会给甄尚书满门平反,也算对得起她救朕之恩了……”

    也只能如此了,萧煜挺直的身子软下去。

    诺大个太和殿中,只听见漏壶流沙的刷刷声。

    “来人!”沉寂中,万岁突然高喝一声。

    萧煜猛一激灵,他嘴唇动了几动到底没有发出声音,只眼睁睁看着傅公公应声走进来。

    “传朕的口谕……”万岁声音微微一滞,“太后来太和殿下诏之事,一律不得外传,否则,格杀勿论!”

    傅公公刚走,有小太监敲门进来,“……沈将军求见。”

    万岁一激灵,“不见!”

    这时候见那个煞星?

    他还想活得长一点!

    谁知,他这面话音刚落,那面沈钟磬已一把推开殿门,虎步生风煞气腾腾地走进来。

    殿内顿时一静。

    万岁直愣愣地看着他,连训斥的话都忘了说。

    沈钟磬目光缓慢地扫了一圈,落在瘫跪在地上的萧煜身上,沈钟磬身子震了震,他大步走上前,扑通跪了下去,“……听说太后要杀甄氏?”

    万岁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倚了回来。

    “甄氏有救驾之功!”见万岁不语,沈钟磬磕头说道,“皇后娘娘誓要甄氏性命,就是因为她坏了安庆侯的逼宫之举,救了万岁!”

    “太后是朕的母亲。”万岁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朕是一国之君,也是人子!”他看着沈钟磬,“我朝以孝治天下,朕权势再大,大不过一个孝字!”指着书案上太后的懿旨,“太后懿旨已下,你要朕如何?”

    “不孝有三,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为一不孝……”沈钟磬磕头说道,“甄氏对万岁有救驾之功,又身怀医术济世救人,无辜而被杀,传到天下人耳朵里,为大不义……万岁这样曲从,也是不孝!”

    直直地看着沈钟磬冷峻倔强的脸,万岁怒急反笑。

    “你倒是会跟朕讲道理了!”他腾地站起来,几步来到沈钟磬身前,弯腰看着他,“……甄氏对朕有救驾之功,朕杀她是不义,可这件事天下人不知道!”安庆侯谋反之事被压下了,甄十娘救驾的功劳自然也被压下了,“反之,甄氏以女子之身在外行医,虽没违反律法,可在世人眼里到底是败俗失德之事,连沈老夫人都引以为耻,在午门前击登闻鼓让朕休了她,闹得天下人皆知,现在太后为给天下女人一个警示下召杀了她,你让朕如何指责母后这是失义之事?”指着外面,“你现在就去让天下人说说,朕尊太后之命杀了甄氏,到底是不是阿意曲从,陷亲不义!”

    不怕沈钟磬跟他这样讲道理,万岁就怕沈钟磬跟他玩横的。

    他目光咄咄地看着沈钟磬,胸口一起一伏地喘着粗气,就差没说,“你拿你母亲没办法,现在我母亲要杀人,有理有据,我能拿我母亲有什么办法?”

    要讲这些,十个沈钟磬也跟不上万岁,他身子顿时矮下去。

    万岁说的不差,若没老夫人早上击登闻鼓,只朝廷重臣知道甄十娘行医之事,他还可以靠强势封了口,现在天下人都知道了,虽然甄十娘行医救人是义,到底于俗不合,太后要警示天下女人,强行杀了她也名正言顺!

    说到底,还是他的母亲,生生地把甄十娘推上了断头台!

    想起老夫人在午门前的无理取闹,沈钟磬打心底生一股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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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围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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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怎样,甄氏对臣有活命之恩,是臣的恩公,有臣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她无辜被杀!”说不过万岁,沈钟磬索性打起无赖,他低着头,眼睛也不看万岁,嘴里蛮横地说道。

    看着又泛起倔劲的沈钟磬,万岁一阵无力。

    如果可以,他真想反过来给沈钟磬鞠上三个躬。

    不过一个女人,左右命也不长,交出去又有什么,他干嘛这么死扛!

    什么都缺,这世上唯独就不缺女人。

    如果他喜欢,不只五公主,他回头给他送一车女人也行,只换甄十娘这一条命!

    “贤弟息怒……”见万岁脸色紫了白,白了紫,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怕沈钟磬把事情闹的太僵,最后无法转圜,萧煜连忙劝道,“弟妹身怀仁术,又难得一颗仁心,万岁也舍不得杀她,只是,太后懿旨难违……”见沈钟磬瞪眼睛,萧煜叹了口气,“贤弟设身处地想想,您都拿沈老夫人无奈,万岁又能拿太后怎样?”摇摇头,“这件事儿,唯一化解的法子只有求了太后收回懿旨。”

    嘴里如是说,萧煜心里却幽幽叹息一声。

    要说服太后,这谈何容易!

    太后是因为当年欠了安庆侯的情才插手此事的。

    更何况,有沈老夫人午门前击鼓坚称甄十娘失德,即便他们想用理字压住太后都不可能。

    悄悄地接受了,甄十娘死后还会有一身的荣耀,若继续闹下去,惹怒了太后,较起真来。甄十娘将会以无德之妇被火烧死,生前不得安宁,死后也无葬身之地!

    感同身受地经历过被母亲逼迫的无奈,沈钟磬也知萧煜说的不假,就抬头看向万岁。

    “你不用看朕,朕早求过了!”万岁冷冷一哼,“你若能回去求了沈老夫人当着天下人的面收回早晨在午门前的话,答应不休了甄氏,恭恭敬敬地把她接回将军府养着。朕就再去替你哀求太后!”

    沈钟磬脸色腾地涨着紫红。

    见他要毛,万岁索性闭了嘴。

    殿内又一次沉寂下来。

    突然,沈钟磬腾地站起来,“臣自己去求太后!”说完,他转身就走。

    万岁和萧煜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一眼。俱摇摇头。

    他要自己去求太后?

    他一个外臣没有传召怎么可能轻易见到太后,太后可不是万岁,把他宠上了天,纵容到了骨子里,见沈钟磬已执迷不悟到疯狂,傅公公抬腿追了上去。

    果真让沈钟磬在太后那闹出点什么不可收拾的事儿,事后万岁一定会责备自己没有尽心。跟随在万岁身边多年。傅公公最清楚,别看万岁对沈钟磬又打又骂又罚又降的,其实骨子里,万岁比谁都珍视他。

    傅公公刚追到门口。就被万岁叫了回来,“……由他去吧。”声音里透着股浓浓的无奈。

    他愿意就让他去求好了,求下来更好,求不下来他也死了心。

    ……

    绕过了太后。傅公公吩咐人悄悄用一顶小轿将沈老夫人主仆送到宫门口。

    “出来了,出来了……”

    瞧见沈老夫人一行。侯在宫门外的众人刷地围上来。

    一想到之前就是这些人骂自己疯婆子,原本昂首挺胸的老夫人身子顿时矮了些,一言不发地扶着碧月紫月匆匆向将军府马车走。

    “简大夫怎么没出来?”

    “喂,你家的媳妇休没休?”

    “简大夫什么时候出来?”

    ……

    人群中有人追在沈老夫人身后喊。

    很想能扬眉吐气地告诉大家,她已经把那个祸害精休了,想起女儿后半生的祸福都系在那贱人身上,老夫人到底还是把头低到了胸前,脚下加快了速度。

    “……你打听简大夫干什么?”

    见大家都打听甄十娘的下落,人们不由相互问起来。

    “简大夫是我家主子的大恩人,听说她因行医被夫家休,主子让我来接回去……”

    “我也是奉主子命来接简大夫的!”

    “……”

    “简大夫是我们四禧堂的人,谁也不许跟我抢!”

    听说都是来接简大夫的,众人立时你争我夺地吵起来。

    “那贱人做了这么伤风败俗的事儿,怎么竟还会有人抢?”老夫人脸色煞白。

    “中堂府的马车。”紫月悄悄拽了拽老夫人。

    老夫人抬眼瞧过去。

    前面挂了中堂府标志的四轮高棚马车耀眼地停在将军府马车旁边,顾鹏程正站在车辕上扯着脖子朝众人大喊大叫,争得面红耳赤,“大家都别惦记了,简大夫是我家老夫人的干女儿,是一定要接回中堂府的!”他有意瞥了老夫人一眼,“我们家老夫人说了,萧家的女儿没有孬种,今儿拿了休书,明儿就十里红妆地嫁出去!”

    “好!”众人哄地鼓起掌来,“到时别忘了请咱喝喜酒,我出双份银子给简大夫添箱!”

    “算我一份……”立即有人跟着附和。

    ……

    一瞬间,众人纷纷为甄十娘再嫁助阵。

    中堂府来凑什么热闹?

    难道萧老夫人真的想和她将军府撕破脸皮?

    老夫人咬牙切齿,刚要招呼人去让顾鹏程住口,石光电闪间她想起来了。

    萧老夫人的怪病就是简大夫治好的!

    一瞬间,老夫人脸色灰白,心里有些后悔,来

    击鼓之前,她怎么就没想到,那贱人虽然做了羞辱祖先的事儿,但这些年中她到底救了一大批人啊。

    要不然,她的名声怎么会闯的那么响?

    一直在沈钟磬的庇护下作威作福,老夫人哪受过这种责辱,她在上流社交中一向以敢撒泼闻名,可面对这阵势,哪还泼得起来?

    一行人过街老鼠般上了马车。车夫猛一挥鞭子,“驾……”马车一溜烟冲出众人的围堵向前奔去。

    直看不到宫门的影,老夫人等人才呼出一口气。

    马车渐渐地慢下来。

    过了前面的大街就到将军府了,眼见府门在望,车上的人都松了口气。

    碧月悄悄掀起车帘,老夫人抻头向外望去。

    嗖的一声,迎面飞来一颗大白菜。

    “就是她骂简大夫,快打!”

    随着一声吆喝,只见街道两边突然冒出一大群人。石头、鸡蛋、烂菜等嗖嗖嗖雪片般飞了过来……

    伴着紫月的一声尖叫,一时间,叫骂声,吆喝声,鸡蛋石头的碎裂声乱成了一团。

    按说。沈钟磬威名在外,小老百姓还没胆量敢砸将军府的马车,这一幕,完全源于萧煜的策划。

    一听说老夫人当众击鼓,萧煜随即便想到安庆侯余党会利用老夫人的无知和老百姓的愚昧再度陷害甄十娘,抑或,鼓动老夫人午门击鼓就是安庆侯一党的阴谋。于是,他当机立断令文清立即出宫安排了这一系列措施。

    原本只是想把舆论导向甄十娘这边,让安庆侯余党无隙可乘,不曾想。萧煜却远远地低估了简大夫在民间的威望。

    虽然在梧桐镇行医,但因名声响亮,上京城慕名去求医的也大有人在,因大都是一般大夫治不了的疑难症、绝症和已经被宣布不救的人才会不顾路途遥远求到她那儿。

    这些人中。不乏也有柳麻子、狗子一家那样对甄十娘感恩戴德的,先是她化名的简大夫行踪莫测。后来索性失踪了,这些人正愁报恩无门,被文清等人一蛊惑,听说她因为行医救人被婆婆跑到了午门前在众目睽睽之下羞辱,并口口声声要休了,哪有不怒的。

    中堂府为报恩都公然与将军府反目了,有中堂府撑腰,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一传十,十传百,上京城那些受过甄十娘恩惠的先是自发带着亲戚好友走上街头准备为甄十娘助威,七嘴八舌之下,大家索性准备了烂菜屎尿鸡蛋堵在将军府的必经之路,专门等着老夫人的马车。

    都是平头百姓,要银子没有,要人要力气可是有一大把。

    萧煜也没想到,他原本只是想策划一个小小的集会为甄十娘助威,最后竟变成了一场规模宏大的打斗。

    “这是大将军的母……”见事不好,碧月强制镇静地撩开车帘冲外面大喊,话没说完,一只鸡蛋正飞进嘴里,感觉嘴里一腥,一股粘稠的液体流下来,碧月哪还敢说,刚一闭嘴,又嗖嗖嗖地飞过来几坨狗屎落到脸上身上,马车里顿时臭气熏天,碧月嗷嗷尖叫,紫月吓得用身子护着老夫人闭着眼大喊车夫,“刘伯,快点冲出去!”又喊马车边的小厮,“二顺,快去宫里找将军!”

    听到将军府有人来找沈钟磬,荣升跟着小太监匆匆来到宫门口。

    “……什么,老夫人被人砸了?”荣升看着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一身花花绿绿的二顺,张大了眼,“谁这么大胆,竟敢动将军的母亲?”

    “都是夫人以前那些病人……”二顺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回过神儿,浑身直打颤地看着荣升,“老夫人被困在大街上,奴才好歹冒着生命危险跑了出来,荣大爷快快转告将军带兵去救老夫人!”

    活该!

    听明白原委,荣升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

    身为人子,将军不但不敢忤逆老夫人,还要处处维护,随时替她收拾烂摊子,这以后,这个老夫人越折腾越没边了,是该有人好好教训教训她!

    “……将军正在太后的慈宁宫门前跪着,现在出不来。”荣升眉头紧锁,“你先回去,我马上去找李提督。”

    二顺睁大了眼,“将军在太后宫门口跪着,为什么?”

    ps:古代杀妻故事:

    1.唐玄宗为息哗变杀了杨贵妃,留下一段千古长恨。

    2.吴起杀妻

    吴起得鲁国国君赏识,后来齐鲁交战,吴起的妻子是齐国宗室,鲁国人对即将担任统帅的吴起表示怀疑,吴起为博得鲁国信任,竟将自己妻子杀死。

    3.刘安杀妻

    三国时代的刘安杀妻也被描绘成了忠义之举。当时,刘备为吕布所败,全军覆没,只身逃到刘安的府第。

    刘安想寻些野味巴结刘备,但是时间仓促,一时不能得,于是刘安就杀了自己的妻子给刘备吃。说是狼肉。刘备也没有怀疑。 到第二天早上刘备一行准备离去,往后院取马的时候,突然发现一个妇人,被杀于厨下,臂上的肉都被割去。刘备才知道自己吃的是刘安妻子的肉。

    刘备“不胜伤感,洒泪上马”。后来遇到曹操,谈及刘安杀妻为食之事。曹操“令孙干以金百两往赐之”。

    大家不信去网上搜一搜,想不到吧,在封建伦理“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的熏陶下,这种杀妻飨客的事件,竟然被传为千古“美谈”。

    明代毛宗岗就曾在《三国演义》刘安杀妻处批道:“妇人不幸生乱世,遂使命如草菅,哀哉!”

    古代女子的地位非常低贱,从这个的立场讲,皇帝能因杀甄十娘犹豫,已算是不易了。

第一百七十三章 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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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慈宁宫前

    沈钟磬一动不动地跪着。

    虽然没到盛夏,可正午的骄阳也如火球一般,毒辣辣地照在后背上,不到一个时辰后背的鞭伤便蹦裂了,和着汗水印在湛蓝色素面锦缎上,一圈一圈的,像幽蓝水面上盛开的百合,很快地被烈日晒干了,干巴巴地贴在后背上,有股触目惊心的刺痛。

    隔着配殿的万字格窗棂看到沈钟磬后背干涸的衣衫上又渗出的一股股暗红,香桃忍不住叹息一声,又一次走了出来。

    “……将军请回去吧。”她低声劝道,“您就是跪上两天,太后也不会见您的。”

    “甄氏身怀绝世奇术,乃不世之才……”沈钟磬声音有些沙哑,“还求香桃姑娘好歹在太后面前替她美言几句。”

    太后怎么会听她的?

    见沈钟磬固执,香桃又叹了口气,转身走了进去。

    西边的太阳徐徐地沉到地平线下,大半个天空还殷红殷红的,喧闹了一天的上京城渐渐地归于沉寂,收了摊的小贩此时正搬了个小凳坐在自家的房头前一边扇着扇子,一边津津有味地给孩子们讲述白天的闹事,“……听说是为神医出气,衙役们都懒得管,纷纷站在一边瞧热闹,还是九门提督带了人来,老百姓才哄了一声,散了。”

    孩子们就嘻嘻地笑。

    围着大人一边跳一边唱着白天在街头学的歌谣:

    疯婆子,疯婆子,一心欺负儿媳妇,儿媳妇,是神医,招来百姓来做主……

    相较于百姓们的欢畅。将军府里一片死寂。

    连府门口一落日头就掌起的两盏大红灯笼此时也沉寂在黑影中。

    “……光天化日之下,这些人就没王法了?!”看到碧月紫月鼻青脸肿的模样,楚欣怡等人震惊的合不上嘴,“将军好歹也是个三品大员!”

    好在紫月拼命保护,老夫人没挨到多少打,可也吓的不轻,呆怔怔地坐在那儿,全没了往日的精神气。

    小丫鬟端了汤药进来。

    楚欣怡接过去亲自服侍着喝了,抬头看看漏壶。“……没回将军吗,怎么还没回来?” 酉时四刻了,老夫人被送回来都快五个时辰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不求他出头带兵去把那些贱民抓起来关进刑部大牢。至少他得回来看看老夫人吧。

    “高全又亲自去了。”紫月看了老夫人一眼,心里的不安一圈一圈地放大, “将军不会是被折腾的寒了心,连亲生母亲也不管了吧?” 不觉间有些后悔,她真不该跟着碧月和各位姨娘瞎起哄,架弄老夫人变着法地折磨沈钟磬,硬逼他休了甄十娘。

    现在好了。被欺负成这样也没人护着了。

    以前只要不出征,老夫人哪怕只是头疼脑热,哼哼一声,即便远在丰谷大营。沈钟磬都会快马加鞭地赶回来伺候在床前。

    正胡思乱想着,高升回来了。

    “荣升说,将军还在慈宁宫门口跪着,让老夫人瞧了大夫就先休息吧。”

    看着老夫人。高升心里忐忑不安。

    老夫人被一帮贱民打成这样,官府竟没抻头。现在将军又被罚在慈宁宫门口跪着……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隐隐地,高升有种天要塌下来的惶恐。

    “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大姨娘杨岚问出了口,“……之前就说在跪太后,都快戌时了,还跪着。”

    原本呆滞滞的,听了这话,老夫人猛地一激灵,她忽然想起了傅公公先前说的:

    太后要将沈妃娘娘打入冷宫。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大事能让他不顾她被人欺负跑到太后宫门口去跪着?

    跪到现在还没起来,一定是太后不肯答应!

    难怪她被打成这样官府都不管,一定是他们也听说了沈妃娘娘就要被打入冷宫,沈家失势了,才跟着落井下石!

    念头闪过,老夫人心里一阵烦躁,抬头正瞧见大姨娘一张兔死狐悲的脸。

    要不是她撺掇着去午门前击登闻鼓,自己今天又怎会受这么大的责辱。

    惊吓、惶恐、不安、暴躁一瞬间爆发出来,老夫人抓起炕边的药碗就朝杨岚砸过去,“好好的,能出什么大事?一个个都阴沉着脸,叫丧呢!”指着地上,“都给我跪下!”

    被一只药碗猛地砸到肩头,小半碗药汤整泼在身上,杨岚一激灵,顾不得喊疼,扑通跪了下去,“婢妾不会说话,老夫人息怒。”

    “……都给我去家庙跪着!”想起傅公公的话,老夫人又厉声吩咐呆若木鸡的众姨娘,“给菩萨多烧几柱香,保佑七皇子平安!”

    为了沈妃娘娘,为了沈家的荣华富贵,沈钟磬在宫里跪着求情。

    她们这些做姨娘的怎么

    能坐在家里享福?

    至少也要在菩萨面前跪上一夜,替她为沈妃娘娘祈福!

    姨娘们被撵走了,屋子清静下来,老夫人呆呆地看着红木高脚架上的鎏金漏壶,“……戌时了,他已经跪五六个时辰了吧,不知太后有没有心软?”

    漏壶里的流沙刷刷地淌着,静夜里听得格外的清晰。

    太后一动不动地盘坐在铺了明黄锦缎薄褥的斜塌上,目光有些悠远。

    暗灰色的夜幕罩下来,殿内的事物渐渐地变得模糊,朦胧中,太后苍老的身影恍然雕像。

    两排宫女鸦雀无声地立在殿角,大气不敢喘。

    太后没发话,碧玉不知该不该点灯,拿着火折看向香桃。

    香桃想了想,无声地朝她摆摆手。

    碧玉正疑惑不解,却见香桃蹑手蹑脚地在紫檀雕暗八仙小柜中取出一个碗口大小的夜明珠镶在朱漆描金彩绘屏风式镜台前。

    骤然之间,寝殿内亮如白昼。

    太后回过神,目光落在圆滑光润、亮如皓月的夜明珠上,神色震了震。

    这颗夜明珠是沈钟磬平定倭寇的战利品。她五十三岁寿辰的贺礼,夜明珠虽然珍贵,但后宫中却是不乏,她的慈宁宫中早就收藏了两颗,可泽如明月像碗口这么大的却是绝无仅有,当时被沈钟磬一呈上来,立时轰动了整个寿宴,包括燕祁夷越的使者都睁大了眼,震惊的说不出话。

    直叹这颗稀世仅有的夜明珠乃天下所共传之宝。

    时值今日。想起那日沈钟磬给她带来的无上荣光,太后眼里依然闪着熠熠的光彩。

    目光从夜明珠上移开,一下午的时间,香桃竟悄悄地把殿内的盆栽都换了,稀有的兰草、双色的二乔……再看看殿内的装饰。镶翠的八宝玻璃屏风,珍珠的卷帘,林林总总,大都是沈钟磬得胜还朝从夷越内宫收缴的稀世之物。

    这丫头。

    也算是有心了。

    太后摇摇头叹息一声,慢慢问道,“……他还没走。”

    见太后终于肯过问此事,香桃眼里闪过一道惊喜。“……都跪了五个时辰了。”又道,“后背的鞭伤晒蹦了,渗出的血水又都被晒干了贴在身上,奴婢怎么劝他回去包扎。将军就是不肯。”

    太后幽幽叹息一声,“备辇吧……”

    “太后?”香桃疑惑不解。

    “去乾坤宫”太后声音里透着几分苍老的无奈。

    去乾坤宫?

    香桃怔住,随即嘴角弯弯地笑了。

    要杀甄十娘并非太后本意,不过是为了还乾坤宫里圈禁着的那个主的人情罢了。

    太后虽然被沈钟磬打动了。可甄十娘能不能活命,还得看乾坤宫里那个主肯不肯松口!

    乾坤宫里。

    太后和皇后一个端坐在榻上。一个端坐在下首案前。

    秀珠斟了茶,蹑手蹑脚地退到门外守着。

    “……只要她的命,一点转圜都没有?”太后看着皇后。

    骤然得知爱儿生命垂危,也许比自己死的还早,一夜之间,皇后仿佛老了许多岁,瘦削的脸颊因仇恨的扭曲而显得有些狰狞,“她不死,臣妾死难瞑目!”

    薛家满门和她后半生的荣华全是被这个女人葬送的!

    “她也许能救琦儿的命……”看着皇后扭曲变形的脸,太后幽幽叹息一声。

    不是谁的推助,她眼前这个女人,是因为奢求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断送了锦绣的前程!

    “怎么可能?!”皇后冷冷一哼,“太后不用骗臣妾,褚榆也来了,连他都说琦儿没救了……”知道七皇子病入膏肓,在皇后的强烈要求下,万岁专门派了太监每天向皇后禀报七皇子的病情进展。

    怡和殿宫那面全体太医和揭榜的民医已达成一致,打算联名上奏万岁准备七皇子后事之举已经传到了坤宁宫。

    “哀家没有骗你……”太后声音幽幽的,“民间传说她真有起死回生之术。”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皇后,“今儿早上沈老夫人在午门前击登闻鼓,要求万岁休了她,你猜怎样?”

    “怎样?”皇后灰死的眼底难得现出一丝光彩。

    “沈老夫人回将军府途中遭到百姓围攻……”

    “怎么会儿?”皇后眼中的光彩一闪而逝,“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在民间竟有这么高的威望?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后。

    “都是她救治的病人……”太后声音里带着股少有的慨叹,“连哀家也没有想到她会在民间有这么高的威望。”

    所以她才动了恻隐之心,不想背负骂名,想反悔了!

    皇后直直地看着太后,一字一字道,“太后乃万金之躯,是一言九鼎的人。”

第一百七十四章 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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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她真能治好琦儿呢?”太后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你一点都不想试试?”

    “那又怎么样,她还是该死!”皇后一哂,“黄泉路上有臣妾陪她,是她无上的荣光!”

    皇后干涸的眼底闪着一抹妖冶的光芒。

    甄十娘身怀绝世医术又如何,自己都要死了,还再乎这世上多一个少一个济世救民的神医?

    “百姓都称她活菩萨,若她能治好琦儿就是你的恩公!”太后扶塌站起,目光咄咄地看着皇后,“这样你也要她死,你是打算连阴德都不积了?!”

    皇后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一步错,步步错,她真的是越走越远了,看着冥顽不化的皇后,太后幽幽叹息一声,抬脚朝殿门走去。

    她尽力了,救不了甄十娘,这是天意。

    “好!”手刚触上门把,一动不动的皇后突然叫了一声。

    太后身子一震,她慢慢地转过身。

    “……若她真能救活琦儿,臣妾可以饶她一死!”嘴里如是说,皇后心里却冷冷一哼,“只怕她没那本事!”

    既然外面百姓都把她说成了神,她现在就把她再打回人形。

    这一次,她一定要让她死的心服口服!

    太后猛一闭眼,好半天,她徐徐呼出一口气,“佛家讲积德向善,你不想积徳,哀家的皇孙却不能不积,若甄氏治好了琦儿就是我李家的恩人,有哀家做主,李家的人从此谁也不许再动她一指头!”

    她指的是勤王吧?

    皇后抿了抿嘴。没言语。

    ……

    沈钟磬是被四个太监抬着送回来的。

    跪了近六个时辰,他四肢发僵,两条腿硬邦邦地蜷缩着,伸都伸不直,渗透了血汗的衣服干巴巴地贴在后背上,荣升见了,眼泪刷地落了下来,一边喂着喝了一杯水,嘴里说道。“……奴才去找夫人来给您换药?”

    “不着急”沈钟磬摇摇头,“你先把卢俊和钟霖找来”

    遣走荣升,沈钟磬提起内功连运了几周息,感觉双腿不再僵硬麻木,他缓缓地坐起来。喊了声,“来人!”

    钟霖和卢俊来的时候,沈钟磬已神态自如地端坐在太师椅上喝茶,容光焕发,全没有刚被抬时的颓废。

    “……七皇子怎样?”见两人进来,沈钟磬放下茶杯。

    钟霖摇摇头,“小的才疏学浅浅。无能为力。”

    沈钟磬又看向卢俊。

    “……将大人已拟好奏章,要联名请奏,请万岁准备后事。”卢俊跟着摇摇头,“属下正想请将军示下。明儿就回军营。”

    “你们都没有办法了?”沈钟磬声音里有股绝望。

    两人又同时摇摇头。

    钟霖说道,“小的一直没找到将军,也正想跟您请辞。”

    沈钟磬去跪太后,只万岁等只个人知道。他们诊了脉后,发现七皇子无药可救。当时就想请辞离开,因找不到沈钟磬,才逗留到现在。

    不是寻常病人,他们越早脱身越好,说完,两人眼巴巴地看着沈钟磬。

    沈钟磬眉头拧成了疙瘩。

    良久,他站起来恭敬地朝两人施了一礼。

    “将军使不得!”两人吓得扑通跪了下去。

    沈钟磬伸手把他们扶起来,“两位先生请起,我的确是有事相求……”

    两人惶恐不安,“将军有话只管说。”

    “既然将大人已经决定联名上奏,按说我不该再强留你们……”他坦诚地看着钟霖和卢俊,话题一转,“只是,因夫人以女流之身在外行医触怒了太后,是我和万岁再三请求,太后才勉强答应让夫人戴罪立功,若她能医好七皇子还则罢了,若医不好就要当众处死已警示天下女子……”

    “什么!”

    卢俊和钟霖惊的脸色煞白。

    身为大夫,他们都钦佩甄十娘的医术,尤其卢俊,早已被甄十娘身上那股面对生命时的坚持折服,从来就没把她当做女人,骤听这个噩耗,他两腿发软,险些摊坐下去。

    沈钟磬黯然地点点头,“七皇子是她活命的唯一机会,还求两位先生能留在这里帮她想想办法……”嘴唇蠕动,沈钟磬欲言又止。

    卢俊和钟霖却瞬间明白过来。

    沈钟磬的意思,他们留在这里,即便想出了救治七皇子的法子也得让甄十娘出手,把功劳让给她。

    难怪他刚刚以大将军之尊竟然给自己一个低贱的军医施礼,望着沈钟磬因为尴尬而微微泛红的脸,跟随他多年,知道他家一身正气的将军是多么忌讳属下冒领功劳的行为。

    今天,为了救甄十娘的命,他竟然要亲自作弊!

    忽然间,卢文眼睛有些热。

    他扑通跪了下去,“……将军不说,师父有难身为弟子属下也在所不辞,属下谨遵将军吩咐誓和师父共进退。”只是,他话题一转,“属下只恨自己才疏学浅,未必能

    帮上师父的忙。”

    钟霖也跪了下去,“……承蒙将军看重,小的万死不辞。”

    见两人都答应了,沈钟磬恍然松了口气,亲自把两人扶起来,指着灯火通明的隔壁,“我刚令人从御书房寻了些医学典著,还有劳两位辛苦,连夜翻查,希望能找到救治七皇子的法子。”

    御书房里的医学典著!

    卢俊和钟霖惊愕的睁大了眼,能看到御书房的收藏,这些都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

    这一项差事做完,果真能救活七皇子,功劳即便不记在他们身上,有生之年能看到这些,也是他们一生受用不尽的财富。

    “多谢将军!”两人不约而同地跪下磕头。

    想起什么,沈钟磬又嘱咐道,“此事夫人还不知道,两位在夫人面前千万不要泄露了口风。”

    甄十娘外表柔顺。内心却刚毅倔强,以她对病患的坚持,即便没人逼,她也会全心全意地去抢救七皇子,可是,一旦让她知道这些,这对她来说就是莫大的侮辱!

    一想到甄十娘知道这些后会不甘,会难过,会心痛。沈钟磬心首先就疼起来。

    安顿好两人,沈钟磬松懈下来,才感觉后背贴到衣服上的伤口钻心地疼……

    甄十娘被从睡梦中叫醒,才知道沈钟磬白天跪太后的事儿。

    “……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边用剪刀剪开沈钟磬衣服,甄十娘声音有些颤。

    明明已经结痂的鞭伤都崩裂了。血水混着汗液和衣服一起干巴巴地贴在后背上,即便用淡盐水浸透了,一揭还是会带下一片血痂,血水瞬间又渗出来,耸目惊心。

    当然是为救你的命!

    荣升看着眼睛就有些发红,不是沈钟磬事先下了严令,他早就喊出来了。

    “……因万岁在沈妃娘娘小产期间宿了关雎宫。太后说娘娘魅惑万岁,要将她打入冷宫。”沈钟磬咬牙忍着后背的疼痛,闷闷地说道。

    这就是之前萧煜的计策,怕沈钟磬不知道。回府后在老夫人面前露了马脚,傅公公前脚打发走老夫人就告诉了沈钟磬。

    所以他才以大将军之躯在太后宫门前跪了整整六个多时辰!

    甄十娘心一阵莫名的感动。

    老夫人蛮不讲理,他也用心维护,不许外人说一个不字。亲妹妹有难,他第一个冲上前。就算自己这个弃妇,即便不喜欢,即便是万岁硬撮合到一起的,但他承认了她的身份,便也把她当做不可推卸的责任,也会为了她在交泰殿中当众和皇后对峙。

    这个男人,有许多缺点,暴躁、护短、愚孝、自大又不懂尊重人……数起他的缺点甄十娘简直可以用罄竹难书来形容,可是,他却是用真心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亲人,用刚硬的身体为亲人撑起一片天空。

    他,的确是一颗可以遮风避雨的大树。

    忽然之间,甄十娘对简武简文的前途一点都不害怕了,即便她现在就死了,简武简文有这样一个护短的爹,大约也不会被人欺负了吧。

    上完药,瞧见隔壁灯火通明,甄十娘推门走进去。

    “夫人……”

    “师父……”

    从书堆上抬起头,钟霖和卢俊瞧见甄十娘进来,诚惶诚恐地站起来。

    “这么多书?”甄十娘惊喜地睁大了眼。

    “都是将军从御书房借的,想找找有没有能医七皇子的法子……”想起太后的懿旨,卢俊和钟霖神色都有些不自然,看向甄十娘的目光隐隐地带着股担忧。

    目光被书籍吸引,甄十娘没注意他们的异样,她随手拿起一本《诸病源候论》,在椅子上坐下来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我也磨一磨。”

    来这儿越久,甄十娘发现,虽然现代的医学文明发达进步,但有些古代偏方却是不容小觑。

    可惜,传到后世的很少。

    “师父使不得!”卢俊连连摆手,嘴里学甄十娘的调侃语调,“有事弟子服其劳,这些弟子来做就好,待发现了线索再请师父过来探讨。”

    相处两个多月,甄十娘身体有多娇贵卢俊可是一清二楚。

    漫漫长夜,书籍是甄十娘的唯一消遣,这以后沈钟磬和萧煜都给她送了不少书,祖宅单独开辟了一个书房几乎都被摆满了,可医学类的几乎没有,似是约好了般,两人都不肯让甄十娘沾医书。

    难得见到这么多绝版的医学典籍,她怎么肯错过,“……我刚刚睡了一觉,现在回去也睡不着。”甄十娘头也没抬。

    ps:被评论区搞的焦头烂额,⊙﹏⊙b汗……

    弱弱地问一句,我挖空心思设计这个情节直始至终都是应大家所求虐渣男啊,从身到心,里里外外都虐遍了,而女主一直被我这个亲妈保护的好好的,一根毫毛都没少,为什么大家的感觉和我不一样呢?竟说我是在虐女主呢?

    另,久花只是一个末流的小作者,能力有限,设计不出更好的东西,还请大家多多包容,不喜欢就当看个热闹吧,别太较真了,至少别进行人身攻击,真的很伤心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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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甄十娘看的专注,卢俊和钟霖坐立难安,卢俊悄悄向垂立在门口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小太监推门走了出去。

    甄十娘的药特别好,减缓了的疼痛让沈钟磬后背一阵轻松,裸着背盖了件衬衫,他趴在床上恹恹欲睡。

    听到一阵低语,他抬起头。

    甄十娘不知去了哪儿,荣升正和小太监往外走,“什么事儿?”沈钟磬问道。

    “将军醒了”荣升回过头,“……夫人在隔壁看书,奴才想先送夫人回去?”因要医七皇子,甄十娘住在怡和殿那面。

    沈钟磬就看向殿角的鎏金漏壶。

    亥时二刻,她不命了!

    身子这么差还熬夜看书。

    想到甄十娘那孱弱的风一吹就倒的身体,沈钟磬腾地坐起来,牵动背后的伤口,疼得他闷哼一声。

    “将军仔细伤口崩了。”荣升快步迎上去。

    让荣升伺候穿了衣衫,沈钟磬几步来到隔壁,隔着门上的玻璃看到里面那专注纤弱的身影,沈钟磬又停在了那儿。

    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了,如果她也治不好七皇子,就得死。

    再不舍得,他也得狠下心来看着她熬夜辛苦。

    她的命,只能依靠她自己去搏回来!

    放在门把上的手慢慢地垂了下来,沈钟磬转过身。

    怎么又回来了?

    见沈钟磬转身又回来了,荣升疑惑不解,“将军……”

    “去……”沈钟磬低声吩咐道,“给夫人煮碗燕窝粥送过去。”

    看着沈钟磬头也不回地进了屋,荣升暗暗叫苦。

    这可不是将军府,这深更半夜的让他上哪儿去熬燕窝粥?

    迷迷糊糊睡了一觉。感觉屋里特别静,沈钟磬蓦然睁开眼。

    不知不觉间,已经快子时了。

    荣升正倚着矮榻打瞌睡。

    沈钟磬蹑手蹑脚地跳到地上,推开隔壁的门,钟霖和卢俊正满头大汗地翻资料,没见甄十娘,就开口问道,“夫人呢?”

    才发现沈钟磬进来,钟霖和卢俊扑棱站起来。“将军……”

    看看甄十娘的位置,两人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出去的。

    门口小太监回道,“夫人在院子里。”

    “太晚了,卢先生和钟先生明日再看吧……”沈钟磬看着桌案上被翻的乱起八糟的医典说道。

    “小的不困……”钟霖摇摇头。

    “御膳房特意送了宵夜,属下刚吃过。一点都不困……”卢俊指着案上的托盘,“将军先带夫人去休息吧。”他们多熬一会儿,就多一点机会治好七皇子,甄十娘活命的机会就大一分。

    沈钟磬心比他们更急,见他们如此,也没再劝,又嘱咐了几句多注意身体。转身走了出去。

    甄十娘正倚在香樟树旁仰头看着满天的繁星,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将军……”

    沈钟磬接过荣升手里的披风给她披上。“……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之前睡了一觉,一点也不困。”甄十娘抬头看着满天的繁星,“这夜真好,我以前最喜欢看星星了。”前世值夜班。只要没有急症,她就喜欢站在高楼上看星星。可惜,前世的夜太明亮了,她很少能看到这样的星斗满天,记忆里的夜晚天空总是灰蒙蒙一片,唯一的一次是去乡下义诊,在那个没有路灯的小山村,她看到过这满天数也数不尽的小星星。

    原本想送她去休息,对上她兴奋的眼,沈钟磬心一动,他回头看了眼远处的楼阁,“想看星星,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地方?”甄十娘欣喜地回过头。

    沈钟磬已一把抱起她纵身飞上铺着琉璃瓦骑了一排瑞兽的殿脊。

    甄十娘猛吓了一跳,听到耳边呼呼风声,吓的把头缩道沈钟磬怀里。

    在一座三层高金碧辉煌的殿顶停下,感觉两脚落地,甄十娘刚一睁眼,就听耳边一声低喝,“什么人?”

    嗖嗖嗖,不知从那冒出七八个侍卫将他们团团围住。

    甄十娘唬了一跳,一把抓住沈钟磬。

    “是我。”沈钟磬轻轻拍了拍她,“睡不着,出来走走。”

    听出是沈钟磬的声音,护卫忙躬身施礼,“将军。”一转眼便消失了去。

    “这是哪儿?”站在殿顶,看着朦胧夜色中远山近树亭台楼阁都在自己脚下,甄十娘心情忽然清朗起来。

    “这是祈神殿”沈钟磬解下风衣铺了,拉着她坐下,“是宫里最高的建筑,在这里看星星最开阔了。”

    “原来这就是祈神殿啊”甄十娘恍然,“听说万岁每年都要在这里祭天?”

    “嗯,祈祷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沈钟磬点点头,“这是晚上,若是白天,站在这里就能看到皇宫全貌……”

    “这样也不错!”甄十娘伸手去够脚边的狻猊

    平日常看这些檐顶瑞兽,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他们,听说这些瑞兽可以消灾灭祸、逢凶化吉,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心里想着,不提防身子向下一滑,甄十娘一激灵,才想起自己是在殿顶,脚下可是悬空的,慌忙伸手乱抓。

    那面沈钟磬已扶住了她,“没事,这琉璃瓦白天看着光亮,其实一点都不滑,只要别心慌就没事。”

    看到身子根本就没下滑多少,离檐边还有几丈远呢,甄十娘也发觉是自己大惊小怪了,朝沈钟磬笑了笑,正要让他带自己到脊角去看那个仙人骑风,手无意中触到沈钟磬腰间一个硬帮帮的物事,不觉咦了一声,“这是什么?”

    “牛头埙”沈钟磬伸手摘下来。

    “牛头埙?”甄十娘接过去,是一个小巧玲珑状似牛头的骨器,两边有尖尖的角,中间几个不大不小的圆孔。许是经常把玩,骨器表面圆滑光洁,有种璞玉般的温润,“干什么用的?”

    沈钟磬惊诧地看了甄十娘一眼,“是乐器。”

    乐器?

    甄十娘脸色腾地涨红。

    前世今生她都是个音乐白痴,歌曲对于她来说,只有好听不好听,倒是能分清钢琴和吉他,可一根笛子和一根萧摆在她面前。她就分不出哪个是哪个,更别说这些奇形怪状的乐器了。

    牛头埙,她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好在这是晚上,沈钟磬看不清她脸色,否则可糗大了。甄十娘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牛头埙,好奇这又不似笛子两头空,声音到底是从哪儿发出来的?

    到底忍不住好奇,“真的能吹响?”

    沈钟磬笑起来,“……声音很好听。”接过去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一曲低沉婉转的旋律幽幽响起,静夜里显得特别的空荡、响亮。

    把甄十娘吓了一跳。

    天,这是内宫。又是深更半夜。

    这煞星就是这样的随心所欲,做事永远都不会考虑别人,心里叹息,甄十娘伸手夺下来。“……深更半夜的,仔细惊着万岁。”

    “这是专门祭祀的大殿……”沈钟磬笑道,“离万岁和嫔妃的寝殿远着呢,吵不到。”嘴里如是说。沈钟磬到底没有继续吹,伸手接过牛头埙把玩着。“不怪你不懂,这是北方的乐器。”

    “北方的乐器?”

    甄十娘眨眨眼,她前世就是北方人,可她确实没见过。

    “……我师父是北方人,这是他老人家教我的。”想起童年往事,沈钟磬声音分外柔和,“那时最喜欢用黄泥做牛头埙,邻居的孩子都不会儿……每次挨了打,就一个人悄悄跑到山顶吹这个……”

    “你小时候常挨打?”甄十娘很好奇她公公是怎样一个人,“老夫人会不会护着你?”

    沈钟磬摇摇头,“是爹想护着我又怕娘……”

    这可是男权的社会,也有妻管严?

    甄十娘眨眨眼。

    “我小时候倔,不像二弟嘴甜,两人在外面一起惹了祸,被告的家里,二弟或者躲起来,或者给娘道歉求饶,我就不会,娘就使劲打我不打他……”沈钟磬叹了口气,“爹背后总劝我见娘发怒时就学二弟快点跑,等娘消了火再回来……”

    “那你怎么不跑?”

    “堂堂大男人,怎么能当逃兵?”沈钟磬说的理直气壮。

    “……你也不告饶?”甄十娘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就站在那儿让老夫人打?”

    沈钟磬抿着唇,没言语。

    甄十娘万分庆幸,这一点简武没学他,想象一下,简武若像他一眼,在外面惹了祸既不告饶也不躲闪,就站在那儿让自己打,大约没把简武打服,自己先气死了。

    做儿女的,哪能事事和父母拎得清?

    真是个犟种!

    心里想着,甄十娘叹了口气,“……难怪你叫二犟头。”

    沈钟磬一激灵,他这个外号很少有人知道,已经多久没人叫了,她怎么会知道?

    “……谁告诉你的?”

    “……以前老夫人也这么叫你?”

    沈钟磬使劲瞪了她一眼。

    “二犟头?”甄十娘就好奇地叫了一声。

    “不许叫!”沈钟磬脸色腾地涨红,瞪眼扒皮地看着甄十娘。

    这要被传出去还了得?

    很少看到沈钟磬这么窘,甄十娘心情大好。

    “二犟头……”

    “不许叫!”

    “二犟头……”

    “不许叫!!”

    ……

    许是今夜的沈钟磬格外的没有威严,眼睛虽然瞪成了牛眼,可甄十娘打心里感觉他就是一只纸老虎,明月清风又是这样的令人心旷神怡,她不觉间便放纵起来,连叫了几声,月光下瞧见沈钟磬脸色涨的紫红,想起一直以来自己都是受气的一方,能这么整到他,甄十娘心情格外的爽,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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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叫的又羞又恼,沈钟磬伸手去抓甄十娘,想揪过来打一顿屁股,手触到她身体的瞬间耳边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戏谑娇纵,恍如流莺嬉戏,是那样的好听……两人复合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她这样开怀的毫不设防的笑声。

    没想到,自己这么不堪的一个外号,竟会让她这么开心!

    手一霎那儿僵住了。

    见他手伸过来,甄十娘闪身就躲,一边咯咯笑着用手去挡。

    回过神,沈钟磬一把将甄十娘拎到怀里。

    骤然跌入宽厚的怀抱,甄十娘笑声戛然而止,身子一瞬间绷紧,她下意识地扫向远处一排垂手直立恍然树桩的人影,一边用力往外推圈住自己胳膊,嘴里低声叫道,“……地上有侍卫。”正挣扎间,耳边传来沈钟磬低沉的声音,“……以后不许在人前叫,没人的时候可以叫。”声音柔柔的,带着一股湿濡的气息。

    甄十娘耳根一阵酥麻,人僵在了那儿。

    沈钟磬趁势把她往怀拥了拥,让她头舒服地倚着自己的肩头,抬头看向幽蓝如缎的星空。

    气氛格外的静谧。

    沈钟磬再没有别的动作,甄十娘身子渐渐软下来。

    没有现代的光污染,古代的天空格外的蓝,一颗颗宝石似的星星镶嵌在蓝缎色的天幕上,如梦似幻。

    “……娘,昨天纪大哥带我和哥哥去屋顶看星星了。”

    “……要是那些宝石能摘下来就好了,我给娘窜一个手串!”

    ……

    简武稚嫩的声音又响在耳边。

    原来躺在高高的屋顶上看星星的感觉是这样的美好,难怪简武天天嘟囔哪天让纪怀锋也带上她,一家人在屋顶一起看星星,舒心地躺在沈钟磬温暖的怀抱中。想着儿子那张和沈钟磬一样霸气却又稚嫩的小脸,甄十娘打眼底浮出一抹笑意,慈祥宁谧,如徐徐夜风。

    “想什么呢?”看着她的笑容,沈钟磬目光有些痴。

    “想孩子了……”心里的话脱口而出。

    “孩子?”沈钟磬疑惑地皱皱眉。

    甄十娘一激灵,人也从幻境中清醒过来。目光从星空中收回,正对上头顶沈钟磬一双深邃星光般探索的眼,甄十娘心砰砰一阵乱跳,她用尽全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一下子蹦起来。“想喜鹊的孩子了……”努力维持着刚刚的姿态,声音漫不经心,“再有十四天就该满月了。”忽然坐起来,“妾明日就回梧桐镇吧。”

    提到孩子,她忽然生出一股撕心裂肺的想念。

    只想现在就把简武简文紧紧地拥在怀里。

    她竟这么喜欢孩子!

    若他们也能有一个孩子该有多好。他不奢望太多。只要一个女儿就好,像她一样漂亮,他会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女儿做头饰,可惜,她这副身体……他们这一世也不会有孩子了。

    想起这一生他和甄十娘都不可能有孩子了,沈钟磬心没由来的一阵空虚,毫无预警地。他忽然觉得,不能和甄十娘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他这一生大约再不会圆满了。

    “将军怎么了”见沈钟磬直直地看着自己发怔,甄十娘拿手在他眼前摆了摆。

    回过神。沈钟磬怅然地把她重新拥到怀里,“没事儿……”声音闷闷的。

    “……妾明儿回就回梧桐镇吧。”甄十娘又商量道。

    回梧桐镇?

    沈钟磬身子一震,她还能回得去吗?

    慌乱之中,他脱口说道。“七皇子的病还没好!”

    “能想的法子都用尽了。”甄十娘神色黯下来,“将大人已决定联盟上奏了”叹了口气。“妾……也没办法了。”

    那怎么行!

    七皇子死,她死,七皇子活,她活。

    即便所有的人都放弃了,她也不能放弃!

    一想到她会死,沈钟磬心就一阵剧烈地抽痛,全身的肌肉一瞬间绷的紧紧的。

    “将军怎么了?”感觉气氛有异,甄十娘问道。

    “我还以为对于病患,你是从来不肯放弃的。”沈钟磬屏息看着她。

    所以他才对七皇子这么上心,才肯答应让她继续留下来救治。

    所以,他才会借回那么多医典让卢俊、钟霖连夜翻看,寻找救治七皇子的法子。

    他是想在他走之前能治好七皇子放心地看着她回梧桐镇吗?

    想到沈钟磬一直有走之前把她送回梧桐镇的打算,有那么一瞬间,甄十娘感觉沈钟磬能看懂她,心莫名的一阵悸动。

    面对沈钟磬的理解和支持,想起自己刚刚为了见儿子竟然要做逃兵,甄十娘脸微微有些发热,她喃喃道,“……没有将军在宫里,妾有些不安。”

    这也是心里话,想到后天他走之后,她可能还要独自留在宫里,甄十娘心里就有一股莫名的不安。

    后宫不只有她的病人,还有一心想她死的皇后,虽说被软禁着,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天知道她指掌六宫期间在各处安插了多少眼线……比如那天突然冒出来的兰心

    短时间内,万岁绝不可能清除干净了。

    若沈钟磬走了,他们会不会动作?

    隐隐地,她感觉,如果沈钟磬就这样把她一个人丢在宫中,她将再没机会见到儿子了!

    “……没有将军在宫里,妾有些不安”

    “……没有将军在宫里,妾有些不安”

    ……

    甄十娘的话一遍遍在沈钟磬耳边回荡,恍如暮鼓晨钟般震耳欲聋。

    她说他不在她会不安。

    这是不是说,虽然不再喜欢他了,但潜意识里,她已经把他当成了依靠?

    她认为他能保护她,她认为他能给她遮风挡雨,所以才会说他不在她会不安。

    可他呢?

    面对太后的懿旨。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苦苦挣扎,自己去搏自己的命!

    一瞬间,沈钟磬心头升出一股从没有的卑微。

    “将军。”感觉周围骤然变冷,甄十娘一激灵。

    “好!”沈钟磬毅然点点头,“我们早点休息吧,若明天还没有办法挽救七皇子,我就带你走。”

    眼里闪过一丝决绝,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他沈钟磬还叫什么男人!

    自己不过一说,治好治不好的,待七皇子有了结果再走也一样,他这是干什么?

    竟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将军……”

    被沈钟磬突发而出的那股豪气惊住,甄十娘一阵错愕。

    待回过神想劝说他有萧煜和万岁在。自己晚走一天也不要紧时,沈钟磬已然抱起她,飞身纵下殿顶。

    时间不多了,想要悄悄救走她,他还得找幕僚好好筹谋一番!

    ……

    钟霖和卢俊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被一阵细微的声音吵醒,卢俊一睁眼,沈钟磬正拿了件披风给他盖。吓得扑棱站起,“将军……”看到外面天色已经大亮,“属下竟睡着了……”语气中带着一丝懊悔。

    那面钟霖也迷迷糊糊睁开眼,“将军。”他腾地站起来。看着盖在身上的衣服发怔。

    “怎么样?”沈钟磬笑容和煦,“昨夜可有收获?”

    两人脸色瞬间黯了下来。

    “属下无能……”卢俊拿起昨夜看了一半的书,“属下继续查找!”一副不找出结果不罢休的模样。

    钟霖也跟着拿起一本医典。

    两人都是年近五旬的人,看着他们布满血丝的眼。沈钟磬心里微微一热。

    他伸手夺下两人的书,“用功不再这一时。你们先去洗漱了,吃些东西,好好睡一觉再继续查。”

    那怎么行?

    就是太后肯给时间,可耽误一刻,七皇子活命的机会就少一分!

    钟霖和卢俊不约而同地摇摇头。

    ……

    怡和殿里,将太医的奏章被润色了几个来回,最后终于敲定下来,众人开始一一传阅签名。

    “还缺沈夫人、卢俊和钟霖……”温太医把签名核对了一遍。

    事关重大,凡给七皇子诊脉过的大夫都要签名。

    “卢俊和钟霖是将军个人名义请的,就算了”将太医摇摇头。

    “沈夫人呢?”她可是万岁钦点的,众人抬头四处寻找。

    奉命去请的小宫女很快返回来,“沈夫人还没睡醒”

    太医每天一早都要给七皇子号一遍平安脉。因沈钟磬强烈要求,万岁特别恩旨,甄十娘可不用早起给七皇子诊脉,她在宫里几乎也是每天睡到自然醒。

    沈钟磬护犊子早出了名,知道甄十娘是他的人,早晨她不睡醒,没人敢强行叫醒。

    李太医听了就嗤笑一声,“……这么多人就等她一个。”被七皇子的病折腾了近两个月,大家都想及早脱身。

    “……总是个女流,不等了吧。”有人小声嘟囔。

    将太医就皱皱眉。

    虽是女流,可甄十娘以治疗疑难杂症著称,尤其沈老夫人当街被砸令她名声大噪,在民间的威望如日中天……又是万岁钦点的……若她一旦说还有救,他们这些人可就……将太医果断地摇摇头,“再等等吧。”

    辰时四刻了,李太医有些坐不住,“巳时一过,万岁就要去参加盛宴,今儿这奏章就递不上了,明儿公主远嫁,更没机会了。”

    “沈夫人是万岁钦点的大夫……”将太医声音有些犹豫。

    “这几天她也是一直没有办法啊。”有太医提醒道。

    “递上奏章不等于放弃,若七皇子一旦发生不测,我们的奏章却没递上去……” 褚榆摇摇头,没说下去。

    没有及时提醒万岁及早准备后事,痛失爱子之下,搞不好万岁就会龙颜大怒,借题发挥。

    将太医身子震了震。

    “不等了,递吧!”他毅然说道。

    这么久了,大家天天参研都毫无结果,看七皇子这样子就是大罗金仙来也没办法,不过一夜,她还能想出什么法子?

    就差她一个人,不签也罢。

第一百七十七章 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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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公主和亲,万岁破例停了三天朝。

    一大早,万岁便坐在太和殿里看萧煜连夜起草的奏章。

    “……爱卿竟让朕鼓励女子行医,经商,改嫁?”啪的一声把奏折扣上,万岁不认识似的看着萧煜。

    这想法太大胆了吧?

    “臣听说北方就有一个以游牧为主的民族,因居无定所,被称为马背上的民族,族里的女儿都可以骑马射箭,抛头露面出外做事,个个不让须眉,哥哥死后,嫂子还可以再嫁小叔呢……民族虽小,却是个个强悍,直令比他们大数倍的外族不敢侵犯……”萧煜看着万岁,“国家要强大,万岁要想富国强兵,就必须打破一些陈规陋俗。”

    面色如常,萧煜心紧紧地绷着。

    自万岁流露出要统一之意,他便一直酝酿这些变革之策,只是还没成熟,今日被迫提早拿出来,全是为了能救甄十娘一命。

    万岁脸紧紧地绷着,一言不发。

    萧煜文采好,这奏章写的有理有据,的确都是富国强兵的好政策,只是,他果真这么变革,天下不得大乱?

    一个甄十娘行医,就搅的六朝不安,一个个都恨不能剐了她以警示天下女子……若他再下这么一道圣旨。

    万岁不敢想下去。

    安庆侯之乱刚刚平息,现在的朝局最需要的是一个“稳”字。

    “……不许女子行医、经商、改嫁并非我大周律法规定,乃陋俗也,女子抛头露面在外做事古来有之。” 也知万岁的顾虑,萧煜说道,“万岁也不用刻意下旨推行,只要选那行业中杰出的女子大肆表彰,树立典型。榜样!”他静静地看着万岁,“……不愁天下女子不争相效仿!”

    万岁心一动。

    他想起了甄十娘。

    医术高超,民间的威望也高……现成的榜样,若他顺势而为下旨鼓励。不愁达不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念头闪过,万岁眼前一亮,正要开口,候地又黯了下去。

    太后懿旨。若她医不好七皇子就得死。

    这个局,又怎么解?

    正犹豫间,小太监进来回话,“……将太医有联明奏章秉承万岁。”

    萧煜一激灵。

    联名奏章这么快就上来了?

    甄十娘。也放弃了?

    她不知道她的命就系在七皇子身上吗?

    ……

    那面甄十娘因折腾了半夜,这一觉直睡到日出三杆。

    睁开眼睛,看着洒满金色阳光的轻纱罗幔。恍然不知身在何处。

    “沈夫人醒了”小宫女带秋菊打水进来。“月研已经等您一个多时辰了。”

    “月研?”甄十娘对这个名字很陌生。

    秋菊笑道,“是宁贵人身边的小宫女,贵人身体不舒服,入春以来,总是恹恹欲睡,来请您去给瞧瞧。”因甄十娘是女大夫,说一些女人间羞于启齿的事情也好开口。各宫嫔妃都喜欢越过太医来找她,尤其一些小毛病甄十娘只一副药就好,短短两天,甄十娘已成了后宫中争相聘请的香饽饽。

    随月研来到宁贵人的霜云殿,郑贵妃和沈妃娘娘也在。

    皇后 “病了”之后,后宫一直由郑贵妃掌管,听说宁贵人不舒服,一早就带了人来探视,花团簇锦地站了一地。

    瞧见甄十娘进来,端坐在宁贵人塌边的郑贵妃破例给她看了个坐。

    “……恭喜贵妃娘娘,临贵人是害喜了。”诊了脉,甄十娘朝郑贵妃笑道,“……快两个月了。”

    怎么会?

    殿内哄的一声乱起来,“……万岁很久没来霜云殿了!”站在郑贵妃身后的几个嫔妃一副恨不能吃了甄十娘的模样,“……沈夫人确信您没有诊错?”

    她们这些嫔妃贵人都站着,她一个大夫却坐着,之前没怎么着,此时听她竟然说宁贵人是害喜,便怎么看怎么碍眼,直恨不能她医术是骗人的。

    上次沈贵人有喜一越为妃,这宁贵人果真有喜,她们头顶上是不是又要越过去一个?

    也知这些女人的妒心,甄十娘转头看向郑贵妃。

    见甄十娘沉静从容,脸上是满满的自信,再看看宁贵人满面红霞,一副娇羞的模样,郑贵妃想了想,宣太监取来万岁的起居录,“二月十四,万岁赏梅,在梅亭临幸宁贵人……”

    二月十四,今天四月初八,算一算,可不是五十多天!

    众人均错愕地睁大了眼,羡慕,嫉妒,恨,各色目光纷纷落在宁贵人身上,直恨不能把她剥了一层皮。

    万岁赏梅那天,她们也知道,怎么竟让这个狐狸精钻了空子!

    也难怪这些人震惊,宁贵人一次中大将,这概率实在是……太高了……刚刚她还真以为自己失手了呢。

    甄十娘擦擦额头的汗。

    “贵人胎象还太稳,这段日子要多注意静养……”甄十娘话没说完,宁贵人猛推开她,伏在床边呕吐起来。

    甄十娘原本就坐在她头边,来不及躲闪,猛被吐了一身。

    “夫人!”秋菊一步上前把甄十娘拽到一边。

    “快带沈

    夫人去偏殿换洗……”郑贵妃也被小宫女扶起,顾不上让人照顾呕吐不止的宁贵人,她回头吩咐身边的大宫女。

    冷落一个有孕的贵人无所谓,甄十娘却是沈钟磬的眼珠子,她可不能慢待了。

    恍然没见上前扶她的大宫女,甄十娘兀自看着自己被吐的狼藉不堪的衣服发怔,有什么在脑际一闪而过。

    “对不起……”宁贵人止了吐,尴尬地看着甄十娘。

    “……我想起来了!”甄十娘眼前蓦然一亮,抬脚就走。

    “夫人!”秋菊一把拽住她,回头看看郑贵妃。

    甄十娘才发觉自己还在霜云殿,忙给郑贵妃施礼告别。

    望着她急匆匆的背影,郑贵妃满眼狐疑。

    被吐的满身狼藉,她又想起什么了?

    ……

    怡和殿内。

    瞧见将太医进来。众人呼啦一声围上来,“……万岁怎么说?”温太医问道。

    只要万岁准奏,停了七皇子的食药,他立即就会死。大家也都解脱了。

    将太医摇摇头,“……万岁什么也没说。”

    “那到底是准,还是不准?”李太医追问道。

    将太医又摇摇头。

    他要是知道就好了。

    只是,万岁看了联名奏章。脸色可是特别的难看,想起万岁当时的阴沉,将太医神情有些恍惚。

    门口有小太监喊道,“沈夫人来了!”

    众人俱抬起头。

    甄十娘春风满面地走进来。

    现在才来?

    联名奏章都呈上去了。现在才来有什么用?

    李太医冷哼一声把头扭到一边。

    温太医看着甄十娘,欲言又止。

    甄十娘却没注意这些,她兴奋地看着将太医。“我想到了救治七皇子的方法。我想再试一次!”

    什么,什么,什么……

    她想到了救治方法?

    在他们把联名奏章呈给万岁之后!

    他们没听错吧?

    殿内所有的声音顿时一空,众人一个个成了僵尸木偶。

    这里有皇榜召集的,有延请的,民间的,官方的。天南海北,可谓聚集了天下最好大夫,来来去去至少有几十人给七皇子诊过脉,众口一声,已经签了联名奏章……她竟然说还能救!

    若真被她救活了……他们这些人……一个一个,不都的死?

    众人不敢想下去。

    李太医最先回过神,悄悄拽了拽将太医。

    无论如何,不能让她救活了七皇子!

    ……

    城外,将军府别院。

    “将军来了……”听到敲门声,庶务总管陈朝生快步迎出来。

    “人送来了?”沈钟磬进门就问。

    “都在上房……”陈朝生点头,“奴才带您去。”

    “在门口守着,任何人不许进来……”沈钟磬回头吩咐带进来的侍卫。

    沈钟磬手下第一谋士胡安迎在上房门口,“人准备好了,将军先去看看?”

    说着话,带沈钟磬来到一个隐秘的侧门。

    密室里坐了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骤看上去,恍然就是甄十娘,只娇媚的气质和甄十娘的沉静差了十万八千里,让沈钟磬只一眼便生出一股厌恶。

    “将军安好……”那女子起身朝沈钟磬盈盈下拜。

    沈钟磬伸手抬起她下巴。

    那女子目光就盈盈地朝沈钟磬看过来,恍如秋水流波。

    感觉空气骤然变冷,那女子吓得扑通跪了下去,“奴婢该死!”

    “……不许用这种目光看人!”

    甄十娘绝不会有这么轻浮的目光!

    她目光沉静如水,祥和宁静……感觉此人模仿的甄十娘一点都不像,沈钟磬心里没由来一股烦躁。

    见沈钟磬发怒,胡安一边朝那女子打眼神,伸手把他拽了出去,“……将军有话出去说。”

    “……真的不像?”一回到上房,胡安就擦擦额头的汗。

    “哪有一点相似?”沈钟磬冷哼了一声,“夫人绝不会这么轻浮无知!”语气甚是懊恼,仿佛刚刚那女子只这么一个眼神就亵渎了甄十娘。

    胡安哑然失笑,“容貌呢?”

    “倒是有八分相像……”

    “属下的易容术虽好,可沈夫人身上那股自然而发的宁静神韵却是没人能仿出的。”胡安委屈地看着沈钟磬,“将军要的这么急,就几个时辰,属下上哪去给您找一个和夫人神韵相似的人?”

    甄十娘身上那股静谧如菊,温淡祥和的仿佛能化解这世上所有戾气的特质,这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人了,让他一夜间就造出一个和她神韵相仿的女人,这和问大姑娘要孩子有什么区别?

    见沈钟磬面沉似水,胡安心里甚是不平。

    “差的太多,一旦被人识破……”摇摇头,沈钟磬没说下去。

    他大不了再被万岁责罚一顿,连降几级丢了兵权而已,甄十娘却是没命了!

    事涉甄十娘性命,他绝不能出一点差错。

第一百七十八章 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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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沈夫人已经找到了法子?”钟霖和卢俊手里的书掉在地上。

    “是的”传话太监点点头,“已经去了怡和殿,让奴才给两位先生传个信儿,不用再费心看医典了。”

    卢俊和钟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有种恍然梦中的感觉。

    以为自己没睡好,是在做梦,卢俊使劲掐了自己一下,疼的他一呲牙,人瞬间清醒过来,他一把抓住钟霖:

    “走,我们去瞧瞧!”

    ……

    甄十娘和众太医面对面僵持着。

    怡和殿内出奇的静谧,使得甄十娘恍然发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殿内的太医大夫们已然形成了一堵人墙,紧紧地堵住了她通往七皇子寝殿的路。

    “……将大人!”甄十娘声音淡淡的,却透着股自生的威仪。

    将太医一哆嗦,人也冷静下来。

    不顾李太医在背后阻止,他朝甄十娘一抱拳, “沈夫人不知,我们……”他声音微微有些发颤,“刚刚上了联名奏章。”看向甄十娘的目光隐隐带着一股哀求。

    甄十娘身子就震了震。

    这么快,他们已然上了联名奏章?

    这就是说,今天若自己果真救活七皇子,他们这些人,一个一个,不死也得剥层皮!

    难怪将太医以院使之尊竟会来哀求自己。

    难怪这些人心会这么齐,没人吆喝,没人组织,就不约而同地挡住了自己的路!

    皇家不比别人,一旦七皇子死了,身为他的主治太医闹不好就会被杀头的。史上给皇家瞧病,太医被责打、流放、杀头、灭三族的都有,记得前世就看过一个关于太医的故事,说的就是明代朱棣年间,一个老太妃得了子宫脱垂,太医使用补气的方法,谁知过了几天,老太妃突然驾崩了;结果皇帝震怒,把太医杀了。并且抄了家、灭了其三族……

    将太医鼓动大家联名上奏,就是想集体脱罪吧?

    被自己这一搅,就变成集体自杀了。

    念头闪过,甄十娘心里有些两难。

    怎么办?怎么办?

    救,还是不救?

    不救。七皇子就得死,见死不救,不是她一个大夫所为。

    救,她就亲手把这些无辜的人送上了断头台。

    这种踩着同行的鲜血向上爬的事情她还真做不来。

    更主要的,一下成了这么多人的公敌,她以后就别想在医道上混了,她死以后。大约自己的儿孙有病了也再别想请到大夫!

    不过几个时辰而已,这些人怎么就这么急不可耐地联了名呢?

    甄十娘脑袋嗡嗡直响。

    老天爷,不带这么涮人的。

    她可是好容易才想出来的法子。

    “沈夫人……”须发花白的褚榆朝甄十娘一躬到地,“七皇子的病……药石……已经无效。”

    头发都白了。他不怕死,他是怕连累家人吧?

    看着就差给自己跪下的褚榆,甄十娘心颤了颤,她毅然点点头。“先生说的是,七皇子药石已经无效……”声音忽然顿住。一丝灵光划过脑际,甄十娘话题顿时一转,“只是,老人讲究给垂危的病人买寿衣可以冲晦气,被大家这么联名一冲,晦气去了,也许,七皇子就活了呢。”

    冲晦气?

    虽然有些牵强,这倒是一个解困的好法子。

    殿内众人神色俱是一动。

    “万岁未必肯信。”李太医无声地朝将太医和褚榆摇摇头。

    “……你有更好的法子封住这殿内众人的口?”将太医回头看着他。

    目光扫向静悄悄垂立在殿角的十几个太监宫女,李太医颓然地随众人闪到一边。

    刷刷点点写了方子,太监很快就熬好了药,一勺一勺地给七皇子从鼻子灌下。

    大家都静静地站在床边守着。

    两刻钟了,七皇子毫无反应,甄十娘心悬了起来。

    难道这个法子也不行?

    根本没用!

    提心吊胆地围在一边的李太医舒了口气,回头朝簇拥在身后的众人摆手,“……出去吧,出去吧,没什么看头了。”

    “就说治不了嘛,偏要试!”人群中有人开始抱怨。

    空气顿时一轻,虚惊一场,众人三三两两地开始往外走。

    “……七爷喉咙动了。”有小宫女尖叫起来。

    仿佛被点了穴,正议论纷纷边走边说的太医们顿时僵住,好半天,才慢慢地转回头。

    果然,古墓荒茔般的沉寂中,只听见七皇子喉咙里发出的一阵阵咕噜声。

    “准备痰盂……”甄十娘令人将七皇子翻转过来,一边接过秋菊手里早备好的鹅毛探进七皇子的嗓子眼撩拨,嘴里吩咐道。

    七皇子身子一阵抽搐,接着哇哇地吐起来。

    痰?

    看着小宫女手里的大半盆痰,褚榆、将太医呼吸都停止了。

    他们用尽办法化不了的痰竟都被催吐了出来。

    “七爷醒了!”瞧见七皇子睁开眼,伺候在一边的小宫女尖叫一声,“快,快去回禀万岁,太后!”一边用手擦着眼泪。

    七皇子醒了,她

    们这些人,都不用陪葬了。

    “……师父用了竹沥、防风?”匆匆赶来的卢俊拿着甄十娘的方子反复参研,“就多了这两味药!”无意中拜了个女人为师,卢俊打心里窘,昨天来给七皇子诊脉,当着众太医的面他就没敢叫师父。

    此时此刻,他恨不能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甄十娘就是他师父。

    有这样一个师父,他打心里自豪。

    甄十娘竟是卢俊的师父?

    卢俊身为沈钟磬丰谷大营里的首席大夫,名声也是不菲,原来他竟是甄十娘的徒弟!

    刚从七皇子醒来的震惊中清醒,众人又被这一声师父砸晕了。

    在场都听说了甄十娘命不长,亲眼见识了她的奇术。没有不眼馋的,大家正暗暗揣测她这一手神技会传给谁,琢磨着要不要找得意弟子去拜师呢?

    想不到,竟被这老家伙捷足先登了。

    一时间,看向卢俊的目光满是嫉妒,全没觉得他拜一个女人为师有什么丢人的,只恨自己以前不认识甄十娘,没了这机会。

    “大家的诊断没错,七皇子就是风痰壅塞闭阻清窍。以致内不解,外不和,诸症俱作……”也知众人都疑惑,甄十娘笑着解释道,“用尽法子都没有效果。就是说我们的医治方法不对,是今儿宁贵人孕吐点醒了我,治病祛邪除了汗法、下法,还有一个吐法。”

    后话不用说,都是经验丰富的大夫,一提点便都明白过来。

    甄十娘后加的这两味,都是助吐之药。

    这法子很简单!

    殿内一阵唏嘘。汗、吐、下、和、温、清、消、补这治病八法明明就摆在那儿,身为老大夫,大家都倒背如流了,可他们怎么就没想过用化痰不行就换一种吐法试试呢?

    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区别吧。

    殿内又一阵唏嘘。

    ……

    “……人死了还会有神韵吗?”见沈钟磬失望。胡安反问道。

    沈钟磬愕然。

    胡安微微一笑,“将军要偷梁换柱,不过是要瞒过太后一人而已,仿不出夫人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神韵。属下早已为将军想好了对策……”他俯在沈钟磬耳边低低说起来。

    沈钟磬先是皱眉,渐渐地舒展了开。“……也只有如此了。”

    “如此一来,夫人只能隐姓埋名了。”胡安不着痕迹地提醒沈钟磬。

    沈钟磬眉头拧成了疙瘩。

    再不能以简大夫的身份扬名世间,再不能以他正妻的身份光鲜亮丽地出现在人前,出现在上流社交圈中,以后只能以一个见不得人的婢女身份随在他身边,这会不会太委屈了她?

    一想到甄十娘仅有不到一年的生命还要过的这么憋屈,沈钟磬心里便一阵锥心的疼痛……他不想她仅有的余生里还要这样偷偷摸摸地活着!

    可是,除了胡安的这个计策,他实在想不出别法子。

    跟随沈钟磬多年,胡安第一次看到这个泰山蹦倒都不会皱眉的铁一样的男人如此黯然沮丧,心里幽幽叹息一声。

    屋里沉寂下来。

    “将军,将军!”荣升兴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夫人救活了七皇子!”

    沈钟磬蓦然抬起头。

    胡安腾地站起来, “你说什么?”

    “七皇子被夫人救活了!”

    “将军!”胡安看向沈钟磬,兴奋的声音变了调。

    沈钟磬呆呆地坐在那里,恍然木雕。

    不会吧,大喜大悲人易疯狂,他家将军不会真傻了吧。

    “……将军!”荣升拿手在沈钟磬眼前使劲晃。

    “七皇子……真的救活了?”沈钟磬一把抓住眼前的手,屏息静气地看着荣升。

    生怕这是一个梦,他一动弹,就会醒。

    “……七皇子已经醒了!”荣升眼睛亮闪闪的,“整个后宫都宣扬开了。”

    她真的救活了七皇子!

    十娘,你是好汉!

    沈钟磬手使劲地捶打搓揉着桌面,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

    得了信儿,万岁匆匆来到怡和殿。

    小宫女正服侍七皇子喝粥。

    “父皇……”七皇子声音虚弱,低如蚊子,不仔细根本听不清他说什么。

    “皇儿不必多礼……”瞧见七皇子挣扎着要起来,万岁摆手制止,看向七皇子的目光中隐隐带着股湿意。

    甄十娘,果然是妙手回春!

    “沈夫人和众太医刚又重新开了方子,说七皇子已经没事了,只是身体虚弱,需要将养些时日。”七皇子身边的大太监磕头说道。

    “他们呢?”想起一早的联名上书,万岁声音里带着股毫不遮掩的怒意。

    “……都等在偏殿。”

    “皇儿先休息吧。”见七皇子神情倦怠,勉强撑着不敢合眼,万岁就安慰了几句,转身走了出去。

    瞧见万岁进来,众太医大夫呼啦啦跪了一地。

    余光瞧见万岁一言不发地坐到殿中央的龙椅上,众人的心慢慢地悬到了嗓子眼。

    万岁的脸这么黑,这冲晦气的说法能管用吗?

    众人目光纷纷落向甄十娘。

    她不会为在万岁面前邀功扬名坑埋了他们所有人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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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香介绍: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来到这兔子不拉屎的古代,任她空有一身高的医术,却治不好自己的病。
被遗弃在祖宅中,一副孱弱的身子,带着两个小拖油瓶。
假如生命只剩下两年,她怎样才能在大归前为一双儿女谋一个平安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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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心仁术,医药生香,这是一个小医女的成长故事!
医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医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医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