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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孤在上     帝神通鉴txt下载     帝神通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6章 对峙

    “皇祖父说天下最难懂的是人心,最易控制的也是人心,所以他走了攻心之道,一如我和李重华,他都选了,也都没选,只是准备好了场景,等将来我们谁能杀了谁,谁最终上位。偏偏,我们都以为他选了自己。”

    老皇帝给了李重华圣旨,给了她天子剑,最后的遗言仿若她就是易家的未来。

    不能否认,这种重托真的能让人无怨无悔地为此付出一辈子。

    “可惜,”湛长风垂着眼眸,“攻心太麻烦,我没心思去学,所以我只会设局,当局势已成,人心也不过是环境下任意左右的傀儡。”

    崔固焦急而走,她从容转身煎茶,因为一切都在意料中。

    但是军士后脚递进来的消息,让她产生了些微好奇,有了上面那一番言论。

    消息是说,被何云天劫走的岳阑珊,自己回来受缚了。

    “我虽不计人心,但也不得不承认它的奇妙,它没有逻辑,甚至有时会在概率之外,”湛长风沉思了下,“如果有一天我失败了,也许就是因为错漏了某种人心。”

    长久的沉默后,湛长风凝望着那个沉睡的她,语里多了一分无奈,“易长生,我再等你十年,若你还不醒...我便不要你了。”

    茶凉之后,湛长风睁开了眼,兴之所至,拔剑起舞,剑影之中天光乍破.雷龙咆哮。

    她生平最不能释怀的只有两件事,一是那座不存在的山,二是易长生的沉眠。

    都是那么的突如其来,没有来由,没有防备,她只能被动接受。

    玉祯沿竹林小径进来,纷飞竹叶之中剑光横行,待看清她的招式,眼皮一抖。

    湛长风自然也注意到了他,未经通报擅进军营后山,某种意义上就是司巡府的警告。他们能来无影去无踪,亦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毁掉她的军队.大炮。

    收起势,湛长风随手搁下剑,盘坐在席上,地炉水沸,“席位有限,诸位随意。”

    她如此自然,好似不是他们唐突到来,而是相约已久。诸位执事不语,看向玉祯,玉祯撩起袍子在她对席坐下,开口却是说,“剑客崇尚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可不会随便放下手中的剑。”

    湛长风斟了茶,也就给了对席一盏,“孤非剑客,孤只是擅长用剑。”

    玉祯哈哈而笑,有点莫名的意味,“不知太子师从何人?”

    “云游野客罢了。”

    玉祯见湛长风不欲多言,也点到为止,开始进入正题,“我司巡府应通天路存在,足有三千年,不曾徇私枉法,不曾涉足人间事,在邹廷危事上恐怕有误会,太子可让我看一看证物证词,如果当真确有其事,司巡府定会给太子一个交代。”

    “来而不报家门,孤焉能信你。”

    玉祯一抚长须,“司巡府副堂主,玉祯,监察在位执事,总管府内事物。”

    他竖起一掌,“这几位都是司巡府执事,总领具体任务。”

    崔固.林钊等人纷纷报上自己的名字。

    湛长风一一听过,“倒是辛苦诸位跑一趟了,有一点孤很遗憾,邹廷危在昨天晚上就已经被人暗杀了。”

    暗杀?

    这和死了有极大的区别,不止执事们交耳议论,玉祯也皱起了眉头。

    湛长风又道,“幸好,他死之前就录下口供,按下押,认罪状早早送到了孤手里,不然当真死无对证。”

    “录下口供?”林钊存着几分不信任,“录而不是他亲手写下,这认罪状有几分真还有待调查,毕竟画押死人也能做到。”

    玉祯直言,“是否让我们看看邹廷危的尸身,再做定夺。”

    “自然可以。”湛长风抬了下手,“带上来。”

    玄武卫行动迅速,没几口茶的功夫就将尸身抬了上来。

    这月份,天热,尸身放了一天就开始散恶臭了,掀开白布,尸斑赫赫。

    好在现场众人都见怪了生死,没什么惊讶的。

    “吴用,你来。”玉祯朝湛长风解释,“这位执事最善尸检,死因死法不说,就是死于何种功法武器都能道得上来。”

    吴用不苟言笑,戴上薄皮手套,携着一箱工具上前,瞧着邹廷危尸身上的刑伤倒吸了口冷气,随即面无表情地一项一项地分析伤口深浅来历。

    什么鞭伤烙印盐水,什么骨裂韧断,听得诸位执事眼刀直往湛长风身上戳。

    邹廷危怎么也是他们的同僚,甚至与他们的关系不错,想到他生前受了如此刑罚如此屈辱,怎能不怒,要不是理智尚在,都想跟湛长风动手了。

    饶是如此,也有人出声讽道,“邹执事能挺过如此多的刑罚,不容易啊。”

    这话里有点屈打成招的暗意。

    湛长风权当做听不见,倒是对吴用起了兴趣,这吴用果然是专业的,连几时几分多少力度都能说上来。

    她忽然想起历来尸检官中流传着的一句话:尸体是会说话的证据。现在细想,遗落在世的躯壳是生命最后的遗言,能听懂它的话,也是一门极有深度的艺术。

    湛长风突地一顿,若她早点学会拘魂术,哪还需要陪他们翻尸体,趁邹廷危的魂魄还没消散,直接拘了,岂不是更省事。

    只是她前面三个魂术都只学了皮毛,加之魂力有限,无法支撑第四个魂术了。

    她那么一神游,吴用已经讲到致命伤了。

    吴用指着尸体胸口的青紫掌印,“此掌震断心脉,一击毙命。以我对神州武道的了解,此乃西满郡华阳派的赤虎白云掌,以刚猛迅捷见长,但求一身猛虎劲,一颗白云心,观其掌力,当在先天。”

    林钊凛然,目锐如刀,直直盯着湛长风,“据我所知,太子身边就有华阳派前任掌门,荆楚!”

    竹叶簌簌,清甜中杀意陡起,剑拔弩张。

    “太子是不是该解释解释。”玉祯沉声道。

    湛长风摇摇头,“这没什么好解释的,荆楚昨夜就不见了,只能怪我识人不清。”

    “你说得未免太轻巧,一句不见就能揭过?”崔固鄙薄,“谁知你是不是在自导自演,掩饰错杀司巡府之人的失误,或者...”

    他诛心而言,“这根本就是针对小寒镇,针对司巡府的阴谋。”

    湛长风轻撩眼皮,“你的脑袋还在家里睡觉么,如今神州战乱,殷朝岌岌可危,孤在此时惹上一个没什么干系的不明势力有什么好处。”

    崔固连同有这个想法的执事们被群嘲中伤,又怒又疑。特么想想居然还有几分道理。

第77章 半小时了,还是想不出标题

    “想来现在就算拿出那两张认罪状你们也不会信,”湛长风拿出一块封印着一朵紫藤花的玉珏和一封书信,“这是岳昆和邹廷危联系的信物,其中有关李瑁.公孙氏.邹廷危的线索十分明显,若你们还存疑,可直接去审问岳昆。www.uu234.net”

    “只是孤要提醒你们,那人只杀邹廷危却不杀岳昆,可见只有邹廷危知道他是谁,孤倒没有多大关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就不知司巡府能否容忍内部有这般人物。”

    “对了,”湛长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李瑁身边的惊羽卫少说也有千人,此前不曾在神州境内出现过,约莫是藏云涧来的,看来司巡府也不如何,竟能放任如此之多的修士公然作乱。”

    “绝不可能,藏云涧来人都会登录名姓来历,收于档案之中,去向皆在记录。”玉祯顿然,脸色当真不好。

    若真有那么多修士从藏云涧来,却不在记录中,只能说明,司巡府里有一位手握大权的人在替他们做遮掩。

    执事们互相看了几眼,不由将目光移向林钊。登记名录.追寻修士踪迹之事,一直都是他在管理。

    林钊浑然不惧,将目光一一怒瞪回去,“某是什么样的人,你等还不了解!李瑁身边的惊羽卫绝对不是藏云涧来的,你们尽管去查!”

    他转头质问湛长风,“太子言辞未免前后矛盾,先前说第二张状纸上有邹廷危招供的同伙,现在却始终不肯透露姓名,恐怕是子虚乌有吧?”

    “你们不信,孤说了也无用,但是,孤可以透露一点,”湛长风盯着林钊的眼睛,“他和邹廷危的表面关系并不好...”

    林钊的瞳孔一缩。

    湛长风继续道,“甚至相互间经常冷嘲热讽。”

    诸位执事目光一变。

    “邹廷危被捕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将邹归于过错方,邹死后,他却开始对立司巡府和孤。”

    林钊手指颤动,很快抓紧了刀。

    诸位执事回想林钊的言行,竟发现和湛长风说的完全符合!

    但湛长风突然重拿轻放,笑道,“当然,最后一句是孤的猜测,具体如何,还请各位去调查,离大军抵达煌州还有十三天,孤想,司巡府一定会在这个期限内调查清楚的,是么?”

    一声“是么”,让众人压力倍增。玉祯恍然意识到,主权从来不在他们手中,她的控场能力太强了,根本无法翻转。

    玉祯只能道,“叨扰太子了,我等会尽快将此事查清。”

    “告辞。”玉祯向几位执事使了个眼色,有意无意地拢着林钊。

    林钊一派镇定,没事人般和众人离开。

    与玄武卫一道当着背景的零贰心里愈加信服小殿下,也愈加谦卑。他作为当日的主审官,可是明明白白知道根本没什么认罪状。

    邹廷危只是口头上喊了句他是被公孙氏收买的而已,没来得及说出下面的话,就被何云天制造的混乱打断了,随后又被人暗杀而死。

    “属下愚钝,殿下是如何知道这人有问题的?”

    “死人会说话,何况活人,只不过活人动作越多,话也越真。”从一个人的肢体.面部细节.眼神.语言,判断他的意图.推算他过去或即将有的行为,是最基本的帝王术。

    假的认罪状.检验尸体,又或引出惊羽卫的问题,只是为了制造连串的事件,便于她观察这些人的反应,从而找到那个人。

    一旦确立人选,模拟出他的人格,就不难推断他在这件事里的反应了。

    林钊的事,她现在还管不着,司巡府自当会处理。煌州之事却是迫在眉睫。

    零贰和方恒已经掌握了煌州权力,正在进行善后。

    接下来就是权力重新分配了。

    按照湛长风的预想,煌州会成为神州的武道中心,当武力日趋强大,原本的官僚制度怕是很难维持治理,且原本的官僚制度存在着人员臃肿.效率低下种种弊端,她不太想用。

    现在其他地区多少受战火波及,反倒煌州安定,且煌州的普通百姓习惯了穿着道袍或者江湖打扮的人,甚至一些文人骚客乡绅富豪以穿道袍为美,一些爱好武力的也会学着武修挂刀剑,喝酒吃肉,比起其他地方的人更容易接受新鲜事物。

    也许可以拿它试试新的政体。一个更为开明.自由,并且能承担强大武力的政体。

    但是湛长风也清楚,强行下令改变官制.改变一夫多妻制.改变主仆契约种种千年来根深蒂固的传统,无异于和这个时代正面相抗,不说那些祖宗规矩挂在嘴上的老派文人,就是田间农民也难以接受。

    这代价,连她自己都无法去预估。

    只能潜移默化。

    “保留刺史一职,专司行政;将都督府改成军武府,司军;另设刑狱寺,司法。至于人员,刺史先由方恒担任,府主你上,刑狱寺另组。”

    湛长风考虑了下,“过会儿,孤会给你一份详细的方案,其中会将各个官职的责任义务明确,另外,在军武府之下,建立兵书院,专门培养武道弟子和兵法人才。”

    皇族收集的功法兵书颇多,不用担心撑不起一个兵书院,而零贰又是专门掌管情报的暗卫,由他去做再合适不过了。

    “还有,将何云天丢给司巡府,顺便提一下他帮助岳昆打擂台并且劫囚的事。”

    “是。”

    于是何云天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就发现自己在地牢当中,手上戴着禁灵镣铐。

    “快放开我,我乃君子院何云天!”他扒着铁栏朝外面喊。

    玉祯糟心啊,明明已经多加关注林钊了,却还是让他半路逃了,虽仍有些疑点没有理清,但是他勾搭公孙氏一事,基本板上钉钉了。

    两个执事暗里乱纪违法,最后还被外人揭露出来,简直是司巡府的污点。

    所以平时能看在君子院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会儿对瞎掺和岳昆谋反一事的何云天,就没那么宽容了。

    “去查何云天及何家在这件事里的角色,若是不知情下卷进去的,就叫君子院来领人,若是明知故犯,依律处罚。”玉祯甩袖出了地牢,一边安排人手追拿林钊,一边派遣修士去帝都调查惊羽卫。

    等所有事吩咐完,他舒了口气,去找君问酒汇报情况,君问酒对于他的安排没有异议,“就照你的想法做吧。”

    玉祯踌躇了下,“堂主,我有一事存疑虑,您见多识广,可否指点一二?”

    君问酒年轻着呢,不过她道行高深,当得起“指点”二字,“你说说。”

    “今日,我等去寻太子长生,原想给她个下马威,直径闯了军营后山,却恰见她在舞剑。”玉祯道,“我曾有幸去上界观摩过道台会,对九极归一宗的剑道印象深刻,甫看她的剑法,竟与归一剑宗颇像。”

    “哦?”君问酒起了兴趣,懒散眯着的眼睁开了,“所以你是质疑她的来历么,这事好办,九极归一宗的燕为山在凡间历练,现在临近通天路开,他若要回去的话,此时应当在小寒镇了,问问他便知。”

    君问酒弹出一缕酒气,倏然钻入空中。

    燕为山?

    玉祯一个激动,问,“是新秀榜上的燕为山?”

第78章 其实上面那章蛮重要的

    新秀榜是海世图九榜之一,网罗了修道界筑基之上极具天赋能力的年轻弟子,无不是底下修士仰望的人物。顶 点 X 23 U S

    得到肯定答复,玉祯又纠结了,生怕堂主干了丢脸事,这种背景强硬的修士,能被她随手召来?

    但是燕为山来了,来得还非常快,庄重地揖礼,“君前辈有何指教?”

    听到前辈,玉祯镇定了,这堂主果然是被上面贬下来的。

    君问酒倒是有种类似肝疼的无奈,算了算了,连师叔祖都有人叫了,她还会听不惯前辈的称呼?

    “燕道友,太子长生涉及一起案件,然有人观她所用剑法酷似你们剑宗,正好你在这里,便寻你来问一二,你有什么想说的?”

    连铺垫都不带,当堂主的果然不一样。玉祯默立,将自己虚化成了背景。

    燕为山就是当初在小寒镇外,莫名其妙出来问责湛长风观书换人力,又莫名其妙离开的青年。

    他咀嚼了一下君问酒的话,不确定地比了下自己的腰,“前辈是问那个小孩?”

    “是么?”君问酒转头问玉祯,她没关注过这件事,连太子长生几岁都不知道。

    “正是。”玉祯回道。

    燕为山淡定了,“此子用的确实是本宗的基本剑诀,但是宗内哪位看中的弟子还不知晓,若她牵涉司巡府中的案子,秉公处理便是。”

    他也是在来煌州的路上,偶然看见湛长风击退土匪,才认出她的剑法的,所以多加注意了一分。

    湛长风以观书为利,差遣他人造屋,本无大碍,但是他们剑道之人眼在剑心在剑,讲的是一个真字,行的是一往无前,执着苦修,对于这种充满利益性.投机性的做法是摒弃的,它对剑修之道没有好处,只会滋生惰性,让人拿不稳手中的剑。所以那时他会出面阻止,但是显然,湛长风并没有听他的。

    君问酒只道了句原来如此。

    玉祯却是隐晦询问,“既然是贵宗看中的弟子,此次通天路开,应该会离开吧?”

    玉祯觉得太子长生实在太能搞事了,最好快点让剑宗打包带走,安安分分修道去,别来折腾他们了。

    燕为山很耿直,“想必那位传法的同门有所安排,离不离开,我不能肯定。”

    “有劳道友来一趟。”

    玉祯听君问酒开始寒暄赶人,就没再说话,但万万没想到,君问酒下一句是,“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正好岭山那边说找到了邪修的老巢,可惜那帮家伙光吃饭忘长膘了,到现在都拿不下这邪修,你要不要去试试,薪酬按编外人员来。”

    噫,我们豪放不羁的堂主,这是拿大宗子弟当劳力使了。给的还只是编外薪酬。

    燕为山的关注点显然也不对,“多少灵石?”

    以为燕为山会严词拒绝的玉祯木然了,你们剑宗那么缺钱吗?

    其实湛长风也很缺钱,整顿三府.建立兵书院什么的,易裳那边是拨不出款的,煌州府库里也没多少资金,所以这会儿正忙着给人抄家。

    当官的能有几人清白,商贾身上又干净得了多少,加上三府重立,规矩职责多有变动,一些思想顽固又或不肯放权的人抗议激烈,也该抄些家让他们冷静冷静。

    日子一忙,转眼就到了八月半,通天路开启的日子。

    为了不造成太大动静,通天路一般是在月上中天后出现的。

    这一天对湛长风来说非常关键,公孙家的反扑即将到来。

    她受追杀不要紧,但是绝不能让公孙氏的人马进入神州帮助李瑁。

    今年的八月半,注定是不同寻常的,煌州七郡午时后便紧闭城门,不准出入。近万军士开拔,入夜前封锁了西岭。

    西岭正是通天路将要出现的地方。

    军队一动,众修士就起疑了,他们可从没遇到过朝廷突然干涉西岭事务的情况,再细一观察,司巡府的人马似乎也多了一倍,气氛十分紧张。

    这是要出大事的预兆啊。

    只不过军队围在西岭外面,司巡府守卫着里面的降天坛。

    今次通天路,司巡府执事除去外派任务的,几乎全部到场。守卫登记名录等事项,更是由玉祯亲自主持。

    他们虽然知道军队是来干嘛的,但总有几分不舒服,崔固耐不住,上前问湛长风,“太子可是信不过司巡府?”

    “对啊。”

    “......”你就不能客气点委婉点!

    “这次我们会严格调查清楚每个人的来历的。”崔固感觉脸好疼,生硬抛下句话就走了。

    其他竖着耳朵的司巡府修士眼观鼻鼻观心,选择没有听见,却也没有再上去找不痛快。

    崔固走到玉祯身边,忍不住抱怨,“这太子说话当真直。”

    “人家生来就在权力之上,还需考虑你的心情?”

    “她现在是叫人顾忌,到了藏云涧,世俗的身份可不顶事,那时再如此不敬前辈,得被人套麻袋。”

    玉祯失笑,接着又有几分怅然,“那也不一定。”

    虽然燕为山没有直接承认她的弟子身份,但在玉祯看来,她进九极归一宗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九极归一宗那可是上界大宗之一,真正承有道统的宗门,以剑道声名三千世界,享万剑归宗之誉。

    要入其门难于登天,藏云涧六院中人也没几个进得去。

    但一入此门,道途之宽广,哪里是他们比得了的。

    戌时

    天空出现一道极光,光芒投下来,落在降天石台上,光中一条向上的阶梯半隐半现。

    降天台旁三重守卫包围,只露出两个口子,一进一出。

    “要去藏云涧的修士可以过来登记了,登记好后上石台,将血滴在令箭上,自可走通天梯!”

    等待已久的修士激动上前排队,喜悦溢于言表。

    此时阶梯上也出现了向下走来的人影,神色却或多或少带着点释然迷惘。

    阶梯之中,一上一下,两种境遇。上去的人未必得偿所愿,下来的人未必能得心安,但是至少此刻,都拥有了新的开始。

    孙行义携孙女过来时,看见了湛长风。

    她还是一身玄衣从容地站在那儿,后面跟着车夫,仿佛没什么改变。然孙行义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

    只是在自己面前,这个身份遮掩得太过,明摆着不想让自己知道,孙行义自不能去揭穿,唯有上前道,“小友啊,我要走了,希望来日能在藏云涧相见。”

    声儿有点轻颤。

    毕竟曾是一代忠肝义胆的抗蛮英雄,湛长风也不想他临老再卷进战争,所以始终瞒着自己的身份。

    索性他看破不说破。

    湛长风颔首,“孙前辈一路顺风。”

    目送祖孙俩上了通天梯,身影隐没,湛长风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出口上。

    由藏云涧来的修士要经过重重审核。比如年纪.修为.来此为何事,要历练还是定居,期限多久。

    全都符合标准后,再将个人资料归入档案,留下一缕精气。

    每年神州进入藏云涧的名额不定,只要拿到令箭就可以了,藏云涧进入神州,却只有一百二十个名额。毕竟神州尚脆弱,容易被高一等的文明搅乱。

第79章 袭杀

    玉祯考虑了一下,想到今晚之后湛长风可能不在神州了,有必要知会她一下调查进程。www.uu234.net

    于是过去跟她道,“惊羽卫的具体来历还没审查清楚,但可以肯定公孙氏在扰乱朝纲,此事已经上报给藏云涧的司巡府总坛,上峰会对公孙氏进行调查处理。”

    “有劳副堂主。”湛长风致谢。

    玉祯观其神色,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太子可是对查处公孙家不抱希望?”

    玉祯刚想讲司巡府的强硬手腕,不是区区一个世家能抵抗的,就听湛长风道,“孤对未经孤之手的事都不抱希望。”

    “......”突然感觉到了崔固的憋屈。这怎么聊得下去。

    “呵呵,那就拭目以待。”玉祯返回自己那方,就见一人冲他走来。

    “在下君子院秦关,乃何云天的师长,据贵府所呈,何云天在此地卷入了一桩凡间谋反事件,实为在下管教不严,特领他回去受罚。”

    “原来是秦师,请随我来。”

    秦关看现场守卫森严,不同以往,问道,“此地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玉祯当然不会将事情大咧地说出去,便随口扯了些话,两三语又回到了何云天身上,“此子未及先天,更不是筑基,怎不待在院里修炼,反而跑凡间溜达了一年,这里可没什么修炼资源。”

    秦关笑道,“他天赋极好,却是个闲不住的,成天往外跑,一不留神他就跑到了凡间,我想着磨磨他的性子,在凡间关一年也好。”

    言语间对何云天颇满意,玉祯怎么可能去反驳,自然是恭喜道,“君子院得了个好苗子啊,待他日道门大开,说不得贵院又出一位进入上宗的弟子。”

    “此话太早,这孩子还有待磨炼啊。”

    秦关领了何云天就回藏云涧,倒是何云天在上降天台时,似忌惮似愤恨地盯了眼湛长风,在她看过来前缩回了目光。

    那种宛如痴傻的状态,简直是一场噩梦,这辈子他都不想再遇到这人了。

    月西斜,人影渐渐少了,玉祯见湛长风还站在那儿,提醒道,“通天路再有一个时辰就关了,太子不去吗?”

    湛长风看了他一眼,“十一个。”

    “何意?”

    “想杀孤的人。”其实“杀”字不太对,应该是既要她身上的龙甲神章,也要杀了她。但慑于在场的守卫没有动手,佯装平静地走了。

    玉祯闻言忙去取来登记簿一观,“太子是否认错了,登记人员中并没有与公孙氏有关的人,且司巡府已经敲打公孙氏,他们怎么可能这个节骨眼上来作案。”

    湛长风闲闲而笑,“可能是孤太优秀,碍人眼了。”

    她越不认真,玉祯的警惕反而越高,“事情还没有核实,太子不会私自动手了吧?”

    “怎么会,你看看孤外面的军队,可有异动?”

    高林匆匆远离了西岭,待看不清那边的火把亮光后,暗骂了句晦气,没想到太子长生将事情闹得那么大,幸好他的主要任务是帮李瑁夺取龙脉,活捉太子长生这等事,能做就做,不能做随便扯个理由搪塞了也无妨,反正后面多得是人做。

    黑暗中,一双眼睛紧紧注视着他,匕首闪现,打斗突起,又很快销声匿迹。

    赏金猎人们已然瞄准了猎物。

    那边玉祯不放心,倒不是他不信湛长风,他是....真的不信湛长风!

    “太子可否给我指认一下是哪些人?”

    “有画像吗?”

    “请随我来。”玉祯将她引到降天台旁专门登记藏云涧来人的石桌边,然后把手放在水晶球上,水晶球中折出一道光,化作幕布,上面满是登记之人的影像。

    “太子认一认。”

    湛长风随手指了几个人,这光幕挺好玩,虚划几下还带翻页的。一旁的玉祯忍不住提醒,“过头了,下面的是以前登记的人。”

    若不是湛长风模样十分正经,他都快怀疑这太子是不是在玩了。

    湛长风嗯了声,忽然一顿,放大其中一人,“这人孤见过,那会儿帮岳昆作弊打擂台。”

    玉祯心中一动,翻出他的资料,“此人名叫宴一发,是藏云涧宴家旁支,三年前来到神州凡间。”

    “宴,世家之一?”湛长风问,“这些世家不都是练武的么,但此人用的是术法。”

    “世家中也有法道出众者,这样的人往往会斩断尘缘,入宗派修行,”玉祯没有一概而论,“但若是修法的资质低下,不足以进入宗派,仍会依附家族,以贡献换取资源。”

    “晏家旁支去帮助公孙家,这正常吗?”

    “太子是否太过阴谋论了。”晏家图什么啊,而且此人若是法修,那很有可能这只是他的个人行为,毕竟法修法的是天地自然,最忌讳沾染家族这种因果重的聚众组织。

    玉祯道,“如果太子不放心,就将宴一发交由我们审问。”

    “行。”湛长风也觉得不太可能,以公孙家对龙甲神章的重视程度,会将这个秘密分享给其他人?

    但这几个世家一起来神州,若只是为了鬼城机缘,也有点勉强。

    通天路一年一开,为了鬼城那点对人修不太重要的宝物在凡间待一年,可能么。

    其实这样算来,何云天一后天也莫名其妙到凡间待一年,也挺可疑的。

    这里面或许有她不知道的谋算。且这谋算已经结束,或刚开始。

    湛长风不再多想,她本身就是猜测居多,猜的做不来数,最多回去搜搜那宴一发的魂,看看有没有异常。

    通天梯上又有人下来,是个身材瘦弱的汉子,眉目间有点愁苦,身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带,仿佛落魄得只有外面那件单薄的衣服。

    湛长风和玉祯让开了一步,让他过去登记。

    外人在,玉祯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讨论公孙家的事,随意起了个头,“你可知道为什么这叫通天路?”

    湛长风:“愿闻其详。”

    “凡人修道,不就是向天而行吗,从凡间到修道界,境遇大变,夸大说,可不就是通天吗?”玉祯笑道,“这虽然是个诨名,但还是有几分争上的寓意在里面的,不过最直接的答案却是,从空间上来讲,藏云涧就在此方世界的上面呐。”

    他话落时,变故陡生,瘦弱汉子祭出一面旗帜,隔绝玉祯等人,双掌成爪攻向湛长风。

    他站的位置极妙,湛长风一退,就退到了降天台上。那张愁苦的脸盯着湛长风,张开嘴,凄怨带哭音的尖啸延绵不绝,刺激得人经脉逆行,一些道行弱的守卫,七窍冒出血来。

    玉祯咬牙压住错行的真气,满是震惊,这等秘术,绝不是先天修士该会的,他一定是筑基甚至是脱凡!

    太子长生到底有何特殊,竟惹得对方出动高阶修士也要将她绝杀!

第80章 鬼祸

    在场之人,反而是湛长风受影响最少,大半经脉被毁的她,着实没什么气可以逆行的。顶 点 X 23 U S

    在司巡府面前,湛长风有点顾忌自己的地魂形态,便只以武力相搏,她毕竟曾臻武道后天圆满,身手技法算得上高强,自可以和这法修周旋。

    这愁眉不展的修士看出湛长风不太受他的音攻影响,却丝毫不后退,一直将她往通天梯逼。

    湛长风疑虑他的目的,长剑撩开他的利爪,翻身下台,“上!”

    几道破空声朝那修士袭去,与之同时,人影翩飞。

    铁盾.百里等先天修士将他团团围住,各出绝学,呵,这通天路果真存在,干完这一票,他们也好拿到令箭前往新的世界!

    百里软剑三震,如同无形之鞭,抽在他胸口,一气提不上,尖啸被打断,趁此时,铁盾手持巨盾悍然砸向他!

    砰!

    苦脸修士双手轻颤,却是接下了这一击,他好歹是筑基的身体,对上先天的攻击不至于迅速落败。

    但是苦脸修士没有反击,跃身跳上通天梯,阴鹜大笑,“某在藏云涧等着你,等着将你挫骨扬灰!”

    玉祯等人终于破开了苦脸修士的旗帜,却追不上他了,“他是什么人!”

    登记官打开簿子,一看,“石佳明...”

    “明显是假名。”这次司巡府失职失到家了,玉祯愧然,“在下没想到竟有人公然在降天台出手,是我等之过啊。”

    湛长风没什么意外,“通天梯那头,也有人守卫吗?”

    “这...”玉祯道,“那边只是落英城闹市的一处传送点,虽有人看着,但也仅有几位启动阵法的修士,毕竟来人的令牌都是事先去司巡府驻点申请的。”

    “你放心,我这便联系驻点,查清他是何人。”

    “若他是抢了别人的令牌下来的,你也查得清?”

    湛长风看看天色,“到此为止罢,告辞。”

    玉祯叫住她,“你难道不去藏云涧吗?”

    他又想到苦脸修士最后那句威胁,补充道,“若你怕他们在外面暗害,我可以给你联系驻点,让驻点修士接应你,算作司巡府的赔礼。”

    “暂且不用了,孤还不打算走。”公孙家的事还没个结果,三府重立才刚开了个头,她虽想去藏云涧闯一遭,却不会随意丢下手头未完结的事。

    玉祯犹疑了一下,一想人家自己都不急,他瞎掺和什么,于是不再多说了。

    湛长风正要收兵回去,突感树林深处几道气息奔袭,其中一道赫然鬼气森森!

    他们行进的方向明显是降天台!

    “今晚事真多。”湛长风没想去凑热闹,“传令回营。”

    此时林中,一道声音大喝,“守住降天台,不要让它进去!”

    “桀桀,你以为拦得住我!”那团黑雾倏然加速,犹如利箭一般冲向通天梯!

    玉祯这回反应快,“结阵!”

    “五行八卦阵!请天雷之力!”

    降天台周遭雷光缠绕,隆隆声势吓住了黑雾。

    天雷专诛邪,黑雾没有靠近就身感透凉,“呸,你们这些伪君子也就会这点招数了!”

    它猩红的眼中射出两团幽火攻向结阵的修士,玉祯被幽火中强大的恶魂所震惊,连连祭出防御的用具抵抗。

    这时燕为山一剑劈向黑雾,打斗中急急朝玉祯解释道,“那邪修与这恶鬼相互勾结,邪修炼修士之血,恶鬼噬修士之魂,现邪修已经伏诛,仅剩这恶鬼,我料想它要逃去藏云涧!”

    “哈哈哈我哪里去不得,何来逃!”黑雾如风般擦过五行八卦阵的边,雾状身躯中掉出一团白色,正是那梦貂!

    “控制你的人已经死了,迷幻他们,否则我就连你也杀了!”

    梦貂惊慌地将前爪拢在胸前,毛发炸起,袅袅箫声荡开来,教人昏昏欲睡似醒非醒。

    五行八卦阵一松,黑雾钻了空子就往降天台闯,燕为山大吼一声守住神志,黑剑擦过自己的手掌飚出一道血线,“血剑阵,去!”

    十八口血色幻剑携浩然正气如急雨般咚咚落在黑雾周身,剑光搅碎了黑雾!

    惨烈的叫声过后,黑雾似烟雨一样,被风一吹,就散去了。

    燕为山操着幻剑对准梦貂,这梦貂胆小得很,当即将爪子举过头顶,眸子里水雾蒙蒙,可怜非常。

    “我不杀手无寸铁之辈,然你助纣为虐,事实已成,好好配合司巡府的审查,或可捡回一命!”

    梦貂连忙双爪作揖,任清醒过来的司巡府修士将它抓起来。

    玉祯道,“此番多谢燕道友相助,替失踪的修士们找回了公道。”

    燕为山没有居功,“这都是贵府的修士在谋划,我不过是打个下手,此案具体事宜你询问刘昭副堂主即可,邪修恶鬼已经除掉,当无大碍了,我不便久留,告辞。”

    通天路还有一刻就要关了,玉祯也就没挽留,“道友走好!”

    天上极光逐渐暗淡直至消失,通天路也随之没了影子。

    阴冷的树林中,一缕黑气钻出叶子,片刻后,数道黑气飞来,融为一体,猩红双眼重新睁开,“桀桀,恨呐,恨呐!”

    燕为山的幻剑削了它大半灵魂,大半年来吞噬修士之魂累上来的力量险些功亏一篑!

    “好饿,好饿。”黑雾狂躁地喊着,似乎失去部分灵魂后,它的神志也开始丧失,变得愈加极端.暴戾。

    它刮过树枝草木,树枝草木枯萎,张昭的恶意令满是禅虫蛙兽的林间死静如坟墓。

    擎着火把的长龙沿着山道行军撤退,火光剧烈摇晃,骚乱突起。

    湛长风回望长龙末端,黑雾顿有所感,立马盯过来,陡然间两种不同的阴寒张扬对抗。

    “魂,饿啊。”黑雾找到了让它满意的目标,咀嚼着一名军士的灵魂,朝湛长风飞掠而来!

    多眼熟,不就是害她肉身残损的恶鬼!

    湛长风勾起嘴角,双眸化为赤血之色,纯阴之力从骨髓之中涌出来,注入剑身。

    一剑斩去黑雾一角,黑雾顿感撕裂般的疼痛,斩下的一片黑气无声湮灭。

    “不可能!”黑雾的理智拉回来了一点,“你没有正气没有雷法,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伤到我!”

    “伤人者,人恒伤之。”湛长风一手纯阴剑,“枉我找你那么久,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黑雾在她的剑势之下,竟有几分无从下手,她的力量有问题!

    这...这是能够湮灭魂魄的死力!

    “你怎么可能凭人身掌握这种力量,不!”黑雾自言自语到最后起了几分癫狂,疯了般压榨全部实力攻向湛长风,绝不能让她活着!

    现在湛长风的地魂形态不会影响肉身,自不用时刻顾忌,见它全力攻来,便也不再留手。

    阴风袭来,人仰马翻,火把尽数熄灭,云遮月,血光起!

    “出来!”黑雾铺展开去,数十道死灵残魂在黑雾中尖叫冲撞,随着黑雾的解缚,如脱缰野马般扑向湛长风,端的是撕裂吞噬之势。

    湛长风压力陡增,顷刻间调魂力护识海,不让它们有附身之机,同时剑招指向黑雾,竟是弃残魂,直取恶鬼!

    恶鬼大恨此人的狠厉,居然浑不顾残魂对自己识海的冲击,早该在开始就杀了她!杀了她!

    “啊!!!我记住你了!!!”它竟然被一个凡间小孩逼回九幽!

    湛长风见雾鬼身影渐隐,似要被一种力量裹挟而去,当即将火球符.金刺符甩了出去。

    火光.金剑砰然砸在黑雾身上,渐隐的趋势一滞,雾鬼还来不及重新念回归咒,纯阴之剑已到它的眼前,瞬间洞穿它的右眼!

    湛长风没有听完它的怒叫,剑早将它劈成了两半!

    军士们感觉盘在心中的阴冷消失了,月光清凌凌地照映着连绵山峦,又是一片风光霁月。

    前头坐在骏马上的人仿佛没有动过,只浅浅招呼道,“继续赶路。”

第81章 错过

    藏云涧落英城

    苦脸修士与其他几人一错不错地盯着对面的传送楼,“通天路已经关了,看样子她确实没敢出来。www.uu234.net”

    “如此最好,本家已经被司巡府盯上了,不可能有大动作,你此举不正是让她疑心外面有人等着杀她,从而不上通天梯吗?”这修士话说到此,讥诮道,“本家是不是太小心了,怕什么不好,竟是怕她赶上这次的六院招生?!”

    “公孙靖.公孙龙已经死在她手上了,你们自信自己先天时能杀得了他们?”苦脸修士冷笑,“此人若得六院庇护,难免不会青云直上,到时我们动得了手?”

    “竟还有这个道理,不过,六院三年一招,她要是赶上三年后的呢?”

    “能拖一时是一时,十三岁以前是打基础的最好时机,我倒要看看错失了这三年,她怎么赶上十公子。”

    “那我们继续守着?”

    “死守落英城,直到她出来!”

    神州

    “岳昆一案,除了主谋,其余都废除功力流放边城。”湛长风一边处理七郡公函,一边给前些天的事收尾,“还有,将宴一发给司巡府送去,那个副堂主整天怀疑孤私自用刑着实烦。”

    零贰默然,好似刚刚给宴一发搜魂的人不是你。

    “是,殿下。”

    方恒等零贰领命出去,出声问道,“太子殿下,究竟打算如何处理煌州?”

    “皇姑让你问的?”

    方恒默认。

    湛长风眯着眼,“孤这太子活着,对皇姑的统一大业确实不利,孤本打算就此‘死’去,离开神州。”

    她顿了顿,“但是,孤从未体验过高文明对低文明的俯视,也想不到神州数千年的蒙昧就这样在他们怜悯的眼中没有一丝改变,孤对神州武道之人亦是失望,他们崇外,却未曾扶起自己的同胞。”

    “神州的整体素养,让他们想不到改变。”

    方恒舔了舔干燥的唇,在煌州受到的冲击,已经颠覆了他的认知,以至于他到现在都不能精确判断太子和帝姬这两边的情势。

    “这对帝姬殿下,是否不公?”若太子未死,那么帝姬又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使臣民信服。

    “这也正是孤思考的,”湛长风言辞变得犀利,“但,方恒,有一点你必须知道,孤想要看见的天下,非过去的天下,在这点上,孤和皇姑意见统一。”

    “方恒,你已经见识过修士鬼怪的存在了,你也已经见识过先天有何等力量,你还知道神州之外有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那么孤问你,这个时候,神州是应该假装不知道,还是接纳。”

    “臣...”

    “你不需要现在回答孤,”湛长风抛出一个阴珠,“它能让你进入小寒镇,去看看那个世界的文明习俗,然后再告诉孤你的想法。”

    方恒为官清正而不迂腐,才学与远见足够他在青史上留名,所以易裳将他派来煌州,所以湛长风乐意多跟他说几句,甚至打算将他培养成煌州第一个行政者。如果他确实能让她满意的话。

    “臣,告退。”方恒紧握着阴珠,眉头郁结。他来到人头攒动的街上,听着摊贩的吆喝路人的讨价还价,他从未清晰地意识到他活着,如过去千百年人民一样活着。

    仆人.农民.商人.士族...每一个模板都大同小异,然后复制成了历史。

    他也曾醉眼朦胧时展望,这仕途,或上,或下,似乎都在意料中,这百姓,锦衣玉食或家徒四壁,似乎都那样活着,如过去千百年的人民一样活着。然后他大哭一场,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他在憎恶什么,他在悲泣什么,他在追寻什么。

    他来到了小寒镇,他在街上和小贩讨论人参灵芝的药用价值,他在书斋和小童辩驳何为道义,他在茶楼听老叟讲一段惊天动地的故事,故事里有恩怨,也有纠缠,却不为情故,只为明志。

    他恍惚地踏出门,不小心撞到一个女子,在他惊恐于男女授受不亲污了女子清名时,女子已经摆摆手,说了不要紧。

    她是那么坦然,她是那么洒脱,倒显得他的紧张有些异样了。

    方恒就这样在女子面前哭了起来,“何以为人!何以为人!”

    这就是神州人民掩埋在灵魂深处的呐喊,何以为人!

    惟愿...滚烫的血冲撞着胸膛,方恒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惟愿神州子孙,睁眼看世界!

    既然生了双耳,为何不去聆听,既然睁着双眼,为何视而不见,既然双手健全,为何庸碌世俗,既然双腿尚在,为何不曾站起!

    他在憎恶什么,他在悲泣什么,他在追寻什么,他只是不满神州子民对“人”这一字的注脚罢了。

    方恒开始考察小寒镇.藏云涧背后的思想文明,收集他们的是非观念,探究他们的知识体系。

    等方恒将自己的所思所感告诉湛长风时,他道,“修道之人,实力能力不是普罗大众能企及的,但是,他们体现出来的自由.个性.通透,是臣所向往的,臣私以为,张口伸舌讲话是为‘言’,但如今的神州,只是在讲规定的话,讲别人的话,却没有自己的语言...”

    湛长风替他说了未尽的话,“言不由衷,民智蒙昧,这就是神州原地踏步的原因,你觉得藏云涧有什么值得我们借鉴的?”

    “武,意志也,文,风骨也,臣终于明白您建立军武府的目的。”方恒心甘情愿地下拜施了一礼,继续道,“然神州不是小寒镇,也不是藏云涧,先天条件下,神州没有藏云涧的灵谷灵蔬,也没有法宝法器,神州只是凡人之地,注定不能所有人跑去修道啊。”

    “若人都去修道了,谁来事生产,谁来提供粮米,所以臣以为,武,让小部分人先崛起,文,才能让大众崛起!”

    “识字,明理,践行,这是一生都不能懈怠的事,你说得不错。”湛长风肯定了他的想法,“但,你认为该教后世子孙怎么样的学识,才能让他们明理?”

    神州原有的知识能教吗?

    自然能,如算术.骑射这些,怎么也算得上精华。可是,三纲五常要教吗,男尊女卑要教吗,地位之分要教吗,涉及这些的诗词文章要教吗?

    教了,和过去千年有什么不同。

    不教,那应该教什么?

    方恒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若是将过去的理论都推翻了,臣民能接受吗?

    他们是妖言惑众的异端,还是启蒙明智的先驱,谁能料到呢。

    方恒的心情又是沉重又是畅快,“臣但请殿下赐教,为天下而忧,纵世人诽我谤我,亦万死不辞!”

    湛长风道:“重新编纂教材吧,孤需要新的教育体系。”

    此时易裳和李瑁的对战正迎来一个转折点。

    湛长风借发兵小寒镇之名向易裳要军队,军队也确实动了。

    李瑁信以为真,趁机攻打锦州,欲利用易裳手下无兵之状瓦解南方军事防线,但是动的那十万大军其实是披着盔甲的老弱之人,真正的军队早就埋伏好,等着他爬入瓮中。

    这一战,李瑁损失惨重,连丢两州,被易裳逼到皇城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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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一年

    这一年的煌州,注定不平静。www.uu234.net

    在整顿煌州官场,正式确立三府之后,湛长风择临海的青崖郡为新政试验点。

    青崖郡在煌州诸郡中最为贫穷,人口也最少,下辖十三个小渔村,子民以捕鱼为生,相对应的,民风也较淳朴。

    虽然有点不近人情,但在上位者眼中,淳朴相当于易改变.易引导。在白纸上作画,总比在黑纸上写字来得容易。

    湛长风在青崖郡建立了兵书院,收贫苦人家的小孩重头培养,小孩的年龄最大不超过十一岁。

    她要干净的白纸,她要在他们的观念没有被世俗同化前,教给他们另一种思想。

    同时,湛长风着方恒带领诸位学士研究藏云涧的文化,并重新编纂教材。

    这套教材由浅入深分为九等,一等是最基础的识字和算术,学习进度三年,湛长风定下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在未来十年内,让煌州的小孩人人都能接受一等教育。

    此外,它一至六等都是适合所有人学的知识,但七等开始,方向细化,行政.军事.水利工程.农业养殖等等分类教授。

    这套教育体系还未形成已经震惊学术流派,其中所图之宏大,不敢揣测。

    到后来,已经不是只有文人学士在编撰这些教材了,漕运.老农.工匠,纷纷投身进来。

    在这套教育体系的背后,还有着湛长风对未来官场的调整,她想让专业的人担任相应的官职,而不是会几句诗词歌赋就可以指点江山。

    这也意味着将来的官场职位会更加精简,更加贴近实际。

    然此时,煌州酝酿的改革还没被神州注意到,外面仍在为那个万万人之上的位置争得头破血流。

    但是玉祯晃了心神,不太安宁,君问酒放下酒壶,纵声大笑。廊外细雨如牛毛,纷飞了岁月。

    “堂主...”

    他们站在此方历史之外,当然看得清楚些,只是玉祯不敢承认,那太子长生竟会做出这种事。

    “她,当真要改变现状?!”玉祯仿佛看见命运的马车拐了个弯,被驱策向另一个未来,她怎么敢!

    君问酒撑着脑袋,似迷蒙似感叹,“世上奇人诸多,真叫我遇到一个。”

    玉祯看见的是湛长风违背常理的举动,惊讶的是她推翻旧制的魄力,或许还小小地认为她有毛病,干出这种希望渺茫吃力不讨好的事。

    君问酒却是在感叹她驱策世界走向的能力,敬服她对凡人的教化,疑惑那种她看不透的野望。

    “其他倒是不担心,但她若真要重立神州武道,司巡府该如何自处?”

    玉祯将注意力转到事件本身,毫不怀疑,如果神州武道崛起,小寒镇必然曝光于天下,那么这些法修,连同藏云涧,自然也会出现在世人眼中。

    司巡府无疑是修道界和凡间的交点,当道凡碰撞交汇,他们怎么办?

    司巡府的目的,难道不是确保两者互不干涉互不妨碍吗?

    君问酒提醒他,“司巡府不涉世俗,这凡间要变,就让它去变吧,你们以不变应万变即可。”

    玉祯到底不放心,同崔固,与另位副堂主刘昭一齐去青崖郡拜访兵书院。

    青崖郡的贫穷众所周知,刚刚新建的兵书院一眼瞧去,也不过是几间大瓦房,伫立在人迹鲜少的荒郊。很难想到这就是改变的开始。

    湛长风也不问他们的来意,只道,“既然来了,孤就领各位四处看看。”

    玉祯倒也坦荡,“正合我意,有劳太子了。”

    玉祯走着走着,发现这些房屋是按八卦排布的,路过离位时,一把尺子倏然飞出窗来,他当然躲得过,但还是被惊了下。

    湛长风似乎习以为常,“里面那组人在讨论沟渠排布对粮产量的影响,田地里头的人行事直接,见谅。”

    “理解理解。”玉祯三人在墙外听了几刻钟,没一会儿就被各种土话塞满了耳朵,愣是没听清他们在争吵什么。

    那么多方言,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交流的。

    走到下一间屋子,几人从微开的窗户望进去,只见数位披头散发的人埋首在书堆里,还有一位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写写画画。崔固心中好奇,探头望进去想看清楚些,蓦然对上一张胡子邋遢眼底青黑的怒脸,啪嗒,窗户被甩上了!

    崔固摸摸差点被撞到的鼻子:“.....”

    这都什么人啊!

    湛长风在一旁道,“他们日以继夜整理现存的算术章法,数月没休息过了,难免有些暴躁,见谅。”

    三人忙道,“呵呵,理解理解。”

    接着往下一个屋子走,这回崔固打定主意离窗子远点,但是还没走到门口,就被眼尖的人瞧见了,一群人涌出来将三人拖进了屋里。

    “听说武道从心,法道遵天,这两者具体有什么区别?”

    “天理和人欲是否背道而驰?”

    “人死后也能以鬼修的形式存在吗,成为鬼需要什么条件?”

    “请问你是怎么看待庄生他娘死了,他却大笑这件事的?”

    “男与女之性别,老与少之年龄,应该一视同仁还是分别对待?”

    “你们会拉屎吗,从哪里拉的,用手纸擦还是念个咒语就好了?”

    喂,最后那个过分了啊!

    玉祯狼狈地逃出来,正了正道冠,“他们...”

    “他们是研究修道文明的,有点热情,见谅。”湛长风笑了下,“贵府不会拒绝这些求知若渴的人吧?”

    死道友不死贫道,玉祯默默把即将挣脱出来的崔固按了回去,“当然不会。”

    刘昭副堂主就比较聪明了,他躲出来后直接将门锁上了,彻底断了崔固的出路。

    “咳,”刘昭理着被扯乱的衣服,问道,“太子啊,怎不见练功习文之人?”

    “这个时辰,他们应在练武场,随孤来吧。”

    练武场在八卦中央,场地十分广阔,横纵少说也有三里,其中区域纷呈,有打桩的,有射箭的,有跑马的,但是叫人惊异的是,除了教习,都是些孩童。

    他们看过去,竟还见一溜五六岁的孩子在站军姿。男孩女孩皆有。

    玉祯.刘昭思索不语,若在藏云涧看到这幅景象不奇怪,但在神州,就有几分诡异了。

    “他们要学什么?”玉祯试探着问。

    湛长风道,“学做人。”

    “学好了干什么?”

    “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玉祯捻着胡须,“太子认为自己的决策一定是对的吗;在结果未出来之前,造成的动荡真的值得吗;数千年都这样过来了,非要改变吗;你这样做,与摆布别人的人生有何不同?!”

    “不一定对,但会比过去的好;值得;非要改变。”湛长风直视着他,慢悠地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我确实是在摆布别人的人生...”

    湛长风指着练武场中的人们,“但是他们反抗不了。”

    玉祯神色变得凝重,他琢磨不准她的心态。

    而湛长风轻笑,“将来他们可以质疑孤,反抗孤,不过,你们没那个资格判断他们的人生是否在被摆布。”

    玉祯沉默,继而无话可说,“我无法明白你在想什么。”

    湛长风不以为意,“正如你无法做到我在做的事。”

    刘昭是个武者,没那么多歪歪道道,“练武不也是件幸福的事吗,总比烂在自家那一亩三分地里好。”

    他只知道这些孩童大多是穷苦人家送过来的。待在家里,稍好点的就是为生计奔波,坏点便是被卖去为奴为婢,或者还没到成年就夭折在饥荒下。

    能在这兵书院里习文练武,吃饱喝暖,搏一条不一样的出路,难道不好?

    刘昭的出声缓和了些气氛,玉祯就坡下驴,“是我着相了。”

第83章 于法于情

    练武场上呼喝声震天,虽都是些孩子,但也不负热闹景象,比起成人的演武,更是多了分旭日东升的蓬勃生气。

    于公于私,玉祯都没有道理去驳斥,至于以后可能造成的道凡冲突,以后再说吧。

    他没什么好说的了,只从这件事的初衷出发,似感似叹地道,“太子之举,结果难说,却也是空前绝后了,贫道佩服。”

    他到现在都难以想象,这样一个等级森严.传统根深蒂固的时代里,会有人企图改换天地,这人又偏偏该是原统治坚定维护者的一朝太子。

    有点荒唐,又有点理所当然。难说难说。

    湛长风没有接话,而是转了个方向,问道,“公孙氏一事,将近调查大半年了,还没结果?”

    玉祯迟疑了下,不过他做好了被问到这个问题的准备,是以腹稿在胸,“除去六院外,世家在藏云涧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势力,公孙氏便是其中之一,即使是司巡府,也不可能说查它就查它。”

    “前段时间传来消息,公孙氏称此事皆公孙靖个人所为,本家并不知情,但是公孙靖已死,这事就不好对证了。”

    玉祯瞧了眼湛长风,见她并没有什么反应,出于某些考虑,还是透了些情况,“公孙氏那边态度很强硬,说公孙靖于法错了,但是于情却是公孙家的英雄,另外七大世家同仇敌忾,发话若因一人之过牵连整个家族,他们不会同意。”

    于法,于情。看样子这公孙靖在公孙家很受重视,就算死了,也给他一个英雄名头,证明他是为了报世仇而死。

    玉祯本没必要说得那么详细,但是他说了,湛长风自不能当做理所当然,“多谢副堂主告知,给司巡府添了这么多麻烦,本非孤所愿,只因神州之乱,皆因公孙氏而起,孤不能不争。”

    玉祯闻言,胸臆舒缓,“太子言重,司巡府也有失职之处,当尽力补足。”

    “公孙一事,皆凭司巡府做主,孤不掺和,”湛长风退而求次,“不知司巡府打算对惊羽卫如何处置?”

    这又是一个难题,玉祯突然觉得自己来找湛长风真真是嫌自己事情不够多,“...惊羽卫,我等并没有找到惊羽卫来自藏云涧的证据。”

    换句话就是不能动它。

    “如果孤有呢?”

    玉祯惊异,“那太子为何不早点拿出来?”

    湛长风将六面晶石状的留影石递给他,“这是当日邹廷危的招供过程,里面有言他伙同人帮公孙氏掩盖惊羽卫诸人痕迹的事。”

    玉祯和刘昭一起观看留影石,与湛长风所言不差。只是在交代同伙是何人及到底联系的是公孙家还是公孙靖时,被外面的混乱打断了。

    “若是这样,确有理由抓捕惊羽卫了。”玉祯忽然面色一变,“但是这口供...”

    完全不像是当时提到的那两张状纸啊!

    玉祯突然明白过来了,当日竹林对峙,全都被湛长风给套路了!

    她分明不知道邹廷危的同伙是谁,却当场给他们逼出了一个来!

    玉祯这回是彻底服了。

    他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下意识地喊一个亡国储君太子,提起那会儿被李瑁扶持上去的小皇帝却直呼姓名。

    因为有的人,就算亡了国,她也是王。

    玉祯想通之后,语里多了几分亲近,调侃道,“太子兵行险招啊,但当日林钊没有来,你又该怎么办呢?”

    “自然是直接将留影石给你们,抓了惊羽卫过来拷问,也能知道同伙人到底是谁。”

    “哈哈,这话不错。”说完,玉祯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彼时一群小孩气喘吁吁地跑过几人身旁,打断了他的思路。

    “迈开腿,还有半里就到终点了,这时候就跑不动了?!”

    黑脸教习一边陪跑一边严肃训斥,“都打起点精神,一个没准时达到终点,今天的鸡腿就取消!”

    “教官不要啊!”

    小孩们像打了鸡血,卯足了劲儿向前冲,已经到终点的孩子重又返回来陪跑,“快点,香要落尽了!”

    “王小胖,你要是敢躺下,我们就绝交!”

    “纪真,你可以的,你连刚教的行军决都倒背如流了,还跑不了三里地?!”

    “妈呀,你们要是耽误我吃鸡腿,我下次就拖累你们留堂背书。”

    “去你的,别来动摇军心。”

    刘昭最先笑出声来,“虽然看着挺辛苦的,但还蛮有趣。”

    玉祯也点头表示同意,这氛围与想象中不太一样。他看了一眼,就算笑起来也带着分冷然的湛长风,还以为兵书院走的是铁血无情的路子呢。

    湛长风垂手看着他们训练。在兵书院里,她已经尽力模糊掉了性别意识上的不平等,给他们一个竞争公平的环境。

    除了选择的功法男女均适用外,她也打算启用物尽其用之法,开发他们不同方向的潜力,而不是一味要求他们修为至上。

    度过一个考察阶段后,到达要求的人会进入兵院或书院进行不同侧重的学习。

    在学武的基础上,兵院重力量,培养勇将型人才,书院重策略,培养军师型人才。

    两院的人在一些基础训练课程上会一起进行,比如现在的轻功传授和早上的识字认书。

    香落尽,还剩两个人没有到达终点,但是没有人唏嘘叫骂。

    因为他们刚进入兵书院就被传输同甘共苦的观念,教头也明确点醒过他们,今天你为了没有鸡腿吃而去孤立拖后腿的人,那就不要怪你拖后腿时,别人落井下石。风水轮流转,训练项目多着呢,你能全部完成没有一个弱点?

    “王唯亭.纪真,你两没有合格,留下加训,其余人解散休息!”

    被点名的两人喘了几口气,认命地听候发落。

    王唯亭是个小胖子,耷拉着眉头,“教官,您嘴下留情。”

    “站好!”教习板着脸瞧他们,王小胖身子敦实点,体力还行,纪真却是个瘦弱的小姑娘,此时巴掌大的小脸充了血,虽努力站挺,身形到底有些摇坠。

    就算是视军纪如命的军士对小孩儿也留有几分宽容,教习有一瞬想给纪真放点水,但想到兵书院的宗旨训诫,又硬起心肠。

    武在心,军在魂,这里只有未来的军武强者,没有需要放水的弱者。

    “半柱香的马步,能不能坚持!”

    纪真和王唯亭并声回答,“能!”

第84章 天下之辩

    “太子,这是否太严苛了,他们还只是孩子。”玉祯旁观之后,有点心疼,“何况那还是个小姑娘,她都快站不住了。”

    “生死面前没有小孩。”

    湛长风拢袖而立,摸到自己的手骨,薄唇微翘,“小姑娘又如何,她可以娇弱,可以被人怜爱,但孤从来不认为女子是需要娇弱.需要怜爱的指代,更不是需要在公平面前礼让的对象,这样的礼让何尝不是贬低。”

    “我明白你的意思,然此间女子为附属物品,乃大势,这点难以改变。”

    他说得不客气,湛长风也知这是目前的现实,却不代表她会认同,“你非要在孤面前说这样的话,难道你看不出孤的性别?”

    先前年少,正是雌雄莫辨的时候,看不出来情有可原,而今一年,她拨高了不少,容颜渐开,她也不掩饰,眼力好的自能识别。只是因为种种原因心照不宣,没有说破罢了。

    玉祯便是心照不宣里的一员,她到底是女孩还是男孩于自己没有任何利益关系,何必多嘴。

    不过他没想到湛长风会自己挑破,玉祯知道这里一种征兆,她对改变此间现状志在必得。

    “可神州大地就是如此啊,就连在藏云涧,也有部分人认为女子不该要强,毕竟藏云涧的人,最初都是从神州过去的。”

    玉祯低叹,“你的想法我很赞同,大道独行,连人都不做了,还分什么男女,可真正修道的总在少数,大多不过是些稍强大点的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就如我,我知道我这辈子会止于先天圆满,那么我就会抓住可能的机遇争取突破,若修行不成,那我就好好当我的副堂主,这正是我的价值所在.**所在,也正因此,我必然处于利益纠葛之中。”

    “男尊女卑不是凭空形成的,它必然有存在的必要,我想这一点,你比我更明白,”他说着说着,胸中无端积了口郁气,“你想重立神州武道也就罢了,却还想改变所有人的认知,此举无异于和天下人为敌,你可知你会侵犯到男子的利益,引起男权时代的反抗?”

    湛长风对玉祯刮目相看,“玉祯道友,你是我在这之前,见过的第二个眼界如此长远的人。”

    副堂主变成了玉祯道友。

    孤变成了我。

    玉祯心中微动,无奈笑说,“我该欣喜道友的认可,还是惊讶我才是第二个?”

    湛长风侧首看向他,“刚漏了一句,你是我见过的,活着的第二个眼界如此长远的人。”

    第一个当然是长须老道。

    死的当然是千年前促成如今格局的统治者们。

    “你说‘此间女子为附属物品,乃大势’,对也不对,我不论众生平等此言,唯一能告诉你的是...时代起落也是大势。”

    “如果有因才有果,那今日,我就种下了因,你日后看看果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所有新事物的出现,必然伴随着斗争,就算将来出现性别之战她也不稀奇。

    对她来说,这只是大同之前无法避免的过程。

    这就是不同人对待神州愚昧落后这件事的态度了。

    修道者顺其自然,尽管看透,却不会动作。

    百姓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按先辈的活法活着罢了。

    但湛长风是典型的帝王思维,她看透,然后她就去改变,她认为现实是可以被自己改变,甚至支配的,并且会根据自己的蓝图进行实践,一步步验证自己的所思所想。

    玉祯也从她的话里,明白她已经有所预料,然正是如此,玉祯的情绪才更复杂,她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还是在她心里,这就是件“可为”的事,不存在可不可为的问题。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会有如此想法,然后毫不犹豫地拉开斗争的幕布。

    玉祯不经意间扯痛了胡子,回过神来,他们快要走出练武场了。他回头去看那个受罚的小姑娘,她腿在打颤,却不曾放弃。

    “道友啊,你今后一定大有所为。”

    这话真心实意,湛长风坦然接受,“煌州有一司法府,今后专管武道纠纷,玉祯道友遇上道凡问题可找那边协调,当然,如果玉祯道友肯屈就司法府,我定把府主位置留给你。”

    “呦呦呦,”刘昭惊悚了,他不过是因为听不懂他们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溜了会儿神,怎么这太子就撬起司巡府的墙角了。

    刘昭不太放心上,拍拍玉祯的肩膀玩笑道,“你去吧去吧,正好便宜我大权独揽。”

    玉祯摇头失笑,却也为湛长风的话无来由地悸动了一分,他抿抿唇,玩笑道,“哪天司巡府不要我了,我就来给太子当差。”

    “随时恭候。”

    送两位出去后,湛长风回到了书房,提笔给易裳写了封信。今日她将能指认惊羽卫的证据交给了司巡府,司巡府定然有所行动,再加上这一年来,李瑁接连失败数场战役,正是疲软的时候,如能卡好司巡府对付惊羽卫的时机,大能将李瑁一党彻底剪灭。

    算计神州内部公孙人马一事,终于要收尾了。这意味着整体局势会大改。

    李瑁在神州战乱中必然是最先出局,凭他谋权篡位的名头,就能被诸侯群起而攻。所以现在主要是殷朝对李瑁一方的讨伐,等李瑁伏诛,就是易裳和诸侯的交锋,理由约莫就是女子不能为帝了,这时才是真正的关键。

    只一个通天路所在地,湛长风就有把握将煌州培养成神州武道的中心。对煌州的彻底掌控,在将来也能为易裳的称帝提供军武力量,乃至朝全天下推行新政。

    而目前煌州的权力必然掌握在零贰及赤血军手中,并以玄武卫监察,因为只有他们,才会不分对错誓死捍卫她的命令,才能确保她离开后,新政能得到有效实施。

    煌州的大体框架已经搭好,方向也已经指明,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去审判罢。

    五月,司巡府针对惊羽卫进行了追捕。

    六月,李瑁弃皇城,退居飞阳郡。

    七月,易裳与诸侯联军攻陷飞阳郡,李瑁身死。

    八月,易裳正式称帝,年号昭明,迁都锦州,同月爆发诸侯抗议,东林侯袁晋成.韩襄公易行之在封地自立为帝。

    神州进入新一轮争霸。

    易裳占据粮仓之都锦州.坐拥经济贸易重地衡州,加之包括原皇城在内的东南诸地,已收半壁江山,优势明显。

    忙碌了一年,回过头来又是通天路的日子。这次,湛长风可以了无牵挂地走了。

    夜晚飘起了小雨,极光在雨尘里,抽象成了梦境。

    车夫勒了缰绳,翻身下车,抽出车凳放于地上,撑开油伞,“殿下,到了。”

    他瞧着那条没有尽头的通天路有些忧心,垂首恭敬道,“殿下您真的要一个人去吗,哪怕是带上玄武卫也好啊。”

    “一人两人,有什么分别。”湛长风下了马车,对上玉祯看过来的目光,颔首示礼。今天降天台的守卫如去年一般。

    “您太年轻了,容易被不长眼的人盯上。”那是全然陌生的环境,太子的权势无法抵达的地方,一想到这点,车夫才惊觉她今年才十一,纵使实力如何,在藏云涧也只是个孤身的孩子。

    “那就杀了。”

    车夫的老妈子心快溢出来了,“可是您连白菜和芋头都分不清。”

    “.....”湛长风面无表情道,“我会分清的。”

    “殿下...”

    “停,”湛长风打断了他,“以后不要叫我殿下了,新朝已立,旧朝储君算什么。”

    她说完走出伞下,上降天台,一滴血落在令箭上,缥缈的阶梯变得真切,她踏上了阶梯。

    雨中马蹄阵阵,湛长风回首望去,便见雨尘之后,有人勒马看来。她赤龙冠.玄色冕服,手持长枪,苍凉的目光逐渐有了温度,牵起一缕笑意。

    相顾无言,唯愿珍重。

第85章 先天真一之神

    拾阶而上,底下的景致变得朦胧而模糊,再上去,只剩白茫茫一片,和眼前的阶梯。www.uu234.net

    湛长风看了看她手腕上的紫藤花追踪印记,心中没有一丝放松。这印记的施术者比她高了许多境界,且她也没学过这种咒术的解与下,暂时拿它没办法。

    但它始终是大患。湛长风可不认为自己到藏云涧后,公孙氏会放任她不管。

    阶梯终于到了尽头,人声嘈杂起来,同道的修士争先恐后地走了出去。

    外面是一座塔楼的大厅,大门洞开,能见到人来人往的街道。

    甫一出去,便觉天地元气扑面迎来,通体舒畅了不少。这里的天地元气密度至少是神州的十倍。

    塔楼里的登记官喊道,“来者先将姓名籍贯登记,领取通关玉牒,方可正式进入藏云涧。”

    只见登记官手持一面圆镜,拿着朱笔,将新来修士的籍贯姓名写在镜面上,接着拿镜面在修士脸前晃了下。

    这修士只觉镜有芒刺,再看去,竟见镜中有一与他无二的人,旁边还附着他的来历信息,“大大人,此物是何,为什么我会在镜中,这镜子莫不是吸了我的魂魄?”

    他差点就想拔刀砍了这邪祟,只顾虑到这是藏云涧才按捺了下来。

    登记官见怪不怪,“此镜留存了你的精气神和影像。”

    他说着将一块三寸宽的玉片按在镜子上,两者隐隐有浮光闪现,随后将玉片递给修士,“这是通关玉牒,你的信息全都拓在里面了,你可凭此前往任意一座城,千万保管好了,没有通关玉牒就是黑户,那些城镇可不会让你进去。”

    留存精气神?

    这点很强大啊,就算改变容颜都能被认出来。

    如果通关玉牒能被好好利用起来,对稳定秩序.维护律法有很大帮助。湛长风下意识地想道。

    她之前也了解过藏云涧的架构。

    最先的藏云涧只有六院,后来才迁入外来修士,乃至诞生凡人。所以藏云涧的中心是六院为管理越来越多的迁入者而设下的长老会议。

    藏云涧没有集权,所有城池几乎都是个人建造,但是城池的建造必须经过长老会议的同意,所行律法不得违反长老会议的律例,同时向长老会议缴纳税金,并且接受司巡府的监察。

    落英城直属于长老会议,也是司巡府的总坛。她专门找司巡府询问过落英城的规矩,得知它严禁城内乱斗,且纪律比较严明。

    这一点对目前的她来说,极为有益。

    那边苦脸修士面色一惊,举起手背,上面的紫荆花正传来微弱的感应。

    追踪印记的施术者是公孙家老祖,不过公孙家还在司巡府的观察对象内,老祖自不能亲自出手,所以将母印记转移给了苦脸修士,命他追拿。

    苦脸修士到底不是真正的施术者,对于印记的感应受一定的距离限制,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没有离开落英城的原因。

    “还以为她要躲三年,竟现在就熬不住了。”苦脸修士一边传音给同伴,一边飞速朝街上赶,随着感应愈来愈强烈,终见一化成灰也认得的背影在前边慢悠悠逛荡。

    “师兄,现在怎么办?”闻讯过来的虎石道人问。

    苦脸修士顾忌到巡城卫,没有直接动手,“先不要打草惊蛇,寻机会下暗手。”

    两人尾随着湛长风,竟见她直接去司巡府总坛旁边租了间石室,这是要躲到天荒地老啊!

    虎石修士不忿,“看来她有所准备,打算跟我们耗着!”

    “这地段金贵着呢,她能租到几时!”苦脸修士略略撇嘴,“她总是要出来的,找机会将她诱出城外。”

    湛长风花大价钱租赁司巡府旁边的石室,固然有为自己的安全着想,但更大部分是因为她快突破了。

    不是以命魂肉身突破,而是以地魂突破。

    初起以百鬼纯阴为基础,历九层莲台洗礼,淬炼纯阴骨,彻底掌握纯阴力,又经一年的积累,地魂修为已然臻后天大圆满。

    今时被藏云涧浓厚的天地元力一刺激,将破先天!

    先天是一个全新的境界,不是指修为的进步,而是心境上的脱变,只有度过这一阶段,才愈能寻求到真我,为筑就道基提供途径。

    何为先天,皆因先天真一之神。

    由眉间入,一寸为明堂,二寸为洞房,三寸为上丹田。上丹田又称紫府,方圆一寸二分,乃是虚空一穴,藏有先天真一之神,先天真一之神,为修道者与宇宙的桥梁,亦是道种的原型。

    故先天之境有三层,分曰:抱静守虚坐明堂,紫极灵门入洞房,再叩天心请真神,问我道途今始发。

    修士在外,若需修炼,住普通客栈是不太安全的,于是随着修士的行走,石室租赁变得多起来。石室一般建于地下,设有门禁,就算在里面玩爆破也影响不到隔壁,反之,别人也影响不到你,防护性极强。

    湛长风交了六百灵石租一月,又花了些时间布置魂印禁制,服下适才买来的辟谷丹,抱虚入静。辟谷丹是她新发现的神奇之物,以后再也不担心找食物的问题了。

    她的思行十分统一,心之所向,自然又明确,即使有所困扰,也会当场解决,是以她的心境向来通达非常,一如从生到死,在她眼里都是那么坦荡。

    一步明堂,两步洞房,第三步踏出去,眼.耳.口.鼻.手脚.躯体全都消失了。

    这比剥夺五感更加恐怖,因为你的意识也在跟着虚化,开始你还知道你在修炼,你叫什么,最后什么都没了,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唯一能肯定的,也只有自己的存在。

    渐渐,有飘忽的声音在心中响起,她努力去“听”,却始终“听”不清。她不稀罕听了,弃了莫名的话语,在虚无之中乱转,她觉得这地方有点熟悉,但好像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

    她感觉到了疼痛,好像有人在撕扯她的灵魂,阻止她想起来,可越这样,她越不罢休,熟悉之感愈盛,她下意识地朝一个方向走去。

    她躺在那里,沉眠的模样安宁极了。

    以前都是在梦里见到她的,却不知道她在紫府。

    紫府是先天真一之神所在,也是灵魂所在,意识所在,这样一想,她在倒是合情合理。

    易长生比湛长风温柔,也比湛长风无情。不然怎么会将她唤醒后,自顾自地沉睡了呢。她漫无目的地想。

    那缥缈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这回一声比一声清晰,一声比一声振聋发聩。

    你是谁,你来自何处,要到哪里去?

    你是谁,你来自何处,要到哪里去?!

    湛长风沉默良久,畅然大笑,“一切唯心造而已!”

    佛说,“法本法无法,无法法亦法。今付无法时,法法何曾法。”

    道说,“所以不能者,为心未澄,欲未遣也。能遣之者,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悟,唯见於空;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

    道佛说的都不过是修心二字,可惜她同长须老道学了那么久的道经,同山寺高僧听了那么久的佛法,到如今才想透。

    我是谁,我来自何处,要到哪里去?

    这重要么?

    我是父母的孩子,是王朝储君,是芸芸众生之一,是宇宙中的尘寰,是过去和未来,我认为我是谁,我便是谁。

    我来自神州,我来自梦乡,我来自从前,也许我不曾来过,我认为我来自何处,我就来自何处。

    我要到六院,我要到上界,我要到万千世界,我要到宇宙的诞生,我要到世界的毁灭,我要到亘古长存的未知之地,我想到哪里,便到哪里!

    这就是她的心!

    心之所向,尽往之!

    一丝灵明擢升而起,天地示法,先天真一之神降,道胚初成,遥视远视透视之能俱现。

第86章 久侯的追杀

    晋升先天,并非都会诞生道胚,这主要取决于对大道的理解程度。m.www.uu234.net

    一般真正有道胚的极少,大多人无非心境更坚固了一点,实力更强了一点。

    但若成道胚,诞生时有小几率会领悟与其道相近的天赋。

    湛长风意外又理所当然地触发了所有小概率,不仅筑就道胚,还领悟了遥视远视透视。

    遥视最强能看透时空,此能目前还不具备实力使用。远视能看到超出视力范围的地方。

    远视加透视可无视地理阻隔。

    湛长风透视了下自己,看到了自己半边骸骨半边人的躯体,墨玉扳指的黑色能量代替断裂的经脉替她维持住了器官的运行。

    当她检查到下丹田时,惊了。

    原以为她的丹田已经破碎,却没想到还在,只不过被黑色能量包裹保护了起来,和她失去了联系。

    湛长风眼神骤亮,“是这样是这样!”

    她掏出纸笔勾画出人体经络图,标记剑诀心法运行的周天,在真气不和黑色能量冲突的情况下,她是不是能够借黑色能量模拟出的经脉继续修炼武道?

    黑色能量模拟出来的经脉能承载血液流转,难道就不能承载真气吗?

    不是她非武道不可,而是地魂太另类了,在对修道界没有足够的认识之前,还是不要轻易显露。若能以表面上的肉身修为来遮掩就再好不过了。

    且她试过,只要不主动转化纯阴骨,她就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至少现在为止,无人能看透她的异样。

    然天地越广,高深者越多,对此湛长风是有认知的,只是目前她还不打算被人发现自己的不同。

    她的兴趣都投在真气和黑色能量的共存性上了,控制墨玉扳指将包裹丹田的黑色能量裂开一条小缝,引出一缕真气,小心地接触到一条黑色经脉。

    突如其来的冲击,让她吐出了口血,但她更加兴奋,那一瞬的反应,证明真气和黑色能量能共存!有一丝真气到了黑色经脉里面!

    正是这一丝真气撞到了黑色经脉的内壁引起的冲突。

    如果控制好真气的力度.大小,就有可能实现她的设想。

    湛长风一边练习对真气的精确控制,一边进行试验,近乎自虐了百十次后,一缕真气慢悠悠地运完了小周天,快点就不行了。

    剑诀修炼出来的真气似乎和黑色能量有一定相斥反应,不小心就会天雷勾动地火大战一场。

    能运完小周天,还是她小心控制不让真气碰到黑色经脉内壁的结果。

    值得欣喜的是,撤掉了黑色能量的包裹,丹田重现,她表面上又是后天圆满的武者了。

    这时她终于有空查探九转往生决的变化。九转往生诀并非完整,而是会针对不同的阶段显现出新的内容。

    之前往生好歹出了几种魂术,九转却是除了一转纯阴骨的修炼方式外什么也没有。

    这次往生没动静,九转出现了一道术法。

    名曰:九霄神雷荡诸恶,降妖除魔天地间。

    九转的术法,自然要地魂状态催发,这九霄神雷劈的也是生灵恶业。

    湛长风的心情有点难以描述,她的恶业也不少,这雷不会没把别人劈死,先把自己劈了吧。

    她暂将这道术法放一边,拿出幽火冥莲巩固地魂修为,之后才开始参悟。

    不知过了多久,石门上的魂印被触动,几乎是同时,一道利光冲着她的门面而来。

    湛长风正在参悟雷法的紧要关头,在魂印动的刹那强行醒来,躲开一击,然被迫中断的修炼却叫她血气翻涌。

    来者趁她病要她命,鬼魅的身影兀然冲到湛长风眼前,双刺格杀!

    湛长风对上那双死寂的眼,“魂禁。”

    那双眼出现一丝挣扎,湛长风叹然,此人的意志力好强大,竟不能完全禁锢,只停滞了他片刻,但这片刻就足够了!

    湛长风夺下他的双刺反手朝他脖子抹去,用最后一朵幽火冥莲焚毁了他的躯体。

    安静已久的走道上,出现匆匆而来的人影,“此地发生了什么,是何人在斗法。”

    为首的是这数十间地下石室的管事。他们感应到一处门禁被外力破坏了。

    “该死,”管事踢向一个矮侍卫,“都是你,拿什么酒菜来,出事了吧。”

    矮侍卫不敢反驳,暗道,你不是喝得最欢吗?

    一行人找到出事点,见石门关着,禁制已坏,“里面的人出什么事了?”

    湛长风压下泛上来的腥甜,打开石门,看向管事的眸子极冷,“贵所的门禁,实在好破,随意人都能进出。”

    戴高帽的管事见只是个小姑娘,便笑说,“我们的门禁绝对没有问题,也有侍卫时刻在走道巡逻,这点大家都能肯定。”

    说话时他追求认同似地朝听到动静出来的修士看了圈,接着道,“你瞧,大家都没出事,为什么偏偏到你这里就出了问题呢,小友啊,是不是你没用过禁制,以为自己开了,其实没开,才叫你的仇人找到了可趁之机。”

    门禁没启,这是仇杀。管事一段话撇清了关系,将过错全都归到了湛长风身上,其他人一看,嘿,多大点事儿,还不如回去修炼。

    管事对自己的处理很满意,他笑眯眯地看着湛长风,势大不怕她闹,但是预想中的恼凶成怒并没有出现。

    湛长风仅是觑了他一眼,“结账。”

    “行嘞。”连反驳都不反驳,管事更加轻视她。

    管事过去瞧石门上的天数记录仪...呃...

    天数记录仪是和门禁勾连在一起的,根据门禁的开和闭计算天数,门禁被破坏,它自然也坏了。

    没有开启,它怎么会坏。

    管事老脸一烫,竟忘了这茬!

    人家有什么好恼凶成怒的,那一眼分明看他是个智障。

    管事恨死了这个记录仪,没事安这玩意干嘛!

    “呵呵,它可能是在你们的斗法当中损坏了。”

    再三泼脏水,那就是真撕破脸了。这脸必须撕啊,要是被上面知道是他们玩忽职守,指不定被贬到什么地方呢,前边那个管事就是因为犯错被派到了鸟不拉屎的偏岛,守着家破客栈到现在都没回来。

    他绝不能步后尘啊。

    但是管事心下却有点不定,她竟还不怒。

    “我应该付多少钱?”

    呀,小孩子就是好弄,管事料想她不能证明自己,也不能反驳他,放心地拿出随身账本,“叁肆号间,无外出记录,已付金额六百下品灵石,后自动续签七个月,未付四千二!”

    啧啧,管事寻思着要不要加个名头多收点,他月俸才八十灵石,这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孩出手就是上百上千啊。

    又软蛋又不知事的小肥羊可不好遇到。

    想想还是算了,快点将她打发走,掩盖了这件事,否则将她逼狠了,焉知她会不会直接闹到东家那里。

第87章 再遇司巡府

    湛小肥羊正着颜色,“天数记录仪坏了,你说我多住了七个月就是七个月么?管事可听过一句话,知错能改是品格,不与小人争锋是教养,我做到了后者,你却不能做到前者。m.www.uu234.net”

    她懒道,“你老实承认失误也就罢了,按照合约不过偿我租金五分之一的赔款,如今却极力推脱,态度实在耐人寻味,且说好的时时巡逻为何会迟了近三刻钟才来,莫不是瞧我孤身又年幼,相互勾结图谋我的身家,结果杀我不成,就瞎报时间来压榨我的钱财。”

    管事羞怒,“我一笔一笔都记在账上呢,真真实实没有篡改,你住了多少天,你难道没数吗!”

    “呵,这禁制到底怎么坏的,你没数?”湛长风将原话还给了他,道,“司巡府就在隔壁,要不要请他们来辩辩是非。”

    “就算辩不出来也没关系,我恰好录了留影石,给落英城的修士瞧瞧贵所是怎么在明知自身失误的情况下,强言狡辩将过错全都推到住客身上。来你们这儿住的无非图个安全,连这点都不能保障,你们是怎么收得下一日二十灵石的租金的,嗯?”

    突然间湛长风话锋一转,“那个侍卫,在我说到司巡府的时候,你的眼神很慌乱,你在怕什么,让我猜猜,酒!菜!不对,是勾结!”

    “你在说什么?!”

    她的语速太快,串在一起就像是响雷般滚过矮个子侍卫的脑海,矮个子侍卫想要躲开她的视线,但那双如同深渊般危险而神秘的眼睛没有放过他。

    湛长风笃定,“有人贿赂你,所以今日你用酒菜引开了巡逻的侍卫,对不对?”

    众人被突如其来的诘问,喝得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全都看向矮个子侍卫。

    管事的目光快于脑子,一看便知这小子果真在慌张,而后他微喜,立马跟风,“原来是你在从中作梗,败坏咱迎客来的名声,快点将他拿下!”

    一众侍卫蜂拥而上,把矮个子压在了地上,矮个子大叫,“不关我的事,管事大人救我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管事不理他,朗笑道,“小友啊,这就是个误会,我也被他蒙蔽了,有话咱好好说,找什么司巡府,您看,我给您减免五分之一的租金如何?”

    “不如何,贵所勾结外人企图谋害的我性命,我认为有必要让司巡府主持公道。”

    管事脸一青,“小友,见好就收,如今没有闲人围观,我将这侍卫藏起来,不认下这贿赂,你又能奈何,出来行走,眼力界很重要。”

    湛长风袖子微荡,抬起手。

    看到她手里的留影石,管事脑袋嗡一下,她居然的有留影石,还特么开着!

    这种随时随地开留影石的习惯,你爹娘也不管管吗!

    完了,就算前面的泼脏水可以辩白,刚才那句明目张胆的威胁可圆不回来!

    这东西被东家知道,他连鸟不拉屎的小岛也守不成。

    管事想将半刻钟前见到她是小孩就欺负的自己拉过来揍死,让你喝酒,让你嘴贱。

    “客官,体谅下我们当差的,我家中上有一百二八的老父老母,下有刚睁眼的孙儿,一家十六口人都指着我养活的,您宅心仁厚,必然不会计较我们的过错,这样,我再给您免三个月的租金如何?”

    管事心疼啊,给人免去两千四,再因喝酒失误,算下来他得被扣多少钱啊,妥妥的影响前途。

    若她不让步,他恐怕前途都没了。

    听到湛长风说行,管事的冷汗终于可以安心落下了,“那这留影石是不是...”

    “拿他换。”湛长风瞥了眼矮个子。

    管事又紧张了,“您要他做什么?”

    湛长风道,“贵所侍卫来得很及时,尤其是管事阁下,助我击退了偷袭者,但此人受贿于偷袭者,迷惑你等,是重要人证。”

    “哈哈哈,客官说得对说得对,您带走好了。”管事腼着脸,“您能不能写下事情经过,我好呈给上头。”

    若按湛长风的说辞,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他虽然有小小的失职,但也算将功补过了,最重要的是,她那两千四的租金,上头能报销,不用他赔!

    湛长风沉吟,“那我剩下四个月的租金...”

    “都是我们识人不明,用错了人,让客官受伤啊,自然要给您全免,以示迎客来的诚意!”管事豪气道。反正不是他的钱。

    事毕后,管事亲自送她出门,回过神来,吁出口气,今天这大起大落的,心脏有点受不了。以后可不能偷懒了,更不能小瞧任何一人,没准一步踏错就粉身碎骨了呢。

    湛长风出去后,直接进了司巡府,理由十分正当,公孙家的人要杀我,并且已经行动了,严重违反了落英城的规矩。

    顺便把证人拎了出来。

    记录案情的张如松觉得这个小孩是来开玩笑的,“你如何认为是公孙家干的,且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湛长风觑他,“我是殷朝太子。”

    张如松噎了一下,妈呀,这就是人在神州,却搅得他们司巡府和公孙家不得安宁的殷朝太子。

    对对对,公孙家和你家的灭族之仇难休啊,你还偏偏跑到藏云涧了,人家不得杀你吗。

    张如松信了七分,“偷袭者是谁,现在在何处?”

    湛长风当然不能说已经被她杀了,“逃了,不过我能画出他们的画像。”

    “他们?”张如松惊了。

    湛长风犹豫着要不要吐口血,证明自己的可信度,其实不用她犹豫,淤血已经泛上来。这次反噬真的有些严重。

    张如松眼见着面前的孩子脸色煞白,吐出血来,忙道,“你怎么了,我给你叫医师!”

    “不用,调息一下就好,给我笔,我先将偷袭我的几人画下来。”

    “生命诚可贵啊,我们一定将伤你的人绳之以法,你不要硬撑!”

    “快给我笔!”

    “好好好。”

    湛长风根据刺杀者的记忆将包括苦脸修士几人在内的公孙家门人都画了下来,“有劳你们了。”

    “公事公办而已。”张如松让她先去后院厢房休息,安排人手询问证人,追查画中几人的下落。

    最初司巡府就扰乱神州秩序这件事调查公孙府时,被那几个世家联手塞了个大亏,想来就憋屈。

    张如松将事情报给府君,府君就道,“全力将这些人追捕归案。”

    一旁听过报告的府师说,“这次若真能拿捏到公孙家的尾巴,说不定能打个翻身仗。”

    “我倒不是忧心这个。”府君略有愁绪,“世家同仇敌忾倒是可以理解,然这次,他们的态度太过强硬了,将来是不是连长老会议都不放在眼里,而且,公孙靖一个毛头小子,颠覆了殷朝江山,你信吗?”

    “信不信又如何,目前只能妥协。依珈蓝和殷部落的世仇,公孙氏对付易家也不奇怪。”

    “不,我觉得没那么简单,公孙家崛起也有三百年了,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去对付易家?”府君低眉沉思,许久道,“让下面的人保护好神州,别人鬼魅魍魉钻了空子。”

    府师哑然,“你是说...”

第88章 落英城的早晨

    街口,巡城卫以守城杵顿地,念动法咒,一块石板下沉,升起一座水晶塔,他将手中画像覆上去,水晶塔上出现几人的姓名影像。顶 点 X 23 U S

    “有人要被通缉了?”

    “这是犯什么事了啊?”

    “追拿嫌犯?”

    看热闹的路人围上来指点,“敢在落英城闹事,这不就是自己在大牢门口作死吗?”

    这座水晶塔也叫守城塔,录有所有入城之人的资料,当此人被判定为通缉对象时,凡过此塔防护范围内都会受到攻击。

    这塔一共有二百十七座,守在落英城的各个要口,将全城都覆盖在内。

    此时二百十七座塔接收到通缉命令,自主识别起来。

    苦脸修士看清塔上影像,暗道遭,恰时一道无形之光扫过他的身体,最近的那座守城塔陡然冒出红芒,刺耳的尖啸骤然响起。

    听到声音的巡城卫立马冲过来,“在那,追!”

    “前面的人停下配合调查,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手段!”

    其他几处的警报也响了,在这个美好的早晨,一片鸡飞狗跳。

    湛长风惊叹于这里的执法方式,围着守城塔转了几圈,机关和术法禁制的结合体么,真想拆开来看看。

    她带着点惋惜错开视线,没一会儿又被街上不曾见过的事物吸引了,奇形怪状的果子.蕴含能量的肉类.功效迥异的法器以及时不时爆出来的陌生的语言。

    说到语言,刚开始她还奇怪为什么他们说的话,她有时能听懂,有时听不懂。

    待了两日才明白藏云涧除了各地方言外,还有统一的云语,而比云语更广的是灵语。

    灵语其实是一篇心法,最基础的灵语能保证同种族交流,全知灵语更厉害,通晓后,凡是开智生灵,都能与之对话。

    在藏云涧,基础灵语不是秘密,有修为在身的人都可以去社学学习。

    她能听懂他们的话,大概是他们用了灵语的缘故。

    另外,社学是修炼者的启蒙之地,六院招生就是从社学选拔上去的。

    湛长风八月半来到藏云涧,闭关突破加上处理丹田.参悟雷法,又用去了八月,再近一年时间就是六院招生了。

    六院作为藏云涧实际上的最高团体,背景资源都十分雄厚,也是接触上界的不二途径。

    湛长风一方面要继续震慑公孙氏,保障自己的安全,一方面又要寻求更高的力量,那么六院就成了重要选项。

    所以眼下,进社学也是必要的。

    落英城的社学有不少,她一一比对过去,选了藏书最丰富的青白山社学。

    进入社学的规矩很多,首先你得满三岁,不大于十三岁,然后在社学招生期间报名选择你想从师修行的先生,等先生见过你,且收下了你,再交修金,正式成为社学一员。

    青白山社学一般在七月招生,距现在离着三四月呢。

    但针对不同情况,规矩也是不同的。除了正常的那一套,还有两种方式,一是挂单,二是旁生,这两者没有年龄资质的要求。

    先前也说了,六院是在社学选拔的,所以一些家族子弟或者散修.普通人就在六院选拔前,找个社学挂上名字,以便参加招生。这叫挂单。

    旁生则是花了大价钱到社学听讲学习,但不是先生的弟子,你可以听,然先生不一定会指点你。

    旁生的修金是正式学子的数倍。

    湛长风不担心交不起修金,她反而觉得旁生很适合她,又可以学习这边的新知识,又没人管着她。

    定了选择,湛长风向青白山递了拜学帖,在等待回应的日子里,暂且住在客栈,修炼之余走走看看,将感触梳理成册。

    自从得知有留影石这种神奇的存在,湛长风对它喜欢甚之,随时随地都会用它记录下有意思的景象,有空的时候再行观摩思考。画面总比文字来得更直观。

    这日她蹲在地摊前看一颗种子在几息内破土而出,露芽长茎散叶开花。

    又在几息内,花瓣散去,茎叶枯萎。

    湛长风被它刹那的风华所迷,“它叫什么名字?”

    摊主介绍道,“此花名永恒。”

    “刹那永恒?”

    “是也不是。”摊主是个戴着兜帽的老婆婆,手拢在袖子里,在料峭初春的寒风里抵着墙,伛偻着身子,但是她的神情十分安详,好像清澈流水下藏在鹅卵石堆里的琥珀,又好像她面前的花草植株般执拗又恬然地生长着。

    “你只看到了它刹那的风华,却看不到它的种子已经在地下埋了千年,且千年一轮回,千年后它还会再开的。”

    湛长风的神色柔了些,“原来是这样。”

    老婆婆笑着将种子挑出花盆,放入一荷包中往她面前递了递,“它随我在这里摆了许久许久的摊,见了无数的往来客,偏偏在你看来的时候开花了,缘分当真妙不可言,这便送你了。”

    湛长风见她认真,就没有推脱,“我名湛长风,谢婆婆赠花。”

    “只是,我该如何照料它?”

    “天生地养颜如故,一瞬亘古花自香。”

    湛长风听完,点头应好,又从摊前挑了盆兰花,“我缺绿植,兰花正合适,可否卖与我?”

    她即使是喜欢那颗种子,也是极淡的喜欢,但就是这极淡的喜欢,让她接受老人的赠与。

    她也不能不回报。

    老婆婆明了,慈祥地点点头。

    “我会好好照顾它的,即使我无暇顾及,也会找到能照顾它的人。”

    她指的是那盆兰花。

    老婆婆又开怀了几分,“我相信你。”

    湛长风付了账,抱着花盆走了,怀里兰花舒展着叶子,蓓蕾已经冒头。

    她本是要回客栈,路上碰到来找她的巡城卫,就去了司巡府。

    公孙家那几个人逃跑技术十分了得,追捕了几日才抓到一人。此人还死不开口。

    所以司巡府想让她去对簿公堂。

    被抓的叫虎石,一口咬定不认识湛长风,也没去过石室。

    这实在没什么好说的,那人来偷袭,痕迹自然会清理干净,不让人发现他的踪迹,而湛长风杀他,清理得更干净。

    所以司巡府找不到确切的证据证明当日到底有多少人前去刺杀。但偏向湛长风说的话,毕竟她刚刚才来到藏云涧,不可能凭空画出他们的画像。

    加上从虎石身上搜出了公孙氏的令牌,这件事几乎可以定案了。

    虎石双眼通红,龇牙欲裂地盯着湛长风,“公孙门人不怕死,血债必血偿!”

    湛长风冷然,“那就来好了。”

    张如松挥挥手让人把虎石带下去,一个灭族之恨,一个亡国之仇,早晚出大事啊。

第89章 青白村

    苦脸修士等人不知躲了何处,寻不见踪影。www.uu234.net虎石押在牢里,具体处置还没出来,最严重也就是个杀人未遂,若公孙氏那边周旋周旋,说不定过几天就会放出来。

    但将这些人从暗地里逼出来后,湛长风就舒心了,反正都想弄死对方,不如摆在明面上。

    公孙和易家,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湛长风结束入静,打开房门,客栈小二的手举着还没敲下。

    他敛去微诧的神情,双手递上一封信,笑道,“客官,刚儿有人送来的信,我帮您拿上来了。”

    “有劳。”

    湛长风回屋拆开,是青白山社学的回复,约她十五日去社学详谈。

    青白山社学在城西郊外的青白山,山下有个青白村,湛长风打算提前去青白村看一圈。如果要在青白山学习,她的住处就不得不考虑了。

    去青白村的路有点远,湛长风买了匹骏马,出城门,顺着地图上的路线寻到村子。

    这地方山清水秀,空气宜人,遥遥望去,房屋沿起伏的地势依次坐落,黑瓦白墙青石路。

    此时正是农忙时节,村里见不到几人,她下马牵着缰绳走了一段路,才被一黄髫小儿叫住,“你是谁,你来找谁?”

    湛长风侧过脸,朝小儿望去,那小儿被她脸上长长的伤疤吓住,瘪着嘴跑进屋里,没多久推出个老人来,缩在老人背后说了些什么。

    老人拍拍他的脑袋,看向湛长风,询问,“是山上的学生吗?”

    “目前还不是,请问老丈,村长家在何处,我想在贵地寻一住处。”

    “哦哦,准备上山学习啊,这边空地倒还有,”老人拉出小儿,顺手塞给他一把糖,安抚他让他不要怕,“你带这位小姐姐去东头田地里找村长爷爷,可以吗?”

    小儿捧着糖怯生生地瞄了眼湛长风,点点头。然后又好似不放心,附到老人耳边小声嘀咕,“大熊哥哥说土匪才纹刺青.生刀疤.戴眼罩,我要是被拐走了怎么办啊。”

    被当做土匪的湛长风,“......”

    小儿要扭捏死了,老人却被逗笑了。

    “放心,你太瘦,都烧不了一锅汤。”老人拍拍他的背,“快去吧,回来给你烙葱油饼。”

    小儿视死如归地选择了葱油饼,“你跟我来吧。”

    他小跑几步,回头看看湛长风,小跑几步,回头看看湛长风。

    湛长风始终和他保持着十米的距离,这让小儿安心了不少,也不忽快忽慢地跑了。

    下了一段坡,两边渐渐出现田地,抬头望去,一条条田垄像是铡刀将倒映着七彩之色的水田切成了平整的形状,方方正正一块挨一块。

    这水田绚丽极了,连同在里面插秧的人都似置在如幻如梦的境地里。

    湛长风伏身从田里捞了一把,捞起些红红黄黄的细碎石子。

    “这是驱虫石,稻米最怕生虫了,它一病,我们得从年头哭到年尾了。”范之里朗朗调侃,目光也在打量湛长风,瞧其身骨奇正,神凝而温和,别有风度,不由多看了几眼。

    “是我孤落寡闻了,”湛长风见他牵着小儿,赤着泥脚,长须编结缠在脖子上,手里还拿着一把秧苗,行了个道礼,“想必老伯就是村长,我欲上青白山就学,苦于没有住宿之地,所以想问问贵村有无空余之地租售或者转让。”

    范之里思忖了几番,“你何时入学?”

    “约莫明日。”

    “这么急啊,”范之里道,“村中确有些空屋,这样吧,你若方便,今晚就暂到我家住宿,我替你将那些有意出让的户主找来。”

    “可以,那就叨扰村长了。”

    “行,你先在这儿等等,我手头上快忙完了,正好和你一道回去。”

    范之里回田地里头忙活起来,湛长风观摩着插秧的姿势手法,偶尔问上一两句,倒也不无聊。

    灵米比普通的稻米挑土质温度,也更受不得虫害,他们种的还是一年一熟的紫灵米,虽利润高,要担的风险也大。

    范之里见湛长风挺好问的,乐意多叨几句,“你别看我们只是耗体力,其实也耗真气。”

    他特意放慢插秧的速度,叫湛长风看清他手势的着力点,“这玩意儿金贵,插下去的时候,最好用一小丝真气裹住根须,别给插坏了。”

    湛长风点头。真气外放,先天,这地种得真奢侈。

    在山顶传来钟声的时候,范之里正好插完秧苗,抹了抹汗,“得,上面散学了,咱也快回去吧,趁着天没黑带你先看看出让的屋子。”

    范之里对青白村的每户人家都了如指掌,哪些人家想出租,哪些人家有闲置的屋子,全能道上来,干脆直接领她寻过去。

    “你对环境有什么要求?”

    瞧样子选择余地还挺多。

    “僻静一点,屋大小无所谓,只是我最多租一年。”

    “哦?”范之里抬头看了她一眼,“胡老二家有闲屋在下田,只是那里近笔架山,野兽多,不安全。”

    “还有一座小筑在南头涉水堡,原先的人家搬走了,交给我处理,那屋子有点破,打扫起来恐怕麻烦。”

    “能否带我去看看?”

    “当然可以,咱先往下田走吧。”

    湛长风气息内敛,寻常人不易察觉,但范之里一先天大圆满却能感应到面前的小道友已经后天巅峰了,自然不担心野兽的问题。

    只是疑虑这修为这年纪,放六院也是拔尖的,怎么跑到社学里来了。多半是之前错过了六院选拔吧。

    下田这座屋子已经靠近森林了,周围还有一圈石垒的院墙,估计是怕野兽闯进来。

    湛长风推算了下风水方位,险中取财,不算好也不算坏,“石子路上才刚长出杂草,有人搬走不久?”

    “是啊。”范之里唏嘘,“原先租给了个猎户,前几个月大晚上一头长臂猿来家中捣乱,那猎户追了它十里路,不小心滚到了山下,第二天拖着条断腿,抱着朵脸盆大的白灵芝回来了,立马去城里做了富户。”

    湛长风:“能把握住机遇也算不错。”

    范之里见她好像不是很感兴趣,就转道去涉水堡。

    “这里临山涉水,环境清幽,不过...因着先前那户人家的老人小孩常常生病,村里人说这边不吉利。”

    “我可以打开门吗?”

    “可以可以。”

    这座小筑一半建在岸上,一半架在湖上,湛长风推开门,便被夜晚的湖风吹乱了头发。

    与前门对应的后门没有关严实,大开着。

    风从后门灌到前门,中间也没有隔档之物,显然应了穿堂煞,生病再正常不过了。

    湛长风走到后门,外面是一处阳台,还摆着树墩做的桌子,她仔细看了看,这树墩竟还是活的,侧边长着抽芽的短枝。

    “这树长歪了,头是从水下的岸壁上冒出来的,斜躺在了水面上,好不容易要向上生长了,赶上人家造屋,”范之里解释道,“这半座屋就托在树身上,只是它的冠太大了,遮了阳光,就被砍去了。”

    树本属阴,却占了这屋子的财位,阴上加阴。湛长风观天识地,反而生出几分满意。

    范之里随她远望,恰暮色四合,可以眺见幽静而广阔无边的湖面,粼粼水波,缓缓荡漾,尽头抵着山峦,覆下更深重的暗色。

    他蓦然觉得有点阴惨惨,不怎么舒服,“道友啊,还是下田那边好一点吧,离青白山也近,方便来去。”

    湛长风,“就这里吧,这里挺好。”

    范之里不坚持,道,“那也行,明天我去和人家说一声,谈谈价钱。”

    “麻烦村长了。”

    “没事,天晚了,这时城门也关了,你就在我家留宿一晚,明早也好去社学。”

    范之里家中就他一人,絮叨了句他还有孙女在青白山社学,就是不回家住。

    青白山社学有提供宿舍,但都是两人间的,对湛长风来说不方便。范之里没多问,出来住的多得是。

第90章 社学

    翌日大早,湛长风沿着山道访社学,漫听林中四处都是稚嫩的郎朗读书声,却见不到人。顶 点 X 23 U S

    再往上,是一座大院,牌匾上书着青白山社学,她向门童说明来意,便被带着往里走。

    “阳明先生交代过了,我先领你去明经阁见过众师长。”

    阳明先生是社学的社主。一提到他,门童的眼睛里都是崇敬。

    阳明先生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双方问过好后,他进入主题,“青白山欢迎求学之人,你虽是读旁生的,但也要校考一番,好为你提供学习意见,你认为呢?”

    “我并无异议,然有些话我要讲在前头,一我非藏云涧之人,对于此地的文史地理仅略知一二,这是我想补足的,二我最主要的目的是学灵语。”

    阳明先生点头道,“你心中有数,这很好。那文史地理先放一边,我给你出些算术.辩题摸摸底。”

    “听闻贵社有甲乙丙丁四级学堂,阳明先生按甲等的校考便可。”

    她从容而有主见,阳明先生着实难以将她当成学生看待,拿丙等卷子的手一转,推出了另外一份,“甲等的学识标准可是冲着统考去的,你想试试也好。”

    统考是藏云涧的一种文化考核制度,也是长老会议选拔议员的途径。长老会议主持藏云涧城池的监督和管理权力,所以这统考的分量极大,笼络着智慧学识顶尖的一群人。

    阳明先生给出的问题当然比不上统考,但也较为深刻,不是随便能答上来的。

    湛长风思索一番后落笔,笔走龙蛇大有一蹴而就之势,看得阳明先生眉心直跳。

    他故意没跟她限制时间,便是想看看她的功底,虽然只有算法.辩题两种题目,但全部答完少说也要一个半时辰,这还得是胸有沟壑的人。不过照她的速度,半个时辰也不用。

    事实上也不用半个时辰,阳明先生看着她写完,将信将疑地拿着卷子再检查了一遍,沉默半响,道,“甲级可去。”

    阳明先生摊开一长轴,“除了必选的文史地理算术等等基础课程,还有风水.相术.武技.法术数门,可供你选择,然因你是旁生,不是授课先生亲自收下的,所以你能听能看,先生们却不会指点你,这点你要有数。”

    “我明白。”

    湛长风记下长轴里的导师名字和教授的东西,然后在长轴上买下包括灵语在内的九门课程,一下去了三千灵石。

    阳明先生见她选好了道,“甲乙丙丁四级学堂分称望梅居.兰心亭.问竹楼.折菊屋。望梅居的学子学问最为精深,年龄也较大,是专攻统考的。折菊屋则是刚启蒙的幼童。你新接触藏云涧的文化,我想让你重头学起,但折菊屋恐太幼稚,望梅居又不教基础的东西,这有点难办了。你以为该如何是好?”

    “那就去兰心亭吧,不会的,我可以补上来。”

    “也好。”

    随后阳明先生叫授文史的先生带她去兰心亭。

    从明经阁出来,她算是正式加入青白山了。

    正午过后的一个时辰内日头最为毒辣,绿树青砖浸在白晃晃的阳光里,除了偶尔的蝉鸣,就再也没其他声音了。

    授文史的先生自称秦焕,他细细跟湛长风交代了几句上学的注意事项,便闭口不言了,似乎也有点恼了这拔不去的燥热。

    穿过山道,沿红木长廊转过一面山壁,渐渐听得瀑布声,其间还夹杂着人声笑语。

    湛长风低头望去,见林木掩映的山谷中有一条白练奔腾而下,水中有渚,临岸有亭,白衣学子们或踏水而歌,或侧卧休憩,或弹琴作画,闲适又自然,清凉之意十分撩人。

    秦焕见她目光所投,笑着解释道,“那边夏日尤为凉爽,社学的师生们都喜欢去,只可怜此地靠近兰心亭,另三院的后生们常常来得晚占不到地,都引起了好几次大战。”

    他语气祥和,对小辈们的玩闹打架似乎很是乐见其成。

    湛长风笑笑,随他进了兰心亭,此时钟鸣三响,身后多了许多脚步声,是下午的课开始了。

    进了门庭,秦焕道:“依阳明先生之言,你文史不足,便到一室学史如何?”

    “无不可。”湛长风答。

    秦焕笑得有几分真意,知不足而补足,这样的学生总让人欣慰。

    庭院四合,分四室,中央是一株十人合抱不得的榕树,繁茂而巨大的树盖遮蔽了四方天,投下大片阴凉,

    湛长风被带进了北边的一室,里面十来张坐席规整地摆放着,少年学子们大多还没安坐,秦焕咳了一声,顿时归位的归位,整襟的整襟,朗声喊道,“秦师午安。”

    室内的氛围偏向轻松,并非学生一遇先生便安静如鹌鹑,加之兰心亭都是些十三四岁的年轻人,活泼之风尚未被沉练,仍存少年气,是以一众人口上问好,目光却是不安分地溜到了门外。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子双眼放光,“秦师,可是来了新生?”

    “得了,李白茅。”角落里有人悠悠接道,“就算来了新生也改变不了你万年倒数第一的命运。”

    众人哄笑。

    李白茅浑然死猪不怕开水烫,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这世上,总有点难以预料的事。”

    临旁坐席上的少女一手敛袖,一手慢吞吞地研磨,头也没抬,“对,人总是要挣扎一下的,不然怎么知道生活除了绝望还有无望。”

    “哈哈哈,没错。”

    李白茅跳脚,胖指头点点少女,又指指角落的人,“余笙.韩之高,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俩!”

    韩之高拿着镇尺一拍,“不,是我俩造太多孽才碰上你。”

    余笙下了结论,“孽缘。”

    李白茅舌头打结,怼不上来,憋红了脸,吐一字,“.....靠。”

    秦焕看够了他们耍宝,适时地压压手,虎着脸斥道,“授课时分怎容你们胡闹,别让新友看了笑话。”

    他让开一步,“来和他们打个招呼。”

    一众学子看向他身后,刚才只看见一片衣角的人终于完整地进入视线,只瞧对方拱手而立,“我名易湛,请多指教。”

    众人还礼,“欢迎之至,学涯共勉。”

    秦焕满意地点点头,对湛长风道,“喜欢哪个空位就过去坐着吧,要上课了。”

    湛长风点点头,朝唯一的空位走去。

    这是个临窗的位置,一束枝丫伴着阳光从半空伸进来,上面绿意融融,下面斜影轻摆,瞧着十分美好,临境却只剩下热意,无怪前后都有人,偏偏它空了出来。

    湛长风不甚在意,规矩地安坐在席上,拿出文房四宝,前面的秦师正在讲解字形结构。今次是书法课。

    “诸君,你们诗书经义学了有段时间了,现在请用你们用手上的毛笔将自己最欣赏的篇章默录下来。”

    “是。”

    写最好看的字,默最好的文章,品字品文章,就是这一堂课的主题。

    一众学子默默无言,专心蘸墨.提字。

    “用手腕,别用指头。”

    “肘子不要靠案上。”

    秦焕转到李白茅旁边,瞧着他蝌蚪似的一串鬼画符,眉头能夹死苍蝇,李白茅扭扭身子,见秦焕转身连忙喊道,“您怎么不批评我啊。”

    他周围的同窗们不自觉地闷笑,同声道,“大概是没救了。”

    “好歹能看出是字啊。”李白茅委屈地举着自己墨宝,“我觉得我还能救一下的。”

    余笙摇摇头,真是个活宝。下一息发现秦焕在她旁边停住了,却是背对着她看另一个学生,恰是今天来的新生。

    秦焕看她只写了两个字,然后便没了下文,连笔都放在了一边。考虑到两地文字的差别,秦焕放宽条件,“你若不知道该写什么,可将字帖拿出来临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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