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生劫未度情劫没
腊月初七,杭城云栖镇的洪记茶馆,来了个长髯侠士,盘踞侧门。喝得醉醺醺的,摇头晃脑,手里持着一卷书册,看不得名。
其生得虎背熊腰,常人不敢近,只听得鞭炮似一鸣响,顿发狂笑,吓得过路行人避之不及。卖糖葫芦的挪地摆摊,卜算子的也自算黄吉。刚过去两小姑娘,豆蔻模样,那雀斑脸面的小丫头吐了口唾沫,牙里硬咬着几个字,恐那汉子,不敢开口。从口型来看,应是:“好一个登徒浪子,光天化日之下,竟在看邪书。”
约是侠士笑得太张扬,一下成了瞩目的角儿。
他不禁自捋额前发,傲然道:“莫非是在下过英俊了些?”
众人哄堂大笑,巷口飞窜出一小狗,愣是在跟前放了个屁。
八成侠士也意识到他人的嫌弃与嘲笑,苦瓜着脸,朝衙门走。远远地,看见衙门口石狮子旁伫立一人。不必说,捕快展不韦是也。
“秦穹兄,许久未见。不知小弟麻烦您调查的事查得如何?可有那传家伞的下落?”他拱手作揖。
“哼!蓝瘦香菇,宝宝心里苦,只想做个安静的美男子。”侠士独自喝着闷酒,背影极其悲凉。
“哎呀,秦穹兄,别那么绝情嘛,帮帮人家,好不好嘛。”
见他这般请求,侠士似乎也没招使,只能叹息。
心想:呕!你娘知道生了个这么恶心的儿子吗?
“这件事嘛,得从数百年前,伞主人的不幸遭际说起。”
于是乎,秦大侠就着方才小册上(据说是密报,夹杂美人图集)所见,讲述起花家传世的那把纸伞的由来。
…………………………正片开场………………………
风啸,如怒,屋檐下那伞已停了数日。
据灶旁煮酒的小童介绍,伞应是叶哥儿落下的,不过,究竟是写出绝世典籍的大人物,冷落了儿女情长也是自然。偏痴了那芳华正茂的花家千金小姐,花婉儿。
说起这花婉儿,那可是全杭城出了名的奇女子,十三纺织胜过天工,十四琵琶举世绝伦,十五六岁便通晓了琴谱棋局,虽说书画未有深造,但婉儿心灵手巧,处事自比旁人谨慎小心。明眸闪着金光,举止自带灵气,平日里都仙儿般养着。更听闻她心善非常,自小连肉食也禁了去,独少年时庙会被大哥哥戏弄,硬塞了根鸡腿到口中,但此外便与荤食无相往来。
若是旁人听了这段,都道是个小仙姑。可那叶家公子倒好,劈头盖脸一顿挖苦,说什么女儿家多才无德,假着仁慈就自奉菩萨是妄称极乐。总之难听的话,叶天明几乎都对婉儿说了一遍。
花婉儿要同他解释,他全当耳旁风,掀帘而入里室,留姑娘一人在外厅双颊臊红。小厮要劝姑娘,可话里失了分寸,气得姑娘呜咽。叶公子要体面,可不容得她在府里这般哭闹,不得已好生哄着。殊不知这一哄便哄出了感情,哄得眉梢带喜,眼角含笑。本哭哭啼啼,经叶公子一哄,破涕为笑,反惊得公子心颤,有些坐立不安。
先时还唾道:“分明池中物,自作清高水中莲。”这时却得改口,说是“不识红莲仙子”、“误伤绝世佳人”。不过,花婉儿越听越觉不像话,叶公子的说辞仿佛是客栈话本里唱的。只教他莫说了,听也听厌了些。自是无聊,随心瞥了他几眼,叶公子些许也是乏了,不耍嘴皮,也仅是望她,谁料想,两人眉目一来去,竟两不相厌。花婉儿的心中不免萌发几分情愫,可女儿家脸薄,又是闺阁待嫁,只抿唇不语。叶天明只觉不厌,不作他想,自唤小厮斟了壶龙涎香,本想与姑娘论茶道,可天色渐晚,只好先命人送她归去。
那之后,两人言谈甚欢,还在雪中采梅,只可惜花婉儿体弱,竟染了风寒,早前叶公子来看望,自带了药包,那纸伞就是那会儿落下的,花婉儿睹物思人也是常情。
可如此一来,身归心离的,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的。用餐时误拿了嫂嫂的调羹,绣花错搭了针线的次序,连沐浴更衣竟也显得憨然。
“小姐!小姐!”杜鹃丫鬟推她也不理。
“坏了,小姐莫非是患了病了?”翡翠惊呼。
“好你个坏丫头,亏没嚼烂你的舌根。小姐平日里如何对你,你竟这般咒她?”杜鹃瞪得眼灯笼大,翡翠胆小,吓得抱着屏风一角,蜷着身子蹲坐在那儿。
“病?我害了病了。呵!呵呵!”花婉儿形如癫状,咯咯地笑了起来。越笑越烈,让人心慌。
“小姐,你可别吓我们啊,若是害了病,老爷夫人那儿,我们可交代不清叶。”杜鹃和翡翠相拥一处儿,活生生一对落难姊妹。
“我怕是害了相思。”花婉儿说罢,沉入木桶底。水泡泡咕噜噜冒起,翡翠慌忙去“捞”她起身,木桶的水可不干净,呛了污秽。
“好啊,定是那个什么朱(猪)公子,苟(狗)公子的,弄得我家小姐这般,我……我找他算账去!”杜鹃故作气愤。
“你给我回来!”花婉儿身子一激灵,险些窜出木桶,白雾缭身,水汽蒙目,玉骨微寒。
“小姐,可算清醒了?不让奴婢找那公子哥儿去?”杜鹃打趣。
“好你个鬼灵精,竟也笑话起我,瞧我不收拾你。”说着,便要伸手去拿擦拭的素巾。
“诶!奴婢虽是贱骨头,可小姐打不得!打不得!”
“怎么就打不得?”
“小姐可未听说,相思的人打人最是晦气,会把月老儿都给吓跑的,小姐可莫要为一时手快,坏了一段好姻缘啊。”
“听你这么一说,似乎有几分道理。”
花婉儿平时冰雪聪明,这时多半是情意冲昏了头,也不细想那妮子的话,急将握好的小拳松开,还对杜鹃好声好气。翡翠在旁反倒先醒悟过来:“哎哟,小姐,你莫听她的,她准是为自保,瞎说的。”
“好啊,你,看我不,阿秋!阿秋——”
估计是缝隙里进了点风,冷得花婉儿又缩回木桶。
好一个嘴巧的丫鬟,竟让小姐受了寒,夫人得知,赏了她十几板子,杜鹃外强中干,禁不得打,打到五下,就昏了过去。念在往昔还算尽心,饶了她这回,只是醒后双臀火辣,坐着都疼。
也不知道是哪个话精,以讹传讹,竟对外说花婉儿患了不治之症,这下可好,吓跑了不少求亲者。不过,倒也是激起了叶公子的关心。
那伞儿,便是探望花婉儿时落下的。但叶公子终究是个迟钝的木头,好不容易让花小姐知道了自己的情思,却又偏执什么戒律清规,改口说毫无他意,泼了小姐一冷水。但花婉儿情痴,像极了懒猫赖上了房柱,她偏把心窝给掏得干净,非他不入,尘污不侵,死心塌地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叶天明进京赶考时,遇到了山贼,非但盘缠被夺,还被伤了性命。小厮拼了命带其医治,只可惜命数已尽,无力回天,送回时已是一具寒棺。
“我实难相信叶郎竟弃我不顾,自赴阴曹地府。”
她哭得昏天暗地,眼肿若桃,行路踉踉跄跄,言语支支吾吾。奈何万般追悼,他已不在。
可古怪得很,丧葬当日,叶家竟寻不到那口棺材。报了衙门,发了通告,也只在数日后,半山腰上寻得。棺材上留有被人撬动的痕迹,盗棺者手拙,撬得太明显,接口处一大道的裂纹,却也看得出行事时的狂态,疑似暴怒之举,但叶家思来想去,终是想不出是何处的孽债,引得仇家做出那般不齿的事情。
那叶公子的尸身究竟何处去也?无人知晓。
自失去叶郎,花婉儿便郁郁不振,忧患成疾,数日以来滴水不进,日渐消瘦,只觉得身体发寒,透骨那般,寒得厉害,就像是残雪的夜,风过发梢却未觉清冷,隐约之间,似乎见到叶郎面容,因在他怀里,冻死也酣。
死前不走马灯,只觉魂魄终有归依,如落叶入土般顺然,也不见无常小鬼,反倒见雪莲四绽,奇光萦体,仿佛被一朵巨大的莲花吞没,裹在胎中,从头孕育。
花婉儿睡了,此后无再醒,花家挂白。可惜的是,这段孽缘却不得两家所知,唯独任事的小丫鬟们和服侍叶公子的小厮还记得片段。
而今,过了数百年,物是人非,但有一物却未曾腐烂。花家先时屋外那把纸伞,竟丝毫无损,据后人述说,是叶公子魂灵还依恋着人世,附在了伞上做一个念想,因而未将那伞焚化,只当作成灵牌供着,世世代代供奉着。
“本是经一劫,不料想竟那般狼狈。”
在无人注意之下,一个俊朗少年竟将纸伞取走,悄无声息地取走,巧的是,那个寒夜,叶家大宅里一个嚎啕大哭的小娃娃降生了。
第一章 叶似长青花不语
“呜哇哇……呜哇哇……”
叶小公子出生,天降祥瑞,满园子碧草遍布,枯叶逢生。www.uu234.net连院里那株千年银杏也返了青,城里的柳树一并吐了新芽。因而,叶老爷甚是欢喜,为小子命名为长青,亦有长青不倒之意。
可是,世交的花府却闹了桩怪事,大娘子同日生了个小女娃,可那女娃娃竟丝毫不哭闹,反倒让人心慌,不知可是先天患了口疾。一下子把花府吓得上下忙碌起来,请大夫的请大夫,卜卦的卜卦,就连平时好吃懒做的那几等子人物也都手忙脚乱,生怕丢了饭碗。花大娘子甚心疼这孩子,生得水灵可爱,就是闭口不言,这如何是好?且不提花老爷如何担忧。
这一折腾,就过去了大半年,小娃娃都会在地上爬了,竟仍是一声不吭,也不哭啼,请了各路神医,求遍道观庙宇,都没什么功效。最后,花家外室的许小娘子竟出了个荒唐主意,听闻叶家当初生了个麟儿,不如请叶家小公子来冲个邪气。至于如何冲邪,那外室小妾未说得明白,不过这一神神叨叨的摆弄,竟真生了效,花老爷连忙八抬大轿请叶小公子。
过街之时,看热闹的都以为花老爷家的大郎又娶了亲。至于为何用的是花轿,无须多言,只是叶家有些不乐意了,难得天降麟儿,你花家就来夺人?说得好听,叫做结姻,亲上加亲,说句难听,叫做借势利用。毕竟是百年的交情,叶家可不好扯破了脸面。无奈下,只好命老妈子带着叶小公子前去花府。
这下可好,叶小公子本就怕生,到了花府见那人潮如流,更是哭闹。
小女娃见了,仍不作态,急得大娘子恳求:“我的儿,你好生哭一场吧,怕是都积在了心窝窝,要憋出病来的。”
外室见这偏方不奏效,就怕大娘子责备殴打,便携着叶小公子再度上前,趁众人不注意,用力捏了捏女娃娃的手臂。只听“哇……哇……”可算是哭了出来。估计是下手没轻重,女娃越哭越厉害,又有些咳嗽,脸色愈发不对。
“啊,我的心肝,我的儿。这是怎么了?”大娘子怎么拍,怎么哄,都停不下来。
叶小公子不知怎的,自己爬到了一旁,躲在供桌下边。惊得丫鬟们纷纷叫喊:“哎哟,小公子,您倒是出来啊。”
可叶长青似乎觉得供桌底下更安全,就是不出,缩成一颗球,浑身冷得发抖。本想差人挪开那桌,只是今日产女,供的是观音大使,可不能冒犯了,而那供桌底下又窄小,一般人还进入不得,小公子如此着实让人头疼。
这天气渐寒,那么小的孩子,若是受了寒,可没法向叶家交代啊。外室灵机一动,忙请大娘子将二丫头予她,大娘子顿生气愤,不过,却也予了她。二丫头落了地,在小娘引下竟慢慢爬向了小公子。这下可好,两人都赖在了供桌下。
“好你个狐媚子,出的什么烂主意,害了我的儿,看我不扒你的皮!”大娘子气得直骂。
“这此一桩,彼一桩,大娘子若是怨我霸占了官人,我改过便是,何必骂得如此难听。我让二丫头进去,本是想引小公子出来,谁成想这二丫头也那般。”
“来人啊!把那天煞的,抓起来!”估计是大娘子这一喊叫,吓到了孩子,叶长青又大哭。忽地二丫头小手朝着叶长青一甩,竟不偏不倚打在了脸颊上,叶长青虽不懂这叫做打,却也觉得脸疼难受,竟也打了回去,二丫头虽是个女娃,却也蛮得很,还不肯作休。最后还是叶小公子打不过,落荒而逃,她才跟着一同出了供桌。
不过,旁人可不觉这是打闹,两个小娃娃一同嬉戏,可爱得很。
未过晌午,叶家便派人来接小公子。花家说要设宴感激,那来者说是胡闹,点儿大的孩子怎受得宴?说罢就带走了叶长青。
那天深夜,不知为何,二丫头又哭闹了起来,此后,就再无哭过。
而先前闹那花轿的事,叶府尚耿耿于怀,说亲的事又为之过早,一搁再搁,两家人怕是都忘了些,而且两孩子见面不得,往往是相见必起纠纷。而且,终归是黄花闺女,也不能老与世家的儿郎会面,传出去,只道是童养。而这一分,再分,两个孩子便十多年未见了。
弹指一挥间,一晃眼,十八春秋如云烟,过去了。曾经的小丫头,出落成了一个温柔娴静的娉婷少女,似出水芙蓉不染尘污,似天山雪莲冰肌玉骨。铜镜渐衰人渐长,打水梳发着红妆。
至于叶长青,却成了个风流的纨绔子弟,出入于秦楼楚馆,瞒着家人与伶人戏子往来,传言他在外养了个歌姬。
那日,媒婆上花府说媒,羞得花二丫头闭门不出。再说她几句,便开始砸东西,先将己屋的罗帐花瓶,撕的撕砸的砸,又跑到了厨房,摔锅碗瓢盆。她倒是聪慧,砸了那些,一家子全遭罪,如此更出气,说是挨几句骂,但一家人早将她宠到了凌霄,还不是照样哄着惯着。
可那日恰是叶长青代兄长前来拜访世伯,还未见得花不语(二丫头闺名)。就听到里屋有些响声,听随从说花不语性情火爆,又想起儿时曾被她打哭,惊得叶长青要跑,但又碍着脸面,不能就此辞去,只好说是要去厨房讨点糕点来尝。
他前脚跟刚进,花不语后脚跟便来。惊得叶长青一溜烟躲在米缸后。
街市上说书的都说花家二小姐天性温和,怎是这副狂躁?寡言倒是真,温柔未必实。按她砸东西的速度,指不定什么时候砸米缸,趁其不备,从门旁窜了出去。好家伙,江湖上学的功夫竟用在了逃跑之上,若是让师父知晓,定是颜面扫地。
可叶长青千算万算,算错了一卦,花不语走到米缸前,就停了手,只说道:“民以食为天,糟蹋了粮食要天谴的。”
花不语倒也聪慧,知道这么一闹,家中长辈自会来收拾她,匆忙回房间。
而叶长青方才躲藏,本躲在茅厕,但嫌味浓不堪,又寻了别处,可找来找去,都觉得不雅,好容易寻到了一处房间,芳香沁人,却又偏是花不语的房间。
正要离开,恰是她开门,双眸未对,两腿已发麻。
“你是何人?在此作甚?莫非是贼盗,来我房中做些荒唐事?”
眼看着她要喊叫,叶长青怎容得,这一喊,定是要惹来误会。只好捂住她的嘴,可花不语急得小拳乱锤,鹰凿般的疼,叶长青没法子,就点了她的穴位。
“方才冒犯了小姐,我先道声不是。我是叶家老幺叶长青,与你家算是世交。此次是代兄长前来看望世伯,顺捎了些胭脂水粉给几位姐姐妹妹。不成想,竟误入了你的香闺。别多想,我别无他意,只是怕你乱喊,引来麻烦。”
可无论叶长青如何解释,花不语对他都是同一个表情:瞪,往死里瞪。
“诶,我说你个姑娘如此清秀,这怎么瞪人这么凶?你再瞪我,我可就不客气了。”
花不语羞恼了,怒瞪如牛,面颊绯红。
“你还瞪我,看样子,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真以为本公子好欺负。不过,总归是世交,要是行了那事,肯定不行,摸摸脸颊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说着,手便上去了。
突然,两腿内侧一阵剧痛,叶长青瞬间脸白,从小从未受过如此重创,疼得他倒在了地上,翻来覆去,不停打滚。“疼!疼死本公子了。”
“哼!登徒浪子,竟敢戏弄我,看我不告官抓你。”花不语怒道。
“二小姐饶命啊,我……我错了还不行吗?”叶长青嘟囔着嘴,像极了小孩。
“你都多大了,还来这套,你以为我会同情你吗?听你方才的口气,定是个采花的老手,我倒要看看你还能逍遥多久,走!跟我见官去!”花不语要去擒他,却反被他的脚绊了一跤。
“望小姐明鉴,方才所举,实为下下之策啊,二小姐,我无心的。”叶长青伸手要去扶她,却被她甩了一耳光。
“啪!”好大一声响,房梁的蜘蛛都惊落了。
“都解释过了,你还打我做什么?我又没……”
“啪!”又是一耳光。
“嘿,你打人打上瘾了吧?我都没碰你,你就打……”叶长青话未尽,又被迎面两耳光,双颊毒辣,有些微肿。
“你过来。”花不语突然低着头,冷冷道。
“干嘛?你还要打我?”叶长青心有余悸。
“不打你了,你脸皮子厚,打得我手疼。”花不语苦笑道。
“对不起啊,二小姐,误闯了你的房间。我真无恶意的,刚才那番话,准是糊涂了。”
叶长青慢慢朝她走去,忽地,花不语掂了掂脚尖,吻了他一下。叶长青猝不及防,竟摔在了地上。
“你……你你你……光天化日,这是做什么?”叶长青捂着脸,又喜又臊。
“可好受了些?”花不语抿了抿唇。
“啊?什么?”
“本姑娘问你,方才可好受了些许?”她又问了一遍。
“额……其实还有点疼,不如你……”叶长青脸红道。
“那就好。”她深吸了口气,推开门,大喊,“爹!娘!快来啊,有采花贼啊!”
“哈?你……你这是?”叶长青气得发懵。
第二章 错成鸳鸯无意人
旋即,一大帮子家丁手持利器,将房间围得水泄不通,花大娘子和花老爷也闻声赶来。m.www.uu234.net
“女儿,那采花贼在哪?”
“喏,可不就在那儿。”花不语指了指叶长青。
“贤侄,你怎么会在这儿?”花老爷面带不解。
“额,事出有因,世伯,我可以解释的。”叶长青慌张不已。
“无须解释。年轻气盛,是会做出些糊涂事儿。”花老爷还真是善解人意啊。
“小女的确生得乖巧可怜,不过,贤侄啊,你若真心喜欢,大可让人说媒说聘,何必似这般猴急?”花大娘子也不禁笑了,在旁的家丁们见势松手,释怀一笑。
叶长青暗自吐槽:“乖巧可怜?这是用来形容她的吗?”眼神不由打量起花不语,确有几分天仙模样,曲线苗条,婀娜曼妙。
“你还直勾勾地看我?”
“没……没有。”叶长青一惊。
“咳咳!”花老爷咳嗽,“我们还是到正堂再议吧。说起来,我也许久未曾见你父亲啦。”
“什……什么?您,您要见见见……见我父亲?”
“是啊,这儿女之事,我们做父母的,是要好生商榷。”花老爷和颜悦色。
经他这么一提,叶长青顿时忆起了往昔自己在白鹿书院学习,因贪玩翘课,先生请来父亲,结果父亲好一番训斥,还用家法处分了他。俶尔冷汗顺着脸颊就滑落,想起那戒尺打在皮肉上,犹如剔骨,敷了几天的金疮药都没好,险些就被打烂掉了。说什么打在儿身,痛在父心,尽是文书上骗人的,那顿打父亲可是丝毫没留情面。
如今,这花老爷若是真的请来了父亲,稍加添油加醋,定免不得家法伺候。与其在这儿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先发制人。
“额呵,其实家父也时常念叨您,他总对我说,这花叶两家本就是数百年的世交关系,只可惜到他那辈冷淡了些。”叶长青煽情而述,心里已有了盘算。
“我竟不知他那般想……如此……”花老爷若有所思,闷声哽咽。
叶长青得意,在心中窃自咧嘴:“嘻嘻,有道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看世伯这样,应是记起了数百年前先人的交情。”
“如此更好,如此更好啊!”花满元(花老爷之名)拍手道。
“啊?更好?”
“来人,托我之言,让文书房的管事写封急件给叶公。务必要快!”花满元吩咐完了,心里还惦记着:难得那老狐狸还念得交情,早年让他把儿子让给我做个入赘女婿,他还舍不得,如今不也送上了门。
叶长青同花满元夫妻移步大厅,喝了几盏茶,过去两个时辰,家中还无回应。
叶长青开始心里不安:爹,娘,不孝子长青向你们认罪,都怪我一时犯蠢,本是想借世交关系提醒世伯我与那花小姐应是世家兄妹关系,谁成想那老家伙早就有亲上加亲的念头。
正发愁时,却见门外走进一位光鲜亮丽的甜美女子,二十来岁,胭脂微染唇,袭一身翠烟细柳裙,怀里揣着一封书信。
“阿姐,你怎么来了?父亲呢?”
叶长虹未理会他,只向花老爷夫妇行了宾客礼。
“贤侄女,不知令尊近来如何?”花老爷问道。
“承蒙世伯关心,家父近来无恙。前些日子上京购置了些糕点,特让我带来。”长虹淡笑。
“那书信之事……”
“家父托我捎几句话来,还请世伯先遣了那帮碍手的下人,免得有些流言蜚语传了出去。对长青和不语的名声都不好。”叶长虹盛气凌人。摆出了那大小姐的谱儿。
丫鬟们见这般趾高气扬,虽有怒火,畏其权贵,只敢把怨念藏在心尖,退至门外。
“姐姐,这件事有些地方你不知道,其实我……”叶长青欲解释,可叶长虹突然怒发冲冠。“你给我住嘴!还嫌丢人不够吗?爹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长青哑言。
“听你的意思,令尊是不同意这桩亲事了?”花老爷不满。
“这倒不是。我这弟弟啊,常年在外放浪形骸,极为不羁。若是能结姻约束他,也是件好事。只是碍于两家世交,若是因那混帐东西日后做了什么对不起令千金的事儿,败坏了世交情谊,我可不好交代啊。”
好一张厉害的嘴,精明算计,全身而退。而且话中带话,明面上说得好听,是因为叶小公子多情,担心糟蹋了花家小姐,可一下子也揭露了他的本性,试问,如此风流不羁之人,哪家愿意女儿嫁过去受那等子罪?更不必说像花府这等杭城大家。
“哎哟,姑娘说的是哪门子话,我看长青生得白白净净的,温润如玉的,许是姑娘逗我们老夫妇吧。”大娘子直接把话接了去,解了花老爷的难堪。
“我倒希望说的是戏言,哄世伯世伯母一乐,只是这混帐太不成体统,酗酒不归,在外留宿,养歌姬,气老父,总之是无恶不作!”
“阿姐,话有些过头了,那歌姬的事,我已向爹娘解释过了。一个红颜知己而已,哪里有什么养不养的。”叶长青着实忍不了她,换作别人家,若弟弟真有过失,姐姐也会帮忙瞒着,怎知自家阿姐竟然当外人的面揭自己的短。
“依老夫看来,男儿有个三妻四妾,并不为过。只要胸有大志,奋发有为即可。何况我见长青贤侄乃是人中龙凤,自会有与常人不同的造诣。将女儿托付与他,也了却了我们一件心事。”花满元振振有词,抚须而道。
“若花家真能容得,那长虹也没什么再好说的了。我回去便让家父准备聘礼及婚事。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恐怕还得麻烦世伯帮忙照料着。”
“哦?这是为何?”
“只因此次弟弟实在荒唐了些,家父动了怒,恐阿弟回去挨打。”叶长虹温情满满,叶长青听得心生惭愧,原来是误会了阿姐,不禁泪上眼眶。
“一个女婿半个儿,姑娘宽心,我们花府一定好生照料着。”花大娘子心里早就笑开了花,眉角外溢欢喜水。
“那就麻烦伯母了。家中还有些琐事,长虹告退。”说罢,匆匆而去,头也不回。
“额……”叶长青独自面对着二人,场面一度尴尬。
“贤侄不必拘束,权当在自己家中。反正日后便是要成一家的人了。”花大娘子说道。
这话出口,吓得叶长青胆战心惊,若真成了亲,就是铁钉钉板了,传扬出去,如何继续快活潇洒啊?不行,必须让这事就此中断。可也不能直接告诉花家,免得外传,坏了小姐名誉。
既然长辈们还在商议,若是小辈难以相处,恐怕也不能强人所难吧。夫妻最怕难处,就不信花老爷真那般狠心,让爱女嫁给一个不疼不爱之人。
想到这儿,叶长青计上心头,麻烦花老爷让人腾出间客房。
半盏茶的功夫,客房便收拾好了,叶长青急忙让剑伊(随从护卫)告知花不语,有要事要谈。
(花不语闺阁)
“小姐,小姐,剑伊在外等了好长时间了。”白橘看不下去,先开口。
“那又如何?有事求我的,又不是他。”花不语无动于衷,继续刺绣。
“小姐嘴上云淡风轻,心里不是那般吧。小姐素来寡言,今日主母忌日,家中人大多忘了,还与小姐说亲,因而小姐才大闹一场。可没想到事情一演变,竟成如此。如今准姑爷都在客房里候着了。”白橘哭咽,替小姐鸣不平。
“住嘴!”花不语蹙眉,“什么准姑爷?我还没点头呢?他算个什么?”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姐怕是躲不过的。”白橘实话实说。
“哼!自古如此,便是对的吗?”花不语反问。
“奴婢不知道。但奴婢一心报效小姐恩情,若真到了万不得已,奴婢……奴婢愿为小姐上刀山下火海!”
“什么刀山火海的,我可哪里也不去。”花不语冷冷道。
“真的?”这下可把小丫头开心坏了。
“对了,你去告诉剑伊,不用等了。本小姐今日无暇面客。”
“呵,不必告诉了。”正绣得牡丹花蕊,突闻门外之声。
“叶长青?”花不语不由嗔怒。
好一个登徒子,这内院禁区,他一外客本不得入内,许是又用了轻功,偷溜进来的。
“刚才听你的话,你似乎很忙。啊,刺绣啊,好闲情。”
“哼!我家小姐无暇理你。”白橘一个劲将他往外推。
“你让开。”朝着小丫鬟肩头微拍两下,竟就不动,“小姐无暇,本公子倒是有空。小姐不见我,但有些事,本公子须说清楚了,免得莫名其妙就给自己找了一门亲事。”
“呵,你擅闯我闺阁,点了我丫鬟的穴位,如今又跟我说亲事要废,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本小姐只会觉得你在戏弄我。”花不语阴着张脸。
“分明是你先引我,中了你的埋伏,如今我来,你又不乐意了。对了,你说错两件事,其一,我见姑娘生得动人,这亲事嘛,不废也罢,这其二嘛,先前点穴被你解了,就知道姑娘会点儿武功,所以这次我用的是法术。”
“什么!”花不语顿时瞳孔张大,见他步步走近。
“呵,就算你会法术又如何?此身可得,此心不复。在我眼里,你仍是个猥琐小人。”
“啧啧啧,骂得真狠啊。好吧,我承认,刚才是玩笑话,我的确是想废了亲事。至于使了点小法术嘛,也是先前初学的。解!”叶长青念动真言,解除法术。
可不料,白橘竟反念了一句“住”,叶长青就被定了身。
“怎么会?”
“旁门左道也敢拿出来摆弄,太不把天凌阁放在眼中了吧。”花不语放下手中针线。
“天凌阁?你你你,你竟然算计我?”叶长青急得面红耳赤。
“算计你?呵,笑话。你的蠢,乃是世间罕有。白橘,把他给我绑了,送去喂狗!”
“什么?喂狗?你……你你你……该不会是动真格的吧?那谁?白橘姐姐,手下留情啊。诶!等等,你……你别过来啊!我可是会喊人的!啊!不要啊!”
第三章 多情偏遇冷美人
还未等她近身,叶长青就已吓得昏睡了过去。www.uu234.net
“什么嘛,这么胆小?我都还没碰他,就这样了?不过,小姐,真的要绑了他喂狗吗?”白橘傻乎乎的样子,倒是跟那呆子有得一拼。
“说他蠢,你怎么也犯糊涂。他是我花府的客人,若真出了事,告到官府,我父亲难辞其咎。而且自母亲过世,我在这家里也没什么地位,今日难得威风一次,只怕日后就再无太平了。恐怕将来我的生死都要仰仗他了。”花不语看着地上的叶长青,顷刻间忧容满面,憔悴许多。
“小姐不必悲观,实在不行,你随我去天凌阁修行去吧。我家师傅心慈人善,见小姐聪慧灵敏,定会收留。”白橘还是那么乐天。
“傻丫头。修行之地,心思清净,而我一身带怨,如何去得?你带我去,无非是给你师傅平添麻烦。而且天凌阁的门可没那么容易迈入。你跟你师傅有机缘,嗯……算是个例外。”
“那小姐真要嫁他?”白橘问。
“听以前照料我的奶妈说,叶小公子于我有开口之恩。虽然看着是荒唐了些,不过,也算是半个恩人,于情于理,是该报答。”花不语知情达理,倒让白橘碰了壁。
“可我也听说,当初是许小娘子使的坏,没准是用了什么邪术。”
“你也无非猜测。而今许小娘子成了大娘子,我还得叫她一声娘亲,说她不好,在心里便是,只不可说出。”花不语面无表情,平淡说道。
“可若真是使的坏,那恩情岂不就是无稽之谈?”
“嘘,我要的就是这无稽之谈。唯有如此,才能瞒天过海。”花不语苦笑着。
“瞒天过海?可这欺瞒的代价忒重了些。而且我见这叶公子也不定是什么正经人。不然,又怎么会在小姐的房间里呢?”
“真小人,怎么也好过伪君子。我倒是蛮欣赏他这一点。”
“莫非小姐喜欢他?”白橘颤巍巍地向后退了数步。
“不,我喜欢头猪都好过喜欢他。”花不语直言不讳。
“那为何要仰仗他?”白橘仍是困惑。
“自然是因为他蠢,好仰仗。而且,这家伙绝非池中俗鱼。你若稍有些警觉,就能知道他身上隐着惊天的功法。我虽未习得法术,但自小观察力和领悟力超乎常人。依我看来,这叶长青,恐怕没那么简单。”
“小姐你确定?可我怎么觉得这呆子就是个常人。”白橘从桌上拾起一根木筷,戳了戳叶长青的脸,完全没动静啊,很显然,这家伙就是单纯地吓昏过去了嘛。
“也许是他忘了,也许是他还不知道自己的潜能,总之,我能否度过天劫,此人必不可少。”
“小姐,你不会又是听信了哪个江湖术士的话吧?”白橘还是不信。
“呵,也许吧。”花不语似乎仍有话未说,究竟她是如何得知叶长青能助她渡劫,以及为何非叶长青不可的缘由,她全然未提。白橘只觉得奇怪,但小姐不肯说,她也无心再问。
所谓男女有别,可不能再留他,不过临别前,花不语命白橘狂扁了他一顿,打得鼻青脸肿,才丢出去,立马被人接走。果然,剑伊仍在屋外,好在方才使了隔音的法术,不然凭叶长青那两嗓子,绝对能喊个顶朝天来。
“小姐,会不会有问题啊,剑伊可都看到了。”白橘担忧。
“呵,就算看到又如何,证据何在?”花不语静坐如钟。
“所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是没瞧见那双眼,可犀利有神了。”白橘道。
“呵,就算再有神又如何?双眼所见,不一定都是真的。而且,真盘问起来,他也没法解释主子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房内。”
“啊,我懂了,小姐这招叫做‘打得你无话可说’。嘻嘻。可小姐刚才不是说,以后还要仰仗他吗?怎么还让我打成那样?”
“没什么,只是觉得恶心,看着厌烦而已。”花不语说得还真是简单。
难怪旁人都不愿与花二小姐聊天,没说几句,话就被毙了。不过,也可能是花不语生来警觉,不想让旁人多议论什么,才尽快中断吧。
可过了一会儿,花不语忽然起身,对白橘道:“你到我柜中取两瓶跌打的药水,给他送去。”
“这又是为何?”
“你只管去便是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如若天下万事都要问出个究竟,那人不是活得很不自在。”花不语看白橘有点发愣,知道她定是没听懂,“总之啊,你送过去就好啦。”
“好的,小姐,保证完成任务!”说完,撒腿就往外跑。
“难得她那般欢快啊。”花不语瞧着窗外花开,阳光明媚,只是心里还是有些愁绪,竟独自潸然泪下,用手帕子轻轻擦拭。
而客房内,叶长青很快醒来,也涂了药水。就是面容伤肿,短期内不便外出。
“剑伊,那丫鬟送药水的时候,可说没说我这伤是怎么回事?”叶长青问道。
“她说是公子不小心摔伤了。”剑伊回应。
“摔伤?你骗鬼啊!谁摔伤会摔成如此狼狈。”叶长青盯着铜镜里那张不堪的脸,“啧,脸好疼,你再去厨房取点冰块还有湿毛巾,给我冷敷。”
“好的,公子。属下这就去办。”掩门而出。,
“唉,也不知道我是招谁惹谁了,本来是帮哥哥来看望世伯。没想到偏偏遇上了这档子事。本听说花二小姐温柔贤良,可今日遇见,简直就是母夜叉啊!”叶长青独自抚摸着脸。可是当他看到那两个药瓶时,却又有些迟疑,若她真那般凶狠,又怎会赐药?若她果真心冷不愿与人交谈,为何还能在她房内停留那般久?
叶长青不敢再联想下去,只是,他似乎不再气愤。反而是开始回想为何被打,一直追溯到花二小姐大闹家宅的事情,从蛛丝马迹里寻求线索。
那一夜,大约是用过晚膳后半个时辰,叶长青让剑伊秘密前往叶府告知姐姐长虹自己的如实心意,而他则只身一人前往花家后院的园子。园子宽敞,百花缭乱。可奇怪的是,叶长青非来赏花,而是观星的。
“你便是白天来骚扰阿姊的那个人吧。”耳畔是一个童稚的声音,约是**岁。
“原来是三小姐(花锦年)。失敬失敬。”叶长青作揖。
“哼!你少来这套,别以为我是小孩子,就好欺负。我告诉你……”
“咦?奇怪,那水星怎被云雾给遮住了。”叶长青抬头望天。
“真没礼貌,人家跟你说话,你却看天上。哼,老实交代,你来这里干什么?”
“今夜月色极佳,自然是来赏月,顺便观星。”他似乎入了迷。
“你这人可真古怪。到花园里看星星来了。”花锦年坐在了地上,手指放在嘴里。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书有云:凡人说地,道仙谈天。有道是……”
“小妹,你怎么坐在了地上,脏死了。快起身。这夏秋之交,天气最是变化无常,地上凉。切莫染了寒疾。”那人站立在阴处,看不清样貌。
“不知是花家哪位小姐?叶长青这厢有礼了。”
“叶公子不必这么多礼数。白天,我们不是已见过数面了吗?”她缓缓走向明处,月华如练,披在了脸上,光彩耀人。那对眼眸极有灵性,似乎是吸取了天地日月精华而成。
“白天是我不对,冲撞了不语姑娘。我左思右想,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叶长青犹豫了。
“既然你都不知道当说不当说,那便不必说了。我来此无非寻我家小妹,既已寻得,便先告辞了。”花不语又恢复了那般冰冷。
“姑娘,今夜月明,不如在这园里同赏了再去?”叶长青试着挽留。
“不必了,今夜月明,到哪儿都能赏个欢欣,不一定要在园里。告辞!”这一次,是真走了。
“好一个冷美人,说话还真是不留情面啊。不过,今夜初见她,确实有些被吓到了。原来,她举止谈吐还能那么柔情似水啊。”说罢,就顺着小道径自回客房。
那一夜,叶公子绘了一幅画,不过画中不是美人,不是明月,而是寥寥几笔,以及一只萤火小虫作点缀,画里说的是:轻风拂面过,公子化萤,痴其中。
第四章 三更初过惊奇梦
那夜三更,门外报更的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顶 点 X 23 U S声音洪亮,锣锤刚落,香闺里就隐约传出呓语。那红唇愈抿愈紧,颊边衬着汗滴,湿透发枕。睫毛纠结在一处儿,猫儿打架似的挣扎,那瞳光半隐半现。
说起梦府所见,的确骇人十分。先时还梦得母亲带小不语上街买糖葫芦的童年往事,可今夜倒怪,疑似魑魅魍魉作祟,好不平静,枯骨寒林,冷鸦墓葬,一步步,一重重,花不语从未见过如此景致。本想深追,却心肠绞痛,正欲忆起,脑筋也开始发麻。仿佛此身不是自己所有,像被剥离了躯壳一般,竟渐渐飘飞起来。
游魂无踪,飘忽不定,仅凭着意念来到了一处奇景,雀在山头吟,白芷曳尾裙,这儿绿藤缭绕,芬芳悠悠,一块巨石挡在面前,周围似隔绝人世。花不语有些迟疑:“这是何处?我为何在此?”
“哎哟,难得老朋友来了,怎么呆呆站在门外?青萝,水仙,还不快快招待客人。”
里边有人正说,眼前便有来者。算是绝丽的少女,同她一般年纪。
“两位姑娘,请问这里是……”她还没问完,就被迎进去了。
那少女蛮劲很大,拽着她朝那巨石方向冲撞,本以为该要头破血流,怎知竟穿身而过。眼帘里又是一番天地。
仙鹤流水,亭台楼阁,眼前走过去一个个小童,捧着刚呈好的酒肉饭菜,那儿又飘过几个女娃,拿了些糕点瓜果。这人来人往,井然有序的,看着好生热闹。
“小姐!小姐!我家主人说了,您是贵客,要好好招待。还请小姐先去云房沐浴更衣,晚些时候用餐。”青萝道。
“你家主人美意,不语不敢推却。只是我听她口气,似乎跟我相识已久,为何我竟唤不出名姓,还有此处与凡尘不同,可是仙境?”
“小姐说笑了。我们这儿,您以前可是常来啊。”水仙推搡着她去云房,花不语一腔疑问,也在途中问答了。
足尖微试水温,雾气裹着身子,缓缓坐入温水,水仙帮她撒了些花瓣。她身子渐发软,不知可是痉挛,竟沉了下去,呛了几口水,而后扑腾而起,将头露出水面,墨色青丝漂浮水面像一张网。
“咳咳,咳咳!”她直咳嗽。
“呵呵,小姐慢些儿,这九天真元液可是好宝贝,得慢慢享用。我家主人说了,小姐在俗尘辗转太久,估计把这儿都忘得差不多。先用这真元液洗洗身上的人味儿,免得被哪个山精野怪掳了去。”
“原来如此。不过,志怪传奇里大多是阴阳奇遇的说法,可我不知怎的,自走自的,就来到了这儿。”花不语秀臂掠过水面,拾起了一朵花蕊,放在鼻翼前微闻,香甜沁人。
“可能是小姐想我家主人了,毕竟近千年未见了呢。”水仙说。
“近千年?我听这世间有轮回因果,善恶有报。莫非我原先是个妖怪?”花不语胆战心惊。
“这……我就不知道了。”
“怎会不知道?”花不语逼问水仙。
“我道行尚浅,见识有限。小姐的身份,具体的我真不清楚,主人也不愿相告。要我说啊,小姐,你还是先洗净身子吧。我们这儿与别处不同,下至幽冥地府十极殿,上达三六云霄顶。形形色瑟的,凡人身骨,怕是禁不得。”
“此话怎讲?”
“地府的阴气过重,又时常摄魂勾魄的,小姐是凡人,靠近容易被牵走了魂灵;而妖魔的戾气又太深,杀人无形,小姐靠近,难免有闪失;至于仙子们嘛,也非是常人能近其侧的,若小姐凡人身子误打误撞靠近了,或石化或火焚或冰冻,苦不堪言的。”真是越说越玄乎。不过,这地方似乎真无什么限制,除了凡人不得入内。可奇怪的是,自己一介凡人小女子,为何能受到此处主人的热情款待?本想问个明白,不过,水仙似乎确实不知实情。
花不语看着水中的倒影,不觉想起道长的点化,除去那句“花叶本随”,还有一句“睡莲未醒”。“花叶本随”,道长说花不语此生命途不易,会有天劫,需由贵人相助。而“花叶”之缘,她自是联想到了花叶世交,而偏偏那叶长青又和自己有所机缘,先前跟白橘说叶长青是贵人,也不无道理。不过,“睡莲未醒”,道长未点破就羽化得道了。
越想越是头昏脑胀,突然浑身发烫,用手背抵着额头,竟像是被烙铁灼伤了。
“不好!洗得过久,这效力反噬。小姐,速速起身!”
“扶我一把。”花不语颤巍巍地起身擦拭、更衣。
“小姐,主人有请。”外边青萝喊道。
因刚才泡得太久,总觉得眼冒金花,走路踉踉跄跄的。好不容易跟着她们来到主人面前,却摔了一跤,失了态。
“你们两个窝囊,竟连个客人都照顾不好!”那主人紫焰绕指,怒气上头。朦胧之间,花不语看不清其相貌,也听不出雌雄。
“主人饶命啊。”水仙吓得跪拜,青萝也磕了好几个响头。
“饶命?哼!我这天凌阁可不留废物!”主人起杀心,寒风肃。
“还且饶过她们。小女子何德何能,竟让主人这般。”花不语为她们求情。
“你还是那般心慈。”突然觉得脸上一阵冰寒,竟是一只手抚在了脸上。
“你这是?”真是冷冰冰的,似寒冬天里河里的鹅卵石。
“想死我了,宝贝。我可再不会让你离开。”情况似乎有些怪异,听口气,似乎是个男人,花不语有些羞恼,缩了手。
一晃眼功夫,竟消失不见。
“主人……”青萝、水仙不知该说什么。
“罢了,随她去。到时机成熟,她自会来找我。”主人大笑。
……
“我不要!我不要!”花不语从梦里惊醒,本以为是虚惊一场,可看了看身上,竟真换了一身衣裳。脑袋还是有些昏沉,左摇右晃。不敢太过声张。白橘也已睡了,不便扰她。
“刚才梦中,我似乎听到了‘天凌阁’三个字,莫非这事和天凌阁有关。不知道白橘的师傅可否知道些隐情?”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想起身弄点茶水来饮,身子却轻盈如飞。很快就觉察到了自身有所变化。独自走到铜镜前,点了蜡烛,却不见镜旁胭脂盒子。连同那些小饰品也都不见了。怪哉,未有人将盒子和饰品收起,怎会不见?白橘也不会做出那种小偷小盗的事情。
莫非……
这家中进了贼人?
花不语顾盼左右,有些发慌。若是喊来了爹娘,这灯火通明的,容易打草惊蛇,让那贼人跑了。她蹑手蹑脚地走向茶桌,却听到耳际似乎有哭声,很闷很沉。
端着蜡烛,寻那声音,找至墙角处,烛火摇晃,影子也晃动起来。墙角竟然有个怪影。“什么东西在那里?”花不语想着,揉了揉眼睛,似乎看清了一些,好像是个女孩。下一秒,她惊得捂嘴。竟是几年前家中佣人死去的女儿。这魂在这房间究竟徘徊了多久?为什么会出现在墙角?
忽然,那女孩的魂灵动了,朝花不语走来。
“你究竟有何冤屈?”花不语也是个胆大的,毫无畏惧,竟站在那儿不动,魂灵就这样从她胸膛穿过。碰不到?花不语又用手试着去触碰女孩,也仍是碰不到。果然是是阴阳有别啊。她本是这么想着,但女孩的魂开了口:我是因被人推搡,不小心碰墙角撞死的。
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以前还以为是女孩误吃了什么毒物,结果一命呜呼,却原来是撞死的。
“我的胭脂盒子,莫非也是你……”再眨眼时,她已不见。
花不语叹息:我真傻,魂灵而已,又怎么能拿得了呢?不过,我花府戒备森严,外贼根本就进不来,难不成家中!
眼神倏地敏锐,寒芒一扫室内。但还是感觉自己迷迷糊糊的。突然,眼睛一尖锐,瞧见了柜子底下那双绿莹莹的大眼,不知从哪里竟然跑进了一只猫。花不语对于猫狗虫鼠,素来是不喜欢,见到那么大一只猫竟然躲在了香檀木柜底下,懊恼不已。随手拿起墙角的扫帚,就往那猫脑门上拍,她打,猫跑,猫跑,她再打,直到把那猫扫出了门,这才作休。
困倦上了眼,打着哈欠,顺着床沿坐下,盖了棉被,又睡下。
而那猫被打得浑身脏兮兮的,有些皮开肉绽,到处哀嚎。一直嚎到了叶长青的门前,剑伊开的门,叶长青将它抱入门内,简单包扎了伤口。那只猫似乎蛮有灵性的,也不再嚎了,见叶长青躺下,就着枕边扑腾过去,也就睡下了。
剑伊仍旧是打着地铺。眼睛又慢慢地合上了。
约是半盏茶过,叶长青身上开始散发出微微的白光,顺着风慢慢地被那猫吸入鼻内。但这,叶长青是不知道的,他仍旧睡得很安详。
第五章 我本无心话如此
天蒙蒙亮,叶公子闻鸡起舞,在屋外舞剑,舞得虎虎生威,风姿飒飒。www.uu234.net剑气激起了一大片落叶,扬天而飞,拂尘而落。
舞得累了,便问:“剑伊,你说本公子这剑舞得如何?”
剑伊自小对于剑道深得研究,一身的凛然正气也不愿撒谎。就照实了说:“公子许久未操练,这技法生疏了些。糊弄些门外汉还行,可在明眼人的眼中,算不得什么。”
“你都不夸夸我?哪怕哄我几句也好。”叶公子自尊心不满。
“公子见笑。剑伊从来口拙,公子是知道的。但剑伊打心底儿敬仰公子,这是不假。”好一个忠诚护卫。
“哈,你还倒当了真。本公子无非讨个趣头,说说笑话。”
“可家主看不得公子这般轻飘。”剑伊抱拳。
的确,如他所言,叶长青自出生起,确实得到了家中的不少好处,几乎是被母亲看作明珠供着,全家人也都不敢惹他生气。只是近年来,叶公子有些言行不检,触怒了父亲。已记不清挨了多少家法处置,但那德行还是没个约束。哪怕是家中人的劝告,他也听不进。
“唉,如今被那花二姑娘弄得这般狼狈,真是惭愧啊。阿姐分明是把我当作了笼中雀儿,困在了这花府。剑伊,你若听我的,就陪我出去散散心。”叶长青一脸邪笑。
“公子,莫非你又要去找那风月苑的姐儿?”剑伊惊呼。
“嘘,这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说那么大声作甚。想来我也许久不曾见她,心里终是挂念。”叶长青不禁望向侧身玉佩,那香囊还是柳飘飘所赠。一针一线皆是真情,若不是这天底下倡优戏子低人一等,早将她迎到了府邸,想着让其做个外室,可那叶长青又是个胆小怕事的,没太多担当。
“公子执意找她,小的没什么话讲。可眼下这一闹,公子不是应了花家的意思,要迎娶二小姐吗?”剑伊疑惑。
“虽是个似玉的姑娘,却有着冷血心肝,而且步步设局引我入套,心机重得很。本公子决心娶她,不过是想借机撤去父亲在身旁安插的眼线。”叶长青道。
“仅是如此?”
“嘻嘻,倒也不是。我昨夜辗转难眠,许是有些心乱。娶了她一来安心,二来门户相当正是体面。父亲曾说我若成家,便不再约束我,到那时,我自可跟柳小姐团聚。”叶长青这如意算盘打得着实是好。
“公子真是好算计啊。”花不语不知何时就躲在树后。
“你偷听?”叶长青不知所措,反咬一口。
“这光天化日的,有什么偷听不偷听的。而且,这是我家,我从来是来去自如的,何来偷听的说法。”花不语句句说得合情合理。
“姑娘,其实在下……”叶长青想解释。
“公子不必说,我也无心听。”她还是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只是既然公子已有了意中人,又何必来扰我花府的清净。”
花不语其实是应势随口一说的,并没那个意思,她还得仰仗着叶长青为自己渡劫呢。只是,刚才叶长青说得那么动情的,让她有些不好受,都快成了夫妻,心里想的却是别的女人,自己反倒成了他利用的工具,着实气不过,就说他扰了清净。
叶长青自从来到花府,就没见过那姑娘好脸色,就算昨夜,态度温和了些,也是不了了之,完全不肯亲近。如今又听她说这番话,自然情绪激动:“扰你清净?哼,分明是你算计我。不然,我又怎会答应了亲事,派人连夜赶回禀告父亲。”
“你要是不情不愿的,何必答应呢?弄得你我大家尽不开心。”花不语厉声驳斥,好似钉耙倒打。
“那是我一时犯蠢。你这冰雪骨肉的玩意儿,本公子无福消受。”
“那是公子福薄了。”花不语受不了那“玩意儿”几个字,反击。
“你……你这……”叶长青有些口吃,“呵,我算是看懂了,你这是讹我,诈我,等我送来聘礼,将你大轿娶回,你好折腾我叶府。”
“和气生财,也不是什么大事。还请公子小姐各少说一句。”剑伊弱弱道。
“你给我闭嘴!”那两人异口同声。
这眉眼交流,火花都快烧到了天上,场面甚是吓人。
好在白橘来得及时:“哎呦,小姐,这么早就来跟公子唠嗑了。”
“白橘!你瞎说什么?”花不语慌了,那小丫头说话没个遮拦,可千万不能把渡劫的事给说了,不然若是叶长青悔了,可不好办。
“哦!原来如此,小姐是特意来寻我的。说来先前你对我含情脉脉的,原来是卖弄风情,早早地把我给讨好了,想着我把一颗心给你,哼,你做你的春秋美梦去吧!”叶长青长了志气,得了意,说话也没了方寸,说得花不语毫无颜面,气得她迎面扇了长青两巴掌。
好一张厉害的嘴,刀刃无形。花不语本来是看在他是贵人的份上,留了几分情面,刚才也不过是受了欺负的自然反击。没成想叶长青竟然说到了那份子上。
“我再不也想见你那张死人脸!”她阴沉着脸,朝内院跑去。
“小姐!”白橘慌张追去,安慰花不语。
“泼妇!泼妇!你就那般喜欢打我。哼,你不愿见我,我也不想再见你了,莫名其妙,打人还打上瘾了是吧。早知你这般刁钻,我就不该应了那门婚事。哼。哼!”叶长青怒得气喘。
“公子,你过分了。”剑伊道。
“怎么?连你也来气我?你给我滚!”叶长青勃然大怒。
“公子……”
“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最好现在就给我滚回叶家!”
叶长青生气时说话薄面无情,真将剑伊逼走了。
其实下人们扫地时也听到了些,但这公子小姐的事情,他们可不敢说什么,就继续扫地。直到听得公子破口大骂,知道情况有些不对,这才让人去安抚公子,找几个样貌好的丫鬟服侍公子。
“怎么?你们这群麻雀,也想攀上枝头?别以为服侍本公子就能得到什么好处。我告诉你们,本公子现在心情坏得很,没时间打理你们这帮粉面骷髅鬼。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我呸,贱胚子!”叶长青越骂越难听,真是让人受不了,气得那些小妮子们都哭得稀里哗啦,各奔东西地跑出了门。
“哈哈,真有意思,这花府怕是不得安宁了。昨日那姑娘一闹,今朝你又要折腾,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那粉毛娇小的猫竟会开口,昨夜捡它时,可没这样。
“你是妖精?”叶长青见过世面,不觉惊奇,指尖燃起了真火。
“妖精怎么了?好啊,你看不起妖精。妖精就该杀,就该死吗?真是好笑。”好一个胆大的猫。
“妖精害人,自然要除!”叶长青说道。
“公子说我害人。那不妨随便报几个名字,若真中了标,小猫我死而无憾。”它倒是说得真切。
“既然没有害过人,那你走吧,我不伤你,但也不留你。”叶长青长舒一口气,挥了挥手。
“公子可真会怜香惜玉。”猫化美人。
一双玲珑眼,闪着银白亮光。
“还真是个猫妖?”
“小女子喵九龄,这厢有礼了。”她说话时轻声细语的,像是柳丝轻轻地扫过耳垂,心弦都被弹动了。
“我突然有些反悔了。其实还挺早的,也不急着要走嘛。”叶长青鬼迷心窍了,咽了口口水。
“那公子也要保护好奴家哟。”她微露香肩。
叶长青对于这种娇弱女子,最是没有抵抗力的,当初在风月苑初识柳飘飘时,也是因为可怜她身世,被那份娇柔可人给迷上了。如今,这喵九龄简直就是第二个柳飘飘啊,只是她更为年轻些,貌美些。
“自然,那是自然!”叶长青想也没多想,就应了。
结果女子又变回了猫咪。
“咦?怎么变回去了?”
“小女子道行较浅,根基不稳。维持不了太久。以前被各路妖怪欺负,好不容易跑到花府,受了这儿神灵的保护。可是花二小姐不知怎的,竟拿扫帚要打死我。呜呜,奴家一介小猫,怎是她的对手,昨夜险些就被她打死了,好在公子收留。今生今世,愿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叶长青似乎心动了,但又故作正经,“咳咳,瞎说什么呢?本公子是那种趁人之危,额不,趁猫之危的人吗?不是!不过嘛,那泼妇确实过分,放心,等我跟她成了亲,定会收拾她!”
“可公子不是跟姑娘闹得很凶吗?怎么成亲?”喵九龄戳中要害。
“这个嘛,细想之下,我也是太暴躁了。她毕竟女孩子家家,受不了那么大的刺激。我自会道歉。至于那婚事嘛,就差黄辰吉日了。”
“那公子都要成亲了,我还能待在你房中吗?”
“额……这……”叶长青犹豫了,但看喵九龄那双水灵灵的大眼,有些不忍,“罢了,你就先留着吧。剑伊被我气跑了,你先服侍着,对外就称是叶府的丫鬟,我娘派你来服侍我的。”
“可我现在。喵——”喵九龄用爪子抓了抓皮毛。
“乾坤道法,混元之虚……”叶长青用法术将真气灌入它体内,喵九龄又化身为人。
“九龄多谢公子。”
“我再换身丫鬟的服饰。”叶长青用道法又弄出一套衣服。
那小猫不知怎么想的,见到了衣服,就抢了过去,也不在乎长青是个男儿,在面前就自行更衣,一时间满园春色,吓得长青喊叫:快住手!快住手!算了,就先这样吧。
他先妥协了,但也冲击太大,倒在地上,流鼻血。
第六章 金屋藏娇另有因
“小姐何必跟那种人生气呢?他不想娶,那小姐不嫁了就是。www.uu234.net”白橘好生相劝,可姑娘不听,无奈下就来了招“破釜沉舟”。为使小姐相信,她还故意说得理直气壮的。
“我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别跟我提什么嫁不嫁的。”花不语唉声叹气,从小到大,这算是第一次受了这么大的气,简直就是耻辱,竟然还是被自己未来的丈夫训斥成那样。在他眼中,难道自己就只是个玩意儿?那他与其他男子,又到底有何不同?
紫薇真人的箴言犹然在耳,但那叶长青似乎并没有真心在那段姻缘。若果真成了婚,恐怕日子非但不能变好,反倒要变得更糟。
“小姐别生气了,要不然,咱们跟老爷说说,换一门亲事,找个什么官宦家的张公子啊,吴公子的,也比那姓叶的好上百倍。就是城门口卖菜的小伙,指不定人品也要高他一轮。”白橘越说越离谱,把叶长青不知道贬低到哪里的万丈深渊里去。
也不知为何,花不语脸色愈发难看。尤其听到白橘说卖菜小伙都比长青人品好的时候,她怒得眼里喷火,像是要把白橘给吃了。白橘平时未曾见小姐气成这样,但眼下她不是和叶公子赌气,反倒是跟自己赌气,这下可把白橘懊恼极了。
“哎呀,奴婢该死。怎么说也是个姑爷,我这张嘴啊,该打,真该打!”她自掌嘴,这次,花不语也不拦着,也无作态。
她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只是微微皱着眉,一声不吭。
“咚咚!咚咚!”有敲门声。白橘前去开门。
“小姐,了不得了,叶公子身边竟多了个美艳的丫鬟。”原来是来通风报信的。但这却一下子刺透了花不语的思索。
“好啊,我说怎么突然翻脸无情。原来是这样!”白橘倒先作了判定。
“丫鬟?”花不语问。
“是,是个丫鬟,方才公子发怒,把我们一帮姐妹儿气哭气跑,结果早膳的时候,我听厨房收拾碗碟的说,是个丫鬟伺候着。但并不是我花府的,不必问,准是公子带来的。”
“金屋藏娇?呵,我不信他有那个胆子。”花不语冷哼一声,不过,从刚才吵闹至此,也不过多久,何处竟冒出了个丫鬟?
这件事多有蹊跷。
“哎呀,小姐,叶公子那么风流,准就是了。肯定一直藏着呢。我看啊,他是真没娶你的意思,不然怎么会那么明目张胆?”白橘道。
“剑伊呢?”花不语还是觉得奇怪,没听说叶公子此行带了个丫鬟。
“据说是被叶公子遣回去了。”
“的确,是他的作风。发起怒来,三亲不认的。”花不语微咬着唇。
“小姐何时就跟他成了亲了?”白橘这傻丫头,又没个遮拦。
“啧!我说的是他跟剑伊,你想哪去了。”花不语娇嗔。
不过,这叶公子遣回护卫,自带丫鬟,还是让花不语心里不安。刚才无非是气叶长青言过有失,而今这丫鬟的出现,恐怕会对婚事有所威胁。一个年少英俊的公子,在外作客,按理应该是书童护卫陪伴,竟带了个丫鬟,可见交情不一般。
“小姐,那两人多半有猫腻啊。你看这……”
花不语仍不作声,她还真是沉得住气。
可白橘就不一样了:“哼!我这去叶公子那里讨个说法。”
“你给我回来!”花不语勒令。
“小姐,大敌当前,你怎么还让我回来?”
“你去了他那,若是又乱说话,成什么样子。你是我的贴身丫鬟,若也像他今早发怒那样,传出去只会说我没管教好自己的丫鬟。”花不语镇定从容地说,她一贯有条不紊,处事妥当,到了这时候,也还是如此。尽管,她确实也有些不悦了。就算叶长青看不上自己,也不该拿她跟歌姬相比,跟丫鬟相比,因为那样,只会让她觉得耻辱。
“那怎么办?”白橘有苦难言,咬牙切齿着。
“你随我去一探究竟。不过,全程听我指挥,从现在开始,不许乱开口。我让你开口才开口,听明白了吗?”花不语肃然命令。
“听明白了。”白橘立即回应。
“诶!我刚才才说完的,你怎么又忘了。不许乱开口。”
“是——”白橘嘟着嘴,像是提着个小水壶。
于是,便要前往外院东北角的客房。
花不语担心直接找上门去,若是找不到端倪,反成了笑柄,因而先折返,到厨房取了些茶和糕点,亲自端着给公子送去。
“小姐,我来就好了,你又何必亲为呢?”白橘问。
“若他真对不起我,自然会有愧。若他无愧,只怕心里真的没我。”
真是超乎一般的觉悟啊,不过,无论愧与无愧,花不语似乎都从未想过叶长青可能对她有情。空气里不觉有种淡淡的悲哀。
可是,到了门前,却听得里边有些奇奇怪怪的声响。
“公子,轻点儿,你弄疼我了。”是个女子的声音。
“那我轻点,你稍微忍着些。”果然叶长青也在里面。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在做什么!”白橘最是听不得那些污邪,直接闯入其中,惊得花不语瞳孔张大:那死丫头,又不听话。
“没做什么,她受了伤,我帮她上药。”叶长青帮九龄披上衣裳。
“上药为什么要……要……”白橘羞得脸发烫。
“那自然是因为伤得重了。唉,也不知道是哪个泼妇,下手竟没轻没重的,把她打成这样。”叶长青分明是在指桑骂槐,花不语听了很不自在,也就走了进去,不过,还是平静的面孔。
“白橘,你怎么又四处乱跑,让我一顿好找。”
“啊?小姐,不是……”白橘见姑娘手中的茶水糕点都不见了,似乎突然领会些什么,停住了口。
“姑娘莫要误会了。在下却才说的泼妇另有其人。”叶长青解释。
“公子不必说,在你眼中,只怕我也是那泼辣的人吧。”花不语冷笑。
“姑娘怎会这么想呢?在下知道今早是自己不对,在下确实说得太过分了,向姑娘道歉,还请姑娘原谅。”
“小女子也在此向叶公子赔不是,公子是客,小女子不该说公子扰了清净。我这就自掌嘴。”花不语说着就要动手。
“不要!”叶长青身体一机灵,竟拽住了她的手。
“公子,你这……”花不语有些尴尬,“男女授受不亲。”
“咳咳,总之,姑娘莫再生我的气了。”
“不会的。还请公子也莫生我的气。”可能是与今早争吵的时候反差太大,这一刻的花不语在叶长青眼中,竟有了另外一番姿容。
“公子!你怎么又呆了?”九龄的话打破了宁静。
“好啊,你,难得小姐公子卿卿我我,你插什么话?”白橘说道。
“小女子突然想起来还有事要忙,就先告辞了。”好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丫鬟,又乱说话,气得花不语当即要走。
“我送送姑娘。”叶长青有点不舍。
“公子留步。过些时候,就是午膳,若公子不嫌弃,还请移步书斋。”离开前花不语是那么说的。叶长青也就没追出门去。
只是离开的时候,不是那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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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个坏丫头,又乱说。什么卿卿我我。”
“卿卿我我不是那么用的吗?”
“不是!真是的,让你陪读,怎么给读傻了。”
“呜呜,小姐嫌弃我了。”白橘哭戚戚的。
“算我求你,你就收敛点,消停点吧。”花不语抱拳恳求。那个小姑奶奶说话实在是太没轻重,让人崩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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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真有意思。”叶长青笑道。
“公子刚才呆呆的样子也很有意思。”喵九龄打趣道。
“哪有。我才没有发呆呢!”
“还说没有,眼睛都发直了。”九龄咧嘴一笑。
“我才没有呢!”叶长青就是不承认。可口头如此,心里倒像块明镜似的,照得明白,的确,自己确实可能有些动情。不过,感情这事,最好是一碗水端平,若是哪头轻了,或是哪头重了,都不公平。凭什么他对花不语有情,花不语却对他爱理不理,这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咦,公子,你说怪不怪,门口居然有茶水糕点。不过,怎么放在了地上啊?”九龄出门时,一下就瞧见了。
“茶水糕点?”叶长青困惑了:难道是刚才的小丫鬟拿的?不对啊,那丫鬟一见面就跟讨债似的,怎么会是来送糕点的。而且,这个时辰也不是送这些的啊。真真是奇怪。
“会不会是花小姐送来的。”九龄一语点醒梦中人。
“怎么可能,她金枝玉叶的,娇贵得很,怎么会亲自为我送糕点。还有啊,你是没见她早晨跟我吵架的时候,那张嘴可锋利了……”叶长青说得兴奋起来。
“呵呵,呵哈哈。”九龄噗嗤而笑。
“九龄,你笑什么?”
“我呀,笑公子可爱。太可爱了。”她还是灿笑如铃。
“什么啊?”弄得叶长青一头雾水。
第七章 毒物来袭薄命身
今日天晴,园子里阳光撒遍,新芽吐蕊,春意盎然。www.uu234.net
花锦年在园子里玩耍,抓蝴蝶,捕蟋蟀,弄得一身灰,像个小泥鳅似的,特别会跑,下人们也都管不住。而且,谁敢动真格去管,这姑奶奶可厉害了,若是惹她不开心,哭闹一下,准叫你卷席走人。
正逢不语和白橘路过园子,要去书斋。小机灵一下就望见了她们。远远地喊着:“二姐!二姐!”又是挥手,又是喊叫。
“三妹,你在那里做什么呀?”花不语不慌不忙,走上跟前,“你呀,还是那般贪玩,瞧把身上弄的,可脏死了。”
这花锦年是许小娘子的女儿,不过,一向跟花不语玩得最好,兴许是两孩子太过情深,花不语真就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嫡妹妹对待,没有其他府邸的勾心斗角。
“我在抓大虫子,好大好大一只。”花锦年用手比划了一下,确实大得有些夸张了。花不语四下一瞥,竟然都不见仆人伺候,那帮懒东西,肯定又是到哪儿歇觉去了。
“那么大一只虫子啊,那三妹可要小心咯。”花不语柔声说。
“小心?为什么呀?”花锦年无辜地眨眨眼。
“据说那么大的虫子。最喜欢吃小孩了。”花不语故意装出恐怖的样子来吓她,吓得花锦年蹦跳,跑了出去。
而就在她跑出石门的那个瞬间,花不语似乎瞥见了一个影子,移动速度很快,但消失得也很快。她还以为是眼花了。
可是再过几秒,外面传来一声惨叫。随后,是花锦年的哭声。只听她大喊着“大虫,大虫吃人了。”
“好像不对劲!”花不语似离弦箭发,冲出园子。
“呜呜,大虫,大虫把小翠姐姐吃掉了。”锦年是这么说的,她哭得鼻涕眼泪混到了一起。
“什么?”花不语顿时一愣。
突然,两颗尖牙刺进了脖颈。花锦年竟然咬她。吓得花不语一把将她推开。
“邪魔外道,速速离去,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白橘连忙写了张符咒,贴在花锦年身后,却见白气腾腾,一个硕大的影子落荒而逃。移动速度还是很快,看不清楚,但能感觉到,已经离开视线范围。
“三妹!三妹!”她都受了伤,心里却还惦记着妹妹。
嘴唇发紫,倒地不醒,口吐白沫。
“小姐中毒了?”白橘连忙扛起小姐回房间。
情况十万火急,但是又不能禀报老爷夫人,若是他们知道三小姐不见了,二小姐又中了妖怪的毒,肯定会扒了她的皮。毕竟她可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就算是她死了,也不能让小姐伤到分毫。
“叶公子!如今只能找他了。”白橘连滚带爬前去找叶长青。
见她形色匆忙,就知道有大事发生了,叶长青也不多问,立马跟着就出去了,把九龄晾在了屋里。
“也不知是怎么了?且让我算上一卦。”说着,就用桌上的菜卜了一卦,没想到卦象居然说公子有“大凶”。
不行,公子对我有恩,我岂能让他陷入危险。
九龄是想着去救他,可是叶长青一走,法力的援助没了,又变回猫。可能是卜卦又耗费了真元,竟有些动弹不得,若是就这样处着,只怕被收拾房间的清扫出去,只好缓缓爬向阴暗处,躲在床底下。
而叶长青随白橘到了香闺,花不语整张脸都发肿发青,身上也出现了许多的疹子,看起来特别吓人。若是旁人,肯定是避都避不及,但叶长青却觉得虽然只是被她亲过一回,怎么也算肌肤之亲,要对她负责。如今这样,不能不管。
“你这儿可有银针?”叶长青问道。
“银针?若是绣花针倒是有不少。”白橘回答。
“你是蠢货吗?我要救人,自然是救人的银针!”叶长青急躁得发狂。
“你不说清楚,我怎么会知道,还有你凭什么对我大呼小叫,小姐都不曾对我这样……”白橘还要说,就被叶长青推了出去。
拉上门阀,紧闭门户。急得白橘喊道:“姓叶的,小姐若是有什么闪失,我要你的命!”
“呼,叶长青啊叶长青,千万别急。不就是银针吗?大不了用法术把绣花针改改。”他急得浑身颤抖,口诀都念错了几个字。一下子真气到了丹田,竟不得施展,喷出一口污血。但他已经顾不得那些。
“生死关头,刻不容缓,我要冷静,要冷静。”他用手抹去嘴边血,再次念动法术,将桌上的绣花针,便作长针。
先用针灸术将她体内的湿气和部分毒素逼出来。不过,毒素似乎蔓延得很快,已经到了鼻间。若是到了头顶,只怕菩萨也难救了。叶长青用真气抑制住毒素,让其往下流动。可是这么拖延下去不行,她会死得更快的。
“华佗曾说过活血化瘀。可这是毒,还不是病状。眼下即使是华佗先生的疗法,也只是消除疼痛。除非赌一把,为她换血。可哪来那么多血啊?而且,换血还有一大堆的事项需要一一吻合。”
难道真要眼睁睁地看她毒发身亡?怎么也让人于心不忍吧。
“咳,咳咳!”花不语开始吐血,血液湿透了枕被。
糟糕,情况恶化,颈部毒发。不能再迟疑了。否则那毒腐蚀了脖颈,花不语必死无疑。
“也不知道是我欠你的,还是什么。呀啊!”他竟然动用师傅特别嘱咐,除非生死关头,不得使用的那套秘术。一边将花不语的毒血输入自己体内,一边动用体内原有的血液,输入她体内。
经过一番功夫,顺利完成了换血,但要命的是,叶长青这秘术一日之内只能使用一次,解了她的危险,可自己怕是时日不多了。深厚的法力镇住了那些毒素,但是也耗不了太久。那毒绝非普通的毒,毒性很大,恐怕仅次于鹤顶红。不过,叶长青倒庆幸不是鹤顶红之毒,不然,那毒发速度更快,等自己到了,小姐早就死了。
“额……额……”花不语身子微微在动。
“你呀,就先别乱动了。别怕,我在这儿呢。”叶长青悉心照料,分明他才是那个应被照料的人,体内的毒若是还不解,不出半个时辰,他必定血脉爆裂而亡。
“小妹,小妹……”刚经过了生死关,她竟想着她小妹。
“唉,还真是个好姐姐。”叶长青爱抚她额头,“多好的女子啊,只可惜我就要死了。你说对了,我还真是福薄。”
“别离开我。”花不语似乎在做梦。
“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儿陪你。你可要记得我呀,清明的时候给我烧点纸钱,不然,我死得太不值了。”到这份上,他还在说笑。
“别走,明哥。”她似乎在叫某人的名字。叶长青将耳朵凑到嘴前,都贴了上去,却没听得自己的名字。
“莫非真是我自作多情,看来姑娘已经有了自己的意中人了。”
叶长青正要走,一双玉臂拉住了他。
“你说过你会娶我。”那双眼惺忪朦胧,声音憔悴。
“我就快死了,呵,怎么娶你?”叶长青感到有些心灰意冷,看着房间里到处的血迹,再想想刚才所听到的“明哥”,我为你连命都可以不要,而你心里想的却是别人。他发出了悲哀的叹息。试着挣脱手臂。
花不语也不知到底清醒了没有,越拉越紧,紧紧地搂住,
此时的花不语刚中了毒,相貌几乎全毁,半边脸的皮肤都褪去了,但叶长青竟然还是深情地留下一吻,似乎是最后的诀别。
他流下了一滴眼泪,那泪里带着悲与恨,悲的是不能和花不语有所结果,恨的是自己救她而她心里分明没有自己。
那滴泪落在了花不语的睫毛上,竟将她唤醒。
“叶长青?你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我的房里怎么到处是血?”
叶长青没有回答,心如死灰。
“你告诉我,你嘴角那是谁的血?我身上又是谁的血?到底发生了什么?”无论花不语怎么问,他都不回答。
“你是个哑巴吗?”她气得流泪。
而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生母担心她是哑巴,请来各路医师,甚至八抬大轿请叶小公子冲邪。那时确实是许小娘子使的坏,用力捏她,但自己出声的前提,还是叶长青的到来。
“我最怕女孩子哭了。因为那样我会心痛很久。我快死了,你能不能笑一笑,说起来,我还从来没见过你笑呢。”叶长青煽情道,“自从我来到花府,你都没笑过。”
“你看!你看啊!”她用手戳自己的嘴角,强硬地挤出笑容,花不语不懂得笑,也不知道如何由心而笑,而且现在她更想要哭,想要一阵撕心裂肺地大哭。
“来年清明的时候记得要……”他还没说完,双眼就不争气地闭上了。
本以为还能说更久,可就这样中断了,果然,时辰到了吗?
“阎王要你三更死,不敢留人到五更。”隐约间,他似乎听到鬼差的声音,那是两个长得牛头马面的家伙,铁链子拴着脖子,不知道要带他去哪里。
第八章 芳容尽失良人死
“我不要你死!叶长青,你听到没有!叶长青!”终是情胜过理智,再也忍不住什么,泪若洪水,堤坝全塌。m.www.uu234.net
白橘一直在外面候着,却听到小姐在里面嚎天动地,放声痛哭的声音,也没多想,就用蛮力把门撞开了。结果见到鲜血四溅的房间,见到了醒来但容颜已毁的小姐,也见到了倒地毫无血色的叶小公子。
“小姐!你冷静一点。”白橘按住她。
“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害了他!”花不语实在是喊得太大声,把花家所有人都给引来。可是眼前惨状,竟让人咂舌。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到处都是血?叶公子又是怎么了,竟倒地不起?“女儿,这是怎么了?”花老爷老泪纵横。
其他人见到小姐的新容,都深感厌恶,曾经那般秀美的少女怎么成了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花老爷也不敢用正眼去看她。虽说是自家女儿,但那张脸真是被毁得不堪。
花不语和白橘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陈说。但众人似乎并不相信她们的话,尤其是花不语对叶小公子救她的细节太过模糊,更是让人难以信服。但有几件事,所有人还是确信:一是二小姐中毒,险些身亡,叶公子前来救治,二是三小姐失踪。
“锦年怎么会独自玩耍?你们这帮懒东西,都死去哪了?”花老爷龙颜大怒。但是那些下人们都在其他地方忙活,没有人到园子。
“今天服侍三小姐的是小翠和卉儿她们几个。可不知怎的,也不见人影。我们赶来时,也都没瞧见。”
“你瞧见了吗?”“没有。”“秋儿,你呢?”“我也没有。”一个个问过去,都说没见过。问到最后,老嬷嬷说园子里近来杂草丛生,今早去的时候,发现几块破布,似乎是身上扯下的。来给众人看,可不就是姐儿几个身上的吗?
“锦儿年幼,只顾得贪玩,那几个怕是被妖怪吃了。”花老爷说道。
妖怪?这世上当真有妖怪吗?即便没有,可依照不语的说法,和老嬷嬷的话,两相补充,可见那园子里肯定有过什么吃人的物件。
“呜呜,锦儿啊,你怎么那么苦命啊!”大娘子哭晕。
“来人啊,把夫人扶下去。丫鬟们把房间收拾一下。留两个家丁在这附近守卫。”花老爷一声号令,“这件事不可告官。至于叶公子的后事,依我看,需要和叶大人(叶长青父亲官居三品)好好商谈。”
“可是,老爷,该如何跟叶大人说。若是他知道他儿子死了,我们花府怕是……”白橘的话让所有人都陷入沉默。确然,叶长青是叶大人最宝贝的儿子,出生时又有祥瑞征象,一直被叶家当做是麟儿,就算近年因为荒唐事,闹了些不愉快,但怎么说,叶长青在家中的低位非同一般,如今到花府做客把命给搭上了。这件事怎么也说不过去。
而且,叶大人从不信神鬼之说,跟他说是妖怪所为,他只会说是花家害死叶小公子的借口,说不定还会借题发挥,告到圣上那里,将花家满门抄斩也不在话下。
“爹,娘,还是先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这儿的事也不要外传,我和白橘去天凌阁走一趟。”花不语想起了之前的怪梦,说不定,那人能够帮她。
“天凌阁?女儿,那可不是一般的去处啊。而且戒律清规森严,你个女孩子家家的,只怕他们不会让你进去。”花老爷道。
“事已至此,难道爹爹还有其他办法吗?而且,我容颜已失,活在这世上也是凑数的,如今小妹丢了,自己未来的相公又死了。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唯一途径。”
花不语神情恳切,似乎有自己的一番打算。花老爷知道女儿向来聪慧过人,应该是有应对之策,于是,就依着她,先将叶长青的尸身留着,差人打造冰棺,以防腐烂。
花不语自毁容后,其他人看她的眼神里多了分敬畏和嘲讽。耳根里甚至听到“丑”“怪物”之类的字眼。但花不语完全不在意,让白橘找了件朴实的衣服,两人就乘马上路了。
“小姐,脸疼吗?”路上白橘不知问了几次。
“怎么,连你也嫌弃我了?”花不语愁叹。
“不是的,不是的,我见小姐半面腐烂,半面残损,觉得小姐的脸肯定很疼,担心又受了风,对肌肤不好。”
“我知道你在意我。我的脸不疼,只是这颗心疼死了。我先前那样对他,没想到叶公子居然是个至情之人,拿命来救我。”花不语惭愧不已。
“是啊,我也没想到叶公子原来对小姐用情如此,是我错怪他了。”
“吁——”马夫突然停马,两人身体向前猛倾。
“喂,你怎么驾的马车?”白橘掀帘大骂。
却发觉马车到了城门口,被一群官兵给拦住了。
“好一个水灵的姑娘。”官兵里走出个贵族服饰的公子哥来。
“你们快闪开!我还记着带我家小姐治病呢!”白橘怒道。
“放肆!竟敢这般对王爷说话。”一人拔刀要砍,被公子哥拦住。
“诶,别吓到她了。你说带你家小姐治病?可否容本王一睹小姐的芳容?是这样的,近来城中多怪事,很是不平,王兄让我来此调查,因而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公子哥解释。
“原来是这样啊。”白橘傻乎乎就把帘子掀开了,“你看,这里边就我家小姐一人。”
花不语没想到她会这时候掀帘,也没有遮挡,那些官兵被吓得退后数步,都觉得丑到了极点。玉王爷似乎也受到了重击,险些摔下马。只当她是个丑妇,就放行了。
但花不语听见了,他碎碎念:“从未见过蛤蟆样儿的小姐。定是嫁不出去。”
为了防止出现刚才那样的情况,白橘给了马夫一锭碎银,打发走,亲自为小姐御马,一路上快马加鞭。路上只是借宿、赶路,当然,在过万隆街巷的时候,花不语让白橘给她买了一块能够遮住脸的面具。白橘不敢再多说什么,也不再提之前的事,买下给小姐戴上便是。
连夜赶路数天,总算是到了天凌阁脚下的山麓。由于天凌阁弟子都是要精中选精,很多不合格者被赶下山,又觉得不甘心,就聚集在这儿,等着来年再试,结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儿竟然成了一个小镇,车水马龙,人潮如涌。
“小姐,估计晚上就能到山上了。”白橘很是欣喜。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即便小妹原先还活着,这会儿怕也是……”她又开始哭啼,这一路上,她已经哭了不知道几千回了。
“唉,小姐再哭,叶公子尸身都要腐烂了。”不知为何,这句话每回都管用,必定止哭。
“我们别耽搁了,快走吧!”她心急如焚。
“诶,姑娘留步。”有人拦住了去向。
“你这是做什么?”花不语急了。
“诶,我说的不是你这个丑姑娘。”那道士将花不语推开,“我说的是这位貌美的小姑娘。啧啧,我夜观天象,知道姑娘要走桃花运了。”
“桃花你个死人头啊!府上都出了大事了,还桃花,桃你妹啊!”白橘怒得大骂。
“不就是妖精祸害,夫亡妹失的事儿嘛,何必如此动怒。”那人似乎什么都知道,一语道破。
“先生,救命啊,先生。”花不语顾不得体面,跪地恳求。
“小姐,你求他做什么?快起来啊,地上脏死了。”白橘怎么也拉不起她,花不语身体像是瘫了一般,赖在地上。
“哎哟,你还讹上我了。喂,大家伙都来评评理啊,丑姑娘来找我麻烦了。”说着,一掌将罩在花不语头上的面具震碎。
好强的内力。
“怎么会有那么丑的人?”
“哎哟,就这货色,也敢出来坑骗啊。”
“真是不要脸啊。你瞧,她都块没脸了。”
连吃着糖葫芦的小孩也说:“真丑。”
众目睽睽,万般辱骂,奇耻大辱,连白橘都受不了,要赶看客们走,可花不语竟然还是磕着响头,求那个道士。
“你可别以为我跟紫薇真人一样,会给你面子。我告诉你,我魔心不是什么善人,识相的,赶紧滚,不然我让你爬着走。”好一个凶狠的道士,一下子将本相露了出来。
“喂!你这死道士怎么说话的?”白橘搀扶小姐。
“紫薇真人?你识得紫薇道长?”花不语激动道。
“哼,不过是被他捷足先登了。他算个什么。若不是因为登天梯人数有限,我魔心早也上去了。”魔心道长挥了挥拂尘。
“道长,救命啊。”她再三恳求。
“都说了,别烦我,滚!”一脚将她踹开。
“喂,你这道士!”白橘握拳要打,反被他照着腹部一拳打得唾沫横飞,失去了意识。
没了白橘的庇护,又有魔心道长煽风点火,那些看客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用臭鸡蛋烂白菜砸不语,花不语越求道长,越是受欺。
难道竟无人伸张正义?这天凌脚下怎会是这般不堪?
第九章 故友乃是天凌主
“这么多人,围着个小姑娘,你们好意思吗?”长空掠过一线黑影,剑气寒芒,闪光而过,侠士一身傲然霸气。顶 点 X 23 U S
“散了散了,又是秦穹那个不识趣的。丑八怪他都要保护。”只听那些人是这么说的,魔心道长也暗自离开了。
“这位姑娘,醒醒,醒醒啊!”秦穹摇晃着白橘,可怎么也叫不醒。
“她刚才受了那道士一击。”花不语说。
“那魔物真是越发嚣张了。”
“还未请教大侠尊姓大名。”花不语恭敬行了套江湖的礼数。
“大名就免了。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秦穹是也。你可以叫我秦大侠,嘿嘿。”秦穹得意叉腰,“我见姑娘手势,莫非也是江湖中人,惹了些恩怨?”
“非也,我是要去天凌阁求人救命的。那是我的丫鬟白橘。”
“对了,还未问,姑娘那脸,是怎么回事?似乎不是烫伤冻伤所致,看着也不像是先天……”秦穹说话声越来越弱,他见花不语眼里满是伤情,就不便继续问下去了。
“秦大哥,怎么会在这里?”花不语自解了尴尬。
“哦,你说这个啊。我本来是受人所托,查一把伞的下落,结果随着线索一查再查,就找到了这里。刚才见姑娘受欺,于是就逞了威风。”
“不,在不语看来,秦大哥是真的威风,很有大侠风范。”花不语为他竖起了大拇指。
“哦,是吗?嘻嘻。”秦穹正笑着,可骤然神经一绷紧,“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你叫……”
“小女子花不语,这厢有礼。”
“花不语?花家?那花满元和你是什么关系?”秦穹追问不舍。
“正是家父。而秦大哥方才说的伞,是我花家祖传的伞,据说是至情之人精魂所成,一直被奉作是圣物。”花不语如实相告。
“我听闻不语姑娘沉鱼落雁,怎么会成这样?”秦穹说话激动了些,也就没了分寸,“啊,不好意思,我不是说你丑。我只是……你知道的,其实男人不都是注重外表的,我这个人嘛,就很看中内涵。”
真是越描越黑,跳进黄河身不清。
“咳咳,咳咳咳咳——”白橘醒了。见到小姐和一个陌生的男子在说话,见那男子笑嘻嘻又在挠头,还以为是搭讪的,一个小拳就过去了。
“快住手!秦大哥刚才替我解了围。”花不语如是说。
“啊?解围?”白橘这才发觉打错了人,弱弱地收回拳头。
花不语掩住了自己的脸,走上前:“秦大哥,没事吧?”
“没事,刚才那拳太得劲了。就是稍微有点疼,我回去拿药酒擦擦应该就好了。”秦穹揉了揉脸。
“谢过大侠,小姐,我们快走吧,还得赶路,不然,天黑都到不了。你可别看这山上山下不远,地形可难走着呢。”白橘牵过不语,就往山上跑,应该是怕秦穹找她麻烦。
“其实我是个很注重内在的人,真的。”秦穹仍在原地说着。
白橘引着花不语绕过了林地里的机关,也避开了一些猛禽恶兽。寻密道一路向山上进发。但是,快到山门口的时候,她却停住了。
“怎么了,白橘?”花不语问道。
“小姐,你有所不知,当日下山的时候,师傅给我留了个令牌,结果我因为当初走投无路,典当掉了。无颜见师傅。”白橘羞得脸红。
“那你在外面等我。”花不语交代了几件事后,就往阁中走去。
“你是什么人?可知我天凌阁的规矩?凡人不得入内,尤其是女子。”守门的汉子很是凶悍,吼人的时候喷得一脸唾沫。
“我受你家主人邀约,上回来时,离得太匆忙。”花不语说道。
“我家主人?”汉子若有所思,但立马改口,“你胡说八道,我家主人近千年没会见过凡人,怎么会与你有约?”
“那请青萝牡丹二位姑娘出来相见,见一面,自然就知道真假。”
“怪哉,你个凡人,竟还知道两位仙子的名号?”那人眯眼,还是不肯放行,未见邀请帖,谁也不得入内。
“无明尊主,恩令五泽!”身后来了一群人。
吹锣打鼓,摇着金幡旗帜,中央是一位白发老者,座下乃是瑞兽白虎。
“原来是无明宗的东方先生,请进,请进。”立马摆出奴才相。
“那位姑娘似我一个相识,放她进去罢。”东方卓喝令。
“可是……主人未发请帖,这……会不会不合规矩啊。”最后的挣扎。
“同样的话,我家先生不说第二遍。”一旁的女人威胁道。
“是!这就放行。姑娘请进。”态度顿时好了许多。
“谢过东方先生。”花不语说完,匆匆进去,寻找先前见到的巨石。
可是转了一圈又一圈,根本不见巨石,也不见一人入内。
“奇怪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焦急万分。
“此处本无影,说来亦无踪,若是幻蜃梦,何须任清风。”山谷内传来回声,声如洪钟,甚为悠长。
花不语渐渐将双眼闭上,用心去感受这个地方。似乎慢慢地,在漆黑一片里望见了一点明光。
“姑娘快睁眼吧。她骗你的。”是青萝的声音。
“骗我?”花不语这才睁眼。
“此处有些障眼法,肉眼凡胎是见不得的。不过,我已经为姑娘去除了那些。”青萝还是那般可亲。
“青萝姐姐,这就是主人让我们来找的小姐吗?怎么跟他说的不像啊,不是说那小姐……”又新来了一位小仙子。
“别多嘴!”青萝道,“姑娘宽心,她年少不懂事,我代她赔不是。”
“我有要事要求你家主人。”花不语焦灼道。
“具体的事,主人都知道了。还请姑娘先随我去沐浴,洗去这一身的晦气,顺道换身干净的衣服。”
听她这么一说,花不语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满是污泥灰尘,浑身上下也受了不少的伤。便听她的,再去沐浴。
可这次,身上有伤,受不得那般水烫,浑身都像是被咬,要撕裂了一样。“疼,好疼啊!”她向青萝呼救,结果青萝反倒让那小仙子按住她的头,让她整个人沉在元华液中。好似成千上万的虫蚁爬遍全身,把身上的血肉都给咬了一遍,疼得她咬紧牙关。在水中也不得挣扎,最后,竟放弃了抵抗,失去知觉。
我……我要死了吗?
“小姐!不语小姐!”又听到了青萝的声音。
还是那般熟悉,我还活着吗?
花不语简直难以想象自己竟然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看了看身上,也换上了一件秀丽洁净的新衣,还有种特别的花草熏香。
“恭喜小姐,贺喜小姐,重获芳容。”青萝取了个小铜镜给她。
确实,恢复得极好,那张脸又似原先,甚至是胜过原先,越发倩丽。可是花不语似乎不是特别高兴,让青萝给她找一块面具,又戴上了。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即便有亮丽的外壳装饰着,也掩盖不住它的脆弱。
“你家主人是怎么说的?可有我小妹的下落?还有叶公子为了救我而丢了性命,不知可有回天的方法?还有……”花不语一连串问了一大堆问题,青萝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回答了。
“哎呦,我的宝贝,刚醒就问那么多呀。”这一回,总算是听清楚那个声音,是一个成熟而富有磁性的女人声音。
“您就是阁中主人吧。小女子先前慌乱,临阵脱逃,向姐姐赔不是。”
“等了近千年,就等到这句。”空气突然凝固。
“莫不是小女子说错了什么,还请姐姐谅解。只是我太过担心家中小妹的安危,还有叶家公子他……”花不语连忙解释。
“在我这儿,什么也别解释,因为我都知道。”一对金瞳闪烁,“宝贝,你知道吗?我刚才听你叫我姐姐,真是……真是太激动了。来,再叫我一声。”
“姐姐。”
“再叫我一声。”主人欣喜若狂。
“姐姐!姐姐!姐姐!”花不语一连叫了三声。
“再叫我一声。婉儿,再叫我一声啊。”主人说。
“我叫不出。”花不语愁容满面,“我都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
“叶长青死了,你小妹被我的人救了,这下,你可以叫我了吧。”
“什么!叶公子真的死了?”花不语方寸大乱,急火攻心,竟然喷血。
“天呐,宝贝,你怎么吐血了?”主人看着慌乱,却用手指蘸了一口血,放入舌尖,“这是……那个人的味道?”
“那个人?”
“把你从我身边夺走的人。你这血是怎么回事?”主人发怒,那口气不像是询问,而像是质问,像是一种命令。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花不语额前滑下冷汗。
“你不愿说,我也不逼你。宝贝,你可想死我了。”又恢复刚才。
“姐姐,你救救叶公子吧。”花不语仍旧哀求。
“为什么要救他?救了他我有什么好处吗?没有啊,那就干脆不救了。”真是个任性的家伙。
“他对我有恩,算是我的恩人。”
“这个理由跟我关系不大。”主人摇了摇头。
“那他是我未来的丈夫,是我最喜欢的人。没有他,我也活不成,姐姐就没法再见我了。这样呢?”花不语真是急了。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威胁我?”周围瞬时火光四起。
“姐姐若是不答应,就烧死我算了。”花不语瞪大双眼,丝毫无惧。
“好吧好吧,真受不了你。也就我这般疼你。天底下,还有谁能如此。”主人从袖子里取出一块令牌,放在不语手里。
“姐姐,这是?”
“那家伙的毒我能解,身我也能重塑,只是魂魄嘛,都不知道飘哪了,我可没心思找他。你若有心,就拿着去寻吧。”主人不再多言,腾雾消失。也没有说明如何使用那令牌。
“这令牌……”花不语正迷惑着,那令牌的符文就自行动了起来,像是什么机关,突然,被吸入了一个巨型的漩涡当中。
第十章 此情绵绵无绝期
漩涡一出,却见红日昏沉,云带血,花不语只觉怪异,继续往前走,步履不自觉地迈入鬼城南郊的地带。www.uu234.net一颗梧桐树,树下老妪扫地,和颜面慈。扫地“唰唰——唰唰——”尘土微扬。
“老人家,可否告我一声,这是何处?”花不语问路。
“……”老妪无声应,自顾打扫。
也不知究竟是她年纪大了听力不好,还是无心去听。只见眼袋浓黑,双眼似沉铁,半睁半闭着眼门,似醒又似睡,总之动作有气无力。
“莫非是个耳背?”花不语走上跟前,“请问……”
本想拍背引老人注意,谁知手掌轻触,竟喷溅水流,强流猛进之势,实在难挡。花不语一连退了十来步,可身上被溅湿之处,衣无所存。冷风而过,令人悚然。再看老妪,已是满地成河。
人化水,《聊斋》似乎有相似的典故,也不知是何冤屈,怨念那般深。一个人最是愤恨,便是无声,花不语向来如此,她能体会那般无奈。若天道不复,开口又如何?还不如闭口,反倒耳根子清净。
“此地不宜久留。”退至梧桐旁,竟见女尸抱木,十指深凿,像是活生生地嵌入其中。阴气逼人,且带着一丝异味。
不知是风吹褴褛,还是尸身在动,花不语见势急忙跑至大门,却发觉那扇门离奇关闭,似有千钧重,压得极深,凭她身骨,根本不得动弹。
“天无绝人之路,定有别处入口。”一时成了困兽,她独那般想,分明已是忐忑,却仍前行。回想在天凌时,那家主人的神情,似乎无意要救人。若再不寻得叶公子,只怕三魂俱灭,万劫不复。当初万幸他是自己贵人, 让自己逢凶化吉,可谁知晓紫薇真人说的竟是一命抵一命的相救。花不语再无庆幸,瞬然忧心忡忡,肝肠灼灼。
绕过梧桐芭蕉,穿过小径碎石,乃是绵长石壁,似精雕而成。但花不语并未松懈,误打误撞到了这户人家,壁上美人图,不知甄姬否,近旁提的是曹子建的诗文。花不语已是火烧眉毛,哪还有闲工夫观赏,攀着那石壁要往外跑。结果石壁上的人物竟扭动起来,一把抱住她的腰,惊得她尖叫。
“你放开我!放开我!”那冷骨如锁,周身不得动。
“姑娘既然来了,又为何急着要走?”那美人开口。
“误入你家院,是我不对。只是我救人心切,任何线索不容放过。因而寻到了这儿。”
“救人心切?哈,哈哈哈,我们这鬼地方哪有人烟?不过,听姑娘口气,倒真真不像我们这儿的幽魂鬼怪。”身形异化,相貌扭曲,伸出巨爪扼住了咽喉,花不语天生柔弱,根本就无力反抗。
“好难受!啊——”花不语满脸狰狞,眼泪激起,可怎么挣扎也根本就不是那个家伙的对手。难道来此本身就是个错误吗?叶公子以命相救,可是她却没能好好珍惜这条命,又要弄丢了吗?
“咚咚!咚咚!”她的双眼睁不大开,但的确听见拨浪鼓的声音。多么熟悉的声音,儿时花灯节阿娘给她买过一把拨浪鼓,听着极像。
“娘——”她硬是凭着最后的一口气,从牙关里挤出那个字。
也不知自己沉睡了多久,觉得浑身酸麻无力。
“还要让她睡到什么时候?”威严狮吼,连顽石也要裂,耳膜难受得要滋出血来,她奄奄一息。
“哗……”被淋了一身冰水,本就虚弱,禁不得这般。
花不语眼里满是仇怨,可她只能咬住自己的唇,咬得出血。她知道自己无力相抗。
“看样子是醒了。”浑身受冻,自抱紧身,花不语依稀间看见摇晃的烛火,以及那个骷髅头做的酒杯,那杯盏里盛着的,应该是血。这么说来,自己将要成为盘中餐了吗?没想到死前也不能再见他一面。
她就只剩下最后的一口气,可多眼的蜥蜴却朝她走来,一边走近,一边喷着火,那满地的灰烬都是它所为吗?
“我不想死!我还有未完成的心愿!”她的手指在地上刨土,她想让自己站起来,还没有找到那个人的魂魄,怎么能说倒就倒?
“死人就该有死人的样子。”她的抵抗似乎将宝座之人震怒了。
花不语顿觉身后一记重锤,她不知道骨头碎了没有,只是自己再也爬不起身。那喷火的蜥蜴越来越近。
“长青公子,不语来陪你了。”她不愿死得太狼狈,哀叹一声,就合上了双目,空气越来越灼热。
“等等!”那人将手一挥,多眼蜥蜴就被拍在了墙上。
花不语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那份灼烧的感觉顿时消失了。
“你刚才说什么?长青公子?你说的莫非是叶长青?”那人问。
“……”花不语已经无法回答,身体发寒。看来刚才那一记拳确实是太重了些,地上开始淌血。
“想死可没那么容易。还好你是来了我血池地狱,若是去了泰山王那里,只怕已成浆糊被他糊墙了。”那人救了不语,却又命鬼差将她看押起来,潮湿的茅草都有些发霉了。
“咳……咳咳……”花不语身体发僵,虽说捡回了一条命,可确确实实是碎了骨,伤了筋肉。左手完全没了知觉,右手颤巍巍摸上脸颊,却觉得冰冷,脸上那面具竟然仍在,只是似乎摘不下来。
“别动,你现在身体很虚弱,要多加休息。”简直是做梦,叶长青竟然在自己的身边。
这一刻,花不语不再做任何抵抗,只是觉得释然许多。
“结果到最后,我欠你的还是不能还清啊。”她强颜欢笑。
“什么欠不欠的。”叶长青道,“姑娘眼下身子虚,就先别动口了。保存好体力要紧。”
“我以前不愿开口,公子怪我,而今心里万千语,公子却不让我说。”
“不急,姑娘先好好休息。如果真的有话,等我们出去了,姑娘再慢慢说。每一句话在下都会认真听。听不完,就用一辈子慢慢去听。”
明明他自己的处境更为糟糕,若再不还阳,就要魄散了,叶长青却还能那样平静地许诺。比起世间的海誓山盟,花不语觉得他的那番话最是动人。
可是叶长青浑身伤痕,根本就不像他嘴上说的那么潇洒。
“公子……”花不语以前觉得他讨厌,可如今越看越中意,如此如意郎君,可惜阳间时没能和他成婚。
叶长青没察觉花不语眼神的变化,仍在头疼如何出去:“纸上谈兵说得轻巧,可我如今三魂游离,六魄不定,无法用得法器,这玄铁牢笼,究竟该如何破除……”
愁绪之余,花不语试着单臂爬起,但尝试多次都失败了,又跌了下去。
“姑娘,在下得罪了。”似长剑透心,花不语一下没了知觉,只是手臂自己抬了起来,竟爆绽出惊人的威力。一路所向披靡,无能阻挡。
可叶长青刚跑出牢狱,就觉得腰间强烈晃动,原来是块令牌,可忽的一下,魂魄就被净瓶一般的容器收了去。而后,令牌机关又转动起来,花不语和净瓶都被卷入了漩涡。
天凌阁主用玄功妙法将叶长青的魂魄重新植入体内,让其复生。可花不语伤得太重,丹药不进,米浆难入,这倒为难了她。
“主人,只怕小姐此劫难度啊。”青萝跪在了地上。
“全是一帮窝囊废!”阁主大怒。
可这时,牡丹却跑来喊着“小姐终于吃了药”。这对于那么虚弱的花不语而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但她确实凭着顽强的毅力,将那颗药丸嚼碎吞下,流出了些残液。叶长青已经醒来,但他见花不语成了这般,实在不忍,又听人说了花小姐为了救他,容貌全失,一路上如何忍辱负重到此。叶长青潸然泪下。
可小姐服了药,却仍是昏睡,足足等了三天三夜。
“这次真是凶险啊,命悬一线,好在姑娘有深厚的功力护着。”那日水蛭大夫是这么说的。
“深厚的功力?姑娘几时有过功力?”顿时,叶长青好像意识到什么,跑去将侍女们手里的汤药夺来,照着药水,发觉自己憔悴许多。果然,动用功法,极为吃力。这些年来勤学苦练的成果,竟被分去了一半,功力大不如前。
但叶公子不后悔,以我一半修为,换你一命,值得了。
而且那浑厚的功力本就大半以上是先天而来。还在逍遥山的时候,师傅就说他金贵,能逢凶化吉。以前觉得那像是一种诅咒,而今再看,他万幸老天赐予他这种幸运。
第四天的清晨,鸡鸣过后不久,花不语就醒了。只是再也不能像往常一样梳妆打扮了,她除了左臂以及脖颈以上还能动,其余地方几乎都是瘫痪,那碗水,那一拳,夺走了她太多。
“我已是废人了,公子走吧。”她哽噎心酸。
“就算瘫痪又怎样,本公子依然要你!你说你是废人,让我也成为废人给你作伴好了。”叶长青拾起桌上的利器。
“哐当!”被远远飞来的银针击飞。
“我的地盘,不得血腥,懂?”阁主霸气外露。
第十一章 惊澜未定风波起
“什么霸道的规矩?她已残废,我身健全又有何用?”叶长青怒目扬焰,神情凝重,自地拾来,将那根银针掐断。m.www.uu234.net
“哼,娇柔作态,虚情假意。”天凌阁主话如刺,刺无影迹字字扎心。
“你说什么?我待她一片真心,才无半点虚情!”叶长青驳道。
“叶公子……”花不语心中感动。
“好一个无半点虚情,我呸!你无非是在博人同情,求个心安理得。你不顾惜身体,但我妹子在意。她呕心沥血不顾安危,没想竟救回你这么个窝囊东西!”天凌阁主威声洪沉,似山钟绕耳尚有回音。无尽的冰寒似泉水漫出,一时间觉得万里冰封。
“我不窝囊!”叶长青怒拳以对,被她霸气弹开。
“你就是窝囊!”一团白气似流火,划破身上数处。
“呀啊!我不是窝囊废!我也不是虚情假意——”
“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阁主将手掌高高扬起,越过头顶。
“我不是!”尽管实力悬殊,但叶长青还是竭力一搏,功力大不如前,连她一招半式也接不得。“咚……”任她一掌来,竟半身入土。
“快住手!”花不语声嘶力竭。
浑身似被泥菩萨压住,将一腔的热血全然镇住。若非花不语及时喊停,只怕小命不保。完全不是一个档次,阁主很明显地留了情面。如她所言,是因此处不见血,否则已是一盘泥、一抔土。
本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生来就不凡。从来未受过打击,诸事顺畅。可是今日,就像晴天霹雳,就像上苍对他开了个玩笑,那人不肯真正出手,似乎愚弄,可若真出了手,自己已不在人世,难为了姑娘拼死拼活地相救,那更是愚弄。 心神大乱,经脉逆流,真气四散。
“是我输了。”好长时间的呆滞,才说出这么几个字。
“竟敢与阁主较量,简直不自量力。”侍女也看他不起。
唯独青萝还愿扶他:“小姐不愿见公子与阁主相斗。莫再犯傻。”想要扶他,却反被甩开手臂。好心拉他起来,他却整个人变得阴沉。
“呵,相斗?犯傻?”叶长青哈哈大笑,“你说得不错,我是在犯傻,傻兮兮险些丧命,真心实意?虚情假意?呵,我……我叶长青算个什么东西啊?哈哈,我不是东西!”
“疯?疯了?”青萝目瞪口呆。这是天凌阁主也没料想的是,怎知叶长青心理接受能力竟那般弱。
他自仰天大笑出门去,无心留意身后人。任花不语哭喊,也不回首。
自尊,对于男人而言,最重要之物,已被那人践踏全无。阁主说得对,难得重获一命当无上感激,动不动就要觅死不活的,是对生命的轻蔑也是对花家小姐情意的漠视。“她说得对啊。”一个痴痴公子,竟就这般离去,他形神恍惚,毫无生气。
“姐姐,你为何做得这么绝?”花不语眼中含冤,话里带恨。
“我知道你会怪我。但我不后悔。你还没看清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语,那个叶长青配不上你,至少现在配不上。”阁主道。
“那我呢?难道我就配得上他?姐姐说他那是虚情假意,那我如今残废难道也是矫情所致?姐姐说他是窝囊东西,那我这生不如死的又算什么东西?”花不语故意将话说得难听,戳阁主软肋。
一时间气氛极度尴尬,青萝都不知道怎么办好,阁主脸色极其难看。
但好在她怒归怒,没因此作出可怕的举动。只是说:“你心情不好,我不怪你。但你要知,这话若是旁人对我说,早已是个死人。”但是花不语却也因此第一次在阁主眼里见到了冷意与杀气。恐怖让她无言,弱小让她沉默。似乎一下子懂得叶长青离去的原因。
漫长的静寂,死一般的寂。持续了很久,很久。
虚情?假意?那一夜花不语独自躺在床上,望窗外月光,她在想嫦娥与后羿的故事,若是真情,那佳人怎会吞了灵药独自成仙,说是为躲他人冒犯,可也是为了个心安理得?“仙子玉容颜,侃侃蟾蜍身。谁晓幽寒处,独怜断肠人。”诗文出口,黯然神伤,风冷月清寒。
“小姐,别再多想了。若是公子有心,他日定有机会重逢。”青萝安慰,见她这般体贴,花不语却挂念白橘,只因门规限制,白橘不得入内,算来也数日未见,不知她如今安在,可还傻傻在那山下候着。
孤独最易催发回忆。不禁回想和白橘初见时,她穿得像个小乞丐,浑身脏兮兮,又被人追杀,花府的人将她救回,最难忘其在面前啃馒头时候的狼吞虎咽。说是多日未曾有东西下肚。自己当时给她递了碗水。
“你是知的。我待你不假。我待你非虚啊。”她已入梦,泪浸枕。
在她眼中,白橘不是丫鬟,不受奴役,她是个自由的身儿,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儿时见白橘因淘气受罚,她愿奔去同受,见白橘住的是茅草,夜寒冻得半死,她哭求爹爹让白橘睡在她的房内。本是丫鬟不得逾越等级,她却留她作个贴身。
那些时日,白橘也无时无刻不再挂念小姐,从早到晚求菩萨保佑小姐。白橘懊恼自己当初未和小姐同去,想到小姐芳颜被毁成那样,她最是心疼。一个少女最在意的无非自己的脸,可小姐却被那毒给害成那样。白橘恨自己无能,分明当时就在旁边,竟还是被那毒物得了逞。
“小姐,你万万不可有事啊,否则白橘我就算是油煎火烤,也难辞其罪啊。”强烈的负罪感让她心神不宁,未能保护好小姐的自责更是让她消瘦许多。在山下餐宿多日,盘缠也用得差不多,就到附近的山林弄些野味,就着火烤就下腹。可就连餐风宿雨,她也还在想着小姐如何,一面打听消息,一面心急如焚。
万幸天凌阁主只是一时怒,翌日就为花不语诊治身骨。说是诊治,不如说是重塑,耗费了她二十年功力,但却也让花不语从此百毒不侵。
“姐姐大恩,妹妹永世难忘——”三拜九叩,这才告别。
“我终还是留不得你啊。”天凌阁主目送不语,正值拂晓,天色昏黑,风中衔露,青萝为她披衣。
离开天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白橘,结果却听山下人在传,近来死了个小姑娘,十七八来岁模样,头上扎了两个丸子。越听越觉得说的是白橘,这多日不见,消息中断的,也不知真假。
花不语下山时,仍带着面具,先前魔心道长那么一闹,镇上人都还以为她是个丑女,还是那般厌弃的姿态,遇上都自行避开。“白橘啊白橘,你可不能舍我先去啊。”她找了镇上每一处,却都没有消息。只好向眼瞎的老婆婆问那小姑娘的事。听闻是在山中遇到了狗熊,死得极惨,说是尸骨无存。
“白橘!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她往山上跑,却觉身轻如燕,快步如飞。这感觉曾在家中也有过一回,但不似如今这般轻快。体内似乎有热流涌动,难道是阁主姐姐所赐?
叶长青法力被她拿走一半的事情,花不语并不知晓,还当是天凌阁主赐予她的大造化。可眼下不是感慨的时候,再不找到白橘,这肝肠都要被痛断了。一路上总是揪心。
林子大了,什么都有,奇虫异兽的,见识了不少,可就是不见白橘身影,莫非她当真……正要哭囔,却听身后有熊的声音。
“好啊,冤有头债有主,你还我白橘!”她赤手空拳将熊震开,惹熊咆哮。“呼呼——呼呼——”大喊。
这时树上有一丝颤动,落英缤纷。随后窜出一个身影。
花不语自从有了法力,异常警觉,那身影还没近身,就被她一把拉住,正要甩出,却听那人喊了句“小姐?”这才停手。
没想到竟是白橘,她还活着,只是看起来憔悴了许多。
“呼呼——”那熊还在发怒。
“大雄,不许对小姐无礼!”白橘朝熊大吼,那熊似乎听懂,竟也就不再作声。之后,白橘跟不语讲述这些日子她盘缠用尽,如何靠着这熊过活,听口气似乎她们已成了很好的朋友。
“世人都说此物穷凶恶极,可近看非此。只是那些倒霉的都在蛮熊饥饿时分碰面,可不被叼了去。”花不语说。
天地万物,生灵本自有存在的缘由,奈何人自诩高等,而这蛮熊本生性自然,人要逞能,来这断它生路,最后结局自是食恶果。
“小姐,白橘不在身边这些日子,他们可有欺负你,伤到哪里了吗?有没有吃好睡好啊?”
“都挺好的。”花不语只是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而这时白橘也乖巧许多,身上的蛮性好像也削弱许多。
其实花不语本想细谈此行遭遇,可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白橘问她可有吃好睡好。花不语自觉惭愧。吃的再不好,也是珍惜的药材,可白橘险些被饿死,落魄到荒山野林觅食谋生。睡得再不好,也有张床铺,而白橘竟然只能睡在树上。
她知道白橘担心自己担心坏了,也就不再提那些凶险的事情。最后唯一提起的,就是自己和叶长青的姻缘,只怕不那般如意。
第十二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什么?叶公子怎么能就那么走了呢?他就不知这一走,小姐又该伤心了。www.uu234.net还有阁主也真是的,怎么能说公子虚情假意呢?难得公子痴心,愿与小姐同受苦。”白橘只不过听了个大概,就开始替叶长青鸣冤。
“同苦同难吗?”花不语忽的一愣,眼神有些迷离,“白橘,你可记得古书里如何记载那血池地狱?”
“小姐突然问这个做什么?”白橘问。
“啊,没什么,只是心里有些事总想不明白。”花不语双眼如潭水深幽,光华纤弱。似乎这件事并不像眼睛所见的那般简单。
“咳咳!”白橘清了清嗓子,“传言这血池地狱啊,乃是十八层地狱里的第十三层,专门惩治不孝之子,不义之人,像那杆子不正直或是歪门邪道的,全都被投入血池受苦。”
“叶公子双亲健在,何来不孝之说?”
“恐怕未必,小姐未听那日叶家的姐儿上门时说的话,这叶公子长相斯文,可却是秦楚之地的常客。”说这句话时,白橘脸上满是嫌弃厌恶,眉毛攒聚到一处儿。
“礼之沦,举之过,不孝也。”花不语心若雷击。
“满杭城都知叶公子是个风流才俊,可奇怪的是,似乎没什么朋友,连个稍微玩得好的也没有。不知在家又是怎一番境地?”
“弟不恭,友不顺,不义也。”
“还有他……”白橘不尽兴,还想说,却被花不语先抢过话去。
“他功法虽强,凌厉霸道。但修的却是歪门邪道。一一应了,应了。”花不语瘫软在地,哭笑不得,抽噎不止。
“没想到叶公子人品竟那般差。”
“真真是恶贯满盈。我竟还犯傻……”花不语独自冷笑,想自己在血池地狱里不惜命也要救他,可却不知他是个不孝不义的恶徒。再想先前与之争吵时,他口中那女子,原来也不是一句敷衍。
顷刻若钢针透骨,缝隙里添伤痕。然不再泪洒,另做一番思索。终于知道阁主为何说他不配,可自己痴恋了一场,到头却也成空。
“白橘,我们回去吧。我们出来那么久,家里肯定也在念想着。”
“咕噜噜……”白橘脸红,“真不好意思,小姐,我这小肚囊,你也知道,还没饭点儿,就开始叫唤了。要不,我先去抓只野兔子什么的,小姐你不知道,那草丛里的兔子可肥了……”瞧白橘这般兴奋,花不语不禁感伤,抿唇无言,目光下移。
“小姐怎么了?我说真的,那兔子……”白橘没再说下去,她看得出小姐心情不好,连忙改口,“要不,我们去包子铺买几个包子嘛,小姐,你的宝贝丫鬟都快饿死了。”那噘嘴的模样可爱极了。
“你呀,就只有这时候最精神!”花不语故意打趣,“好吧,给你买包子行了吧。也不知怎么回事,养了这么个小馋猫。”
“我不是小馋猫。”白橘闹意见了。
“好,行,不是就不是了。噗嗤——”花不语还是笑出声来。
“小姐你还笑我。”白橘与她一路说笑打闹。不过,白橘心里明白,小姐是为了让她不那么担心,才故意笑的。小姐,其实很孤单。
花不语曾经问白橘:若是当初没能治好口疾,该如何?白橘说不知。花不语却自嘲会被早早嫁出,给人生儿育女,只是任劳任怨不得开口。哑是世上最无奈之事,尤其是当你听懂周围那些刺耳的声音。发泄不出,表达不了,乃是至高的可悲。或许也是那个缘故,自小花不语就是个冰美人,并非无人与她打交道,而是被那份冷给驱逐了。丧母之后,地位一落千丈,早就让她看懂了太多。
包子铺里那小丫头还是那般能吃,整整吃了三笼,花不语吃了半天都才吃了三四个。不禁打趣小丫头太能吃,要坐吃山空的,怕是养不起。可把白橘急坏了,险些要把吃的都吐出来。
乘马车归府,二人谈论,无意又提起叶长青。花不语长叹:“鱼之渊流,鸟之林栖。若是鱼离水而归木,鸟绝林而入湖,结果会如何?”
“啊?那岂不都没了活路?”白橘惊呼。
“便是了。本形同陌路,若要颠倒来,只会不得好死。”说着恶毒了些,但花不语心意如铁,情丝斩断得干脆。
她对叶长青无恨无爱,反正自己原先也是要利用他渡劫,这一番周转,就算是相互利用吧。叶长青救她一遭,她也救其一回。算是两相抵了。
然而,回到杭城,却听鞭炮齐鸣,锣鼓震天,街巷行人,排列两旁。场面极震撼,似乎是谁家要娶亲了。
马车一路驶往花府,却见花府张灯结彩。花不语惊讶:“何来的喜事?阿姐早已出嫁,家中仅个年幼的小妹。这是怎么回事?”
“哎呦,女儿,你可算回来啦。”那花老爷夫妇满面春风,欢喜相迎,反而弄得花不语很不自在。
“老爷,夫人,难不成是给三小姐定了娃娃亲?”白橘嘴快,先问。
“你个憨玩意儿,净瞎说。这是不语的亲事儿。可别让王府的人着急了,白橘,快带小姐去屋里梳洗打扮。”大娘子甚是激动,推着二人。
“且慢!”花不语道,“爹娘如何得知女儿今日回府?还有王府的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女儿,叶公子都回叶府了。我们自然知道你也要回来。虽说你容貌失了,丑是丑了点,不过王爷似乎还不知道,愿娶你。”花满元笑道。
王爷?王府?花不语似乎想起些什么,执拗不嫁。可大娘子竟说已经收了人家聘礼,非嫁不成,花老爷也再三劝说,说这是花家的福气,嫁到王府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我明白了。你们已把我卖了去。卖了去啊。”花不语冷冷一哼,让白橘带自己回房梳妆,换上嫁衣。
“小姐,你真的要嫁那什么王爷?你可别忘了,他先前如何羞辱你。若是嫁过去了,被他知道小姐的脸……”白橘突然止口,“小姐,真对不住啊,我又失言了。”
“无妨。都是往事了。”花不语自揭下面具,白橘大惊,何时恢复的?
“小姐恢复美貌,我是高兴的。可嫁给那王爷,总觉得……”
“嫁人从来不是我们女儿家能说的算的。”花不语似乎心都寒了,她还是见到爹娘那副嘴脸,那唯利是图的嘴脸。她的意见从来不重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似乎超过了半边天。
“可小姐先前不是说……”白橘锁眉。
“今时不同往日。”她低着头,自抖擞精神,重振作,鼓着腮帮,“呼,不说了,本小姐希望能漂漂亮亮地出嫁。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嫁人。”
她脸上无娇羞,也无兴奋,对于那个什么王爷更是毫无感觉。但是,她只能服从,因为她的身份,不得不服从。逃跑,自然也是办法,但那样注定会殃及全家,花不语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
如何与白橘相别,如何在媒人的搀扶,众人的目光下,上了花轿,花不语都记不清了。轿子一路颠簸,她也不在意,红纱盖头也从没揭开。她只是在等待,等待这一切早早地结束。她决定了,今夜就死,死得名正言顺。可夫妻对拜之时,她却慌了手脚,乱了布局。
“娘子,该夫妻对拜了。”那声音极耳熟,根本不是什么王爷。
“为何是你?”花不语心头一颤,被那人绊了一脚,竟拜了下去。
“送入洞房——”花不语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那人拦腰抱起,带去了婚房。莫非真要与他……
忽的,盖头被那人蛮横掀开,花不语凝眉瞪眼,果然是叶长青。
竟然敢抢王府的花轿,这事若是被得知,叶府将会大难临头,难道他不知道?不,不对,他都知道。难道他是故意的?真是个不孝的东西!
“啪——”一掌甩在了他脸上,他也不恼。
“你为什么不躲开?”花不语问。
“在下有错,姑娘打我,我自认罚。”叶长青面无表情。
“你有错?呵,你叶公子好大的神通,连王爷的花轿也敢拦,好大的脸面啊。小女子本还想着要去王府享福了呢。哎呦,王爷啊,王爷,这可如何是好啊,我被贼人夺了去。”花不语故意反说,举止夸张。
“姑娘死心吧,没用的。抢亲的事,我自会处理好,不会连累家人。”叶长青眼神里闪过银芒,很锋利,就像刀刃一样。
“呵,这次竟中了你的埋伏。笼中困兽,任汝处置。”她自闭双眼。
“我不会动你的。今夜你在床上睡,我打地铺。”确然,地上也摆好了一席枕被,他熄灭蜡烛,倒地便睡。
“我看不懂你。正如你看不懂我。”花不语默默叹息。
那一夜,花不语辗转难眠,百感交集。恨他不成,爱他不是,不停告诉自己叶长青品性恶劣,可为何接近时,却并非那般。
那一夜,叶长青也并未睡着,他的脑中不停翻转被天凌阁主一掌拍得半身入土的事情,想着自己心有不甘而无能挣扎的狼狈。
那一夜,杭城传来消息,小王爷因故去世了,遗下绝笔信说是成全叶长青的姻缘,可从未听说小王爷与叶家公子交好。这又是为何?恐怕只有叶长青才知道了。
第十三章 怨起何源溯何处
次日晌午,花不语才醒来,像是昏睡一场,多是昨夜劳神过多,迟睡了些。www.uu234.net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烈阳天。
“小姐!饿坏了吧?我这就服侍您洗漱。”眼前是白橘的身影。
“我莫不是仍在做梦?”花不语掐了掐白橘的脸,瞧那小丫头拼命喊疼,应该不是梦境。而且,环顾四周,壁上双喜贴,桌旁红烛交杯酒盏尚在,身上也还是嫁衣,确实是在青庐。
“姑爷说先前小姐的陪嫁丫鬟是王爷派的,留着总不舒心,就先打发走了,让我来服侍小姐。”白橘莞尔一笑,可花不语笑不出来。
“白橘,我问你,昨夜可有什么怪事发生?”花不语问。
“咦?小姐怎知的?那王府的小王爷啊,疑似怪病缠身,昨夜没了魂。不过,好在留了绝笔信,成全了小姐姑爷。”白橘如实说了一遍。
“竟有此事。”花不语猛然一颤,“不对,你还记得那日我们出城,小王爷何等威风,哪里像是有什么恶疾?”
“没有恶疾那怎会没命?等等,小姐的意思,莫非是姑爷他……不……不会吧?那……那那那……那可是大罪啊,要全家掉脑袋的。”白橘吓得寒毛都竖了起来。王爷是何等人啊,事情败露,是要灭门的。
“叶公子如今安在?”花不语焦急问。
“在……在在……庖屋(厨房)。”白橘不知所措。
三步并作两步行,往那庖屋,灶台正煮着汤药,浓烟滚滚。
“姑娘怎么来了?”叶长青碰了一鼻子灰,正朝着灶火里挥扇呢。
“你蹲在那儿作甚?”花不语寒眸紧盯。
“为我娘煎药呢。下人们笨手笨脚的,总做不好。姑娘许是饿坏了吧,我这就叫下人准备。”“站住!”见他要走,花不语展臂拦阻。
“说!你在药里下了什么毒?”花不语不容分说,凭内力将那煮药的容器推出灶台,碎了一地。药水也都流出。
“下毒?”叶长青恍然大悟,“原来姑娘以为本公子下毒啊。姑娘多疑了。”知她不信,特要小勺取那碎渣里的汁液饮下。
“有无毒,银针一试便知。白橘,取银针来。”花不语命令。
“银……银针?可我只有绣花针呀。你们也真奇怪,怎么老是管别人要银针,先前公子说要针灸时也是。”
针灸?救命?解毒?血池地狱?
花不语不再多想,仍从靴底机关处取出银针,试了试药水,的确无毒。然而此举却让叶长青心灰意冷。夫妻一场,她竟怀疑至此。
“小姐,你这样会不会不妥啊。姑爷会难过的。”
“白橘,你给我住口!从方才你就一直姑爷长姑爷短的。我听都听厌了!”花不语怒道。
“小姐不讲理!哪有妻子怀疑丈夫给婆婆下毒的。还有这……天底下哪有夫妻还叫彼此姑娘公子的?”白橘一语点破,花、叶无言。
“我乏了。”花不语长叹了一口气,往外走。
“小姐?”白橘急忙紧随,陪伴左右。
“为何她眉目怨念如此之深?”叶长青心有不解,自收拾着药壶碎片。只可惜了这药水,煮了一早,又要重新来过。
回青庐,花不语就一声不吭的,像是在跟自己生闷气。白橘怎么哄也哄不好,午膳也不吃。
等到叶长青来看她,她还是那副不理人的样子,白橘在旁边都快急疯了,焦头烂额,不停跺脚。
“少爷,少夫人还是什么也不吃。”送餐的婢女通风报信。
“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叶长青一来,就把婢女们赶走。
“姑爷,其实小姐她……”
“扑!”谁知白橘还没来得及解释,叶长青已跪地。他知道花不语在生自己的气,就长跪不起,他知晓花不语此时最是厌倦别人烦扰,所以两个时辰竟一声不吭。
“小姐……”这边这位主纹丝不动。“姑爷……”那边那位主似乎跪得太久,双腿都僵了。
“娘子,我不知哪里做错了。还请娘子指出来。我改,我改还不行吗?”叶长青撑不住了,终于开口。
“呵,你还是那般蠢,怎做得我的相公?”花不语起身搀扶,“慢点儿,跪了那么久,定酸痛万分了吧。”
瞧着小姐眼里爱怜,白橘知道这场“冷”战算是终结。
“娘子这么一说,似乎是有那么点酸痛。”叶长青揉了揉腿,“我近来不停在想阁主的话。知她担心什么。不过娘子,长青对你绝非虚情。”
“……”花不语又将头低下,放开搀扶的手,叶长青跌倒在地。
“喵呜——”突然,床底里蹭出一团毛绒。
腾着雾气,化作人身,可不就是之前在花府见到的那个丫鬟吗?
“我道是谁?原来是个猫妖!小姐莫怕!我来对付她。”白橘燃了几张道符,飞旋半空,围成一圈,将猫妖困在其中。九龄法力较浅,不是她的对手,一下现出了原型。
“不要伤害她。”叶长青一阵腿麻,却仍忍住,站起。
“呵,相公竟被猫妖迷得神魂跌倒。”花不语冷笑。
拳风如疾雷闪电,呼啸猛至,叶长青以拳相抵:“妖之害人,全因人弱而妖欺人,如今人欺妖了,可是害妖?”
“这个道理,无需相公教我。”
“娘子既然懂得,为何还要对小小猫妖赶尽杀绝。”
两人实力相当,不分上下。
白橘趁乱,将那猫夺了去,掩上门扉。
“你个小猫,既是女儿身,又怎么好赖在我家姑爷身边。若是还要你的小命,就乖乖的,不然……”白橘不知道从哪里搜出一把剪刀。
“哼!我九龄才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呢。”小猫开口,很是惊奇。
“哇,好可爱的猫!”
房内两人折腾一番,似乎都累了,而且,花不语快一日未餐,已是前胸贴后背,饥肠辘辘。“相公,我饿了。”“我也是……”“我们让灶房安排饭菜吧。”“好主意。”
兴许是耗费太多元气,两人都狼吞虎咽的,顾不得体面。
“相公,今日是我不对,不该怀疑你,也不该恃强凌弱,欺负那只小猫。”不语先认了错。
“其实我也有不对。只是娘子,你身上的怨气……”叶长青越看越觉得花不语身上的怨气诡异得很。
“我也不知,自那次回来,怨念就很深,时常控制不住自己。”
“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必须趁早根除,以防后患。娘子,你可还记得那血池地狱里有何异常?”叶长青问道。
异常之处,花不语已经记不大清,似乎隐约曾被泼了一盆水。
“一盆水?”叶长青张大了嘴巴。
“对,一盆水。劈头盖脸地泼下来。”花不语甚至还记得那份透骨寒。
“一盆水怎么可能会让浑身带着那么强烈的怨念呢?恐怕不是。娘子,难道你就没有发现其他异常之处吗?”
“异常……”不好!花不语两侧竟然浮起磷火。
叶长青当即闪躲,那两团磷火撞在了墙上,竟形成窟窿。
“可恶!到底是谁用了这么恶毒的手段?”
“受死吧!”一记强攻绕身后直接命中。
“一气化三清。”好在提前用了分身。趁着花不语准备下一次强攻的缝隙,一分身困住花不语双臂,而本体则是朝着花不语印堂一扣,就此昏睡了。那怨气乃是心之所生,需由内心深处开始缔除。
“何来如此深的怨念?就让我一探究竟!”托梦之术,乃是道家一项绝学,叶长青早年在逍遥山拜师学艺时,曾得教授。
可梦府一入,漆黑无光,无日月天地,无星辰大海。
“娘子,你在何处?”叶长青不停前行,可梦府偌大,怎么也寻不到。再加上瘴气的阻碍,毒草遍布,不能停留太久,否则元神会受重创。
“你还是那么喜欢多管闲事啊。杂碎!”未等回头,却被一尾巴拍倒在地,通体碧绿,身形巨大无比,那对眼瞳阴森恐怖。
“好大一条巨蟒!”叶长青被步步逼退。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莫非……
“你猜得不错,用毒不过是我的第一步。你们从血池地狱回来,却也带回了我所要的怨念和戾气,很好,很好啊!”巨蟒一吼,冲天的怨气竟直接将叶长青吞没。
“可恶!挣脱不了吗?”就像在天凌一样,因为自己太弱,根本无力反击,巨蟒又开始喷毒雾,照这趋势,凶多吉少了。
既然是怨气,有两个办法相抗,一是寻得比其更强的怨念,二就是感化怨气。可根本不知那巨蟒为何有怨,如何感化?而且据说那家伙吃人不吐骨头,绝非善类。至于更强的怨念,叶长青似乎短时间内也无法想到。怨气一点点将他侵吞。
“可恶,好不甘心啊——”
这时,一团白光将他包住,一下子抛飞出去,连巨蟒也追不上。叶长青感觉身体像是被莫名的力量召唤过来,只见一朵晶莹剔透、光彩夺目的雪莲映入眼帘。
“好熟悉的感觉,那股力量是?”
第十四章 拟把疏狂图一醉
叶长青立在半空,看得出神。m.www.uu234.net那雪莲花攀附崖壁,掠过无数云衣。他自慨叹:“云岭冰峰素色寒,雪莲典雅峭崖欢。娉婷仙韵无尘染,蕙质冰肌献玉兰。”看得久了,竟觉朦胧一双玉臂,将他紧搂。
“相公痴了,不如戏耍一番去。”那声音极尽甜腻。
“娘子……”叶长青神情恍惚,似被夺了心智。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相公哪也莫去,只在此陪我。可好?”
“好——我哪也不去,就陪娘子。”可被她牵着,刚走过数步,叶长青就觉得浑身衰老许多,甩开她手,却见自己的手臂形同枯枝槁木。
不,我不要!不要——
他诧然惊醒,原是幻境,眼前仍是那朵雪莲。
“我个混账东西,满腹坏水。在这圣物面前,竟还胡乱想。罪过!罪过!”叶长青羞愧得无地自容,朝着雪莲行拜礼。
好险,若是再晚些发觉,只怕被困在幻境,永不得脱身。
鼻梁冷汗,颧骨作痛,这一惊醒,却觉得浑身发麻。好厉害的雪莲!花瓣透明,吸纳着日精月华,生于陡崖,却仍长得这般迷人。
叶长青只是想触那枝蔓,竟被缠绕,困住。
“痛!好痛!”直到流出血来,滴落其上,才收了去。
叶长青跌入山崖下的林子,六神未定,却见丛中一对邪瞳。
“可算找到你了。我要去你心头血作药引。”那蟒妖不知使的什么功法,竟躲不开,还是被她擒住。
“三炁之天、火官之府、赤帝之宫,荧惑火德!朱雀在前——”亏他出手及时,虽被蛇尾缠住,却仍顺利使出朱雀决,霎时烈火烧天,熊熊燃,蟒蛇甩尾,大地皲裂。竟将地底的水都给抽出,淋湿雀火。
“蟒妖,你究竟是谁?修的是何邪门外道?”叶长青越觉棘手。
“小子。凭你也配知我底细?纳命来!”那利爪一挥,身前就一道血痕,疼得长青咬牙。但叶长青毫无懈怠,忙将毒素排出。
这毒物手段忒毒辣,不能与之相耗,不然死的是我。
天地万物,有长处自有短处。我必须找出它的弱点。说起蟒类的弱点,叶长青突然石化,一刹疏忽,竟被那巨蟒抓准时机,缠住了。
“老毒物,本公子见你可怜,才不愿夺你性命,你当真以为我怕你?”
“区区小儿,口出狂言!”没想,将那蟒蛇激怒,尾部竟掐得更紧,连呼吸也逐渐困难。
“可恶,难道就没机会了吗?”叶长青甚是绝望。据医术记载,蟒蛇的弱点就是它最脆弱之处,将其戳穿,也就无惧。
可是那蟒妖邪得很,强悍的修为连近身也无法,又怎么可能刺穿其要害呢?更不必说,叶长青如今被它擒住。
“你说,我是从头开始吃,还是从脚呢?”蟒妖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在下以为吧,不吃最好。”叶长青道。
“那就干脆一口吞了!”巨蟒张开了血盆大口。
不知何处卷来飞雪,一时天地冰雪覆盖,巨蟒也被冻住。却见那美人不慌不忙,随手取下冰凌,化刃,融了巨蟒魄门处的冰,毫不留情,当即刺去,一下将其刺穿。
“在我的地盘,要吃我的男人,未免太过分了吧。”
“花不语?”蟒妖至死也没想到她自以为娇弱的花不语,竟会有这般实力,顿时巨蟒形神俱灭,碎裂一地冰屑。
“毒蟒除了,可这儿还有个邪物。”花不语又取下一块冰凌,走向长青,那满身的冷气真叫人胆战心惊。
“娘子。”叶长青只弱弱叫了一声,就见那冰凌飞刺而来。
他慌忙躲闪,花不语仍旧攻击。
“呀啊!”只听一声惨叫,竟还是被她刺中。
“不要啊!娘子!”叶长青惊醒过来,却见花不语正盯着他,一身的怨气已然消除了。但是她脸上的表情却很是诡异。
“相公,怎么出了那么多冷汗?”她用帕子为他擦拭,可手指碰到脸时,就像是冰雕一般的冷。
“你……你你……”叶长青心有余悸,分明只予她一半修为,她怎会这般强势凌人,而身上散发的冰寒之气,更是可怕。
“相公怎么怕成这样了?相公,不还想着跟妾身行**之事吗?怎么这般胆小?”花不语神情阴冷。
她怎会知道?分明那是梦府雪莲幻境所见,她怎会知?
“娘子明鉴,都是我鬼迷心窍,才那般胡想。今朝往日,再不敢了。”
“啧啧,可我总觉得相公不是很老实。”花不语凝眸相对。
叶长青听得出她言下之意,不敢再多言,只是提着颗心,七上八下。那日在天凌阁当众出丑,而今回到自己的府邸,竟也不是自家娘子的对手。除了顺从,他毫无办法。
“从今往后……”叶长青闷闷不乐。
“啵——”花不语瞬间垫足,吻上他苍白的唇,叶长青也不反抗,先是一动不动,后也受其感染,浅浅地吻着她。
“小姐,姑爷,夫人让我来跟你们说一声,晚宴……”白橘刚走进青庐,就被眼前这一幕吓住了,九龄从夹缝里跑出,也吓得尖叫。
“公子,你们……”九龄的声音几乎要震碎耳膜。
“你们听我解释,不是的,这……”叶长青手忙脚乱,将不语推开。
“别听他的。就是你们所见的。我这相公啊,比较害羞。”她又将他一把拉回,搂在怀中。
叶长青一个七尺男儿,竟然如此被动,羞得他满脸涨红,从耳根,一直红到了脊背。估计脚跟也发红了。
“九龄,我们出去吧,莫要打扰了小姐、姑爷。”白橘拽着九龄,出门而去,眼眶里闪动着泪花。
九龄也用小爪子揉了揉自己的眼眶,没想到公子真被那花家二姐夺了去。本还以为他二人矛盾重重,有机可乘呢。
“娘子,你刚才那是……”叶长青苦笑。
“怎么,相公一脸闷闷不乐,难道是我欺负你了?”花不语眼神极冷。
“不是。只是——”叶长青突然拉住她的手,“我一半修为给了你,如今功力大减,连个蟒妖都收拾不了。如何保护好你?”
“相公心意,不语心明。那日相公在天凌阁所言,不语不曾忘。你以真情待我,我必真心以还。你若虚情相待,我做鬼也不饶你!”
花不语虽然将话说到了极点,但叶长青还是能清楚接收到她的情意。
“娘子,有两件事,我实在不想瞒你。”叶长青终于坦诚。
“不知相公所谓何事?”
“一者,那日天凌阁阁主训我,确实是我过鲁莽,意气用事,我若真有个好歹,娘子肯定伤心。二来,我之所以进血池地狱,全因幼时贪玩,曾用法术戏人,犯了大忌。”叶长青说到这儿,最是羞愧,一头扎进了被中。见他还是那般孩子气,花不语不禁噗嗤一声。
“原来是这个原因。”花不语倒苦恼自己竟误会了他。
只是叶长青那套功法,似乎也不是寻常法术,若不是邪门外道,又到底是什么?而且,幻梦之中,
他竟然还能用朱雀火烧那蟒妖,确实是不简单。就算是以前看白橘用焚火的法术,似乎都没他那般得心应手。
“娘子怎么了?似乎还有疑惑?”叶长青问。
“相公,不,夫君,如此听来亲切。妾身想知夫君的法术是从何处学来……为何与那一般的道法极为不同?”花不语鼓起勇气去问。
但是叶长青面露难色,似乎不能说。见他不吱声,花不语也不再问。
“娘子,我自在想,这相公与夫君,何来亲切疏离之说?”
“魏王粲《从军行》有载:‘相公征关右,赫怒震天威。’说的是曹孟德。‘相公’自源起,就是高高在上。夫君听来更亲切。”她眼里爱意满满,管他“相公”“夫君”,无非一个称谓,叶长青欣然接受。
“娘子不愧是杭城有名的才女,学富五车。来,我敬娘子一杯。”“不,还是我敬夫君吧。”“我敬娘子。”“还是我敬夫君。”桌上恰有淡酒,两人也就饮起。新婚之夜无饮交杯酒,这会子倒是弥补上了。
“依我看啊,那些当朝的文人,诸多是附庸风雅,娘子若是出手,哪还有他们一席地。”叶长青似乎不胜酒力,喝得脸红。
“夫君醉了。我一介女流,哪能跟那些正儿八经的文人相比?”花不语服侍他躺下,自己又喝了几杯。
迷迷糊糊,她也睡着,只是睡前踉踉跄跄,也不知身往何处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