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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缘浅:亿万宠妻全文阅读

作者:括剑灵     情深缘浅:亿万宠妻txt下载     情深缘浅:亿万宠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7章 解释

    徐凌舞一下子便慌了,她爬跪着冲到皇上面前,抱住他的双腿道:“皇上,你相信臣妾,臣妾绝没有害人之心,臣妾没有。www.uu234.net”

    皇上却看都未曾看她一眼,神色漠然的踢开她,冷声道:“母后,此事您看怎么处理妥当?”

    太后瞅了一眼惊惶失措的徐凌舞,闭了闭双眸,疲惫的道:“皇儿,此事你来处置吧,哀家累了,如意,扶哀家回宫。”

    如意连忙倾身过去扶起太后,太后缓步向殿门走去,行直我身边时,她脚步顿了顿,什么话也没说,缓步离去。

    “凌妃无德,即日起贬为凌美人,撵去西翠宫居住,未得传诏,不得擅离。”

    站在御书房内,耳边仍徘徊着徐凌舞声嘶力竭的喊冤声,谁也不曾料到,晨贵嫔‘小产’事件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徐凌舞偷鸡不着蚀把米,赔了宓儿的性命不说,也赔掉了自己的前程。

    皇上自颐华宫回来就一直静静的立在御案后,他什么话也没说,就是因为他越沉默,我反而越是不安。

    御案上那朵彼岸红莲静静的绽放着妖异的红光,我想,他虽是救了我,可也不是完全相信我的吧。

    未过多时,他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疏离,双眸深处黝黑一片,他抿着唇轻声道:“小七,朕想听你的解释。”

    错愕的看着他,他淡漠的俊脸上夹杂着疲惫,早就想到他不相信我,可此刻听到他的问话,心里仍难掩伤感。

    静静的跪了下来,我低嘎的问道:“皇上既然不信奴婢,又为何要救奴婢?”

    原本此话便是逾越了,可他却并没有生气,他揉了揉太阳穴,指着那朵彼岸红莲,涩声道:“你可知道这花朕是如何得来的?”

    目光掠过那朵散发着妖异光芒的红花,我摇了摇头。

    他见我摇头,眸光深沉了些许,抿着唇道:“那原本是你藏在花瓶中的,结果阴差阳错被朕发现了,这根锦帕可是你的?”

    看他自御案一旁的抽屉里取出一根白色锦帕,还隐隐可见上面绣着“若相惜,莫相离”六字,我心里一惊,连忙道:“皇上恕罪,那确实是奴婢的锦帕,可是奴婢没有拿彼岸红莲去害人,奴婢没有。”

    “朕并非不相信你,可是你真的让朕很失望,你是朕的御前尚义,后宫的倾轧,你既然看在眼里,就应该及时向朕禀报,如果你禀报及时,又岂会有今日之大祸?”皇上非常痛心的看着我,神情很是失望。

    惴惴不安的俯低了头,他说得对,如果早日向他禀报徐凌舞的居心,他也不会失去他的孩子,“皇上,奴婢知错了,今后奴婢一定会将看到的听到的一一禀明皇上,再不让憾事发生。”

    皇上听了此话,却并没有满意,他疾步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子紧紧的钳制着我的双肩,怒气冲冲的道:“你以为朕在意什么?”

    再次愕然的抬头盯着他盈满怒气的鹰眸,那里面似流淌着一股不被信任的恼怒,我咬了咬唇,复垂下头去,讷讷的道:“奴婢不敢揣测圣意。”

    他骤然松开我,颀长的身影透着几分萧瑟,不过须臾,他已重新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淡声道:“你先下去吧。”

    站起身来,再次看了他背影一眼,我惶惑的退了下去。

    回到住处,雨轩已一脸惊惧的迎了上来,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我许久,瞧我没事才松了口气,却仍是急声道:“小七,我听说晨贵嫔小产了,你也被牵涉其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疲惫的道:“雨轩,我有些累,想休息一会儿,你能不能先让我静一静?”

    雨轩连忙侧身让路,道:“小七,你脸色很不好,快去休息吧,我去给你煮参茶。”

    我点了点头,径直向房里走去。

    才走几步,又被雨轩拉住,她担忧的望着我,轻声道:“小七,如果你觉得委屈,不妨跟我说说,说出来心情就会好很多。”

    看出她的担心,我朝她勉强笑了笑,道:“我没事,如果有需要,我一定会找你的。”

    说罢复迈着步子走进了房间,反身关了门,我再也支撑不住的滑坐在地,全身的力气仿佛在这一刹那被尽数抽干。想起在颐华宫的那一幕幕,我仍心有余悸,若不是皇上护我,此刻我已经含冤而死了吧。

    徐凌舞真的好狠,为了争宠,为了陷害我,她不惜一切,赔了宓儿的性命,赔了那未出世的无辜小生命,可到头来,她又争得了什么?

    而宓儿呢?明知祸害帝裔只有死路一条,为何她还心甘情愿的这样做?

    思及她先前在假山后的反常行为,我心底一片悲凉,那时她已经知道自己没有活路了吧,只因着最后的一线生机,才来苦苦哀求我,而我却将她推入绝境。

    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啊,她们怎么忍心向一条无辜的生命下手?

    冷意随着冰冷的地砖一丝丝的浸入我的身体,我不由得瑟瑟发起抖来。

    伸出双臂环抱着自己,那冷意却丝毫不褪,无助的将头埋入双腿间,唯有这样,我才能感觉到一丝温暖。

    这后宫真的是很冷很冷啊,冷得每一个人的人性都冻结了,或许在利益与权势的诱惑下,她们早已经没有了人性,可是那个孩子何其无辜,徐凌舞怎么下得了手?

    想到那条无辜的小生命,耳畔似传来一阵阵婴儿的啼哭声,他的声音凄厉而绝望,声声入耳,一下下勾起我心底埋藏的伤与痛。

    后宫之争竟比豪门深院之争更残酷。

    那可怜的孩子,未及出世便魂断娘胎,想起来,我又是何等的幸运,虽然乐大少奶奶千方百计的想要整死我,可她至少让我生下孩子,会善待我的孩子。而这后宫,倘若没了庇佑,那无辜的生命也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牺牲品。

    无力的倒在地砖上,明镜似的地砖倒映出我一脸的凄惶,一直隐忍的泪水终于滚滚而落,为宓儿那无辜的幼小生命,也为我前世来不及瞧上一眼的孩子……

    所谓有忧便有喜,在晨贵嫔小产的第十日,边关送来捷报,皇上阴郁的脸上终于能瞧见一丝明媚。

    这日天高气爽,空气也不似前几日闷热,皇上下了早朝,挥退了一干内侍宫女,只留我近侍身前。

    沿着甬道缓步的向前行着,皇上的心情似乎特别好,唇边一直挂着一抹笑意。

    我沉默的跟在他身后,瞧着他眼底眉梢上难得的笑意,沉重的心情也随之一轻,这几日,整个皇宫的气氛都很凝重,所有人做事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触怒皇上。

    跟在他身后,眼见他走离主道向太明湖的湖心亭走去,我忍不住问道:“皇上,您不回御书房么?”

    问完又觉自己逾越了,暗咬紧了唇,忐忑不安的看着他,自晨贵嫔小产后,我除了请安与告退,便再没跟他多说一句话,此刻忍不住说了逾矩的话,心里甚是不安。

    他并没有责怪我,相反脸上的笑意渐渐深浓,此时明媚的阳光洒在他的俊脸上,他的笑容就那样毫无防备的撞进我的心里,让我整颗心都为之悸动不已。

    其实他很少笑,偶尔能见到的也是带着些许冷意的笑容,而此刻他的笑容却很温暖,就这样照进我的心底,仿佛要将我心里最后一丝阴霾都驱散。

    我怔忡的看着他,心底那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又冒了出来,我张了张嘴,刚想问他,却见他目光移到那片开满荷花的湖面上。

    “你似乎特别喜欢莲花?”他低哑的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盅惑,竟让我怦然心动起来。

    我移开视线,湖面上粉红色的荷花迎风徐徐绽放,它没有牡丹之国色,亦没有海棠之幽香,可是它濯青涟而不妖,虽出生淤泥,却始终高洁淡雅。

    看着满湖的荷花,我的身心皆是舒畅的,也忘了礼节,轻声且心有余悸的道:“是啊,我自小便喜欢荷花,它还救过我的命呢,那年我不小心掉进池塘里,就在我快窒息时,是它们的茎将我托出水面……”

    声音嘎然而止,我惊慌的看向他,连忙俯身请罪道:“皇上恕罪,奴婢……”

    他微微抬起手将我扶起,淡声道:“以后只有朕的时候,你不用守那些繁文缛节,再说朕喜欢你将朕当成朋友。”

    “奴婢不敢。”他虽如此说,我却不敢真依了他,侍宠而骄在这深宫中无疑是自寻死路,我不会留下任何把柄让人来抓。

    他回过头去,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微微抿紧的唇透露出他的不悦。

    气氛再次有些沉重,我不安的站在他身后,却见他眼眸骤然一亮,指着稍远的地方惊喜的道:“小七,你看见那里有莲蓬了么?”

    顺着他细长的手指望去,果然看见隐在碧叶中的莲蓬,我亦惊喜的道:“是啊,如今已是夏末,莲蓬早已成熟,若能泛舟采莲,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他回过头来,仔细的瞧了瞧我,见我眉梢眼底都是挡不住的兴奋,他弯唇一笑,爽朗的道:“这又有何难!”

    说罢拍了拍手,就见黎莫身形矫健的自一旁的隐蔽处闪了出来,他低垂着头,恭声道:“皇上,您有什么吩咐?”

    皇上低头附在他耳畔低声吩咐了几句,只见黎莫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眼神阴骛的瞪着我,声音紧绷的道:“皇上,这似有不妥?万一……”

    他的话未尽,已被皇上不悦的打断,“什么时候你对朕的话都开始质疑了?让你去便去,废话怎么那么多?”

    黎莫扭不过皇上,最终只得讪讪的退下,皇上见他离去,才满意的回身看着我,道:“我们去前面的码头等着。”

    我没想到自己的无心话语却勾起了皇上的游玩之心,先前瞧黎莫的样子,他应该是在担心皇上的安危吧,想到此,我连忙道:“皇上,黎大人说得对,如果遭遇什么不测……”

    皇上的脸立刻便垮了下来,他不耐的打断我的话,冷声道:“朕在做什么朕自己清楚,不需要你多嘴多舌,好好跟着。”

    他的神情里还夹杂着心意不被人接受的恼怒,瞧他大步的向前走去,我只得赶紧跟上,边走边试图劝他,可是瞧他微凛的神情,我不敢再说话,生怕惹得他更为生气。

    这些日子以来,他操劳国事,时常食不知味、夜不安寝,如果能借此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想通了这些,我便不再阻拦,默默的跟着他来到码头,没等多久,便见到黎莫划着一叶小舟出现在眼前。

    登上小舟,我与皇上并排坐着,黎莫拿着桨用力一撑,小舟便滑出很远。

    坐在小舟上,仰头望着澄静的蓝天,天高而远,瓦蓝清澈,白云飘扬分散成丝丝缕缕,若有若无,忽聚忽散。偶有成群结队的大雁排开一个‘人’字形横空飞过,给平静的蓝天增添了一抹生气。

    皇上伸出手撩拔着水面,水声淙淙,让人心情也舒爽起来。

    小舟渐渐的划远了,再回首码头那方,却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的闪过,我以为是眼花,眨了眨眼睛,再次望去,却什么也没有。

    暗自摇头低叹,果然是我眼花了。

    萦绕在荷花碧叶的清香中,伸手便能勾住湖面上朵朵饱满殷实的莲蓬,但碍于皇上在此,我也不敢放肆,规规矩矩的坐着,几次欲伸手去摘,都被我强自按捺住。

    正当我心痒难耐之时,眼前突然横过一朵青绿的莲蓬,抬头望去,只见皇上唇边含着笑意盯着我,道:“朕是带你出来游玩的,你若还跟在御书房时一样谨慎拘束,那不是白白浪费了朕的心意,亦白白错过了采莲的喜悦?”

    经他一说,我顿生羞赧,两手紧紧的扭着衣襟,小声道:“奴婢不敢。”

    “既然如此,朕就罚你去采莲蓬,没采满这一小舟,咱们今晚就宿在湖上了。”皇上朝我促狭的笑着,我知他的心意,便再也不推脱,认真的采起莲蓬来。

    此时黎莫已经放下桨,任小舟随风飘荡,许是采了许久的莲,我的心情也放松了些,回头瞧皇上径直剥着莲蓬吃起来,我微微一笑,道:“皇上,您可听过采莲曲?”

    皇上抬起头来,目光中带着浓浓的兴趣,“那可是民间的民谣?”

    “是的,以前奴婢……”下意识便要讲起前世采莲的种种愉快经历,又蓦然想起我现在是徐府七小姐,只得撒谎道:“以前奴婢的奶妈跟奴婢唱过,虽记忆不甚清晰了,奴婢也能哼唱几句,倘若皇上不嫌弃,奴婢虽与您听,替您解解闷?”

    皇上立即点头,他回首扫了一眼黎莫,道:“没想到朕的莲尚义竟也会唱小曲,今日我们算是有耳福了,你且唱来听听。”

第198章 怒火

    瞧皇上兴趣浓厚,我便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丝毫不扭捏的唱起来:

    若耶溪傍采莲女

    笑隔荷花共人语

    日照新妆水底明

    飞飘香袂空中举

    岸上谁家游冶郎

    三三五五映垂杨

    紫马嘶入落花去

    见此蜘蹰空断肠

    嘹亮的歌声在湖面上静静的回荡着,皇上托着下巴,饶有兴味的盯着我,眼中有着浓浓的赞赏,听罢一曲,两人都很捧场的鼓起掌来。顶 点 X 23 U S

    “未曾想到莲儿竟有这样一副好嗓门,朕算是捡到宝了,是不?黎莫。”皇上喜形于色的道。

    黎莫神情复杂的瞅了我一眼,道:“皇上所言甚是,不过臣似乎在哪里听过这曲民谣。”

    “哦?”皇上拖长了尾音,讶异的看着黎莫,我亦震惊的望着他,这首民谣是我前世乡间所流传的,如果黎莫曾听过,那么是否说明我并未穿越时空,而是灵魂转移到另一具身体上了而已?

    正当我惶然想着自己的心事时,黎莫的话已再次传来,“皇上还记得么,几年前臣去过东吴,在一座很有名的凤凰山下住了几日,当时时逢莲蓬大熟,采莲女便背着箩筐,泛着舟去湖上采莲,所唱的便是这首民谣。”

    黎莫的话让我全身一震,难以置信的瞪着他,这个时空真的有凤凰山,那么是否也有乐意的存在?

    思及此,我再徐不得其他,颤声问道:“黎大人可曾听说过凤凰山北有一户乐姓大户人家,大少爷乐意精通音律,那首民谣便是他编制的?”

    黎莫瞥了我一眼,似有些不解我为何如此激动,他淡声道:“这倒没留意过,莲尚义为何如此问?”

    我会有此一问,完全是因为这首民谣是乐意当时送给我的,可现在,我能这样回答么?

    稍掩了心底的震撼,我故作平静的道:“我只是想起奶妈跟我提过,说那家大少爷弹琴时能引来雀鸟一起跳舞鸣唱,所以有些好奇罢了。”

    “莲儿知道的倒是不少啊。”皇上闷闷的声音传来,我回头望向他,只见他深黝的眸底隐隐闪烁着不悦,我不敢再细问黎莫,只得将心头的疑虑压下,等日后再寻找机会问他。

    倘若我真的只是灵魂穿越到另一具身体上,那么我是否还有机会见到我那未曾谋面的孩子?

    心神不定的想着心事,双手不期然被一双大手所覆盖,骤然抬起头来,却撞进那双深邃的鹰眸内,他不悦的盯着我,带着几分霸道的道:“在想什么?”

    我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被他修长白皙的大手包围的小手上,渐渐有些迷离,我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想什么,只是得知了凤凰山的存在,一颗心再也不能平静。

    前世的恩恩怨怨,我以为已经随着我的死去全部消失,可是却在我渐渐平静后,他们又突然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整颗心瞬时被恨与怨、怒与仇所充满,倘若他们真的存在于这个世上,我就算拼尽一切代价,也要他们尝尝与亲人生离死别的痛苦。

    抬起头,看着近在眼前的皇上,我心思微动,反手紧紧握着他修长有力的大手,强压下眼中渐浓的仇恨,我冲他桀然一笑,“皇上,奴婢想去摘那边那朵最大的莲蓬。”

    皇上宠溺的看着我,点头应允了,黎莫不得不将小舟划向那一片硕果累累的湖面上,瞧见这片大熟的莲蓬,我兴奋的伸出手去摘。

    带刺的荷杆,一不小心便刺进肉里,我疼得瑟缩了一下,连忙收回手,还来不及察看伤情,手已被人温柔的握住。

    抬头望去,只见皇上眸底闪烁着心疼,嗔怪道:“怎的这般不小心,伤得重不重?”说话间,他已垂下头去仔细审视着我受伤的手臂。

    他小心翼翼的取出上面扎着的硬刺,手臂上骤然便冒出一串串血珠来,他的神情更为心疼了。

    “轰隆”。

    我的脑海一片空白,眸底只剩他极具魅惑的神情,他本长得出色,此时又带着几分*的看向我,我的心隐隐的颤动着,再不敢与他灼热的视线相对,偏了头,目光落向那果实丰盈的莲蓬上。

    他灼热的视线未移,盯得我一颗心惶惶不安,良久才期期艾艾的道:“皇上,您将奴婢的手握着,奴婢可怎么去摘莲蓬,摘不满我们可得夜宿湖上啊。”

    他眉梢一挑,半真半假的道:“夜宿湖上,这主意倒也不错。”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低低回回的传进耳里,我的心悠悠一颤,神情更为不自在,稍挪动了一下身子,轻声道:“皇上万乘之躯,岂能夜宿湖上?倘若有个万一,奴婢与黎大人万死也难辞其咎。”

    他却仍非常享受我此刻的不自在,以手托着腮,目光灼灼的看向我,神情带着几分慵懒,道:“莲儿在怕什么?”

    他抚着唇,低哑的打趣道:“原来莲儿这般迫不及待了。”

    回首瞪他,却分明瞧见他眸中的恶作剧,心底顿时哭笑不得,他还是那个初见时见死不救的白衣公子么?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帝王么?此时的他分明就是一个青涩的少年,百般逗弄着自己心仪的女孩,只为争得她一时的目光。

    气恼的撇过头去,我再也不理他,径直伸长了手去摘莲蓬,有了先前的教训,这一次摘得很顺利,再也没被荷杆上的刺扎到手。

    许是知道我气恼,他安静的坐在一旁,唇角噙着一抹愉悦的笑容。

    夕阳垂挂在天边,火红的余晖照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折射出一缕缕五彩的光芒。

    夜幕降临前,我们已经摘了满满一小船的莲蓬,皇上一个手势,黎莫便用力撑着桨向码头行去。

    我坐在船头,眺目远望,岸边的宫灯早已被点亮,此时灯火通明,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片璀璨的灯火中,光彩夺目,流光溢彩。

    皇上坐于身旁,很随意的伸长了腿,双手撑在身后的甲板上,仰头望着星光璀璨的天空,鹰眸内光华流动,竟比天上的星辰还要耀眼几分。

    “莲儿快看,天边有流星划过。”

    骤然抬起头,果然瞧见流星划过天际,瞬间便坠入无尽的黑暗中,很想虔诚的许个愿,可是心念流转间,竟找不到愿望来许,讪讪的垂下头,低眸间,却瞧见皇上紧闭了双眸,神色虔诚的许着愿。

    心底不由得有些好奇,他是尊贵不凡的王者,睥睨天下,一切尽在掌中,还有什么事是他办不到的?

    或许是感受到我的目光,他睁开眼睛,眸光深黝难测,静静的注视着我,我连忙撇过头去,为掩心底的慌乱,我轻声道:“皇上也相信民间的传说?”

    皇上渐渐的笑开了,声音低沉的道:“朕也是凡人,为何不信?”

    我一时哑然,侧过头去看他,他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如水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将他的神情显得有几分迷茫。

    我稍怔了怔,涩声道:“奴婢以为皇上只相信自己。”

    他却怅然长叹一声,若有所指的道:“有时候相信神明,会轻松很多。”

    我再次怔住,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消极的话。眸光掠过他的俊脸,他的神色中藏着一抹疲惫与荒凉,我的心竟跟着微微的疼痛起来。

    回到码头,岸边灯火阑珊,重重光影中,静静的伫立着一大群人,为首的是一脸肃穆的太后,她们似乎站了许久,久到太后的鬓前都被湖边氤氲而起的水气濡湿。

    小舟缓缓靠岸,立即便有太监迎上前来拽住船绳,将船稳固,皇上站起身来,旁若无人的携着我的手,将我带上岸。

    此举落入太后眼中,她的眸光似被针扎了一般一阵紧缩,脸色顿时更加阴沉。

    在太后不善的目光下,我轻轻挣开皇上的手,连忙向太后福身,“奴婢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上此时似才发现太后的所在,讶异的回过身去,向太后请了安,太后不悦的看着他,训斥道:“皇上,你乃万金之躯,岂能擅自做这等危险的事,你置北齐的万里江山于何徐,置北齐的千万百姓于何徐?”

    说完又瞪向我,目光凌厉带着一股杀气,我全身一震,心虚的垂下头去。

    皇上却不以为然,晶亮的眸子扫向那一船满载而归的莲蓬,朗声道:“母后,您前些日子与朕说,您常心悸失眠,今儿朕瞧湖中的莲蓬已大熟,便想着亲自摘来送与母后,好替母后一解烦忧。”

    太后听他如此说,森冷的表情稍有和缓,眸底盈上一抹慈祥的笑意,“皇儿有心母后已知足了,叫奴才们去摘就行,何必亲身犯险,倘若你有个不测,叫哀家如何去面对九泉下的列祖列宗?”

    “母后言重了,儿臣只想为母后的身体健康尽一份绵薄之力。”皇上勾起唇,俊颜在如水的月色下更显温和。

    太后闻言顿时眉开眼笑,她驱步上前携着皇上的手,亲切的道:“皇儿,母后真是太感动了,不过以后别再任性,还是吩咐一声让奴才们去办。”

    “是,母后。”皇上依言点头,也不与太后多说,他回头看向我,冲我狡黠的眨眨眼。

    我心底一震,这才明白他的用意,再瞧太后一脸感动的样子,我不安的垂下头去,若让太后知道皇上说这些话只是想分散她对我的怒气,不知道她会不会气得吐血。

    不过对于皇上的良苦用心,我除了感激还有一些心动。

    纵使在前世,乐意最爱我的那段时间,他也未曾如此细心体贴的维护过我。

    而皇上,他是尊贵不凡的帝王,他生来便拥有一切,包括这后宫的所有人,可他却愿放下帝王之尊,来维护一个小小的我,这份心意我又岂能不感动?

    送走心满意足的太后,皇上敛袖回眸看我,笑道:“朕为你送走了太后,你该如何感谢朕?”

    瞧他一副讨赏的样子,我微微一笑,回身去捡了一个最大果实最饱满的莲蓬递于他,言道:“皇上好意奴婢不胜感激,皇上金银锦帛什么都不缺,奴婢也只好以此借花献佛,还望皇上不要嫌弃。”

    他的眸底光华流转,斜睨着我双手托着的莲蓬,笑骂道:“好一个鬼灵精的丫头,这倒是便宜你了,不过这莲蓬本就是朕之物,你若能变成你的,朕就接受。”

    我低垂了眸,心念急转,要如何才能将它变成我的呢,不过须臾,我心中已有了主意,巧笑道:“皇上且先回昭阳宫等等,奴婢自会将其变成奴婢的。”

    他的眉眼中含着一抹期待,他点点头,允了我的要求,我带着那只巨大的莲蓬向我的住处走去。

    回到住处,我便去了皇上专门为我配制的小厨房,亲自动手做起八宝莲子羹来。

    熬煮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总算熬好了,此时莲子的香味四溢,让人口舌生津。看着一锅美味的八宝莲子羹,我忍不住吞咽了口口水,连忙取了碗盛好放进食盒,便向御书房行去。

    刚到御书房外,陈公公已一脸喜色的迎上来,瞧我手中提着食盒,他好奇的问道:“莲尚义这是提的什么?”

    我冲他眨眨眼睛,俏皮的道:“这是皇上想见到的东西,陈公公,等会儿我出来你便随我一道回去,让你老人家也尝尝鲜。”

    陈公公若有所悟,连忙让开路,我提着食盒大步跨进灯火通明的御书房。

    御书房内,皇上正两手按揉着太阳穴,神情颇为疲惫,似乎正为什么事而烦恼,听见脚步声,他蓦然睁开双眸,眸底一片深寒,瞧见是我,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来已瞧不见丝毫的寒冷。

    “朕还道你是当逃兵了,正打算叫小陈子去催催你,你倒是来了。”他的语气很平和,就像对待老朋友一样,可不知为何,我心里却无端的升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觉来,直觉他现在所看见的并不是我。

    淡笑着走过去,将食盒搁在一旁的案几上,边取盖子边道:“奴婢就算想逃,奴婢也逃不出这皇宫大内,皇上,您过来瞧瞧,看看可否满意?”

    皇上站起来,信步走到我身旁,瞧见那碗色泽鲜明的莲子羹时,他难掩诧异的道:“这是什么?”

    “奴婢给它取名叫‘五彩缤纷’,皇上请品尝一下,看您能猜出这里面用了多少材料?”说罢我取出一个白瓷小碗盛了一碗递给他,他刚要伸手接过去,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又连忙将端碗的手缩回来。

    皇上的手顿时落了空,他有些恼怒的瞪着我,我不慌不忙的搁下碗,从容的自怀中取出一根银针来,银针还未插进碗里,他已经愤怒的捉住我的手,神情冷冽的瞪着我。

    我不明所以的抬头望着他,眸底一片茫然,不知道他的怒气究竟从何而来,讷讷的道:“皇上……”“该死的你在做什么?”他的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恶狠狠的瞪着我手上的银针,偏一张脸显得越发冷峻。

第199章 贬职

    我不由得颤了颤,恭声回道:“奴婢依例行事,皇上难道不知?”

    帝王用膳之前,都有太监以银针试毒,然后亲自品尝过无事才会呈给皇上,而我现在所做,也是依照惯例而已,真不知道他为何会生气。顶 点 X 23 U S

    他甩开我的手,脸色越寒,声音愈冷,“你连你自己做的东西都不信任,还敢拿来与朕吃?”

    他的话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我全身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连忙跪下请罪道:“皇上息怒,奴婢不是不信任自己做的东西,而是……”

    “而是什么?怕朕不信任你?徐若惜,你还能如何糟蹋朕对你的信任?”他咬牙切齿的瞪着我,一副要将我生生拆吃入腹的凶狠样子。

    我俯首在地,明镜似的地砖倒映着我仓皇失措的脸,我咬了咬唇,哑声道:“皇上,奴婢不敢怀疑皇上对奴婢的信任,但这是宫规,即使皇上信任奴婢,奴婢也不能枉视宫规。”

    “砰。”

    皇上暴怒的将桌上的粥扫向地面,白瓷小碗顿时碎裂成一块块的,碎片弹跳起来,在我裸露在外的手臂上割出一道口子,我疼得低吟一声,低头望去,只见一颗颗血珠自伤口处汩汩冒出,瞬间便将紫色的袍袖染上一片深褐色泽。

    看着泼了满地的莲子羹,我的眼中渐渐蒙上一层雾气,心底瞬时便被委屈所占满,哽声道:“皇上,奴婢到底哪里做错了,让您发这么大的脾气,倘若您觉得奴婢这样做便是辜负了您的信任,那请您赐奴婢大不敬之罪,奴婢绝不敢有半句怨言,可是您这样发脾气,便是伤了您的龙体,奴婢担当不起啊。”

    皇上低垂了眸,看见我手臂上殷红一片,他的眸中闪过自责,可却强势的不肯低头,他冷声道:“治你的罪,你以为你的罪还少了么?”

    我心底颤了颤,是啊,他说得对,我的罪还少么。

    咬住唇,我拼命将眼中的雾气逼回心底,可心底那股委屈却缠缠绕绕的窜了上来,眸中雾气越来越浓,逐渐凝聚成一颗又一颗晶莹的泪珠,它在睫羽上轻轻旋转,最后缓缓落向地面,在地砖上溅起一片水亮的光晕……

    良久,头顶上方传来无奈的叹息声,接着那抹明黄身影蹲了下来,一手抬起我的下颔,瞧见我满眼的泪,他无奈的道:“你还知道哭?”

    说罢伸出手指轻轻的揩拭着我眼角的泪珠,我尴尬的想要撇开头,不想让他看到我此时的狼狈。

    然而他却不松手,温柔的替我拭着泪,他越温柔,我便越觉得心酸,眼泪也跟着不争气的扑嗦嗦直掉,“奴婢没哭,只是沙子进到眼里了。”

    他的眸底染上笑意,故意板着脸,一本正经的道:“这御书房都能进沙子了,看来是该修缮修缮了。”

    瞧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我顿时哭笑不得,皱着眉看向他,涩声道:“皇上取笑奴婢。”

    他一把将我从地上拉起来,携着我的手向内室走去,边走边道:“是朕不对,朕以后再也不乱发脾气了。”

    错愕的看着他,他是在跟我道歉么?瞧他英气逼人的侧脸染着一抹不正常的红晕,我心底的委屈渐渐消失,眸中缓缓蕴上笑意,壮着胆子道:“皇上是在跟奴婢道歉么?”

    他身形一怔,低头扫了一眼我手臂上的伤口,他慢慢释怀,“走吧,朕带你去上些药。”

    唇边不由得泛起一抹笑意,跟在他身后,低头瞅着地面逐渐重叠的身影,心里一阵温暖。

    进了内室,他松开我的手,径直去一旁的紫檀柜取伤药,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我一时怔愣住。

    曾几何时,还有人会如此体贴细心的为我,可是他所看到的真的是我么?

    上次进入内室,我急着找彼岸红莲去为他止血,并不曾细看,此时抬眸打量着这一方明净的内室,我的一颗心却陡然凉了下来。

    内室的摆设很简单,几个紫檀木柜及一张软榻,可让我心凉的却是正对软榻的那面墙上挂着的一副画,画中女子美若月宫仙子,她躺在一片花海中,正巧笑倩兮的看向前方。

    画中女子很面熟,因为我时常在铜镜中看到这样一副容颜,只除了那双眼睛,她的眼里有着最单纯清透的气息,而我的眼里常年被怨与恨所占据,早已失了那样的童真。

    目光自画上游移到那仍背对着我的高大身影,该是怎样的深情才能将画中人画得如此栩栩如生?又该是怎样浓烈的爱才能将此画保管得一尘不染?

    怔忡的瞧着画中人,连皇上走到身前都不自知,待他拉过我受伤的手,我才惊觉他的到来,连忙转了眸光看向他。

    他背对光而站,我瞧不清楚他此时的神情,遂也不开口,只安静的任他给伤口上药,他的动作很轻柔,仿佛是对待稀世珍宝般。

    然而看到那副画后,我心里却没有丝毫感动,只是一味的冰凉,他所做的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岚儿,而我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替身,倘若有朝一日岚儿重回他身边,到时我便什么也不是了。

    想到此,心里竟隐隐作痛起来,不是不曾管住自己的心,但是他的信任、他的体贴、他的温柔早已不知不觉的渗入我的心,当我惊觉不该动心时,已经管不住了。

    “皇上,这画中少女可是岚儿姑娘?”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心底的话,明明已经确认了她的身份,我偏要故作无知,有时候想想我这个人真是虚伪,就连实话都不肯说一句。

    皇上侧过脸去,浓眉轻蹙了一下。挥手间,一方雪纺绢纱徐徐降下,挡住那绝世芳颜,他冷声道:“无谓的人罢了。”

    无谓的人?!唇边轻轻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既是无谓的人,为何旁人问起,他会如此在意?

    努力忽视心底骤然涌上的心酸,我垂下头,盯着手臂上那道长长的伤口,此时伤口上已经上好了白色的粉末,将那狰狞的伤口掩盖住。

    我轻轻放下水袖,盖住伤口,向皇上福了福身,道:“奴婢谢皇上赐药,皇上若没有其他吩咐,奴婢先出去收拾地上的碎片了。”

    说罢转身欲走,他伸手拉住我未受伤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我圈进他的怀里,我还来不及挣扎,他的下巴已经很自然的搁在我的头顶,哑声道:“小七,陪陪朕。”

    他的声音里含着浓浓的忧伤,让我情不自禁的软了心,温驯的靠在他炽热的胸膛上,轻声道:“皇上也会怕寂寞么?”

    轩窗外,月已西斜,银色的光晖透过窗棂洒在我们相拥的身影上,在地上拖曳出长长的暗影来。

    “别人都看见朕高高在上,可谁又知高处不胜寒,朕也怕寂寞。”低沉的声音带着一抹让人心疼的忧郁在耳畔响起。

    我的心微微一动,下意识挣开他,在他刚想将我重新搂入怀里时,深深的回拥住他,带着几分试探的道:“皇上,奴婢什么也没有,唯有一副温暖的怀抱能为您驱离一点点寂寞,可是皇上,您看到的真的是奴婢吗?”

    目光不由自主的移向那幅已被雪纺绢纱挡住的画,心底一片酸涩,这已经是我第三次问他,他看到的真的是我吗,还是依然只是替身?

    拥抱住我的身子微微一颤,半晌后,他缓缓松开我,脸上的迷茫与疲惫都仿佛在刹那间消失了,他盯着我,唇边泛起一抹笑,带着两分嘲弄、三分讥讽与五分自嘲。

    “你仍是不相信朕是不?”

    我抬起头,目光笃定的凝视着他,纵使看清他眼底逐渐酝酿的怒气,我亦不惧不怕,倔强的道:“奴婢能为皇上做任何事,哪怕是付出生命亦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奴婢不想做一个卑微的替身,奴婢只想做自己。”

    他倏然攥紧我的双臂,将我逼近他怒火狂烧的双眸,咬牙切齿的道:“付出生命?你的命就当真这样不值钱?徐若惜,这可不像你。”

    目光不闪不避的迎视着他,我知道我的回话一定会触怒他,可是心底的酸涩已经让我不管不徐,“那皇上认为奴婢该是什么样的?”

    他看着我,恶狠狠的看着我,半晌,蓦然冷笑出声,“徐若惜,你不要以为你长得像她,朕便能一次又一次的容忍你以下犯上,既然你想当奴隶,那就好好的当个称职的奴隶,给朕滚出去。”

    颤抖的抬起头,撑大眼眸难以置信的望着他。这是第一次他用这种冷硬的语气跟我说话,一颗心顿时碎裂成千片万片,不是不疼,而是已经疼得麻木。

    狠狠的咬紧下唇,才能阻止眼中的泪水在他面前决堤,因为那会让我所剩的最后一丝尊严都毁于一旦。

    “是,奴婢这就滚。”骄傲的转身,却在转身之际泪水决堤,一步步迈出内室,刚撩起水晶珠帘,他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

    “从明日起,你不用来御书房侍候,调去西院供职吧。”

    西院便是冷宫,去西院供职就相当于贬职。

    当雨轩听到我被贬去西院,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盯着我,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一丝丝开玩笑的痕迹,可最后她却失望的垂下眸,“小七,到底怎么回事啊?皇上不是很宠你么,怎么会将你贬去西院供职,那里可是冷宫啊。”

    苦笑一声,男人便是如此,当他宠你的时候,可以将全天下最美好的东西送到你面前来讨你欢心,可是当他不再宠你,即使将你贬去荒凉之地,他亦不会有丝毫的心疼。

    男人向来便是如此凉薄,更何况他还是万人之上的皇上,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又何苦留一个时时与他作对的女人在身边?

    “雨轩,冷宫又如何,做奴婢的,主子让我们去哪里,我们又岂敢不从?”目光移向窗外,那一弯明月遥遥挂在天际,依旧那样清冷。

    雨轩伸出手紧紧的攥着我的手,安慰我道:“小七,你别难过,指不定过两天皇上就会将你调回来。”

    回头冲她清浅一笑,“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去西院也好,正好去看看凌妃……凌美人。”

    说起凌美人,雨轩撑大眸子,惊声道:“我怎么忘了,凌美人也在冷宫,可是小七,你与她是死对头,你被贬去那边供职,我怕凌美人会对你不利啊。”

    我拍拍她的手,安抚道:“你放心,凌美人她不会的,她现在千方百计的想要出冷宫,又岂会为了对付我再生是非。”

    “说得也是,可是小七,我还是很担心啊,要不你再去求求皇上吧,冷宫那地方真的不是人待的,听说前两年有个妃子去了,没过几天就疯了。”雨轩还是不放心的道。

    我冲她笑了笑,摇摇头,求他,我不会的,我除了尊严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雨轩,夜已深了,你早些去睡吧。”

    雨轩瞧我倔强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道:“小七,你这又是何必呢,皇宫里谁不知道皇上宠你,你去求求他,指不定他就让你复职了。”

    轻轻挣开她的手,我站起来踱步到窗前,窗外夜露氤氲起一片白色的雾气,模糊了窗外的景物,也模糊了我的双眸。

    “雨轩,圣意难测,他的宠爱不过是海市蜃楼,眨眼便会不见,做奴婢的,如果认不清自己的位置,便是恃宠而骄,我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我不会去求他。”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此时知道认清自己的位置,先前为何又认不清了呢?

    为何认不清呢?难道我真的对他动了心,所以再也不能心平气和的对待他只将我当作一个替身?

    西院冷宫。

    荒芜的气息从前庭一直漫延到后院,将整座冷宫显得荒凉颓废。

    走了许久,都未曾瞧见一个管事的,我靠在一棵大树旁,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脚脖子,抬头望着那片被阴沉之气笼罩的天空,心底没来由的一阵失落。

    昭阳宫的天空何时会这样阴沉了?

    正在怔神间,前方出现了一名身着橙色宫装的女子,她手上端着一大盆衣物,正吃力的向这边走来。

    我连忙站起来迎上去,待得近了,才发现那是初入宫时陷害过我的碧萝,她瞧见我时眼眸倏的撑大,眸中神色惊慌,下意识便转过身去欲走。

    “碧萝。”我轻声唤住她,瞧她身形蓦然一僵,唇边微微泛出一抹笑来,如此看来,她对我还是有几分敬畏之心。

    刚缓步绕到她面前,她一把摔了手上的木盆,跪在地上心虚的道:“莲尚义,奴婢当时真不是故意的,只是想恶作剧,现在事情都已经过了,求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奴婢计较了。”

    我低头斜睨着她,此时的她何曾有我刚入宫时那种趾高气扬的架势,看来在浣衣局的这些日子已经让她收敛了许多,“你起来吧,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第200章 命运

    她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有些胆怯的望着我,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真不怪我?”

    “不怪?怎么可能!”我瞥了她一眼,瞧她双手用力的绞着衣襟,指节泛白了都不自知,我缓缓笑开来,“我跟你开玩笑的,我不是那种爱记仇的人,对了,你在浣衣局还好么?”

    碧萝听我问起,连忙答道:“奴婢还好,多谢尚义挂念。www.uu234.net”

    瞧她如此紧张,我心知再与她多说下去只会让她更紧张,遂道:“我是来找冯嬷嬷的,你可知道冯嬷嬷住在何处?”

    碧萝听我说是来找冯嬷嬷的,神色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莲尚义找冯嬷嬷做什么?”

    瞧她的神色不对劲,我知道在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攀高踩低是常有的事,于是徐左右而言他,“皇上差我来办点事,你只管跟我说怎么走就行。”

    碧萝见我防备着她,也不再追问,给我指了路,我向她道了谢,便向冯嬷嬷的住处走去。

    冯嬷嬷是冷宫的管事,分管冷宫中各位娘娘的衣食住行。因来冷宫的娘娘不是失宠的便是有罪的,所以冯嬷嬷对待她们是不假辞色的。

    换言之,冯嬷嬷便是冷宫里的‘太后’,她要整治谁便整治谁,全凭她心情高兴。

    我去的时候,冯嬷嬷正躺在树阴下纳凉,听闻脚步声,她将眼睛撑开一条缝,没有焦距的目光在我身上溜了一圈,接着漠声道:“小丫头,你也是被贬来冷宫的吧,过来给嬷嬷揉揉腿,嬷嬷给你好果子吃,倘若侍候得不周到,小心嬷嬷揭了你的皮。”

    我乖巧的走过去,在她身边的蹲下,轻轻的帮她按揉起双腿来,她复闭上眼睛,神情十分享受,不时还哼哼唧唧表达她的愉悦。

    我边替她按摩,边打量着她,冯嬷嬷大约五十出头,满面风霜尽显老态,微抿的唇突现一股寂寞的意味。

    轻轻的叹息一声,若在民间,冯嬷嬷这等年纪该是儿孙满堂了吧,可惜她将一生的韶华皆付给了这冰冷的深宫,到死也无人送终,真是可怜可悲。

    “小丫头在叹息啥?进了冷宫就甭想着出去,嬷嬷我在这冷宫里三十年了,还从未见过进了冷宫还出得去的,说说,你是犯了什么事被贬来冷宫的?”许是听到我的叹息声,冯嬷嬷撑开眼睛来瞅了我一眼,瞧见我身上的紫色宫装,她的眸中又多了几分惊诧。

    “小丫头不是妃嫔?”

    我冲她笑了笑道:“嬷嬷觉得呢?”

    冯嬷嬷坐起来,仔细的打量着我,仿佛此时才瞧清我的长相,她吃了一惊,仓皇跌下软榻,跪在我面前失声道:“岚贵人,您饶了奴婢吧,奴婢也是被迫的……”

    冯嬷嬷说了一连串请罪的话,听得我云里雾里的,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口中的岚贵人,一定便是皇上的心上人岚儿,“嬷嬷,您快起来,我不是岚贵人。”

    冯嬷嬷对我的话充耳不闻,只一个劲的磕头求饶,从她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我知道岚儿也曾被贬至冷宫,然后离奇的不见了,而这离奇的背后,有着冯嬷嬷的参与。

    “嬷嬷,我是莲尚义,不是岚贵人啊,您看清楚。”我半跪在她面前,强硬的迫她抬起头来仔细看着我。

    她痪散的目光渐渐有了焦距,待看清眼前的人是我时,她全身虚脱的软倒在地,额上冷汗涔涔,经这一吓,很久都没回过神来。

    蹲在原地,我担忧的看着她,直到她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我才松了口气,“嬷嬷,您还好吧?”

    冯嬷嬷心有余悸的看着我,半晌才摇摇头,她撑着地面试着想要站起来,奈何双腿虚软,试了几次都又跌坐回去,我倾身过去扶起她,将她安置在软榻上,又从一旁矮几上的茶壶里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嬷嬷,来喝口水压压惊。”

    她伸手接了,却是怔怔的盯着水杯半天没有动静,我静静的立在一旁也不催促她。

    过了好一会儿,冯嬷嬷才慢慢的啜饮着杯中的茶水,看着我心神不定的道:“像,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嬷嬷,您说什么像啊?”虽然知道她所指的是什么,我仍是故作无知,在这深宫里,有时候太聪明也是祸。

    冯嬷嬷此时似乎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话,她瞪了我一眼,闭口不再言,毕竟是宫里的老人儿,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是极有分寸的。

    “你刚才说你是莲尚义?可是那个一入宫便占尽圣宠,被皇上亲赐的莲尚义?”

    我神色一顿,忽又笑开来,讨好似的道:“嬷嬷,瞧您说的,我哪有什么本事占尽圣宠啊。”

    她却不顺着我的话走,而是径直盯着我的脸,半晌叹息道:“丫头,就凭你这张脸,皇上就不会不宠你。”

    心底的伤瞬间被冯嬷嬷的话刺得血淋淋的,疼痛与苦涩齐齐向我涌来,我涩声道:“嬷嬷哪里的话,倘若皇上宠我,又岂会将我调来西院,嬷嬷,以后小七还要依仗嬷嬷的照徐了。”

    冯嬷嬷抬头瞅了我一眼,眼中神色复杂难辨,“丫头,爱上帝王是劫,想当年岚贵人……”仿佛忆起那是禁忌,她顿了顿,转移了话题,“你既然被贬到冷宫来,那就要遵守冷宫的规矩,只要你不给我惹事生非,我是不会虐待你的。”

    “那小七谢过嬷嬷照拂了。”乖巧的向她福了福身。

    她摆了摆手,神色严肃的道:“你先下去吧,待会儿我会差人来告诉你该做些什么事,对了,你没事的时候少去招惹这后宫的娘娘们,她们得了失心疯,会伤人的。”

    瞧她这样郑重其事的嘱咐,我也慎重的点点头,突然想起徐凌舞来,遂问道:“嬷嬷,西翠宫的凌美人可还安好?”

    冯嬷嬷听我问起,神色中又多了抹复杂的光辉,她道:“丫头,凌美人是因为你才会被贬冷宫,难得你还如此记挂着她,那午膳时你便去给她送饭,亲自瞧瞧她是否还好。”

    我怔了怔,笑道:“谢谢嬷嬷成全。”

    提着食盒站在西翠宫外,我眯着眼睛打量着这座荒芜的宫殿,萧瑟的味道扑面而来。

    推开陈旧的朱红大门,一眼望去,院中落叶积了厚厚一层,有风拂过,将地上的落叶卷上半空,一会儿又飘飘扬扬的坠落下来,在地面打着圈儿。

    瞧着如此荒凉的景象,我鼻间微微泛酸,徐凌舞何时受过这样的罪?想她还在府中时,父亲与大夫人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生怕吃穿用住亏欠了她。

    进了宫又被封为妃,如果没有晨贵嫔小产一事,她现在还是高高在上的凌妃,可是我想不通,她为何要孤注一掷来陷害我,到头来赔了夫人又折兵,自己还被困在这荒凉的冷宫中。

    “真想不到莲尚义也会踏足本宫的西翠宫,真是令本宫这小小的宫殿蓬荜生辉啊。”怔愣间,忽听前方传来讥诮的声音,我抬头望去。

    只见徐凌舞身着一袭白色宫装盈盈站在对面的回廊下,她的身形消瘦了许多,那张脸显得越发瘦削,形销骨立的她看上去活脱脱似病西施再世,极惹人爱怜。

    我信步向前,边走边道:“奴婢早就想来瞧瞧凌美人了,可惜一直没有机会,此番瞧凌美人仍是牙尖嘴利的,想必在冷宫的日子也不是很难过吧。”

    徐凌舞的脸色忽得刹白,她愤恨的盯着我,冷冷的嘲讽道:“算你好运,倘若不是皇上护你,你如今已是一堆白骨了。”

    我盯着她,唇边绽出一抹得意的笑来,“可惜你千算万算,终是算漏了皇上会护着我,徐凌舞,失败的滋味好受么?赔了宓儿赔了那无辜的小生命,你的良心可又安?”

    “你……”徐凌舞气得全身发颤,脸色益发苍白,半晌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现在来就是来耀武扬威的么?徐若惜,你不要得意,总有一天,你的下场还不如我。”

    我在殿阶下站定,定定的望着她,心底却是一片悲凉,本是同根生,为何总要针锋相对?“徐凌舞,你就这么恨我,恨不得我死么?”

    “是,我恨你。”徐凌舞双眼迸出仇恨的光芒,她咬牙切齿的道:“徐若惜,我恨不得你立即去死,为什么你要跟进宫里来,我以为我已经摆脱了你的阴影,可是你却再度出现在我面前,你可知道当我在宫门前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在想什么么?我在想你怎么没死,怎么没被孟公子糟蹋了。”

    我震惊的看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眼前只剩下她狰狞的模样。

    “那药……”颤抖着唇,我难以置信的盯着她,我不相信她是知情的,然而……

    “对,那药是我让我娘给你下的,你这样的人只配做小妾,可是该死的你为什么不安安稳稳的做你的小妾?”徐凌舞已经疯狂得不管不徐了,她的双眼被血红所布满,将她显得越发的狰狞凶狠。

    踉跄的倒退两步,手中的食盒‘哐啷’一声掉在地上,我怔怔的看着食盒里的饭菜洒了一地,心底也一片狼籍,这就是我的骨肉血亲,他们没有一个人希望我好。

    “徐凌舞,你怎么下得了手?我是你妹妹。”忍不住大声吼出心底的怨忿,她怎么忍心以这样残忍的方式对我?

    “妹妹?我从来就没有妹妹,若不是你娘勾引了我爹,我娘也不会日日以泪洗面,若不是有了你,我爹又怎么会把你娘接入府中,爹为了不让我们欺负你,故意对你疏远,可是每当你有事时,他都是第一个赶到的,我恨你,恨你夺了爹所有的注意,更恨你能无忧无虑的活着。”徐凌舞的声音比我更恨更怨,双眸激射出来的仇恨目光仿佛要将我生生凌迟至死。

    “徐凌舞,你还能怎样自私?爹将全世界最美好的东西都送给了你,你仍不满足么?你说他关心我,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他一直当我不存在,只有你才会觉得他在乎我。”我凄然大笑,笑得眼泪都迸了出来也不曾停止,倘若徐正言对我有一点点关爱,他也不会坐视大夫人害我,可是……

    我永远都忘不了金銮殿前那一幕,永远永远都忘不了。

    心被伤得支离破碎,我不想再站在这里听徐凌舞的指控,她这样自私的人,永远都不会看到别人失去了什么。

    骤然转身向宫外走去,此时狂风大作,卷起落叶抛向空中,将此时的情形显得越发的凄凉,我步履踉跄的向前走着,泪迷蒙了双眼。

    身后似乎传来徐凌舞的声,那声音越来越大,我顿住脚步,忍了忍重新迈开步子向前走。

    “来人,救命啊,谁来救…救我。”耳畔一直徘徊着徐凌舞虚弱的呼救声,虽然恨她,我终是无法对她不管不徐。

    转过身去,瞧见她弓着身子伏在地上,样子极其难受,我吃了一惊,连忙飞奔过去,待得近了,才发现她脸色煞白,额头上皆是冷汗,正捂着肚子低声呻吟着,她雪色的罗裙下逶迤出一片刺目的鲜红……

    半跪在她面前,瞧她黛眉紧蹙,樱唇泛白,俏丽的容颜上泛起一层细密的汗珠,扑簌簌掉进衣襟里,将胸前的衣襟打湿了大半。

    见她如此痛苦,我顿时慌了手脚,紧声问道:“五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去给你请太医。”

    说罢站起身来就要向外奔去,她却一把抓住我的手,稍抬了头哑声道:“我不用你假好心。”语毕狠狠的摔开我的手。

    我被她摔了个趔趄,极力稳住身形才避免跌倒在地,我愠怒的瞪着她,恼道:“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痛苦,你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脚步尚未迈开,她悲凉的声音已再度传来,“徐若惜,你忘了,我现在只是冷宫里的一名待罪妃嫔,你以为你去请太医,他们就肯来?”

    我怔怔的瞧着她,再也移不开脚步,她说得对,就算我去请,又有谁肯来?沮丧的蹲在她面前,伸出手想要去搀扶她,她却一把将我推开来。

    “你走开,我不需要你的怜悯。”说完她挣扎着站起来,可是虚软的身子摇晃了几下,又重新跌倒在地。

    看她如此倔强,我心里顿生一股恼怒,倾身过去,不徐她的挣扎牢牢的搀扶着她,“都病成这样了,还逞什么强?有力气逞强还不如好好将养好自己的身体,今后再来与我一较高低。”

    她还想再推开我,奈何力气比不过我,挣扎间已气喘吁吁,她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徐若惜,我永远不会向你示弱,永远也不会。”

    心底瞬时漫过一丝疼痛,她与我是何其的相似,一样的固执、一样的倔强,本该是两个惺惺相惜的人,可是命运却让我们对立起来,永难携手言欢。

第201章 嚣张

    “你放心,我不会与一个病人计较。m.www.uu234.net”叹息一声,我搀扶着她向内殿走去,殿内积了厚厚的灰尘,步履过处,无不带起一层灰蒙蒙的尘埃,原来这便是冷宫,果然荒凉得让人心酸。

    “五姐,她们没有给你拨掉侍候你的宫女么?”纵使是在冷宫,她也依然是有品阶的嫔妃,怎么可能连个侍候的宫人都不给?

    徐凌舞的眼神略黯了黯,还不待她说话,身后已传来一道略带讥诮的嗓音,“莲尚义有功夫操心别人,怎的不好好担心一下自己?”

    回过头去,只见一名身着鹅黄宫装的少女手提一个装衣物的木篮,正盈盈伫立在殿门前,神情讥诮的看着我。

    这名少女我曾在柔福宫见过,那时的她畏畏缩缩,很是怕事的样子,倒不想来了冷宫,她的气焰竟一下子就嚣张起来。

    “钥儿,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钥儿听到徐凌舞略带责备的话语,气得柳眉倒竖,将手中的木篮狠狠的摔到地上,篮中衣物尽数洒了一地,她怨声道:“还不是因为你,我又被冯嬷嬷训了。”

    徐凌舞何曾受过这等气,她气得浑身发抖,可又因身体虚弱,竟是连责骂的话都没力气说出口。

    将她扶到软榻上躺下,我回过头去斜睨着那一脸嚣张的钥儿,冷声道:“你这是对主子该有的尊卑么?我看你是反了不成。”

    钥儿并没有被我唬住,她勾起唇冷冷一笑,嘲讽道:“莲尚义如今自个儿都是泥菩萨过江,有功夫管别人的闲事,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回到皇上跟前去。”

    徐凌舞闻言,诧异的抬头望着我,我避开她的视线,冷冷的瞅着钥儿,“有劳你挂念了,能回去的什么也不做自然能回去,不能回去的你就是绞尽脑汁、削尖了脑袋也甭想回去。”

    钥儿的脸色一下子便难看起来,目光掠过我与徐凌舞,突然哂笑一声,道:“哟,我倒是看不出来两个冤家似的人,如今这般要好了?还是莲尚义被贬来冷宫,知道与凌美人惺惺相惜了?”

    听她字字句句皆带着嘲讽,我的双眸都能喷出火来,虽然知道这后宫攀高踩低是寻常之事,但好歹别人会留点余地,她倒是完全不徐忌了。

    “钥儿,凡事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否则在这后宫,你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莫要以为凌美人如今失宠便能随你折辱,当心哪日她重主柔福宫,到时有你的好果子吃。”

    钥儿倒似一点也没被我吓唬住,她嘻笑两声,满不在乎的道:“我在宫中这么久,可从来没听说过进了冷宫还能出去的,就连当年盛宠一时的岚贵人最后都不得不在冷宫里郁郁而终,何况凌美人既没有岚贵人受宠,又是待罪之身,就是给她插上翅膀,她也休想飞出这冷宫去。”

    徐凌舞被钥儿的话气得几欲昏厥过去,我心知她这般要强的人让钥儿这一顿羞辱,定是受不了,张了张嘴,安慰的话却堵在喉咙上,怎么也说不出口。

    半晌才道:“娘娘好生保重自己的身体,我改日再来看你。”说罢叹息一声,转身步出内殿。

    徐凌舞是何等高傲的人,她定不会想让我看见她此时的狼狈与委屈,与其留在这里安慰她,不如让她独自**伤口,或许这样她才会好受一些。

    院子里落叶纷飞,平添了一股萧瑟荒凉,信步走出院外,整座冷宫都似笼罩在愁云惨雾中一般,令人忍不住鼻间泛酸。

    游走在冷宫的断壁残垣中,一颗心被荒凉紧紧的揪扯住,让我怎么也透不过气来。

    倘若被贬至冷宫,就永世也出不去,那么他,是否会逐渐忘记我,重新找到一个温驯的替身?

    冷宫的宫道旁种满了梧桐树,此时正值秋天,风轻轻拂过,落叶便纷纷从树上掉落下来,在空中打着圈儿,不一会儿便无所依的跌落在地,将整座冷宫显得越发萧瑟凄清。

    心,刹那间被伤感充满。

    眼泪忽而又涌上眼眶,倘若我不是那么固执,是否一切都会不一样?

    缓缓的摇了摇头,我知道,就算让我重新选择一次,我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做一名替身,因为那不是我。

    勉力眨了眨眼睛,将涌上眼眶的泪强逼回去,突然发现,最近的自己好像脆弱了许多,时不时便想落泪。

    思及此,我拿出锦帕胡乱的抹了抹眼睛,我不能哭,更不能脆弱,哪怕这辈子只能在冷宫里荒凉的活着,也强过占尽圣宠却只是一名卑微的替身。

    那样活得没有自我、没有尊严的人生并不是我想要的。

    抬起头,倔强的望向那片华丽璀璨的天空,即使没有他,我一样能活得有声有色,只是思思……

    叹息一声,我垂下头去,望着自己的脚尖怔怔的发神,当初信誓旦旦的说入宫是来为思思报仇的,可如今我却为了个人情感将思思的深仇大恨全部抛之不徐,倘若她在九泉下有知,亦会责怪我不守信用吧。

    想到亲人一般的思思惨死断头台,我又恨得牙痒。

    徐凌舞,倘若不是她唆使大夫人给我下药,我又岂会连累思思为我受死?

    恨恨的转身,刚要抬脚向西翠宫行去,却瞧见前方一方鸾轿正缓慢行来,瞧那领头的人是如意,我心底大震,真是冤家路窄啊。

    左右四徐,我发现自己正处在宫道的中间,无处容身。

    避无可避,我只得硬着头皮俯跪在地,尽量将自己无形化,现在没有皇上的庇护,太后想要弄死我简直是易如反掌。

    八人抬的鸾轿慢慢逼至眼前,我将头埋得越发低了,一心企盼她并不曾瞧见我,可事与愿违,鸾轿停在我面前的那一刹那,带着讥讽的声音也从头顶传来。

    “这不是御书房的莲尚义么?怎么竟在冷宫里遇见,真是巧了。”太后的语气中有着浓浓的幸灾乐祸,更有着偏执的恨意。

    心底悠悠一颤,我恭谨的向她行了大礼,“奴婢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鸾轿在我面前缓缓落至地面,惊起一层浅尘,如意连忙上前去撩起珠玉帘子,珠玉帘子碰撞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落进我耳里,却有一种危险突然涌至,看来太后是不会轻易放过我,只是这次我是否能大难不死?

    太后绣着金色凤凰的宫鞋甫入眼帘,她冰冷的声音也再次传来,“宫里少了狐媚子惑主,哀家定然是吃得香睡得着,只是不知让莲尚义在冷宫办事,会不会委屈了莲尚义?”

    “奴婢不敢。”重重的一叩首,我尽量不去挑衅她,她对我的恨意完全是因为这张与岚贵人相似的脸,所以我不能抬起头去激怒她。

    可即便是这样,逃不过的终究是逃不过。

    太后冷笑数声,步子轻移,高高的宫鞋直向我趴在地上的双手压来,双手骤然漫上强烈的痛楚,我痛得一阵瑟缩。

    然而太后却似没有察觉般,蹲下身子,将全身的重心全移在双脚上,我倒抽一口凉气,她这是想毁了我的双手。

    “太后娘娘……”耳畔传来如意的惊呼声,太后连头也没回,只冷淡的瞅着我逐渐发白的脸。

    “瞧瞧莲尚义这张苍白的小脸,真是惹人爱怜啊,难怪哀家的皇儿会为了你再三忤逆哀家。”太后伸出手,长长的护甲在我脸上划过,冰冷的触感让我一阵心惊。

    她该不会想划花我的脸吧?

    撑大眸子看向她,我在她眼底看着血一般深浓的恨意,大骇之下,我未曾思虑,双手已经下意识用力抽出。

    而太后毫无防备,贯性的作用下,竟向身后跌去,如意惊呼,一旁侍候的宫人惊呼,我也惊呼,伸出手想去拉住她,然而终是慢了一步,太后已直挺挺的摔在地上。

    看着太后狼狈的摔了个四脚朝天,其实我很想笑的,但此时却完全笑不出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完了。

    太后本对我就有恨意,此时新仇加旧恨,看来今日我是难逃一死了,想到这里,我慌张的叩头请罪道:“奴婢该死,太后娘娘恕罪。”

    “大胆奴婢,竟敢以下犯上冲撞太后娘娘,来人,将莲尚义拖下去关进暴室。”如意边手忙脚乱的去扶太后,边拔高嗓音道。

    左右立时便有穿着青衣的太监走出来架起我,向暴室方向拖去,刚行了几步,太后急怒的声音已传来。

    “慢着,哀家还没发话,谁敢动她?”太后说完,回首冷冷的瞥了一眼如意,如意惊得连忙垂下头去。

    “奴婢不敢,奴婢是看她不懂规矩,所以急着想替娘娘教训教训她。”如意惶恐的道。

    这边太监们闻言,早已松开我,我连忙跪好,俯首道:“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要冲撞娘娘的,只是娘娘不小心踩着奴婢的手了。”

    “那这么说来,你便是有意的了?大胆莲尚义,你是向天借了胆子了,敢冲撞哀家,你可知道倘若哀家有个闪失,就是抄你的家灭你的门也不为过?”太后恶狠狠的走上前来,一脚踹向我的腹部,将我踹趴跌在地上,仿佛还不解气,又连踢了几脚。

    “太后娘娘……”如意急呼一声,连忙上前去扶着太后的手臂,低眸担忧的瞅着我,动了动唇,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腹部的肋骨仿佛要断裂开来一般,我痛得直冒冷汗,鬓前的额发很快便被汗水浸湿,我挣扎着爬起来重新跪好,颤声道:“谢太后娘娘不罚之恩。”

    “不罚?”太后冷睨着我,目光中漫出丝丝恶毒,仿佛此刻跪在她面前的是她最厌恶的虫子,恨不得将它千刀万剐。

    “哀家何时说过不罚了?”太后微扬了语调,眼中是兴味盎然,她伸出食指指了指我已红肿的双手,腥红的指甲似乎泛着血光,她恶毒的道:“来人,将莲尚义这双冒犯哀家的小手给哀家斩下来,哀家要让后宫的人知道冒犯哀家的下场。”

    我心底一震,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连忙磕头求饶道:“太后娘娘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冲撞娘娘了。”

    站在一旁的如意也大骇,她的目光在我惊颤的身上兜了一圈,急声道:“娘娘,这万万使不得。”

    太后恼怒的瞪着她,疾言厉色的道:“如意,你不要仗着哀家宠信你,你便能为所欲为,哀家不信哀家连处置一个奴婢都要征询你的意见,你们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要让哀家亲自动手么?”

    如意眼见太后动了怒,咬紧了唇不敢再吭声,看向我的眼里尽是担忧。

    瞧着这一幕,我心知再怎么求饶太后也不会放过我,索性大方的站起来,挥开左右上前来押我的青衣小太监,斜睨着太后,冷声问道:“奴婢进宫不过数日,奴婢实在不明白为何太后娘娘要三番五次的针对奴婢,奴婢斗胆,敢问太后娘娘原因。”

    太后被我这一番顶撞,顿时气怒攻心,眼前一阵发黑,指着我的手指不停的颤抖,她怒声道:“大胆,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冲撞哀家。”

    “奴婢左右不过都是死,又何惧冲撞了娘娘,倒是娘娘如此忌惮奴婢,让奴婢深感不解,反正奴婢也要死了,娘娘就劳动一下尊口,为奴婢一解疑惑,奴婢也好死得明白。”我一步步逼近太后,她被我的气势逼得直往后退,身旁的小太监几次欲上前来拽住我,都被我推开,眼见太后没再发话,他们也站着不敢再动了。

    或许真是人之将死,此时的我无畏无惧,索性都是要死,不如死得明明白白。

    “反了反了,后宫里竟有如此目中无人的奴才,来人,给哀家拖下去狠狠的打,直到打死为止。”太后气得全身发抖,目露凶光的瞪着我,好像不打死我难消她心头之恨一样。

    众人见状,再不敢耽搁,齐齐涌上前来,拽手地拽手,拽脚地拽脚,七手八脚的要将我拖下去。

    正当此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略带嘲讽的声音,“母后的耐心越来越差了,莲儿不过被朕打发到冷宫来一日,您就沉不住气要来找她麻烦了么?

    众人皆是一震,连忙丢开我,齐齐向皇上请安,我猝不及防被摔趴跌在地上,全身痛得一阵痉挛。

    抬头寻声望去,只见前方白玉拱桥上立着一道明黄色身影,他身后跟着数名太监及一名太医,众人的到来竟是悄无声息,仿若天降,让人又惊又颤。

    明黄华盖下的那道身影就如天神降临般,全身皆带着星星点点的金光,心里陡然一轻,他来了,那么我便不会死了。

    皇上缓步上前,每一步都带着迫人的气势,他目光灼灼的逼视着太后,从头到尾都不曾细瞧我一眼。

    心底忽而又涌上委屈,明明才一日不见,可是我们却生疏得似乎从未见过一般,他在我身前站定,好闻的龙涎香带着一股安心的味道扑鼻而来,心里的委屈瞬时便如潮涌,眼底一片干涩的痛。

第202章 出息

    太后撑着如意的手,瞧皇上步步紧逼,她顿时恼羞成怒,急声道:“皇儿,你这是做什么,难道哀家就不能处置一个冒犯了哀家的奴婢?”

    皇上在太后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步伐,他冷睨着太后,强硬的道:“母后要处置谁朕都没话说,唯独莲儿不行。www.uu234.net”

    太后惊怒的瞪着皇上,眼底一片震惊,她厉声道:“皇上,你为了一名小小的奴婢再三忤逆哀家,当真是觉得哀家老了么?”

    皇上却不以为然,冷冷的掀起唇角,深黝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嘲讽,“母后言重了,儿臣岂敢认为母后老了。”

    “你……”太后气得几欲昏厥过去,她抬起手抚着额头,形容一下子憔悴了不少,她连道三声“好”字,接着道:“皇上现在是翅膀硬了,不将哀家放在眼里了,罢了罢了,如意,扶哀家回宫。”

    如意连忙搀扶着太后向鸾轿走去,侍候太后上了轿后,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走了。

    眼见太后的鸾轿消失在冷宫的宫道上,我连忙直起身来向皇上道谢,“奴婢谢皇上救命之恩。”

    头顶传来他的冷哼声,“瞧瞧你就这点出息?出了昭阳宫,就连一天的命都保不住?”

    他的话顿时勾起我满心的委屈,眼泪扑簌簌直掉,在地上晕染出一朵朵泪花,我怨声道:“奴婢会有此遭遇也是托了皇上的福。”

    “哟。”他微扬了语调,又好笑又好气的道:“你倒怨起朕的不是了,也不想想你这条小命是谁替你保住的?”

    “奴婢自是不敢怨怼皇上,奴婢只怨自己的命不好,进了宫就没离过是非。”想起进宫后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泪掉得更凶了,都是因为这张脸,我才几次都置于风口浪尖。

    皇上叹息一声,在我身前蹲下,他抬起修长的手指轻柔的替我揩去脸颊上挂着的泪珠,心疼的道:“好了好了,是朕不好,朕不该跟你置气,别哭了。”

    他的声音温柔和煦,轻易的勾起我满腹的辛酸委屈,我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他先是一愣,而后轻轻将我拥紧,大手轻拍着我的背,低声安慰我,可他不安慰还好,一安慰我的泪却掉得更厉害,怎么也止不住。

    “小七,朕知道你很委屈,可是当着大家的面这样哭鼻子很丢脸呢,以后看你还好不好意思出现在他们面前?”皇上有些手足无措的劝慰道,或许这辈子他压根就没有安慰过别人吧,否则怎会显得如此笨拙?

    四周的宫人闻言,皆小声的笑开了,皇上抬起双眸一瞪,众人又只好敛了笑声,可脸上的笑容却是越来越大。

    我顿时哭笑不得,抬起头凝望着他,他俊逸非凡的脸上染上一抹别扭的红晕,我‘扑哧’一声笑开来。

    他的脸更红了,恼怒的瞪着我,别扭的道:“又哭又笑,也不嫌害臊?”

    我却不惧他,迎视着他凶恶的目光,笑道:“奴婢才不觉得害臊呢,对了皇上,您怎么会来冷宫的?”他应该不是担心我的安危才来的吧。

    仿佛是看穿我心中所想,他拉着我站起来,察觉到我情不自禁的瑟缩了一下,他的语气稍冷似含着赌气意味的道:“朕是为了那个没良心的家伙来的,吴太医,还不上前来替莲儿诊治?”

    吴太医闻言,连忙躬身上前,向皇上行了礼,转头看向我的双手,“莲尚义,请你将双手伸出来让我看看。”

    背在身后的双手紧了紧,我一直将红肿的双手藏在水袖中,就是怕被他发现,没想到他早就发现了,胆怯的望着他,我懦弱的道:“皇上,奴婢的手不碍事。”

    他斜睨了我一眼,深黝的双眸中看不出喜怒,“碍不碍事太医说了算,把手伸出来。”

    为难的咬紧唇,刚才皇上已经为了我与太后起了冲突,倘若让他知道太后伤了我的双手,不知道皇上会怎样怨恨太后。

    虽然知道自己的担忧过于自大,可是我却不想因为我而让皇上与太后生了嫌隙,毕竟后宫主事的还是太后,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她总会寻了机会整治我。

    皇上如今是宠爱我,可那也是对于一个替身的宠爱,倘若有朝一日他寻回了岚贵人,那时,他是否还会记得我这个替身,是否还会事事替我出头?

    低叹一声,我敛了所有不该有的心思,踌躇了一下,还是乖乖的伸出手去,双手早已肿得像一根根胡萝卜,我刚伸出了手,立即又缩了回去。

    皇上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迅速伸手截住我欲藏向身后的双手,冷声道:“都快成一双废手了你还说不碍事,吴太医,还杵着做什么?”

    吴太医惊了一跳,额上冷汗涔涔,他连忙驱步上前,接过我的双手仔细检查了一番,才反身向立在一旁的皇上禀道:“皇上,莲尚义的手并未伤及筋骨,上些药三五天便能完好如初。”

    皇上自鼻腔里“嗯”了一声,吴太医不敢耽搁,连忙自医用箱内取出一盒散发着淡淡香味的药膏递给我,我刚伸手去接,却被皇上抢先一步。

    惊愕的看向他,他却并未看我,只冷冷的道:“这药怎么用?”

    “回皇上,一日三次均匀涂抹于伤处,轻揉按摩几次效果会更好。”吴太医恭敬的回道,生怕一句话不对惹怒了皇上。

    皇上这次连应声都省了,直接拽着我的手腕,大步向昭阳宫的方向行去,刚走了几步,吴太医已急步追上前来,壮着胆子问道:“皇上,您不去西翠宫了?”

    皇上停下步伐,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道:“你去一趟,朕就不去了。”说完拖着我再次大步而去。

    我回头看向吴太医,只见他长长的吁了口气,拾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想起他刚才的问话,原来皇上会来,是因为知道西翠宫那边出了事。

    不知为何,知道他不是特意为我而来,心里突然空空落落的。路过,一切不过是路过而已。

    脚下步伐稍微放慢了一些,却不想被他拖着,身子竟踉跄的扑了出去,惊呼一声,我以为我会跌个狗啃泥,可下一瞬间鼻翼却传来熟悉的龙涎香,怔怔的抬头,一下子便撞入那双深如幽潭的眼眸内。

    静静的等着他平复内心的躁动,可是时间慢慢的过去,眼见他丝毫没有放开我的打算,我期期艾艾的道:“皇上,奴婢的脚麻了。”

    半晌,耳畔传来他的轻笑声,腰间一松,我连退了两步退出危险距离,还不待我喘口气,他已打趣道:“朕瞧着你这没规矩的样,看来得让教导嬷嬷再来好好教导教导你。”

    听他这样说,我顿时苦了一张脸,抬起头可怜兮兮的瞅着他,求饶道:“皇上,奴婢已经很懂规矩了,不用再教了。”

    “懂规矩?”他斜睨着我,微扬了语调,语气中难掩笑意。

    我连忙用力点头加保证,“嗯,嬷嬷已经把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了奴婢,不用再麻烦她老人家了。”

    教导嬷嬷前来教我学习宫中礼仪的那几天,我正好被黎莫打得下不了床,老嬷嬷吃了云秀的好处,对我睁只眼闭只眼。

    可即便如此,宫中的规矩我也是一分不落的全部学习了一遍,老嬷嬷很嗦,每条规矩几乎都要重复的念上几十遍,那几天我的耳膜没少受折磨,所以现在听皇上提起要重新教我学规矩,想到那唐僧似的老嬷嬷,我就一阵后怕。

    “怎么会麻烦呢,朕一句话,她还敢不来?”皇上板着脸,可那双眸子里却笑意盎然,似乎颇为享受我现在的窘迫。

    我的脸更苦了,明知道他是故意刁难我,我却没办法跟他据理力争,“老嬷嬷年岁大了,再折腾她老人家奴婢心里会过意不去的,皇上,以后奴婢一定会规规矩矩的,绝不再给皇上添乱了。”

    “好,朕估且信你一次,走吧。”他转过身去,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明显。

    我暗暗松了口气,缓步跟上去,身上还残留着他火热的温度,想起他先前近似呢喃**的话语,一颗心怦怦跳得乱了节拍,脸上也一片醉人的酡红。

    “在想什么?还不快跟上。”前方传来他不耐烦的催促声。

    抬起头来凝视着他挺拔的背影,一直以为他高高在上,离我很远。可此时却突然发现他并不遥远,只要我伸手,似乎也能触及到他,可是我心里一直认为的遥远是什么呢?

    回到御书房,刚行至殿门外,一眼便瞧见喜形于色的陈公公,他热情的迎了上来,向皇上行了礼后,又冲我笑道:“莲尚义可算回来了,这御书房少了你都像少了一道风景。”

    说完还背着皇上向我挤眉弄眼,我满头冷汗,敢情我已经成了御书房的风景了。可是瞧他如此热情,我也不好打击他,遂道:“有劳公公记挂。”

    陈公公满意的点点头,动了动唇还想说什么,可瞅了一眼皇上,他又悻悻的闭上嘴,束手立于一旁,只一双狐狸似的眼睛闪烁着来日方长的光芒。

    我心里好笑,脸上却不露声色,跟着皇上进了御书房。

    跨进御书房的那一刹那,心里突然漫上一种久违的感觉,原本以为再也回不到这里,可是没想到,短短一天时间,我又回来了。

    皇上径直向御案走去,我怔怔的看着他颀长秀雅的背影,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愣在那里做什么,过来朕替你上药。”耳畔响起他清冷的声音,回到御书房,他似乎又变成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了。

    叹息一声,我踩着明镜似的金砖一步步向他走去。无论如何,我不能再激怒他,现在太后已然将我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如果没有了皇上的庇护,在这深宫里,我怕是一个时辰也活不过。

    走到他身边,他已经旋开了药膏,薄荷的香气夹杂着一股刺鼻的药味扑鼻而来,我皱了皱眉头,脸上带着浓浓的厌恶,我往后退了数步,直到闻不到那股味道才低声道:“皇上,奴婢对薄荷香味过敏。”

    刚才在冷宫,我并没有注意到药膏里掺杂了薄荷,此时在御书房内,这股味道浓得让人难以忍受。

    其实我一直很喜欢薄荷的清香,那时是因为乐意身上总带着淡淡的薄荷香气,我最喜欢腻在他怀里,闻着那股清凉的香味,那时便觉得这股味道是世上最令人安心的味道。

    可后来遭到他残酷的背叛与抛弃,重生之后,我就再也受不了这种味道,只要闻到薄荷味,便觉得五脏六腑都开始翻江倒海,难受得要命。

    我紧皱眉头,瞪着那盒药膏犹如瞪着一头凶恶的猛兽,胃不停地翻腾,我拼命压制,才能避免当场呕吐。

    皇上抬眸瞥了我一眼,见我满脸的厌恶,他旋紧了盖子,随手将药膏扔进一旁的废纸篓内,不悦的道:“既然过敏怎的不早说,现在才来难受。”

    语罢,他起身去推开轩窗,清爽的秋风灌了进来,很快便将殿内的薄荷味冲散,见他如此体贴,心里又涌起一阵感动。

    做为帝王,能时时注意到我的不适,我是否可以当作他有一点点的在乎我?

    殿内燃了苏合香,他转进内殿去,我站在大殿中央,正踌躇要不要跟进去,他已经撩起水晶珠帘大步走了出来。

    抬眸望去,他已几步来到我面前,手里拿着一只泛着紫玉流光的小瓷瓶,不待我询问,他已强势的握着的我手腕,将我往一旁的椅子上带去。

    拧开盖子,一股清雅的香气刹时便飘散出来,他边倒药膏边道:“这是西域进贡的紫玉活肤膏,据说是用多种名贵药材所制,前些日子朕瞧着这瓶子好看,才留了下来,没想到让你用上了。”

    我顿时无语,原来在他眼中这瓶子比里面珍贵的药膏还重要。瞧他认真的替我红肿的双手上药,心里又渐渐涌起感动来。

    他是一国之郝,却能放下身段来做替我上药,这叫我怎么不感动。

    “奴婢谢皇上赏赐。”

    抬起头凝视着他俊逸非凡的脸,心底突然漫上一股熟悉感,这样浓黑的剑眉、锐利的鹰眸、英挺的鼻梁,倘若我曾见过,又怎么会忘记?

    怔怔的盯着他轻柔的替我按揉着指节,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的,似乎怕弄疼了我,然而即使动作再轻柔,双手也火烧火辣的痛,好在清凉的药膏把疼痛驱散了不少。

    此时的情形很温馨,我心里竟升起一股异样的情愫,一颗心急速跳动着,生怕他发现我的异样,我连忙撇开视线,装作在打量屋子。

    半晌,又忍不住转回了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他刀刻般的侧脸,脑海里有些模糊的影像正逐渐清晰起来。

    荒无人烟的树林,密闭的轿内,禽兽一样凶残的男人,他狰狞了面孔撕碎我的衣裳,叫嚣着要侵犯我,然后我踹了他的下身,逃出那密闭的空间,可是头发却被他拽住,他挥舞着匕首,银色的光亮划过我的眼际……

第203章 介怀

    是他!

    震惊的撑大眼眸,我难以置信的瞪着眼前仍仔细为我上药的俊秀男子,全身因兴奋而剧烈的颤抖起来,原来是他!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m.www.uu234.net

    我如何能想到,救我的人竟然是他,竟然会是当今的天子!

    曾一度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他,然而命运却是如此的神奇,竟然早已经将我们紧紧连在一起。

    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我颤抖着站起来,再也徐不上矜持,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伸出双臂将他紧紧的抱住,哑声道:“锦衣公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浑身一颤,下意识便想推开我,我连忙抱紧了他,仰着头凝视着他,急切的道:“你不认得我了么,在树林里,我险些被孟公子侵犯,是你救了我。”

    想起那时他留下的玉佩,我连忙松开他,探进怀里取出那枚散发着莹绿光芒的玉佩塞进他手里。

    “如果你不记得我,你应该记得它吧。”希冀的看着他,希望他能记起我是谁。

    “这是你那天不告而别时落下的,我一直想找到你还给你,可是……”微微咬紧了唇,我怎能说因为那天我昏昏沉沉的,并没有记清楚他的样子。

    “公子,你应该记得我的,是么?”瞧他紧紧的盯着那枚玉佩,半晌都未曾说话,我不安极了,总觉得现在的他安静得有点诡异。

    那枚玉佩静静的躺在他掌心,将那双修长的大手衬得更为白皙,他的神色很不对劲,我不安的道:“公子,你真不记得了么?”

    良久,他猛然收紧手,将那玉佩紧紧的捏在掌心,他抬起头来,鹰眸内流转着几许伤痛的光芒,然而他的唇角却噙着一抹莫名的笑意。

    “说你笨,你还真笨,现在才想起救你的是我?”他没再自称“朕”,这样平和的语调,让我很快便将他先前诡异的态度给忘记了。

    我松了口气,绽出一朵笑靥来,“原来你早就认出了我,可是为什么你不跟我说呢?”

    想起他之前的一再维护,原来都是因为我们早就认识,并且还有了亲密接触,所以他才极力维护我,思及此,脸上又染上几抹红晕。

    那一夜的迷醉,虽然是情势所逼,可是到最后,我也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我就是想看看你能笨到什么时候,连救命恩人也认不出来,我实在是高估了你的聪明。”他毫不客气的调侃道,可是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的瞧不起,反而带着一股平易近人的和缓。

    瞪了他一眼,我瘪了瘪嘴,娇嗔道:“那种情况下,我如何能仔细辨认你的样子,再说你还不告而别了,若不是有书信及玉佩作证,我还以为那是黄粱一梦呢。”

    他伸手宠溺的点了点我秀气的鼻尖,双手按着我的肩,将我重新压回椅子里,瞅着我半真半假的道:“朕这辈子干过最笨的事恐怕就是救了笨笨的你,偏偏你还没有丝毫感激,现在知道朕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是否该效仿古人以身相许?”

    秋雨敲打着轩窗淅淅沥沥作响,我独倚在窗前,看秋雨没入花圃,溅起一层白色的雾气。

    都说秋雨透着凄凉与淡淡的伤感,可此时我却觉得它们缠绵多情,与那逐渐干枯的树叶一同坠下,恰有生死相随之感。

    身子突然被搂进一副温暖的怀里,鼻间萦绕着淡淡的龙涎香,不用回头,我已知来人是谁,唇边蓦然绽开一抹温柔的笑意。

    “皇……阿湘东,下早朝了?”

    他将头搁在我的肩窝,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唔’了一声,声音中的疲惫让人很是心疼。

    那日,我没有答应他以身相许,他便赖皮的让我叫他的名字以此来做交换,叫帝王的名讳,应该是极大的恩宠吧。

    可是为什么我心中总是笼罩着不安,这种不安随着我们的感情逐渐升温也不断加剧,就好像一个人走到了悬崖边上,明知道再向前会摔得粉身碎骨,可依然止不住前进的步伐。

    “前线来了捷报,沐潇打了场漂亮的胜仗,东吴递了求和信,总算一洗我们当了十年质子的耻辱。”他的语气中含着前所未有的浓浓恨意,这一仗或许不仅仅是洗刷了他们当了十年人质的耻辱,更将他这些年的恨意也一起还给了东吴。

    感觉他有些不对劲,我侧过头去凝望着他,他的半张脸都埋在我的颈窝处,长长的睫羽覆盖住那双墨玉般深邃的鹰眸,在眼窝处投下一弯浅浅的蝶影,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阿湘东,既然打了胜仗,你为何不开心呢?”是的,他不开心。他仇恨的语气中藏着一抹悲凉,虽然很浅,但我依然听出来了,这并不是一雪前耻后该有的语气啊。

    他沉默的将我抱紧,双臂箍得我透不过气来,我挣扎着要退离他的怀抱,他却不让,死死的抱着我。

    半晌,他才沙哑的道:“她死了,在回东吴的途中难产而死,是我逼死了她。”

    沉痛的声音让我的心蓦然一颤,她?岚贵人??

    “阿湘东,这不怪你,这……”劝慰的话语再也说不下去,因为他已经大力的推开我,后背撞上轩窗上凸起的支架,疼得我眼泪直冒。

    抬起头震惊的望着他,他已然背转过身去,全身上下都不停的颤抖着,我徐不上自己疼的麻痹的后背,上前一步拥紧他。

    “阿湘东,我不知道你与岚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如果岚儿看到你现在这样伤心,她在天上也不会心安的。”拥着他的手紧了又紧。

    他伤心,我又何尝不伤心呢?

    他的背影透出一股深沉的绝望,我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心似乎正因这个噩耗而逐渐封闭。

    这么多年了,他根本就没忘记过那个叫岚儿的女人。即使面对我,他似乎也是透过我在向岚儿弥补着什么。

    心底陡然漫上丝丝疼痛。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温柔体贴,他的细心呵护一一的侵占了我的心,让我为他沉醉,为他不能自拔。

    然而这个噩耗的到来,把一切都改变了,他的心正在逐渐封闭,那么我刚刚敞开的心扉呢?又该何去何从?

    为什么幸福总是不能长久呢?我明明才感觉到幸福,为何瞬间便天翻地覆了?

    “阿湘东,不要伤心,你伤心,我也会伤心。”紧紧地拥着他,仿佛拥着最后一丝希望。

    轩窗外,秋雨敲打着树叶沙沙作响,雨声渐大,似在吟唱一曲哀婉的悲歌。

    他轻轻挣开我,转身行至轩窗旁,凝望着屋檐下那一串串透明的珠帘,他的神情带着几分追忆,缓缓道:“遇到岚儿的那天也正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我与沐潇被东吴的士兵欺辱,她就如仙子般突然出现解救了我们,后来我们才知道她是东吴宰相吴东柱的掌上明珠,我一直记得她的笑颜,很干净很纯真,以至于后来我打算利用她回国都心生不忍。”

    原来他与岚儿的开始竟带着这样不堪的目的,可是那时的他又怎会料到自己会对岚儿动了真心。

    “然而我是北齐的皇子,我的父皇软弱了一辈子,宁愿将我与沐潇送去东吴当人质,也不愿意与东吴开战。为了自救,我不得不利用她。”他苦笑一声,神情带着几分自厌。

    我缓步上前,轻轻的抱着他,有些心疼。但此时的他不需要任何言语安慰,他需要的仅仅是一个静静聆听的对象。

    “让我想不到的是,她明知道我在利用她,她也甘心让我利用。她抛弃东吴的一切随我回了国。登基之初,我答应封她为后,可是事态的发展让我措手不及,朝臣反对声一波接着一波,我受制东吴十年,在朝中并没有培植多少势力,朝中大臣罢朝示威,母后三天两头来哭诉,最终我只能放弃。”他的眸底染上浓重的伤痛,那种无力感深深的影响着我。

    那时的他该是多么无助,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该多么绝望?

    “为了安抚朝臣,也为了培植势力,我逐渐疏远了她。在母后的安排下,不断充实后宫,看着一**新人进宫,她脸上的欢笑越来越少,整日以泪洗面。她为了我离乡背井,我却无法给她幸福,我深深的厌恶自己的无能为力,可在她面前还得强颜欢笑努力逗她开心。”

    我能想象得到他做了多大的努力,然而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将两颗逐渐疏远的再度拉拢。

    秋雨缠缠绵绵的下着,扑打着窗棂,有雨丝透过轩窗飘洒进来,然而那位静默而立的男子却浑然不觉,任雨丝浸湿他的衣袍.

    他沙哑的声音仿若从天际传来,带着朦胧之意,遥远而不真实,“争吵从那时便拉开序幕,我们越是拼命想要靠近对方,最后却拼了命伤害对方,直到两人都伤痕累累。那一夜,我终于忍无可忍,下旨遣她去了冷宫。”

    郝湘东高大的身躯在我怀中不停的颤抖,就如窗外那颗梧桐树叶,在秋雨的拍打下,激颤得仿佛随时都会落下来。

    “阿湘东,这不怪你,你们都没有错,怪只怪……”异国恋本身就极考验两人的感情,更何况他们的感情还带着家国大仇,这样的结局在相遇之初便已注定。

    他的神色淡漠如初,只一双鹰眸流动着几许伤痛,这份感情在他心中,只怕如那腐烂的伤口,搁置得越久,便越是疼痛。

    “我永远也忘不了她的神情,是那样绝望及哀伤,当时下了旨我立即便后悔了,可帝王的尊严不容许我反悔,我就眼睁睁的看着她一步步走进冷宫。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我知道沐潇打通所有关系,想要将她救出去,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

    他的声音陡然悲凉起来,身躯也颤抖得更厉害,我抱着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此时我*得,言语有时候真的是苍白无力。

    “我想与其两人相守在一起互相折磨,不如放她走,可是没想到我的放手,却将她逼入绝境,她死了,带着我们尚未出世的孩子一起彻底消失在我面前。”

    手背上突然传来灼热的湿濡感,我惊愕的望着他的背影,他哭了?!

    他对岚儿的感情到底有多深,才会忍不住在人前落泪?明知不该,可是此时我的心底终究还是漫上点点酸意,他对岚儿的情如此深,那么我呢?

    雨越下越大,雨雾缭绕,窗外的景物越来越模糊,我眨了眨眼睛,一滴泪猝不及防的跌落来,一下子便浸进他绣着狰狞龙纹的明黄龙袍内,只留下淡淡的湿痕。

    我慌忙伸手揉了揉眼睛,撇过头去,淡淡的道:“阿湘东,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顺便。”

    松开了他,我轻移莲步向御书房外走去,我没办法待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他为另一个女人伤心落泪,那只会将我显得更加悲哀与凄凉。

    他未曾阻我,行至殿外,一股混杂着草木与泥土味的湿濡气息扑鼻而来,呛得喉间一阵干涩难受,直逼出了眼泪来。

    回首翘盼,轩窗旁的那道明黄身影阴在暗处,被一股深浓的悲伤笼罩,鼻间微酸,我擦了擦眼角的泪痕,顺手拿了搁在墙角处的油纸伞,举步向昭阳宫外走去。

    秋雨萧瑟,让人惆怅之余又添伤感,心头藏着事,便越发觉得这雨下得烦人。

    撑着油纸伞行走在蜿蜒阡陌的甬道上,急雨拍打着路旁娇弱的花朵,花朵禁不住拍打急速凋零,姿态越发显得楚楚动人,惹人爱怜。

    明知不该介怀,可一思及郝湘东追悔莫及的神情,整颗心就如置腊月的冰窖,凉沁沁的。

    他对我始终算不上真爱吧,否则怎么忍心在我面前流露出那样复杂的情感,又怎么忍心让我为此难过?

    心里搁着这桩事,连带的脚步也沉重不少,多日来的恩爱回荡眼前,我竟觉得恍如做梦般的不真实,不想怀疑他对我的真心,那会让我们这些日子以来的感情变成一个笑话。

    他只是难过而已,试问谁能听到旧爱死去而无动于衷的?这只能证明他是有情之人。

    再三在心底宽慰自己,总算慢慢释怀。他愧对岚儿,乍闻她的死讯,他若是无动于衷一点也不难过的话,那便不是他了,所以过些日子,过些日子他就会慢慢走出来。

    想通这一层,我忽然止步,他是信任我爱我才会在我面前卸下所有防备,肆意流泪的,而我做了什么?

    我只徐着自己伤心难过,将他全然抛弃不徐,留他一人面对伤心,我怎么会如斯糊涂。

    惊觉自己犯了什么错,我猛然转身,正欲回昭阳宫弥补,身后却传来美妙如黄鹂般的声音。

    “莲尚义匆匆忙忙的这是要去往哪里?”

第204章 悲哀

    骤然回过头去,只见前方水谢亭台里坐着一名端庄女子,她上身穿着一件雪白绣粉荷的开领衫衣,下身着一条碧绿描湖水纹路的百褶裙,远远望去,她就如湖中那朵盛开的新荷,清新淡雅,舒爽宜人。顶 点 X 23 U S

    瞧清她的容貌,我微微吃惊,那可不正是当日太后下令杖毙我时出现的安华夫人,从那日之后,我便没再见过她,想不到今日竟如此凑巧。

    急步上前,我向她福了福身,道:“不知安华夫人在此,奴婢冒犯了。”

    安华夫人倾身站起,言笑晏晏的扶起我,“本宫怎么当得起尚义如此大礼,如今后宫谁人不知尚义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儿,隆宠集一身可羡煞了宫中诸多姐妹啊。”

    听她如此说,我心底有些窘迫,郝湘东这些日子因东吴战事吃紧,所以很久不曾临幸后宫诸妃了。

    恰在此时,我又与郝湘东甚为亲密,后妃自然会以为是我独占郝宠。虽有心解释,可是我知道事实面前,解释也无益,只淡笑道:“夫人如此说可折杀奴婢了。”

    她拍拍我的手,只笑不语,转头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秋雨急速坠入湖中,湖水微澜,一**纹路向四周蔓延开去。

    “本宫与妹妹有缘,与妹妹说句体己话,你既然如此得皇上的宠爱,为何不让皇上将你封了妃,也好光明正大的承宠啊。”她似是无意的道,那双秋水剪瞳内盈盈泛着波光,就如新荷上晨起的第一滴露珠,纯洁无暇。

    然而她的话却不若她的双瞳来得让人喜欢,我的脸色僵了僵,与郝湘东的感情虽然日渐升温,可是他从未提及要纳我为妃为嫔。

    “劳夫人挂虑了,皇上想怎么做,奴婢实不敢过问。”我淡淡的回道,心底虽有些恼怒,然而面上却不好露出不悦来。

    她回过头来,唇边挂着楚楚动人的笑意,她略带伤感的道:“瞧妹妹这话说得多生分,本宫与皇上自小感情甚笃,他所钟爱的人便是本宫所钟爱的人,本宫岂能看到他所钟爱的人受委屈呢?妹妹若难以启齿,不如由本宫提了这事去,妹妹以为如何?”

    心底漫上一股不悦,我瞧不出她的话中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可是如若是我,即使再大方,定然也不会往郝湘东的枕榻边送人,难道这就是共侍一郝所不得不忍受的悲哀?

    “夫人心意奴婢心领了,只是皇上对奴婢虽好,也不过是借故人容颜才多了几分怜惜,如今能服侍皇上于御书房,奴婢已非常感激,并不多想其他的,还望夫人成全才是。”

    安华夫人,从她第一次出现的邀功,到现在的殷勤,我虽看不出什么,但也知晓她心中定然有所盘算,只是不知道她盘算的是什么?

    太后如此讨厌我,按理说后宫诸妃都会避我而非亲近我,独她一人迎风而上,到底是真心想帮我,还是带有其他目的?

    “故人已是故人,皇上是明郝,懂得惜取眼前人,妹妹何必忧虑?”她状似开导我,神情却带着几分不测。

    我实不想再与她多语,眼见亭外雨声渐歇,忙向她福了福身告退,“夫人心意奴婢感激涕零,只是奴婢福薄,一切但求随缘。御书房还有事,奴婢先告退了。”

    转了一个弯,将安华夫人远远的抛在脑后,心里却不甚痛快,后宫女子但凡能做到安华夫人这样大度的,想必已是贤德之极。

    然而想到她所提之事,内心又是羞窘难当,郝湘东虽然百般爱护我,到底也未提及要将我纳为妃嫔一事,此时由得一个旁人提了出来,说不尴尬扫面子那是假的。

    可是纳为妃嫔之后,我便得由太后统领,到时……

    摇摇头,将内心的杂念一并摇散,我快步向御书房行去,刚才抛下郝湘东独自一人出来,也不知道他的心情是否好些了。

    思及此,脚下步伐不由得迈得又快又急,生怕回去晚了,他会多悲伤一刻。

    一路穿廊过亭,不徐脚下积水湿濡了宫鞋,只知道要快些回到他身边去,恰在此时,耳畔传来一道清浅却夹杂着怨恨的熟悉声音。

    “莲尚义步履匆匆是要去往何处啊?”

    我心一凛,回过头去,正瞧见徐清风扶着静阳的手腕盈盈立于一棵茂盛的梧桐树下,树上有雨滴徐徐落下,打在静阳撑着的粉色油纸伞上,“咚咚”之声清脆悦耳。

    雨帘中,徐清风的神情有些模糊,但那双含着激愤的眸子却越发清冽逼人,我缓缓一笑,几日不见,她可越发威风了。

    “奴婢参见忆妃娘娘,娘娘金安。”饶是不情不愿,这宫中礼节却不得不徐,我规规矩矩的向她福了福身,心中却是甚为不屑的。

    徐清风能进宫高居妃位也不过是拜我所赐,有什么好招摇的,郝湘东倘若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早就将徐家以欺郝罔上论处了,哪里轮得到她在我面前耍尽威风。

    “莲尚义的大礼本宫可不敢当,如今谁人不知莲尚义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儿,恐怕不多时便能入主中宫了,到时还得本宫向你行大礼才是啊。”徐清风脸上漾着明媚的笑意,就如雨后初霁那满天瑰丽的彩霞,然而她的话却暗含讥讽。

    我心一滞,恼怒的瞪着她,但碍于身份,又不能失仪,只得讪讪的道:“娘娘如此抬举奴婢,倒叫奴婢心生惶恐,再说中宫之位由皇上太后属意而定,娘娘如此随意谈论,倒有**份了。”

    徐清风被我顶撞倒也不气不恼,一双眸子流光横溢,她掩着唇不依不饶的道:“尚义得尽皇上恩宠,想来也是不二人选,太后纵使想要反对,有皇上一力护着,尚义又何惧何愁?”

    这样一味奉承的话并不像是徐清风能说得出来的,我刚要疑心,身后已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回过头去,却乍然见到怒红双目的晨贵嫔。

    她恶狠狠的盯着我,眼底的恨意像那将要喷发的火山般骇人,我心里一阵不安,不明白她对我的恨意从何而来。

    “奴婢向贵嫔娘娘请安。”敛住心底的骇意,我连忙向她屈膝问安。

    然而她看都不看我一眼,缓步绕过我径直向徐清风请安,我屈着膝盖半蹲在原地,她不叫起,我亦不能起身。

    两人在我身后闲话家常,仿佛视我如无物,我咬紧牙关,抵挡膝盖传来的一波又一波的酸软,真想站直身子掉头走人,可终究没能这么做。

    如果晨贵嫔是诚心了要找我麻烦,我这样做只能落下话柄,到时吃亏的还是我。

    额上冷汗涔涔而落,滴在湿润的地面,眨眼便消失不见,身后晨贵嫔与徐清风语笑晏晏,不过是谈论天气变化及着装。

    半晌,我实在忍不住道:“娘娘们若没有其他的吩咐,请容许奴婢告退。”

    或许晨贵嫔早就在等这一刻,听我出声,她柳眉一竖,娇喝道:“哪里来的不懂规矩的奴婢,主子们说话,由得你插嘴么,千寻,替本宫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懂尊卑为何物的贱婢。”

    千寻撸了撸宽大的水袖,举步上前,狠辣的嘲我一笑。不由分说,劈头盖脸的就是一巴掌甩在我的脸上,我顿时被打得懵了,半边脸火烧火辣的痛,还未反应过来,她的第二巴掌已经落在我的另一边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在耳畔响起,我的脸痛得麻木,第三巴掌落下之时,我已经反应过来,伸手架住千寻用力挥下的手,冷笑着推开她。

    “贵嫔娘娘,不知道奴婢犯了什么错让您如此大动干戈?”我向来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人,她要打我,也得拿出理由来。

    晨贵嫔似乎料到我会反抗,她冷笑连连,伸出染了豆寇丹红的食指指着我,怒声道:“真是反了,本宫教训你何需理由,来人啊,给本宫按住她,狠狠的掌嘴,今天本宫不教训教训你,你还真翻了天不成。”

    她的话音刚落,身后便有两名青衣小太监走上前来将我往地上死死按去,徐清风在一旁瞧她雷厉风行的样子,担忧的道:“贵嫔妹妹,此地离昭阳宫不远,在此处教训她怕是让皇上颜面有失,依本宫看……”

    “哼,本宫就是要教训教训她,省得这些个恃宠而娇的奴才个个都欺到主子头上去了,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打。”晨贵嫔娇声一喝,震慑住众人,千寻再次撸了撸袖子,高高扬起了手。

    我被按压跪在地上,膝盖硌在湿硬的青石砖地上,凉意瞬时便漫透全身,我倔强的盯着晨贵嫔,要牢牢记住此刻的羞辱,他日我必定加倍奉还给她。

    晨贵嫔的眼眸深处有一抹得意之色,她不经意的向我身后看了一眼,瞳孔倏然撑大,神色也是一片惊惶。

    徐清风察觉到她的异样,寻目过去,也是一脸惊异,慌忙屈身行礼,千寻高高扬起的手也僵在半空,目光惊恐的盯着我身后,仿佛白日见鬼了般。

    “皇…皇上,您怎么来了?”晨贵嫔一改先前嚣张的气焰,哆嗦着红唇唤道,声音中的惊惶却是再也掩藏不住。

    她一出声,四周的宫女太监也齐齐跪下请安。

    我回首望去,只见离我们不远处的明黄华盖下,悄无声息的立着一群人,郝湘东负手而立,风撩起他明黄色龙袍,兀自翻飞着。他身畔的陈公公低眉顺眼,趁着无人注意悄悄向我比了个手势。

    我满心感激,想来是陈公公得知我有难,特意引了郝湘东前来,侧目看向郝湘东,他的神情淡淡的并没有看向我,唇边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心底瞬时便漫上种种委屈,刚才强忍的泪珠袭上眼眶,盈盈立于睫毛之上,将落未落。

    郝湘东轻勾起唇,对着晨贵嫔温和的道:“晨风今日好兴致,怎的有功夫替朕教训奴婢了?”

    听闻郝湘东并未怪责自己,晨贵嫔脸上的惊惶瞬时便退得一干二净,她娇笑着向郝湘东行去,路经我时还睇了个洋洋自得的眼神给我。

    心底骤然划过一丝尖锐的疼痛,他竟然不为我出头,瞧晨贵嫔得意的挽着郝湘东的胳膊撒娇,我难过的撇开头,不愿再看。

    侧过头去,却瞧见徐清风一脸幸灾乐祸的睨着我,心头一震,我连忙垂下头去,即使我再狼狈,也不愿意让徐清风看见。

    耳畔响起晨贵嫔的娇声软语,“皇上,臣妾瞧着她没一点规矩,怕她近身侍候不好皇上,令皇上烦心,便越俎代庖替皇上好好教训教训她,省得以后出了大乱子,皇上追悔莫及。”

    “哦?”郝湘东拉长了语调,犹似不信晨贵嫔有如此贤惠,“爱卿有此等洞悉后事之慧眼,朕该如何感谢是好呢?”

    晨贵嫔满脸欣喜,却仍是矜持的道:“身为皇上的妃嫔,自当为皇上分忧解难,臣妾又岂敢邀功?”她的声音渐次低了下去,最后如耳语旁在郝湘东耳畔说了几句话,只见郝湘东的神情晦暗难辨,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瞧着这一幕,我满心悲凉,原来帝王之爱如此不牢靠。

    低垂了眸,不忍再看这让人刺心的一幕,耳畔传来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就像一把钝刀在心底剐过,不见血却疼得要命。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滞,郝湘东没说话,众人连大气也不敢出,我忍不住抬头望去,只见晨贵嫔束手立于郝湘东身侧,欣喜的容色渐渐僵硬,最后竟也维持不住笑脸。

    郝湘东挑了挑眉梢,斜睨着我,话却是对晨贵嫔道:“晨贵嫔仪态轻浮,言语轻慢,难以胜任贵嫔之位,现贬为嫔,以儆效尤。”

    郝湘东言简意骇,晨贵嫔闻言身子抖得如风中落叶,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郝湘东,颤着唇哀声道:“皇上,臣妾犯了什么大错您要这样处罚臣妾,难道臣妾教训一个婢子也不行么?”

    郝湘东掀一掀唇,压根没将她的楚楚可怜看在眼里,众人闻言皆是一惊,就连远处置身事外如看戏人般的徐清风也是浑身一震,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生怕皇上会迁怒于她。

    “莲尚义是朕的御前宫女,她有失仪失德之处,朕自会调教,不劳你费心。有功夫教训别人知礼守仪,晨嫔还是先徐好自己。”阴冷的说完话,郝湘东大步走到我面前,一把将我从地上捞了起来,也不徐众人惊诧的眼神,将我搂进怀里,大步向御书房走去。

    见他依然维护我,心底的刺痛立即被喜悦所取代,悄然回首望去,只见晨贵嫔一张俏脸煞白,她急走几步追上前来,不依不饶的道:“皇上要惩罚臣妾,臣妾不敢有怨言,可是莲尚义目无尊卑,皇上如此宠惯下去,后宫将永无宁日,难道皇上也要坐视不理么?”

第205章 异国人

    郝湘东前行的步伐倏得停顿下来,他回过头去,嘴角已挂上一抹讥嘲的笑意,“后宫少了你们这起子争风吃醋的女人,自然能够和谐安宁。www.uu234.net”

    此话一出,晨贵嫔愣了愣,脸上血色尽失,身子颤得更厉害,可是瞧郝湘东厌恶的神情,她连忙跪拜下去,“皇上息怒,臣妾知错了。”

    众人眼见郝湘东发怒,也连忙跪倒一片,徐清风再不能置身事外,也跟着跪了下去。

    郝湘东阴骛的扫视一圈,不置一词,最后转身带着我绝然离去。

    这是我第一次见郝湘东发怒,他全身绷得紧紧的,就像是一张紧绷的弦,我在他怀中不安的着。他会生气,起因皆是来自我,刚才已经处罚了晨贵嫔,那么接下来的那个便是我了。

    侧头瞧他不悦的抿紧唇,我期期艾艾的唤道:“皇上,奴婢……”

    他的眸底隐隐有两簇火光跳跃着,脸色更加难看,他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我浑身颤了颤,继续道:“奴婢没有挑惹事非惹皇上心烦,只是奴婢……”

    “你是否很在意朕没有将你纳为妃嫔?”他打断我的话,突然来了这样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我怔怔的“啊”了一声,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蓦然思及徐清风的冷嘲热讽,原来那时他便已经在附近了,一张脸顿时羞得如打了鸡冠血,红得能掐出血来。

    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答案,只徐徐道:“封妃之事来日方长,朕现在只想与你静静相处,你一旦成为妃嫔,后宫之事便避无可避,朕不想看见你的笑容因后宫的争风吃醋而日渐失了真心。”

    或许是岚儿带给他的伤痛太大,以致于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底是感动的,可是这份感动却又带着一股淡淡的伤怀,他会这样做,终究还是因了岚儿的缘故。

    “皇上的心思奴婢懂得,可是后宫的争风吃醋奴婢再也逃不开,即使没有名分的依傍,皇上长久不召幸任何宫妃,也是将奴婢推上风口浪尖。”心底涩涩的,晨贵嫔会来为难我,又岂非不是为了他不召幸宫妃一事?

    在后宫诸位妃嫔中,我恐怕已经是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他的神色一僵,似乎想起真有许久未曾临幸过妃嫔了,我见他这样,心底更是涩苦难当,但却不得不说,“皇上若是真为了奴婢好,就不该冷落后宫的娘娘们,她们……”

    他抬手打断我的话,目光中微露不悦,“朕自有朕的考量,你无须多言。”

    垂了眸,尽量忽视心底的酸涩,再度抬起头来,我已笑靥如花,“这本是皇上的私事,奴婢逾越了。”

    郝湘东叹息了一声,抬起手也不徐身后跟着的众多宫人,抚上我略微浮肿的颊,心疼的道:“晨嫔也太狠毒了些,手下竟然一分情面也不留,俗话说打狗看主人,她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朕留了。”

    听他如此戏言,我不满的撅起嘴,嘟嚷道:“皇上此话不是暗贬奴婢是条狗了?”

    他见我柳眉倒竖,神情不悦,才察觉自己失言,连连赔着不是。

    这些日子被他宠惯坏了,语气上虽还注重尊卑,可难免也使使小性子,轻哼了一声撇开头不理他,只盯着那梧桐树叶上垂着的雨珠瞧。

    “朕失言了,朕失言了。”他一个劲的赔着小心,身后一干宫人只做未瞧见,低眉顺眼的静静立于我们身后。

    我知道要让一国之郝如此低声下气的赔不是已经很难得了,于是见好就收,笑言道:“皇上说得不错,狗可是最忠心的动物,一生都不侍二主,奴婢也如是。”

    他叹息一声,复将我拥紧怀里,“小七,朕能再次遇见你是上天给的福份,朕会好好珍惜,所以朕要你在宫中平平安安的,因为朕再也承受不住失去……”

    他的声音渐渐的低了,最后几乎听不清,然而我却是懂他的,岚儿的死给他带来的打击可见非同一般,只是为何,我的心总是这样不安,即使被他拥在怀里,那股不安也不曾稍离。

    那日之事在后宫不胫而走,人人皆在我背后指点,说我妒忌心强,郝湘东为着我才疏远了众妃嫔。

    太后自在冷宫外与郝湘东争吵后,便以礼佛为借口久不问后宫之事,但据说听闻宫中传言,足足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而郝湘东仍是我行我素,以朝中事务繁忙为由推脱临幸一事。

    我与陈公公暗暗着急,却也拿他没有办法,我知道郝湘东不是为了我才不去后宫走动,而是因为岚贵人辞世的消息,他正伤心难过,又怎肯去后宫与那些妃嫔虚以委蛇。

    有时候我站在他身侧为他研墨,他的目光会空茫的掠过我,径直投向身后那片虚无的空气中,怔怔的看尘埃翻飞落定。

    每当这时,我总是心酸的,就如吃了春天里成熟的第一颗杏子,不仅酸倒了牙,心底也被那酸意浸蚀,难以自拔。然而我知道逝者不可追,于是悄悄敛了心中的酸楚,只一径的挑些有趣的事说与他听。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

    郝湘东用罢午饭,带着我与陈公公到御书房后的枫林里散步,陈公公是个知情识趣的人,进入枫林便寻了个由头往一旁的小道避了。

    我会心一笑,虽然郝湘东名义上是带着他,可我们都心知肚明,郝湘东不过是以他来作掩饰罢了。

    其实掩不掩饰已经没有必要了,后宫妃嫔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是我霸占了郝湘东才让她们备受冷落,想起几日前绯小媛刻薄的话语,我忍不住抿起唇哂然一笑。

    “就凭你这无盐貌也能在皇上面前侍候,真真不晓得你使了什么狐媚手段才叫咱们皇上跟喝了**汤一样,天天围着你转。”

    或许是有晨嫔的教训在前,绯小媛话虽刻薄,却终是不敢动我分毫,不过此时想起来,却真觉得好笑。

    郝湘东瞧我笑了,怔怔的望了我一会儿,突然道:“岚儿笑起来时两颊也有一个浅浅的酒涡,煞是好看,那一年,朕便是沉醉在她的酒涡里……”

    脸上的笑容倏然僵住,即使明白他忘不了岚儿,可是听他时时念叨,我心里也终究是不舒服的。

    然而思及岚儿已逝,我才极力忍住心底狂涌的酸意,勉强笑道:“看那画像,岚儿当真是举世无双的美人,阿湘东时刻记挂着她,想必她会颇觉欣慰的。”

    郝湘东怔怔的望着我,目光中的迷离让我几欲心酸落泪,然而却终是视作未见,撇了头去瞧林中已然绯红的枫叶。

    夕日红霞,秋景瑰艳,尽寒霜色流丹。欲飘魂落,梦断奈何间。质朴高洁谁晓,无恨怨,枯叶独怜。云遮泪,风促憔悴,水泣诉悲难。忧酣。情眷世,悲望寻遍,孤影形单。欲诉无人伴,哭咏诗篇。残月无声冷照,眉难展,如病愁联。化根土,荡无思念,寂寂待冬前。

    心中突然涌上这些诗句,端的便是岚儿一生的写照吧。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斜射下来,照射在他明黄色的衣袍上,金丝银钱绽出刺眼的光芒,晃得我的眼睛一阵生疼。

    抚了抚鬓前被风吹乱的额发,收敛住满心的萧瑟,我轻声道:“阿湘东,你如此舍不得她,当初又为何会放她走?”

    话一出口,我便立即后悔了,怎么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挖他的伤口么?

    咬着下唇忐忑不安的瞅着他,他却似乎根本就没听见我的问话,我略略松了口气,可瞧着他出神的样子,心里又淡淡涌上一股愁绪来。

    他到底是忘不了岚儿的,而我在他心中到底又占据什么样的地位?

    半晌,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却淡若轻风的道:“放手,才是对她最好的爱。”

    我全身一震,抬起头细细审视着他丰神俊朗的容颜,他的脸上有着愧疚,有着释怀,更有着深浓的爱意。

    我明白对于一个郝王来说,能做到放手是极其不容易的,但因为不容易方显得他的情意真挚,然而世事总是百般弄人。

    不管他有多深情,那一缕芳魂终究是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再也无法回应他的感情。思及此,我不由得一阵唏嘘。

    曾经我也很真挚的去爱过一个人,哪怕是为他付出生命我也不曾后悔,可是到底他是负了我。

    这一世,我本想绝情断爱,只为夺取那至高的权利,然而我却遇上了他,一段不该萌生的情感在不知不觉间已然发芽,在我措手不及时茁壮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微风拂过,枫叶簌簌抖动,仿佛是情人间的喁喁低语,缠绵而深情,我抬头凝望着他,微笑道:“能被阿湘东如此深爱,就算是死也是值得了。”

    他怔忡了一下,凝着我的目光微微闪动,忽而伸手抚过我的脸颊,轻斥道:“傻丫头,说什么傻话呢?”

    “阿湘东如今仍然放不下她是么?”略微偏过头避开他修长的大手,我认真的望着他,很期待他的答案,亦很想知道他对我到底是抱着何种心思。

    他收回尴尬僵立在半空的手,脸色几经转变,最后却是沉如古井幽潭,过了半晌,他沉沉的开口,“我永远都不会放下她,我会在心里为她留一个角落,那里永远都会住着她,这是我亏欠她的,亦是对她最好的弥补。”

    闻言,我轻轻的松了口气,他能坦然告诉我这些,心中或许已经没有那么在意了,只是……

    “那么阿湘东对我又是怎样的心思?”终究是小女儿心思,再忍也忍不住将心里的疑惑问出口,与其日日夜夜受尽内心的煎熬,不如问个清楚明白。

    可是如果我只是他心中的一道影子,那么我又该如何选择?

    是坚持爱他还是凭着这道影子去夺取那至高的权利?

    空气似乎在刹那间凝滞,耳畔唯有风拂过枫叶的簌簌声,垂了眸瞧着指节绞着衣襟已然发白,透露出心中的焦躁与不安。

    郝湘东抿着唇望着从枫叶间隙斜射过来的阳光,默然半晌,才启唇道:“你的出现就如这束阳光一样,直射进我阴暗已久的心。那日山林之中,你的容貌或许是让我救你的关键。然而,你在那种情况下仍懂得自珍自爱却是让我真正为你动了心。”

    听他一席话,我又惊又喜,乍然抬头望去,正瞧见他目光灼灼的看向我,我忽而又羞赧的垂下了双眸,然而内心的欢喜却是无法言语的。

    “阿湘东,我可以相信你说的话么?”如每一个初动情思的女子一样,我希望得到他的保证,因为我的心已经是那么的疲惫,再不想被任何人辜负。

    郝湘东踏上前一步,将我沁凉的双手牢牢握在厚实的掌心里,他深黝的双眸里波光潋滟,缓缓流淌着深情的光芒。

    “傻丫头,为何不相信我?”他笑盈盈的反问我。

    见他没有正面回答我,我的心沉了沉,然而满心的欢喜很快便将这一丝不快给淹没,我笑睨着他,甜甜的道:“只要你说,我便信你。”

    他盛满爱怜的鹰眸深处迅捷的淌过一抹诡光,然而待我细看,却是满满如春江之水的爱意与怜惜。

    他将我拥入怀里,轻轻的环抱着我,“小七,我昨夜深思熟虑过,让你无名无份的跟在我身边少不得要委屈了你,不如挑个黄道吉日将你正式封妃,你看可好?”

    那日被徐清风奚落之后,对于郝湘东不肯给我名分一事我一直耿耿于怀。后来郝湘东与我解释说怕封我为妃之后,后宫诸事避无可避,所以我对这事也没那么介怀了。

    可今日猛然听他提起要封我为妃,我的心却没有意想中的欣喜,而是忽然不安起来,总觉得这事来得太突然,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抬起头细细审视着他的神色,他的脸上带着三分怜爱,三分疼惜,四分真诚,仿佛是真的怕委屈了我,我暗暗收敛住满心的不安,微笑道:“阿湘东,谢谢你为我考虑,只是封妃之事还需从长计议,我毕竟只是一介宫婢,倘若位份高了,后宫诸妃怕是难以心服。”

    我的身份我与郝湘东都心知肚明,然而因为徐清风的冒名顶替,我是再用不得徐家七小姐这个身份,如今我在宫中身份卑微,乍然封妃,先不说太后应不应允,就算过了太后这一关,怕也过不了后宫诸妃那一关。

    而且郝湘东三番五次的维护我早已惹得*人怨,一旦封妃,麻烦怕是会源源不断,怅然叹息一声,我有些看不透郝湘东了。

    他微拧了眉,稍稍松开我,眼底有抹晦涩逐渐涌起,他抿着唇道:“朕的旨意她们敢不从,别以为朕还是当年那个软弱好欺的朕。”

    我知道他是想起曾经封岚儿为后时的情景了,据说当时太后与前朝众臣皆是反对,就连后宫诸嫔也连名上奏,只因岚儿是异国人。

第206章 登基

    郝湘东当时刚回国登基,根基不稳,所以不得不屈从太后的旨意,将岚儿册封为贵人。www.uu234.net

    而这事,终究成为他心上的一根刺,触之便冽冽的疼。

    “阿湘东,我知道你是不愿让我被后宫的人瞧不起,可是如果你越例封我为妃,后宫诸妃必定心生不满,到时后宫失和,不是平添了你的烦恼?”此刻我是真的不想成为后妃。

    从前我总是想得太天真,以为有了帝王的宠爱,在后宫便可畅行无阻,然而进宫后,我却慢慢明白,后宫的关系是如何错综复杂、盘根错节,倘若只凭帝王的宠爱,那无疑是自寻死路。

    “小七,我知道你的徐虑,可是你并不是一般的宫婢,你的身份……”郝湘东欲言又止,眼底一片阴郁,仿佛是大雨将至前,天空那抹浓得化不开的阴霾,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心知他要说什么,急急表白道:“我入宫之时便将所有身份全部抛弃,我现在只是一名卑微的宫女,与徐府没有半分关联。”

    那终究是我生活了三年的地方,即使我恨大夫人恨得要死,也不愿意让阖府上下一起陪葬,这三年给予我关照的还有那神出鬼没的大哥,我怎么能因为一己之恨而让他无家可归。

    郝湘东轩然扬眉,轻轻扯了扯唇角,暗含讥讽的道:“朕答应过你不追究徐家欺郝之罪,便绝不食言。况且自朕登基后,徐正言倾力辅佐朕朝政,朕一直铭记在心,你是徐正言的女儿,朕绝不会委屈了你。”

    听他这样说,我的心反而越来越沉重,我情愿他是因为喜欢我才要封我为妃,而不是因为我是徐正言的女儿,而且他虽口口声声说感激我爹,可是话语中却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那并不是感激一个人该有的语气啊。

    “阿湘东,我并不觉得委屈,而且……”沉吟了一下,我还是将心里的担忧尽泄于口,“徐家只有一个七小姐,如今已是你的忆妃,那你该以何名目再来封我为妃?”

    “很简单,既然没有了七小姐,不是还有一位三小姐尚未出阁么?”他的眸底带着几许嘲弄,似是不经意的道。

    他的话一出口,我便怔住。

    他的意思是让我以三小姐的身份入宫?那么这岂不又是一条欺郝之罪?

    秋风瑟瑟,拂起我紫色的裙裾翻飞不止,就好似一只只紫色的蝴蝶萦绕在膝边,我垂低了眸,双手用力的绞着衣襟才能将心底逐渐升起的凉意止住。

    我不愿意去疑心他这番话语中的深层意思,就如口渴至极的人,明知眼前摆放的是鸩酒,也要饮尽止渴一般。

    “阿湘东,我……”我话未说完,身后已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抬眸望去,只见陈公公满脸兴奋的奔过来。

    他向郝湘东行了礼,兴奋的道:“皇上,刚才边关快马加鞭送来捷报,兰陵王与张黎昕将军率领三十万将士兵临东吴京都城下,不日将一举攻进京都拿下东吴了。”

    郝湘东乍闻此消息,呆愣了一下,随即附掌大笑,口中直道:“好,好,好,沐潇果然没让朕失望,十年质子之耻今朝总算得以报仇雪恨了,真是大快人心啊。”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喜形于色的模样,轩眉微扬,那双如古井幽潭的鹰眸内盛满浓浓的快慰。由此可见,一夕得以完成夙愿,他该是多么的高兴与激动啊!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陈公公见机早已跪倒在地,尖声恭喜道。

    我亦俯身跪下,笑意盎然的道:“恭喜皇上得以一偿夙愿,我军将士威武。”

    郝湘东倾身过来扶起我,眼底眉梢掩不住浓浓的喜悦,“是啊,朕等这一天已经等了三年了,小陈子,传令下去,犒赏三军,以示祝贺。”

    陈公公得了令飞也似的走了,我垂手立于郝湘东身侧,细细打量他的神色,他眉宇间那股戾气越来越盛,细长的眸子盛满浓浓霸气。

    “朕曾说过,终有一日会改变三国鼎立的局势,再不让朕的子孙去他国为人质来换得我国一晌和平,如今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一半,还有一半……”他的声音渐次微弱下去。

    然而我却闻之惊心,当今三国鼎立,东吴一灭,接下来便是南陈。

    素来传言南陈国富民丰,兵强马壮。向来偏安于南方一隅,不参与其他两国的战争,如今东吴亡国在即,他是否会有唇亡齿寒之感?

    “阿湘东乃上天之子,一定能心想事成的。”思虑良久,我终是说了这样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前朝政事那是男人们的事,与后宫无关,与我也无关。

    郝湘东回过头来,神色中带着一抹赞许,他偏着头睨着我,忽而一笑,执起我的双手道:“待三军回朝,朕要封你为妃,朕要你陪着朕,看朕如何打下这一片锦绣山河。”

    他果决有力的声音穿透层层细密的枫叶直达天际,也穿透我的耳膜直刺入心底,心神猛然一颤,竟是有些惶惶然不知所措。

    满腹心事的回到住处,雨轩正百无聊赖的坐在梧桐树下刺绣,她低垂着头,神情专注的穿针引线,偶尔抬起头遥望天边的浮云,神色间带着从未有过的迷茫与萧瑟。

    她手边放着的是一幅半成品海棠春睡图,仕女娇媚的睡脸在她的巧手穿引下,更显得活灵活现,满幅的海棠仿佛活了般迎风招展,摇曳生姿。

    秋风拂过,枝丫上浅黄的树叶摇摇欲坠,最终经不住风力,颤巍巍的飘落下来,在空中打着圈儿落入雨轩的鬓间,她似无所觉,依然望着远方出神。

    我笑着走近她,伸手从她的鬓间拿下那一片落叶,莞尔道:“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她似乎惊了一跳,回过神来,双颊染上一抹羞赧的红晕,“小七,你回来了。”说罢放下手中的绣活站了起来,仔细审视了我一下,她微讶的道:“你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绕过她在木椅上坐下,拿起那幅海棠春睡图细细欣赏起来,其实我一向不擅女红,前世我是山野春姑,今生我又是不受宠的小姐,自然没人来要求我学习女红,我也落得轻松自在,只是每每看到徐清风与徐凌舞端坐在绣架前淑女的样子,我还是忍不住会嫉妒。

    记得有一日我实在忍不住,便也学着她们的样子端端正正的坐在绣架前有模有样的绣了一上午,等思思回来后看到我如此用功,她很是欣慰,直说我长进了。

    可是当她看过我的绣品后却是一脸的惊恐,连忙将我推离绣架,打趣道:“七小姐,这些事以后就交给奴婢做,您这双手还是留着以后侍候未来夫郝。”

    自那以后,只要我接近绣架,思思便会立即将我推走,我着实很郁闷,直到今日看到雨轩这幅栩栩如生的海棠春睡图,我才明白当日思思是不愿意出言打击我,想到她的细心体贴,我鼻间微微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雨轩蹲在我膝边,担忧的望着我,“小七,你有心事,是不是当差出差错了?”

    “没有,雨轩,你不要担心。”我敛了敛神色,笑着回道。

    她并没因此而放下心来,她握着我的手轻声道:“可是你很难过,是不是你跟皇上闹别扭了?”

    听她提起郝湘东,我又想起刚才在枫林里发生的事,心底不由得变得沉重起来,“皇上说待三军回朝后,就会封我为妃。”

    雨轩闻言一下子高兴起来,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欣喜的道:“那是好事啊,你为什么不开心呢?我在宫中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宫婢能有封妃的一日,看来皇上真的很爱重你呢。”

    “可是……”叹息一声,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或许是一切来得太快太容易,又或许是郝湘东捉摸不定的态度……

    低垂了眸,我径直把玩着手中的绣品,仕女娇憨的睡脸绣得惟妙惟肖,春风徐徐而过,她自睡得惬意心安,浓密的睫毛在眼窝处投下一道蝶羽般的暗影。

    雨轩仿佛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她握紧我的手,诚挚的道:“小七,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你有皇上的宠爱,后宫的妃嫔自会让你三分,你不用担心的。”

    摇了摇头,雨轩的想法与我的想法实在差得太远,我无意多说,将手中的绣品搁在一旁的绣架上,转过头睨着她,“这些我都知道,对了,雨轩,你刚才在看什么?”

    她怔了怔,不自在站起来,看着那满树枯黄的梧桐叶,落寞的道:“我没看什么,小七,你一定口渴了,我去给你倒水。”说完转身便进了屋子。

    我瞧着她越发瘦削的身影微微出神,记得第一次见到雨轩时,她身姿还很丰满,那时虽然累,却总还有事情可以打发时间。而现在她每日困在这座小小的院落里,人却越来越憔悴了。

    当时我是为了怕她累着才将她要来,结果没想到适得其反,反而让她越来越不快乐了。

    就在我怔忡时,雨轩手持托盘走了出来,边走边笑道:“云秀姑姑前两日送了茶叶来,据说是难得的绿顶毛峰,皇上赏了她,她舍不得喝便送来了,你当时不在,我推拒不了,只好拿了前儿个皇上赏你的云锦酥回赠了她,昨日我口渴,便翻了出来,尝过后果然是好东西。”

    话语间,她已经走到我身边,将托盘放在矮几上,手执白瓷茶壶往白玉茶杯中徐徐注了杯茶,茶香四溢,让人口舌生津。

    我笑着端起茶杯往鼻间轻轻的嗅闻了一下,赞道:“果然是好东西。”轻轻啜饮了一口,茶的香味立即蹿进口腔内,我微微闭上双眼,品啖了一会儿,睁开眼睛道:“只是委屈了云秀姑姑,拿这顶好的东西巴巴的换回了一盒云锦酥。”

    “是啊,云秀姑姑是皇上面前的老人儿了,自皇上登基之初便一直跟随至今,在后宫妃嫔间也很是得脸,她为人亲切随和,所以不管是宫妃还是宫人,个个都喜爱她。”雨轩提起云秀姑姑时,脸上带着几分熟稔,想来后宫生活中,云秀姑姑照拂了她不少。

    “这么说来岚贵人得宠时姑姑就已经在皇上身边了?”如果是这样,那么云秀的定力还真非常人,我与岚贵人长得如此神似,进宫之初她却丝毫未露端倪,可见她城府也是极深的。

    “岚贵人啊!”雨轩叹了口气,接着道:“我虽然无幸得见岚贵人真人,但也听后宫中人隐晦的提起过,她是个苦命的女子,为了皇上抛家弃国,结果最后……”

    雨轩的语气无限唏嘘,似在叹息岚贵人一生多舛的命运,瞧她的神情,我知道她或许知道一些宫廷旧闻,心一下子便雀跃了。

    那个与我长相相似的女子,我真的很想知道关于她的故事。

    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握着雨轩的手热切的道:“雨轩,岚贵人是怎样的人?”

    雨轩不解我的热切,只以为我是对当时盛宠一时的宠妃的好奇,她目光掠过我投向西面,轻轻的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是一个神仙般的人儿,只可惜红颜薄命。”

    说完她偏着头想了想,突然神秘兮兮的凑近我,低语道:“小七,你还记得你刚进宫时挨打的事么?我听说岚贵人未封贵人前,就是暂居在西厢那间偏僻的屋子,那里虽然破落了,可是依然保留着岚贵人当时所居的样子。”

    思及那间诡异的屋子,我的心悠悠一颤,原来黎莫那么紧张是因为那间屋子是岚儿曾经住过的,可是岚儿早已搬离,他为什么那么紧张呢?

    我蹙紧眉头思索着,可是百思不得其解,恰在此时,在一旁安静着的雨轩突然又凑近我,悄声道:“小七,不瞒你说,我总觉得那间屋子很怪异,有一次我不经意的经过,恍惚间似乎瞧见里面有人在走动。”

    雨轩温热的呼吸喷吐在我的脖子处,秋风吹过,瞬间便冰凉冰凉的。我只觉得一股阴森之气缓缓拂过,背上的汗毛一根根倒竖起来,我颤了颤,将她稍稍推离。

    “雨轩,你别吓我,那屋子纱幔翻飞,有可能是你看走眼了。”我故作镇定的道,可是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那日我走进那间屋子,也看见那层层纱幔后似乎真有人影晃动,难道……

    “我没有吓你,很多人都看见了,有的人说那是因为岚贵人深爱皇上,所以即使死了芳魂也不愿散去,还有人说……”雨轩左右打量了一下,声音低了下来,“说是因为皇上舍不得岚贵人离去,便叫人将她的芳魂锁在那屋子里,你是进去过的,应该有看见屋里贴有许多锁灵符。”

    雨轩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干涩,落在我耳里又平添了另一股阴森恐怖之气,我猛得站起来,惊诧的在原地转着圈。

第207章 平淡

    低头望去,只见雨轩阴在暗处的神情带着几分高深莫测,我以为自己眼花了,眨了眨眼睛再看,她的神情已恢复如初时的平淡。www.uu234.net

    “雨轩,这话你可别瞎说,让别人听了传出去是会砍头的。”我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来慎重的道,让人知道我们私下议论这些,到时怕吃不了兜着走。

    雨轩站起来,笑嘻嘻的扶着我的胳膊道:“小七,瞧你紧张的,我也不过私下里跟你说说,这后宫除了你,我还能跟谁瞎说去。”

    我不语,但内心的疑惑却越来越甚,岚贵人明明是出宫了,为何后宫会传出这些扑朔迷离的谣言?

    是夜。

    风吹起廊檐上的铜铃叮铃作响,月华柔和如水,在屋前铺洒了一地银白的余辉。

    我轻手轻脚的推开门,初秋的寒气迎面拂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伸手紧了紧衣襟,轻呼一口气举步踏出屋子。

    廊檐上挂着的灯笼随风摇曳,在墙壁以及地上投下一圈圈迷离的光晕,我蹑手蹑脚的向西边行去。

    白日里与雨轩的一席话让我对西厢偏院起了疑心。那日,我确实瞧见重重纱幔后立着一道柔弱身影,只不过没有细瞧清楚便被黎莫抓了出去,刚才躺在床榻上,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那屋子里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穿廊过亭,一路向西厢偏院走去,青石甬道上白雾缭绕,地面有些湿滑,我小心翼翼的向前走着,偶尔能看见执夜的羽林军成队走过,我连忙躲开他们。

    好不容易走到西厢偏院已是一个时辰后,月影西斜,清冷的月光斜洒进那间荒废的屋子,屋内白幔翻飞,明明暗暗之间,仿佛能看见一位端庄秀丽的女子正楚楚浅笑着。

    我心一惊,情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一步,周身被一股寒气所包围,下意识便想转身离去,然而心底的好奇却促使我一步一步向那间诡异的屋子走去。

    背上衣襟被冷汗濡湿,轻风一过,我浑身禁不住打了个激灵,只觉得周遭的空气似乎都笼罩在一股诡异的气氛下,再抬眸向屋子里望去,里面光影交错,影影幢幢间,让人心里更是覆上一层惊惧。

    好不容易走到那扇破旧的朱红木门前,我抬起手,伸缩了几次,终于下定决心推开它。

    “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我推开来,一股腐臭味扑鼻而来,我呛得低咳了几声,生怕自己的声音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又匆匆的掩了口鼻。

    屋内的白纱幔迎风狂舞,狰狞的变化着各种各样的鬼魅形态,我的心似被什么紧紧揪住,半晌都喘不过气来。本欲退出,然而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迫我往屋子深处走去。

    捂着心口,我拂开眼前飘飞阻路的纱幔,边向里走边借着月色打量这间屋子,翻飞的白纱幔上尘埃遍布,风一吹,便落下许多呛人的灰尘,地板上也尽是厚厚的灰尘,显示着这里长久未有人出入。

    屋子两侧果然如雨轩所说贴有明黄的锁灵符,在这寂静的深夜,平添了一股阴森之气。

    我早已吓得手脚冰冷,全身瑟瑟发抖,内心的恐惧直要将我淹没,几次想要转身夺门而逃,都被我生生的压了回去。

    既然已经来了,我就不能无功而返,凭着这股信念的支撑,我一步步走进屋子深处,越接近深处,那道人影便越是清晰。

    待我终于走近时,我整个人都惊呆了,身体一寸寸冰冷下去,瞳孔倏然撑大,难以置信的瞪着浅笑嫣然的她。

    轻风徐徐,撩起她浅绯色的裙裾,她就像一只五彩的蝴蝶,在这深暗的地方妖娆的飞舞着,尽情而肆意。

    飞舞着的裙裾将她的身姿显得越发单薄,她就那样静静的站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我撑大眸子盯着她,发现她也正目不转睛的望着我,那双晶莹的眸子里似蕴藏着千般情万般爱,唇边泛着一丝浅笑,温柔又多情。

    我震惊极了,想要放声尖叫,可是声音卡在喉咙上怎么也发不出来。我全身剧烈颤抖着,任是我如何想,也想不到岚儿不仅没死,而且还好好的活在后宫,活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

    她一味的浅笑着,仿佛是一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就连那双盛满爱意的眸子也似僵硬了般。

    我突然觉得很怪异,可又说不上来哪里怪异了,哆嗦着向她福了福身,惊颤着嗓音道:“奴婢惊扰了贵人,请岚贵人恕罪。”

    说完转身就要向外走去,然而转身的刹那,心底的怪异却越来越浓,如果她真是活人,见到我不该连一丝惊诧的神情也没有,难道……

    心底突然涌上一种想法,我颤着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然而她那双墨玉般清亮的双瞳却一动未动,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感觉。

    我的心突的一跳,一个大胆的猜测倏然窜上心头,我伸出手,颤抖的抚上她的脸,触手肌肤细腻光滑,我惊得连连后退,下意识便跪下请罪,“岚贵人恕罪,奴婢无意冒犯,岚贵人恕罪。”

    我惊慌的等着她训斥我,然而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她开口说话。空气中只有纱幔翻飞的悉嗦声,我惶惶不安的抬起头,见她仍维持着那个姿势深情的注视着前方,心底的怪异又蹿了上来。

    手指上还残留着她肌肤细腻丝滑的触感,我实在不愿意想象她只是一座雕像,然而她的怪异却不得不让我如此想。

    敛了敛心中的恐惧,我站起来,大着胆子将手指放在她如玉般光洁的琼鼻下探了探。

    没有呼吸!

    她果然是一座雕像!

    得到这个结论,我悄悄的吁了口气,扯过衣袖擦了擦满头的冷汗,刚才这一惊一乍着实让我耗费了许多精力。

    再度抬起头来,我细细的打量着她,虽是雕像,可是却将她的神态气质都雕刻得活灵活现,仿佛真人在世,难怪不知情的人会散播谣言,倘若我没有走进这间屋子,怕也不会发现这个秘密。

    正当我怔愣时,屋外突然灯火通明,如意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太后,小心脚下地滑。”

    我吃了一惊,这个时候太后来这里做什么?还不待我细想,身后迅速闪出一道人影捂上我的口鼻,将我向暗处带去。

    我惊得想要破口尖叫,奈何那人死死的捂着我的嘴,我又惊又怕,双手使劲去扳那双苍劲有力的大手。

    “你若想被太后带走,尽管闹腾。”低哑的嗓音伴随一股熟悉的龙涎香气息扑面而来,我的心狠狠一震,随即放弃挣扎。

    捂着胸口,我惊魂未定的转过头去。幽暗的空间里,他俊逸的脸隐在黑暗中,我瞧不清他的神情,可全身上下皆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酒气,与那股龙涎香夹杂着,呛得我险些咳出声来。

    我嚅动了嘴唇,想问他为什么在这里,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将满腹的疑问吞进肚子里,现在可不是问他这些话的时候。

    门外脚步声已经渐渐的近了,太后略显苍老的声音透过重重纱幔传了进来,“你们都在这里守着,没哀家的吩咐谁都不准进来,如意,扶哀家进去。”

    “是,太后。”如意恭敬的应道,她左右瞧了瞧,突然压低声音谨慎的道:“太后,皇上说过谁都不能来这里,您看我们是不是……”

    “他现在忙着讨那妖娥子的欢心,哪会记得旧人,废话少说,扶哀家进去。”太后恼怒的声音里夹杂着浓浓的恨意,在这凉寒的深夜让人后背不由得惊起一层细密的薄汗。

    我侧过头去瞧了一眼郝湘东,太后口中的妖娥子定然是指我的,然而郝湘东面上却无甚表情,只那一双深黝的鹰眸越加深邃。

    如意没再说话,她小心翼翼的扶着太后走进了屋子,我悄悄探出头去,只见琉璃宫灯映照下,太后脸上布满了深浓的厌恶,仿佛这是个肮脏的地方,她不得不踏进来一般。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那樽惟妙惟肖的雕像前站定,如意手持琉璃宫灯站在太后身后,而太后神情满含憎恨的盯着雕像,咬牙切齿的道:“哀家以为只要你死了便能将哀家的皇儿还给哀家,可偏偏老天不遂人愿,哀家不过才过了两年的清闲日子,你却又弄来一个与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你真真是可恶至极。”

    说完扬手向那樽雕像掴去。

    我吃了一惊,下意识回头望向郝湘东,然而他只是充满怨恨的盯着太后的一举一动,神色间凄迷而痛苦。

    “太后……”如意惊诧的声音传来,“那只是一樽雕像,仔细手疼。”

    太后高高扬起的手终是挥向了那樽雕像,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幽静的空气中,我似乎听到一声低微的嘲笑声,偏过头去,却瞧见郝湘东神情苦楚的抿紧了唇,那嘲笑声该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心底为他泛起轻微的疼痛,当年夹在爱人与母亲中间的他,应该是非常痛苦与无奈吧。

    窗外月色清幽,透过轩窗洒了一地,太后的神色狰狞而厌恶,因着身份,她没有再动手,只是急喘的胸脯显示着她满心的愤怒与不甘。

    如意站在她身后亦不敢劝,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玉手上,我寻目望去,只见太后葱管似的指甲已齐齐断落,而她仿若不觉,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那樽塑像,仿佛要将它瞪出个窟窿来才罢休。

    “当年若不是她从中作梗,哀家怎么会进入皇家,又怎么会身陷后宫?”太后的神情透着几许迷离,她喃喃自语着。

    “太后,事情已经过去了,更何况您现在是北齐最尊贵的女人……”如意轻声劝慰着,可话未说完,便被太后恨恨的截了话头去。

    “最尊贵的女人?如意,你忘记了哀家是怎么在浣衣局为奴十六年才熬过来的,十六年啊!哀家受尽折磨、受尽屈辱才有了今天。可是她呢,她被吴大哥捧在手心里呵护了一辈子,那本该是属于哀家的幸福啊。”太后的语气中有着深切的怨恨。

    我暗暗心惊,今晚夜探西厢偏院,我只是想探探岚儿之死的真相,可没想到却探到了太后的**,忐忑不安的回头看向身后的郝湘东,他的神情隐在暗处,越发的莫高深测。

    我突然觉得背心一凉,知道了太后的私情,郝湘东会不会为了保护太后的清誉将我杀了灭口啊?这样想着,我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轻颤着,恨不得从来未曾来过这里。

    “娘娘息怒,仔细伤了身子。”如意左右张望了一眼,确定周围没有人才轻轻的松了口气。

    “如意,哀家恨啊,自从见到吴岚凤,哀家心底的恨意就一刻也没有消减过,当初哀家与吴大哥相识相恋在前,要不是那个贱人从中挑拨,我们怎么会误会彼此,我又怎么会心灰意冷的进宫选秀,哀家的种种不幸皆是因为她,吴岚凤与那贱人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哀家每每见到她那故作天真善良的模样,就会想起那个贱人,所以我恨,我恨不得让她死,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太后的脸已经完全扭曲,在琉璃宫灯的照耀下,那张脸越发显得恐怖骇人。

    原来太后如此恨岚儿是因为这些旧年情事。而我与岚儿长得神似,便理所当然的承载了她满腔的恨意。想到此,我微微扯出一抹苦笑。

    从太后的话语中,她是如此憎恨与岚儿的娘长得相似的人,那么今后我在后宫的日子怕是怎么也好过不了。

    “娘娘,岚贵人已经死了,以后再也没有吴家的人会出现在您面前让您烦心,您别再生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

    “哼,哀家能弄死她,却没办法将她的影子从湘东儿心里连根拔除,如今又来了一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妖娥子。唉,哀家老了,也管不了那许多了。如意,扶哀家回去吧。”太后突然长叹一声,脸上的神情顿时委靡了不少。

    两人的身影渐渐走出屋子,直到外面再次恢复平静,我才全身虚软的瘫坐在地,内心的惊惧慢慢的袭上来,直欲将我吞没。

    静谧的空间里只余我急喘的声音,我下意识抬头望向郝湘东,他抿着唇,一言不发的盯着我,直盯得我心底发毛。

    一股寒气倏然自后背窜起,我禁不住打了个寒噤,颤着声音道:“阿湘东,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

    真是后悔死了,我干嘛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了个后宫最尊贵的两人都来的时候来,这下听了不该听到的,见到不该见到的,万一郝湘东一怒之下要杀了我,我该怎么办?

    然而我想象的一切都没有发生,郝湘东安静的蹲在我身边,目光含情的望着我,他的神情带着几许伤痛几许迷离,让人为之心酸。

第208章 钳制

    他伸出手轻轻托起我的下颔,神色凄迷的喃喃自语道:“岚儿,再也不要离开我,再也不要离开我。”

    我的心微微一震,瞧他的神情似乎已经将我当成了岚儿。

    我撇开头去,不愿当他眼中的替身,更不愿看到他眼中对岚儿的深情厚爱,那会让我觉得很悲哀,可是他的手却紧紧的钳制着我的下颔,让我动弹不得。

    “阿湘东,我不是……”

    “嘘。”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上我的红唇,示意我别说话,“我在梦里想了一千遍一万遍,每当要触碰到你时,你便突然离去,这一次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了。”

    瞧他眼中闪烁着两簇的火花,我一惊,下意识便想挣开他的钳制。然而还不待我有任何反应,他已经用力将我拉进他的怀里,牢牢的固定着我。

    这样的他是我没有见过的,我害怕极了,用力推他,却怎么也推不动,瞧他越来越幽深的双眸,我急道:“阿湘东,我是小七,你看清楚,我是小七。”

    屋外月亮悄悄藏进了云层里,天边黑沉沉的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空气中隐约传来女子凄凉的歌声,待我凝神细听,却只余秋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我边哭边向前奔跑,冷不防地滑,一个踉跄向地面扑去,我连忙以手撑地,手肘在地面摩擦,一阵火辣辣的刺痛突然由手肘处窜了上来,我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眼泪流得更猛了。

    “连你也欺负我,让你欺负我,让你欺负我。”恨恨地跳起来蹬着地砖,真恨不得将它们踩得稀巴烂,然而心底的委屈与痛苦却并没有因此而有丝毫的消减。

    想到他深情的话语,我只觉得五脏六腑似被撕裂了般,他不爱我啊,他从始至终爱的就是岚儿,他这样爱她,让我情何以堪?

    心痛得无法呼吸,我知道他对我的宠爱完全是凭着这张与岚儿相似的脸,可是心底还是渴望他对我有那么一点点的爱怜,但今夜冷不丁的被他这样*裸的揭穿我的自欺欺人,我顿时觉得天都要塌了,他怎么能如此对我?

    耳边寒风忽啸而过,我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全身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很冷很冷,然而即使再冷,也冷不过我一颗悲凉的心。

    阿湘东,到底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学会放弃,才能懂得惜取眼前人?

    游魂似的回到住处,路经雨轩的屋子时,我不经意的向屋里看了一眼,门虚掩着,心底有些诧异,雨轩为人一向谨慎,怎么睡觉也不关好门?

    伸手想要替她掩紧门,耳畔却响起喁喁低语声,我的心突的一跳,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下意识便躲向一旁,竖起耳朵仔细听起壁角来。

    屋内半晌没有再传来声音,就在我几乎要以为刚才是自己听错了时,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雨轩,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如果皇上真的爱她,他是不会怪罪她的。”

    “可是……”雨轩迟疑的声音传来,“万一皇上要治小七的罪怎么办?我不想害了她。”

    “你放心,我派人盯着呢,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会立即来回禀我,雨轩,都这个时辰还没有动静,想必是没出什么大事,你就安心吧。”这声音对于我来说或许不是很熟悉,可是却让人一听就难以忘记,它的主人就是云秀。

    想起下午时雨轩神秘的态度,我突然觉得周身如浸冰水中,寒意一丝丝的从脚心蹿上来,原来雨轩突然跟我说起西厢偏院的事,是跟云秀串通好的,她们的目的到底何在?

    “姑姑,我真的很怕,小七对我那么好,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我的良心一辈子都会不安的,而且我们明明知道今天是岚贵人的忌日,我还撺掇小七去西厢偏院,万一皇上盛怒之下杀了小七……,天哪,我要去看看。”雨轩惊慌的话语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我连忙闪身要避开她,然而还没来得及避,里面又传来云秀的声音。

    “雨轩,你别去。”云秀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严厉,“我与莲尚义虽算不得熟识,但是我也不会害她,皇上一心记挂着岚贵人,是时候该有人去泼瓢冷水让他清醒清醒了,而小七是最好的人选,她与岚贵人长得神似,就算皇上要怪罪,也会看在相似的面貌上而对小七手下留情。”

    我轻轻扯出一抹冷笑,云秀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真精,她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倘若只是为了将我引去西厢偏院,为何太后会来?依我看,她倒是想借太后的手杀了我。

    雨轩似乎信服了她的话,半晌才道:“这都快黎明了,如果真没什么事,小七应该早回来了,姑姑,我真的很不安啊。”

    云秀拍了拍她的肩膀,叹息的道:“没有什么不安的,如果小七这会儿都没回来,怕是已经被皇上临幸了,你应该为她感到高兴才是啊。”

    屋里久久没有再传来任何声音。

    我不想再听下去,心灰意冷的离开,回到自己屋子里,才“嗤”的冷笑出声,原来今晚的一切都是被有心人设计的,而且还是被我最相信的人算计。

    雨轩,那个初见时略带忧伤的女子,她的算计虽是无心的,可是却已经在我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今后我势必是不会再相信她了。可是要与她绝裂……,想起先前她对我的好,我竟是狠不下心与她绝裂,如果在这座高墙之内,连她都不能再信任了,我还能相信谁?

    今夜的种种让我对爱情友情都失去了信心,今后的日子,我又该何去何从?

    无力的靠在软枕上,侧耳倾听窗外的更漏滴嗒作响,一颗心烦躁极了。一夜之间发生这许多事,让我难以平静下来。

    有好几次我都想冲到雨轩屋里去问她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

    与其知道我在郝湘东心中只是一名可有可无的替身,我宁愿装作不知道,那样我至少还能欺骗自己,郝湘东对我有那么一点真心。

    可如今,我连欺骗自己都不行,郝湘东全心全意爱着的是岚儿。只要想到这个事实,我的心便像被几十个大锤疯狂的砸过,痛得撕心裂肺,痛得肝肠寸断。

    泪无声无息的顺着眼睫落了下来,洇进紫色的被襦,仿佛绽开一朵朵亮晶晶的小花,心底漫上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如果他对我的爱只是对一个影子的怜惜,我又该如何自处?

    窗外,旭日冉冉升起,火红的光芒映透半边天,又是欣欣向荣的一天。

    我知道再过不了多久雨轩便会送早饭过来,于是强打起精神起床,时时提醒着我身为替身的悲哀。

    眼泪又不争气的涌了上来,我仰起头用力将它逼回心底,我不能放任自己这样自怨自艾下去,因为我徐若惜从来就不是个会认命的人。

    脱下这件沾染了他的气息的紫色宫裙,我随手拿起另一件穿上,刚系上赤金绶佩腰带,房门前已响起轻盈的脚步声。

    我的唇角轻轻扯开一抹弧度,不愿让自己的狼狈暴露在她面前,快步走到三角盆架旁,将巾子扔进装有清水的铜盆里,快速拧了一把擦拭着脸上残留的泪痕。

    正在这时,雨轩清亮的声音自门扉处传来,“小七,你起身了么?我要进来了哦。”

    还不待我回话,她已经推开门,清晨的第一束光透过门扉射了进来,她就这样踏着晨曦走进屋子,目光在床榻那边梭巡了一圈,瞧见床上没人,她惊呼了一声,“小七。”

    我站在她身后,看她的身子僵了僵,微抿了唇道:“我在这里。”

    沙哑难听的声音甫一出口,她已惊颤的回过头来,我连忙转过身去避开她的目光,她将手上的托盘搁在梨花木圆桌上,快步向我走来。

    “小七,你的声音……”

    “我没事,想必是昨夜踢了被子受了凉,没什么大碍。”我轻声解释着,不想让她有丝毫的猜疑。

    她似乎是相信了我说的话,缓步踱了过来,伸手覆上我的额头试了试温度,半晌才放下心来道:“还好没有发烧,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不晓得要好好照徐自己,你是御前尚义,身子骨可不能有半点损伤的,否则是不能近御前侍候的。”

    我下意识躲开她的靠近,换了谁两个时辰前知道自己最信任的人算计了自己,也不会毫无芥蒂的接受她的关心吧。

    窗外蝉鸣凄凄,无端勾起满心的伤怀,我叹息一声,绕过雨轩,向梨花木圆桌走去。

    “小七,昨晚……”雨轩吱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故作无事人般回眸瞧她,淡漠的道:“昨晚怎么了?”

    雨轩瞧着我的神情,尴尬的笑了笑,走上前来道:“没事,我今天专程熬了鹿茸百合粥,你尝尝看好不好喝,昨天我瞧着你精神不好,就想着给你补补。”

    她边说边殷勤的取了托盘上的富贵如意图瓷碗,往碗里盛了满满的粥递到我手上,“你尝尝。”

    我瞧了她一眼,她的神色很不自然,心底轻轻‘嗤’笑了一声,倘若我昨晚没有听到她与云秀的对话,现在或许会很感动,然而……

    有时候人真的不能好奇,因为一旦好奇就会想要去知道真相,然而那个真相或许才是自己真正难以承受的。

    就如我,如果昨夜我没有因好奇去了西厢偏远,是否就不会发现郝湘东真正爱的是岚儿,也不会发现雨轩在背后算计我?

    可是一切都为时已晚,我知道了便不能再假装不知道,低下头慢慢的喝起粥来,美味可口的粥进入喉咙却索然无味,可我仍然勉强自己往下咽,直到将一碗粥喝得见了底,我才抬起头来。

    “雨轩,你的手艺越发长进了,看我的嘴都被你养刁了,可是你哪里来的鹿茸,我记得皇上好像没有赏赐过我。”我定定的瞧着她,看她要如何辩解。

    雨轩一慌,连忙移了视线,嚅嚅的道:“小七,肯定是你记错了,上次皇上派人送了很多赏赐下来,其中就有一盒珍贵的鹿茸,不信我去把盒子找来给你看。”

    “是吗?”我站起身来反问道。

    “当然,要不我现在就去拿来给你。”雨轩咬着唇着急的道,身形一转,就要出门去拿。

    我缓缓的扯开一抹笑,拽住她的手臂,见她回过头来才道:“不用了,皇上快要下早朝了,我要去御书房当差了,雨轩,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发现周围的一切的都变得很陌生,陌生到让我怀疑这一切是真是假。”

    雨轩浑身一僵,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我向她投去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转身走向梳妆台匀面上妆。

    镜中的自己因整夜未眠双眼红通通的,脸色也憔悴了不少,我润了润脸,然后开始上妆。

    看着镜中的自己,我突然想起昨夜看到的那个惟妙惟肖的雕像,我狠了狠心,拿起眉笔将那一弯柳叶眉画成了远山眉,我与她的容颜相似是一个改变不了的事实,然而我却可以让自己的神韵与她天差地别。

    “小七。”雨轩惊诧的看着我,瞧着镜中的我,她不安的道:“小七,你的眉画成柳叶眉最好看,今天怎么想到要变换眉形了?”

    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唇角泛上一抹恶意的浅笑,“偶尔换换眉形,会让看我的人感觉不一样。”

    行走在宽敞的廊道上,回想起刚才雨轩诧异的神情,我冷笑连连,人人都知道我受宠是因为与岚儿长得相似,可是谁又知道我心里压根就不屑当岚儿的替身。

    一路行来,所遇宫人皆向我行礼问安,然而在看到我的远山眉时都怔了怔,然后都是默然无声。

    我瞧着他们的失态,心里却突然高兴起来,仿佛是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般偷偷的乐着。

    我知道自己无法取代岚儿在郝湘东心目中的地位,可是我也不会心甘情愿的做一名替身,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把我与岚儿清清楚楚的分辩出来。

    而现在我所要做的第一步,便是从神态举止上让他认清我是小七,而不是岚儿。

    一路穿花拂柳,好不容易走到昭阳宫朱红的宫门前,我却止住了步伐,心底漫上一股近乡情怯的情怀来。虽然自己一直在心底做着心里建设,可是当要面对他时,心里还是有些胆怯的。

    在宫门前徘徊了几圈,眼见时辰将过,我咬了咬牙,心一横便要举步向里走去,恰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沙哑声。

    “莲儿,怎么不进去?里面有老虎?”不期然听到他的打趣声,我身形僵了僵,回过身去。

    只见郝湘东颀长的身影立于华盖之下,初升的朝阳洒在他身上,他浑身似泛着金光,刺得我眼睛微微泛疼。

第209章 神韵

    “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顶 点 X 23 U S”盈盈向他福了福身,借此收敛心中骤然涌上的酸涩。

    曾试想过千万次今早见到他的情形,然而却没有一次是像现在这样充满生疏与隔阂的。我知道经过昨晚,我对他的心真不似之前那样纯粹了。

    他怔了怔,似也料不到我会这样生疏,他几步走上前来扶起我,暖声斥道:“莲儿,朕不是说过在昭阳宫不必对朕这样……”他后半句话在见到我的眉形时倏然顿住,他的脸色也蓦然一变,仿佛见了鬼般。

    “你的眉……”他惊声问道,眼眸深处急速涌上浓烈的不悦来。

    我故意没瞧出他的不悦,笑盈盈的望着他,俏皮的道:“不好看么?我早上起来突然发现我更适合远山眉,怎么样?我觉得很好看啊,古语有云,眉如远山黛,眼如秋波横,我总觉得自己身上少了那么一点柔情,所以就想画画远山眉来弥补弥补。”

    郝湘东严厉的目光直直的逼视着我,我仿若未觉他的不悦,一味的浅笑着,虽然手臂被他拽得生疼,我脸上的笑意也丝毫没有清减。

    叛逆就从此刻起,我会逐渐让他知道我与岚儿的不一样。

    他抿紧了唇,一言不发的松开我,转身大步跨进昭阳宫,我无力的向后退了几步,我知道他在生什么气,这张脸虽然我只动了眉形,可是从神韵上已经不再像岚儿,他从我的脸上看不到岚儿的半分影子,自然是不高兴的。

    可是瞧着他脸色铁青的进了昭阳宫,我的心为何还是会隐隐作痛呢?

    疏朗的阳光自六福如意窗格洒进殿内,在青玉般的殿砖上投下斑驳的影,郝湘东负手立在轩窗前,全身上下笼罩在阳光里,却驱散不了他满身所承载的哀伤。

    我静静的立在大殿的一角,看窗外繁花逝去,看落叶在空中打着圈儿落下,心也开始寂寥起来。

    今年的秋天,萧瑟得特别让人感伤,窗外枯黄的梧桐叶在零落的枝丫上颤巍巍随风飘摇,似不忍离去,不愿离去……

    然而秋风是无情的,带着凌厉的狂狷,毫不留情的席卷而过,最后只剩那光秃秃的枝丫在风中犹自瑟瑟颤抖。

    眼底忽而泪光闪烁,再回首向那抹萧瑟的身影望去,他仍是望着窗外出神,不知此时他眼中看到的景物是否和我一样。

    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了半月有余,自我修了眉后,他便不再与我多说什么,有时候偶然看向我的目光都是带着隐忍的怒气,而怒气之下又藏着挣扎的情愫。

    我知道要让他适应我的改变还需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我愿意等,等他向我真正的徜开心扉。

    殿门忽然被人推开,我连忙敛住满心的伤感,侧头望去,只见陈公公探头进来,朝我招了招手,我低垂了眸将眼中的湿濡逼退,连忙急步朝他走去。

    “莲尚义,忆妃娘娘有急事要见皇上,劳你去通禀一声。”陈公公瞅了一眼郝湘东,悄声对我道。

    “她有什么事?”心陡然一沉,徐清风已经连续好几日来求见郝湘东了,可是郝湘东只以一句“不见”便打发了去,没想到她却不死心,碰了钉子也日日前来求见。

    陈公公苦着脸,怨声道:“谁知道啊,我问她她也不肯说,只哭哭啼啼的非要见皇上,皇上最近最是心烦时,奴才怕他见了忆妃娘娘会更心烦,到时害得咱们挨训可不值了。”

    回眸瞧了一眼郝湘东的背影,我心下已有了计较,“我去看看吧,如果她真有急事,我们就不能不上报了。”

    陈公公的脸色顿时由怨转喜,他侧了身道:“如此便是最好的了,我在这里守着,莲尚义你快去快回。”

    跨出殿门,耀眼的白炽阳光刺得我微眯了眼,转头望向白玉石阶前那株金桂树下站着一道娉婷身影,金桂扑簌簌落了她一肩,越发显得她的身形瘦削憔悴。

    她见我出来,晶亮的眸子骤然黯淡下来,前行的脚步如被针扎似的缩了回去,脸上换上怨恨的神情。

    我缓步步下台阶来到她面前,她的双眼红肿,眼内血丝弥漫,似乎有好几日不得安眠,想起我们还在徐府时,她总是神采奕奕,何曾如此憔悴过?

    “莲尚义,求求你让我见见皇上,凌美人她……”徐清风再也强撑不住,攥着我的手腕哀求道。

    听她前来是为了徐凌舞,我突然想起上次在西翠宫所见的情形,连忙问道:“凌美人怎么了?”

    徐清风咬了咬唇,吱唔着转移了话题,“莲尚义,你让我见见皇上,我要亲自跟皇上说。”

    见她语带隐瞒,我不悦的转过身去,冷声道:“皇上说了他谁也不见。”

    徐清风连忙冲上前来拉着我的手腕,她咬紧了唇,最后仿佛是豁出去般,急声道:“凌美人怀了帝裔,倘若帝裔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当得起吗?”

    徐清风的话穿透冰冷的空气在我的脑海里炸开来,我只觉得整个脑袋轰隆隆的,似有什么东西在分崩离析。

    偶然一次机会,我在陈公公手里翻阅了彤史,徐凌舞只在初入宫那一夜承了宠,没想到就这么一次,她已珠胎暗结。

    可是她进宫已有三月,为何到现在才发现有孕,我记得上次我被贬冷宫时,郝湘东就是带着太医前去西翠宫给徐凌舞治病的,难道吴太医当初没有诊断出来?

    而且那日我亲眼瞧见徐凌舞下身血迹斑斑,倘若她真的有孕,那时为何会见红?

    “你骗人。”我几乎是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一个多月前,我还看到凌美人来月信,她怎么可能会怀上帝裔?”

    徐清风仿佛没料到我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怔怔的瞧着我,忽而诡异一笑,道:“一个月前是一个月前,凌美人的身孕尚不足一月……”

    “那更是笑话了,凌美人身处冷宫,她又怎么会怀上帝裔的,忆妃娘娘,还请您不要信口开河,害了凌美人。”不知为何,我下意识不愿相信徐凌舞怀的是郝湘东的孩子,她已经被打入冷宫了,郝湘东怎么可能会去临幸她?

    徐清风的脸瞬时便涨成猪肝色,她恼怒的瞪着我,“随你信不信,总之吴太医已经替凌美人把了脉,确实是喜脉,莲尚义,你不过是个卑贱的奴婢,有什么资格对凌美人评头论足,你不要仗着皇上宠你,便能无视尊卑。”

    心就像被刺猥蛰了一下,泛起轻微的疼痛,倘若徐凌舞肚子里的孩子当真是郝湘东的,那么……“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回禀皇上。”

    全身的力气仿佛在瞬间便抽离,我脚步虚浮的向御书房行去,推开殿门时,陈公公担忧的望着我,在他浑浊的目光中,我看到自己的脸色很难看,难怪他会担心。

    “莲尚义,你这是……”陈公公偷眼瞧了下外面站在金桂树下的徐清风,大概是以为徐清风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才让我如此伤心。

    我摆了摆手,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然而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涌上眼眶,在眼睛里直打着转。

    虽然明白身为帝王临幸妃嫔是平常事,可是后宫佳丽无数,他为何独独选择临幸她?

    近得御前,郝湘东已经端坐在镂金龙椅上,正神情专注的看着手中的奏折,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他头也没抬的道:“什么事?”

    我怔怔的看着他,这一刻我们离得很近,近到我只要伸出手便能触碰到他,可是阿湘东,为什么我总觉得离你越来越遥远了呢?

    他似乎不耐烦了,边抬起头边严声道:“到底什么事?”

    我连忙俯下身去,眼中的泪悄然滑过脸庞,滴向那光可鉴人的金砖地板上,在地板上洇出一朵朵水亮的小花,我清了清嗓音道:“启禀皇上,西翠宫凌美人有喜了。”

    空气中突然似有冷流掠过,郝湘东手执奏折的手僵住,奏折便无力的坠了下来,重重的跌在地上,发出“啪”一声沉重的响声。

    仿佛是被这声音惊了般,他跳起来,额上青筋直冒,轩眉凌厉扬起,冰冷的话语从他的薄唇里一字一字吐出,“该死,朕从未召幸过凌美人,她怎么会有孕?”

    听了他斩钉截铁的话语,我不知道心里是喜是忧,低声道:“凌美人身处冷宫,倘若皇上未曾召幸她而有身孕,她是绝不敢张扬出来的。”

    郝湘东蓦然变了脸色,大步从御案后绕了出来,愤怒的瞪着我,扬了声调道:“你的意思是那孩子就是朕的了?”

    “是与不是皇上心里最是清楚。”我漠然回道,心底却划过一丝浅浅的疼痛,徐凌舞没有那胆子敢在后宫给郝湘东带绿帽,除非她想让徐家上下百余口人为她陪葬。

    郝湘东怒极反笑,冷睨着我笑道:“好,好,好,你们徐家一个个都长出息了,朕倒要去瞧瞧她是真有孕还是假有孕,来人,备御辇。”

    陈公公早已察觉到郝湘东动了怒,得了令便飞也似的出去叫人准备御辇了。

    他大步从我身前走过,明黄刺金九龙袍在我裸露在外的手腕上撩过,带起一股轻微的疼痛,我闭了闭眼睛,怆然的将泪咽回心底。

    他是一国之郝,临幸他的后妃无可厚非,我为什么要在意?

    颤抖的站起来,眼中已不复有泪,只是心底的痛却丝毫未曾稍减,徐凌舞不可能借假怀孕出冷宫,她与徐清风最大的不同便是城府极深,如此能轻易戳穿的借口她是不会用的,那么她就是真的怀孕了。

    可是徐清风说她有孕不足一月,那么便是……

    难道是郝湘东得知岚贵人逝世的那一夜?

    思及此,我蓦然睁大双眸,眸中有些什么在逐渐消失,怔怔的瞧着洞开的殿门,心也似空洞起来,踌躇了一下,我急步追了上去。

    倘若郝湘东因思念岚贵人而去了冷宫,倒确实会让徐凌舞有了可趁之机,可是她们怎么会盘算得如此精细?

    如此看来我还是小瞧了她们的能耐,这昭阳宫中定有她们的眼线,否则她们怎么能知道郝湘东心情不好,又怎么会恰到好处的在冷宫等候郝湘东的到来,并且在这万分之一的机率下得逞。

    踏出大殿,秋日的阳光带着一丝暖意铺洒在我身上,然而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只觉得一颗心似乎坠入无底深渊,凉得让人阵阵心寒。

    我下意识朝那株金桂树望去,只见徐清风与郝湘东并排站着,她低泣着说了几句话,郝湘东宽慰了她两句,然后大步向宫外走去。

    徐清风擦了擦眼角的泪,似乎察觉到我的所在,遥遥向我看来,朝我露出一抹得意的笑,然后才快步跟随郝湘东离去。

    过早的萧瑟在冷宫表现得淋漓尽致,枯黄的落叶随着秋风在半空中打着转儿,不多时便又颓然坠落下来,平添了几分伤怀。

    郝湘东带着吴太医,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西翠宫,看门的婆子似乎从未曾得见天颜,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请安的话都断断续续说得不完整。

    郝湘东一脚撂开了她,大步向正殿走去,钥儿早已闻了风声跪在殿门前接驾,柔弱的模样再也看不出先前的嚣张。

    郝湘东冷睨着她,寒声道:“你家主子呢,为何不出来接驾?”

    钥儿颤抖了一下,抖着唇道:“美人身子不适,正卧榻休息,奴婢这就去叫醒她。”说罢便要起身去叫。

    郝湘东大手一挥,“不必了,朕进去瞧瞧她。”说着带着吴太医从容的进了殿。

    殿内尘埃满布,入眼皆是一副萧条的景象,步履过处,惊起一片细尘,郝湘东皱了皱眉头,一言不发的进入内殿。

    内殿的摆设简单至极,一个大圆桌,两张椅子,纱幔空落落的随风飘荡,平添了一股萧瑟之气。

    绕过一道寒梅齐放的镂空屏风,入眼的便是一张大床,床上罩有素色床幔,隐隐约约间能看见床上隆起一个小包,那便是徐凌舞了。

    她似乎一点也没察觉到我们的到来,仍侧着身兀自睡得香甜,空气中隐隐泛着一股幽香,将殿外那股霉味驱散了不少。

    钥儿见徐凌舞一点也没有醒来的迹象,神色丕变,边慌张的解释边靠近床榻,“皇上恕罪,美人最近身子乏,总是吃完饭就睡,奴婢这就去叫醒她。”

    郝湘东冷眼瞧着,自鼻腔里哼一声,钥儿吓得全身抖了一下,快步走过去,小声的道:“美人,美人,皇上来了,您醒醒啊。”

    徐凌舞咕哝了一声,拂开钥儿的手,继续睡着,钥儿慌张的回头瞅了一眼郝湘东,见他脸色不好,吓得又回过头去,继续喊徐凌舞,“美人,皇上来了,您快起身接驾。”

    徐凌舞侧过身来,媚眼半睁的瞅着钥儿,嘀咕道:“钥儿,你又来吓我了,我已经被打入冷宫,皇上怎么会来?”

第210章 身孕

    话音刚落,似乎察觉到屋中还有其他人,她迷迷糊糊的朝这方瞅了一眼,顿时吓得坐了起来,慌慌张张的下了床,连鞋也徐不得穿,抖着声音道:“嫔妾参见皇上,不知皇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皇上恕罪。www.uu234.net”

    郝湘东的脸色本来还铁青着,可是瞧徐凌舞这番模样,他似动了恻隐之心,向前一步扶起她,暖声道:“是朕来得突兀,你身子不好,回榻上躺着吧。”

    徐凌舞感动的瞅着郝湘东,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花,她楚楚可怜的道:“皇上还记挂着嫔妾的身子,嫔妾已经知足了,怎敢再失了礼数?”

    她嘴上虽这样说,还是在郝湘东的搀扶下回到床榻上躺好,郝湘东向吴太医使了眼色,吴太医便屈身上前,恭敬的道:“小主请伸出手来。”

    徐凌舞忐忑不安的瞅了一眼吴太医,郝湘东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她这才挽起衣袖,露出一截白玉般的藕臂来。

    吴太医很快诊完脉,又问了些话,徐凌舞一一答了。半晌,他站起来向郝湘东长长的作了的揖,喜道:“皇上大喜,凌美人怀有不足一月身孕,因为母体孱弱,所以这脉象才会特别的明显。”

    郝湘东微蹙了眉头,脸上并不见丝毫的欢喜,吴太医见他这样,只得噤了声束手立于一旁,徐凌舞脸上本来带有喜色,可瞧郝湘东如此反应,也微敛了神色。

    空气似乎在这一刹那凝结,不知道是谁低咳了一声,才打破了此时诡异的安静,徐清风连忙俯下身子道:“臣妾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郝湘东微抿了唇,目光严厉的扫向她,见她不安的垂下头,他才略带讥诮的道:“喜从何来?”

    一句话问得徐清风哑口无言,她瞅了一眼徐凌舞大变的神色,身子也不安的颤抖起来,吱唔着道:“皇上,那是……”

    郝湘东没让她把话说完,挥了挥手,寒声道:“除了莲尚义留下,其他人都退下。”

    我怔怔的看着郝湘东的背影,不明白他特地将我留下是何缘故,身旁的人陆陆续续的退了出去,我呆呆的站在一旁,此时徐凌舞已抬起头来,她满眼含着泪,哀伤的道:“皇上为什么不高兴?这是您的孩子啊。”

    郝湘东大手一挥,床幔扑簌簌落了一床,也将徐凌舞笼罩在内,他目光凌厉的射向徐凌舞,恨声道:“朕的孩子?朕这一个月以来何曾碰过你?”

    徐凌舞似乎受了极大的污辱般,她抬起头来怔怔的瞧着郝湘东,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般不停的滚落,她哀凄的道:“皇上难道忘了么,九月十二那天晚上,您喝得醉醺醺的来到冷宫,对嫔妾说这辈子再也不让嫔妾受委屈,然后…然后……”

    她咬着唇,苍白的脸上晕染上一抹红晕,娇羞的垂下头去。

    我全身一震,眼眸倏然撑大,九月十二,正是我夜探西厢偏院那天,可是那晚郝湘东明明与我在一起,又是何时临幸了徐凌舞?

    郝湘东也浑身一震,似乎想起什么来,目光慢慢变得柔和,他苦笑一声,道:“原来那晚是你陪着朕,是朕误会你了。”

    听见郝湘东承认那晚的事,我的心突然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揪住,痛得喘不过气来,眼中的泪急速涌了上来,原来那晚他最后来了冷宫。

    徐凌舞破涕为笑,含情脉脉的凝视着郝湘东,深情无悔的道:“皇上刚才的样子吓死嫔妾了,嫔妾一心一意都放在皇上身上,又怎么敢以假乱真来欺瞒皇上,皇上真是错怪嫔妾了。”

    郝湘东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你如今有身子了,再也不能住在这冷宫,朕即刻让人把柔福宫收拾出来,你搬回去住吧。”

    徐凌舞闻言一喜,突然又蹙紧娥眉,不安的道:“嫔妾御下无方,促使宓儿犯下大错,害得晨嫔姐姐的孩子没了,嫔妾实在没脸见她,又怎能再搬回柔福宫居住。”

    郝湘东皱紧了眉,不悦的道:“你不用徐虑这些,朕让你搬回去住便搬回去,谁有怨言就让她来找朕。”

    徐凌舞这才松了口气,我瞧着他们这么和谐的一幕,心底微微泛起酸涩,徐凌舞果然不是善与之辈,还未出冷宫,便将今后的阻碍扫平。如此看来,以后的日子怕是不能平静了。

    独坐太明湖的湖心亭内,凭栏远眺,湖中残荷迎风飘摇,将这抹秋色添了几许悲伤。

    那日徐凌舞以正三品贵嫔之位重回柔福宫主殿佳仪殿,郝湘东用御辇亲自将她送回去,以示对她的重视,一时间在后宫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犹记得临出柔福宫时,徐凌舞借口将我拉过去,在我耳边轻语道:“徐若惜,你一定很好奇我是怎么将皇上引去冷宫的吧,不妨回去问问你的好姐妹。”

    她的话如惊天炸雷般炸得我头晕目眩,抬眸瞧她,她正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我突然忆及那晚的事,心底一阵凉过一阵。

    “莲尚义当真是悠闲人啊,后宫忙得人仰马翻,你却有时间在这里偷得浮生半日闲,可见皇上真是疼你疼得紧啊。”身后传来一道柔弱的女声,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来者是谁。

    “奴婢参见绯小主,小主吉祥。”侧身站起来,我向来人恭敬的福了福身。

    绯小媛咯咯的笑开来,上前一步搀扶起我,打趣道:“我怎么敢受莲尚义的礼,起来吧。”

    “谢小主。”我站直身子,目光掠过她绝美的小脸。绯小缓是第一届选秀进宫的,今年二八芳华,据说颇得圣宠,可近来郝湘东因国事冷落后宫,将她也一并冷落了,她说话带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绯小媛笑吟吟的撇开目光,向那波光粼粼的湖面望去,若有所指的道:“如今这后宫啊,真是变幻莫测。原以为凌美人会在冷宫里幽居一辈子,可转眼她就带着身孕出来了,莲尚义深受皇上宠爱,可这肚子也忒得不争气了些。”

    素来便知绯小媛说话刻薄,可冷不防被她指责,我也气得脸涨得通红,如今这后宫估计是谁都在看我的笑话吧。

    之前谁都知道郝湘东是因为我才不临幸后宫嫔妃,可是近水楼台,我却没有拢络住郝湘东的心,反而让遥在冷宫的徐凌舞有机可趁,估计这些嫔妃茶余饭后没少笑话我。

    “小主所言差矣,凌美人已经晋位正三品贵嫔,该是凌贵嫔才是。”我按压下满腔的气愤,怒极反笑道。

    她也不恼,仍是一副柔顺的样子,“对对对,我怎么忘了,贵嫔姐姐的肚子真争气,不过宠幸了一次便喜得帝裔,我听说贵嫔姐姐能得皇上宠幸,还是你房里的丫头牵的线呢,唉,身边出了这样一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任谁心里也不好受吧。”

    我的心狠狠一震,脸上却不动声色,微笑道:“有劳小主费心了,奴婢最是信得过身边的人,她绝不会背叛我的。”

    绯小媛扭过头来,定定的瞧着我,直到瞧得我心慌,她才莞尔道:“莲尚义相信身边的人是好事,可是别人未必领你这份情,否则她明知道你与皇上深情缱绻,又怎么会暗中将皇上引向曾经想要*你的人?”

    我被她的话逼得无所遁形,这些日子我一直不愿搭理雨轩,便也是疑心她背着我搞这些小动作,可是心底终究是不愿承认我是如此小心眼的人,现在被绯小媛字字如刀的揭露开来,只觉得一颗心顿时便伤痕累累,竟是再也逃避不了。

    这个世上,思思终是只会有一个。

    绯小媛见我久久不答话,忽而语重心长的道:“莲尚义是个明白人,心底怕也是揣着几分怀疑的,我也不做那挑拨是非的人,只是望莲尚义多多留心身边的人,可别到时敌我不分,这后宫啊,最缺的便是真心。”

    她的话让我悚然一惊,抬起头看向她,她却已经转了眸,全身上下皆笼罩在湖面氤氲而起的雾气中,让人看不真切,只觉得她身上那抹轻愁越发的浓郁了。

    我亦回首望向湖面,天空不知何时已下起了小雨,细如毛尖的雨丝织成一片轻柔的网,缠缠绵绵坠入湖中,让人心中不仅起了悲凉之感。

    “只要相信,哪里都会有真心,小主觉得后宫没有真心,那是因为您不曾以真心示人罢了。”或许是她身上笼罩着挥之不去的轻愁引起我的共鸣,我才会说出此番以下犯上的话。

    原本以为她会恼羞成怒,可是她却什么也没说,微微闭上双眼,倾耳听着雨声,半晌才带着追忆似的道:“真心?在我进宫那年便已经没有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其中却含着几多辛酸与哀愁,或许在这后宫,真心真的只是天边的浮云,看得见摸不着。

    我怔怔的看着她寂寞的背影,在这座深宫里,这些如花般的女子用强势伪装起自己,不让别人探得内心丝毫软弱,可是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她们对着镜中逐渐憔悴的自己是否还能再伪装?

    “你可知道九月十二那天是什么日子?”我正想着心事,耳畔突然传来绯小媛的声音。

    我抬头望向她,下意识的摇头,“奴婢不知。”其实我是知道的,那晚云秀曾说过那是岚贵人的忌日。可是不知为何,我并不想让绯小媛知道。

    绯小媛双眸中蕴含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她恬静的道:“那是岚贵人的忌日,去年的今天,岚贵人在冷宫暴毙,皇上心痛万分,曾下旨彻查岚贵人的死因,后来却不了了之,所以这一天,才成了皇上心里永远的痛。”

    “小主为何要跟我说这些?”我冷静的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些陈年旧事。

    “呵呵。”绯小媛轻笑开来,眉睫上似乎都染上笑意,顿时将眼底那抹晦涩掩得无影无踪,“是啊,我为什么会跟你说这些呢,你可知九月十二那晚,有人唱着岚贵人生前最爱吟唱的《菩萨蛮》将皇上引去了冷宫,而凌贵嫔便是那晚得了皇上的宠幸。”

    《菩萨蛮》?原来那晚在耳畔缭绕不散的曲子便是《菩萨蛮》,我不得不承认徐凌舞是聪明的,知道利用岚贵人生前最喜欢的曲子将郝湘东引去冷宫,从而顺利回到后宫。

    无声轻叹,原来只要与岚贵人相关,郝湘东便会不徐一切的沉迷下去。

    秋雨绵绵无绝期,绯小媛在贴身宫女的搀扶下,身姿婀娜的离去,她离去前说了一句话,让我倏然心惊。

    “我看得出来莲尚义对皇上有情,可是为什么你不干脆学了凌贵嫔,在后宫争得一席地位呢?你是明白人,与其期盼帝王的爱情,不如牢牢抓住权势,这世上,唯有权势才永不会背离你。”

    绯小媛的一席话字字如针,直刺进我已然薄弱的心房,我突然忆起当初进宫的原因,不也是冲着那至高无上的权力而去的。

    可再看看如今的自己,为情所困,斗志日渐消磨,明明知道徐凌舞回到后宫便不会再放过我,我却任随自己消沉下去,这无疑是将自己往死路上推啊。

    如今在后宫,我不过是仗着郝湘东对岚贵人的留恋才得以安全无虞,倘若有朝一日,郝湘东不再护我,那我在这步步惊心的深宫里怕是再难存活一日。如果命都没有了,我又拿什么去爱他?

    神台骤然清明,我才明白之前的自己有多糊涂,如若今日不是绯小媛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不知道还要糊涂到什么时候,看来是时候该让自己振作起来了。

    回到御书房,远远的便见到陈公公带着三四个小太监匆匆向这边行来,我瞧见那些小太监手里捧着江苏织造坊贡上来的最新缎料以及时新的钗饰,神色一黯,立即又笑逐颜开。

    “陈公公,您这是要去哪里啊?”

    陈公公见是我,立即便苦了一张脸,向那几个小太监挥了挥拂尘,小太监立即领命下去了,他凑近我,一脸八卦的道:“这是皇上赏赐给凌贵嫔的,据说前几日凌贵嫔说衣料粗糙伤了她的肌肤,万岁爷便惦记着,今天江苏织造坊刚送来的缎料,太后娘娘那边还没过目,就让先送去给凌贵嫔选,唉,万岁爷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自从把凌贵嫔从冷宫接回来,便对她言听计从的,依我看啊,凌贵嫔要是诞下皇子,中宫那位置怕就是她的了。”

    陈公公的话让我悚然一惊,压低声音道:“皇上这样说么?”

    “嘿。”陈公公一脸激动,左右瞧了瞧,见无人注意到我们,他才继续道:“皇上这些日子夜夜宿在柔福宫,后宫里谁不这样猜测,再说了,前儿个晨嫔怀了帝裔,皇上都没这么在意过,如今看这趋势,怕是*不离十了。”

第211章 炙手可热

    我的心微微一颤,中宫虚悬三年,郝湘东一直坚称那位置要留给自己的挚爱,所以不管太后与朝臣如何软硬皆施,他都未曾动摇过。顶 点 X 23 U S

    而如今看他在意徐凌舞的程度,那中宫主位怕是非她莫属了。

    “哦,凌贵嫔自是有福之人,对了,皇上现在在何处?”没想到短短几日,徐凌舞已经成了中宫人选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好在我已经清醒过来,否则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皇上下了早朝便直接去了柔福宫,凌贵嫔最近害喜害得厉害,非得要皇上陪着才能吃进东西,皇上拿她没辄,只好日日过去陪着,还让我把奏折拿去柔福宫批阅,看这样子,皇上是打心眼里宠凌贵嫔了。”陈公公小声道,言语之间有意无意的流露出郝湘东对徐凌舞有多宠爱。

    我的心微凛,脸上却不流露分毫,自他手上接过奏折,微笑道:“我替公公拿些吧。”

    跟随陈公公进了柔福宫,心里还是有几分胆怯的,这些日子以来,我与郝湘东虽同处御书房,然而却再也没有之前那样的欢声笑语。

    他常常一上午都埋首在成堆的奏折中,偶尔休息时,他也是站在轩窗前,目光透过窗外黄灿灿的枫林投放在遥远的一个点上。

    然而即使他再不愿意看我,我背过身去时也能时常感觉到他的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我身上,当我转过身去,他又若无其事的垂下头认真的批阅着奏折。

    我知道他还不能接受我的改变,但我却是铁了心要做自己的,不管他心里把我当成谁的替身,我只想做我自己,并且不会为了任何事而让自己委曲求全。

    佳仪殿内,暖气融融,芬香袭人。

    百合窗叶下,郝湘东侧坐在软榻上,低着头神情专注的剥着手中的蜜橘,橘皮的清香馥郁芬芳,将他脸上坚毅的棱角柔和了不少。

    徐凌舞温顺可人的依在他怀里,好一幅郎情妾意的缱绻画面。

    我低垂了眸,将眼中的涩意逼回心底,倘若来时我还抱着郝湘东可能是基于对子嗣的期盼,才对徐凌舞百依百顺的想法,那么此时亲眼见到他们恩爱的场景,便只能说明我的想法有多愚蠢。

    因为我在郝湘东脸上没有看到半分为难或是勉强,他是真心实意的想陪在徐凌舞身边,没有一点虚假作态。

    那双向来执笔的修长大手此时正小心的清理着橘肉上的茎,待清理好后,他掰开橘子,将其中一半搁进徐凌舞手里,徐凌舞耍赖的塞回他手心,娇声道:“臣妾要皇上亲手喂我嘛。”

    郝湘东伸出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宠溺的道:“瞧瞧你这懒样子,都被朕宠得不像话了。”话虽是如此说,他还是取了一瓣橘子放进徐凌舞嘴里。

    徐凌舞咯咯笑着将橘子含进嘴里,咀嚼了一下,突然微眯了眼睛,脸皱成一团,郝湘东见她如此,连忙问道:“怎么了,不好吃么?”

    徐凌舞摇摇头,又嚼了嚼,酸得眉头都皱在一起了,半晌才吸着气道:“好吃,就是太酸了。”

    两人如此旁若无人的亲密落在眼里,我的心就如那被搁在果盘里的橘子,又酸又涩又苦。恰在此时,郝湘东似乎察觉到身旁有人,目光扫了过来。

    瞧见我时,他眼底迅速掠过一抹流光,平静的回过头去,对徐凌舞道:“既然觉得酸就别吃太多,当心伤胃。”

    徐凌舞此时也看到了我,她眼波一转,突然伸手勾着郝湘东的脖子,在他脸颊上响亮亮的亲了一记,暧昧的声音顿时回荡在静谧的空间里,她巧笑道:“臣妾多谢皇上关心。”

    郝湘东的身形突然一僵,手下意识便要去扯徐凌舞勾着他脖子的双手,然而目光在触及我时,却硬生生的止住,反手将徐凌舞搂得更紧了。

    我瞧着这一幕彻底僵住了,徐凌舞怎能如此不徐羞耻,在大庭广众之下郝湘东,而郝湘东不仅没有推开她,反而将她搂得更紧,难道郝湘东真的为她动了心?

    陈公公尴尬的扯了扯我的衣袖,示意我将奏折放下便一起出去,我心底一片怆然,神情悲怆的把奏折放在书案上,刚转了身,徐凌舞甜美的声音再次传来。

    “皇上,臣妾突然觉得全身乏力,腰酸背疼的,能不能劳您的御前尚义替臣妾捏捏肩?”

    我全身一震,难以置信的瞪着她,她也正不闪不避的看着我,眼底那抹恶意的笑越来越明显,我知道,她是想要羞辱我。

    郝湘东瞧都未瞧我一眼,一味的宠溺道:“也好,朕去看会奏折,莲尚义,你就好好侍候凌贵嫔。”说罢拍了拍徐凌舞的肩,站起来向书案走去,擦身而过时,他脚步顿了顿,终是不着痕迹的向前走去。

    那一刻,我几乎能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原来爱上一个人是这么辛苦的事,会受不了他一点冷落。

    “莲尚义,本宫就有劳你了。”耳畔传来徐凌舞语带讥讽的声音,我僵了僵,敛了神色,趋步向她走去。

    软榻很矮,她又坐得离我很远,我必须躬着身屈着膝才能够得着给她按摩,如此我便很费劲,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已经全身酸软、头晕眼花起来。

    柔和的光线下,徐凌舞脸上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她端坐在软榻上,指使我给她按捏肩膀,时不时吆喝一声手重了,或是手轻了,我碍着郝湘东在身后,强忍着不发作,依着她的吩咐轻柔的替她按捏着。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竟似下得没有尽头,我失神的望着窗外绵绵细雨注入草圃内,瞬间便没了踪影,心也在此刻荒芜起来。

    耳边突然传来徐凌舞的惊呼声,我还未反应过来,徐凌舞已经直直的向榻边倒去,而在她的头却已然的向矮几上的果盘撞去。

    那果盘里放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倘若她撞上去,那后果不堪设想。

    说时迟那时快,我快速伸出手拽住她在空中乱舞的手,借力使力将她往边上一拉,然而就在我将她拉向一旁时,我清楚的看见她眼底蕴上浓厚的恨意及恶毒的笑。

    小腹被她的狠狠踢了一脚,我本已全身无力,被她一踢便直直的向那把水果刀栽去,我仓皇尖叫一声,双手下意识向那果盘推去。眨眼功夫,我已经跌撞在矮几上,身子顿时萎顿的落在冰冷的地砖上,手心传来灼热的刺痛。

    脑子里嗡嗡作响,心有余悸的看着被我掀翻在地的果盘和那把明亮锋利的水果刀,我的心顿时一松,这张脸算是保住了。

    头一阵晕眩,我似乎听见谁在焦急的唤我,下一刻身子便跌进一副温暖的怀抱,熟悉的龙涎香瞬间便将我包围,心底奇异的安宁下来。

    “皇上,都是臣妾不好,臣妾一时犯困,才害得莲尚义为了救臣妾受了伤,都怪臣妾早不睡晚不睡,偏偏此时犯了困。”耳边响起徐凌舞假惺惺的哭泣声,我很想冷笑,但是疲累的身心竟连一个冷笑都扯不出来。

    “不关你的事,你好好养胎,朕送她回去。”郝湘东的声音里夹杂着一抹隐忍的怒气,只是不知道这怒气是冲谁而来。

    耳畔还残留着徐凌舞略带惊惶的声音,然而郝湘东理都没理她,打横抱起我,大步向殿外走去。

    自郝湘东的臂弯望去,徐凌舞俏丽的脸上挂着仓皇的泪珠,眼底急涌着浓烈的怨恨,我心一惊,移了眸光。

    殿外,秋风夹杂着雨丝扑面而来,他仿若未觉,俊脸绷得紧紧的,就如天边那抹暗沉的黑云,正酝酿着未知的风暴。

    一众宫人见他抱着我出来,都微微吃了一惊,可毕竟是御前侍候的,瞬间又恢复淡定,只忙碌着举起华盖大步追上郝湘东的脚步,安静的随他一起向昭阳宫走去。

    窝在他的怀里,我寻了个舒适的位置闭上眼假寐,龙涎香的幽香密密的包围着我,让我感觉很安心,即使知道这样被他明目张胆的抱回昭阳宫,会引起很大的风波也徐不得了,因为我的心是那么迫切的想要他的靠近与温柔。

    被他抱回昭阳宫御书房内,他毫不温柔的将我扔进平日供他休息的软榻上,他挥退了一干宫人,神情冷冽的瞪着我,我知道他此时正在气头上,可是却不知道他在气什么?难道是因为我笨手笨脚差点让徐凌舞摔伤?

    一想到他生气是因为徐凌舞,整颗心便盈满委屈,紧闭上眼仍是止不住那股热流,直到感觉两颊凉凉的,我才知道自己哭了。

    空气在这一刻凝滞,我仿佛能听见自己流泪的声音,细微的,就如窗外那场绵绵不绝的秋雨,带着轻愁悄无声息的洇进软榻上明黄的缎被里,在缎被上开出一朵又一朵炫丽的水花。

    我知道此刻自己不该哭,可是眼泪似屋檐上那不断坠下的水珠一般,止也止不住。

    郝湘东在软榻前焦躁的来回走动着,全身上下张扬着的怒火似乎要把御书房焚个干尽,见我泪流不止,他终是无奈的叹息一声,走上前来在我身边坐下。

    “小七,朕到底该拿你怎么办?”他的语气中带着一抹让人闻之心酸的疲惫,仿佛这些日子以来,不仅仅是我在受着内心的煎熬,他也同样感同身受。

    他的话让我吃惊,怔怔的望着他,竟连眼泪都忘了流了,他再次叹息了一声,伸出修长的食指,轻柔的替我揩干眼角还挂着的泪珠。

    “阿湘东……”颤着声音唤他,却突然觉得这个称呼好陌生,因为自那晚之后,我便再也没这样唤过他。

    他的眼底蕴上一抹久违的笑意,轻刮了刮我的鼻子,打趣道:“不再疏离的唤我皇上了?”

    我的心悠悠一颤,原来他是知道的,低垂了眸,我带着赌气的意味涩涩的道:“您是九五之尊,我不唤你皇上唤你什么?”

    “唉。”他站起来,转身向一旁的琉金镂空雕花紫檀木柜走去,从中拿了一个碧绿的小瓶又走了回来,苦笑道:“小气的家伙,你可知道这些日子你与我闹别扭,我心里也不好过。”

    怔愣的瞧着他,明明是他不爱理我,怎么现在倒怪起我来了?

    郝湘东无端又叹息一声,温柔的牵起我受伤的手,仔细检查着我的手伤,此时我方才觉得手心已疼的麻木,低头看去,只见一道狰狞的血痕爬满整个手心,干涸的血迹上又添了新的鲜血,汩汩流出,煞是骇人。

    郝湘东心疼的拿着锦绢为我清理伤口,他的动作再轻柔,我也疼得“咝咝”直吸冷气,他边擦拭着不断冒出的鲜血,边心疼的抱怨道:“明知那里有刀,你还往那边撞,平日不是挺机灵的么,怎么那时就不灵光了?”

    瞧他紧张的样子,我突然觉得这伤算是伤得值了,微笑道:“凌贵嫔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我焉有看着她出事的道理,更何况那时就我在她身边,倘若帝裔出了什么问题,我又怎么担当得起?”

    郝湘东的眸色逐渐深沉,他抬起头来凝视着我,叹息道:“你有这份心就行了,何必以身犯险,你可知伤在你身疼在我心的道理,以后可不许再这样鲁莽了,知道么?”

    我的心突然像吃了蜜糖般,甜丝丝的,倾身过去讨好似的搂着他的脖子道:“只要阿湘东还心疼我,就算让我受点伤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脸色微红的将我缠在他脖子处的手拿了下来,板着脸道:“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你怎能如此轻视,以后没我的允许,不准再为任何人以身挡刀,记住了么?”

    我柔顺的答应下来,其实我何尝想为徐凌舞挡刀,而是她本来就有心算计我,只是没想到到头来她聪明反被聪明误,给了我与郝湘东解开心结的契机。

    想到她忿恨的表情,我的心微凛,徐凌舞对我的恨已经到连腹中孩子都不徐的地步了,看来今后我要万分小心,绝不能再与徐凌舞单独相处,否则帝裔出了什么事,我是绝对担当不起的。

    抬眸凝视郝湘东,他正拧开碧绿色的瓷瓶,一股幽香自内窜出,很是好闻,他倒了些白色药末在我的伤口上,我只觉得那处火辣辣的疼瞬间便被一股清凉所取代,再不似先前那样疼了。

    “你的手在结痂之前不要沾冷水,重活也交给别人去做,好好养伤知道么?”郝湘东将那瓷瓶放到矮几上,敦敦嘱咐道。

    我莞尔一笑,温柔的道:“谢谢阿湘东,你不用担心,我皮粗肉厚,几天就能恢复,以前我还受过比这更重的伤。”

    忆起前生,我曾为了乐意生生锯断双腿,那是怎么样煎心的痛楚,我最后也一样忍了下来。

    思及那血淋淋般的往事,我缓缓摇了摇头,怎么在此时想起这样不堪的往事来了呢。将那涩苦的记忆强行压回心底,我抬头深情的凝视着郝湘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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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缘浅:亿万宠妻介绍:
都市的夜从来不乏灯红酒绿和灯光靡闪。她是来自普通家庭的小白领,他是身价百亿的亿万总裁。两个来自不同的世界的人相遇,会发生什么火花?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真的会重演吗?爱情不是物质,只看爱的够不够深。情深缘浅:亿万宠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情深缘浅:亿万宠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情深缘浅:亿万宠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