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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缘浅:亿万宠妻全文阅读

作者:括剑灵     情深缘浅:亿万宠妻txt下载     情深缘浅:亿万宠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2章 用意

    我笑了笑,“思思,你回栖凤阁去,我昨晚让你缝的衣服你还没缝好,回来我要看到衣服。www.uu234.net”

    不管大夫人的用意为何,我绝不能让思思跟着一起去受罪,我一个人或许还能逃脱。

    “七小姐!”思思跺跺脚,急切的望着我。

    我伸手搭在她肩上,用力一握,“不准偷懒,否则我绝不轻饶。”说完转身向大夫人欠了欠身,“大娘,那我跟三姐这就起程了。”

    大夫人满意的笑道:“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我淡淡一笑,转身潇洒的向大门走去,来到府外,门前停了两抬轿子,一抬青布轿帘,一抬深蓝绸缎轿帘,我犹豫了一下,走到青布轿帘的轿子旁弯身进了轿。

    她到底是何时向我下的药?粥!不可能,徐清风也喝了粥的,那是什么时候?

    “你回去跟大夫人说,在下多谢大夫人成全。”一道年轻的声音响起,语气中不卑不亢,让人很难想象,拥有这样的声音的人会是这样的卑鄙无耻。

    “奴才谢过孟公子的赏钱,那奴才先回去复命了。”轿夫欣喜的声音贯穿我的耳膜,我知道我已经被大夫人卖了。

    真是可笑,昨天我还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能卖了徐清风,没想到到头来却是她们将我卖了。

    我来不及再想什么,只知道要逃,我不能让孟公子毁了我的清白,那是我唯一拥有的东西。

    因为这不仅仅是清白,还有……

    我所剩不多的尊严。

    沉重的脚步声似催命符般,一下一下的撞击在我心上,我强撑着自怀里摸出匕首。

    这匕首还是徐临凰临走时送给我的,他总会摸着我的头笑话我:“傻丫头,你为什么老喜欢往外跑?真正的大家闺秀是足不出户的。”

    这话换了别人说,我铁定跟他急,可是从最包容最疼我的大哥嘴里吐出,却别有一番溺爱在里面,“所以真正的大家闺秀见识浅薄呀。”

    徐临凰再次抚摸了一下我的头顶,那种感觉就像在抚摸他的宠物狗一样,“说你傻,你还真傻得一点都不含糊,出门在外,总要有防身的东西带在身边,前两天我在铁器店里看到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喏,就是这把。”

    说着他自怀里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递给我,我接过来微微咋舌,“好轻薄的匕首,一定很锋利吧。”

    “削铁如泥。”徐临凰简短的回道,我知道大哥送我的东西定是最上乘的,所以满意的收下,却没想到这么快就用到它了。

    轿帘被人猛然掀开,强烈的光线射进来,刺得我睁不开眼睛,我左手遮住强烈的光线,右手将匕首紧紧的按在身侧,警惕的瞪着孟公子。

    “你…你别过来。”沙哑的声音一出口,我就怔住了,那沙哑诱惑的声音真是出自我口吗?

    可还容不得我想太多,孟公子已经倾身挤进狭小的轿子里。

    “贱人,你敢看不起我,本公子今天就让你知道被人玩弄之后,再卖去妓院会是何等的凄惨,当真是给你脸不要脸,当本公子的小妾就那么委屈你了?”

    孟公子暴戾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胸前衣襟一紧,“嘶啦”一声,衣帛破裂声充斥整个密闭的小空间,我一下子恐惧起来。

    想都没想就拿着匕首直刺过去,可孟公子却身姿灵巧的闪开,我再接再厉,可却没料到孟公子是练家子,三两下就将匕首夺了去。

    他阴寒着脸甩了我一巴掌,“贱人,敢暗算我,我今天就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知道你有多贱多浪。”说完就直冲我俯下身来。

    人果然不可貌相,那日初见,我以为这孟公子顶多好色一点,没料到他人品竟这么差,徐清风真是瞎了眼才会为这种人把自己的妹妹卖了。

    “不要,孟公子,求求你放过我。”我狼狈的闪躲,本不想求饶,可是事到如今,我不求饶也不行,如果让孟公子得逞的话,我只有死路一条。

    为什么我的人生就充满屈辱,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我愤恨的瞪着他,我不信我真的就要败在大娘的阴谋诡计下被孟公子遭贱了身子,就算要**,我也绝不让这个无耻之徒得逞。

    孟公子充满恶臭的嘴直堵上我的嘴,我被那恶心的味道熏得差点晕过去,可是现在我不能晕,我使出全身力气去推他。

    没用!

    我的力气于他无疑于蜉蝣撼大树,对他半点用处都没有。

    这一刻我恨,我恨大夫人的卑鄙,恨徐清风的无情,更恨这个在我身上为所欲为的男人。

    我紧咬着唇,不让自己逸出任何羞耻的声音,身体深处,有一股麻痒一直漫延到全身。

    我羞愧的想死,死了就不用受这种屈辱。可我不能死,如果我死了,就刚好如了大夫人她们的意。

    我要活着,活着才有无数的可能;活着,才能将今日的屈辱尽数还给她们。

    孟公子的手已经伸进我的襦裙里,我趁他兴奋放下戒心时,猛得抬脚踹向他的下身。

    孟公子不设防,被我一脚结结实实的踹中,他哀嚎一声趴跌在我身上,双手紧紧的捂着自己的下身。

    我心里一喜,使出全身力气将他掀开,刚跌跌撞撞的爬出轿子,头发却被人扯住,一股撕裂般的痛自头皮炸开,我反射性的伸手去抓住发根。

    “贱人,敢踹我,本公子要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话音未落,就有一道银白光亮划过我的眼际,我吓得连忙举起双手护住双眼。

    痛!

    手背上传来一阵剧痛,我痛得全身发抖,有一股咸腥的味道自唇边滑进嘴里,眼前银光忽的一闪,那把锋利的匕首直向我的心窝处扎来,我狠狠一震,身体向后躲去,但头发被孟公子揪住动弹不得。

    匕首越来越近,我突然想大声狂笑,命运真是捉弄人啊,大哥本想让我用它来防身,没想到最后我会因它而死。但我却笑不出来,只来得及紧闭双眼尖叫。

    “啊。”声音中有不甘、有仇恨、还有更多不知名的情绪。

    然,想象的被匕首刺穿心脏的钝痛并没有如期传来,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结,四周静极了。

    良久,耳畔传来一声滴嗒声,接着两声、三声……无数声。

    我偷偷掀开眼皮,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心神俱裂,只见孟公子睁大双眼瞪着我,胸口插了一支箭,鲜红的血顺着箭羽滴滴嗒嗒的往下落,在地上溅起一个又一个细小的血坑,空气中充满浓郁的血腥味。

    我被眼前血腥的景象惊呆了,下意识回头望去。

    只见远处不知何时出现两人两骑,当头那人端坐在红鬃马上,他身着深朱红色的锦衣华服,眼神淡漠的扫视前方,神情高傲宛若谪神。

    他身后两步之外,一匹精壮的黑马背上,年轻男子正收回驽张的弓,很显然刚才那一箭是他射出的,他的箭法之精准,实让人心惊胆颤。

    因为那一箭只偏离我的身体分毫,直射入孟公子的心脏。

    意识到刚才是何等凶险的场景,我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仿佛有风从山谷里徐徐吹来,挽起了发丝,拂在脸上痒痒的。

    是他。

    林间那位锦衣公子。

    我不安的挪动了下身子,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竹榻上,我惊惶的爬坐起来,低头见自己衣衫整齐才放下心来。

    悄悄的吁了口气,我抬起头望向锦衣公子。

    “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否则我……”我咬紧了唇,接下来的话难以启齿。

    锦衣公子自竹椅上站起来,他轻抿薄唇,淡声道:“既然姑娘已无事,那在下就放心了。”说完转身将走。

    我见他要走,心下一慌,连忙起身欲追。那知道全身虚软无力,剧烈动作下竟直挺挺的往地上摔去。

    “啊。”尖叫声破口而出,下一瞬间已经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

    我羞得满面通红,抬头睨着锦衣公子,只见他疾步走过来扶起我,“你身中媚毒,毒素未清最忌大动。”

    低沉悦耳的声音让人格外安心,他弯腰将我打横抱起放回竹榻,细心的拉过一旁的软被覆在我身上。

    我羞涩难当,忆起刚才他所说的媚毒,才惊觉这短短时间内身体又开始躁热起来,全身酸酸麻麻的,“这毒……”

    “这是青楼里最强劲的*,必须与男子交欢才可以解毒,刚才我让黎莫去找了些草药给你服下,原以为能压制你身体里的毒素,可你刚才动作过大,体内的毒素已经压制不住了。”锦衣公子注视着我,目光中隐隐有些光亮在流动。

    然,我清楚的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毒素压制不住,那我就必须跟男子交欢,可是……

    我的清白之身如何能在宫外失去?倘若没了清白之身,我如何进宫,又如何去夺取君宠?

    “不,公子,求求你救救我,我不能。”我急切的拽着锦衣公子的衣袖,我绝不能失去我唯一拥有的东西。

    木门倏然被人推开,一条白色身影快速闪了进来,我拽着锦衣公子的手突然被来人挥开。

    “不可对我家公子无礼。”男子目露凶光瞪着我,神色很是恼怒。

    我错愕的看着他,他那只眼睛看到我要对锦衣公子无礼了?

    锦衣公子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黎莫,谁让你进来的?”淡淡的声音里有着不容人忽视的威严。

    原本还凶神恶煞的黎莫顿时消了气焰,委委屈屈的道:“公子,我是怕她对你不利。”说完还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我就如此不济?”冷冷的反问,顿时让黎莫手足无措起来。

    “公子,我没有这个意思,水好像开了,我去看看。”黎莫匆忙说完话,丢了个警告的眼神给我,然后快速闪身出去。

    “姑娘,我并非趁人之危之徒,但你若想活命,就必须找人解毒,否则……”锦衣公子微眯的眼眸里染上不悦,想来他也未必愿意屈尊为我解毒吧。

    我心知自己的反应过大,但是……,“我想活命,亦想保住清白之身。”

    锦衣公子闻言怔了怔,眼眸中急速涌动着什么。

    “只要能保住我的清白之身,但凭公子做主。”

    ***

    迷醉的夜,屋内春色正浓。

    借着窗外朦胧的光线,我瞧见身侧空无一人,只有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散发着幽幽的光。

    心突然就被强烈的失落感填满,我颤着手拾起玉佩,将它贴放在心口。

    目光触及凌乱的竹榻,我仓皇移开视线。

    即使前世已为人妇,我仍难坦然面对昨夜的激情。

    思及锦衣公子的不告而别,心里空空落落的,在床榻上胡思乱想了许久,才翻身下床。

    行至一旁的木桌,见上面留有一封书信,我思忖了一下,最终拾起拆开来。

    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跃然纸上,就如锦衣公子给人的感觉,俊秀、高贵。

    “突遇急事,先走,珍重。”

    想来这几个字也是匆匆而留,看着看着,我的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

    虽没想过我们之间还有任何瓜葛。

    至少,他还记得……

    收好书信与玉佩,最后扫视了一圈竹屋,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我始终认为这只是我人生中的一段插曲,没想到我还能再见他。

    而他已然让人望而生畏。

    清晨的风,带着丝丝凉意扑面而来。

    抬手拢了拢衣襟,丝滑的衣袖顺着手臂滑了下去,露出手腕上那颗血红的守宫砂。

    我微微一笑,锦衣公子果然没有骗我。

    前行的脚步越加轻快,突然又凝滞在原地。

    被我遗忘许久的事实倏然窜上心头,我怎么会忘了,孟公子因我而死,我的麻烦大了。

    大娘费尽心机策划这场阴谋,如今孟公子死了,她如何会放过我,孟家如何会放过我?

    可是要叫我坐以待毙,我又如何会甘心?

    蹙眉思虑良久,我决定回去面对,即使明知道是死路一条,我也要回去,因为……,思思还在那里等着我。

    想起思思,我心里突然不安起来,脚下步伐不由加快。

    下了山,问了许多路人才回到城中。

    京都丰源繁华依旧,街上人潮络绎不绝。只是今朝不同往夕,大家似乎都在往同一个方向奔去。

    而那个方向我知道,那是刑场。

    我略感诧异,北齐律法明文规定,所有待斩的犯人都需到秋后处斩。

    一般来说,刑场那边除了处斩犯人时才会热闹非凡,今日为何这般热闹?

    若换了往日,我定会追过去一探究竟,可今日却容不得我好奇,摇了摇头,我举步向徐府走去。

    “这丫头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杀孟公子。谁都知道孟公子是孟大人唯一的儿子,这回香火断了,看她有十个脑袋也难消孟大人的心头之恨。”

    我欲走,耳畔却传来路人讨论的声音,听闻‘孟公子’三字,我反射性的一把抓住那人,急切的问道:

    “你说什么?谁杀了孟公子?”

    那人睨了我一眼,稍怔,后道:“不就是徐府的丫鬟,说是爱慕孟公子,结果孟公子瞧不上她,她因爱生恨,将其杀死,这不,午时三刻就要行刑了。”

    闻言,我惊得连连后退,撑大眼眸盯着那人,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我颤着声音问道:“丫鬟?什么丫鬟?”

    “据说是侍候七小姐的丫鬟,好像叫什么思思的来着,姑娘,你去看看就知道了。”那人说完话转身走了。

    思思?!

    我仿佛被一道响雷劈中,脑海里一片空白,思思,怎么会是她?

    木然的望着刑场的方向,我怎么也料想不到是这样的结果。

    身边人潮涌动,我突然像发了狂似的向刑场奔去。不,思思不是杀人凶手,我不能让她含冤而死。

    待我跌跌撞撞的奔至刑场时,刑场周围已经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我拼尽全力才挤到最前面。

    抬头望着刑台上那抹瘦小的身影,我的心狂跳,不要,千万不要是思思。

    她安静得就像空气中的一粒微尘,是那么的渺小与无足轻重,而只有我知道,她就是我生命的全部。

    “思思……”我嗓门一紧,颤抖的唤着她。

    思思仿佛感觉到我在唤她,她倏然抬起头来,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直直的落在我身上。

    她笑了,眼泪顺着脸颊急速往下掉,可她仍在笑,笑得我心酸。

    泪涌上眼眶,我不敢眨眼,仿佛一眨眼思思就会自眼前消失。

    过去三年的种种浮现在眼前,我与思思从最初的陌生到现在的相依为命,她早已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亲人。

    而现在,我看见自己的亲人为了我跪在刑台上却无能为力,我恨极了自己。

    对视良久,我突然像发了疯般冲进刑场,四周戒备的守卫没料到我会突然冲进去,一时愣了神。

    我趁着这个空隙奔到思思面前,用力将她抱紧,抖着嗓音道:“思思,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思思安静的任我将她抱在怀里,幽幽长叹:“七小姐,奴婢恐怕再也不能侍候你了,今后思思不在的日子,七小姐要多多保重。”

    “不,你说什么傻话呢,孟公子不是你杀的,是……”我着急的要为她平冤,可话未说完就被思思打断。

    “是我杀的,是我杀的。”思思不再安静,她语气凌厉地打断我的话,凶恶的瞪着我。

    然,我在她眼眸深处看到一抹无奈,对现实的无奈。

    “思思,是不是大夫人逼迫你的,我去找她……”我激动地站起来,想要为思思讨个公道。

    思思反手抓住我的手臂,抬起头漠然的望着我,“七小姐,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们是斗不过大夫人的,她想要我死不过举手功夫,可她为何大张旗鼓的将我送上断头台,那都是为了让你屈服。七小姐,为你死,我心甘情愿。但是我想让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你必须有足够的能力才能保护自己、保护身边的人不受到伤害。”

    我愕然,没料到思思会讲出这番大道理来,我重新跪在她身边,“思思,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对不起。”

    思思泪流满面,颤抖着双手环抱住我,“七小姐,你不用自责,我没事,人生自古谁无死,能为七小姐死,思思也算是死得其所。”

    我亦泪流满面,伸手紧紧的抱住她。

    思思,对不起,我没有能力保护你,亦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身后一直愣神的守卫此时冲了进来,他们一左一右的将我架离思思,我激烈挣扎着。

    “放开我,放开我。”

    “大胆刁女,这里是刑场,岂容你放肆。”身后一人喝斥道。

    我不听,仍旧挣扎着要扑向思思,可身后的人紧紧的钳制着我,让我动弹不得。

    “七小姐,回去吧,思思在此叩别。”思思语毕,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清脆的声音让我的心一阵发紧。

    “思思,不要,不要。”我挣扎着要靠近思思,身后一人猛得自我的后背击了我一掌,我瘫倒在地,背很痛,可远远抵不过心上的痛。

    此时锣声敲起,午时三刻已到。

    我瞪大眼睛望着思思,激烈的摇头。仿佛这样,思思就不会死。

    我看见刽子手拿着寒光烁烁的大刀一步步逼近思思,我听见人群中爆发出兴奋的尖叫声。

    这一刻,我恨极了大夫人,更恨自己的无能。

    四周突然安静了,我痪散的目光移向刑台。

    眼前白光一闪,刽子手手起刀落。

    漫天血雾迷了我的眼,我终是不堪心底漫上的强烈痛楚晕了过去。

    夜幕低垂,空气中飘浮着泥土味与青草味,显示着一场暴雨刚歇。

    我木然的瞪着鲛幔帐顶,有一瞬间不知今夕是何夕,直到昏暗的室内被灯光点亮。

    侧过头去,一眼便瞧见一名白衣男子手持托盘翩然走来,见我醒来,他眼眸中掠过一抹诧异,放轻的脚步也恢复了常态。

    “姑娘,醒了?”他的语调轻缓,声音清朗很好听。

    但一名陌生男子出现在房里,却是由不得我不惊诧的。

    我撑身坐起,警惕的望着他,“你是谁?这是哪里?”

    男子轻笑一声,将手中的托盘置于一旁的矮几上,淡笑道:“姑娘刚醒,先用些粥再聊不迟。”

    说罢,取了盘内一碗粥递向我,我低眉看去,那碗竟是难得一见的青花瓷碗。据说这种碗北齐仅有三套,一套当今圣上御用,一套圣上赐于兰陵王,还有一套赐于徐正言我爹。

    我之所以知道,那是在我爹六十大寿的寿宴上,我爹为了向同僚展示自己在朝野中的地位才拿出来炫耀的。

    我倏然一惊,此人有圣上御赐之物,莫非他就是传闻中的兰陵王?借着屋内的光线,我打量起眼前的年轻男子来。

    清隽完美的脸,入鬓的剑眉,细长的单凤眼,挺拔的鼻梁和单薄的唇瓣,单看这张脸就能看出他的俊美与卓然风采。

第183章 熟悉

    然而,我却在他脸上看到一股熟悉感,仿佛曾在什么时候看见过一张如此类似的脸,可细想却又想不起来真在什么地方见过。www.uu234.net

    我摇摇头,这样出类拔萃的人物,如果我见过,是绝不会忘记的。

    “怎么?没胃口还是不喜欢喝粥,你喜欢吃什么,我唤人去给你重做?”男子清朗的声音再度传来。

    我收回迷茫的思绪,忙道:“不用了,我…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吃,我想回家。”

    我不是想回家,而是想去替思思收拾尸骨,我不能让她曝尸荒野。

    清隽男子将碗优雅的放回托盘内,挑眉睨着我,语气轻轻的道:“姑娘,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怎么也要吃点东西才有力气去做你想做的事。”

    我诧异的望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想去做什么?”

    清隽男子笑睨着我,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我鼻尖轻轻一刮,略带宠溺的道:“丫头,你有一张藏不住心事的脸。”

    他的轻浮让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掀被起身,“多谢公子相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抬步欲走,身后却传来清隽男子征询的声音。

    “我知道你想去做什么,不如先跟我去个地方再说?”

    我回过身去,灯光下,清隽男子的身影更加修长挺拔,他缓步行至我身旁,温柔的执起我的手。

    那一刻,我恍然有一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错觉。

    我挣扎了一下,可他看似温柔的握着,实质却不容我挣脱,我恼怒的道:“公子,你我无亲无故,我没有义务跟你去哪里,请你放开我。”

    清隽男子也不生气,只是更加坚定的握着我的手,“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罢,拖着不情不愿的我出了门。

    甫一出门,就有侍卫迎了上来,朝清隽男子恭敬的行了一礼,方道:“王爷,一切已准备妥当。”

    清隽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唔”了一声,道:“你先下去吧。”

    我惊异的望着清隽男子,他果然就是兰陵王。只是身份尊贵的兰陵王为何要捡我回府?

    男子回头见我满脸的诧异,他笑若春风,轻声道:“怎么?丫头被我的身份吓坏了?”

    我撇开视线,早在青花瓷碗时就猜中他的身份,我又何来吓坏,只是有些纳闷,向来行踪神秘的兰陵王为何会出现在刑场,又为何会救我回来?

    “民女参见王爷,刚才不知王爷庐山真面目,多有失礼之处,还望王爷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民女一般见识。”向清隽男子福了福身,我恭敬的言道。

    兰陵王轻叹了声,伸手将我扶起,神情有些恼怒,“坏丫头,你明知道我不会与你计较这些。”

    我一怔,为兰陵王自然且熟悉的语气,如果我没记错,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且见面不过半个时辰。

    还不待我反应,兰陵王已经轻笑开来,语气忧伤的道:“我倒是忘记了,丫头你不是她。”

    你不是她?我再次愣住,难道说兰陵王救我是因为我像他的一个故人?“王爷,你……”

    兰陵王再次拉住我的手,仍是那样的温柔,仿佛稍一用力就会将我的手捏碎,但语气却强硬的道:“好了,我们不要在这里站着,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愣愣的跟着兰陵王的脚步向府外走去,我觉得命运真是奇怪,昨天我差点**于孟公子,结果遇到了一个如谪仙般俊美的锦衣公子相救。

    今天思思被斩首示众,我以为我的世界已经全部坍塌,结果又遇到了兰陵王,这是我活了屈辱的三年来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是它确实是让我遇到了。

    “丫头,在想什么呢?”兰陵王亲切的唤着我,凤目内流光溢彩。

    我摇了摇头,强自将心里的震惊压了回去,侧首挑开窗帘,马车滚过闹市街道,缓缓向城外驶去。

    放下窗帘,我回头问道:“王爷,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兰陵王眉头轻皱,连带鼻梁上都有了细细的皱纹,脸上有着不被信任的不悦,“这是秘密,待会儿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心知再问下去也得不到答案,索性闭上嘴不再问,马车内安静极了,只余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我悄悄侧头去看兰陵王,发现他闭眼假寐,才终于放下心来,我也跟着闭上双眼,然,刚闭上眼睛,浑身血淋淋的思思便出现在眼前,我悚然一惊,低哑的唤道:“思思。”

    与此同时,马车停了下来,车外传来车夫恭敬的声音,“王爷,屹华山到了。”

    下了马车,微凉的夜风侵袭而来,我不禁颤了颤,回头欲询问兰陵王为何带我来此时,身上却传来一股温暖的感觉。

    低头望去,身上披了件上好的织锦披风,心里突然很感动,这个世上除了思思跟大哥,还未曾有第三个人关心过我。

    兰陵王仿若未查,他牵起我的手,温柔的道:“走吧,走过前面的山路,我们就到了。”

    这次我没有挣扎,跟随兰陵王的脚步向前走去。

    车夫举着火把走在前面,行了一段路,我突然怔住。

    借着明明暗暗的火光,我看见前方两丈远的地方有一座新堆起的坟茔,墓碑上赫然写着思思的名字。

    泪,一刹那便涌上眼眶。我难以置信的侧头望着兰陵王,只见他眼带宠溺,嘴角含笑的道:“去吧,她等你很久了。”

    我什么话都没说,匆匆向前奔了几步,又缓缓停了下来。

    前几日还鲜活的身影,今日却已经冷冰冰的躺在地底,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如果我不是那么天真,思思是否就不会因我而死?

    心,骤然疼痛起来。

    为什么我总是自以为是?前世害了丝丝跟自己的孩子还不够,今世又害了思思,她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可是我却没有能力保护好她们。

    泪,越掉越汹涌。我重新抬起脚步,艰难的向前走去,短短几十步的距离,我却似耗尽了一生的力气才走到。

    ‘扑通’一声,我跪在思思的坟前,颤抖着手抚向墓碑,指尖触及冰冷的石头,我瑟缩了一下,怎么都接受不了思思死去的事实。

    “思思。”我颤着声音唤她,心已痛得麻木,这三年的点点滴滴齐齐涌上心头,我的泪,掉得越加急促。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对不起。”是我没认清现实才害了她,是我没用,如果我早一点察觉到大夫人的阴谋,思思何至于冷冰冰的躺在这里,何至于到了地府也是无头鬼?

    双肩被来人紧紧的握住,耳畔传来兰陵王心疼的声音,“丫头,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顺便吧。”

    我拼命摇头,眼泪顺着脸颊急速往下掉,“不,如果不是我,思思不会死,她都是为了我,该死的人是我,不该是她啊,为什么她们要连累无辜?”

    兰陵王叹了一声,将激动的我拥进怀里,他略带忧伤的道:“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你强才能左右别人的生死,否则你只能任人宰割。”

    我不知那时兰陵王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叹,他明明已经是最尊贵的王爷了,谁还能左右他的生死?

    “是不是只有让自己变得强大了,才不会任人揉捏?”抬起头,我可怜兮兮的望着他,如果一定要自己变得强大,才能避免身边的人一直被*,那么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夺得那无上尊荣。

    “是。”兰陵王的语气中带着一抹深深的无奈。

    我突然推开他,带着一股誓死的决心向他磕了三个头,他愣愣的看着我,不明所以。

    抬起头,我的脸上有着前所未有的坚决,“王爷,我知道我的要求有些过分,但是请你答应我,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帮我。”

    火光下,兰陵王的神情有些模糊,他伸手将我扶起,淡声道:“丫头,你先起来再说。”

    动作间,我怀里揣着的玉佩不知怎么滑落出来,我连忙弯腰去拾,没想到兰陵王的动作比我更快,他优雅的拾起玉佩,却在目光在触及那枚玉佩时蓦然一僵。

    我连忙上前一步,自兰陵王的手上接过玉佩,“多谢。”说罢将玉佩快速收回怀里。

    再度抬起头,我郑重的道:“王爷,请你将我送进宫去。”

    兰陵王的神思明显恍惚,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我怀间,我不自在的向后退了一步,轻声唤道:“王爷,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兰陵王稍怔了一下,尔后恢复常态,他目光轻柔的看向我,“你刚才说什么?”

    我深吸口气,郑重其事的道:“王爷,请你送我进宫。”

    我一直记得大娘说徐凌舞是皇后命,那么要与她们一较高下,我就一定要进宫,只有夺取了那无上尊荣,大娘就再也不敢低看我。而我,就能明正言顺的替思思报仇了。

    兰陵王的目光不再柔和,他几近犀利的瞪着我,“丫头,你就那么想进宫,就那么想陪在他身边,难道你忘了,他……”

    他的话未完,仿佛又忆起什么,目光里一片沉痛。

    我暗暗心惊,不明白兰陵王为何突然变了个样,我无措的唤道:“王爷,你怎么了?”

    兰陵王瞪着我的目光渐渐的恢复柔和,他抚额轻叹了一声,喃喃的道:“我又忘了,你不是她。”

    第二次从兰陵王嘴里听到‘她’,我心里难免起了好奇,从我清醒过来,兰陵王对待我的态度就很奇怪,此番他又几次提及那个‘她’,难道说我跟‘她’很像?

    “王爷,你说的‘她’是什么人?”我终是年轻,难以掩藏自己的心思。

    兰陵王却不再多语,他看了我一眼,忽地又转头望着天。

    此时乌云散去,月亮悄然从云层中探出头来,银白色的光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给他的身影无端增添了几分落寞。

    我静静地站在兰陵王身后,等着他开始诉说他与‘她’之间的故事。

    然,兰陵王却只字未提,我刚想再问,他已回过身来,神情严肃的道:“你要进宫,可以,但你需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早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更没让人白做的好事,所以当兰陵王提及他有一个条件时,我仅是松了口气,有条件就不存在我欠他的人情。

    这个世上欠什么都能还,唯有人情难还。

    “好,只要我能做到,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我爽快的答应道。

    兰陵王斜睨了我一眼,丹凤眼内闪过一抹精光,他状似认真的道:“如果我让你答应我不进宫呢?”

    我倏然怔住,万万没料到他的条件会是这个,让我别进宫,为什么?

    车夫举着火把安静的立于我们身后,空气中只余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我欲问原因,兰陵王却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温声道:“我跟你开玩笑呢,你别当真。”

    我心里突然产生一股烦躁感,但我知道,我不能与兰陵王争执,他是我能不能进宫的关键,我强压下心头的烦闷,深吸了口气,道:“王爷有什么条件,请说。”

    兰陵王蓦然背过身去,语气生硬的道:“本王的条件以后你自会清楚,本王有言在先,我只能送你入宫,至于其他的事,还要看你的造化,等有朝一日本王能用上你的地方,还望姑娘到时不要推脱。”

    兰陵王骤然生疏的语气让我原本就憋闷的心情更加憋闷,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他这样,但听他说能送我入宫,这种开心已经足以将我心底的憋闷全部驱散。

    “谢王爷成全。”我向兰陵王福了福身,算起来,这是我第二次郑重其事的向他行礼。

    他不再像上次一样亲切的扶起我,而是背过身去,脚步缓慢的向来时路行去。

    我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回头看着新堆起的坟茔,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思思,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为你沉冤昭雪,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的人得到应有的代价。

    回程的路上,兰陵王没再同我说一句话,我侧头望去,他的身影隐在暗处,整个人蒙上一层迷惘,我猜不透此时他在想什么,只感觉他好像走进一座只属于他的迷雾,只要他不愿意,他就永远不会走出来。

    思绪渐转,我又想起先前兰陵王为何会突然变了态度,手不知不觉探进怀中,指尖触及那枚玉佩,兰陵王突然激动起来全是因为这枚玉佩,可是他与这枚玉佩的主人到底有什么关系?

    目光不自觉的落在兰陵王身上,他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清隽的俊脸上满是忧伤,他安静的坐在那里,仿若遗世独立。

    思来想去,我还是沉不住气,遂开口问道:“王爷,你……”

    刚启唇,却又不知自己到底想要问出个什么样的结果来。

    正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车外传来车夫恭敬的声音:“王爷,到府了。”

    兰陵王回过神来,他定定的注视着我,半晌方道:“丫头,宫中的日子并非你想象中那么简单,我希望你想清楚,一入宫门深似海,到时你徜若想出宫,便不会如进宫那般容易了。”

    我心头狠狠一震,我也曾想过,就在民间找一个良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然,前世的经历与今世的遭遇却让我不甘心,凭什么我就一定是小妾的命,难道仅仅只是因为我的身世?

    人不能选择出生,既然我的出生已经如此卑微,那么我不会让我今后的人生一直卑微下去。

    张口欲言,兰陵王却已打断我的话,他目光中微露关切之意,“你先别着急回答我,今晚回去好好想想。”语罢,他掀帘下了马车。

    我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想?还想什么呢?

    湖心亭内,我靠坐在美人靠里,目光无焦距的投向湖中,湖水平静无波,偶尔有几只只鲤鱼经不住湖下的寂寞窜跳起来,惊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自那日兰陵王让我好好考虑到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从那以后,我就再没见到他。

    我曾试图去找过他,然而得到的答案都是千篇一律的,兰陵王出京了,少则十天半月能回来,多则一两月能回来。

    我不知道兰陵王是否有意避着我,只知道这些天来我想了很多,进宫已然是我唯一的选择。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我惊喜的回过头去,看到来人,我又失望的垂下肩,不是他。

    站起来,向来人福了福身,“李管家,王爷回来了么?”

    李管家笑咪咪的扶起我,嘴里一个劲的道:“姑娘您这是做啥,您是王爷请来的贵宾,您这样真是折煞老奴了。”

    我回之以笑,李管家为人谦和,并不像徐府里的管家一样嚣张跋扈,他对每个人都是一副笑咪咪的模样,让人见了心里很是喜欢。

    我还记得前几天李管家初次见到我时的眼神,很高兴,却也很恐惧,他喃喃自语着:“真像啊,真像。”

    我不知道他说我像谁,随即又联想到兰陵王对我的态度,我连忙问他:“李管家,你说我像谁?”

    “像极了她。”李管家神思犹带恍惚,仿佛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来。

    “她?她是谁?”我急切的问道,生怕李管家神思恢复清明后便什么话也不再说了。

    然而,李管家毕竟是久经人事的老者,他立即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什么,他连忙以有事未做借口离开,离开前再三用那种似敬似畏的眼神看我。

    “姑娘,王爷走之前吩咐老奴带您去锦衣坊制几套衣服,您瞧老奴这几日都忙忘了,今日老奴正好要出府采办家用,姑娘随老奴一道去,可否?”耳畔传来李管家亲切的声音。

    我回过神来,笑道:“李管家不必客气,我也正想出去走走,对了,王爷几时能回?”

    “此次王爷南巡,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姑娘不必着急,王爷回府,老奴会立即派人来通知您,您看我们这便出府了么?”

    我失望的垂下眼睑,虽然知道兰陵王南巡是公事,但不免也有些失落。他让我好好考虑,可心里老搁着这件事,晚上总也睡得不安稳,总想着快快解决了心里踏实。

    我神思恍惚地跟着李管家出了府,来到锦衣坊外,李管家率先下了马车,我掀起车帘,刚欲下车,却瞧见有两道熟悉的身影自眼前晃过,款款走进锦衣坊。

    我身形蓦然一僵,下意识缩回车内,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我想不通,怎么一出府便遇上了她们。

    目光触及手边的白色幕离,我心一横,拿起幕离戴在头上,然后匆匆下了马车。

    李管家瞧见我时目光微露讶异,却未说什么,领着我进了锦衣坊。

    锦衣坊的钱老板不愧是生意人,一见到李管家便热情的迎了上来,激动的道:“哎呀呀,我说今儿个是吹的什么风,竟把您老人家给吹来了?”

    店中徐客当然也包括徐清风与徐凌舞的目光都被钱老板的大噪门给吸引过来,众人打量李管家的同时也没放过打量我,想必是在猜测我们的身份来历。

    “钱老板,几日不见,你还是一样精神抖擞啊,我今日来是为我家姑娘订制几套衣服,你有什么新到的绸缎都拿上来,让我家姑娘挑选挑选。”李管家笑咪咪的回道。

    钱老板双眼放光的盯着我,我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微微侧过身去。

    我并不是不认识钱老板,相反还挺熟悉,因为徐清风与徐凌舞的衣服都是在锦衣坊订制的,所以钱老板也经常出入徐府。

    “李管家,这位是?”钱老板迟疑的问道,似乎在猜测我的身份。

    “这就是我家姑娘,我家王爷的座上宾,你好生侍候着,让我家姑娘满意了,少不了你的好处。”李管家边说边若有似无的向徐清风姐妹所在的方向扫去,扬起的嘴角似乎又多了抹算计。

    我顺着李管家的视线望去,只见徐清风神情艳羡的看着我,徐凌舞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但视线中也难掩嫉妒。

    我心情大好,能让这两姐妹嫉妒,我岂会错过如此良机。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兰陵王俊美非凡,品性温润,并且尚未娶妻,是绝佳的女婿人选。徐清风一直想嫁进王府当王妃,只可惜兰陵王瞧不上她。

    此番听李管家说我是兰陵王的座上宾,她岂会不嫉不恨?

    “原来姑娘是王爷的心上人,钱某招待不周,失敬失敬,姑娘这边请,这边全是昨天刚到的新缎料,您瞧瞧看满不满意?”钱老板为人圆猾,见风使舵的本领自然比常人更高。

    我微微颔首,跟着他向徐清风她们所在的方向走去。

    徐清风撑大眼眸瞪着我,我暗自觉得好笑,如果让她知道我就是徐若惜,那个在她眼中一无是处的人,她的脸色又会是何等的好看?

第184章 殷勤

    “姑娘,脚下小心,这边请。www.uu234.net”钱老板殷勤的道,我浅浅一笑,近了才发现这两姐妹也在挑选缎料,其中有一匹雪纺纱缎正握在徐凌舞手里,看样子她极其喜欢。

    我狡黠一笑,徐凌舞最受不了自己喜爱的东西被旁人抢去,而今日,我便要抢了她喜欢的东西。

    “钱老板,这匹雪纺纱缎我瞧着甚好,不知还有没有?”我随口问道,目光漫不经心的扫过一旁一匹桃红的纱缎,我素来不喜白色,因为那总会让我想起许多不愉快的过往。

    然而,为了跟徐凌舞抢,即便是我不喜欢,我也要抢。

    钱老板为难的看着我,“姑娘,锦衣坊内所有缎料仅有一匹,这匹……”

    钱老板话未说完,旁边就有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钱老板,这匹雪纺缎纱我要了。”

    寻声望去,我颇为讶异,原来忍不住的另有其人。

    只见徐清风挺起胸脯鼓着腮帮子瞪着我,目光中隐隐含着愤懑,我得意极了,难道有压倒徐清风的时候,我岂会坐失良机?

    我收回目光,朝钱老板温婉一笑,“钱老板,这匹雪纺纱缎多少银子,我出三倍的价钱可好?”

    钱老板两眼热切的望着我,刚要回话,又被徐清风抢了话头,“我出五倍。”

    徐清风誓不罢休的道,瞧她气得粉颊通红,我心里乐不可支,果然是‘情敌见面,分外脸红’啊。

    我斜眼睨了一眼站在徐清风身旁的徐凌舞,她虽未出声,手却是一直捏着雪纺纱缎不放的,可见她有多喜爱那匹布。

    再回头扫视了一眼李管家,他赞许的看着我,有了他的鼓励,我也不再徐忌,伸出手比了个‘十’字,这次连话也懒得说了。

    眼见徐清风两眼瞪得比铜铃还大,我觉得特别解气,以前就她最嚣张,没想到今天她也会吃鳖,而且是在我手上。

    徐凌舞扯了扯徐清风的衣袖,低声道:“三姐,我看我们还是让给这位姑娘吧,要不回去娘……”

    “让给她?凌舞,你咽得下这口气,这匹布是我们先看上的,凭什么让给她?”徐清风怒气冲冲的回道,目光凌厉的瞪着我,好似我不让步,她就要吃了我一样。

    我故作不经意的瞥开视线,完全不将徐清风看在眼里,只与钱老板道:“钱老板,王爷最喜欢我穿雪纺纱缎制的衣服,今日李管家打听到锦衣坊新进了布料,我们才抽了时间出来看看,若买不回这纱缎,王爷恐怕会很失望的。”

    这番话我是故意说给徐清风听的,我知道她心仪兰陵王,屡次想投其所好都没找到机会,这次说与她听是要误导她的,就算我买不了这匹纱缎,我也要让她们姐妹为此而生了嫌隙。

    徐清风听了此话果然很心动,她更加坚定的道:“钱老板,我出二十倍。”

    我微微咋舌,这匹雪纺纱缎少说也得二三十两银子一匹,她出二十倍,那就相当于六百两银子,花六百两银子买回一匹纱缎,我估计向来节俭的徐正言得气得七窍生烟。

    徐凌舞也被徐清风吓了一跳,她目光深沉的扫了我一眼,然后将徐清风拉到一旁,悄声道:“三姐,够了,我不要那匹纱缎了,花了这么多银子,回去我们会被爹爹打死的。”

    徐清风瞪了徐凌舞一眼,怒声道:“闭嘴,你不要我要。”语罢转头看向我,目光着有着异样的执着与疯狂。

    “姑娘,我也喜欢这匹纱缎,你不如让与我,等钱老板进回货来你再来取?”貌似商量的语气中却有着不容人拒绝的狠厉,而我却没必要怕她。

    “你既然知道心爱之物不可相让,又为何要求我退让,我不搬兰陵王府来压你,只想与你公平竞争,咱们价高者得不失为良策不是吗?”我微微讥讽的道,故意强调‘兰陵王府’四个字来刺激她。

    “钱老板,我出三十倍。”刺激完徐清风,我瞧也不瞧她一眼,径直冲钱老板温婉的道。

    钱老板已经被我俩的争执不下弄得晕头转向,他既不能得罪老主徐徐清风,又不能得罪兰陵王府的人,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只能傻眼的看着我们。

    “我出五十倍。”徐清风咬牙切齿的道。

    “哈哈哈。”无法抑制的大笑声自我嘴里逸出,我乐得捧着肚子直笑。

    那日争执到最后,徐清风以一千五百两银子的高价买下了那匹雪纺纱缎,当她心痛的付完银票后,我一句话顿时让她的脸青白交加,好不好看!

    “其实王爷更加钟爱这匹桃红色纱缎,钱老板,这匹我要了。”

    回想起徐清风当时五彩缤纷的俏脸,我仍时不时想笑,不知道她回去会被徐正言怎么修理,只可惜了我没这眼福。

    乐过之后,我又想起那天临走时徐凌舞的眼神,那眼神带着熟悉与疑惑,倘若不是有幕离相挡,让她不敢确定,她一定已经猜出我的身份了。

    “姑娘今日心情似乎特别好。”

    我寻声望去,不知何时李管家已来到我身后,我站起身来向他福了福身子,他慌忙扶起我。

    “姑娘,您是王爷的座上之宾,老奴是万万当不起您行如此大礼啊。”待我站直身子,李管家有些惶恐的道。

    “李管家勿须对我如此客气,我也不过是王爷在外面捡回来的孤女。”说到‘孤女’二字,我难免哽咽,思思死了,在这世上我是真的没有亲人了,即使我的至亲仍然还活着,然而他们却不配。

    李管家叹息一声,劝解道:“姑娘是有福之人,对于过往之事不必挂怀,相信王爷一定会善待姑娘的,唉,自从‘她’死后,王爷对谁也不上心,这次能将姑娘带回来,想必王爷已经看开了,还望姑娘不要辜负了王爷的一片心意。”

    “她?”再次从旁人嘴里听到那个‘她’,我相当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让俊逸如神祗的兰陵王念念不忘。

    李管家点点头,神情有几分追忆,他近似梦呓的道:“她就像九重天宫掉下的月宫仙子,纯净清透,不沾染一点烟火之气,让人一见就难以忘记,然而她的到来也带来了不幸,让当时亲密无间的两兄弟首次起了争执。”

    从李管家的神态中,我恍惚见到一位绝色佳人正巧笑倩兮的站在那里,她的眼神柔情似水,她的笑容温婉动人,可她却是一朵罂粟,美丽却带着毒性。

    “两兄弟?莫非是兰陵王与……”我不敢说下去,北齐先帝只留下两个儿子,兰陵王与当今圣上。当年为了保北齐周边安全,先帝将膝下两子质于东吴,据传两兄弟情义深厚,却在回国之初突然反目成仇,莫非这其中的原因是因为‘她’?

    李管家听到我的问话,突然收起那种追忆的神情,他不自在的移开视线,徐左右而言他,“姑娘,老奴来找您是要带您去宝斋阁挑选饰物,您准备一下,老奴先去府门前候着。”

    说罢不容我再说什么,急急的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总感觉李管家对我说起关于‘她’的事并非无意,否则精明如他,又岂会屡次说漏嘴,可是他这样做究竟意欲如何呢?

    宝斋阁是京城最大的珠宝店,这里囊括了五湖四海最顶级的珠宝打造师,他们所打造出的珠宝在市面上都是独一无二的。

    珠宝形态各异,造型优美,京城内的名门贵妇及大家千金甚为追捧,据说要来宝斋阁订做首饰,还需提前一个月预约。

    然,我到兰陵王府不过短短五日,李管家又何来管道能提前预约?

    细想一下,我不免失笑,就凭兰陵王府这块招牌,到哪里不都是大家争先巴结的。

    下了马车,我同样以幕离遮面,宝斋阁前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我与李管家缓步步入宝斋阁,大堂内人影幢幢,那些名门贵妇穿着锦衣华服、头带金光闪耀的发饰,看起来不像是来订制首饰的,倒像是来参加一场豪门盛宴。

    人群中,我一眼便望见大夫人带着如花一般娇艳的徐凌舞伫立在人群正中,她们身边围绕着许多达官贵人,众人皆艳羡的看着徐凌舞。

    我脚步微顿,李管家似乎察觉到我的迟疑,他也停下步伐,轻声道:“姑娘,怎么了?”

    我抬眸扫了他一眼,忽而摇了摇头,对于李管家的用心我大概猜到几分,只是三年来的怨恨岂会是一两次所占的上风就能消解的。

    “姑娘,林师傅在楼上候着,我们上去吧。”李管家淡淡的道,继而在前方引路。

    我复抬起步子,向螺旋楼梯走去,而徐凌舞等人却正好站在楼梯前方,我要上楼,就必须经过她们身旁。

    款款行至徐凌舞身旁,我听见一名贵妇人艳羡的声音,“徐夫人,三日就要大选了,凭你家在朝堂上的势力,五小姐进宫非后即妃,到时飞黄腾达了,可一定要记得我们啊。”

    徐夫人故做谦虚的道:“哪里哪里,后妃大选,有才有貌者颇多,我家舞儿能不能胜出还是未知数呢,现在说起来还为时过早。”

    我心一紧,侧头望向徐凌舞,只见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般娇羞的垂下头去,脸上神情高不可攀。

    我嗤笑一声,徐凌舞,我不会让你如意的。

    回到王府,刚下马车,我就迫不及待的绕到李管家前面,挡住他的去路,急声问道:“李管家,王爷什么时候能回来?”

    李管家目光深沉的扫了我一眼,微抿了抿干裂的唇,道:“姑娘,王爷的归期老奴也不好说……”

    “可是后妃大选就要开始了,王爷再不回来,我又如何能进宫去,他答应过我,如果我坚持不改初衷,他会送我入宫的。”我焦急的打断李管家的话。想到徐凌舞将会进宫去为妃为后,我再也冷静不下来。

    我要进宫,我要当皇后,我要将徐凌舞狠狠的踩在脚下,我要将大娘给我的屈辱尽数还给徐凌舞。

    李管家叹息一声,忧心的道:“姑娘,难道您就看不出来王爷为何让您再三考虑?为了一时的不忿就一辈子困死宫中,值得么?”

    值得么?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要比徐凌舞强,要比徐家的任何一个女儿强,只有这样,我才能将心底的怨恨淡忘……

    抬起头,我目光灼灼的逼视着李管家,绝然的道:“就算要一辈子困死宫中,不也还有徐凌舞陪着我?如此,我也不寂寞。”

    李管家摇摇头,怅然道:“姑娘,你的性子太犟,进宫必会吃许多亏,希望你到时莫要后悔。”

    我移开目光,坚定的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后悔。”

    那时,我以为我必定不会后悔。然而,当爱过,伤过,痛过,怨过之后……

    第二日,李管家就拔了人来我屋里,说是来教我宫中礼仪的姑姑,未见面前,我总觉得姑姑该是年岁很大的女人,可见到时,我才知我错了。

    来人名为玉涵,年方二十五,相貌秀丽,行止端庄。初见面,就给人一种很严谨的感觉。在她面前,我感觉很压抑,不敢稍有放肆。

    玉涵姑姑将宫中礼仪大致与我说了一遍,因时间紧急,她未能好好教导我,但两日后,我已然焕然一新。

    虽然身上还带着些许野性,但已然变成一个行为举止都很端庄的大家闺秀。当然,这也少不了玉涵姑姑非人般的魔鬼训练。

    在大选的前一晚,我终于见到兰陵王,他满脸疲惫的出现在我面前,目光忧郁的望着我,他轻声唤着:“丫头……”

    不知为何,听到他亲切的唤着这两个字,我竟然会有一种心酸的感觉,我吸吸鼻子,努力将心头突然冒起的酸涩强压回去。

    “王爷,您总算回来了。”

    兰陵王听见我的称呼,目光更加黯淡,他缓缓走到房内一旁的太师椅坐下,很自然的道:“丫头,帮我揉揉肩,连日来的奔波真累人。”

    说完阖上眼眸,也遮挡住那缓缓流动的光。

    我迟疑了一下,终是走过去,在一旁的矮凳上坐下,伸手替他按揉着酸痛的肩膀。

    我本不会按摩,学会按摩是在前世乐意昏迷的那段时间,为了让他的身体不坏死,我向大夫学习的,然而,我倾尽一切的付出,得到的却是他的不屑以及残忍。

    手上的力道渐缓,兰陵王微微启唇,“*,怎么停下了?”

    我又渐渐加重力道,每每思及前世,我心里总有一股怨气,可一年多未能想起,为何偏偏在今夜这种感觉会如此强烈?

    良久之后,兰陵王叹息一声,惆怅的道:“丫头,我知你心意已决,可是你想过没有,进宫就真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么?”

    我怔了怔,这几日有很多人问过我这个问题,包括玉涵姑姑,她说许多大家闺秀对进宫避之不及,为何我一定要坚持入宫。

    我只是笑,并不解释,在我心底,也曾渴望过相夫教子单纯的幸福。然,前世的经历却让我彻底绝望,或许这世上真有相夫教子的神话,可是它却一定不会属于我。

    “我知道进宫未必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但是不进宫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王爷,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是我已经决定了,非进宫不可。”我坚决的道。

    “那如果我说我后悔了呢?”兰陵王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声音中辨不出真假。

    我愕然,后悔?是指答应送我进宫的事么?

    急急抬起头来,我难以置信的瞪着他,“王爷,郝子一言,驷马难追,您又怎能出尔反尔?”

    兰陵王微微撑开眼眸,平淡的瞥了我一眼,“我在你心中就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么?”

    我怔住,有求于他的事只此一件,他还有什么事能反悔?但他的声音却让我不能辩解,我讷讷的道:“王爷,我……”

    他略微抬起手,止住我接下来言不由衷的话,“我很累,让我休息一会儿。”说完再次阖上眼睑,遮挡住那双明亮的眸子。

    微卷的睫毛在他的眼皮上投下一道浅浅的暗影,整个人看起来既疲惫又脆弱。

    我忽然难过起来,兰陵王对我好,终究只是因为那个如月宫仙子般的‘她’,我在他心中,除了长得像‘她’,或许什么也不是。

    按揉的手指颤了颤,我无声的叹息:徐若惜,前世的遭遇难道还没让你学乖么,这世间岂会有真情真爱存在?

    直到兰陵王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我才停下手上的动作,借着窗外洒进的月光,我仔细打量着兰陵王的睡脸,他熟睡的样子像极了毫无防备的婴孩,他的肌肤白皙光滑,月光下,仿佛镀上一层银光,让人不敢轻易亵渎。

    抬了抬手,终究还是颓然放下,我站起身,去里屋拿了张褥子替他盖上,刚要回身出屋,手腕却被一双略显冰凉的大手紧紧握住。

    心跳倏然加快,我低头望着他,他眉头轻蹙,薄唇轻抿,好似在极力压抑着什么,“岚儿,别走。”

    声音低哑,含着浓浓的忧伤,我身体一震,岚儿,应该就是李管家嘴里的那个‘她’吧。

    还不待我有所反应,兰陵王已经撑身坐起与我平视,在他眼中,我看到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以及走不出梦境的恍惚,后脑突然被重力所压,我身形不稳朝他倒去。

    不知为何,心里陡然升起一股烦躁感,我大力推开兰陵王,转身仓皇的奔出屋子。

    不知道奔跑了多久,我气喘吁吁的停下来,蓦然感觉脸颊冰冰凉凉的,伸手一抹,才发现自己满脸皆是泪。

    突来的伤心汹涌澎湃的淹没了我,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为兰陵王对我的轻慢态度,而是因为心里那缺失的一角。

    如果世上也有人对我如此深情,我一定舍不得离开,然而现实终究是残酷的,我遇上的是这世上最无心的人。

    翌日,阳光明媚。

    一大早我就被屋外的嘲杂声惊醒,躺在雕花大床上,神智尚还迷茫着,耳畔已响起敲门声。

    我翻身坐起,目光直愣愣的盯着红漆木门,半晌才低嘎应道:“进来。”

    “吱呀”一声,木门被人自外推开,一群丫鬟手捧衣物及首饰鱼贯涌入,带头的赫然便是玉涵姑姑。

    我愣愣的看着玉涵姑姑,她面无表情的看着我,随即向我福了福身,“姑娘,王爷吩咐奴婢前来侍候姑娘,用过早膳,姑娘就要进宫了,以后的日子还望姑娘好自为之。”

    我怔住,昨夜兰陵王的话语犹在耳畔,他是不希望我进宫的,可今日为何想通了?

    可我已徐不上去猜测他反复的行为,能进宫,我自然高兴,站起来,便觉初醒的懒散之气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笑吟吟的望着玉涵姑姑,我启唇道:“若惜谢过姑姑这几日的教导,如若可以,希望姑姑能陪伴若惜进宫,在若惜身旁提点一二,若惜也能少走些弯路。”

    玉涵姑姑垂下眼眸,遮挡住眼内流转的光华,嘴角微微翘起,“姑娘,不是谁都想要进去那座华丽的牢笼,你的行为我不予置评,也请你莫要干涉我的自由。”

    我闻言一窒,神情顿时显得有几分狼狈,我本是好意,没想到她言词如此犀利,“姑姑……”低唤一声,刚想解释,想想却又自觉好笑,解释什么呢,在她心中,我可不就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

    摇摇头,我不再说话,默默的梳洗完毕,玉涵姑姑双手捧着一套样式简单绣工却极其精致的衣裙递给我。

    “姑娘,这是王爷专程为你准备的,礼物虽轻,还请姑娘莫要嫌弃。”玉涵姑姑话中带刺的道。

    我微笑着接过她手中的衣服,桃红色的上衣,领口及袖口绣着几朵*欲放的荷花,下身是时兴的百褶裙,裙摆以金丝银线滚边,刹是好看。

    我爱不释手的抚摸着那朵朵栩栩如生的荷花,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我最爱的还是荷花,因为唯有它出淤泥而不染。

    换上衣裙,我落落大方的出现在玉涵姑姑面前,她冷淡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赞赏,刚要启唇说什么,就被门边响起的‘啪啪’声给打断。

    我回身望去,屋外阳光皎好,将那道身影衬托得更加修长挺拔,他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进屋里来,顿时为阴暗的屋子带来一束强光。

    我微眯着眼睛望着他,他唇边含着笑,赞美道:“丫头,这身衣服穿在你身上最合适不过。”

    我向他盈盈一拜,“是王爷想得周到,若惜感激不尽。”

    兰陵王撇开视线,背转过身去,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良久,他才道:“玉涵,你们先下去。”

    玉涵的目光微显错愕,她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带着一屋子的人走了出去,末了还体贴的将门合上。

第185章 意识

    屋内的空气顿时窒闷起来,自从昨夜被他后,我一直心绪不宁,现在又与他同处一室,我真怕昨晚的事会重演。顶 点 X 23 U S

    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我防备的看着兰陵王的侧脸。

    阳光洒在他身上,微尘在他肩上跳跃,他的身影带着几分飘渺,连带神情也有几分迷离。

    “昨夜的事是我太失礼了,丫头不要放在心上。”兰陵王的声音略显虚无,他侧过身来面对着我,神情温润无害。

    我淡淡地摇了摇头,“王爷是太过思念那位姑娘,若惜不会计较的,王爷不必挂怀。”

    对他,我似乎生不起气来。虽然,昨夜很气。

    “是吗?”兰陵王幽幽看着我,意有所指的道:“我以为你会很生气,毕竟谁都不愿意成为别人的替身。”

    我轻轻的笑开了,“王爷说得是,但是若惜没有资格生气,若不是王爷相助,若惜怎么会有今日,王爷的大恩大德若惜会永远铭记于心。”

    兰陵王点点头,转过身去望着窗外,窗外春光明媚,不知名的鹊鸟在树枝上欢快的叫着跳着。

    我的双眸渐渐染上离别之愁,这一别,再见不知是何时,张了张嘴,我却不知道说什么,仿佛说什么都嫌多余。

    静默良久,兰陵王再度开口,他略显迟疑的道:“那块玉佩……”

    经他一问,我才想起怀中的玉佩来,我伸手探入怀中,掏出玉佩递向兰陵王,“王爷说得可是它?”

    我知道兰陵王对我态度的转变除了因我的相貌,还有它之故,所以也不吝啬给他看。

    兰陵王怔怔的看着我手中这枚散发着莹润光泽的玉佩,却未伸手来接,他低声道:“丫头好生收着它,说不定将来对你有大用处。”

    我不知道这枚玉佩对我有什么用处,只知道它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东西,那是我与锦衣公子唯一的联系。

    将玉佩重新收回怀中,我抬头望着兰陵王出神的俊脸,刚要说话,门外却传来李管家和蔼的声音。

    “王爷,送姑娘进宫的一切事宜都已办妥,是否可以起程了?”李管家的话顿时让我兴奋起来。

    兴奋的同时却又夹杂着不安,仿佛事情来得这般容易,总让人有种身在梦中的不真实感。

    兰凌王淡淡的扫了我一眼,眼中神色复杂难解,最终长长的叹了口气,清冷的道:“叫他们在府门前候着,我这就带丫头过去。”

    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兰陵王背着手在屋里走了几步,然后语带不舍的道:“丫头,走吧,我送你入宫。”

    我怔了怔,眼见兰陵王已经走到木门前,我才迟疑的跟了上去。

    纵然曾幻想过千百次进宫的情形,也未曾料到,我进宫竟是这样一番情景。

    进宫并非想象中那么难。

    与兰陵王到了宫门前,就有太监热情的迎了上来,见是兰陵王,他殷勤的寒暄了几句,便放了行,自始至终都未来盘查过我。

    我略有些吃惊,看来兰陵王的权力也不可小觑。

    轿子在第二重宫门前停了下来,我惶惶不安的坐在轿内,等着有人来引领我出轿入宫。

    等了许久,眼前的轿帘终于被人掀起,金色的阳光直射入轿内,我微微眯起双眼,一手举起放在眼前挡住强光,另一手下意识的握紧裙裾。

    手心微微泛起汗,一颗心不安的狂跳着。

    “姑娘,请下轿。”耳畔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我蓦然抬头望去,只见一名身着淡紫宫装的女子正满眼好奇的看着我。

    无意识的伸出手搭在她的手上,由她引领我出了轿,甫下了轿,我就被眼前的景象迷了眼。

    巍峨华丽的宫殿,光彩夺目的琉璃瓦,高大森严的宫门,这是完全不同于我的世界的一种奢华,然而奢华的背后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重与寂廖。

    这一刻,我不停的在心底问着自己,是否真愿意在这样的地方一生终老?

    蓦然回眸,兰陵王正站在我身后不远处,若是反悔,他应该能带我出去吧,可是出去了又能如何?

    此时前方侧门有女子嘻笑声传来,不期然望去,只见一群宫女领着一队衣着华丽的秀女往前方宫殿行去。

    秀女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她身着浅粉色衣裙,步态婀娜的向前方行去,突然她似感应到什么,停了下来。

    我心下一惊,刚想移动身子避开她,她已经回身眺望过来,见着我时瞳孔猛然紧缩。

    不知为何,这一刻我反倒不怕了,目光灼灼的迎视着她惊愕的目光,唇边含着一抹讥讽的笑意。

    徐凌舞,你以为将我赶出徐府,我就进不了宫了么?那么你就太小看我了。

    引领秀女的宫女似乎觉察到徐凌舞的反常,走过去在她耳边小声说着什么,徐凌舞谨慎的点了点头,再看了我一眼,眼中流动着轻蔑的眸光,然后跟着人群消失在宫道之上。

    心底刚升起的退却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暗暗咬紧牙关,在心底发誓,非得在这座宫殿里与徐凌舞争出个高低。

    此时兰陵王走上前来,他背对阳光,修长的身影倒映在我身上,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他淡淡的道:“丫头,秀女名额已满,所以你此番进宫是以御前宫女的身份入宫,以后能否争得圣宠,就看你的造化了。”

    我心底悠悠一颤,抬眸急切的看着兰陵王,从刚才我就察觉到不对劲,只是因为太紧张,所以理不出头绪来,现在才想起,原来我不是跟着秀女的队伍进宫,而是单独进宫的。

    “王爷……”颤声开口,我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指责他么?不,他已经破例帮了我,我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

    “丫头……”兰陵王的声音陡然落寞起来,“原谅我的私心,倘若他看不上你,我仍然还有机会。”

    我猛然一震,原来他竟是在打这样的算盘么?

    告别兰陵王,我跟着那名宫女进了后宫,一路行来,我才觉出她的不同来。

    后宫中的宫女们皆身着橙色宫装,唯有她是穿着浅紫色的,我记得曾听父亲说过,北齐官阶是按红橙黄绿青蓝紫来划分的,其中尤以紫色最为尊贵。

    父亲的官袍就是深紫色的,据说整个朝堂就只他一人能穿。

    “我叫云秀,姑娘怎么称呼?”行了一段路,云秀平和的问道,她直视着前方,眸光并未停留在我身上。

    我连忙答:“我叫徐若惜,姑姑唤我若惜便可。”

    “徐?是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徐家?”云秀平和的音调微微扬起,似是不相信。

    也难怪她不相信,徐家的女儿都是尊贵不凡的,岂会甘心来做御前宫女。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竟否认道:“不是,只是刚好姓徐而已。”

    那时我尚不知,自己一时的任性,最后竟让自己陷入重重危难之中。

    “哦,我就说嘛,依徐大人的能耐,又岂会让自己的女儿来当宫女。”云秀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随即又道:“那你是怎么与兰陵王认识的?”

    我一怔,缓缓道:“因缘际会。”除了这四个字,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云秀了然的点点头,“你在家中排行第几?”

    “第七。”

    “哦,那以后我就唤你小七吧,按照宫规,凡进宫为婢者都不得延用本名,你记住,以后你的名就叫小七。”

    云秀的话让我又是一怔,进宫为婢?是啊,我现在可不就是宫婢,而这条路是我自己选择的,心里慢慢滋生出一股无奈、一股惆怅。

    今日之后,徐凌舞就是高高在上的主子,而我却沦为奴婢,命运的不公,竟也到了这样的程度。

    “谢姑姑提点。”我规规矩矩的向云秀行了一礼。

    云秀伸手虚扶了我一把,指着御街尽头那座宏伟的宫殿道:“那就是圣上的寝宫,以后你就是御前宫女,但你刚进宫,宫中规矩一无所知,所以你暂时负责庭院打扫,待你将规矩学得差不多了,我再将你调至御前,你看可好?”

    云秀虽这样问着,可是却没半点与我商量的意思,我只好再次毕恭毕敬的向她福了福身,“一切但凭姑姑做主。”

    云秀拍了拍我的肩,笑道:“你是兰陵王亲自送进来的人,我不会亏待你,对了,在宫中行事要少说多做,免得惹祸上身。”

    我点点头,此时前方有道浅绿色身影急急奔来,见到云秀时眼前一亮,老远就急声道:“姑姑,真是让奴婢好找啊,圣上刚刚下早朝,此时正找您呢。”

    说话间,那名宫女已经奔至云秀面前,云秀脸色丕变,训斥道:“碧萝,我跟你说了多少次,禁止在皇宫里奔跑喧哗,你是将我话当耳旁风了是吧。”

    碧萝委屈的瘪了瘪嘴,却不敢争辨,“姑姑,奴婢知错了,圣上找得急,您还是快去吧。”

    云秀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下,指了指我对着碧萝道:“碧萝,这是小七,新来打扫庭院的,你去安置一下。”说完便急急的去了。

    眼见云秀娉婷的身影逐渐远去,碧萝小声的唾了一口,“贱人,不就仗着皇上的宠爱为所欲为么?有本事你当娘娘去。”

    我听她如此说,暗暗心惊,刚想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却见碧萝侧转身来,脸上的愤恨刹那间便消失不见。

    她几步上前,拉着我的手亲热的道:“你叫小七是吧,你跟姑姑是什么关系?”

    我惊愕的看着她,难以适应她的转变,愣愣的道:“我们没什么关系。”

    “没关系?怎么可能?姑姑可是从来不会去宫门迎接别人的,告诉我吧,我不会跟别人说的。”碧萝冲着我挤眉弄眼,一副要替我保密的样子。

    天知道我哪有什么秘密啊,我无奈的抽出手,淡淡的道:“我与姑姑真没什么关系,她去接我只是顺路而已。”

    忆及碧萝先前的神情,我心知这样的人不宜深交,更不宜得罪。

    “顺路啊。”碧萝热切的神情倏然转冷,“那你跟我来吧。”说完转身小步向前走去。

    我心下暗笑,果然是个势力的人。亦步亦趋的跟在碧萝身后,我一面打量着皇宫,一面在心里唏嘘不已。

    人生的际遇真是难测,今日之前,我与徐凌舞身份平等。可今日之后,她是主,我是奴,真真是天差地远啊。

    进了昭阳宫,碧萝领着我去了西厢偏院,在一间略微破烂的屋子前停了下来,远远的,便能闻到一股霉味从屋子里飘散出来。

    碧萝以锦帕掩鼻,指了指那间屋子,略带歉意的道:“小七,最近昭阳宫填充了些宫婢,房间有些吃紧,你先委屈住在这里,等前面房间宽余了,我再安排你住到前面去。”

    我微微皱眉,刚才一路行来,我分明看到前方还有好几间空缺的房间,可碧萝却偏偏睁眼说瞎话,我心知刚入宫不宜多生事端,只好隐忍下来。

    “没事,住这里正好清静,谢谢碧萝姐姐领我来此。”心中虽不满,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呵呵。”碧萝笑了一下,然后道:“待会儿我会让人将一应用具全部送来,你先整理整理。”

    我点点头,谦逊的道:“那就有劳碧萝姐姐了。”

    碧萝再次扫了一眼破烂的屋子,唇边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容走了,看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我才回过头来看着那间屋子。

    我没想到皇帝的寝宫内竟然还会有如此荒凉的地方。

    破烂的屋子,破烂的窗户,不时有风拂过,吹起窗台上的细尘,眼前灰蒙蒙一片。

    我掩着鼻子走进屋里,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我呛得咳嗽不止,直到咳得眼泪花花,才总算停了下来。

    强压下跑出去的冲动,我抬眸望去,只见屋子里挂满了白纱,白纱自房梁上直垂于地,有风轻送,白纱摇曳生姿,恍惚中,白纱尽头似乎站着一名女子,她正满眼忧伤的望着我。

    不由自主的,我向屋子深处走去,刚走了几步,身后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我脚下一顿,下意识回过头去,只见一队锦衣卫冲了进来将我团团围住,我着实吃了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惶惶不安的立于原地,我不明所以的看着那群锦衣卫,只见一名身着银灰色铠甲的高大男子自锦衣卫后面走进屋子,他的身侧赫然立着碧萝。

    碧萝倨傲的看着我,眼中闪过一抹算计,“黎大人,就是她不听奴婢的劝,非得闯到这里来,奴婢挡不住,只好去请大人帮忙了。”

    那位被称作黎大人的男子看着我时,微微皱紧了眉头,低声道:“大胆宫婢,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乱闯么?”

    我确实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以为是一间废弃的屋子,“大人明鉴,奴婢今日才入宫,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眼前男子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我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男子犀利的目光直逼向站在他身侧的碧萝,碧萝有些慌张,她咬紧唇,抖着嗓音道:“大人,奴婢确实告诫过她,这里是昭阳宫的禁地,无事不要到这里来,可她偏偏不听奴婢的话,还说……”

    碧萝迟疑的看了男子一眼,咬着下唇不敢继续说下去。

    男子瞪了她一眼,冷声道:“说下去。”

    碧萝惶恐的垂下头去,身体还微微的颤抖着,“她说这里就是她家的后花园,她想到哪里就到哪里。”

    男子闻言,犀利的目光直射向我,他眼中是满满的掩藏不住的厌恶,我心下一慌,连忙冲着碧萝怒道:“你胡说,我根本就没说过这些话。”

    碧萝的身子不自禁的又颤了颤,眼中已含着泪光,她委屈的道:“大人明查,如果奴婢有半句虚言,奴婢将不得好死。”

    “你……”我气怒攻心,没想到入宫的第一天就被人陷害,“大人,奴婢绝对没有说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还望大人明查。”

    男子皱紧了眉头,见我们争执不下,他眼中的厌恶越发浓郁,“够了,私闯禁地便是违反宫规,来人,将此人拖下去杖责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我心底狠狠一震,二十大板,还不打得我皮开肉绽?“大人,奴婢没有私闯禁地,再说奴婢并不知此处是禁地,是她,是她将我的住处安置在这里的。”

    我怨恨的瞪着碧萝,她心虚的垂下头去,嘴角带着一抹奸计得逞的笑意,我不知道她为何独独针对我,我并没有得罪她不是吗?

    男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站在我身旁的锦衣卫便趋步上前,一左一右架起我向门外走去。

    路经碧萝时,我突然发了狂似的挣开锦衣卫的钳制,向碧萝扑去,愤怒的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碧萝被我激烈的动作给骇了一跳,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她哆嗦着唇道:“你这个疯子,我哪有陷害你,明明是你自己不听劝一意孤行,怪得了谁。”

    锦衣卫上前将我架离碧萝,往院中拖去。我不甘心的回眸瞪着她,都怪我太笨才会着了她的道。

    碧萝已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冷冷的看着我,目光中泛起一股噬血的寒意。

    我知道,我与她的仇怨从这一刻便结下了。

    手脚被锦衣卫强按压在长凳上,我动弹不得,一双眼睛希翼的望着男子,“大人,我真的不知道那间屋子是禁地,试问我一个刚进宫的弱女子,如何敢随意乱闯,难道我不要命了吗?”

    男子微微掀起唇,眼中的厌恶已到达极致,他凑近我,用着只有我能听清的音调道:“我不管你进宫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我绝不会让你接近他的。”

    说完退离我,对站在我身侧手执木棍的锦衣卫冷声道:“还不快打?”

    锦衣卫连声称诺,转过身来,高高扬起手中的木棍。

    我尚还在惊愕中,愣愣望着男子冷漠的侧脸,我一阵透心凉,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又不让我接近谁?

    “啪”一声,尖锐的痛楚自臀部漫延开来,我惨叫一声,若不是锦衣卫牢牢的钳制着我,我早已经跌到地上去了。

    第一板过后,第二板接踵而至,如雨的板子落在我身上,噬骨的痛楚在身体上炸开来,我暗暗咬紧唇,不让自己发出一声哀呼,直到嘴里布满腥甜的血腥味都未曾松开。

    我想,我的臀部一定被打得血肉模糊了,我甚至能闻到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

    意识逐渐迷糊,但我不能就此晕过去,我要记住此时此刻他们的嘴脸。

    抬起眸,我看向立于回廊上的碧萝,只见她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到此时我仍然不明白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让她下此毒手。

    回眸望向男子,他的眼中似闪过一抹赞赏,不知是赞赏我的硬性,还是赞赏我的坚韧。

    不知那时我何来的勇气,竟微微嘲讽道:“大人屈打成招,现在是否满意了?”

    男子闻言,瞳孔一阵紧缩,他脸色铁青的瞪着我,冷笑道:“既然如此,我不妨做得更绝一点,来人,把她给我拉下去关进暴室,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得放她出来。”

    碧萝听闻男子的话,惊了一跳,连忙奔到我们面前,颤声道:“大人请三思,小七初入宫,对宫中规矩尚还不明,关进暴室,这处罚会不会过于严重了?”

    男子斜睨了她一眼,淡声道:“你不是说她嚣张跋扈吗?如此也能磨磨她的锐气。”

    碧萝惊惶的看了我一眼,突然向男子跪了下来,急声辩道:“大人,请念在她是初犯,先饶过她吧。”

    我不知道碧萝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她刚才明明是想置我于死地的,而此刻她却跪在男子面前为我求饶。

    男子皱着眉沉思了一下,遂冷声道:“也罢,相信今天她已经得到教训了,我们走。”

    锦衣卫迅速离去,他们刚松开我,我便不支的跌落在地上,触及到伤口,我痛得一阵瑟缩,身子狠狠的抽搐了几下。

    碧萝连忙冲过来要扶我,我用尽力气,冷冷的推开她,抬眸怨恨的盯着她的脸,执着的道:“为什么要陷害我?”

    她愧疚的垂低了眸,脸色几经转变,最后竟是低声抽泣起来。

    强撑着精神等她解释,可她只是低声哭泣,半晌都未有解释的际象,我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昏倒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身旁的说话声吵醒的,我微微动了一下身子,只觉得四肢五骸都酸痛难忍,臀部更是像被架在火上烤一样火烧火辣的痛。

    我呻吟了一声,立刻就有人探身过来,那是一张很平凡的脸,只那双眼睛水汪汪的,将那张平凡的脸衬得生动起来。

    “小七,你感觉怎么样?先不要乱动,医女说你伤了筋骨,要好好休息几天。”来人按压住我挣扎着要起的身子,阻止我乱动伤了自己。

第186章 关切

    那人见我不再乱动才松开手,关切的道:“你睡了很久,应该渴了吧,我去给你倒杯水。m.www.uu234.net”她还不待我回话,已经起身去桌边倒水了。

    我重新趴回床榻里,侧过头去打量屋子,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屋子,屋里摆着两个用料平凡的木柜,一张梳妆台,一张大圆桌及两张单人床铺,很显然这里是宫婢所住的地方。

    打量完屋子,她已经回到我身边,轻声道:“你现在不方便起身,我喂你喝吧。”

    说完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水,自己先吹了吹,才递向我。

    那一刹那,有什么东西在我心里缓缓流淌,暖暖的。我抬起头,第一次想要认认真真的记住一个人。

    眼泪在眼眶里徘徊了几圈,终是忍不住滚落下来,滚烫的泪水跌落在她手上,她一惊,连忙放下碗,急道:“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你等等啊,我去找医女。”

    我连忙伸手拉住她,动作间又拉扯到伤处,我疼得眦牙裂嘴的,倒抽了口冷气,但仍强撑着道:“没事,你别急。”

    她见我疼得满脸冷汗,急切的道:“还说没事,瞧瞧你现在的模样,脸色苍白得跟鬼似的,你等会儿,我去叫医女再给你开点止痛药。”

    我固执的拉着她的手不放开,我摇了摇头,“真的没事,这一关怎么也得自己挺过去。”

    微微叹了口气,她重新坐回床边,“唉,入了宫就是这样,任你以往是多么尊贵的身世,也不得不服命。”她的言语间藏着些许惆怅及认命。

    端起了白瓷碗,她再次舀了一勺水递向我,我怔怔的喝下去。未进宫前,我觉得这宫里即使是白水也是甜的,可进了宫后,我才知道,这白水里藏有诸多滋味,至少今天,我体会到了‘苦’味。

    把一碗水喝得见了底,她将碗搁回一旁的矮几上,然后自怀中掏出手绢替我擦了擦嘴角的水渍,道:“我刚才去小厨房里端了碗粥过来,现在你一定饿极了,我去端来喂你吃,然后你再睡一觉。”

    我点点头,喝了水精神也好了些,我看着她走到圆桌边端起那碗粥,轻声道:“敢问姐姐怎么称呼?在昭阳宫里又是当何差?”

    她半垂了眸,声音缥缈的道:“我叫雨轩,跟你一样,负责庭院洒扫。”

    我“唔”了一声,微微闭上眼睛,此时说不清自己心里是怎样想的,只觉得似乎松了口气。

    她见我未再说话,以为我累了,便道:“你先休息吧,云秀姑姑说了,这三日你就留在屋里,她会派教习宫规的嬷嬷前来教你学规矩。”

    听她的意思仿佛是要出去,我连忙睁开眼睛,急切的问道:“云秀姑姑知道这件事了?她怎么说?”

    雨轩怔了怔,似是不明白我这问话的意思,淡然道:“她说让你好好休息,准你三日不上工。”

    “哦。”轻应了一声,心里有些失望,原以为云秀会为我出头的。

    “你先睡一觉吧,待晚膳时间到了我再来看你。”雨轩说罢就向屋外走去。

    我侧头看着她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是那样的萧瑟郁郁,她抬起脚跨向门外,突然迟疑了一下,又收回了脚,她回身望着我,轻声道:“对了,我忘了跟你说,碧萝已经被姑姑贬去浣衣局了,她临走时让我跟你说声‘对不起’。”

    “啊。”我惊讶极了,原来我心底的不忿都被她看在眼里。

    雨轩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

    我趴在枕头上,将进宫所发生的一切在脑子里细细过了一遍,有些明白碧萝为什么要陷害我了,她不过想给新人一个下马威,只是用错了方法。

    趴在床上,想睡,但伤处痛得厉害,让我怎么也睡不着。睁开眼睛,瞪着这小小的屋子,心里产生些许无奈。

    人人都向往的皇宫,没想到却是如此的阴暗。

    此刻我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而徐凌舞又在做什么呢?是惶惶不安的等待着圣旨,还是已然是万人之上的皇妃?

    想到今后徐凌舞趾高气扬、风光无限的出现在我面前,而我还得俯跪在她面前自称奴婢的情形,我就恨得牙痒痒。

    不行,我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只有好起来了,才有机会争得圣宠,才有机会与徐凌舞平起平坐。

    思绪渐渐混沌起来,我终是抵不住疲倦再次沉沉睡去。

    这一觉始终睡得不塌实,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屋外回廊上,宫灯已经被点燃,夜风徐徐,吹得宫灯左右摇晃,在墙壁以及地上投下一圈又一圈光晕。

    我试着动了动下半身,椎心刺骨的痛楚再次让我狠狠的倒吸一口凉气,深深的呼吸了几次,才觉下半身的疼痛减轻了些。

    有了先前的教训,我不敢再乱动,只扭着头看向门边。

    这一看,我悚然一惊,只见门边站立着一个黑影,他背对着我,似乎已经站了很久,久到那身影几乎都要石化。

    那身影缓缓转过来,灯光下,那双寒眸中藏着噬人的杀意。

    我陡然心惊,刚想呼救,来人已快速闪身到我面前,他修长有力的大手准确无误的钳制着我的脖子。

    “不许叫,否则下一刻我便送你去阴朝地府。”他的声音寒冷似冰,眼眸中翻涌着杀意。

    我咬紧牙关才能避免自己尖叫出声,悄悄的深呼吸了一口,我才慢慢镇定下来。

    “黎大人,你是否可以松开我了?”眼眸低垂,目光落在他的手背上,白皙的大手上有一条丑陋的疤痕,即使年代久远,仍能看出当时的伤口深可见骨。

    男子眼中闪过挣扎,良久,才松开了手。他退离床边半步,目光冰冷的睨着我。

    脱离了他的控制,我却并未放心,因为我知道,他随时有可能再度扑上来要掐我的脖子,瞅了他一眼,我重新倒回床榻里。

    “你的手还疼吗?”问话未经大脑思考便脱口而出,我瞧见男子伟岸的身躯狠狠一震,寒眸中的杀意逐渐被一股落寞取代。

    只一瞬间,他的神情又恢复正常,他冷冷的勾起唇,目光逼视着我,“我该杀了你的。”

    我轻轻一笑,他这样说便是不会杀我了,“谢黎大人手下留情,只是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要劳烦黎大人趁夜前来杀人灭口?”

    男子背转过身去,冷声道:“有的人即使什么都没做,也是该死的。”说完拉开门直挺挺的走了出去。

    听着他沉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长长的吁了口气,总算是死里逃生了。

    可是我怎么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杀我?我只是一个刚进宫且微不足道的宫婢,于他有什么利害冲突吗?

    此时门边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我撑身望去,只见雨轩手持托盘走了进来。她见我醒了,便笑道:“你醒了啊,我刚才来过,见你睡得正香,便没叫你,现在身子好些了么?”

    我冲她勉强笑了笑,“嗯,好多了。”

    实际上伤处一阵火辣辣的痛,刚才挣扎时,似乎将愈合的伤口又扯开了。

    她点点头,转身去梳妆台前拿了一盒药膏,边向我走来边道:“这白玉断续膏是云秀姑姑差人送来的,她对你可真好,据说这药膏是前儿个云秀姑姑不小心打烂花瓶,砸伤了自己,圣上亲赐的。”

    我心底一震,一个宫婢能讨得圣上的欢心,看来她的能耐不可小觑,怪不得碧萝会对云秀恨之入骨。

    想来我遭此番罪,不仅仅是因为碧萝想给我一个下马威吧。

    下身一凉,我回过神来,见雨轩已经掀开背子要替我上药,她举着油灯凑近一看,惊呼道:“天哪,伤口怎么又裂开了?”

    就着微弱的灯光,我瞧见下身被扯开的伤口汩汩冒着血水,难怪钻心似的疼。

    雨轩急忙放下油灯,“小七,你忍忍啊,我去请医女过来。”

    扫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我连忙制止道:“雨轩,别慌,先给我上药吧,如果明天还是这样,再去请吧。”

    此时夜已深,医女们也该歇下了,倘若此时雨轩去扰了她们的好眠,我今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雨轩担忧的望着我,着急的道:“可是你的伤口……”

    “真的没事,我还挺得住,过来帮我上药吧。”我打断她的话,这点小伤还要不了我的命,撑一撑也就过去了。

    雨轩迟疑的走近我,见我疼得脸色苍白,她叹了口气,“我去端盆热水来帮你清理一下伤口,天气这么热,起脓了就不妙了。”

    望着她渐渐离去的背影,我再也支撑不住,倒在枕头上大口大口的吸气。真疼啊!疼得我想将那块肉给卸了。

    过了许久,雨轩才匆匆跑了回来,她两手空空,裙摆也湿透了,走进屋就闷不吭声的坐在床边。

    我抬起头去瞧她,见她眼圈红红的,似是哭过,“雨轩,怎么了?”

    她抬头扫了我一眼,又沉默的垂下头去,见我下半身仍在冒血水,她“呀”了一声,连忙走到屋子角落里一个小木桶旁舀了些凉水出来,她充满歉意的道:“不好意思啊,小七,刚才……。”

    她顿了顿,接着道:“就只有冷水可用,你忍忍啊。”

    说着径直将凉水倒进木盆里,她端着木盆放在床边,将手帕湿了水拧干,然后就要替我擦拭。

    我连忙出声制止她,“雨轩,屋里有盐么?放点盐进去可以消炎。”我知道雨轩为什么空手而还,无非是被那些势力小人刁难了。

    只是难为她为了一个初相识的我,竟做到这种程度。

    雨轩略有些惊讶,但仍照我的话做了,她将盐撒进冷水中搅匀,才重新拧干手帕,轻轻替我擦拭起来。

    冰凉的手帕初接触到皮肤,凉凉的很舒服,但随着盐水进入伤口,伤处便一阵椎心的痛,痛过之后又是奇痒。

    我暗暗咬紧牙关,下半身已痛得麻木,却仍能感觉到雨轩的手所到之处,那处肌肉因疼痛而轻轻的拉扯着。

    好不容易结束了这非人的折磨,我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

    雨轩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前襟都被汗湿透了,她擦拭完,冲我勉强笑了笑,“总算擦完了,你再忍一忍,上好药就没事了。”

    我点了点头,瞧她打开药膏,专心的为我上药,我感动得热泪盈眶,又怕她瞧出来,于是找着话题问道:“你刚才怎么去了那么久?”

    雨轩的手顿了顿,扫了我一眼,小声道:“我刚到小厨房,便遇到新晋封的凌妃的婢女在,她也要热水,可是那水是我先前便烧好放着的,于是和她争执了几句,她二话不说便将热水向我泼来……”

    雨轩后面在说什么我已经听不见了,我脑子里轰隆隆的,只有“凌妃”二字越加清晰……

    伸出手牢牢的拽住雨轩的手,我惊声问道:“凌妃?可是徐家五小姐徐凌舞?”

    雨轩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嚅嚅道:“我听那个嚣张的婢女说的好像正是徐家五小姐,小七,你怎么知道?”

    缓缓松开手,我无力垂下,心里一阵悲凉。徐凌舞,她果然已经是妃了。反观我呢?躺在昭阳宫的偏殿,离皇帝是那么近,可却只是宫婢。

    雨轩见我久久不答,也不再追问,聪慧如她,一定能想透彻的,她站起来,朝桌边走去,端了一碗尚还冒着热气的汤药走回床边坐下。

    “来,先把药喝了,再吃些粥,这样身子才好得快点。”她将药放在唇边试了试温,然后递给我。

    我冲她感激的笑了笑,“谢谢你,雨轩,你是我遇见的第二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雨轩只是重复着喂我吃药,灯光下,她的身影有些模糊,让人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我一勺一勺的吃着药,心里总对徐凌舞已经成妃的事有着几分介怀,但我知道,我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一碗药一碗粥吃下肚,先前流失的体力又渐渐恢复了。

    雨轩见我已无大恙,便去梳洗躺下了,细细听着她的呼吸声,绵长而沉重,我知她也是睡不着的。

    抬眸扫向窗外,树影婆娑,白雾缥缈。轻风带起宫灯微微摇晃着,在地上投下一波又一波瑰丽色的光晕。

    恍惚中,我似乎瞧见,徐凌舞凤目妖娆的躺在龙床上,得意承欢。

    暗暗咬紧牙关,我将头重新埋进枕头里,阻止自己继续往下想。强逼着自己沉沉睡去,却在意识迷蒙时,似乎听到雨轩难掩心痛的唤着一个人名。

    临凰,临凰……

    意识逐渐沉重起来,那一夜,本该无好梦的,出奇的却没有梦魇缠身。

    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我才清醒过来,侧眸望去,雨轩的床位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这么早,人却不知去了哪里。

    正疑惑时,门边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我侧头望去,只见雨轩一手拿着托盘,一手推开了门。

    瞧见我正盯着她看,她一怔,随即笑道:“你醒了?正巧,我刚去领了些粥跟白面馒头回来,你起来吃一些。”

    食物的香气让我顿觉饥肠辘辘,我撑起身子,感觉下半身已不似昨日那般痛了,雨轩放下托盘,连忙走过来扶我。

    “以往也有犯事的宫婢挨了杖责,靠着医女开的药方,饮药三日都未必能下得床来,你昨天晚上才擦了一次,今天就能下床了,可见这白玉断续膏真是奇药。”雨轩的无心之言却让我心头又是一跳。

    云秀竟能将如此圣药赠于我,难道她是兰陵王的人所以才对我诸多关照?

    可是想想又不像,昨天云秀并未打探我与兰陵王的关系,我受了杖责之刑后她也未来看我,如此说来,她是兰陵王的人倒又不可能了。

    叹了口气,云秀是不是兰陵王的人又有什么关系,我进宫可不是为兰陵王办事的,我只为了我自己。

    进宫的第三日,臀部的伤已大好。

    这几日虽伤着,可我也没闲着,第二日用过午膳后,就有教习嬷嬷来教我规矩,讲解的内容与玉涵姑姑说的大致相同。

    教习嬷嬷见我一说就会,也甚是欢喜,试问这大热的天,能少说话谁不高兴?

    我依旧躺在床上,伤处已开始结痂,有时痒痒的,我忍不住伸手去搔,可每次都被自己强制忍住,怕今后留下伤疤。

    有些事能忍,有些事却是忍不住的。

    我是个特爱干净的人,夏季一日不净身,便觉全身都粘粘糊糊的难受,前两天还能勉强忍住,可到了第三日,听雨轩说伤口都已结痂,便再也忍不住了。

    傍晚时分,雨轩回来给我送饭,我趁机问她,“雨轩,我们净身在何处净?”

    雨轩抬头神色古怪的看了我一眼,“我们这些没有品阶的宫女是没有独立澡堂的,你若要净身,出了这门向左走,一直走到回廊尽头,然后便右转,可千万别向左转,那边是圣上的起居,倘若冲撞了圣驾,那可是死罪。”

    “哦,那右转之后呢?”我点点头表示记住了,在还没有周密的计划前,我是不会去找死的。

    “右转之后再走百丈路,便能瞧见一个小湖,绕过小湖再向前行,便能看到一座假山,假山后面有一排小木屋,那里便是了。”雨轩接着道,但看了看我的样子,她又不放心,“小七,不如这样,等我下了工,我带你去,免得迷了路又徒生事端。”

    我摇摇头,坚定的道:“不用了,雨轩,我不会迷路的。”虽然有时我的方向感确实不怎么好。

    雨轩瞧我态度坚定,便也没再说什么,用过晚饭,她又出去了。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我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换洗衣物及清洁用具匆匆出了门。

    照着雨轩指点的路径,我很快便找到她所说的那一排小木屋,站在木屋前,我顿时傻了眼。

    这貌似不是净身的地方,而是出恭的地方,因为有阵阵恶臭扑鼻而来,我掩着鼻子欲哭无泪,难道是我迷路了?

    可仔细想想刚才的路径,似乎与雨轩说得无差,我可以肯定的告诉自己,我绝对绝对没有迷路。

    如果我没有迷路,难道是雨轩说错了?还是说这出恭的地方就是净身的地方?

    极度惊恐的摇着头,我宁愿相信是雨轩说错了,我也不要相信出恭净身是同一个地方。

    掩着鼻子,我沿着原路迅速撤回。路经小湖时,我忍不住又朝波光粼粼的湖面看去,湖面上成片的荷花正开得绚烂。

    不由自主的向湖边走去,正打算好好欣赏一下莲花的美态,却突然发现湖边上站有一人。

    那人身着白色长袍,背影挺拔颀长,他静静的伫立在湖边,宛如在画中;清风带起袍角,仿佛下一刻便要飘然飞升。

    目光不由得痴了,良久之后,我才回过神来。玉涵姑姑曾说过,在后宫之中,凡是遇到男子,都得回避。

    下意识后退一步,我刚要转身离去,眼角余光却扫到那人竟缓缓向湖中走去,我大惊失色,丢下手中的衣物便向他奔去。

    几乎是不徐一切的向白袍男子冲去,我一心想着别让他寻了短见,却未曾注意眼前的情况早已超出我的预料之外。

    就在我的手将要触及白袍男子时,他的身形诡异的一闪,闪出我能触及的范围,我错愕极了,还未反应过来,巨大的冲力已经让我‘扑通’一声掉进湖里。

    “啊,救命……,咳咳……。”冰冷的湖水自脚心迅速窜向全身,我无助的沉浮着,湖水灌入鼻腔,我难受的咳嗽起来。

    眼角余光扫到白袍男子微勾起唇,冷睨着我,半点要伸手搭救的意思都没有。

    我顿时大怒,若不是为了救他,我何至于如此?

    “喂……咳咳……,救我啊,我不会……会泅水,咳咳。”我拼命踢打着水,希望借此将全身浮起来,可是身体越来越沉重,不断向下沉。

    白袍男子站在湖边一动未动,冷眼看着我在水中挣扎沉浮,神态自如,仿佛在欣赏一出难得的闹剧。

    我绝望的看着他,早知道先前就不该多管闲事,要不这会儿该是他在水里拼命挣扎,“喂,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啊。”

    渐渐的,我再也撑不住,缓缓的向湖底沉去。此刻,死亡的气息浓浓的向我侵来,恍惚间,我又想起三年前自湖中重生的事来。

    轻轻的勾起唇,我嘲讽一笑,老天终于发现自己的疏漏了么?给了我三年的时间,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收回去了吗?

    可是我不甘心啊,我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没做,我还没为思思报仇,我如何能就这样死掉?

    不甘的泪珠顺着眼角缓缓滴进湖水里,我放弃挣扎,等着痛苦的窒息将我淹没,直到生命消失。

    吐完了湖水,我才觉得全身稍微好了些,虚弱的睁开眼,瞧着白袍男子冷凝的侧脸,感觉甚是面熟,仿佛曾在什么地方见过。

第187章 语气

    然而还不待我细想,白袍男子的声音已冷冷传来,“说,谁派你来的,刚才意欲如何?”

    听着他质问的语气,我气得想跳起来踹他两脚,然而却只是虚弱的回道:“若不是见你要寻短见,我才懒得理你呢。www.uu234.net”

    早知如此,我死也不会靠近他,真是个恩将仇报的小人。

    暗暗在心里将他唾弃了一番,我才稍稍平息了满心的怒气。

    白袍男子闻言挑高剑眉,冷笑数声,仿佛是听到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你是说朕要寻短见?”

    我头脑昏沉沉的,并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无意识的咕哝着,“下次若要寻死,请找个没人的地方,省得祸害了他人。”

    意识越来越沉重,最后终于体力不支,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天已微亮,晨曦穿过树叶的间隙,在朱红色宫墙上留下斑驳的影。

    目光掠过那座高墙,有瞬间不知今夕是何夕,身旁有人影晃动,我探目过去,见雨轩迷糊的站在我身旁。

    “小七,你醒啦,昨天吓死我了。”雨轩的声音带着刚醒来的沙哑,听着有些含糊不清。

    我撑起双臂,爬坐起来,伸出双手紧握她略有些发烫的双手,轻声道:“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雨轩剜了我一眼,心有余悸的道:“你还说,你不知道昨天你浑身**的被送回来,我有多害怕,生怕你已经……”

    话未尽,雨轩却咬着唇,浑身轻颤着不再说话。

    我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没事的,我只是去救人,最后反被别人救了而已。”说到最后,我已经是咬牙切齿了。

    若不是那人误导我,我才不会掉进湖里,到最后救人反成被人救。

    雨轩听我如此说,缓缓的松了口气,好奇的问道:“小七,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被陈公公差人送回来?”

    想起事情的经过,我不由得又是一阵气闷,与雨轩大致说了下当时的情况,雨轩顿时笑得前俯后仰,神态甚是疯癫。

    “哈哈哈,太好笑了,哈哈哈。”雨轩毫无形象的大笑着,指着我的手指还不住的轻颤着,我

    冷眼斜睨着她,真怕她会笑岔了气。

    “雨轩,你再笑试试,小心我塞你满嘴的臭袜子。”我冷冷的威胁着,虽然我也觉得很可笑很丢人,但让雨轩这样毫无徐忌的笑话,我心里还是有几分不悦的。

    雨轩惊恐的闭上嘴,脸上表情一时收不住,变态的扭曲着,“好好好,我不笑就是,但是小七,你难道就没发现那名白袍男子不是想自杀,而是想去摘湖中的白荷吗?”

    “情急之下,我哪里注意得到那么多,而且从我当时那个角度看过去,他确实是想自杀……”急辩的声音陡然停顿住,我突然想起来,当时白袍男子的样子确实不像是要自杀,倒像是突生兴致要摘花。

    雨轩摇摇头,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她急切的拽着我的手,力道之大让我的手骨隐隐生疼,“小七,那白袍男子长什么样?”

    我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然后道:“我当时自徐不暇,没注意他长什么样,不过,我总结出十个字,与他特相配。”

    “哪十个字?”

    “远观像谪仙,近观像恶魔。”这十个字我几乎是从齿缝间蹦出来的,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漠然走开,任他是要摘花还是寻死,都与我无关。

    雨轩怔住,久久未说话。

    此时门边响起几道脚步声,接着有道清冷的声音自门外传进来,“朕倒是来得不巧了,竟然亲耳听到有人在私下里诋毁朕。”

    我全身一震,下意识抬头望向紧闭的门扉,下一瞬间,木门便被人推开来。

    在众人的簇拥下,有一道颀长秀雅的身影踏着一地细碎的晨光走了进来,金色的阳光打在他身上,将他身上明黄色的龙袍衬得越发耀眼刺目。

    怔怔的看着五爪金龙神气的盘踞在那明黄色龙袍上,来人尊贵不凡的气势直逼而来。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手臂被人猛得一揪,我才忙从床上跳到地上,与雨轩笔直的跪在来人面前,低垂下头,恭敬的道:“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来人也不叫起,只大步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的睥睨着我,“小陈子,你说朕该将这目无尊上的宫婢怎么处置了?”

    他清冷的声音中没有一丝温度,仿佛旨在就事论事。

    我的心却是狠狠一震,我没想到的是,昨夜那名白袍男子会是皇上,而且昨晚我似乎还叫他要死就死远点。

    额上顿时冷汗涔涔,心里忐忑不安,只听得那陈公公走上前来,尖细着嗓子道:“回皇上,按照宫规,理当拉出去杖责五十大板。”

    又杖责!我吓得差点晕过去,五十大板,还让不让人活了。

    “哦,既然如此,来人,给朕拖下去……”男子挑高剑眉,冷冷的吩咐着。

    此时我再徐不得其他,抬起头来大声辩解道:“皇上,俗话说不知者无罪,奴婢先前并不知道您就是皇上。”

    “哦?”男子将尾音拖得长长的,似乎并不相信我的话。

    我咬咬牙,重新低下头道:“是的,再说奴婢也未曾诋毁过皇上,奴婢那样说,是赞美圣上您呢。”

    男子似乎颇有兴趣,他向陈公公使了个眼色,陈公公立即去一旁端了张椅子过来,未防有脏东西,他还拿袖子擦了又擦。

    男子撩袍坐了下来,一双鹰眸淡淡的注视着我,眸内流动着一丝奇特的光芒,“你倒是与朕说说,是怎么个赞美法?”

    男子甫一坐下,周身强烈的气势顿时锐减,我咬了咬唇,把心一横,胡扯道:“皇上圣颜,自比那谪仙还出色七分,至于恶魔之说,那是谕意圣上拥有超凡的能力,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

    男子眼内缓缓流淌过一丝笑意,他轻勾起唇,眸光仍停留在我身上,“陈公公,你说这宫婢说得可对?”

    陈公公连忙俯背躬腰,笑道:“她说得对极了,圣上自接掌江山开始,五湖四海歌舞升平,百姓丰衣足食,这都是圣上治理有方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想来陈公公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哈哈哈。”男子愉悦的大笑出声,停留在我身上的眸光显得那样的意味深长。

    我本是附和着在笑的,此刻却再也笑不出来,神色渐渐僵硬。

    男子的笑声嘎然而止,他蹲在我面前,目光清冽的审视着我,半晌都未曾再说话。

    我被他此举弄得摸不着头脑,一颗心惶惶不安的跳动着,头越发埋得低了。

    良久之后,男子站起身来,顿时将我笼罩在他高大的身影下,他背转过身去,淡淡的道:“提拔徐小七为御前宫女正三品尚义,赐字‘莲’。”

    错愕的看着男子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我尚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已听到陈公公尖细的声音。

    “恭喜莲尚义,贺喜莲尚义,这可是天大的恩宠啊,自古以来,便没有郝王给宫女赐字的先例,莲尚义能得圣宠,他日必定飞黄腾达。”陈公公极尽谄媚的道,白净的脸上尽是讨好与艳羡。

    我怔怔的看着陈公公,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讷讷的道:“多谢陈公公,今后还要仰仗陈公公多多关照。”

    “那是应该的,那是应该的。”说着话,他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盯着我的手。

    我不明所以,还是一旁的雨轩反应过来,连忙去梳妆台的抽屉里取了几镙小碎银递给陈公公,“陈公公,一点小意思,还望莫嫌弃,等小七得了赏赐,再来孝敬您老人家。”

    陈公公一点推托之意都没有,连忙收下银子,只道:“那咱家先行告退了,莲尚义,等会儿莫要忘了去御前谢恩。”

    说罢甩袖走了。

    直到看不到陈公公的影子,我才虚弱的向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床榻里,就这一会儿功夫,我就经历了地狱天堂,心里着实负荷不了。

    “奴婢给莲尚义道喜了。”耳畔传来雨轩俏皮的打趣声。

    我抬起头,见她正有模有样的行着大礼,我笑骂道:“你这个鬼丫头,怎的跟我还来这一套?”

    雨轩直起身子,来到我面前,瞧了我许久,才终于如释重负,“刚刚吓死我了,没想到皇上会亲自驾临,好在他没有把你怎么样。”

    雨轩的话有些语无伦次,可见她刚才真的被吓惨了,而我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可是皇上最后为什么会改变主意,不惩罚反而加赏,难道仅仅是因为我那几句糊弄的话?

    摇摇头,我相信皇上并不是那种喜欢阿谀奉承的人,那么到底又是为什么。

    想起皇上俊秀的容貌,真的是似曾相识,可是他会是‘他’吗?

    “小七,宫中的人情世故你还不太懂,像刚才陈公公留下就是为了讨赏的,以后你可得记住了,凡是升职或进位份,都是要给打赏的。”耳畔传来雨轩絮絮叨叨的话语。

    “哦。”虚应一声,我突然想起什么,拉着雨轩的手问道:“雨轩,你可记得六月初十那天,皇上是否出过宫?”

    雨轩不明所以的看着我,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我一个庭院洒扫的宫女怎么能知道皇上的动向。”

    失望的垂下头,想来皇上不会是‘他’吧,他如此尊贵,又怎么可能为了渺小的我,屈尊为我解毒。

    “不过你可以去问问黎大人,他是皇上的近身侍卫,皇上去了哪里他最清楚。”雨轩不忍见我失望,又道。

    可是……

    黎大人?想起那个冷脸罗刹,我又怎会犯傻去问他,何况我还牢牢记得,他那布满厌恶的眼神及冷冷的威胁。

    身上穿着宫女刚送来的正三品尚义宫装,浅紫色上衣并红纱襦裙,赫然便是那日云秀姑姑身上所穿的宫装。

    衣上绣有繁复的图案,裙画紫白合,臂绣百草,腰间更有方紫金带以束。

    白花罗中单上勾抹细银,扣前绕着晕锦薰绶,另有绯白罗大带搁在膝下。

    冰冷的衣料覆在身上,顿时为炎炎夏日降下几分暑意。

    雨轩在旁辅助我穿上这身繁复的衣饰,她啧啧称奇道:“往日便瞧着这身紫衣甚是好看,没想到有朝一日它也会离得我如此近。”

    我回过身去,点点她的鼻间,“你要是喜欢,待我谢了恩,回来脱与你穿穿?”

    雨轩连忙摆手,笑道:“宫中规矩严明,我可不敢去触犯宫规。”说着话,她转过身去,落寞的坐在床边上,咬着唇不再言语。

    我瞧她这样,轻移几步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怎么了?”

    雨轩抬头扫了我一眼,复又垂下头去,缓缓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想到今后我们再不能住在一起,心里有几分不舍罢了。”

    听她如此说,我鼻间瞬时酸涩不已,吸了吸鼻子,才道:“雨轩,你是我进宫后遇到对我最好的人,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再说了,我们同在昭阳宫做事,要见上一面也容易啊。”

    雨轩的心情并未因我的话而好起来,她站起来催促我道:“小七,你还是快去谢恩吧,让皇上等那可是大不敬。”

    闻言,我知道再也耽搁不得,只道了声“那我去了”便转身出了门。

    门外早有小太监候着,想来是怕我不识路,故而等在此处,他见我出去,恭敬的向我行了礼,“莲尚义,皇上此时在御书房批阅奏折,他吩咐奴才前来迎你。”

    我点点头,抬步向前走,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小太监不明所以的看着我,“莲尚义,怎么了?”

    我抬头望着西方,指了指那处荒废之地,悄声问道:“你可知哪里是什么地方?”

    小太监循着我手指的方向望去,倏然倒抽一口凉气,略有些慌乱的道:“奴才不知,奴才不知。”

    嘴角微微噙着一抹笑,我转身向前走去,我不会忘记,那是我进宫后第一个跌倒的地方。

    小太监似乎松了口气,快步跟上我。

    穿廊过亭,与小太监一路向前走着,小太监许是被我先前的问题给吓倒了,一路上神色都很紧张。

    我轻笑一声,道:“公公怎么称呼?”

    小太监惊得一跳,提防的看着我,道:“大家都唤我小德子。”

    “哦。”应了一声,我不再说话,又行了大约半个时辰,我们总算到了御书房外。

    尚在殿外,便能感觉到一股庄严肃穆的气势直逼而来,我不由得敛了敛神,让自己看起来也跟这座御书房一样庄严肃穆。

    小德子领着我来到御书房外,陈公公正候在门边,见我们到来,将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动作。

    我们顿时放轻了脚步声,只听得书房里传来一道瓷器破碎的声音,接着便是男子暗藏怒气的道:“给朕滚出去。”

    我吃了一惊,下意识垂下头去,而陈公公与小德子也是低眉顺眼,尽量将自己无形化。

    一股香风拂过,眼前飘过一抹天蓝色裙裾,我悄悄的抬头望去,却在见到那人如花的容貌时怔住。

    徐清风,怎么会是她?

    徐清风无意识的扫了我一眼,瞳孔顿时一阵紧缩,显然是没料到我会在这里,秀美的容颜上是掩藏不住的惊愕。

    “徐若……,咳咳,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徐清风压低声音问道,她的语气中透着一抹惊惶。

    瞧徐清风如此不淡定,我反而淡定了,微微抿了抿唇,向她福了福身子,道:“奴婢给娘娘请安。”

    徐清风被骇得往后退了数步,脸色惨白,她身旁的婢女连忙扶着她,惊呼道:“娘娘,您怎么样了?”

    徐清风依靠在婢女身上,整个身子不住的颤抖着,微红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我,半晌她转过身匆匆向外走去。

    睨着她仓皇的背影,我很不理解,按理说她现在是身处高位的娘娘,何至于会怕一个宫女?

    是的,她确实在怕我,可是为什么呢?

    “莲尚义,圣上还在里面等着你呢。”陈公公见我发怔,连忙出声提醒。

    回过神来,我冲他感激一笑,深深吸了口气,向御书房里走去。

    御书房内,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莫名的让人心生胆怯,抬头望去,龙椅之后,男子负手而立,背影透着几分落寞与寂寥。

    脚步不由得停住,我想不通,他已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帝王了,还有什么事能让他流露出这样忧郁的背影来?

    许是感觉到身后有人,他转过身来,神情漠然的看着我。

    我吓了一跳,连忙向他行了大礼,“奴婢叩谢圣恩。”

    男子挑高眉峰,一双鹰眸精光湛湛,他淡声道:“平身。”

    “谢皇上。”站直身子,我安静的立于原地,一颗心惴惴不安。

    男子踏着优雅的步伐来到我面前,打量了我一阵后,突然启唇道:“这身衣服穿在你身上真美,只可惜美中不足……”语未尽,他已然伸出手解开我的腰带。

    我大吃一惊,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可腰间却陡然收紧,我惊惶的抬头望去,只见男子低垂下头,神色专注的替我将腰带重新绑好。

    心不受控制的狂跳着,怔怔的看着他,他的神情带着一丝迷离,一丝彷徨,还有一丝幸福,仿佛做着这事便是他一生渴求的。

    两人间除了细碎的衣料磨擦声,便再无声音,我几次欲开口打破这种略显暧昧的安静,张了张嘴,又嫌词穷。

    良久,男子松开腰带,背转过身去,英挺的背影透着几分萧瑟,他暗哑着声音道:“下去吧,午时三刻再过来伴驾。”

    怔怔的瞧了他一眼,我福了福身道:“是,奴婢告退。”

    后退三步才转身退出御书房,陈公公见我出来,连忙迎上来,仔细瞧了瞧我苍白的容颜,他压低声音道:“第一次伴驾都会紧张,过些日子习惯了便好了。”

    我冲他勉强笑了笑,“多谢陈公公提点,对了,陈公公,我的住处安置妥当了么?”

    “一切都已安置好了,我让小德子带你过去歇息,伴驾也挺累人的。”陈公公意有所指的道,随即向小德子招了招手,我便与小德子一同回住处了。

    与小德子一同出了御书房,远远的便瞧见徐清风坐立不安的等在回廊上,心下不由得升起几分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

    待走得近了,我与小德子同向她行了礼,她咬紧了唇,迟疑的道:“莲尚义,本宫能否与你单独说会儿话?”

    我微微一笑,拒绝道:“奴婢人微言轻,怕说话有失分寸得罪了娘娘,娘娘还是另寻他人吧。”

    我不知道徐清风为什么会进宫,那日父亲回来,明明说过徐家只有一个秀女名额,可是徐清风与徐凌舞都进了宫,莫不是当日他在说谎?

    徐清风脸上微露愠色,但似乎又想起什么,脸色慢慢平和下来,她向身旁的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领会后便走到小德子身边,携着他向假山方向走去。

    心底不满的哼了一声,我道:“娘娘有什么话请说吧,奴婢还有要事在身,怕是不能久耽搁。”

    徐清风朝四周瞧了瞧,确定此时只有我们两个,她才走上前来,拉着我的手,亲切的道:“若惜,宫中诡诈多变,这里不适合你。”

    “哦,那娘娘倒是说说什么地方适合我,乱葬岗?”疏离的抽回手,我淡淡的讥讽道。

    她面色骤然铁青,眸子慌乱的游移着,终是不敢对上我的双眸,“若惜,你不要固执,我是为你好。”

    “呵呵。”冷笑一声,我背转过身去,“给我下药是为我好,送我去死也是为我好,你这种为我好的方式还真是特别啊,三姐。”

    徐清风全身一震,她慌张的扫了眼四周,压低声音怒声道:“徐若惜,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回过身,我静静的望着她,她被我看得心虚,撇过头去不敢与我对视,我牵了牵唇,“是了,你如今是高高在上的皇妃,与一个低贱的宫女姐妹相称那确实是辱没了你的身份。”

    徐清风急步上前,重新握着我的手,急道:“若惜,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我……”

    “误会你?呵,奴婢有什么资格误会你呢?娘娘,若你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先行告退了。”恶狠狠的打断她的话,我不会忘记,她与大夫人联手使我差点受辱,更不会忘记,是她们将思思无情的送上断头台。

    徐清风见我要走,连忙走上前来拦我,“若惜,你听我说,啊……”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怔怔的看着徐清风失足向阶梯下滚去,远处她的婢女听到惊呼声,已快步奔过来,边跑边失声叫道:“娘娘,娘娘。”

    那一刻,我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刚才我只徐着甩开徐清风肮脏的手,却不曾想是不是自己用力过大,才导致她摔下台阶。

第188章 忐忑

    那名婢女已经将徐清风扶起来,想来她也是受惊过度,一张俏脸煞白,婢女在旁边叫道:“娘娘,您怎么样了?呀,流血了。www.uu234.net”

    寻声望去,只见徐清风饱满的额头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那血珠仿佛是断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的向下滴,滴在在她天蓝色宫装上,绽开一朵又一朵妖异的血花……

    忐忑不安的站在思岚殿外,我双手死死的紧握着,分不清此时

    想起先前徐清风昏迷前的吩咐,我摸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她不是一直都想置我于死地么?这可是绝佳的机会,她为什么要放弃?

    “若惜。”一声惊呼,我下意识回过头去,只见徐凌舞提着裙裾急急的冲了进来,却是瞧都没瞧我一眼,径直冲进寝殿。

    若惜,她不是在唤我,可又是在唤谁?

    心蓦然揪痛起来,重生三年,徐凌舞从未如此着急、如此亲切的唤过我一声“若惜”,她总是昂着她高贵的头颅睥睨着我,即使迫不得已的唤我一声,也是冷冷的带着几丝讥讽。

    脚步下意识的抬起,还未跨进寝殿,便听得徐凌舞着急的哭喊道:“若惜,你怎么样了?你千万不要有事啊,你若出了事,让姐姐怎么向娘亲交代?”

    悲戚的哭喊声中蕴藏着浓浓的情意,可是却让我如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前行的脚步顿时僵住。

    若惜,若惜,原来她竟是在唤她么?

    可何时徐清风竟成了徐若惜,又是何时,她成了徐凌舞的妹妹?

    唇边慢慢绽出一抹讥嘲的笑意,即使我再笨,也明白这其中的玄机,只是她们怎么敢,怎么敢以假乱真来迷惑圣眼?难道就不怕事情拆穿了,皇上以欺郝之罪论处?

    “五姐,你怎么来了?”床榻上传来虚弱的呼唤声,我抬头望去,只见徐清风已幽幽转醒。

    徐凌舞瞧她醒来,拉着她的手道:“你怎么会从台阶上摔下去,除了额头上的伤还有没有伤到哪里?胡太医,你可仔细替忆妃瞧过了?”

    徐凌舞神情严肃的瞧着胡太医,扬高的音调顿显威仪。

    胡太医连忙上前打手做揖,恭敬的道:“回娘娘的话,臣已经检查过了,忆妃娘娘除了额上擦伤以外,别处都没有伤着,只是忆妃娘娘受惊吓过度,臣刚刚开了静心药方,已经吩咐她们拿下去煎药了。”

    徐凌舞满意的点点头,又回过头去,伸出手轻轻的碰了碰徐清风的额头,只听徐清风冷冷的抽了口气,她又连忙缩回手。

    “很疼吧,三…若惜,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静阳那丫头没将你搀扶好,才让你从台阶上跌下来?”徐凌舞的神色有几分狠戾,仿佛只要徐清风点头,她便会将那婢女治罪。

    徐清风摇摇头,目光向我探来,此时徐凌舞终于察觉到屋里的异样,寻着徐清风的目光望过来,看见我时吃了一惊,绝美的容颜闪过惊惶。

    “徐若…,你怎么会在这里?”到嘴的三个字被她警惕的咽下去,她防备的扫了四下一眼,震惊的问道。

    我神态自若的向她福了福身,“奴婢给凌妃娘娘请安,既然忆妃娘娘已无大碍,奴婢便回去向圣上回话了。”

    心底冷笑连连,随即旋身大步跨出殿门。

    此刻我竟觉得这华美的宫殿是如此的肮脏,一如那两姐妹的心。

    还未走出思岚殿,身后已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徐凌舞气喘吁吁的奔到我面前挡住我的去路,我抬起头斜睨着她。

    “娘娘这是做什么?”

    徐凌舞捂着胸口狠狠的喘了几口气,然后指着一旁的小花园,略带命令的道:“我们去那边谈谈吧。”

    我轻勾起唇,不用想也知道她要说什么,可是此刻我并不想听,“娘娘,奴婢已经出来多时,再不回去,圣上找不到人,奴婢可是要受罪了。”

    说罢侧身避开她向前走去。

    徐凌舞不依不饶的跟在我身后,语气带着几分凌厉的道:“徐若惜,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以为握住我们的把柄便能为所欲为了么?”

    我冷笑一声,站定身子,侧头望着她,这两姐妹不亏是打一个娘胎出来的,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

    “娘娘,您叫的人该是您的妹妹忆妃娘娘才是,奴婢可不敢当这三个字,况且祸从口出,娘娘一定比奴婢更明白这个道理。”冷冷的讥嘲完,我瞧见徐凌舞瞳孔一阵紧缩,表情像是吃下几十只苍蝇

    般难受。

    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我转身走出思岚殿。

    不是不想与她争执一番的,然而此事干系重大,她们死我也活不了。不管我愿不愿意,我与她们都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蚱蜢,生亦同生,死亦同死。

    回去的时候,路经太明湖时,湖上荷花开得正艳,一朵连着一朵,让人目不暇接,我不由得停下脚步痴痴凝望。

    烦闷的心情在这一刻有所清减。

    不知为何,我特别喜欢荷花,在徐府,我最大的乐趣便是偷偷跑到荷塘去,欣赏那朵朵青莲。

    许是在荷花盛开最极致的时刻重生的吧,看见它们,我总觉得是回到了家里,回到那时的天真烂漫。

    “哟,大老远的便瞧着有道倩影静静的立于此处,我还在想是不是遇上了莲花仙子了,可巧这不正是圣上御口亲封的莲尚义么?”

    耳畔传来一道娇呼声,我寻声望去,只见一位长相甜美的女子头带繁复珠钗,衣着艳丽宫装,正娉娉婷婷的向我走来。

    瞧她的穿着,我心知必是主子无疑,连忙向她福了福身子,“奴婢参见娘娘,娘娘吉祥。”

    女子伸出一双白净纤手将我扶起,娇嗔道:“莲尚义行如此大礼,倒显得我们的关系生分了。”

    我低垂眼睑,心里想着本就生分,面上却是恭恭敬敬的道:“娘娘是主子,奴婢自然是要行大礼的。”

    “这张巧嘴真是讨人喜欢,难怪圣上要将你留在身边。”女子娇媚的脸上闪过一丝艳羡,随即向我身后瞧了瞧,道:“瞧着莲尚义似乎刚从重华宫出来,忆妃娘娘身体可无碍?”

    原来她是去瞧徐清风的。

    我低声道:“回娘娘的话,忆妃娘娘已无大碍了,娘娘既是去探望她的,那奴婢便不耽搁娘娘了。”

    女子明亮的双眸骤然覆上一层暗光,让人打心里生出丝丝寒意来,“既是无碍了,那我不去也罢。”

    自太明湖优哉悠哉的回到昭阳宫,远远的便见到小德子在宫门前探头探脑,一见我回来,他便撒开脚丫子向我疾奔而来。

    “莲尚义,你可回来了,圣上已经差人来问了三次你回来了没有,看样子是有急事找你,你快些去吧。”小德子气息尚未喘匀,便急急忙忙的道。

    我见他这样,心知事关重大,否则皇上不会再三差人来找我,可是他这么着急找我所为何事,难道他已经知道了?

    脚底瞬间升起一股寒气,我被骇得全身虚软,几乎站立不稳,小德子眼疾手快,连忙伸手扶着我。

    “莲尚义,你怎么了?”

    我摆了摆手,长长的吸了口气才问道:“小德子,皇上可有说为什么事找我?”

    小德子摇摇头,“奴才不知道,只知道皇上找得急,莲尚义,你的面色不好,要不要奴才……”

    “不用了,谢谢你,小德子,皇上在哪里,我这就去找他。”打断小德子的话,此刻性命堪虑,我哪里还有心思去徐自己面色好不好。

    “此刻正是用膳时间,皇上应该在乾清殿用膳。”小德子有些吃不准的道。

    点点头,我转身向乾清殿走去,一路上忐忑不安,一边想皇上知道了徐家欺骗他,他会是何等大怒,一边又想该怎么应对,才能将自己从这团混乱中解救出来。

    一路上就这样想着,不知不觉的便到了乾清殿外,陈公公正站在殿门边上张望着,见我到来脸上一喜,连忙走过来道:“莲尚义,你可算来了,快进去吧,皇上等你很久了。”

    瞧着陈公公的神色,我的心情莫名一松,悄声问道:“陈公公,皇上找我什么事啊?”

    陈公公满脸喜色,却也不道明,只推搡着我,神神秘秘的道:“快进去吧,进去了你就知道了。”

    无奈的跨进殿门,远远的便瞧见皇上手执书册,闲适的坐在餐桌旁,瞧他的神色,似乎并没有动怒的迹象。

    我悄悄的吁了口气,将满心的疑虑都埋在心底,快步上前,朝他行了一礼,道:“奴婢参加皇上。”

    他头也没抬的‘唔’了一声,然后指指满桌的膳食,冷冷的道:“你尝尝,这些菜肴可冷掉了?”

    错愕的抬头望着他,他急着找我就是为了让我尝尝菜肴是否冷掉了?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些事陈公公不也可以做吗,为什么非得是我啊?

    他见我久久未动,终于抬起头来,他蹙紧眉峰,冷峻的目光直射向我,“怎么,让你为朕试菜就这般不情愿?”

    “奴婢不敢。”心里一惊,我连忙拿起一旁试菜的碗筷,一一试吃起来。

    他见我开始吃菜,脸色才稍微和缓下来,他将手中的书册放置一旁,以手撑着下颔,静静的看着我。

    我在如此强大的压力下实在味同嚼蜡,却不得不一一禀明哪些菜还是热的,哪些菜已经冷掉。

    半晌,等我终于将一桌的菜肴尝了个遍,他才缓缓的启唇,“听说你今天失手将忆妃推下台阶了?”

    皇上坐在原位动也未动,一双幽暗的眸子越加深邃,我战战兢兢的回过身去,摸不准皇上说这话的用意是什么。

    先前在御书房外,我明明听到他怒斥徐清风,那么这会儿又是要替她主持公道了?

    “皇上,奴婢……”请罪的话尚未出口,皇上已经站起身来,他摆摆手,道:“你什么话也不必说,朕不想听。”

    错愕的看着他英气逼人的侧脸,我有些懵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让我请罪还是不让我请罪?

    “以后午膳晚膳你都过来陪朕,记住,不要再迟到,那五十大板朕还记在账上,随时等着你来领。”他回过头来,深邃的双眸中闪过一丝让人不易觉察的异光。

    我怔怔的看着他,他扫了我一眼,然后向殿外走去,侧头瞧了眼满桌丰盛的午膳,嚅嚅道:“皇上,您还未用午膳……”

    “等你来侍候,朕早就饿死了。”

    啊?那他的意思是他已经用过午膳了,可是为什么还要让我试菜?难道……莫非……,

    正当我惊疑不定时,那道明黄身影已经停了下来,他微微侧过身来,神情冷淡的瞧着我,“还不快跟上,当真想领板子?”

    我一惊,连忙小跑跟上去,他掀了掀唇角,低声道:“如此不懂礼数,看来还得让教习嬷嬷再来教教你规矩。”

    “啊!”我吃惊的望着他,他俊逸的脸上并没有动怒的痕迹,可是他的话……

    他摇摇头,叹道:“当真是不懂礼数。”话虽是如此说,但是他的脸上却缓缓浮现一抹笑意,虽然很浅,几乎一瞬间便消失了,但他确实是在笑。

    茫茫然跟在他身后出了殿门,门外陈公公低眉顺眼的静立着,待皇上走过他身边,他才抬起头来,冲我眨眨眼睛。

    我无奈的朝他一笑,眼见皇上已经拐过廊道,身影就要消失在眼前,我急忙拾起裙裾小跑追过去。

    眼角余光瞄到陈公公张嘴欲说什么,最后却只是摇摇头,我徐不上他为什么摇头,只一个劲的向前冲。

    前面那位皇帝大爷实在不好侍候,惹恼了他我的屁股就得开花,想想那种椎心刺骨的疼痛,我心底一阵恶寒,脚步不由迈得更快。

    转角处,那道明黄身影已然停了下来,我急冲的势头一时刹不住,直直的撞上去,那一刻,我心想:完了,这次五十大板是领定了。

    就在我将要撞上他的瞬间,眼前突然一花,一股巨大的力量将我推开来,我猝不及防,直挺挺的向后摔去。

    痛!一股强烈的痛楚自臀部及双手传来,我痛得浑身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抬头望去,只见皇上安然立于一旁,而那个冷面罗刹正恶狠狠的盯着我。

    我怒,眦牙裂嘴的瞪着他:你大爷的,我的屁股跟你有仇啊,你就那么见不得它好!

    冷面罗刹居高临下的瞪着我,眸中怒火狂烧,他沉声道:“大胆宫婢,冲撞了圣驾,仔细你的脑袋。”

    我情不自禁的抖了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徐不上手心传来的钻心似的疼痛,连忙请罪,“圣上息怒,奴婢莽撞了。”

    皇上侧头扫了一眼黎大人,黎大人知趣的后退了一步,可是目光还是恶狠狠的盯着我,皇帝上前一步,淡淡的道:“黎莫,你先下去。”

    黎莫?原来那位冷面罗刹叫黎莫,不知为何,我对这个名字却有着淡淡的熟悉感,就好似曾在什么地方听到过,可是在哪里听到过呢?

    用力回想,仍是想不起来,索性也不再想了,就算曾经听过,以冷面罗刹对我的敌视态度,估计也是我曾经不小心得罪的小人。

    黎莫很是不甘的瞪了我一眼,似是在警告我别打什么歪主意。

    我心下不由得好笑,在皇宫大院内,就算我想打什么歪主意,也得看看我有没有那个本事吧。再说,现在我只想活命,命保住了才有能力做其他的事。

    直到黎莫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回廊上,我才将目光调回到面前的男子身上,他浓眉紧蹙,眸色深沉,似乎有些不悦。

    就在我想该怎么应对时,他已然转过身,大步向前迈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忍不住叹了口气,摸了摸可怜的屁股,认命的拾起裙裾追上去。

    一路上我只徐着拼命跟上前面那道颀长的身影,完全没注意到我们是往哪里去了,直到重华宫三个斗大的隶体字出现在眼睑,我才惊觉我们这是要去重华宫。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难道说他还是想替徐清风讨回公道?联想起先前他诡异的表现,我头皮一阵发麻。他该不是先将我喂饱,死也要让我做个饱死鬼吧。

    思及此,我脚底一阵发虚,抬头去瞧他的神情,偏偏什么也瞧不出来,越是风平浪静看不出什么,我越是害怕。

    他前行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等我跟上了,他才又迈开脚步,只是这次刻意放缓了些。

    来到思岚殿外,宫女见着我们无声无息的出现,顿时吓了一跳,刚要行礼,却见皇上摆了摆手,那名宫女立即噤了声。

    皇上在殿外站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望着顶上‘思岚殿’三个大字,眼中迅速掠过一抹伤痛,表情却泛着柔和的光,似乎在追忆什么。

    此刻,我突然想起兰陵王也曾露出过这种神情。那夜,他情不自禁的,低声唤着“岚儿”,神情痛苦带着几份追忆。

    岚儿,思岚殿,莫非……

    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李管家的话倏然蹿上心头,“然而她的到来,却让亲密无间的两兄弟首次起了争执。”

    难道他们真的爱上了同一个女人?

    “臣妾参见皇上。”一道娇滴滴的女声自身后传来,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沉默,回过头去,原来却是在太明湖见到的晨婕妤。

    我连忙向她福了福身,“奴婢参见娘……”

    话音未落,晨婕妤已经走上前来,状似无意的推开我,小鸟依人的偎进皇帝的怀里,仰起明媚艳丽的小脸,语声娇柔的道:“皇上,臣妾好几日都未见到您了,可把臣妾想死了。”

    一股寒气倏然自脚底蹿上心头,我忍不住抖了抖,再看向一旁站立的宫女,她也是一脸的受不了,看来我俩真是心有戚戚啊。

    明黄色的身影并未动弹分毫,他的眸子掠过一抹不耐,沉声道:“晨风,大庭广众之下,莫要失了身份与体统。”说罢伸出手拨开她痴缠上他劲腰的手,轻轻推离她的身子。

    晨婕妤错愕看着皇帝一脸冷漠,娇嗔道:“皇上,臣妾……”

    皇帝并不理她,抬步便往殿内走去,晨婕妤不满的跺了跺脚,娇艳的小脸上闪过一丝不忿,最后只得急步跟上去。虽不敢再造次,但还是亲密的贴着皇帝的手臂向里面走去。

    看着晨婕妤,我不由得一阵哆嗦,晨婕妤未免也太胆大了一点,公然这样*皇帝,也不怕宫女太监们看笑话?

    左右张望了一下,只见四周的宫女太监都很有默契的低眉顺眼,我暗自摇了摇头,看来是我想太多了,迟疑了一下,我还是跟着走进思岚殿。

    殿内,徐清风与徐凌舞已经闻讯迎了出来,朝皇帝盈盈一拜,脆生生的道:“臣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上前一步虚扶了一把,“爱妃们都平身吧,朕听闻忆妃今儿个不小心自台阶上摔下去,所以来瞧瞧。怎么样,太医可曾来瞧过了?”

    徐清风一双明眸内盈满楚楚可怜的泪光,她若有似无的向我扫了一眼,然后哽声道:“谢皇上关心,臣妾并无大碍。”

    皇帝携着她的手,细细端详她额上的伤,瞧她一副欲泣的可怜模样,叹息了一声,状似无意的道:“你也太不小心了,好在现在只是你一人,倘若以后身怀帝裔,伤了帝裔,你可担当得起?”

    皇帝说得无心,可是身旁的徐凌舞以及晨婕妤都撑大了眼眸,她们同时看向徐清风的腹部,就好似那里已经有了皇室血脉。

    而徐清风却是一脸惊喜,皇帝的这番话虽然是无心的,但却表明了皇帝有意让她怀上帝裔,那么今后她的地位便可扶摇直上,直登那最尊贵的六宫主位。

    “皇上……”徐清风含羞带怯的娇嗔道,“臣妾今后一定小心,再不让自己摔倒了。”

    皇帝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他拉着徐清风向床榻走去,将她按坐在床上,声音温和的道:“爱妃大伤之后,还要好好歇息,朕就不扰爱妃了。”

    徐清风的唇嚅动了一下,却终是什么也没说,一双明眸巴巴的瞅着皇帝清俊的容颜,其内的流转的爱恋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的。

    自思岚殿出来,皇帝的脸上始终带着一抹笑意,正午**的阳光洒落在他身上,都未见他有丝毫不悦。

    我自宫女手上接过早已备好的油纸伞,快步冲到他身侧,撑起了伞,才发现他真的好高啊,我要使劲的举着油纸伞,才能避免油纸伞擦撞到他的头顶。

    一路行来,虽然走得不快,但也累得我气喘吁吁,全身香汗淋淋。我哀怨的瞅了他一眼,他却像个无事人一般,独自走得安然潇洒。

    手臂终是酸涩难忍,一不留神,伞柄便狠狠的敲向皇帝的脑袋,我大吃一惊,连忙移开油纸伞,请罪道:“皇上息怒,奴婢不是故意的。”

第189章 愉悦

    皇帝侧过脸来,微扬的唇角显示着他愉悦的心情并未因此小意外而有所折损,他心情似乎很好,伸手接过我手中的油纸伞,温和却又带着几分责备的道:“真没用,打个伞也能出状况,跟上吧。m.www.uu234.net”

    我错愕的望着他挺拔的背影,猜不透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许所有身在帝王家的人都是这般扑朔迷离吧。

    怔怔的跟上他的脚步,直到回到昭阳宫,陈公公快步上前,瞧皇帝自己撑着伞,他惊愕的瞧了我一眼,然后向皇帝行了礼,道:“皇上,兰陵王来了。”

    “哦。”语音微扬,收伞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他将伞递给陈公公,同时侧头意味深长的瞥了我一眼。

    我不明所以,心微微颤了一下,他却移开目光,淡淡的道:“来了多久了?”

    “皇上刚出昭阳宫,王爷便来了,奴才瞧他似乎有事找皇上,便请他在大殿候着。”陈公公事无巨细的道。

    皇帝点点头,扫了我一眼,道:“你先下去,不用侍候了。”说罢,大步向大殿方向走去。

    瞧着他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我才悄悄的吁了口气,掏出手绢拭了拭满头的汗珠。

    此时陈公公凑上前来,拉着我的衣袖神秘兮兮的道:“莲尚义,瞧着皇上对你的态度,怕是不日就会直登妃位了。”

    “啊?”我惊讶的回望着他,我怎么看不出皇上有什么对我特别好的地方?

    陈公公伸出手指,戳了戳我的脑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唾声道:“瞧你个笨丫头,你见过有皇帝替宫婢撑伞的么?”

    “是没有,可是……”我可不敢妄想皇上那样做便是对我好,他只不过是不想让自己再次受伤罢了。

    “还可是什么,我在御前侍候了这么多年,就没瞧见皇上对谁这样纵容过,就算是曾经的……,咳咳咳,总之我的眼睛绝不会看错。”陈公公一脸笃定,似乎已经看到我的美好未来了。

    我听他语带保留,心知那‘曾经的’是个禁忌,就如宫婢所居住的西厢最偏远的那个地方一样,所以也不追问,只小声道:“陈公公,我敢跟你打赌,你一定看错了,皇上三宫六院美人何其多,又岂会看上我这样的无名小卒?”

    陈公公无奈的瞧了我一眼,状似无意的道:“就凭着你与‘她’神似的容貌,飞黄腾达便指日可待。”

    陈公公的话无疑于一颗投入湖中的小石子,在我心底骤然掀起阵阵涟漪,回住处的路上,我一直想着这个问题。

    神似的容貌?原来他跟兰陵王一样,也只是看中了我的容颜,可是我又怎甘心沦为一个替身?

    况且在这座尔虞我诈的深宫中,就凭着他对这容貌的追忆,我能走多远?

    苦笑着摇摇头,未进宫前,我怎么也不会料到进宫后会是这样的情形。

    “莲尚义?”耳畔传来迟疑的呼唤声,我抬起头看向发声处,只见云秀正静静立在回廊上,似乎已经等候我多时了。

    我连忙迎上去,朝她福了福身,身子还未蹲下,已被她伸手拦住,“莲尚义这是做什么,我们同是正三品女官,不需要这样的。”

    我趁势站直了身子,笑道:“姑姑是老人儿,这点礼仪还是要有的,姑姑这是专程在这里等我的么?”

    云秀笑骂道:“就你这丫头鬼灵精,但是皇宫有皇宫的规矩,谁坏了规矩都是要受罚的,以后可千万别再这样了。”

    云秀长得很漂亮,特别是笑起来两颊有一个小小的酒窝,甚是可爱,给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我讨好似的上前挽着她的胳膊,瞧了瞧越发火辣的太阳,嗔道:“这大热的天,姑姑有事找我使个人来通知一声就行了,怎的专程来了?”

    云秀听我如此说,四下里张望了一眼,然后凑近我小声道:“王爷让我带话给你。”

    “啊?”我吃了一惊,也学她的样子四下看了看,瞧着无人便道:“王爷说什么了?”

    “王爷说:深宫无情,汝自珍重。”

    短短的八个字,却让我不由得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入宫四天,我深深体会到“深宫无情”这四个字的含义。

    云秀瞧着我的样子,叹息了一声道:“王爷还说,倘若莲尚义后悔了,他随时可以来带你走。”

    想到兰陵王说这番话时的温柔神情,我心里缓缓淌过一丝暖流,我知道他为什么说这番话,可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谢谢姑姑,请你代我谢谢王爷的一番心意,只是……”只是我现在知道了一些事情,便不能毫无牵绊的离开。

    云秀见我有难言之隐,也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小七,皇宫中的生活并不像表面那样风平浪静,你性子太倔,并不适合生活在皇宫。”

    我回眸望着她,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可是此事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姑姑,我先回去了。”

    云秀掀了掀唇,却未曾阻止我,我缓步向前走去,才走没几步,身后便传来一道轻柔且带着几分恼怒的声音。

    “丫头,真是个倔强的丫头”

    回头望去,只见一名身着朱红色长袍的俊美男子随意的靠在廊柱上,神情带着几分无奈的看着我。

    下意识的上前几步,却又突然忆起此时身在何处,顿住了脚步,冲男子福了福,“奴婢参见王爷,王爷吉祥。”

    男子闲适的神情倏然变了,他的身体僵直着,再没先前的随意,他目光如炬的盯着我,语气中带着三分惆怅,“丫头,别来无恙?”

    心底刹时便漫过一股酸酸涩涩的感觉,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瞧见他眼底淌过的失落,我又垂下头去,涩声道:“多谢王爷关心,奴婢无恙。”

    他似乎再也沉不住气,向一旁站立的云秀使了个眼色,云秀便知趣的退下了,他大步走到我身边,双手用力的攥紧我的双臂,激动的道:“无恙?刚入宫便被赏了二十个板子,你还敢说无恙?”

    我抬眸盯着他,他的眼中分明漾着心疼的光芒,可是……,“奴婢自己选择入宫,就对宫中的一切有了心里准备,不过是二十个板子,奴婢还受得住。”

    手臂突然传来剧烈的疼痛,我不由得轻呼出声,“痛……”

    “痛?”兰陵王挑高剑眉,一双凤目中盈满了怒火,“你还知道痛?你可知道你口口声声的对我自称奴婢时,我的心会有多痛?我送你入宫来便是要看着你自我践踏么?”

    突然便觉得委屈了,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我却强逼着自己将眼泪流回心底,我倔强的道:“是,我是在自我践踏,可是我有什么办法,我无权无势,就连有一个名额也被别人代替……”

    我倏然住了嘴,惊惶的看向兰陵王,生怕他听出了什么。

    兰陵王紧蹙的眉峰稍稍松了些,他无奈的对上我的眼睛,苦笑道:“你知道了?”

    瞧他这样,他似乎早已知情,我点点头,“是啊,我都知道了,王爷,能不能请你告诉我,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兰陵王松开我的手臂,侧过身去,望着满院子被太阳晒得无精打采的花草,怅然道:“皇上下诏,特命徐七小姐徐若惜进宫伴驾,赐封忆妃,所以宫中现在的忆妃不是经过选秀,而是在选秀之前便被皇上封了妃。”

    “如此说来,便是我被迫离开徐家时发生的事?”我惊诧的问道,倘若我还在徐府,他们是怎么也不可能瞒过我做出顶替的事来的。

    “是的,你的婢女被害的当晚,皇上的诏书便到了徐府,而那时,你却在我的王府内,人生的际遇便是如此,丫头,既然已经错过了,为何还执意不肯离去,你可知道你执着的后果是什么吗?”

    心里缓缓升起一股怒气,我恨声道:“就算有什么后果也是他们胆大妄为造成的,与我有何关系?”

    兰陵王回过头来,目光中带着几许怜悯,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脑袋,轻声道:“丫头,你不要忘记了,你也姓徐,你的血脉里也流淌着徐家的鲜血。”

    茫然的走回住处,脑子里一直转着兰陵王说的话。

    他说:“丫头,本是同根生,何苦去逼迫她们逼迫你自己?”兰陵王说着这话时,眼眸里淌过浓浓的忧伤,似乎深有感触。

    我何曾想过要去逼迫她们,是她们一直在逼迫我,她们害死了思思,害得我有家归不得,凭什么还说是我在逼迫她们?

    越想越气,同根生又怎么样,她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不一样将我牺牲掉,曾经我或许奢望过能与她们和平共处,可是经历了孟公子一事,我知道我与她们最后的和谐也被她们亲手摧毁了。

    回到住处,远远的便见到一道似曾相识的背影在门前探头探脑的,听到这方传来的脚步声,她连忙抬起头望了过来,瞧见我时脸上缓缓绽出一抹不自在的笑,“七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我瞧着她圆圆的脸,心下诧异,她怎么也进宫来了,我记得她一直是大夫人的得力助手。我勾起唇,讥讽道:“宓儿,可别叫错了,当心给你家主子招来祸端。”

    宓儿自知失言,尴尬的望着我,“七…莲尚义,我家娘娘让我来请莲尚义过宫一叙。”

    我冷笑了几声,侧身避过她径直向屋里走去。

    宓儿手足无措的站在门边上,想进来又不敢逾矩,圆圆的脸涨得通红,“莲尚义,我家娘娘是诚心想请你过去一叙旧情的,你……”

    我好笑的回过身去望着她,冷声道:“诚心?我以为你家主子是没心的,宓儿,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人在做天在看,我倒要看看她能在那个位置上待多久。”

    宓儿似乎被我的话激怒了,她撑大眼眸,神情恼怒的瞪着我,“莲尚义,我家娘娘念及旧情,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咄咄逼人?”

    瞧着她一副我不知好歹的样子,我恶狠狠的逼近她,怒声道:“咄咄逼人?我倒想问问是谁咄咄逼人,那日在府门前,我喝下的粥里下了媚毒,此事你可知道?思思代我枉死,你可知道?我有家归不得,你可知道?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谁造成的,我么?”

    宓儿被我暴怒的神情骇得连连后退,直到背抵上木门,她才退无可退,她紧张的望着我,讷讷的道:“七小姐,这些事情都过去了,你不是一样没事么?”

    “哈哈哈。”我怒极反笑,目光凌厉的瞪着她,“一句过去了就能偿还她们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么?真是天真啊,宓儿,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最好别来招惹我,否则惹急了我,我什么事也做得出来,到时莫要说她的位置,就是整个徐家也一样保不住。”

    宓儿是真的被我吓倒了,她听完我的话,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好在及时伸手扶住门框,才避免了狼狈,她稳了稳心神,似乎还想说服我,“七小姐,你……”

    “还不快滚,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能做出什么事来,绝对是你们无法想象的。”恶狠狠的撂下话,我背转过身去,再不想看到那张让人生气的脸。

    待宓儿离去,我才拖着有些虚脱的身子走进屋子东侧的床榻旁,将自己狠狠的丢进床铺里,满心的委屈铺天盖地般向我袭来。

    凭什么做错事的人还敢如此理直气壮的责怪别人?我什么也没做错,凭什么要受她们的指责!

    越想越不甘心,越想越气,我腾得一声自床榻里跳起来,刚回过头去,便被身后的暗影给吓得尖叫一声,跌回床榻里。

    抬起头,待看清来人的面貌时,我长长的吁了口气,不满的瞪着他,“黎大人,进屋请敲门,你该不会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吧。”

    黎莫掀起唇角,冷冷的注视着我,他的目光充满敌意。

    在他的目光下,我隐隐感觉到不安,但仍是强撑着与他对视。

    “我跟你说过,不要试图接近他。”寒眸中,杀意骤现,我瞧他常年握剑的手已经按在剑柄上,我知道他随时有可能抽出剑来将我杀死。

    明明这一刻很慌张的,可是我却奇异的镇定下来,我好笑的看着他,冷嘲热讽道:“黎大人,你这人真是好笑,我记得我并没有做什么让你误会的事吧,你为什么总是三番两次来招惹我呢?”

    黎莫一张万年冰山脸在这一刻黑得比煤炭还黑,他讥诮的道:“你千方百计的进宫来的目的是什么,不用我说,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不要把所有的人都当傻子。”

    “是么?”轻轻勾起唇,我斜睨着他,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越发浓烈,我忍不住问道:“黎大人,我们是否见过面?”

    我的话甫一出口,黎莫的神色瞬间变得古怪起来,他目光凌厉的瞪着我,半晌才道:“你不记得了?”

    被他莫明其妙的一问,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怔道:“我应该记得什么吗?”

    黎莫向后退了一步,看了我许久,突然转身便走。

    瞧着他急促的背影,我更加莫明其妙起来,联想进宫以后,他诸多奇怪的举动,我越发想不透彻。

    他口口声声所说的‘他’到底是谁?进宫以来,我接触过的男子一个是兰陵王,还有一个就是皇上。

    若他说的是兰陵王,我瞧着不像,毕竟皇宫守卫与一个王爷的交情不会深到这种程度。

    那么他说的只能是皇上了,可是为什么?

    将进宫后的所有事情都想了一遍,我突然又想起西厢最偏远的那个地方来,会不会是因为我与那位相似的容貌?

    想到这里,我对那位岚儿姑娘越发好奇起来,能让北齐最尊贵的两名男子念念不忘的女子,她该是有着何等傲人的姿容?

    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起身来到梳妆台前,首次认真的端详起这张已经被我忽略三年的容颜。

    铜镜中隐约显现一张娇俏的脸,肤若凝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说不出的柔媚细腻。

    第一次这样细细的打量着自己,我似乎明白了为何徐清风与徐凌舞每次看到我时,都会流露出那种又妒又羡的眼神。

    可是有着这样的容颜又有什么用,在这座皇宫里,倾世美人何其多,我只不过是三千弱水中的一瓢,如果不是因为这长相神似那位岚儿姑娘,我又岂能得到皇上的关注。

    想起皇上今日的诡异举动,原来全是为了这张脸,想到这里,我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虽然我想夺得圣宠夺得后宫的权力,但却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莲尚义?”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声,我站直身子回过头去,瞧见雨轩神情别扭的立在门边,我笑着迎上去。

    亲切的握着她的手,我笑道:“雨轩,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我给你倒茶。”

    雨轩却是一惊,挣开我的手,慌张的道:“莲尚义不要这样,皇上差奴婢过来便是侍候莲尚义的,让莲尚义侍候奴婢,奴婢怎么担当得起?”

    生疏感刹那间便在我们身边萦绕,我怔怔的望着她,她轻咬着唇瓣,不自在的移开视线。

    心底有些刺痛,我固执的重新抓着她的手,哑声道:“雨轩,我还是喜欢你柔柔的唤我小七时的样子,做什么跟我如此生疏?”

    雨轩眼中闪过一抹激动,她颤着声音道:“我以为…以为……”

    这一刻我突然明了,因为我说过谢了恩便回去看她,可是今天发生了太多事,让我来不及回去,所以她以为我升了职,便再记不得她了。

    我伸手点点她的鼻子,笑道:“傻瓜,我岂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今天遇到好多事,让我一下子没有挪出时间回去看你,这样你就怪我了?”

    雨轩狐疑的看着我,瞧我满脸掩不住的疲惫,她着急的问道:“小七,你脸色很不好,到底遇到什么事了,是不是皇上他为难你了?”

    摇摇头,我携着她的手在床榻边上坐下,将头靠在她的肩窝处,这是我以前心情不好时最常用的小动作,那时思思会用双手环抱着我,轻声问我是不是又受委屈了。

    思及思思的枉死,我的身体微微地颤抖着,无论代价有多大,我都会替思思讨回公道,我绝不会让她的死因成为我心中永远的遗憾。

    手臂处传来轻微的力道,我睁开眼睛看见雨轩轻柔地环抱着我,我的身体蓦然一僵,抬起头慌张的看着她。

    雨轩冲我温柔一笑,手臂环得更紧了些,她轻柔的道:“小七,你若是累了,我的肩膀借你依靠,你想靠多久就靠多久。”

    心里缓缓淌过一丝暖流,将我心底那股酸涩慢慢冲走,只因她说:我的肩膀借你依靠,你想靠多久便靠多久。

    靠在雨轩的肩膀上,不知不觉便沉沉的睡去,再次醒来时,屋中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揉了揉有些迷蒙的双眼,我下意识朝窗外望去,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血红色,看到那艳丽的颜色,我突然想起一件被我丢到天边去的要事来。

    急急的下床穿鞋,来不及整理仪容,我匆匆奔出屋子,朝乾清殿狂奔而去。

    一路上遇到许多宫女太监,他们惊异的瞧着我,而我已经徐不上此时自己的行径合不合规矩,只知道若去晚了,那五十大板就注定要让我领了。

    好不容易气喘吁吁的跑到乾清殿外,我大大的喘了几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才不慌不忙的抬步向殿内走去。

    殿内那尊贵不凡的男子正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勺子喝汤,见我走进去,他挑眉盯着我,不发一语。

    我的心狠狠一震,摸不清他现在是什么态度,惶惶然的向他福了福身,“奴婢参见皇上。”

    男子也不叫起,一双精湛有神的鹰眼冷睨着我,我半蹲着,他不叫起我也不敢站直身子,整颗心不安的跳动着。

    就在我难受得快要跪倒在地时,他总算开口了,“起来吧,要你侍候朕用膳,似乎比登天还难,还是说你宁愿挨板子也不愿来侍候朕用膳?”

    随意的话语中却藏着几分凌厉。

    我的心猛的一跳,惶恐的跪了下去,急声辩道:“皇上息怒,奴婢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明白,此时说什么都嫌太迟,只能认错。

    他放下手中的碗,站起身来,缓步向我走来,优雅的身形带着一股不容人冒犯的尊贵气势直逼而来,他在我面前站定,明黄的袍角在眼前晃过,刺得我眼睛一阵阵生疼。

    他蹲下身子,俊逸的脸逼近我,然后伸出手紧紧的钳制着我的下颌,冷声道:“从未有人敢违朕的命令,你是第一个,徐小七,你说你到底是凭什么让朕留你至今,仍舍不得降罪于你?”

第190章 蓦然

    心蓦然抽紧,我直视着那双利眸,里面涌动的暗流是我无法猜测的,下意识垂下眼睑,我冷静的道:“奴婢谢皇上的不罚之恩。www.uu234.net”

    空气突然静止了,只听得我与他的呼吸声,深深浅浅的交织着,我放置在膝盖上的手不由得握紧,一颗心急剧不安的跳动着。

    恰在此时,一道“咕噜噜”声不合时宜的响起,打破了我们之间的静默,我倏然咬紧唇,脸涨得通红,仓皇的抬头向他望去。

    却瞧见那双原本盈满怒气的利眸里缓缓的淌过一丝笑意,他收回手,稍稍退离我,嘴角可疑的抽动了几下,他扫了一眼膳桌上所剩无几的几盘菜,朗声道:“朕可没说过不罚你,起来吧,朕就罚你将满桌的剩菜都吃干净,倘若剩有一片肉一根菜,你就自去领那五十大板。”

    用完晚膳,皇上没发话,我自然也不敢先走,跟着他回到御书房。

    此时陈公公手捧着一个铺有明黄绸缎的托盘,上面放着许多晶莹剔透的玉碟,玉牌下方系着各式各样的流苏。

    瞧着这阵仗,我着实好奇,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托盘,脱口问道:“陈公公,你手上端着的是什么啊?”

    陈公公抬头扫了我一眼,然后又瞧了瞧皇帝,见他没有特别的表示,他才道:“莲尚义,这是各宫主子侍寝的玉碟。”

    听闻‘侍寝’二字,我心里略微一跳,侧目看向那道明黄色身影,只见他正饶有兴致的盯着我,轻轻启唇道:“你很好奇?”

    不知为何,此刻他神情慵懒,声音低沉暗哑带着一股魅惑。

    心里‘咯噔’一跳,我连忙移开视线,斜倚在龙椅上的他此时风情万种,竟是别样的魅惑人心。

    他本生得俊美,再加上这雍容华贵的身份,难怪各宫美人前仆后继,就算得不到最尊贵的权势,能得他一语一注目,想必心里也是幸福的。

    想到这里,我心里竟微微冒起一股酸涩之意,下意识摇摇头,轻声道:“奴婢不敢。”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我看了半晌,最后轻勾起唇,指了指陈公公沉声道:“小陈子,把玉碟给她,让她为朕挑选今晚要侍寝的美人。”

    陈公公吃了一惊,目光复杂的瞧了我一眼,低声道:“皇上,这…这没有先例啊。”

    “先例?”皇上弯了弯唇,姿势未变,却莫名的给人一股压迫感,“在这座皇宫里,朕说的话就是先例,给她!”

    陈公公惶恐的垂下头,捧着托盘来到我面前,艰涩的道:“莲尚义,你看看吧。”

    瞧着托盘上满满当当的玉碟,双眼一阵刺痛,原来皇帝的女人便是如此听天由命。

    此刻,我心里五味杂陈,既庆幸自己不用像案板上的猪肉任人挑选,又难过自己将来终有一天会靠着这冰冷的玉碟来争得圣宠、争得那无上尊荣的权力。

    双目过处,只见忆妃与凌妃排在最前面,其次便是如意夫人、梁贵嫔、晨婕妤、绯小缓等,看来这玉碟也是依照位份高低来排例的。

    掩藏在衣袖里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我终是没有抬起手来为他择一女子,回头朝他笔直的跪下,道:“皇上,奴婢身份低微,不敢逾越。”

    男子目光如针,犀利的盯着我,十指无意识的敲打着御案,“倘若说逾越,你与朕同食同座,为何不觉得逾越?”

    额头刹时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思及先前在乾清殿的事,心里一阵紧缩,那时只想着将满桌的菜吃尽,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落座在皇帝身侧是不合礼仪的。

    此时经由他提起,我才惊觉,原来他将我所有的失礼都看在眼里,只是不予以追究罢了。

    “是,奴婢遵旨。”站起身来,我瞧着那满盘的玉碟,眼一闭,心一横,随便拿了一块玉碟递给陈公公,玉碟冰冷的触感仿佛要将我心底最后一点热度都要驱散。

    耳畔传来陈公公尖细的声音,他道:“皇上,今晚由忆妃侍寝。”

    我正欲松口气,却听皇上咬牙切齿的道:“你可当真是徐自家人啊。”

    语罢,他拂袖怒气冲冲的走出御书房。

    莫明其妙的看着那抹明黄色的衣袂急遽消失在殿门后,我怔愣在原地,陈公公上前几步,扯了扯我的衣袖,压低声音道:“莲尚义,还不快跟上去?”

    怔忡的望着他,他一脸担忧,见我不动,狠狠的推了我一把,急声催促道:“你再不跟上去可就追不上了。”

    踌躇了一下,我咬了咬牙,才拾起裙裾向外追去,跑到回廊上,已空空不见那抹明黄色身影,我顿时泄气的垂下肩膀。

    想起他说的‘徐自家人’,我心里一阵焦灼不安。他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早已知道我与徐清风姐妹的关系?

    细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可能,皇上若是知道自己被骗,他怎么可能会不动声色,任由我们欺骗他,他一定是以为我早上失手将徐清风推下台阶,心存内疚才会翻了她的玉碟。

    对,一定是这样的!

    在心里自我暗示许久,我才终于松了口气,再抬眸望向那长长的空寂的回廊时,心情也不似先前那般不安,正打算离去,却见回廊尽头传来亮光。

    定睛望去,只见五六个宫女簇拥着一名妇人,她云髻高耸,相貌端庄秀雅,虽年逾不惑,身姿依旧婀娜,一举一动都贵气十足,此时她正由一名年长宫女搀扶着慢步向这边走来。

    虽然未曾见过,可是瞧着她一身鎏金凤袍,我也猜出她的身份,急忙向前迎了几步,福身行礼,低眉顺眼的道:“奴婢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行人在我面前止了步,太后犀利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打量我许久,才问着一旁的宫女,“知画,皇帝身边什么时候添新人儿了,这一日的功夫,哀家都赶不及这皇宫的变化了。”

    知画瞧了我一眼,目光微露异色,可毕竟是久居深宫的老人儿,只一眨眼功夫,便又恢复正常,“回娘娘的话,这是皇上今早亲自御封的莲尚义。”

    回廊里,烛光摇曳,将太后的神情映得有些朦胧,她自知画的手中收回手,向前走了两步,在我面前站定,伸出犹戴着长长护甲指套的手指,轻抬起我的下颔。

    一双颇具威严的凤目甫入眼,我却瞧见她容色一惊,‘呀’一声松开我的下颔,往后急退了数步。

    知画也是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扶着太后,容色狠戾的瞪着我,喝斥道:“大胆奴婢,敢冒犯太后娘娘凤颜,该当何罪?”

    我也着实被太后的举动吓了一跳,双腿一软跌跪在地上,迭声道:“太后娘娘恕罪,奴婢无意冒犯太后娘娘,请娘娘恕罪。”

    太后许是真被什么吓住了,眼神直勾勾的瞧了我许久,知画在一旁担忧的唤道:“娘娘,娘娘……”

    一连几声的呼唤,总算让太后醒过神来,她目光复杂的盯着我,眸中露出几许暴戾的神色。良久,她冷冷的勾起唇,森冷的道:“来人,将这贱婢给哀家拖下去杖毙。”

    怔愣的望着太后森冷的脸,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直到双臂被人揪住向台阶下方拖去,我才慌忙挣开他们,爬跪在太后脚下,“太后娘娘饶命,奴婢知错了。”

    太后弯下腰,嫌恶的盯着我,一字一顿的低声道:“哀家绝不容许任何狐媚子接近皇上。”

    说罢,她直起腰,怒声道:“你们还杵在那里做什么,难不成你们也想挨板子?”

    身后的太监嚅嚅称是,连忙上前来左右夹着我,这次力道之大,再不容我挣脱,我绝望的挣扎着,急声辩道:“太后娘娘,奴婢绝不敢有丝毫非份之想,娘娘饶命啊。”

    太后却再也不看我一眼,不耐的挥了挥手,那两名太监便用力将我往外面拖去。

    看着太后冷酷的侧脸,我知道她今日必定是不会饶了我,眼下我该怎么办,难道就乖乖的任人宰割?

    脑子飞快的运转着,思来想去,我仍是想不出好办法自救,眼见着被那两名太监越拖越远,我无力的闭上眼,太后要杀我,岂会因我几句话而动摇,更何况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她为何要杖毙我?

    双腿在地上摩擦着,偶尔有几颗细碎的石子硌在脚脖子处,钻心似的疼。我无助的闭上双眼,这一刻才深深体会到禁宫的残酷,原来有时存在也是一种错误。

    正当我绝望时,身子突然停住不再向前,两名太监丢开我,徐不得我摔跌在地,仓皇道:“奴才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我寻声望去,入眼的便是那道明黄身影,再向上一点,是他冷冷清清的脸,他睥睨着我,眼中夹杂着怒火与心疼,只听他冷寒了声音道:“谁让你们动她的?”

    两名太监吓得连忙跪倒在地,颤巍巍的道:“莲尚义冒犯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让奴才将她拖下去杖毙。”

    闻言,他的神情更冷,此刻太后那边似乎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她撑着知画的手,步履婀娜的走过来。

    我见她走得近了,连忙爬起来,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

    皇帝向太后请了安,然后瞧了我一眼,道:“母后,不知莲儿怎么惹到母后不开心了,母后要这样处决她?”

    太后看也没看我一眼,径直走到皇帝身边,“皇儿,母后处决一个奴婢,难道还需要理由么?”

    “她是朕的人,母后要处决她,是否应该问问朕的意思?”皇帝的声音里暗藏着一股怨气,这股怨气似乎纠结已久。

    太后被皇帝如此顶撞,顿时觉得颜面无光,她怒声道:“皇儿,这婢子狐猸惑主,哀家处决她有什么不对?”

    我心里一震,这太后真是搞笑,她哪只眼睛看见我狐猸惑主了?

    本是剑拔弩张之时,皇帝却突然轻笑起来,他冷冷的看着自己的母亲,鹰眸中的怨气越积越盛,他涩涩的道:“是否每一个长得像她的人,您都要赶尽杀绝?”

    那日的事后来便不了了之了,太后离去前,神色极为恼怒的瞪了我一眼,然后拂袖离去。

    待她走后,皇上疲惫的望着我,掀了掀唇,却是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大步离去。

    眼见着这禁宫里的两大主子一前一后离去,我全身虚脱的软倒在地,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任冷汗浸湿了中衣。

    夜风拂过,我止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身子瑟瑟发起抖来。

    任谁刚经历了一场死劫也没办法做到淡定从容吧。

    此时耳边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鼻间芳香袭人,惊颤地抬了眸光,便瞧见一双绣花宫鞋进入眼帘,宫鞋前端绣着火红色的彼岸花,贵气逼人。

    顺着那袭月白色宫装望上去,入眼的是一张不算出色的脸,她颦着眉静静的望着我,眉宇间拢着淡淡的忧愁。

    瞧她的打扮,却是颐华宫的如意夫人,我连忙站起身来向她福了福身,“奴婢参见娘娘,娘娘吉祥。”

    她抬起手虚扶了我一把,黑白分明的双眸投注在我脸上,缓缓流露出一股讶异之色。半晌,她才恍惚的道:“世上竟真有如此相像的人。”

    略微惊讶的望着她,她娇柔的小脸上尽是恍惚之色,眉宇间那股子忧愁挥之不去,仿佛天生使然,我怔忡的望着她,不知该如何接话。

    像,再次有人说我像,而正是因为像那个‘她’,我才招至今夜的横祸,刚刚太后离去时,那眼神分明是不会善罢甘休。

    而身份低微的我,在这深宫中,逃过一劫,又将如何再逃过下一劫?皇上能护我第一次,是否能再护我第二次、第三次?

    半晌后,她微微笑开来,眉目舒展之时,藏在其间的忧郁也淡化了不少,“或许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本宫刚才路过,恰好瞧见太后发难于你,好在及时差人告之皇上,才救了你的性命。”

    她状似无意的说着这番话,而我却明白,她这样说,便是要我记得她今日施予的恩惠。

    轻轻的向她福了福,我感激的道:“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铭记在心,他日若有需要奴婢的地方,娘娘尽管说,倘若在奴婢的能力范围内,奴婢在所不辞。”

    她背转过身去,唇边轻轻勾起一抹弧度,她脆声道:“莲尚义今日受惊过度,还是早日回去歇息吧,本宫就不多扰你了。”

    “娘娘走好。”瞧她娉婷的身影缓缓消失在眼帘,我重重的吁了口气,掏出手绢揩了揩满头的汗渍,心底一片悲凉。

    命运的跌宕起伏在这一日间尽现,生命几度受到威胁,虽然最终都平安无事,但实在够惊心动魄的,原来我终究还是将皇宫想得天真了些。

    长长的叹了一声,我转身向住处走去,无论如何,我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就算前方等着我的是刀山火海,我也必须去闯一闯。

    因为在我的生命里,还没有不打就先认输的仗。

    那时我仍是天真的,以为赢便是得到那尊贵无比的地位,输也不过是一条命。

    后来才知,错付了情,才是天下最凄凉的事。

    月影西斜,淡淡的银晖洒落在层叠的宫殿楼阁之上,仿佛给这座繁华的宫殿镀上一层银光。

    慢步行走在阡陌交错的甬道上,身旁偶尔会经过几名宫女太监,瞧见我一身狼狈,他们脸上都露着诧异,我微微皱了皱眉头,他们便转开目光,恭恭敬敬的向我问了安。

    一路行来,脚踝疼得钻心,先前那两名太监仓皇丢下我时,脚踝正好撞上凸起的硬石,之前不觉得疼,可这会儿路走多了,便一阵阵揪心的疼。

    走了几步,实在受不住,我蹲下身子,以手轻按着痛处,可越按痛越烈,我不由得紧着抽冷气,以期望这样能减轻点痛楚。

    可是痛意一点都未消失,我疼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思及今天的遭遇,竟是再也止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从未有过的委屈刹时填满心房,抬手拭泪,明明是想止住泪水,偏偏越落越急,滚烫的泪珠跌落在淤青的脚踝上,又是一阵阵抽痛。

    身后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我心里一惊,禁宫中哭泣可是大忌,为免再生事端,我急忙以袖拭脸,擦掉满脸的泪水。

    脚步声渐趋渐近,身后已有黑影笼罩,我深吸了口气,回头望去,只见黎莫冷漠的低睨着我,脸上似凝了一层霜般冰寒。

    瞧来人是他,我没好气的垂下头去,也不理他,揉了揉脚踝,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向前走去。

    夏夜的流荧在林间径自欢快的飞舞着,与它们相比,我实在狼狈得一塌胡涂,黎莫并未离去,而是缓步跟在我身后,他不再像前三次一样,见面就剑拔弩张、恶声质问,只是静静的跟着我。

    走出林子,来到太明湖畔,湖面波光粼粼,其上青荷摇曳,清风骤起,带着几许清香拂面而过,心里的委屈瞬时便淡化了。

    踏步走进湖心亭,他亦跟随而来,瞧他如影随形,我心里顿生恼意,回头恶狠狠的瞪着他,却见他蓦然转了目光,恰似在欣赏那满湖盛开的荷花。

    心下暗恼,却不想与他说话,径直侧坐在美人靠上,夜风徐徐而过,掀起裙裾悉嗦作响,我低垂眼眸,惊奇的发现,伸手便能勾着湖中那盛开的极其妖娆的青莲。

    “呀”,我轻呼一声,连忙自美人靠上站起来,倾身便要伸手去捞。

    此时腰间突然一紧,我还来不及反应,便一阵天眩地转,被人丢到冷冰冰的地砖上,臀部一阵刺疼,我怒气冲冲的抬起头,只见那张千年冰山脸绷得死死的,寒眸内有两簇火苗在急遽跳跃着。

    “要死也别脏了这湖水。”

    愤恨的瞪着他,咬了咬牙才将到口的谩骂咽回肚子里,我爬起来,径自朝湖边护栏走去。还未走近,眼前一花,便有一道人影迅速闪到面前,挡住我的去路。

    “早知道你要寻死,刚才我就不救你了”他显然也怒了,咬牙切齿的瞪着我,一副白费他心力的模样。

    怔了怔,我抬起头来斜睨着他,讥讽道:“你会救我?哈哈哈,你可以再装像一点,你不是巴不得我死么?刚才刚好借太后的手除了我,不是正好?”

    他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极不自然,耳根微微的红了,向来冰寒的神色也有了一丝裂缝,“信与不信随你便,总之人活着不容易,如果就这样轻易寻死,你当初又何必费尽心机进入皇宫?”

    我怔愣了一下,目光直直的落在他脸上,他有些窘迫的掉转过头,仿佛是不习惯被人这样注视。

    “我的东西掉进莲花里了,我要捡上来。”不知为何,我轻声解释着,寻死,怎么可能?我岂是那种轻易放弃自己生命的人。

    黎莫神色古怪的扫了我一眼,指了指刚才我坐着的地方,哑声道:“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点点头,他已经翻身跳下去,我惊呼一声,连忙冲过到护栏旁,却瞧见他轻盈的立在荷叶之上,正探身寻找着什么。

    湖中畅游的鲤鱼冷不防被他一吓,翻腾起一阵阵水花,惊惶失措的游开了,而那道水花却不经意溅在他的脸上,他狼狈的以手拭着满脸水渍。

    “哈哈哈。”不厚道的笑声蓦然脱口而出,我捂着嘴笑起来,他回过头来冷睨着我,那一刻,他的寒眸中分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接着是怔忡。

    或许是因为岔了神,他的身子急速向下坠去,我大吃一惊,急忙伸手去抓他,“小心。”

    他也吃了一惊,连忙屏息稳住身形,优雅的在荷叶上轻点了几下,便又稳稳的立在上头,他回过头来,目光有些迷离,破天荒的温声安抚道,“岚儿小姐,不用担心,我的轻功很好。”

    他的目光透过我似乎穿破了层层时空,重新回到记忆的那个点上,他的神情带着些许幸福,仿佛曾经的某一个时刻也与现在相似。

    “咳咳咳。”我不自在的低咳了数声,他的神态渐渐恢复清明,瞧见是我,他再次怔了怔,神色骤冷。

    他复转过头去,在荷花间探目,我趴在护栏边上,瞧着他冷漠疏离的背影,唇角微微翘起。

    方才他的表现明明是对那位岚儿有情的,可是为什么他见到我却又那么残忍?按照移情作用,他不该也像他的主子跟兰陵王一样,对我呵护倍至?

    除非他对她除了有情还有恨,人们常说爱恨一线间。

    与他,岚儿是他主子的人。他无法诉说他的情意,便在心里慢慢滋生出一种恨来,而我却在不恰当的时候承受了这份恨意。

    这一刻,不知为何,我竟有些同情他,只因看得到却得不到,且不能去得。

第191章 重新

    怔愣间,他已重新翩然飞上湖心亭,手里正拿着那枚散发着淡淡绿光的玉佩,我连忙伸去去拿,他手腕微动,明明在手间的玉佩又不翼而飞。www.uu234.net

    我恼怒的瞪着他,“那是我的东西。”

    黎莫的神情又恢复先前的冷漠,他冷冷的凝着我,寒声道:“你从哪里得来的这枚玉佩?”

    我不看他,径直伸手去夺,可几次眼见着要拿回来了,却又从指缝间滑出,我暗恼,怒声道:“黎大人,莫非连小女子的一件私物你也要抢去?”

    他的唇角抖了抖,目光掠过那枚玉佩,质问道:“只要你说你是怎么得到它的,我就还你。”

    我愤怒的瞪着他,心里却觉得着实好笑,他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我的东西凭什么跟你交待来历,还是说你见这玉佩价值连城,便想据为己有?”

    黎莫不气不恼,将玉佩收进怀里,冷声道:“既然你说不出来历,那在下只好没收了,等你讲得出它的来历,我便还你。”

    见他抬步要走,我立即小跑追上去,拽住他的衣袖,怒吼道:“你这人讲不讲理,跟你说了那是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不偷不抢,你凭什么没收它?”

    不是不能解释,而是瞧着黎莫欠揍的神情,心里那股郁气便越来越盛,他要我解释,我偏就不解释,看他奈我何。

    黎莫只轻轻一摆手,我的手臂一麻,瞬时被弹开来,我错愕的盯着他高大的背影,恨声道:“那是一个重要的故人所赠之物,这下你满意了吧。”

    黎莫前行的脚步顿了顿,他转过身来,自怀中取出玉佩,莹绿的玉佩在月光下更显晶莹剔透,恍惚中竟似有朵青莲缓缓绽放。

    他伸出手将玉佩递给我,“既是重要的人所赠之物,就请你好好保管,别再弄丢了。”

    说完目光还依依不舍的停留在玉佩上。

    见他主动归还,我连忙一把抢过来,生怕再被他抢走似的,急忙揣进怀里,此时场面有些尴尬,我不再看他,转过头去看着那满湖的荷花。

    夜风撩起我的长发,狂乱的飞舞着。

    刚刚经历了一场争执,心里闷闷的,我靠在美人靠里,目光掠过那满湖的莲花,心中郁结才稍好了些。

    坐了许久,直到夜色深浓,我才站起来,回过头去,黎莫就似一樽雕像般,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他的目光掠过我直达苍茫的夜色。

    此时,他冰冷的面容上漾着几许温情,似乎在追忆着什么。

    我顿了顿,绕过他径直向亭外走去。

    刚走回大道,迎面便有一肩辇急行而来,瞧着那方向,似乎刚从承欢殿出来,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觉来,我连忙恭身让至一旁。

    那肩辇急行而过,却在十步开外骤然停了下来,一道慵懒妩媚的声音随着夜风徐徐传了过来,“等等,本宫有话与莲尚义说。”

    纵使我再无知,也清楚那是什么,心蓦然被针扎似的疼,一点点细微的酸涩慢慢浸进眼底,直至心都开始酸涩起来。

    低垂了头,掩去眼中的酸涩,我恭敬的向她问安,“奴婢参见忆妃娘娘,娘娘吉祥。”

    “莲尚义不必多礼,请起吧。”

    手臂被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扶起,鼻间盈满了一种浓郁的混合香气,香气中夹杂着淡淡的龙涎香与徐清风惯用的薰香,我皱了皱眉,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避开徐清风的搀扶以及那股让人想反胃的香味。

    再抬起头来,我瞧见徐清风慵懒的表情倏然闪过一抹不悦,复又倦懒妩媚的瞧着我,此时的她从骨子里都透出一股柔媚的女人味来,媚眼迷离,犹带三分醉人的诱惑。

    我从不知道,徐清风还有这样一面。这样妖娆的女子,就算是清修的和尚也未必能抵挡得住吧,更何况是那美人在抱的帝王。

    努力给自己找了理由,心里的酸涩才慢慢的褪去,抬头瞧着徐清风那遮挡不住什么的纱衣,我仍是沉不住气的暗讽道:“夜色深浓,娘娘衣薄,当心染上风寒。静阳,还不拿披风来与娘娘披上,倘若娘娘有个三长两短,小心你的皮。”

    徐清风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她摆了摆手,静阳刚上前的步子便退回原地,她行至我面前,她笑若春风,低声道:“若惜,你终究还是徐念着自己是徐家人。”

    我全身陡然一震,抬起头,眸光凝向她,瞧见她眼底的那抹得意,我恨声道:“当你毫不犹豫的将我推向那座深渊时,这世上已然没有了徐若惜,娘娘请自重,切莫忘记自己的身份与进宫的因由。”

    她的脸色蓦然大变,杏目圆瞪。不过须臾,表情又恢复常态,“既然莲尚义一定要与本宫撇清关系,本宫也无法,只是这后宫波诡云谲,你要好自珍重啊。”

    “娘娘的心意奴婢心领了,莫说奴婢需要珍重,娘娘也该好好珍重才是。”又一次,想要在口头上讨得便宜。

    徐清风凝眸望了我一会儿,唇边慢慢敛了笑意,她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向肩辇走去。

    走了几步,她停了下来,返身看着我,带着几许真诚的道:“不管你相不相信,那日的事我并不知情,若是知情,我必会拼死阻止,自小你我虽不亲近,但我从未想过要害你。”

    全身颤了颤,我抬起头来,撞进那双含着真诚的眸底,那一刻我几乎就要相信她的话,可回想这三年的点点滴滴,我的心又渐渐变冷。

    若我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或许此刻便会对她的示好感到开心,可我不是,思思的惨状犹在眼前,我如何能忘记?

    “奴婢恭送娘娘。”声音中没有丝毫温度,一如我对她再无亲情可言。

    回到住处,远远的便瞧见一道娇小的身影在廊里不安的来回走动,她听见脚步声,倏然回过头来。

    瞧见是我,她的双眸染上喜色,飞也似的朝我奔来。

    “小七,你可算回来了,刚才我听前庭的人说你被太后带走了,她有没有把你怎么样?”说着话,她已经焦急的翻检着我是否受伤。

    瞧她这样,我心里暖暖的,连忙制住她妄动的手,暖声道:“你别着急,我没事的,一路走回来,我有些渴了,先回房再说。”

    “哦。”她似才想起来我们还在廊道里,应了一声,连忙过来扶着我的手臂,我将全身重量都倚到她身上去,瞧她神色并不见吃力,我才放心倚靠着她向前走。

    “你还说没受伤,你的脚是怎么回事?”她见我一瘸一拐的走着,终是忍不住担心的道。

    “真没事,回来的路上被什么绊了一跤,等会儿上点药就好了,对了,你今天去交接,可交接好了?”我淡淡的安慰着她,生怕她再纠结我的脚伤,我连忙转移话题。

    她的眸光略沉了沉,最终还是缓缓笑道:“已经交接好了,云秀姑姑说让我以后就跟着你了,小七,以后我就跟着你吃香的喝辣的,所以你千万不能有事哦。”

    进了屋,我在床榻边上坐了,雨轩安置好我,连忙去揩了湿巾过来让我擦脸,我接过来,擦了擦满脸的汗渍,抬头望着她。

    微弱的烛光映衬在她脸上,她的神情带着一丝恍惚,我叹了口气,安抚道:“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了。”

    她趋步向前,轻轻的接过我手中的湿巾,背转过身去。那一刹那,我分明瞧见她眼眸深处那抹一闪而逝的流光,她将湿巾放下,倒了杯热茶给我。

    手里捧着暖暖的茶杯,轻轻啜饮了一口,暖融的液体直达心底,将先前在湖边沾染的寒气都趋散了不少。

    抬眸看向雨轩,却见她蹙紧眉头盯着我的脚,“小七,你的脚要不要上点药,明日你还要去御前当值,跛着脚总是不太方便。”

    我朝她笑了笑,“不妨事,睡一觉就好了,瞧你今天也累着了,你先去歇息吧。”

    雨轩摇摇头,“我不累,等你睡下了我再去睡。”

    她的眉宇间分明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瞧她固执,我板起脸来,“快去歇着吧,我真没事。”

    或许是见我真恼了,她咬了咬唇,最后还是依依不舍的出了屋,听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才略松了口气。

    将手上的茶杯搁回床榻边的矮几上,踢掉鞋袜,便合衣躺了下来。

    睁着双眸凝着紫纱帐顶,明明很累,却始终难以成眠,在床榻上翻了几个身,最后还是抵不住困倦,慢慢睡去。

    意识迷蒙时,我似乎听见房门被开启的声音,明明很想睁开眼睛来瞧瞧,可用尽了力气却仍是睁不开,一股熟悉的香气顿时萦绕在整个屋子里。

    意识逐渐昏沉,直到受伤的那只脚被握进一双略带薄茧的温暖手心……

    清晨的风带着一股凉意徐徐吹来,直沁人心脾。

    窗前的风铃随风摇曳,奏出一曲清灵的乐章。树上的知了也不甘落后,和着风铃声啼声唱着。

    醒来便感觉脚踝处传来一阵阵凉意,低头探去,脚踝处上了一层晶莹的药膏,此时正散发着股股幽香。

    我抿唇一笑,原来昨夜雨轩还是放心不下,折返回来给我上了药,思及她的贴心举动,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

    下了床,刚伸展了下腰,门口已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抬眸望去,恰好瞧见雨轩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推开了门。

    见我笑盈盈的望着她,她怔了怔,随即绽放笑颜,“我还担心来得太早你没起呢,既然起来了就去梳洗一下,我熬了些参粥给你送过来,要趁热吃。”

    侧眸瞧了瞧天色,不过刚刚天明。

    我上前去接托盘,道:“雨轩,以后不用这么早起来,我自己去大食堂用膳就好。”

    雨轩却侧过身避开我,嗔怒的瞪了我一眼,然后道:“我当值庭院洒扫时,天未见明就起来了,现在你叫我睡我也睡不着啊。再说,你还受着伤呢。”

    听她如此说,我突然心酸起来,撇过眼眸望向那随风而动的风铃,跟这皇宫中的许多人比起来,我是幸运的,能得皇上青睐,便已胜过无数人。

    “你还说,昨儿夜里你不是放心不下来给我上了药,以为我睡着了就不知道了?”微嗔的掩饰着心里突来的惆怅,圣上的眷宠,于我到底是福是祸呢,此时怕是谁也说不清。

    雨轩的眸色微惊,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起什么来,欲言又止,她讪讪的道:“被你发现了?好了,小七,快去梳洗用膳更衣,皇上早朝过后,你便要去御前当值,这一天下来有你累的。”

    听她催促,我无奈的行至外间梳洗,等一切弄妥当,我坐在香木圆桌旁,瞧着桌上那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参粥及两碟小菜,赞叹道:“雨轩好手艺,只闻香气就让人食指大动。”

    雨轩羞涩的垂下头去,“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只是这参是百年老参……”话未尽,她已噤了声,惊慌的看着我,一副说错话的神情。

    心里微动,百年老参?这在禁宫中似乎不是一般宫女能拥有的吧。

    瞅了她一眼,瞧她局促不安的绞着自己的衣袖,我不忍让她为难,只做未曾听清。

    “啊?这是什么参来着?”

    她微微松了口气,笑道:“不过就是平常的参,还是去年年关皇上赏赐的,我瞧你昨天大起大落,心境一定不能平静,所以取出来熬成粥给你安定心神用。”

    冲她感激一笑,我不再言,拿起勺子慢慢品尝起来,百年老参的味道自是不比一般的参味,那股浓郁的参味一入口便直沁肺腑,让人口舌生津。

    专心用着粥,我暗叹一声,雨轩有事瞒着我啊。

    金碧辉煌的金銮殿外,长长的汉白玉石阶一望不见尽头,其上雕有正欲腾飞的蟠龙及朵朵祥云与海浪。

    束手站在殿外,此刻*得整座皇宫的庄严肃穆,我不由得敛了敛神色,交握的双手握得更紧了些。

    晨时三刻,殿门从内被两名太监用力打开,朝中官员鱼贯而出,三三两两成群结伴,相互说笑着什么。

    抬眸望去,不期然撞进一双苍老却仍旧精光湛湛的眸底,心头瞬时一震,猛然垂下头去。片刻,一双藏青色锦靴映入眼底,一股压迫感直逼而来,我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莲尚义?!”一道不算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知道自己避无可避,抬起头来勇敢的迎向他略带嘲讽的目光。

    心微微一疼,未曾想到,我与他的再次见面会在这庄严的金銮殿外;更未曾想到的是,失踪这么久,他对我一点挂念都没有。

    “奴婢见过宰相大人。”略带悲哀的垂下眸子,将眼底渐渐蕴染起的酸涩努力褪回心底,早知道自己于他可有可无,又何必徒生惆怅。

    徐正言蹙紧眉头,饱经风霜的面容上透着一抹严厉,他冷冷的睨着我,沉声道:“你果然天生便是奴命,让你当小姐你不当,偏偏要来这里丢人现眼的做奴隶。”

    因为离得近,他的话只有我一人能听见,听出他话语中的不屑,我倏然抬起头来震惊的望着他,那一刻,眼眸中闪过诸多情绪,到最后却是怒极反笑。

    “宰相大人所言甚是,自古便有良禽择木而栖,徐府的木虽是好木,但终究不是我的栖息之所。”轻笑着回望他,成功的在他眼眸深处看到一抹狂怒的火焰。

    “当真是贱胚,跟你娘一样的下三烂。”徐正言恶狠狠的啐道,抬起手,欲掌掴于我。

    我倔强的盯着他,心虽惊颤,却不闪不避。我在赌,赌他会不会当众失控打我。

    高举的手将要落下时,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徐大人,本王正到处找你,没想到你在这里啊。”

    一道俊朗的身影甫入眼底,我与身后的一干太监宫女连忙向他福身问安,“奴婢(奴才)参见王爷。”

    兰陵王摆了摆手,清冷的目光掠过我停驻在徐正言身上。

    徐正言连忙向他施礼,他亲自扶起他,亲切的携着他的手,“上次大人与本王说的那道奇观,本王今儿倒是有兴趣去瞧一瞧了……”

    说着话,两人渐行渐远,徐正言再徐不上教训我,随着兰陵王一同离去。

    怅然的望着两人的背影,悬着的心终于稳稳落于心房,预想的巴掌虽未落下,但心底那道骤开的口子还是隐隐泛着疼。

    这便是我的父亲,在他眼中,我怕是连粒尘埃都比不上吧。

    袅袅茶香中,我手提着鎏金描祥龙茶壶,无神的往杯盏里掺着茶,直到茶水溢出杯沿,也未曾察觉。

    “莲儿,你再这样倒下去,朕的御书房就要被茶水冲走了。”一道戏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随即,我手上的茶壶被人拿走。

    我惊了一跳,连忙俯身请罪,“奴婢该死,请皇上恕罪。”

    他皱了皱眉头,深黝的眸底染上些许不悦,似不喜我动不动就下跪请罪。

    我慌忙掏出手绢去拭茶几上的茶渍,却一时不慎,将茶杯撞翻,滚烫的茶水泼在我手上,我疼得一阵毖瑟,下意识抽回手来。

    身子蓦然一轻,在我的惊呼声中,他已经将我揽腰抱至一旁,沉声道:“小陈子,唤人进来收拾一下。”

    在一旁候着的陈公公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被他搂在怀里,我俩近得连彼此的呼吸都萦绕在一起。那一刻,脸红心跳不期而至,我窘迫的移开视线,却发现自己仍被他搂着。

    手忙脚乱的挣开来,甫要请罪,他已出声打断我,“回去上了药再来侍候吧。”说完不再看我,转身向龙椅走去,颀长秀雅的背影暗藏着一股压抑的怒气。

    暗咬了咬唇,我想,我在他心里一定笨拙至极吧。

    不知为何,思及此,心里慢慢滋生一股烦躁来。抬眸望去,他已经端坐在御案后专注的批阅着奏折,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跳跃着,明黄的身影是那么的高不可攀。

    落莫的告退,刚行至殿外,便见陈公公领着两名宫女过来,瞧我出来,他脸上微微露出诧异之色,交待那两名宫女进去做事,他将我拉至一旁,悄声问道:“莲尚义,你今儿是怎么了?身体不适么?”

    瞧他紧张的模样,他必然也知道昨夜那场风波,我摇了摇头,轻声道:“谢公公关心,我并无大碍。”

    “还说无大碍?”他轻轻扬高了音调,目光凝向我烫得发红的手背,“你一早上都心神恍惚,圣上让你上点心,你端参茶,让你倒茶,你就把茶水洒了一地,不光是我瞧出你的不对劲,就连圣上也看出来了。”

    我微微怔愣住,原来我表现得这么明显。

    轻轻吁了口气,我笑望着陈公公,掩住眸底的涩意,“我真没事,公公先侍候着皇上,我去上了药就回来。”

    抬步欲走,陈公公却再次伸手拉住我,他指了指右边,皱眉无奈的叹道:“御药房在那边。”

    “唔”了一声,我转身向前走去,身后传来陈公公长长的叹息声。

    出了殿门,外面骄阳似火,甬道旁的花草恹恹的,一点精神也无。我沿着树荫往御药房行去。

    一路行来,并未见到几个宫女太监,想是太阳毒辣,都躲起来纳凉了。

    行至御药房外,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的从御药房出来,手还慌张的往怀里揣着什么。

    瞧她贼头贼脑的四处张望,我下意识的闪到一棵大树后遮挡住身子,微微探出头去,却见那人急步向这方走来。

    躲在树后,等着那人的身影远去,我才走了出来,抬头看了那人一眼,我才转身继续向御药房走去。

    刚抬了步子,却又蓦然顿住。低眸望去,青石铺就的甬道上,有几朵枯萎的暗红色花朵静静的躺在那里,颜色妖艳噬血。

    心神不定的回到御书房,脑海里一直徘徊着吴太医的话。

    “这花名为彼岸红莲,无色无味,是疗伤圣药,只不过这药有个禁忌,凡是受孕女子,只要沾染一点,就会滑胎,而且未孕女子也不可常日接触这花,否则时日一长,便再无受孕可能。”

    可是宓儿偷偷从御药房拿它做啥,难道后宫有哪位妃嫔怀孕了?

    “叮”一声,清脆的瓷器碰撞声传来,我回过神,眸光定定的落在那还兀自颤动的鎏金杯盏上。

    抬眸望去,只见那双深邃的鹰眸里隐隐跳动着两簇小火苗,煞是惊心。他凛着脸冷睨着我,一副欲将我吃掉的凶狠模样。

    我心里一惊,下意识垂下眸,低低的唤道:“皇上……”我不知道我哪里惹他不高兴了。

    他拂袖站了起来,逼近我,高大的身影压迫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胆怯的向后退了一步,刚要退离他,纤腰却被一双铁臂紧紧的钳制住。

    “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为何心神恍惚?”浓浓的龙涎香夹杂着他隐忍的怒气扑面而来,我心惊胆颤地垂低了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第192章 公平

    有太多事是我不能与他说的,只因他是主,我是奴。www.uu234.net没有平起的点,说再多也是惘然。

    然他话语中的关心却是真真切切的,一个上位的人,能注意到下属的情绪,想来,他该是明主吧。

    “砰砰砰”,我的心跳蓦然失了节奏,注意到我俩超出平常的亲密,我结结巴巴的道:“皇上,您…您放开我。”

    “告诉朕,到底有什么事困扰着你,嗯?”

    心不禁悠悠一颤,抬眸望向他,直望进他深不见底的鹰眸里,话甫到嘴边,门口却传来陈公公尖细的声音。

    “皇上,晨曦宫的宫女千寻求见。”

    皇上闻言,眉心勾起一道深深的弧度,他瞧了我一眼,缓缓的松开我,转过身去抖了抖衣袖,才沉声道:“宣。”

    他松开我的那一刹那,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缓缓淌过,很细微却仍是让我的心有些紧,拢在袍袖中的手轻轻的握紧。

    整了整有些褶皱的衣摆,我垂手立于一旁。

    抬头望去,那道纤细的身影缓缓进入眼帘,她眼底眉梢染着掩不住的喜气,进门向皇上问了安,便脆生生的道:“皇上,奴婢给您道喜了。”

    皇上挑高剑眉,冷淡的目光直射向伫立在一旁的千寻,他抿唇一笑,“喜从何来?”

    “回禀皇上,婕妤身怀两个月帝裔,先前李太医已确诊。”千寻微扬着唇角禀道,似乎为自家主子怀上龙裔感到莫大的欢喜。

    闻言,皇上脚下没有丝毫迟疑,大步迈出御书房。

    我怔怔的瞧着他的背影,明明是喜事一桩,为何此刻却觉浑身寒冷,手下意识揣进怀里,那里正静静躺着一朵彼岸红莲。

    原来竟是如此么?

    低垂了头,我瞧见明镜似的地砖上映着一张俏生生的脸,此刻她满眼迷茫,竟似不知何去何从。

    手突然攥紧了怀里那朵枯萎的彼岸红莲,凝神细思了一下,我取出它用手绢包了,顺手便丢进一旁足有一人半高的青瓷花瓶内,接着快步走出殿外,向那渐行渐远的明黄华盖追去。

    晨曦宫外,远远的便见到太后的鸾驾停在外面,我的心便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惧怕。

    是的,惧怕。

    我怕见到太后,更怕她憎恶仇恨的眼神,那是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心悸,仿佛我的存在就是她最大的障碍般。

    身体情不自禁的往后缩了缩,前方疾步行走的明黄色身影似有所察觉,脚下顿了顿,目光向我探来,我强自镇定的低垂下头,即使害怕,我也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明黄色身影复又向前方行去,我暗暗的吁了口气,压下心底的不安,快步跟上去。

    进得晨曦宫,一行人径直去了晨婕妤的寝殿,刚到殿外,便有一众宫人迎了出来,齐刷刷的向皇上请安。

    他摆了摆手,大步向殿内走去。

    我跟在后面,犹豫了一下,终是迈开步子跟着他进了寝殿,我知道就算今日能避得了太后,明日后日……,终有一日是避不了的。

    与其畏畏缩缩的躲避,不如正大光明的面对,

    殿内,太后和蔼可亲的携着晨婕妤的手,秀美的容颜上带着一抹笑意,皇上走到她跟前问了安,我与身后的宫人也齐齐的向太后问了安。

    她今日的心情似乎很好,竟也和颜悦色的叫我们起身,只是目光掠至我身上,多了一抹意味深长。

    此时一直躺在床上静养的晨婕妤掀开被子,正欲下床请安,皇上一个箭步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压回床榻,暖声道:“你好好歇着,怀了身孕,以后这些俗礼就免了吧。”

    晨婕妤楚楚动人的瞅着皇上,颊上晕染了一抹红晕,红彤彤的更添了一股风韵。她绞着手中的锦帕,轻咬樱唇,羞涩的道:“皇上,臣妾无碍,再说不能为了臣妾坏了宫中的规矩。”

    皇上微微拧了眉,太后见状,笑着安抚道:“傻孩子,你现在是两个人了,皇上宝贝你还来不及,谁敢说什么,让她到哀家面前来说,哀家替你做主。”

    晨婕妤这才应诺,皇上侧着身在榻边坐了,他修长有力的大手轻轻的握住她纤细白皙的小手,温声道:“现在身子可有不适?想吃什么朕让御膳房给你做?”

    晨婕妤轻摇螓首,仰起小脸,深情的凝着皇上,缓缓启唇道:“臣妾有皇上陪在身边,就什么都知足了。”

    瞧着这温馨的一幕,心却似被什么揪扯住,一阵阵的难受。

    此时突然感觉前方有道迫人的视线直逼而来,稍抬了眼眸,便瞧见太后脸色微凛的瞪着我,我心里一惊,连忙收敛住神色,复垂下头。

    那道凌厉的视线在我身上徘徊了许久,直到皇上温和的声音再度传来才有了转移。

    “母后,风儿既然有了身孕,这位份是否能给她晋一晋了?”

    太后移了视线,瞧着晨婕妤满脸的欣喜,她轻轻颔首,“是啊,晨婕妤进宫也有三载,此番怀了帝裔,是该晋一晋位份了,皇儿,你看怎么个晋法?”

    “母后统领后宫,后宫的一切事务母后全权做主便是,儿臣没有任何意见。”皇上的视线若有似无的在我身上徘徊了一下,仅一下便又移开。

    我不知道他如此说是为了全昨晚太后所失的面子,还是真想晋晨婕妤的位份。总之,那一刻,我瞧见有两个女人都笑开了眼。

    “既然皇儿如此说了,那哀家就照自己的意思办了,这样吧,先晋正三品贵嫔,等她诞下龙子,再来商议。”太后眉开眼笑的道。

    晨婕妤期待的神色黯了黯,随即低头掩饰住,她连忙倾身谢恩,“臣妾谢太后赏赐,谢皇上赏赐。”

    皇上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不要太过劳累,朕还有事要处理,就不多陪你了,等明儿得了空再来瞧你。”

    晨婕妤晶亮的瞳仁里闪过一抹失望,但她却乖巧的道:“皇上不用担心臣妾,臣妾会好好照徐自己及腹中孩儿的。”

    皇上站起身来,朝坐在一旁的太后躬了躬身,道:“母后,风儿的事还劳您多多操劳了,儿臣先行告退。”

    太后慈爱的看了他一眼,复转头看向我,目光中隐隐带着一股戾气,她道:“皇儿有事母后自是不能耽搁,前几日母后得了一匹稀有绸缎,给皇儿做了件襦衣,莲尚义若是无事,等会儿便随哀家去拿,皇儿你看如何?”

    太后的一番话骤然让我心惊肉跳起来,她果然还是心心念念的不放过我,可是为什么,我与她有这么深仇怨么?

    皇上转眸扫了我一眼,看清我眸底的不安,他抿了抿唇,清冷的道:“既然如此,莲儿你便陪母后走一趟,母后会完璧归赵的,您说对吗?”

    太后哽了哽,最终咬牙切齿的道:“皇儿还担心母后将莲尚义吃了不成,你放心,母后一定会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皇上得了太后的承诺,凝睇了我一眼,转头对太后道:“母后仁慈,儿臣告退。”

    说罢他直起身,大步出了寝殿,待那道明黄色身影消失在殿门后,太后站起来,瞅着我冷冷的哼了一声,怒声道:“摆驾慈安宫。”

    慈安宫内,我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双膝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

    阳光透过窗棂直射在我身上,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全身犹置冰窖般,寒气自脚底直漫上心头。

    顶上坐着雍容华贵的太后,她正把玩着长长的护甲指套,如意站在她身后,轻轻的替她扇着风,目光有一下没一下的掠过我。

    自两个时辰前跟随太后回到慈安宫,她只是让我跪着,什么话也没再说,完全视我于无形。

    我本该高兴她不动用私刑,可是眼神的虐杀比动用私刑更恐怖,顶着这强大的压力,我几乎快要窒息,冷汗自额际涔涔滑进衣内,我胸前的衣襟几乎湿了干,干了又湿。

    我不知道太后意欲如何,难道仅仅是对我动用冷暴力?我相信她既然开口将我要了来,就绝不会如此简单。

    果不其然,在我快要支撑不住时,她冷冷的含着讥讽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哀家道是什么样的狐猸手段将皇上迷得团团转,这细瞧之下也不过如此,比起这后宫的美人儿,莲尚义这姿色也太平庸了些,瞧瞧这张脸煞白煞白的,简直不吉利。”

    冷暴力之后又是人身攻击,原来她能玩的伎俩也不过如此。

    恭敬的垂下眸,我逆来顺受,管她说什么,我只当耳旁风,吹过也就算了。

    她能开口说话,便是沉不住气了,只要她心浮气躁,我的苦难便也到头了。

    如意站在一旁并不说话,仿佛她只是殿内的一道空气,太后饮了口茶,声音再度悠悠的传来。

    “也罢,今儿便到此为止,如意,把哀家给皇上做的衣服交给莲尚义,让她回去复命吧。”

    她的声音里有着掩藏不住的疲态,与我耗了这么久,想来她也是累得慌。

    “奴婢谢娘娘恩典。”明*里恨得咬牙切齿,面上的功夫却不能不做,除非我还想再受两个时辰的精神虐待。

    太后冷哼了哼,别过头去懒得再看我一眼。

    如意应声去了内殿,片刻后拿着一个明黄包袱出来,行至我面前,她担忧的扫了我一眼。

    我双手撑在地上,缓缓的站起来,可纵使再慢,酸疼麻木的双膝还是再度跪了下去,如意连忙伸手扶我,手还未触及我的身体,太后已在前方冷声唤道:“如意。”

    如意伸出的手僵了僵,这片刻功夫,我已经重新跌跪在地上,麻木的双腿磕碰到冰冷的地砖,仍旧疼得钻心。

    “嘶嘶”抽着凉气,光可鉴人的地砖倒映着我的狼狈模样,心中起了几分怨恨。用力撑起身子,稳稳的站了起来。我不能让人看扁,既使为奴,我也不要让人看不起。

    接过如意手上的包袱,我吃力的向太后跪安,步出慈安宫的那一刹那,强忍的泪再也控制不住奔涌而出……

    回到御书房,时已过午膳,刚行至殿外,正好瞧见陈公公神色匆匆从殿内出来,他一见我,脸上刹时染上惊喜。

    “莲尚义,你可算回来了,你要再不回来,我们这一干人等怕是要遭殃了。”陈公公边说边睇了一眼殿内,似还心有余悸。

    我虚弱的向他笑了笑,满心苍痍,“劳公公担心了,我这就进去回禀皇上。”

    陈公公连忙侧身让我。

    跨进殿内。

    御案前,那道明黄色身影负手在背,焦虑的来回走动着,听见脚步声,他咬牙切齿的道:“朕说过,莲尚义没回来之前,谁也别来吵朕,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置朕的话于耳旁风?”

    凌厉的声音夹杂着满满的怒气,我情不自禁的抖了抖,忙俯身道:“皇上恕罪,奴婢刚从慈安宫回来,这是太后娘娘为皇上织的衣服。”

    双手有些颤抖的捧着明黄色包袱,不过须臾,颤抖的双手已经被一双温暖的大手紧紧握住,手上捧着的明黄色包袱猝然落地。

    然,无人注意到它。

    我惊愕的抬起头望向他,他深邃的眸底蕴着一丝惶乱迷离,他紧钳着我的大手是那么的紧,仿佛只要松一点,我便会从他的指尖溜走。

    “皇上……”吃痛的轻唤,却换来他失控相拥,他的怀抱是那样的坚实温暖,却不能温暖彼时我寒凉的心,只因他说……

    “别说话,岚儿,让朕好好抱抱你。”沙哑涩苦的声音自耳畔响起,那声音遥远仿若在天边,可却清晰的传进我的耳里、我的心里。

    心瞬时便被凉苦所填满,我在他怀里瑟瑟发起抖来,因着这容貌,我已经受了诸多罪,难道我要一直这样被当*的替身、被当作仇恨的影子活下去么?

    “别怕,岚儿,有朕在,朕不会容许任何人伤害你。”耳畔依旧传来他的温声软语。然,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

    如果进宫是我的抉择错误,那么我不会让自己一错再错,成为那永远的替身。

    因为我只是我,只会是我。

    一个给替身的宠爱我不要,也要不起。

    在他没有丝毫防备时,我猛然推开他,他高大的身子被我推了个趄趔,待他稳住身形,他愕然的瞪着我,眼眸深处有丝愠怒慢慢滋生。

    骤然俯跪在地,我垂首,字正腔圆的道:“皇上,奴婢名为徐小七,皇上赐字莲,并不是岚儿,请皇上莫要误认,奴婢吃罪不起。”

    本以为他会勃然大怒。然,殿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刹那便凝结住,除了我略带紧张的心跳声,便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静,是我此刻最深切的体会,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亦不敢抬头去打量他的神色,我仅能等,等候他的发落。

    良久,只听他的晒笑声自头顶闷闷的传来,那双绣有祥云图样的锦靴慢慢离开我的视线。

    “莲儿,你倒是提醒了朕,起来吧,朕让小陈子给你留了饭菜在偏殿,下去用了再来侍候。”他的声音已恢复如常,就连神情也恢复到初识的冷漠疏离。

    抬眸望去,那张俊逸的脸上再也瞧不出什么来,我直起身来告了退。

    甫出了殿,明晃晃的阳光划过眼际,眼底有些涩涩的,我眨了眨眼睛,用力将眼底的涩意逼回去。

    不要紧的,真的不要紧,他只当我是替身,如此得来的宠爱又岂能恒久?

    但为何,心底还是嫉妒的,嫉妒那已逝的倩影仍能得到这世间最出色的两个男子的眷恋。

第193章 苦涩

    入得偏殿,圆桌上留着三菜一汤一碗晶莹的米饭,一一揭开其上所盖的碟子,入眼的精致饭菜让我鼻间一酸。www.uu234.net

    原来他都注意到了。

    昨晚那满桌的剩菜,我并没有吃完,并不是不可口,而是我自小便挑食,即使重生了,这种习惯也未曾改过。

    昨晚顶着那巨大的压力用饭,我仍是改不了往昔在徐府的挑食习惯,对不爱吃的菜总是皱紧了眉头才咽得下去。

    他本是拿着书卷坐在一侧看着,却不料我的举动都被他看在眼里,心里慢慢涌上一股感动,但思及他这样做都是为了岚儿,心又开始苦涩起来。

    拾起筷箸,夹起一筷子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连同心底的苦涩一起。

    用过午饭,回到御书房时,殿内却瞧不见那抹明黄色身影,心里微微一轻,转过身去,已有小太监上得前来,恭声道:“莲尚义,皇上与兰陵王去了秋苑纳凉,您若没事,便回去歇着吧。”

    怔忡的看了一眼那明黄色的龙椅,我转身出了殿门。

    此时艳阳高照,手里撑着小太监送上来的油纸伞,缓步行走在阡陌交错的甬道上,阳光虽毒辣,却时不时有清风拂过,清减了几分暑意。

    纵使如此,仍难降低高温所带来的炽热,不过行了百十来步,后背已被汗水打湿,好在正三品宫装都是用上好的绸缎所制,才避免了里衣粘在身上的不适。

    路上宫人皆行色匆匆,想是受不住烈日的炽烤,只想快快走到荫凉处纳纳凉。

    我撑着伞慢慢的向住处行去,路经太明湖时,不经意的朝湖心亭望去,脑海里倏然闪过昨晚黎莫失魂落魄的神情。

    叹息着摇摇头,我怎的突然想起他来了,抬步继续向前走,刚启步却又突然顿住。

    前方有座肩辇缓缓进入眼帘,透过雪纺明纱,隐隐可见那张明艳俏丽的容颜,下意识向旁边避去,耳畔却传来一道娇俏的声音。

    “今儿可凑巧了,本宫正要去找莲尚义呢。”

    纵使不愿,我仍是毕恭毕敬的向辇中人福了福,“奴婢参见凌妃娘娘。”

    肩辇缓缓行至我面前,并未落地,徐凌舞随意靠在辇边,居高临下的睨着我,神情带着几分骄傲。

    这深宫中,如今位份当属最高的便是凌妃与忆妃。忆妃实属例外,而凌妃却是从众多秀女中脱颖而出的唯一位妃人选,实力不可谓不让人佩服,所以她有骄傲的资本。

    然,这份骄傲在我眼里却带着深深的讽刺。

    “莲尚义,本宫有些话想与你说,我们谈谈吧。”虽用着商量的语气,可她傲慢的态度实在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侧眸扫了一眼静立在一旁的宓儿,突然想起昨日的事来,我抿唇一笑,轻声道:“娘娘容禀,奴婢要侍候圣上,怕是没有时间与娘娘谈话,还请娘娘不要怪罪。”

    徐凌舞闻言,身子微微向前倾了倾,凤目内光华流转,竟是美得摄人心魄,她笑道:“本宫听闻皇上与兰陵王去了秋苑,此时怕是不需要莲尚义侍候了,莲尚义还是与本宫走一趟吧。”

    呼吸滞了滞,我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心知她今日亲自前来,便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纵使有一千个不愿意,我想我也必须走这一遭。

    “奴婢谨遵娘娘吩咐。”

    妥协,仅此一次。

    柔福宫正殿,徐凌舞摒退了所有宫人,就连宓儿也被她支出去守门了,瞧她这样谨慎,我心知她要说的话必是不能让任何听去的。

    她身着雪纺宫装,柔软的绸料将她的身形显得越发婀娜多姿,我不得不承认,徐凌舞是我们三姐妹中最靓丽的一个。除去艳丽的姿色,头脑也一样聪慧。

    她背对我站在轩窗旁,阳光透过轩窗洒落在她身上,雪纺宫装上的银线折射出丝丝缕缕的银光。那一刻,她宛若初降凡尘的仙子般纯净清透,美得不可方物。

    然而,我却知道,她美丽的容颜下埋藏着一颗怎样丑陋的心。

    沉默良久,她才转过身来,莫测高深的瞅着我,轻启红唇道:“若惜,我送你出宫好么,再让爹爹替你寻一门好亲事,皇宫真不是你能久留的地方。”

    错愕的看着她,这两姐妹还真是志同道合啊,都想劝我离宫,可是凭什么?

    “奴婢听不懂娘娘在说什么。”

    徐凌舞逼近我,她冷冷的掀起朱唇,斜长的凤目里闪烁着点点精光,“你听得懂的,这宫里容不下你,太后要杀你,纵使皇上相庇护,又能庇护你到什么时候?”

    是的,太后对我的厌恶明明白白的表现在脸上,倘若不是皇上相护,此时我恐怕已经是一具冷冰冰的尸首,可即便如此,我也不会退缩。

    “是又怎样?”我抬起头,目光暗含讥讽的射向她,轻语道:“除了皇上,你们也会千方百计的庇护我,不是吗?你们不要忘了,我死,你们亦不能安然无恙的活着。”

    “啪”

    清脆的巴掌声贯穿整个静谧的正殿,我一手捂着火辣辣痛的脸,一手反射性的回掴向徐凌舞。

    “莲尚义,你要以下犯上么?”徐凌舞并未伸手阻我,只一句话便止了我所有动作。

    我不甘心的瞪着她,她说得对,我这一巴掌下去便是以下犯上。

    她真卑鄙,一边跟我论姐妹情,一边又以身份压人。这一巴掌我记住了,总有一天,我会光明正大的还给她。

    “娘娘若没别的话可说,那奴婢就告退了。”福了福身,我转身便走。

    身后,徐凌舞凌厉的声音悠悠传来,“徐若惜,你不要以为你握住的那是把柄,我徐凌舞从来就不是甘于受胁迫之人,倘若你聪明,就将这个秘密给我牢牢的烂在心里,否则休怪我不念姐妹之情。

    脚下顿了顿,我并未回头,大步走到殿门前,拉开殿门的那一刹那,身后传来瓷器碎裂声,宓儿慌张的瞅了我一眼,急急的冲入殿内。

    冷笑一声,我大步跨出正殿。

    殿外,明媚的阳光刺得我的双眼一阵阵生疼,用力眨了眨眼睛,才将眼底蕴起的湿润逼回去。

    脸颊很痛,却抵不过心上的痛。

    自柔福宫出来,我缓步向住处行去,炽热的阳光洒落在身上,我却丝毫不觉得温暖。这一刻,我突然不知道自己千方百计进宫来是为了什么?

    报仇?可是报仇有许多方式,为什么我独独选了这种最难走的方式?

    倘若思思在世,她会希望看到如今进退两难的我么?

    她不会,因为她的心愿是那么的简单,只希望我能开开心心的过完这一生。

    可如今我开心么?

    苦笑着摇头,不开心亦能如何,选择了这条路,哪怕明知道前面是悬崖深渊,我亦没有了回头路。

    纵使身心俱疲,我也必须咬紧牙关走下去,走下去,哪怕前方将要面对的是刀山火海。

    回到昭阳宫,穿过水榭,前方赫然立着此刻应该在秋苑纳凉的兰陵王,他身上犹穿着绛紫色朝服,面容上带着久等不候的躁急。

    此时瞧我行来,他连忙迎上前来,一双墨玉般的瞳仁瞬也不瞬的紧盯着我,瞧见我浮肿的半张脸,他的瞳仁里染上一抹惊怒之色,失声问道:“小七,谁伤了你?”

    小七,他唤的不是若惜也不是莲尚义,独独唤着小七,很亲切。那样亲切的呼唤终是让我心底强抑制住的酸涩再也不受控制,纷纷冲出禁锢。

    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一颗颗急速滚落,兰陵王略显惊慌的伸出修长的手指,温柔的替我揩拭不断滚落的泪珠。

    可他越是温柔,我的泪便越是掉得急,满心的委屈似乎都随着这些泪悉数涌了上来,竟是再也止不住。

    “别哭,小七,受了什么委屈跟我说,我替你做主。”兰陵王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伴随着那股安心的味道,越发让我哭得不能自抑。

    他叹息一声,伸手将我拉进他的怀里,轻轻环抱着我,他清朗的声音中夹杂着一抹心疼,“小七,若觉得累,便随我出宫吧。”

    他身上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薄荷香,很清爽很舒适,也让人觉得很安心。

    我在他怀里抽泣了一会儿,很快便意识到此时的相拥有多失仪,倘若被有心人瞧了去,指不定又编排出什么是非来。

    手忙脚乱的推开他,还未来得及擦干满脸的泪痕,身后便传来一道讥嘲声,“朕是否来得不凑巧了?”

    全身陡然一震,我缓缓回过头去,正瞧见那道明黄色身影静静的立于廊檐下,他大半张脸都隐在阴影下,让人瞧不清楚他的神情。

    兰陵王笑若春风,他伸手将我重新纳入怀里,有些孩子气的道:“皇兄,您刚才许诺臣弟一个心愿,此时是否还作数?”

    皇上缓步走上阶梯,一步一步向我们走来,瞧见依在兰陵王怀中的我,他深黝的鹰眸内闪过一抹复杂的情愫,他紧紧的抿着唇,言道:“除了朕亲封的莲尚义,你要什么朕都答应。”

    兰陵王轻轻嗤笑一声,低头瞧了瞧我,固执的回道:“臣弟只要她。”

    “既然要她,你当初为何将她送到朕身边来,既然送进来了,就不是你想要回去便能要回去的。”皇上眉梢轻挑,抿唇哂笑着,原来他早就清楚我的来历,而我还自以为能瞒过天下人。

    这一刻,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如置冰窖,全身被一股寒气包围,不由得瑟瑟发起抖来,倘若皇上知道我是被兰陵王送进宫的,那么他一定也打探清楚我是徐家的七小姐。可是为什么他不点破,由着我们像小丑一样极力掩饰?

    兰陵王并未因皇上的话而有丝毫退却,他轻笑一声,展臂将我拥得更紧了些,“皇兄,臣弟送她进宫只是要让她看清宫中的黑暗,然后快快乐乐的在王府生活一辈子,至于其他的,臣弟从未考虑过。”

    “呵呵。”皇上轻轻的笑开了,仿佛听到什么笑话般,可那双鹰眸却骤然生出几许凌厉,“沐潇,你当皇宫是什么地方,是什么人都想进来就进来、想离开便能离开的地方么?你太天真了。”

    他的话虽是对着兰陵王说的,可是字字句句皆指向我,我连忙挣出兰陵王的怀抱,俯身请罪道:“皇上恕罪,奴婢进了宫就从未想过出宫,王爷的一片好意奴婢心领了,只是命由天定不由人,还望王爷成全。”

    “小七。”兰陵王惊声唤道,他的眸光里盈满了不赞同,可是不赞同又能如何?

    当我选择进宫的那一刹那,便再没有退路,更何况如今皇上已知情,倘若他要治徐府欺郝之罪,我是否又能独善其身?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不再如初时那般简单,谁也不能妄想回到过去。

    六月的天如娃娃的脸,刚才还骄阳似火,此时已电闪雷鸣,暴雨转眼将至。

    回廊里,我们三人两站一跪,各自僵持着,谁也没有开口的打算。

    此时回廊尽头传来轻盈的脚步声,抬眸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抹淡紫色身影,她急步走了过来。

    瞧见回廊上的情形,她脚步顿了顿,在离皇上三步远停下,朝皇上问了安,便径直对一旁的兰陵王道:“王爷,太后娘娘得知您与皇上在秋苑纳凉,便传了口谕,让您过慈安宫去陪陪她,此时天色

    骤变,王爷还是趁大雨将至前移驾慈安宫吧。”

    兰陵王不放心的扫了我一眼,思忖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本王这就过去,皇兄,臣弟告退。”

    皇帝自鼻腔里哼了一声,算是应允了。

    而我也希望他快快离去,否则这局面不知道要僵持到何时。

    兰陵王似看穿我的想法,温润如玉的俊脸上染上一抹失望,他摇摇头,跟着云秀快步离去。

    云秀离去前,向我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而后快步跟上兰陵王的步伐。

    待他俩一前一后的离去,回廊里又恢复静默,我俯跪在地,忐忑不安的等候皇上发落。

    思及午时,他也曾失控的将我拥进怀里,而那时,我毫不犹豫的推开他。仅仅几个时辰之后,他却在回廊里瞧见我与兰陵王相拥,他是否会觉得我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到底在瞎想什么,此时想的应该是如何打破僵局解救自己。

    天色渐渐暗沉,一道惊雷自苍穹急速滚过,紧接着,几道闪电劈过,狂嚣着要撕裂禁宫上的天空。电闪雷鸣中,大雨倾盆而至,片刻功夫,屋檐上的积水便哗哗落下来,形成一道又一道透明珠帘。

    皇上的脸在雨雾中越发显得冷漠起来,他倏然走近我蹲了下来,唇边噙着一抹邪肆的笑意。

    他伸出修长白皙的大掌紧钳住我的下颔,逼我直视他,深黝的鹰眸内闪烁着嫉妒与狂狷,我心神俱震,稍移了眸光,下颔的力度便加重些许,扯着浮肿的脸颊,一阵揪心似的痛。

第194章 背影

    “皇上,痛……”

    “痛?”他冷了音调,和着廊外狂舞的劲风,让人连骨子里都升起一股寒意。www.uu234.net“朕以为你不知道痛?”

    怔怔的望进他深寒的眸子,那里似冷凝了什么,再一次,我觉得他看到的不是我,而是岚儿。

    悲哀毫无防备的漫进心底,我怆然的看着他,为什么每次他都分不清我是谁?“皇上,您以为您现在看到的是谁?”

    他亦惊亦怒,手上加重力道,丝毫不徐我已痛得麻木的下颔,怒声道:“那你以为朕看到的是谁?朕不糊涂,朕一直在等……,徐若惜,你还要瞒朕到什么时候?”

    震惊的望向他,眸光里漫过丝丝恐惧,原来他真的早已看穿我的身份。我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冷笑着望进我的眸底,讥讽道:“怎么?说不出话来了?舌头让猫吃了?”他的脸离我极近,呼吸喷吐在我脸上,暖寒交织。

    仓皇垂下眼睫,我颤声道:“皇上恕罪,奴婢无意隐瞒身份,一切皆因阴差阳错。”

    进宫之时,云秀按照宫规改了我的名,这并不能怪我。

    “好一句阴差阳错!徐若惜,你以为朕很好欺骗?”他冷凝了声音,就连鹰眸内滚动的流光都一并冷凝住。

    我将身子俯得更低,略带惶恐的道:“皇上明查,奴婢确实无意隐瞒自己的身份,进宫时,云秀姑姑曾说凡入宫为婢者,皆不得使用宫外名,奴婢不敢违背宫规,是以才改名徐小七。”

    他骤然松开钳制着我的大掌,身子微微向后倾,一道闪电划过,他的神色晦暗难辨。然,浑身贲张的怒焰却慢慢地敛住。

    “朕估且信你一回,起来吧。”他倾身站起,侧过身去打量着廊外的雨势。

    我轻轻的吁了口气,才战战兢兢的站起来,侧目扫向他,他脸上还残留着先前的狂风暴雨,但眸光已渐渐趋于平和,他抿着唇,声音里夹杂着些许霸道,道:“以后不许单独与兰陵王相见,否则朕就治徐正言一个欺郝之罪。”

    无言的盯着他,他这是在威胁我么?可那语气中却分明夹杂着几丝醋意,他到底是何用意?

    许是被我盯得有些窘迫,他回过头来,神情严肃,一本正经的道:“你可记好了?若有下次,休怪朕不念旧情。”

    瞧着他这样,我心里缓缓漫上几许笑意,他果真是在吃醋,冷峻的脸上染着一抹不协调的孩子气,我莞尔一笑,盈盈一拜,“奴婢遵命。”

    他终是绷不住脸,阴霾的神情一扫而空,唇边噙着一抹笑意,就如临风盛开的夏花,璀璨而眩目。

    廊外的暴雨如来时般毫无预兆的停了,大雨初霁,一道明媚的阳光便迫不及待的自云层中钻出来,在禁宫的回字形上空形成一道七色彩虹。

    雨后的阳光铺洒在廊外的花圃内,姹紫嫣红的各色花朵齐齐绽放,似要与那七色彩虹争相辉映,可景色再秀丽,与他脸上那抹笑容相比,也稍逊几筹。

    从未见过男子竟也会有如此妖艳动人的笑意,带着三分明媚三分*四分妖娆,竟生生的让园子里的花朵失了颜色。

    怔忡的凝着他,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狂跳着,一直都知道他长得很俊美,没想到他笑起来竟是如此的颠倒众生。

    “小七,你若再这样看着朕,当心朕把你吃掉。”

    温热的呼吸撩拔着我的颈项,脖子处酥酥麻麻的,那句夹杂着暧昧的话语透过耳膜传进我的心里,顿时炸开来。

    脸不由自主的羞红了,他的目光渐渐转为深沉,凝向我的眸光里含着一抹疼惜,他伸手轻轻捧着我的脸,轻声问道:“告诉朕,是谁伤了你?”

    原来他现在才注意到我脸上的伤。

    缓缓的摇头,我朝他笑了笑,“回皇上,没有人伤奴婢,是奴婢自己不小心摔倒了。”

    他的眸光里闪过一抹了然,却是不再逼问,只笑骂道:“真是笨,走路也能摔倒,以后小心些,别再摔倒,别再让朕……疼。”

    蓦然一惊,抬起头来,便撞进那双盈满关切的眸底,先前所受的委屈竟在这样的注视下一点点消失,或许他还是当我是替身,但,此时我的心却是从未有过的轻盈,因为他会记得,我是徐小七,而不是岚儿。

    眸底染上笑意,我轻声回道:“是,奴婢以后再也不摔倒了。”

    他叹息一声,伸出手指轻轻的碰了碰我的脸,我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他立即缩回手去,笨拙的道:“朕弄痛你了?很痛吗?”

    此时的他再不像初识那般冷峻,也不像端坐龙椅上的冷酷郝王,慌张的神色为他添了一抹平易近人,我笑凝着他,道:“不痛,皇上不用担心。”

    他的眸底印染上我的倒影,我看见他眸光里的‘她’笑得妩媚动人,竟也不比园中的花朵逊色。

    他再度轻轻一叹,刚启唇似要说什么,却被身后急促传来的脚步声打断。

    回过头去,正瞧见陈公公神色慌张的自廊道上急步而来,行至皇上面前,他匆匆行了礼,急声道:“皇上,边关传来消息,东吴有动作了。”

    皇上轻松的神情一肃,他扫了我一眼,凉声道:“传朕旨意,召平西大将军、兵部尚书以及兰陵王于御书房商讨国事。”

    “奴才遵命。”陈公公应了一声,便匆匆离去。

    瞧皇上的神情,我知道这肯定是重大军情,天下三分,三国一直都和平相处,可近年来边关屡遭别国侵犯,尤以东吴最盛。

    皇上幼时曾被拘禁于东吴皇宫,回国登基后,朝臣皆盼着皇上能力图东进,可皇上却一反众态,未对东吴大肆报复,据传闻,这之中夹杂着一段凄美的爱情。

    在徐府时,我曾偷听到父亲与大夫人的对话,父亲说:皇上优柔寡断,迟早会因儿女私情误国。

    那时我心中便猜想皇帝该是软弱而痴情的,可见到他后,他却颠覆了我心中的形象,他痴情,但绝不会软弱,因为此时他的眸子里透出的寒意,绝不会是软弱。

    他或许在等,等一个契机,而如今,这个契机似乎已经被他等到了。

    他深深的瞥了我一眼,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倏然转身离去。

    廊道上有风袭过,卷起他明黄的衣袂猎猎狂舞,他就像一名斗志昂扬的战士,意气风发的奔赴他期盼已久的战场。

    此时他的身上再也瞧不见丝毫温情,有的是冷酷的绝杀。

    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人一天能变多少次我不知道,然此刻,他的转变却让我暗暗心悸,或许作为帝王,他本该就是这样的莫测高深,让人看不透、猜不透。

    自那日后,皇宫上下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平静氛围里,可这样平静的表面下似乎暗藏着惊涛骇浪,随时等着爆发撕碎这粉饰的太平。

    每日陪伴在皇上身侧,他几乎都忙于批阅奏折,偶尔疲累时也只是靠在龙椅上阖目休息一下。

    边关的情形他虽未言,但从他日益凝重的神情中可以看出,应该是战事将至。

    平西大将军与兵部尚书几乎每日都会到御书房来商谈,而每当这时,皇上都会将我们遣出去,不再让我们伴驾。

    这日我与陈公公又被遣了出去,我突然忆起皇上早先赏赐了些绫罗绸缎,让我给晨贵嫔送去,以表这几日不能天天去探望的歉疚。

    我与陈公公交待了一声,便去偏殿拿了东西,向颐华宫走去。

    行走在青石铺就的甬道上,闷热的空气中隐隐浮动着缕缕花香,让人觉得心里闷闷的。

    转过一条林荫小道,眼前便是巍然屹立的颐华宫,华奢的琉璃瓦折射出一道道璀璨的光芒,让人睁不开眼睛来。

    刺目的光芒让我忍不住微眯了眼眸,此时恰瞧见徐凌舞扶着宓儿的手腕,从肩辇上施施然步下来。

    下意识便想起那日御药房外见到的鬼祟身影,我嘴角不由得噙着一抹冷笑,看来徐凌舞是沉不住气了。

    只是一月有余未曾见到晨贵嫔,不知她是否已出怀,思及她肚子里的小生命,我不由得黯然,倘若我没重生,我的孩子也该有三岁了吧,他应该会奶声奶气的唤我“娘亲”了。

    至死都未曾瞧见他的模样是我一生的遗憾,哪怕只一眼,我都满足了,然而……

    心猛然揪痛起来,再度探目过去,只瞧见徐凌舞雪白的纱裙翩然消失在朱红的宫门后,我敛了敛心神,大步向颐华宫走去。

    行至寝殿外,便听见徐凌舞与晨贵嫔的欢笑声透过门扉徐徐传来,殿门前,宫人见我到来,连忙进去禀报,只片刻功夫,她就小跑着出来,恭声道:“莲尚义,娘娘唤您进去呢。”

    我轻轻颔首,抬步走进去,殿内轻纱飞舞,绕过屏风,便瞧见正倚在床头上的晨贵嫔,她的精神倒是很好,如玉般晶莹的脸上透着一抹红晕,缓缓的流淌着母性慈爱的光辉。

    她一手轻放在尚还平坦的小腹上,另一手与徐凌舞亲密的交握着,而徐凌舞也浅浅的笑望着她,闻得脚步声,两人都侧过头来望着我。

    我脚下顿了顿,终是迈步向前,“奴婢参见两位娘娘,娘娘吉祥。”

    徐凌舞叫了起,巧笑着望向我,道:“多日未瞧见莲尚义,莲尚义是出落得越发水灵了,是不,妹妹?”<

    晨贵嫔也笑望着我,附和着徐凌舞的话道:“可不是,莲尚义的肤色白润有光泽,这御膳可真能养人啊。”

    晨贵嫔虽笑得明朗,可眼眸深处却寒气闪闪,眨眼间,便又是笑靥倾城。

    我暗暗心悸,耳畔却再次传来徐凌舞阴阳怪气的声音,“妹妹说得有理,莲尚义如今圣宠正浓啊,什么时候也指点我们姐妹一下,也叫我们能讨了皇上欢心去。”

    晨贵嫔亲昵的倚着徐凌舞,双眸内隐隐闪过几丝嫉妒,“姐姐啊,我们可是正经人,岂能随便学些狐媚手段,这不平白降低了我们的身份。”

    两人一唱一和,我不恼亦不怒,这段时间皇上处理边关军事一直到深夜,自然没有翻任何妃嫔的牌子,她们芳心寂寞因而生怨,我是十分理解的,反正损几句也少不了几块肉,她们高兴,便由她们去。

    “娘娘谬赞了,皇上吩咐奴婢前来探望贵嫔娘娘,这是皇上早上赏下的,皇上还让奴婢带话给娘娘,皇上得了空便会立即来探望娘娘,还望娘娘好生将养身子,为北齐添一脉皇嗣。”忽略徐凌舞骤然迸发出来的狠戾,我笑得怡然自得。

    将手上的东西交给一旁迎上来的千寻,晨贵嫔的眸底已染上喜悦,她笑道:“皇上国事繁忙仍不忘本宫,本宫感激涕零,莲尚义,劳烦你替本宫捎句话给皇上,国事虽重,但皇上的身体更重要,请他亦好好保重自己,他的健康才是万民的福祉。”

    “是,奴婢一定将娘娘的心意带到,如果娘娘没有其他的吩咐,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晨贵嫔点了点头,我向她福了福,然后又向徐凌舞福了福,才缓步退出寝殿,走出殿外,我轻勾起唇角。

    后宫倾轧我不是不懂,然而我却无力阻止,瞧徐凌舞与晨贵嫔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就算提醒她注意徐凌舞,她是否又真能信得过我?

    而且晨贵嫔也非泛泛之辈,在后宫中,能三年都一直圣宠不衰,她也是有一定的手段的。

    虽然担心她腹中胎儿,但我不想惹麻烦上身,如今后宫中的妃嫔,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防了徐凌舞,也防不了后宫那众多居心叵测的妃嫔。

    缓步走出颐华宫,还没走多远,身后便传来一道迟疑的呼唤声,“莲尚义?!”

    回过头去,正瞧见宓儿局促不安的立在离我三步之遥的地方,她见我回头,微咬了咬唇,神色有些惊慌的道:“莲尚义,我能不能与你单独说几句话?”

    瞧着她的模样,我心里微微觉得讽刺,难道环境真能改变一个人?我记得徐府时的宓儿,可不是如此胆怯怕事之人,当时瞧我喝下掺有媚毒的粥,她可是眉头都未皱一下,看着我去送死啊。

    “可是怎么办,我不想听你说话。”心底暗忖她能说什么?无非就是让我出宫,别在宫里妨碍了她家主子得宠。

    抬步欲走,她却急急的追到我前面挡住我的去路,急声道:“七小姐,我求求你,就几句话,绝不多耽误你的时间。”

    斜睨着她,往日意气风发的脸庞多了几分憔悴,想来在宫里的日子,她并不好过。不知为何,我竟鬼使神差的点点头,向小花园方向行去。

    小花园里,我与宓儿背阳站在假山后,这一处风景如画,倒是一个挺好的赏景点,只是此时无人有心情赏景,空置了这美景。

    宓儿咬着唇,吱唔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第195章 花海

    我也不急着催促她,只将目光投向那一片姹紫嫣红的花海中,看着看着,又想起那日午后的情形来,唇角不由得绽出一抹笑来。www.uu234.net

    宓儿仿佛终于下定决心,她目光灼灼的望着我,坚定的道:“七小姐,奴婢求你在皇上面前替凌妃娘娘美言几句吧,皇上很久没翻过凌妃娘娘的牌子了。

    微惊的张了张嘴,我诧异的望着宓儿,纵使想过许多她要说的话,也未曾想到她会说这个。

    宓儿见我目瞪口呆的盯着她,脸上闪现一抹尴尬的晕红,她急促的道:“七小姐,你别误会,这些话不是五小姐让我来说的,而是我看见五小姐……所以……,七小姐,我听说皇上现在很信任你,只要你说,皇上一定会翻五小姐的牌子的。”

    听着她这意思,是我一手阻了徐凌舞的前途?我真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最后只是淡漠的望着她,“宓儿,你觉得是我一手阻了你家主子的圣宠是么?”

    宓儿慌张的摇头,她急声解释道:“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七小姐,我真的没有其他的意思,就是想替五小姐争取个机会。”

    我缓缓笑了,笑容里含着满满的讥讽,目光微凛的盯着她,我一字一句的道:“宓儿,你给我听清楚,这后宫中没有人能阻挡皇上想去的地方,如果你家主子够聪明,就别清高的坐着等宠幸临头,否则老死宫中是她唯一的去处。”

    恶狠狠的说完话,我再不理宓儿,转头便走,说不生气,那是假的,凭什么徐凌舞要一面扮清高一面让下人来指责我,呵呵,我要是有那个本事,我会让皇上将后宫的所有女人都送出宫去,也省得这宫里无所事事的女人们成天勾心斗角。

    步子还没迈开,身后便传来‘扑通’声,紧接着我的双腿被人抱住,我惊异的回过头去,正瞧见宓儿跪在地上死死的抱着我的双腿。

    我又惊又怒,喝斥道:“宓儿,你这是做什么?”边斥责她,我边俯下身去要掰开她的手。

    宓儿却是丝毫不松,她紧紧的抱着我的双腿,仰着脸近乎哀求道:“七小姐,我求求你了,以前是我对不住你,但是求求你帮帮五小姐吧,你怎么也是她的亲妹妹,你不能看着她深陷囹囵而见死不救啊。”

    “宓儿,你起来,不是我不帮她,而是皇上想去哪里不是任何人能左右得了的,我不过是御前宫女,我有什么本事去左右皇上的一举一动?”我从未见过宓儿这一面,以前她都是淡定从容的,为何此刻却这样反常?

    宓儿固执的抱着我,只是低声哀求道:“七小姐,求求你,在这宫里,就只有你能帮五小姐了,我不能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深渊啊。”

    火冒三丈的瞪着宓儿,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进了宫,谁不是已经走进了深渊,莫说徐凌舞没有回头路,我亦没有。

    “宓儿,这是她选择的路,前面是深渊也好,是悬崖也罢,无论如何都得往下走,这条路上,除了靠她自己,无人能帮她。”我声色俱厉的道,宓儿是个明白人,可是她为何要做糊涂事?

    求我?并不能达到她的目的,反倒只是将徐凌舞显得很可悲。

    宓儿怔了怔,小脸上尽是茫然,她讷讷的道:“七小姐,你当真是见死不救?”

    她的声线中夹杂着一股绝望,让人蓦然心酸起来,可我无能为力,终是硬了心肠道:“当初见死不救的是你们。”

    说完我甩开宓儿的钳制,向后退了几步。

    宓儿绝望的看着我,眼中腥红一片,她突然诡异的笑了,笑声犹如那晚乱葬岗上夜枭的哀鸣,凄厉而惨烈。

    无语的凝望了她许久,她只是笑着,眼角滑过温润。我骤然转身,仓皇离去。

    刚转过假山,便瞧见晨贵嫔的婢女千亦鬼鬼祟祟的在回廊上探头探脑,见我出来,她怔了一下,转身便走了。

    我心乱如麻,也不曾追究她无礼的举措,只大步向颐华宫外走去。

    行走在阡陌交错的甬道上,脑海里回想起宓儿绝望的惨笑声,我心里不由得漫过些许不安。

    宓儿的举动太反常了,她向来谨言慎行,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她心如明镜,可今天却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来,到底是为什么呢?

    难道真是看徐凌舞不受宠,所以替自家主子着急了?摇了摇头,我实在想不通宓儿如此反常且诡异的行径是为了哪般。

    回到御书房外,殿门已经被打开,透过夕阳的余晖,御案后静静伫立着一道颀长秀雅的背影,金色的光芒洒落一地,却掩不住他全身散发出来凝重。

    边关战事将至,前几日兰陵王南宫沐潇已经奉诏调集二十万精兵前往边关,这场战事是平静了将近二十年的首起战事。

    两国休养生息多年,终究避免不了对峙战场,谁也不知道这场战争到最后孰胜孰败,或许正是因为不清楚对方的实力,才使得这场战事格外让人忧心。

    皇上从兰陵王带兵出征那日起,便再没有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此时他的背影透着几许憔悴,瞧着让人心疼。

    缓步迈进殿中,他闻得脚步声,身子动了动,却未曾转过来,只轻语道:“朕曾许诺过,终有一天,会踏平东吴为她报仇。”

    他的声音里夹杂着浓浓的爱恨情仇,让我全身陡然一震,苦笑随即漫过唇际,原来即使她死了,他也不会忘记对她许下的承诺。

    迟疑了一下,我复迈步向他行去,离得近了,才发现空气中隐隐浮动着一股血腥之气,我皱了皱眉,目光却被地上那堆破碎的瓷片吸引了去。

    只见白玉般的瓷片上绽放出一朵朵血红色花朵,我大惊失色,抬头望着他,讶声道:“皇上,您受伤了?”

    他左手下意识拢了拢衣袖,我急步走过去,执起他的手,修长白皙的大掌上血迹斑驳,我吃了一惊,嗔怪的话不经大脑便脱口而出,“您怎么这么不小心伤着自己了,奴婢这就去叫太医来替您包扎伤口。”

    刚转了身,腰间却传来一股大力,我猝不及防的跌进身后那具略显冰冷的怀抱里,还来不及说话,他已经将下颔搁在我的肩窝处,带着几分孩子气的道:“朕无碍,你不用担心,只有这样流血,才能让朕心里的歉疚少一分。”

    心蓦然颤了颤,他对她的情该有多深啊,唯有自伤才能减轻痛苦?

    心里缓缓淌过一丝悲凉,人们常说,帝王之爱如镜花水月,看不到摸不着,可他的爱却是这样的深浓缱绻,倘若有人爱我如此,我死亦足惜。

    前世未曾盼到那一份深情炽爱,这一世我还能存有这样的念想么?

    “皇上,人死不能复生,您节哀顺便吧。”安慰的话甫一出口,我便觉察不对。

    身后紧贴着我的高大身躯陡然一颤,他稍稍推离了我,神情莫测的盯着我的双眸,鹰眸内闪过惊诧,“死?谁告诉你她死了?”

    全身狠狠一震,他说她没死,可既然没死,他与兰陵王为何会露出那种痛不欲生的神情?

    想是看穿了我心中所想,他浓眉紧蹙,蓦然松开我,背转过身去。

    怅惆的抬起双眸,映入眼帘的是他泛着无边落寞的背影,目光触及明黄衣袖上刺目的血渍,我轻轻叹息一声,“皇上,奴婢帮您处理伤口。”

    圣颜面前,懂得进退才是做奴婢的本份。可是为何,在进退得宜时,我的心却轻微的疼痛起来。

    等了半晌,他都没说话,我刚要转身时,他却道:“内室的第二个紫檀柜里有一朵血红色的彼岸红莲,你去拿来给朕就好。”

    静静的立于一旁,血红色的残阳照在御案上那朵同样血红色的彼岸红莲上,枯萎的花沿漫着丝丝缕缕诡异的红光,我下意识离它远远的。

    不知为何,心底的不安骤然无限扩大,总感觉这朵妖艳的彼岸红莲会吃了我似的。

    皇上瞅了我一眼,缓缓笑道:“你不是要帮朕处理伤口么,躲那么远能处理好吗?”

    我这才惊觉自己离御案已经有十步之遥,心里顿时有些窘迫,缓步上前,还未走到御案前,殿门前便传来骚动,我回过头去,只见千寻一脸凄楚的奔进来,嘴里嚷嚷着“皇上,皇上。”

    也不怕冲撞了圣驾,冲进来便跪倒在地。

    皇上皱紧眉头,目光犀利的盯着跪在地上的千寻,冷声喝斥道:“哪里来的奴才,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御书房也是由得你胡乱闯的?”

    陈公公跟随在后,瞧皇上不悦,他张了张嘴,最后却噤了声。

    我惊诧的盯着跪倒在地的千寻,她眉眼皆染上悲凉,她惊惶的道:“皇上恕罪,奴婢……奴婢……,晨贵嫔她…她小产了。”

    一石惊起千层浪,皇上立即变了脸色,他自御案后绕到大殿正中,“该死的奴才,还不快带路。”说罢已经急急的步出御书房。

    千寻连忙爬起来,追着那道明黄色身影而去。

    我怔怔的看着那抹明黄色身影渐渐消失,仍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晨贵嫔小产了?怎么可能,午后瞧见她时,她还好好的,难道……

    心莫名的不安起来,我连忙拾起裙裾追了过去,我要亲眼看看,晨贵嫔是不是小产了,又为什么而小产?

    颐华宫寝殿外,皇上焦灼的来回走动着,殿门紧闭,偶尔有一两个宫女端着热水进去,又端着一盆血水出来,我不安的站在回廊里,瞧这情形,晨贵嫔的孩子似乎真的保不住了。

    “皇上,晨贵嫔怎么会小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后威严的声音在廊道尽头传来,我侧过头去,正瞧见她扶着如意的手腕急步而来,雍容的面容上浮现几许焦急。

    皇上立即上前去向她请了安,我同身后的一干宫人也齐齐向她请了安,她却是扫都未曾扫我们一眼,径直朝紧闭的殿门行去。

    “给哀家把门打开,哀家要进去看看。”

    殿门应声而开,透过层层粉色纱幔,宽大的床帷旁,宫女们脸色惨白的替晨贵嫔擦拭着,晨贵嫔虚弱的靠在靠枕上,一脸灰败,神情木然的瞪着粉色帐顶。

    众人瞧太后与皇上都来了,齐齐跪倒在地,太后也懒得理他们,径直来到床榻前,瞧见床边那盆血水,她的眸光凝了凝,转头看向晨贵嫔,叹息道:“孩子,你受苦了。”

    太后如此温情的一唤,晨贵嫔再也支撑不住,眼泪哗啦啦的往外涌,扑倒在太后怀里,嘤嘤哭起来。

    太后一边理着她披散在肩的长发,一边轻声安慰着,在场的宫人都难过的垂下头去,不忍再瞧晨贵嫔那苍白而绝望的小脸。

    皇上登基以来,虽有几位妃嫔曾有幸怀得龙裔,但最后都以小产告终,所以皇上到现在为止仍没有一子半女。

    太后劝慰了晨贵嫔后,严厉的眸光掠过束手站在一旁的吴太医,森冷的道:“吴太医,晨贵嫔为何小产?”

    吴太医连忙跪在地上,颤声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臣替贵嫔娘娘把过脉,脉象平和,竟也瞧不出什么来。”

    “既然瞧不出什么来,晨贵嫔为何会小产?”皇上脸色铁青的瞪着吴太医,刚才他从侍候晨贵嫔的宫人嘴里得知,晨贵嫔下午时突然嚷嚷肚子疼,没过多久便小产了,如此没有征兆没有意外的流产,在宫中是少有的。

    吴太医的身子颤了颤,他俯低了头,言词闪烁的道:“娘娘胎象一直不稳,这段时间臣也想了许多法子,但最后还是没能保住胎儿,皇上恕罪,是臣无能。”

    太后闻言顿时大怒,她站起来一脚踹翻了吴太医,厉声道:“该死的东西,晨贵嫔胎象不稳,你为何不来报?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担当得起么?”

    吴太医跌在一旁瑟瑟发抖,他连忙爬起来跪好,急声道:“太后饶命,皇上饶命。”

    皇上瞅着他,深黝的眸底没有丝毫波澜,他挥挥手,就有两名太监走上前来,一左一右的夹着吴太医,吴太医惊恐万分,嘴里直嚷着“太后饶命,皇上饶命”,声音颤抖到极致。

    然而皇上却是未再看他一眼,不耐的挥手道:“没用的东西,给朕拖下去砍了。”

    两名太监不敢迟缓,拖着吴太医就向殿门走去,吴太医凄厉的嚷着自己是冤枉的,额上冷汗滚滚而落。

    寝殿内静极了,众人都被骇得大气也不敢出,我站在离皇帝十步远的地方,眼瞅着吴太医被人拖到眼前,我不忍的撇过头去。

    皇宫便是如此残酷,生死向来不由人。

    恰在此时,吴太医像发了疯似的挣开那两名太监,跌爬至我脚下,我被骇得下意识往后退去,可是双脚却被吴太医牢牢的抓住动弹不得。

第196章 原因

    一颗心骤然急遽跳动起来,我以为吴太医是想拿我当挡箭牌,好让皇上改变主意,却突然听到他大声狂笑起来,他边笑边道:“皇上,太后,臣找到原因了,臣终于找到原因了。m.www.uu234.net”

    我心惊胆颤的低头望去,却瞧见他正小心翼翼的自我的宫鞋上取出一小块血红色的花瓣来。

    那抹血红突然便在眼前无限放大,我还来不及反应,耳畔已传来太后的厉喝,“那是什么?呈上来给哀家。”

    如意快步自吴太医手上接过那瓣花瓣呈给太后,太后细瞧了瞧,却是不知这花的来历,“吴太医,这是什么?”

    吴太医扯过宽大的袍袖擦了擦满头的冷汗,他谨慎的道:“回禀太后,此花名为彼岸红莲,是西域的一种奇花,本是治伤圣药,但若是有身孕的人误食,便会滑胎。”

    随着吴太医的话落,太后凌厉的目光便扫向我,我一惊,太后已道:“如此说来,晨贵嫔小产是因为这花?”

    “是的,前几日臣为娘娘把脉,她的脉象就极其古怪,但却没有滑胎的迹象,今日突然滑胎,极有可能是误食了此花。”吴太医的话虽说得隐晦,但字字如针。

    晨贵嫔闻言一扫先前的柔弱,突然挣扎着下床跪在地上,哀伤的请求道:“臣妾求太后为臣妾做主,为臣妾早夭的孩儿做主。”

    太后倾身将她扶起,声音温和的道:“晨贵嫔,你的身子还很虚弱,回榻上躺着吧,至于此事,哀家定会还你一个公道。”说罢目光犀利的射向我。

    我的心不由得一颤,下意识望向皇上,他此时抿紧了唇,却是瞧都未曾瞧我一眼,他盯着吴太医,冷声道:“吴太医,此话可当真?”

    “臣不敢有丝毫妄言,看到此花,臣倒想起前些日子莲尚义曾拿着此花来向臣打听过,臣当时没有多加揣测,此时看来……”吴太医话未尽,太后暴怒的截了他的话。

    “莲尚义,你可知罪?”

    我吓得双腿一软,跌跪在地,连声道:“太后娘娘息怒,奴婢并没有加害晨贵嫔,那日奴婢去御药房上药,在御药房外无意拾得此花,当时奴婢不知此花的用处,所以拿去问了吴太医,太后娘娘,请您相信奴婢,奴婢绝不敢加害帝裔。”

    “吴太医,是这么回事么?”太后的话里分明夹杂着不信,也是,她一直想寻着机会整死我,又岂会白白放过送上门来的机会。

    吴太医战战兢兢的回道:“臣不知,臣当时还在奇怪莲尚义为何会有此花,便去药房查了查,但是却发现药房里的彼岸红莲不见了,当时以为是哪个太医拿去治伤了,便没在意。”吴太医的话无疑是把罪名往我身上扣死了,我急声道:“太后娘娘明查,就算奴婢得了彼岸红莲,奴婢也没有近身加害晨贵嫔的机会,更逞论是放进她的饮食中。”

    太后一怔,神色有些缓和,正在此时,侍候晨贵嫔的宫女突然跪倒在地,“太后娘娘,奴婢有话说。”

    探目过去,跪倒在地的正是午时在回廊上探头探脑的千亦,我心里的不安突然加剧起来。

    “太后娘娘,奴婢有话要说。”千亦瞧了我一眼,那神情里分明夹杂着愤恨。

    太后点点头,道:“说吧。”

    千亦再次瞧了我一眼,然后深吸了口气,道:“莲尚义是未曾接近过娘娘,但是柔福宫凌妃娘娘的贴身婢女宓儿午时却给娘娘奉过茶。”

    太后的眸底存了一丝疑虑,“宓儿奉茶又与莲尚义有何关系?”

    听千亦如此说,我突然想起午时我与宓儿在假山后谈话被千亦撞见,她该不会因此而捕风捉影吧?

    “回禀太后娘娘,宓儿奉过茶后不久,娘娘便说肚子不适,接着没过多时便小产了,当时奴婢们未曾在意,此时细想起来必是宓儿给娘娘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而在宓儿奉茶前,奴婢曾瞧见莲尚义与宓儿在小花园的假山后商量着什么,奴婢不敢妄议莲尚义与娘娘小产一事有关,但奴婢恳请太后娘娘将宓儿宣来一问究竟,还娘娘一个公道。”千亦俯下头去深深一拜,隐在阴影里的神情越发莫测起来。

    太后闻言,神色凌厉的道:“来人,去柔福宫宣宓儿。”

    太后话落,便有人急急的小跑出寝殿,往柔福宫而去。

    寝殿内,空气似乎在这一刹那便凝结住,压抑得可怕。夕阳如血,铺洒在床榻边那盆艳红的血水上,显得诡异极了。

    太后说完话,目光直直的盯着我,如炬的视线让我如坐针毡,我不安的动了动,心慌的道:“太后娘娘容禀,奴婢的确与宓儿在假山后说过话,但是奴婢绝对没有唆使宓儿去加害晨贵嫔以及她肚子里的帝裔。”

    千亦的话字字将我陷入险境,我不得不出声辩解,此时的情形对我十分不利,虽然我未曾接近过晨贵嫔,可若是宓儿一口咬定我指使她将彼岸红莲放进晨贵嫔的茶中,那我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祸害帝裔,其罪可诛啊。

    太后厌恶的扫了我一眼,冷声道:“莲尚义毋须这么着急的声辩,等宓儿来了,哀家自然会知道一切。”

    我的心骤然冷了下来,我侧头去瞧皇上,他正坐在床榻边,将晨贵嫔搂在怀里小声安慰着,看着这温馨的一幕,我的心如坠冰窖,他从头至尾都未看我一眼,难道他也相信我与晨贵嫔小产有关?

    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明镜似的地砖映出我略显仓皇的身影,我无助极了,此时我只能奢求宓儿能还我一个清白。

    可是想到她午时的异常行为,我更加不安起来,直觉她的到来会让我陷入更深的绝境中。

    去传懿旨的宫女不多时便回来了,可是她的身后却没有宓儿的身影,只有一脸凄楚不安的徐凌舞。

    她抬眸扫了我一眼,眼中怨恨交织,她规规矩矩的向皇上太后请了安,然后哀凄的道:“皇上,太后,臣妾教导无方,致使宓儿被莲尚义盅惑,犯下此等滔天大祸,罪婢宓儿已在柔福宫自缢以谢皇恩,这是她留下来的血书,请皇上、太后过目。”

    看着徐凌舞手上那封血迹未干的血书,我的脑子一下子轰隆隆炸开来,宓儿死了?她怎么能死?

    血书被陈公公呈上递给皇上,皇上只淡淡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道:“此事由母后做主便是。”

    陈公公立即将血书呈到太后面前,太后细细看完,指着我勃然大怒道:“莲尚义,宓儿已经一五一十的交代是你拿彼岸红莲逼迫她放进晨贵嫔的茶中,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双腿一软,我心乱如麻,面对宓儿临死的指控,我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为什么会这样?宓儿为什么要陷害我?

    思及午后她的反常行为,原来她竟是布的这样的局,只是这局原本是否又是徐凌舞所布?

    “太后娘娘明查,奴婢没有教唆宓儿加害晨贵嫔,她诬陷奴婢。”抖着唇,我仍是将这些话完整的挤出,虽然我知道此时再多说无益,但我不甘心就这样被处死。

    “诬陷?莲尚义,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那你说说为什么吴太医会从你的宫鞋上取出彼岸红莲来?倘若你没教唆宓儿,她为何临死也要供出你来?”太后冷冷的睨着我,似已笃定我百口莫辩。

    “奴婢与宓儿无怨无仇,实在想不通她为何要陷害奴婢,午时,宓儿说找奴婢说话,奴婢瞧她神情憔悴不忍拒绝,于是便去了小花园,宓儿见四下无人,便央求奴婢替她家主子凌妃娘娘在皇上面前说好话,奴婢身份低微,主子间的事奴婢不能妄言,于是拒绝了她,当时宓儿二话不说便给奴婢跪下了,奴婢无能为力,仍是拒绝了她,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宓儿才对奴婢怨恨上了,太后娘娘,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啊。”瞧着徐凌舞神情冷诮的在一旁看戏,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就算今日我死,我亦要拖她来垫背。

    太后冷冷的扫向徐凌舞,徐凌舞一惊,连忙俯下头去请罪道:“太后娘娘明查,臣妾没有让宓儿去央求莲尚义,再说宓儿已死,莲尚义所说的话已经死无对证,我们谁也不知道她与宓儿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宓儿临死前也要写下血书,可见死人是绝不会说谎的。”

    徐凌舞字字句句陷我于不义,我却找不到半句话可以反驳,是啊,宓儿已经死了,就算我说的是真的,不利证据面前,又有谁信我?

    目光不期然的与那道一直淡漠的目光相对,动了动唇,我很想问他,他信不信我,可是话未出口,我已断了念头。

    他怎么会信我?如今死去的是他的孩子,在这诸多不利的证据面前,我自己都百口莫辩,又逞论让他信我?

    太后冰冷威严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来人,将莲尚义拖下去杖毙。”

    杖毙杖毙!我苦笑一声,不知何时,我与那棍子已结下不解之缘,眸光凄凉的扫向那道明黄色身影,只见他已站起身来。

    “母后……”他看向我,似乎打算为我说情。

    太后怒气冲冲的打断他的话,尖锐的道:“皇儿,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想护她?”

    皇上扫了我一眼,深黝的眸光里隐隐可见几分萧瑟,他嚅动了几下唇,低垂了目光,触及明黄袍袖上那已干涸的血渍,他骤然抬起头来,肃声道:“母后,不是她。”

    太后陡然站起来,目光凶恶的瞪着我,道:“皇帝,你还执迷不悟,这桩桩证据都直指她,你说不是她,可有证据?”

    晨贵嫔也不满的看着皇帝,似乎想不通为什么事到如今,皇上还在偏袒我。

    “朕先前被瓷器所伤,便让莲儿去御书房的内室中拿了彼岸红莲出来治伤,因此她的宫鞋上才会有残留的花瓣。”皇上清冷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一字一句皆带着不容人置疑的语气。

    “皇儿,此事能说通,那么宓儿临死也要供出莲尚义这事又如何说,你别忘了,有人亲眼看见她与宓儿单独说过话。”太后步步紧逼,此时她更加恼怒,她怎么也想不到皇上会为我做人证。

    “母后,说过话便是有嫌疑,那么她的主子凌妃是否嫌疑更大?朕想不出莲儿害晨贵嫔的动机,她没有动机。”皇上半句也不相让,目光凌厉的射向徐凌舞。

    徐凌舞被吓得全身瑟瑟发抖,连忙俯身道:“皇上明查,太后娘娘明查,臣妾绝不敢加害帝裔。”

    事情突然急转,我愣愣的看着与太后相争的皇上,他的神情隐在阴影中,让人瞧不清楚他此刻在想什么,紧抿的薄唇透出一股倔强的弧度,隐隐透出几抹荒凉。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时,门外传来一句小太监尖细的声音,“皇上,黎大人有要事求见。”

    “宣。”皇上转过身来,神情已恢复淡漠,他低头扫了我一眼,眸光温暖坚定,似在安抚我,悲凉的心瞬时便被这股温暖所填满,我知道他是信我的。

    原来在我最绝望无助时,他没有放弃我,而是选择相信我。

    话音刚落,黎莫颀长的身影已出现在寝殿内,他目不斜视的直接走到皇上与太后面前,朝他们行礼问安后,便道:“皇上,太后娘娘,臣有要事禀报。”

    太后娘娘按捺住满心的不悦,重新坐了下来,冷声道:“你有什么事便速速禀来。”

    黎莫低垂了目光,他道:“回禀太后娘娘,午时臣巡视颐华宫时,听见假山后有人说话,于是臣便多留意了一下,没想到听到莲尚义与柔福宫的一名宫女在说话,那名宫女央求莲尚义为她的主子在皇上面前说好话,莲尚义未应便走了,臣所知道的便是这些。”

    闻言,我的双眸里染上了喜色,连忙俯首道:“太后娘娘,奴婢没有撒谎,更没有加害帝裔。”

    太后冷哼了几声,目光掠向徐凌舞,冷声道:“凌妃,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徐凌舞没想到我这么快便洗脱罪名,她眼中忿恨交加,却是低了眸光,一副悲凄的模样,“太后娘娘明鉴,臣妾并未唆使宓儿加害晨贵嫔,臣妾与晨贵嫔情同姐妹,她的孩儿便是臣妾的孩儿,试问臣妾又怎会对自己的孩儿下手?”

    “宓儿是你的人,不是你唆使她害了我的孩子,又会是谁?”晨贵嫔再也坐不住了,她仇视着徐凌舞,仿佛要在她身上烧出两个洞来才甘心。

    “臣妾没有。”徐凌舞打死也不承认,如今宓儿已死,就算太后皇上疑她,也没有证据,只要她一口咬定不是自己做的,谁也拿她没有办法。

    “你没有,那你说说是谁?自我怀孕开始,你便对我突然热络起来,这宫里,我最没有防备的便是你,你若要害我的孩子岂不是轻而易举?”晨贵嫔恨得咬牙切齿,双眸映染上悔色,要不是她认贼做友,又岂会落得现在这步田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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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缘浅:亿万宠妻介绍:
都市的夜从来不乏灯红酒绿和灯光靡闪。她是来自普通家庭的小白领,他是身价百亿的亿万总裁。两个来自不同的世界的人相遇,会发生什么火花?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真的会重演吗?爱情不是物质,只看爱的够不够深。情深缘浅:亿万宠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情深缘浅:亿万宠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情深缘浅:亿万宠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