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岭南郡黄天教
连绵高耸,层层叠叠的雄伟山脉,好像一条腰带围绕着整个边境,郁郁葱葱的茂密森林里,隐藏着无以计数的隐蔽哨所,这便是南地卫国边境上出名的天然屏障,祁连山。www.uu234.net
高处可见白雪,低处遍地黄花,在那群山的正中央,有一座靠山而建的雄城关隘,名为祁连城,两边的城墙便是垂直的崖壁,要想登上城头,可谓难如登天。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说的便是这座南地有数的雄关。
数十年前不可一世的凉国铁骑,也不得不在这等无法逾越的天险面前望而却步,默默退走。
卫国本是南地最弱的小国之一,但是凭借这祁连天险,国运绵延数百年,甚至在凉国铁骑施虐南方,打得各国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都未有一丝一毫的损失,由此可见这座关隘到底是何等的难渡。
此前卫国一直都是旁边强邻,晋国的从属,两国世代交好,彼此通婚,为了表示臣服,卫国甚至会送质子前往晋国的都城,以作为两国交好的纽带,故而卫国一直到今天,放置在东边的防御力量都是四面之中最低的,完全流于形式而已,东北方向的南阳乃是中庭大周朝的诸侯国,虽然兵强马壮,国力强横,但整个注意力都放在了逐鹿中原之上,根本就看不起南地这帮土著蛮夷,最起码至今都还未对屁股后面的卫,晋两个小国起任何的觊觎之心,故而卫国对北方边境的防御,也不是最看重的。
唯有祁连山这一条南线,一旦被破,后面便是一马平川,可长驱直入,直达卫国的国都,并且又是直面在南地可谓凶悍无双的凉国铁骑,所以卫国在此地布置了超过半数的兵力,毕竟猛虎虽强,却不屑于吞食他们,可恶狼不一样,它们随时都想找机会从你身上狠狠地撕下一口肉来。
纵观卫国数百年的历史,有资格执掌这祁连山防线的,向来都是最受皇帝倚重和青睐的大将军,可就在前些年,老皇帝竟突然派下圣旨,让太子端木朔风离开了京城,前去坐镇祁连城,虽然还未正式地执掌兵权,但他在卫国国内的影响力以及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都可见一斑。
毕竟不管怎么说,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军权都是为重中之重,只要得到祁连军方面的鼎力支持,整个卫国上下,又有谁能跟他抗衡呢?
祁连城中央,占地巨大的城主府中。
端木朔风双手负在背后,仰着头,站在自己房中那副精密的地图前,轻声朝着旁边问道:“南漓那边怎么样了?”
身后,实际身份为他亲舅舅的家将正恭敬地单膝跪倒在地,这位出身卫国第一世家名门,尉迟家族主系嫡长子,卫国开国大将尉迟林的直系后人尉迟惇闻言,赶紧抱拳道:“禀太子,南漓公主已无大恙,只是似乎是因为那两名贴身侍女的死,受了一些刺激,回来之后便亲自动手,把她们埋在了自己院子的后院里,整日闭门不出。”
端木朔风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等转过身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往日严肃的表情,平静道:“只要南漓人没事就好,这种事情,总会随着时间淡掉的。”
尉迟惇跪在地上没有起身,脸上露出了丝丝愤恨之色:“这两个胆大包天的侍女也真是该死,竟然敢撺掇公主偷偷出城,现在有这种下场也是活该,只是可怜的公主她。。。。。。”
其实此话大部分都是发自内心,若不是因为这两个侍女胆大妄为,他也不会被太子责怪,丢了面子。
端木朔风闻言,却是摆了摆手道:“好了好了,这件事就这样吧。”
“太子,神剑门就派出这种货色来,不该给他们一点教训么?”尉迟惇满脸疑惑地问道。
“以后还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既然这两个侍女也死了,就别再说什么教训不教训了。”端木朔风徐徐开口道,“不用添油加醋,就原原本本地把整件事说给他们听,他们自然明白,有这事做为基础,也好找他们多要点人过来。”
出身卫国顶级世家的尉迟惇十分不屑地说道:“区区一个江湖门派,太子一声令下,他们焉敢不从?”
江湖和朝廷,本就是想看两相厌的关系,尤其是尉迟惇这种出身豪门,在战场上厮杀的悍将,更是看不起这些不服从朝廷调派的什么江湖门派,在他看来,江湖人为朝廷办事那是理所应当的,他们就该是自己手下听话的狗才对。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再大,能大得过朝廷么?
什么神剑无敌,在我们的面前,也是蝼蚁而已。
端木朔风听到这话,理都懒得理这位亲舅舅,这缺心眼的哪里明白朝堂之外的那些道理,怎么样才能让神剑门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办事,甚至为自己去死,这才是真正的学问,不过有时候倒也需要这么一个不懂事的手下来唱黑脸,所以他也懒得为其详细解释了。
端木朔风重新背起手,转过身站在了地图前,不想再作此事纠缠,头也不回地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吗?没有的话,就去把先生请来吧。”
又是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江湖道士,可尉迟惇也知道这种话只能深深地埋在心底,不能言说,要知道自家这外甥可是拿那道人当首席幕僚供奉,熟悉自家外甥秉性的尉迟惇知道,这件事不是他能说三道四的,当下小心地收起了不满之心,抱拳道:“太子,有新消息传回来,魏平说,那边又不安分了,最近正张罗着给陛下选妃呢。”
那边?
哪边?
端木朔风当然明白,自然就是那帮不肯安分的弟弟们那边。
想用新妃给自己的父亲灌**汤?
端木朔风伸出手,抚摸着桌上一把卫国特产的宝刀,感受着那冰冷的手感,无奈道:“你说他们怎么就不肯安分一些,好好地享受一下荣华富贵呢?”
这种话尉迟惇哪里敢接,只能是默默地低下了头,闭口不言,装没听见。
端木朔风沉默了半晌,仔细地思考了一下,这才道:“算了,父亲也老了,再好好地享受一下吧,让魏平那边主动推荐几个我们手下的女人进去吧,顺便再从梧桐苑里抽一些极品出来,送去给他们挑,务必要保证最后入宫的,一定得是我们的人手,这种事不能出差错,听明白了吗?”
“是,太子。”尉迟惇赶紧恭敬地答应了下来。
梧桐苑乃是直接听令于端木朔风的一个情报衙门,清一色的由女人组成,从小就接受各种训练,靠着美色接近,并且潜伏在卫国各大朝臣的身边,为其传递情报,甚至在周边各国也不知了不少暗子。
尉迟家身为卫国第一世家豪门,经过数百年的经营,手下掌控的钱财和人力,都属卫国顶级,倾力支持端木朔风之后,自然可以让其短时间就建立起庞大的势力。
嘱咐好了,端木朔风这才摇头轻笑道:“父皇又不是傻子,江山要是给他们几个,两年不到估计就能被他们拱手送给别人,卫国只有在我的手上,才能再次兴盛,现在大局已定,就只需要防着他们狗急跳墙,突下杀手害死了父亲,再假传圣旨就行,只要他们可以乖乖的,我其实也不喜欢杀人。”
尉迟惇听得背后冷汗直冒,心道您还不喜欢杀人?那宫里原来那几位受宠的娘娘又是怎么死的?还有一些跟您作对的皇子,又是怎么死的?
不过这些话自然是说不出口的,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当下还是按例继续汇报道:“太子,还有一事,就是最近岭南郡那边,兴起了一个叫黄天教的东西,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端木朔风随意道:“详细说说。”
沧海界里,不管是东大陆还是西大陆,自古都有神仙的传说,也有不少人曾经打着长生不死或者是其他什么的名头,建立各种教派,收敛钱财,但也有真心修道的隐士,这并不奇怪。
如果是邪教,朝廷多是先放任,默默地监察,然后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再一网打尽,抄家灭族,把搜到的钱财返还一部分给民众,再把另外一部分充做朝廷的国库,历来都是这样的,故而端木朔风对这种事没多大的兴趣,他的志向只在一统南地,逐鹿中原。
“这黄天教吧,听着像是邪教,却又不像是邪教,他们的首领,自称是神的儿子,是神派来济世救人的,号称能治百病,而且也不收敛钱财,只是建起很大的房屋,让信徒每天都在其中念诵经文,他们的首领与其弟子每日都到附近的村落散播教义,为民众解惑,倒是声势颇大,连岭南郡那边的衙门,也有不少底层的官吏投入其中了。”
端木朔风轻轻地放下了手里的弯刀。
“现在不敛财,可能是因为背后的谋划更大,总之先不用多管,我们暂时也没有多余的人手去操心这种事,就由着他们去闹吧,等到时机差不多了,就直接动手抹去,现在去,给我把先生请来。”
第一百二十章 夜里寒意渐浓
夜里穿行在这狭窄崎岖的山路之上,危险重重,左边是掩映在墨色中的幽幽深谷,浓雾弥漫,右边则是罕有物件可以攀附的陡峭崖壁,直来直往,一旦失足,就将跌落深渊,万劫不复。m.www.uu234.net
头顶有嗓音沙哑的夜鸦盘旋,眼前可见怪树横生,张牙舞爪,皆是凶相,就在这让人提心吊胆的时候,背后突闻一句老人言。
顾玄顿时心生警兆,奈何已经牵着马走到了这条山路上,脚下就只有这窄窄的一截,不过勉强可以回头罢了,月光之下,只见一道瘦小的黑影从后方悍然袭来。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就是一个两难的选择,若是直接弃马逃走的话,且不说都不知道这老头是否只是个喜欢单独行动,打劫过路人的独行贼寇,也不知道前方还有没有其他的埋伏,一旦没了马,他们两人要是单靠这双脚走回去的话,根本不知道需要多久,可若是不弃马的话,在这种窄路上,简直就是一个活靶子,山路上太过狭小,人可以回头,但马匹已经不可能转身了。
就在他思考的片刻,正后方,那个之前还满嘴方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神秘老人,已经和靖龙正式交上了手。
靖龙先是闪身跃到了马后,一个人独自面对这突然袭来的老人,因为不舍得这呼兰牧场的神驹受伤堕下悬崖,故而对于老人的攻击,他根本不敢闪躲,只能靠着一身横练的筋骨硬接,这样被动挨打,自然就处在了下风。
老人一手握着那根抽旱烟的铜管烟枪,使的是凶险短打的路数,靖龙又失了先机,现在再也没时间拔出腰间的配刀,单单一双空拳迎敌,更显捉襟见肘,难以为继。
顾玄眼看后方的局势不妙,知道若是现在慌了,只怕就真的落入了敌人的圈套之中,再难翻盘,当下先稳定了心境,再左右四顾,开始迅速地查看起了附近的情况,眼看不远处的前方就有一处可供休歇的宽敞地方,当即赶紧就牵着马往前跑去。
那里是一条盘山道路拐角的位置,也是平日里百姓下山上山的时候歇脚的地方,所以单独开辟出了一处较大的空地来,现在正好合适可以用来放置马匹。
顾玄的脚步如飞,也亏得是这有灵性的呼兰神驹,竟然不需要他再分心操控分毫,纵然山路崎岖狭窄,也不见丝毫的危险,要知道,这地方可是踩空一步就是跌落山崖的下场,而且又是难以视物的夜里,在这种地形飞奔,对于马匹天生的本事,是极大的考验。
拢共就这么几步路,又是用跑的,几乎是瞬息即到,顾玄不敢耽搁,赶紧将马往此处一放,不敢找地方再绑住缰绳,赶紧就回身驰援。
短短几息的时间,靖龙身上便已经落得满是伤痕,这老人手上的武艺颇为厉害,手中又有趁手的兵器,抢占了先机的情况之下,靖龙自然是敌不过他的。
顾玄没有选择立即前去帮助他,首先是路窄,他就算去了,也不可能马上就替下对方,第二,他已经在短时间内做出了决定,一定要先保住这两匹神驹,原因无他,在不知道前方还有没有其他埋伏的情况下,他是不可能轻易地放弃坐骑的,不然没了机动性,是难以跑出这绵延的山脉的。
当下先牵过了靖龙的这匹马,又飞速地带到了那处拐角停靠的地方,顾不得其他,赶紧朝着那边大声喊道:“退过来!”
说着,便直接返身驰援而去。
眼看后路已经无忧,靖龙强忍着双臂被打得近乎骨裂的痛楚,直接返身一拳击向老人的面门。
这叫以攻为守,要想退离,必然要先逼开对方,不但定然会被缠住,难以脱身。
都说拳怕少壮,这是江湖真理,已经年老体衰的老人不敢硬来,只能是先出一杆,点在了对面这黑脸汉子的肩部关节穴位上,靖龙闷哼一声,手臂一软,无奈下坠,面前的空门顿时大开,老人冷冷一笑,正要乘胜追击的时候,冷不防见到一只手突然从高处伸来。
对方来势迅猛,攻击凌厉,直取自己的手腕,老人哪肯冒险,当下脚下连踩,施展轻功,赶紧急退开来。
顾玄空中一个干净利落的翻身,与前面主动后撤的靖龙对换了一下身形,瞬间挡在了他的面前,低声吩咐道:“先赶马上山,到了山顶之后,就可以走另外的大路下山!一定要小心埋伏,实在不行,直接弃马逃生,我们可以在山脚汇合,再回燕州求援!”
这种时候,靖龙不敢多言,他本就是军人出身,听令行事乃是本能,尤其是顾玄这些天来,身上的积威愈加深重,让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答应了下来,不多言语,直接照办。
回过神来,再直面眼前一身破烂衣服,单手抓住一颗横生的大树悬停在空中的瘦小老人,顾玄平静地询问道:“阁下怎么称呼,为何要在这里偷袭我俩?”
老人面露狠色,却不答话,只是用嘴巴叼着烟杆,从树上飞下,双臂伸张,脚下踢出,如白鹤亮翅,御风而下。
他把五指并拢,如那仙鹤伸出尖喙啄人,整个人敏捷地攻了过来。
看着眼前那影影绰绰的熟悉招式,顾玄背着左手,把头微微往后仰去,恰好躲过了对方那阴险毒辣的一招啄击,在这间不容发的时候,伸出右手,一抓从对方招式的空隙之中抓住了老人的脖颈,对方刚巧这时候正在换招,这一下从表面上看起来,就好像是他主动卸开了所有的招数防御,任由对方抓住了自己一般。
老人头一次面露惊骇之色,连性命相交的武器,嘴里的那根铜制烟杆都落了下来,然后被对方随意地一脚踢下了山崖。
顾玄朝着对方冷笑道:“你是仙鹤门的人吧,我十五岁那年曾拜师一位老人,自称仙鹤门的掌门人,将毕生所学悉数传授与我,恩师仙去之前,曾给我说过,仙鹤门上一代就只有两人,一位应当算是我师叔的人因为心术不正而被祖师逐出了师门,怀恨在心,于是在偷袭弑师之后远走北方,应该就是你吧。”
老人的喉咙被其掐住,一身的本事都用不出来,瘦小的身子费劲地挣扎个不停,宛如一只可怜的猴子。
好像破麻袋一样地丢下对方,顾玄询问道:“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老人跌倒在地,捂着喉咙咳嗽了两声,这才抬起头,朝着顾玄恨声道:“你以为你今晚逃得掉?”
顾玄叹息了一声,因为他已经得到了答案,不再问询,直接伸出双手,同样的一招白鹤亮翅作为起手式。
老人大惊失色,面露惊恐和绝望交杂的表情。
“不要!”
“据说你有一招没有从你师傅那里学到,叫做羽化登仙,你看看是不是这一招!”
顾玄单脚站立,双手挥舞间,真如仙鹤登天之势,隐约间竟有一道鹤唳之声响起。
老人吓得魂飞魄散,仓促站起,刚要施展一身轻功逃走,一根手指已经间不容发地点在了他的眉心中间。
褪肉身而登仙境,是人人梦寐以求的事情,这一招既有仙鹤得道,羽化飞升之意,也有取人性命,毁其肉身,离开人世的能耐。
这一招单论杀伤力其实并不算厉害,但立意高远,哪怕仙鹤门的武功其实并不算精妙,但既然是曾经给自己教授武功的恩师临终所托之事,他自当要完成对方的心意。
一道细微的血花绽放开来,老人无力地倒飞了出去,跌在了地上,顾玄再不管他,转身直接勾住了旁边横生的大树,轻轻一搭,整个人跟被人托起一般直接蹿上半空,然后轻巧地落在了上一层的道路上。
此时夜色渐深,寒意渐浓,不知今晚,又要有多少人会失去性命。
第一百二十一章 前有狼后有虎
黄沙县的县衙府各处院落里,有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缠绕其中,夜空乌云遮顶,群星隐没,黯淡无光,天地之间,一片静谧肃杀之气。www.uu234.net
等回过神来的马二虎终于下定了决心,再小心翼翼地摸回自己那栋院子里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不少了。
西北大地的夜晚,总是格外的冷,他却是急得满头大汗,根本顾不得其他,在确认无误之后,先赶紧跑回了自己的屋子,再小心地关上房门,确保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接着开始使劲地摇晃起了坑上睡的正香的马铭泽。
虽然十分着急,马二虎却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压着嗓子,趴在马铭泽的耳边轻轻地喊着:“铭泽,铭泽!”
马铭泽白天里一直跟着陆议学着处理公务,这种事最费脑子,忙活一天,不比马二虎轻松,到了这种时候人还迷迷糊糊的,只能隐约感觉到一团黑影在不断地摇晃着自己,却怎么也清醒不过来,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马二虎使劲抹了把脸上因为着急和紧张而生出的汗,没办法了,这种争分夺秒的时候,可不能在这事上耽搁,左右看了一下,发现都是被子枕头,根本没东西可用,无奈之下,直接一个大嘴巴子抽了过去。
“啪!”
“哎。。。。。。”
一声‘哎哟’还没彻底地叫出声来,马铭泽的嘴巴顿时就被马二虎给死死地捂住了,同时直接把整个身子压了上去,屋子里才没产生更大的动静。
马铭泽满脸不知所措的迷茫,只感觉有一股子难闻的血腥味顺着嘴巴就往脑子里冲,整个人的眼睛瞬间就聚焦了。
眼看马铭泽终于清醒了过来,马二虎这才松了口气,小心地放开了对方。
马铭泽仍是一脸懵懂,看着马二虎,嘴巴一张,刚想问些什么,马二虎吓了一跳,赶紧又上去捂住了他。
下意识地左右看了一眼,他甚至都不敢点灯,赶紧俯身朝着他耳语道:“刚才我起夜,看到有蒙着面纱的人偷偷潜进来了,西边厢房里的人都死了,我一个人偷偷地摸回来了,就是为了叫你,现在你醒了,我们赶紧走吧!”
有人偷偷潜进来杀人?
马铭泽几乎是瞬间就回想起了那个在他人生之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的可怕夜晚,当下整个人都被吓得瞬间清醒,慌慌张张的,完全是潜意识的想要逃跑,但是刚要起身,他赶紧又坐了下来,一脸急切地朝着马二虎小声道:“不行,得通知先生!”
马二虎却是急切道:“来不及了,人家都不知道有多少人,你是没看到,不知道他们死的有多惨,快跟我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陆议的死活,他哪里关心,起码这种时候他只关心自己和这个同乡表弟,这乃是人之本性,没有对错,谁也不能就这一点责怪他。
马铭泽却是一如当初选择独自为顾玄出村送信时的那种果决,虽然害怕,但有些事,本就是凌驾于性命之上的,故而想都没有多想一下,毫不犹豫,当机立断道:“我去通知先生,二虎哥你赶紧走!”
马二虎眼看他要下炕,赶紧上前一把拦下了对方,忍不住激动道:“我怎么能一个人走?回了村他们怎么看我?我要怎么解释?”
马铭泽赶紧摸出衣服,披到了身上,又把鞋子往脚上一套,踩实了,小心地猫着腰到了门边上,一边偷偷地探听外面的情况,一边沉声道:“那就跟我一起来!”
“哎!”马二虎一脸愤恨地叹了一声,犹豫再三,还是选择跟着马铭泽一起靠到了窗边,悄悄地听起了外面的情况。
总归不能一个人悄悄地跑了吧,以后要是被千夫所指,真比死了还难受。
两人一左一右靠在门口,静候了数息,确认外面没人之后,不敢耽搁一点时间,赶紧推开房门,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马二虎出了门,正想直接去南厢房陆议所住的地方,马铭泽却是用手势打了个招呼,先回身慢慢地关好了门,然后才猫着腰,朝着那边走去。
马二虎是满肚子的牢骚,暗道怎么都这时候了还想着关门,不过现在到了外面,不宜说话,赶紧抬脚跟着上前。
到了南厢房的正门口,马铭泽左右四顾,又靠着墙边听了片刻,然后便直接推门而入。
院子的南厢房不大不小,被人用帘子和一个圆形的门框给隔成了内外两间,外面是放置桌椅板凳,用来待客的客厅,里面就是放置床铺的卧榻之处。
想不到这夜半时分,陆议也不知道是没睡还是已经早早地醒了,正一脸严肃地端坐在正中央的椅子上,两只眼睛如月似星,分明无比,倒是把贸然闯进来的两个马家村泥腿子给吓了一大跳,若不是马铭泽反应的快,赶紧捂住了两个人的嘴巴,只怕是差点就叫出了声。
“先生,我们。。。。。。”
马铭泽上前一步,正要开口解释,想不到对面的陆议却已经主动说话了。
“夜里睡觉的时候,辗转反侧,总觉得心神不宁,悄悄地卜了一挂,不想竟有大凶之相,金煞由北方入城,杀气森森,我料想该是北面来的贼人,又见有火气缭绕四周,该是有南方来的人救急,火当克金,跟你们二人走,应当没错。”
一番话是七绕八绕的,对面两个村夫出身的人都听不大明白,但既然是村夫出身,两个人那最是信这个的,当下听了也不由得振奋了几分精神,马铭泽赶紧上前抱拳道:“的确是有贼人闯入府中,先生赶紧跟着我俩避难去吧。”
陆议穿着一席整洁的文士服,白衣飘飘,素洁无比,脸上丝毫不见紧张之色,只是有些疑惑,手上指决连连掐动,快得几乎看不清楚,嘴上喃喃自语道。
“火气磅礴浩大,甚至还要盖过金气,到底是谁呢?难道真是你们吗?”
对面的两个人扭过脸,大眼瞪小眼,只感觉云遮雾绕的,哪里听得懂这些东西。
形势危急,不容片刻犹豫,马铭泽赶紧道:“先生,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陆议闻言,猛然惊醒,这才微笑着站起身来,先把腰前的衣摆用腰带认真地扎好了,这才跟着两人神色从容地迈步走了出去。
马铭泽的身材要瘦小些,哪怕是最近吃的远比在马家村的时候要好了许多,但也没能长太多的肉,黑夜里,可见的范围不大,由他去做侦查,那是最好的。
马二虎则是守在后面,为两人断后,原本是提议让马二虎背着陆议逃跑的,但却被陆议给婉拒了,两人拗不过他,马二虎也乐得轻松。
对于这位来历神秘,却一来就被王爷奉为座上宾的先生,他们两个下人也没办法,只能由着对方来。
正在此时,借着夜色,谋划已久,悄然来袭的三十五之人,有二十五人都已经潜入了偌大的县衙府里,还有整整十人正分成了两队,默默地在城中寻找些什么。
突然,走在前面带路的马铭泽猛地一伸手,跟在后面,双眼已经完全地适应了黑暗的两人却还是瞬间停了下来。
这都是早先商量好的手语,毕竟只要来袭的人不是聋子,近距离下,不管声音再轻,只要他们这边一说话,就必然会暴露。
他们本是想着,从后门偷偷地出了县衙府,然后先去通知住在外面的陈安民,再一起去城北的军营里寻求庇护。
然而就在此刻,前方的巷子里,一行五人正悄无声息地沿着道路走了过来。
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的武林高手,除非是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什么东西,那一个个走路都跟夜猫一样,是绝不会发出什么声响的,马铭泽之所以能提前知道前面来人了,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这些人身上根本盖不住的浓郁血腥味。
马铭泽猛地一挥手,三人小队停下之后,他刚想悄悄地往后退走,冷不丁地突然撞到了一个热乎的东西,差点将其给吓得魂飞魄散,捂着嘴巴,勉强回头之后,才发现是偷偷靠过来的马二虎。
马铭泽面露焦急之色,迅速地打了几个手势,示意对方赶紧往后退,前面有人。
马二虎却是满脸的难色,先指了指后面,然后也打了几个手势。
马铭泽顿时大惊失色,赶紧先潜到了那边,果不其然,那边也是一股愈加浓郁的血腥味传来,而且这边不一样,对方似乎根本就不在乎是否会被人发现,踩在地上,声音不大不小的,但在夜里,还是清晰可闻。
一下一下的,仿佛催命符。
两拨人沿着两边同时往这里走,他们三人就彻底地被堵死在了这条巷子里。
第一百二十二章 枫林乱杀人时
冷风拂过枫林乱,月下正是杀人时。www.uu234.net
悬崖峭壁边上的狭窄山路上,此时正静静地躺着一位瞪大了双眼,满脸的惊恐之色,双手五指弯曲,宛如老鹰的双爪一般,放在身体两边的可怜老人。
全力一招击毙这位出身仙鹤门的老人之后,顾玄未多做停留,甚至都没有选择浪费时间去搜对方的身,而是选择直接转身离开。
不知道是其真的在武学一道上天资聪颖,还是说鲛族的圣药在他的身上被完美地发挥了出来,总之从他觉醒神智过后,便有了过目不忘的本领,甚至连习武一事,进境也是一日千里,三皇子顾黎,在朝中一直被传是武学奇才,但是在一些真正了解内幕的江湖宗师们的眼里,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五皇子,才是真真正正的天才。
这十多年来,他凭借着自己的皇子身份,从各处高手拜师学来的上乘典籍起码有数十种之多,仙鹤门的,也不过就是在其中排列中等的罢了,就是靖龙这位御前带刀侍卫,骁骑卫中的高手,其实也不知道这位小王爷到底有多厉害。
顾玄一边走在这狭窄的山路上,一边细细地思索着,这老头儿大半夜的出现在这里,必然不是巧合,尤其是他临死前那句‘你以为你今晚逃得掉’,更是让顾玄一直耿耿于怀。
他已经可以完全地确定,自己先前的预感是正确的,的确有一个不知道具体身份的敌人,一直躲藏在暗处,睁着双眼,默默地窥视着自己的行踪,并且绞尽脑汁地想要杀死自己。
难道是京城里的那几位弟兄吗?
顾玄摇了摇头,应该不是,以老三和老四那种眼高于顶的性子,在他近乎耻辱地获封郡王,远离京城之后,应该就懒得再管他了,他们从来就没把自己当做过对手,虽然同为皇子,但是在他们的眼里,自己就是一个可以轻松碾死的蚂蚁,根本没必要多费心神,更没必要浪费人手,安排杀手在这里拦他,毕竟一旦事发,得不偿失。
与顾苍不同,他与老三老四,只是互相看不顺眼罢了,并没有夺嫡这么直接性的利益之争。
思来想去,那剩下的就唯有在黄沙县的这一段时间结下的仇敌了。
应该说,其实就是马匪,或者说是那个藏在马匪们背后的人忍不住出手了。
虽然不知道为何,但是就如他离开京城的时候对顾苍,也是对自己说的那句话,所谓艰险,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遇山开山,见水搭桥,前路不管有什么凶险,他顾玄都一并接着了。
一想到这里,他顿时更觉得自己刚才的选择十分明智,幸好刚才没有着急之下直接弃马逃走,不然这一趟铁定是回不去的。
当下脚下微动,整个人在山路上全力冲刺,一步数丈,很快便追了上去。
靖龙一个人要驱使两匹马,又是在这种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的狭窄山路上,根本走不快,都这么一会儿了,竟然还未走到山顶。
顾玄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一下落在前方,开口道:“不知道还有什么埋伏在等着,我先去探探路,你快些赶马上山,我们山顶汇合,一有情况,我会用口哨通知你!”
靖龙闻言,刚想开口让自己去做探路这种危险的活儿,但是眼看前面的顾玄已经快步跑远,当下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听令开始加速驱马上山。
现在直接下山是肯定来不及了,而且在这种狭窄的山路上也没办法掉头,这种时候只能一鼓作气往前冲,他虽然到了现在还没想明白这莫名其妙的袭杀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但是眼看自家王爷都是一副沉着冷静的样子,自然放宽了心,默默跟随。
未曾想,当年那个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嚷着要学武的小孩子,现在已经成长为了一帮人的主心骨了,就是自己,都心甘情愿地听其命令行事,这是好事,他没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两人就这样一路有惊无险的一直上到了山顶,若是选择前行,从另外的方向下山的话,便是走大路了,不必再跟之前一样,在那羊肠小道上面提心吊胆了。
靖龙借着月色,四处查看了一下附近的情况,终于松了口气,开口道:“王爷,一路上都没再见到其他人,那老头儿说不准就是贼寇出身,夜里看见过路的,见财起意罢了,不用再如此紧张了吧,虽然路是宽敞了一下,但毕竟还是下山路,晚上可不好走啊。”
却不想旁边站着的顾玄满脸愁容,两条剑眉都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不对啊,不可能就只有他一个人,哪怕是因为不知道我们回去的路径而广撒网,一块地方也不可能就只安插一个人,他们是知道我的实力的,这老头肯定挡不住我们,难道他之前的那句话只是为了搅乱我的心神,然后趁机逃走?”顾玄脸色沉重地喃喃自语道,“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他闭上眼睛,把从见到老人之后到现在的所有画面又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终于明白是出了什么问题,当即面色大变。
“快走!”
说完直接翻身上马,根本不顾夜晚下山路的危险性,赶紧挥鞭,不断地加速。
靖龙虽然跟从,但还是满脸的不解之色,正要开口询问,远处突然有点点火光亮起。
马蹄声阵阵,轰然打破了夜里的寂静,整个森林都随之晃动不止。
无数被惊醒的飞鸟冲天而起,遮掩得夜空都变得更加黑暗了起来。
顾玄见状,心中大骇。
他虽然自小在皇宫里长大,没有经历过大规模的战争,但起码的听力还是有的,这般密集,而且震得整个树林都在晃动的马蹄声,起码也得是数百人,甚至是上千人以上的队伍,此地乃是各国中间的边境,左右就两个地方,一个是黄沙县,一个是燕州的呼兰郡,哪边都不可能有这么一支千人骑兵突然出现在这里。
那来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如果不是马匪,那肯定就是对面卫国的正规军了。
卫国的正规军,应该不太可能大规模地出现在这种中间地带,除非他们有与凉国正面开战的勇气,不然没人敢担这个责,难道是沙海里的马匪?
这正是顾玄所惊讶的原因所在,如果是马匪的话,怎么可以在他故意不原路返回的情况下,还能安排一支数百人的队伍在这里设下埋伏,要么是他们在自己回去的每一条路径上都安排了大队的人马进行埋伏,要么就是他的整个行踪,都完全被对方所掌握。
到底是谁泄露了这里的消息?
这是完全不可能存在的事情啊,他是到了大路上,才临时变卦走这一条山路,就算是坎蒙安那边有对方提前设下的眼线,也不可能有人能知道他回去的具体路线,除非那个人躲在自己的脑子里,自己不管想什么,都被对方知道的一清二楚,这才能在这里设下埋伏,至于身边这位出卖他的可能性,他根本就没去做考虑,京城骁骑卫的营长,前途远大,怎么可能和边关的马匪勾结,一起谋杀他一个无权无势的落魄郡王。
难道是对方在这几条路上都安排了如此大规模的骑兵队?
那更不可能了,马匪就算有这么多人,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在幽,燕两州边军的眼皮底子下大规模地行动,除非他们疯了,找死,否则绝不可能如此,而且顾玄不觉得自己区区一个河东郡王的性命,能比这上千骑兵的性命来的重要。
可他真是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突然遇到一支上千人的骑兵队。
到底是谁有这个本事,不光洞悉了他内心的所有想法,而且还能调动这么大一支骑兵队过来围堵自己?
这得是多大的仇恨?自己到底得罪了何方神圣?
“在那边!”
陡然,一声远处传来的高声呼喊将他惊醒,对面高举着火把冲过来的人似乎根本就不在乎已经被发现,大声地呼喝着,开始向同伴汇报着顾玄两人的位置。
靖龙此时也从刚才的震惊之中缓过了神来,虽然现在都还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这大半夜的遇到一支针对过来的骑兵队,那还能有好吗?
当下一夹马腹,赶紧跟着顾玄直朝西方,迅速突围而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落花最是无情
凉国京城的太子府,也被部分人称之为秦王府,整座府邸坐落在权贵云集的东城区天波街上,占地颇为广阔,其中按照顾苍自己的规划,建设得别有风味,各种独立的院子,假山池水,亭台楼阁,一应俱全,每日来往这里的黄紫公卿,更是不知凡几,想要进入太子府中做事的人,更是差点踏破门槛,这里也被外界一些心怀叵测的人称之为小内阁,只是御书房的顾懿听了,往往一笑了之,倒是把主动呈报此事的人给吓得不轻。
顾苍两个贴身侍女之一的凝霜姑娘,每日大多数的时间都守在这布满鸟笼,不过巴掌大的屋子里,照例一旦有了最新发来的重要情报,小心查看之后,就会亲自动身,快步离开这处看似貌不惊人,但其实是凉国内部最大的情报衙门,罗网的总部,然后前往秦王顾苍所在的屋子。
与其说她是一位称职的侍女或者下属,倒不如说她只是为了能找个理由跟那位整日操劳不停的太子爷多待一会儿罢了,虽然就算她待在屋子里顾苍也不会赶她离开,但女孩儿家的,实在面皮薄了些。
在外面再是强势的女人,一旦到了心爱之人的面前,仍然是一个柔柔弱弱,需要好生怜惜的小姑娘,她亦是一样。
顾苍把双手撑在桌子上,轻轻地揉着眼睛,语气颇有些无奈地叹气道:“又有这么多新的情报么?”
倒不是他手下没有可用之人,搞得他好像什么事情都要亲自处理一样,只是实在有很多事不能随便假手他人,就比如关于那位远在幽州边境的五弟的情报,还有从周边几国内部的探子手里发出的重要情报,都得他来亲自审阅,发布新的指示。
看到顾苍有些哀怨的神色,凝霜忍不住羞赧地低头道:“是霜儿错了。”
顾苍闻言,突然伸出手,轻佻地抬起了她的下巴,面带微笑道:“霜儿哪里来的错,是公子我自己给自己找这么多事情做罢了。”
还不等娇俏侍女的脸上泛起红霞,顾苍便赶紧缩回了手,然后从桌上拿起了一份卷轴,徐徐展开之后,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地道:“先从这一份开始看吧。”
“五弟去燕州了?”
刚刚看完开头的几个字,他的神色便猛地一变,屋内刚才的那一丝丝旖旎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顾苍急切地追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凝霜心下一惊,知道出了大事,赶紧在心里默算了一下,然后重新抬起头,认真地说道:“按照情报从那边递过来的时间推算,应该是一天前!”
顾苍闻言,马上闭上了眼睛,只是双手还未放下那份情报卷轴,整个人似乎在沉思。
半晌,他才终于重新睁开了双目,凝眉道:“用最快的速度去通知那边的成员,让他们沿着黄沙县到呼兰郡城这一块,一寸一寸地细细搜查,一旦找到五弟的行踪,不要轻举妄动,暗中护送他回城即可!”
“是!”
凝霜活到现在都从未见过顾苍露出如此急切的表情,当下也知道事情不大对劲,没有细问,赶紧就想起身往外走,冷不丁地却又被顾苍给从背后叫住了。
“等等。”顾苍此时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从容,“也或许我的推测是错的,五弟行事一向稳重,他们第一未必知道五弟的身份,第二也未必能准确地追踪到五弟的位置,应当没事,不过还是让那边的成员按我刚才说的去做,谨慎一些,总是没错,话说回来,端木朔风身边的人手,还是安插不进去吗?”
提及此事,凝霜也有些无能为力,只能是垂着脑袋无奈道:“禀太子,正是如此,此人十分谨慎,一直用的都是自己母族尉迟家的人,或者是完全熟悉跟脚的,手下的人倒是偷偷地安插进去了一些,可惜前些日子都被那位新来的中年文士给除掉了,唯一还有一位潜了下来,但也不在他的身边,传递不了太多的消息出来。”
顾苍摸着下巴,口中喃喃自语道:“光明会么?”
半晌,他才终于回过神来,朝着还站在门口的凝霜开口道:“好了,你先去通知那边吧,顺便再给我把整个西大陆最近的情报全部取来,我要从天级到神级的全部!”
罗网这个朝廷最大的情报衙门,按照顾苍的想法,把所有的情报分为天地人神鬼共五个等级,从天级到神级,跨度之大,完全涵盖了整个西大陆各地情报的方方面面,除非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然只要是当地的探子自己觉得该说的,都会传递回来,这着实是一个巨大的量,只怕是连续看上半个月都未必能看完。
但是凝霜对此却没有多言,只是十分乖巧地退下了,合上了门之后,便快步地朝着那处小院子走去。
看着凝霜离开,顾苍也松了口气,暂时放下了手上的文书,打开了边上下人新送上来的一盅煲汤,末了,还从褒盅中用勺子挖出了一颗炖得软烂的老参,神色坦然,一口一口地咬下,嚼动几下,便囫囵吞了下去。
产自海州山中的千年老参,补气益血,不过这种大补之物,一般人都只是用来煲汤,喝一点点汁水,绝不敢直接吞食,因为这种药力浑厚的药物,一旦吃了,就必然上火,流点鼻血,或是精神亢奋睡不着觉这些都算是小事了,尤其是对于那些得了重病,气血亏空严重的人来说,更不能这般囫囵生吞,盖因任何的药物,都是两面性的,用好了,就是救人的补药,用不好,就是杀人的毒药,过量大补,等同喂毒,一旦掌握不好剂量,必然会被急火攻心而死。
顾苍自小就得了气血不断流失,必定早夭的绝症,平日里吃的神物都是一些药力绵柔的,重在慢慢滋补的,按说本不该如此食用这种等级的人参,只是不知道为何,他最近开始偷偷地吞吃一些大补的药物,而且特意支开了两个侍女,除了为他熬汤熬药的下人,无人知道。
这喝汤吃参的时间,就算是他每日里难得的休息时间了,他每天睡不过两个时辰,其余的时间除了吃饭和进补以外,都在待在这个小房间里,在这小方几前,处理公务,度过一整天。
莫说是凝霜,晓露两个自小便陪在身边的贴身侍女,就是外人看了他这样子,只怕都要暗自落泪。
隔了没多久,凝霜就捧着厚厚的一叠纸张迅速地走了过来。
再直接取来一个个卷宗实在是难以搬运,她只好私自越俎代庖,打开了各个卷宗,挨个折叠好了,然后放在一起,托着走了过来。
“您在吃什么!”
刚进门的凝霜突然失态地尖叫了一声,然后赶紧丢下了手里的托盘,根本不顾那些重要的情报撒了一地,直接快步跑了过来,然后一把夺过了顾苍手里的那碗褒盅。
顾苍脸上露出了一副做错了事情被大人给发现的表情,很是无奈。
“霜儿,我。。。。。。”
凝霜把褒盅搅动了几下,便认出了其中绝大部分的药材,顿时满脸的不解地道:“您的身体,怎么可以吃这种大补药!您的饮食都是奴婢与晓露一起负责,这是她为您褒的吗?”
一向对晓露这位妹妹非常爱护和纵容的凝霜,头一次这般的生气,在她看来,这简直就是不负责,要是太子出了什么事情,那她。。。。。。
却不料顾苍很是认真地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是我让下人偷偷做的。”
“您?这怎么可以?御医还特别吩咐了我们,不能给您吃药力太过强烈的补药!”凝霜的眼中一片泪水,甚至模糊了视线,“您知不知道您的身体。。。。。。”
顾苍开口打断了她,直接道:“正是因为知道我才会这样做,我的身体很好,你别担心了,我要的卷宗你拿来了吗?”
一向性子温顺的凝霜,此生第一次向顾苍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不,您真的需要休息了!”
顾苍整个人怔了一下,面色一沉,怒道:“放肆!你这罗网副统领的位置,多少人求之不得你知道吗?你不做,自然有大把的人来做!你只是个下人,而我乃是东宫太子,我要做什么事情,需要你来指手画脚吗?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自成为太子的贴身侍女以来,十多年了,这位性子温柔的太子,对她们,一直平等相待,从未说过一句重话,这也导致了晓露直接就是一副不拿自己当下人,嚣张跋扈,甚至会做出肆意点评朝廷大员,给京兆尹以及顾玄甩脸色这种事情。
可凝霜不同于那个不懂事的妹妹,她从未这么想过,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配不上太子的,她只是对那种不切实际的事情微微有一丝盼头罢了,只要能一生陪在顾苍的身边,她也就知足了。
可惜,这份希望的火苗在今天竟被顾苍给亲手掐灭。
凝霜低下头去,不肯让顾苍看到自己现在这狼狈的样子,强忍着泪水,声音哽咽地说道:“请,请太子恕罪,是奴婢逾越了,奴婢这就为您取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市井也有高手
西北地,茫茫沙海边上的黄沙县城,单独一个,孤零零地耸立在这座苍茫大地上,忍受着寂寥,接受着北风的考验,夜晚的城,四处都是黑漆漆的,宛如一座无人的鬼城,偶尔一点点灯火,还以为是冒出的鬼火。顶 点 X 23 U S
乌云遮月,阴风四起。
民间的传闻里,夜半时分,正是阴间鬼怪出没的时候,到了这个时间,就是常年在黄沙县里打更的老人都有些发憷,若不是旁边还有个敲锣的同伴默默地陪着,只怕早就一个人逃回了家中,躲进热乎的被窝里睡觉了。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路边皆是白日里见过的种种旧物,但是到了晚上见了,却是别有一番感触,无人的街道上,阴森森的,是个人都难免有些害怕,左右看的时候,心里忍不住就要去猜测,在那处谷堆的后面,是否隐藏有一位青面獠牙的厉鬼,正等着摘下自己的头颅,在那还未收起的肉铺摊子底下,是否有着一对窃窃私语的小鬼,正啃食着不知谁的脑髓。
更夫自己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再挨一会儿,就可以去县衙府里领了每日的报酬回家了,到时候买点儿肉菜,佐点儿小酒一喝,再躺到炕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哎呀,给个神仙都不换。
就在两人一起慢步穿过一条普通的小巷子的时候,老更夫下意识地就朝着旁边看了一眼。
院子不大,但在这人烟不多的黄沙县里还算出名,正是朱大春带顾玄来的那个冯家铁匠铺,父子三人,两代人都是铁匠,三个人都不爱说话,故而和邻里的关系也一般。
听说前些日子,这冯铁匠的大儿子还卷入了一桩偷腥杀人案,若不是有新来的那个青天大老爷为他主持公道,说不准就要下大牢了。
老更夫一想到这件事,原本佝偻着腰的整个人忍不住站直了一些,脸上甚至浮现了一丝自豪的笑容。
黄沙县坎坷了这么多年,终于来了一批真正管事的官老爷了,那位新来的小王爷听人说武功高强的很呐,那可是生生地击毙了好几位攻进来的马匪呢,而那位一看就知道是读书人的陆大人更是明察秋毫,什么案子到了他手上,几句话就可以把来龙去脉讲清楚,现在百姓都愿意去衙门里找陆大人诉说冤屈,到现在都还没听说有任何一人得到了不公正的判决,有这几位神人在,黄沙县以后应该会越来越好吧。
他虽然也算是外来户,但现在只把这座小城当自己的家,自己的家变得越来越好,他能不高兴吗?
听说那位神威无双的小王爷还要征兵,训练出一支真正属于咱们自己的军队,来保护县城,若不是自己这身子骨实在是太老太差了,那怎么说都要去献一份力才对。
老人看着头顶的乌云,在心中祈愿道,希望未来越来越好吧。
就这样想着,两人前进的速度却不慢,刚走到巷子中间的时候,旁边冯家铁匠铺的大门却突然从里面被人给打开了,倒是把两位巡街打更的老人给吓了一大跳。
只见平日里一直不穿上衣的冯铁匠,今天破天荒地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先转身仔细地关好了门,然后看都没看旁边两个目瞪口呆的老人一眼,直接就越过了他们,脚步沉稳地朝着巷子口走去。
两个年过半百的老更夫彼此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这,这是怎么了?”
“是不是。。。。。。”旁边敲锣的老人沉默了半晌,这才试探性地说道,“是不是鬼上身,魔怔了?”
这话一说,两人直接被吓得打了个激灵,也不顾还要巡街敲锣了,当下只恨少长了两条腿,赶紧屁股尿流地朝着自家的方向跑去。
夜半出门的冯鐵昇,下半身还是穿着平日里打铁时穿的阔腿裤子,脏兮兮的,用布条*子束好了,上身其实也就一件薄薄的单衫,还露着两条肌肉虬结的臂膀,坚硬如铁,这大冷天的,似乎对他来说并没什么区别。
路走到一半,他耳朵动了动,骤然停下了脚步,整个人垂着脑袋站在路中间,看起来无比诡异,若是那两个打更的老头再撞见他现在这样子,只怕就不是被吓走那么简单了,心理素质差点的,大概会被当场吓死。
就在冯鐵昇停下来的瞬间,离他的位置就隔了一条街的地方,一行五名刚刚完成了任务,正准备去县衙府跟其他的同伴汇合的黑衣人正沿着街道默然无声地往前走。
冯鐵昇身子轻轻一动,根本都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整个人已经仿佛瞬移一样出现在了街道旁边的高墙上,然后脚下再微微用力一踩,就跟一团没重量的棉花似的,轻飘飘地落在了这户人家的前院里。
所幸里面这一家三口现在还在熟睡之中,否则定然要被这突然飞下来的黑影给吓个半死。
平日里这话不多的冯铁匠也就是脾气差了一点,怎么现在就跟个鬼一样?
另外一边街道上的五个人根本没有听到一点声音,还照旧一前一后地往目的赶去。
陡然间,落在队伍最后面的一人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动静,人不回头,但突然举起双手,五指如钩,好似鹰爪一样朝着后面狠狠地抓去。
他浸淫这江湖闻名的鹰爪功将近二十年,早已练得这一双爪子如坚铁一般,一抓之力,几乎可以碎金裂石,平日里为了不引人注意,惹来往日的仇家,所以一直藏着掖着,每次都不敢全力施为,哪怕是平日里朝夕相处的弟兄们都不知道,故而他在马匪中的地位并不高,但是此刻,他几乎是本能地感觉到了一股生死关头的大恐惧袭上心头,根本就不敢留手,一双铁爪全力挥出。
前面的四个人也不是聋子,听到动静,也都吓了一跳,感觉转身,朝着后面看去,领头那人压着声音询问道:“怎么了?”
他这边话音才刚落,最后面那位使鹰爪功的高手整个人已经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那一双可以抓穿墙壁的铁爪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骨结根根尽碎不说,整个人下半截脑袋,也就是下巴包括双颊那一截已经消失了,整个被一股大力拍进了上半截脑袋,让这具尸体看起来份外的恐怖和惨烈。
其余四人也都是杀人如麻的马匪,谁手里没十几条人命,武功高不高不说,但是这心志早已锻炼得如钢铁一般,可陡然间看到这一幕,还是都被吓得倒退了一大步。
这是人的本能,完全是趋利避害的下意识行为。
冯鐵昇的面色沉静,双目之中,可见神光绽放,黑暗之中,如两盏明灯,健硕的身形慢慢地向前移动过来,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威慑了。
四个黑衣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瞬间就分散成了四个方向,然后一齐全力攻了过来。
他们是杀人不眨眼,阴险狡诈的马匪,才不会跟你讲道理,而且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杀人,现在落在后面的同伴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偷袭杀了,这可没有直接退走的道理。
四个人之中,一人使掌,势大力沉,呼喝之间,颇有破釜沉舟之势,一人使短刺,招招阴毒,专攻人的下三路,一人使拳,身形如幻如影,竟有丝丝名家风范,最后一人使的则是暗器,日夜淬毒,见血封喉。
这样各有绝活的四个人,就是顾玄这种高手看了都要头疼,他们一人主攻,一人辅攻,一人偷袭,一人牵制,端得是配合的完美无暇,而且本身的底子也不弱,都是浸淫武道多年的老手了,一般的江湖宗师到了这个局面,只怕都只能含恨而终。
然而这四个人的围攻却只是一个照面就给对面的那位破去了。
眼看对面四人攻了过来,冯鐵昇脸上的表情冷漠,看不出丝毫的慌乱亦或是其他的情绪,就仿佛面前的不是四个身怀绝技的高手,而只是四只待宰的羔羊,他就是个屠戮无数的屠夫,看到这种场面,根本不会激起他一点点的兴趣。
冯鐵昇脚下连踩,厚实的石板路瞬间破裂,整个人就好像一根巨锥一般,笔直地撞了过去。
使铁砂掌的这人,亦是横练一身筋骨,打熬多年,连普通棍棒打在身上都没感觉,竟然受不了冯鐵昇一掌。
他的招式单独看下来,其实也没什么神奇或者特别之处,若一定要说个特点,无非就是快和力两个字。
快若闪电,力破万法!
这其实就够了。
只要快过了对方的反应力,一只手直接伸过去,力大到普通人根本无法承受,一掌由下向上,拍在使铁砂掌这人的下巴处。
“嘭!”
他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打得倒飞而出,落在地上,动弹几下,最后还是倒了下去。
下巴骨头整个嵌入上颚,连头盖骨都被震裂,里面完全就成了一团浆糊,这哪里还活得成。
其他三人目睹此景,吓得直接放弃进攻,四散逃走,根本没有与之为敌的心。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夜里挑灯看剑
山脉连绵,明月高悬。m.www.uu234.net
夜鸦嘶叫,马蹄声鸣。
数百位凶神恶煞的,从沙海里远道而来的马匪们骑着战马,手握火把,从各个方向迅速地包围了过来。
虽然直到现在他都还不明白对方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回去的路线的,但顾玄可不是个喜欢坐以待毙的人,哪怕现在形势已经危急至极,从他的脸上仍然看不见丝毫的慌乱之色,当下一扯缰绳,朝着靖龙招呼了一声,便向着前方茂密的森林里疾驰而去。
若是后撤的话,要想下山,唯有来时那条蜿蜒曲折的环山小路,只是缺点也很明显,一旦被堵,进退两难,轻易便会被人逼入绝境,在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之下,还不如直接冲入大片的茂密丛林之中,一旦冲入了情况复杂的深山里,就算敌方人数再多也难以轻易找到自己。
顾玄这时候只恨头顶的月色太过明亮,莫说现在对面的人还打着火把,就是不打火把,光靠两只眼睛,也能轻易地瞧见自己这边的两人。
委实是这呼兰牧场出产的白色神驹实在太过显眼了,要是匹通体漆黑的黑马,那该有多好。
“他们在东边!”
“北面的兄弟们注意,他们又朝着北边跑了!”
“往这边过来了,追!”
“杀!”
“杀了他们!”
人影幢幢的树林里,不断有人大声地高喊,朝着同伴们汇报着方位,顾玄两个人就好像是落入了汪洋大海里的一艘小舟,左冲右冲,却始终难以摆脱对方的追击。
原因有二,第一就是这山地里的情况太过复杂,不像平地大路,不光是树木生得层层叠叠,还有一些有毒的灌木也不能轻易撞到,偶尔草丛里甚至还有往日里猎户布下的陷阱,若是一个不小心,恐怕就要中招,故而在这里不宜全速奔跑,第二则是因为对方来了几百人,扩散开包围圈,随之移动,饶是他们两人座下的神驹速度不凡,却仍难以迅速冲出重围。
靖龙眼看四周涌过来的人影越来越多,知道已经不慎落入了敌人的包围圈里,事情到了这种最危急的关头,他面露狠色,当机立断厉声喊道:“王爷!属下走前面,为您破阵突围!”
说着,就要直接拔刀前冲,为顾玄破开敌方包围的阵势。
顾玄一见,大惊失色,赶忙上前拦下了对方,顾不得危险,急切道:“您是看着我长大的,对我而言, 您既是护着我出生的长辈,亦是我武学路上的名师,我怎可让您舍命去为我冒险?今天若是要走,那便一起走,您若是为我而丢了性命,您让玄余生何以安心啊!”
这一番话说的是又快又急,但饱含真情实意,靖龙听完,虎目含泪,面露激动之色,但迎着对面影影绰绰的火光,却只能微微地低下头,声音低沉地说道:“王爷,咱们冲吧,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属下只盼您能一直往前跑,可千万别回头!”
对于靖龙真心的嘱咐,顾玄却没有直接回应,只是悍然抽出了腰间那把御赐的宝剑,朝着前方怒声道:“吾乃是堂堂凉国五皇子,陛下钦点的河东郡王,如今大事未成,外敌未克,怎可轻易死于一帮宵小之手,我们走!”
说罢,轻轻一夹马腹,丝毫不顾前方的包围圈,两人直接向着西边快速突围而去。
而就在这时,前面的队伍中,突然有一人烦躁地高喝道:“这森林忒烦人,给我点火烧山!”
他一声令下,马上便有数十只涂着松油的巨大火把被人给丢了出去,这片山脉里的植被茂密异常,几百年来,也不知道积攒了多少的枯枝败叶,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一点就着。
其中甚至还有不少火把划着抛物线落在了顾玄两人的附近,逼得两人迅速做出反应,直接勒马改道,这才免受了一场灾难,也亏得这两匹马神异非凡,一般的马要是到了这种地方,只怕早已被吓得嘶鸣不止,到处乱蹿,绝不会如呼兰神驹一般,仍然镇定自若地听从主人的指挥,一边规避着四周的路障还有突然出现的,从天而降的火把,一边还在全力地往前奔跑。
熊熊大火顺着地上的枯枝,迅速地蔓延开来,见此情况,这些马匪们竟然跟正规军一样,纷纷从怀里掏出一块黑布,然后从随身携带的水壶里倒出一些净水之后,迅速地裹在了脸上,用来遮挡和过滤有毒的烟雾。
“咳咳!”
顾玄一时不察,鼻子里吸到了四周飘过来的滚滚浓烟,忍不住趴在马上,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靖龙对此很有经验,迅速地做出了反应,从袖子上“撕拉”一声扯下了两大块布条,也浇上了水,一边捂着自己的鼻子,一边冲上去,朝着顾玄递了过去,大声喊道:“王爷,戴上!”
顾玄一见,没有耽搁,赶紧从旁边接了过来,仔细地缠在了脸上,隔绝了浓烟,顿时整个人觉得舒服了许多,但是转眼间他又是面色一沉。
因为火势蔓延的太快了,滔天大火配合着滚滚浓烟,甚至遮蔽了原本还算明亮的夜空,他突然发现自己丢失了方位,现在已经不知道该往哪里跑了。
中间又要躲避一些从对面抛掷过来的火把,又要躲开敌人的包围和迅速蔓延的火势,连续改了几次方向之后,又看不到星象来确定位置,自然就迷路了。
他们本来就对这里的情况不甚熟悉,现在这种情况,更是一筹莫展。
就在他们无奈地停了下来,还在认真地思考计算着所处的方位的时候,对面的熊熊烈火之中,竟有三骑往自己的身上浇满了冷水,直接越过大火,直冲而来。
眼看对方如此的悍不畏死地冲过来,顾玄的心中更是一片茫然,暗道这背后的主使者到底是谁,杀自己的心为何会如此迫切,竟然不惜引火烧山,这也就罢了,他竟然还能催动这帮最是惜命,只会欺软怕硬的马匪们冒这么大的风险,一路跑到了凉国的边境上设伏,而且这帮人简直就跟疯子一样,竟然顶着熊熊大火冲了过来,这是得多想杀自己才会如此?
可惜他顾玄可不是会引颈受戮的人,既然你想杀我,那就得做好死的觉悟,眼看对方过来了,顾玄不退反进,直接策马前冲,宝剑出手,一剑挑起,冲的最快的,最前面的这个倒霉蛋惨叫了一声,整个人从腹下到头顶,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血线,直接栽下了马去。
另外两个马匪被吓了一跳,彼此对视了一眼,都知道对方并不好惹,但现在已经来不及后悔了,其中一人来不及勒马,只好虚晃一枪,然后握着手中的大刀左右摇摆,只是压阵,并不上前,而另外一人则是俯身,阴狠地挥刀朝着顾玄胯下的战马砍去。
顾玄面露惊色,现在若是没了马,那只怕就真的在劫难逃了,现在只能选择合身扑上,挡住对方。
顾玄面露凶光,暗下决心,一定要先杀了这阴毒小人,然而就在他浑身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另外一人身上的时候,旁边那个压阵的马匪竟然趁机向前,先是不管不顾地硬接了靖龙从背后砍来的一刀,同时自己也送出一刀,落在了顾玄战马的腰腹处。
两个马匪几乎是同时发出了一声惨叫,然后就此倒地不起。
顾玄胯下的战马躲闪不及,挨了这一下,不过幸好这是呼兰牧场的顶级神驹,竟然还未因此而暴动,将主人甩下马去,只是站在原地,双腿打颤,哀鸣不止,听得马上的顾玄眼眶泛红,心中一片酸楚。
彼此相处这么久了,尤其是他们这样的人,都是拿这些不会说话的朋友当家人的,现在如何能不伤心?
不过他也知道,挨了这一刀,它注定是活不久了,但他不能就此放弃,顾玄伸出手,狠狠地一拍马臀,咬紧牙关,怒喝出声:“冲!”
一行清泪甩出,顾玄悍然突围。
因为对方把手下的战力都分散开来了,故而能挡在对面的,也不过就是数十骑,只是在看到目标人物主动从林中冲了出来的时候,这些狡猾的马匪们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哨响,当下其他地方的人听到声音之后,也都朝着这边迅速地围了过来。
要想突围,争的就是这一点时间,只要在对方还未成功合围过来的时候冲出去,那就算是成功了!
顾玄胯下的这匹呼兰神驹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当为主人尽这最后一份力,脚下的速度甚至比平日里还要快了几分,几乎是疯狂地朝着前面横冲直撞而去。
顾玄手中的宝剑舞动,如光似电,一身武艺,全力催动,几乎是眨眼间就取下了当先一人的头颅,旁边各种各样的兵器攻来的瞬间,他只把身子迅速一矮,这几下就都落在了空处,有两击倒是落到了战马的身上,就在战马嘶鸣的同时,顾玄趁着对方招式用老,突然直起身来,挽出一个剑花,瞬间就逼退了旁边围过来的众人,强行打开了一个缺口,当先跑了出去。
靖龙亦是紧随前后,先是左右挥刀,斩杀了两个一招用尽,新力未生的马匪,然后一拍旁边那匹丢了主人的战马的屁股,带着一匹马匪的战马跟着冲了出去。
眼看目标的两人就这样消失在了茂密的森林之中,其余的马匪们恨的牙痒痒,哪肯轻易地放过对方,直接四散开来,开始沿着下山的必经之路进行围追堵截。
第一百二十六章 皇宫里的宝剑
凉国京城。
纵然就在同一时间的边境处,正有一场针对堂堂朝廷郡王的凶险袭杀,但这丝毫影响不到这座南地最大,亦是最繁荣的城池的运转。
灯红酒绿的,依然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依然是纸醉金迷,承平二十年,似乎已经磨去了他们不少的锐气,所谓饱暖思淫*欲,凡世间之人,莫不如是。
谁管边关战事,不如裙下风光。
谁理路边枯骨,不如杯中美酒。
谁喜投笔从戎,不如大梦一场。
京城的东城区,各路权贵云集的地方,有一座占地不小的府邸在寂静的夜色之中显得格外清冷,与对面西城区那喧闹嘈杂的情景迥异。
府邸正门口的牌匾上,方方正正地写着两个鎏金大字,“夜府”。
这里就是权利位居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夜知槐夜大人家的私人宅邸,夜家整整四代在朝为官,其中三代都是官运亨通,晋升极快,如此才能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里挣下如此大的一座府邸来,只是相比于整座府邸的巨大,里面平日常住的人实在是少的有些可怜。
夜知槐的妻子早死,一直没有纳妾,也没有续弦,两个儿子都被其暗中送离了京城,各自在外为官,从未回京省亲过,夜家几代人,一直都是一副不近人情,只知道按照规矩办事的死板样子,独来独往,故而在朝中也没有与之交好的大臣,除了老三顾黎这种怀着特殊目的的人,平日里根本没人会主动过来拜访,所以夜府每日都是如此的冷清,除了有限的几个仆从和府里的大总管之外,也就家主夜知槐一个人而已。
饶是人都少到了这种程度,但夜知槐所居住的院子,与仆从们所居住的院子还隔着老一大截,似乎是在当初建府的时候就特意选择这般建造,而且每天一到天黑,就再不见夜知槐从自己的房中出来,唯一能主动前去探视的,也就是为夜府操劳了多年的夜家大总管一人。
然而,就算是这位服侍了夜家整整三代的老人,也仍然不被允许在子时之前进入那间窗户完全被封住的小房间里的。
夜知槐此时此刻就正跪坐在屋中,手里握着刚送到的一则消息。
“五皇子顾玄与马匪遭遇,身受重伤。”
这还是很早以前,顾玄在马家村的一些经历,只是夜知槐可不像顾苍,手里没有罗网这个庞然大物,所以消息到手的时间自然也就要慢了一些,但上面所写的内容,却并不同于往朝廷上报的那份卷轴,毕竟是顾玄主动要求的,不要上报自己受伤的消息,这也算是和幽州军方面达成的一个不成文的协议。
心中想着这件事,夜知槐的眉头紧皱。
当日他曾说过,要在顾玄离开京城的时候,为他送上一份大礼,其实就是想为他求得一件保命之物,但没想到顾玄竟然不声不响地就走了,他甚至都没有提前得到消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虽然不知道这五皇子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很讨厌自己,不过夜知槐自己猜测或许就是因为五皇子平日里在宫中过得太不顺心了,所以本能地排斥权利和夺嫡这种事,这很正常,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继续执行圣族的命令。
他们夜家,包括圣族,谋划了这么久,整整三代人,不是轻易就能更换目标的,这也是为何三皇子主动过来拉拢他的时候,他理都懒得理的原因。
圣族的命令,无可违逆!
今天也算是他这辈子头一次主动联系这个神秘的,操纵了他们夜家整整三代人命运的圣族。
以自己的精神,通过冥想,来沟通印记,圣族那边就会有所察觉,然后派使者过来。
他开始尝试着按照圣族使者所教授的这个方法去感知手腕上的那一个雾状印记。
似虚似实。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尝试用虚无缥缈的精神去接触沟通这个神秘莫测的印记,对他这位人族来说,这本来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当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它又显得那么的真实。
夜知槐只感觉自己的脑子一痛,整个人已经从跪坐的姿势变成了浑身大汗淋漓地倒在地上,整个人面色狰狞,就好像是缺氧一样抽搐着。
过了半天,就在他以为是自己操作失误,所以没有成功,从而准备等下次病发时再说的时候,一阵阴风突然吹过夜府。
与此同时,凉国的皇宫之中,皇家宝库内,一个不知名,不起眼的,仅仅只是随意地放置在架子上的东西轻轻一震。
那股盘旋在夜府上空,久久不散的阴风瞬间如遭雷击,待得落在了夜府之中的时候,整个气息都变得萎靡了起来。
夜知槐只感觉自己的头顶突然一晃,然后就看见一个黑影重重地坠落在了自己的面前,浑身抽搐不止,和自己犯瘾时候的样子如出一辙。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圣族使者也吃了那种药?
难道圣族其实是靠着这种药层层控制?
这个使者其实也只是跟他一样的可怜虫?
夜知槐整个人都傻在了原地。
“看什么看!”
等那道痛苦的黑影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费力地爬了起来之后,第一时间就是一巴掌将一旁傻站着的夜知槐给扇飞了出去。
夜知槐只感觉一股巨力将自己掀起,然后把自己重重地撞在了门框上,他落在了地上,虽然浑身都在作痛,却不敢动弹,也不敢喊疼。
堂堂凉国的吏部尚书,在这圣族使者的眼中,不外乎一条可以随意打骂的狗罢了。
这位来自神秘莫测的圣族的使者全身都笼罩在一团不可见的黑暗之中,看不清具体的样子,唯有两道红光清晰可见,似乎是脸上的眼睛。
“找本大人做什么?”他一时不察,吃了一个大亏,整个人的语气却比之前还要嚣张,“若是没什么大事情的话,本大人现在就杀了你这胆大包天的奴隶!”
夜知槐闻言,慌忙从地上爬起,一下跪在了他的面前,面带讨好地拱手道:“使者,您交代的事,让属下接触那位五皇子,扶持他上位,现在事情已经成功一大半了。”
听到这种好消息,这位火大的圣族使者顿时也来了兴趣。
“哦?这么快吗?”
夜知槐的头顶冷汗直冒,颇有些尴尬地说道:“属下的意思是,他已经答应夺嫡之事,之后只要有圣族的支持,他上位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现在他唯一的竞争对手二皇子还在母胎的时候就已经被大人您给弄废了,已经活不了几年了,其他的几个,我自有办法去解决。”
“啪!”
又是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脸上,这位喜怒无常的圣族使者怒斥道:“狗东西,你敢耍本大人?这叫成功了一大半?”
“使者恕罪!”夜知槐不敢反抗,赶忙告罪磕头,然后捂着胸口道,“属下保证,尽快扶持五皇子上位,必然不会耽搁圣族大计。”
这圣族使者心中不爽,还想再骂,但眼看对方那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知道不能对其欺压太过,事情不能过犹不及,反正也不急这几天,当下随意地摆摆手道:“那你呼唤本大人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这五皇子啊,为了之后的夺嫡更有优势,执意一个人去了边关累积战功,但是属下觉得这边关危险,稍有不慎,那就是身死的下场,这五皇子死了没关系,但若是因此耽搁了圣族的大计,那就不好了,故而属下想给他求一件保命之物。”
要说这夜知槐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若不是每月犯病的时候必须要从这圣族使者手里得到解药缓解症状,他真是恨不得不当这破官了,最好以后一辈子都别见着这些妖魔鬼怪,但为了顾玄的安危,还是选择主动联系了对方,求取宝物。
“那你不知道拦着他?”
这圣族使者一听,刚要动怒,但话说到一半,却有些意兴阑珊地道:“算了,看在你们夜家三代忠心耿耿的份上,暂且饶过你这一次,保命的宝物,本大人需要回去拿取,过几日再交于你。”
“多谢使者!”
夜知槐赶紧拜倒。
这圣族使者飘在原地,沉默了半天,破天荒的,有了一丝小心翼翼的地开口说道:“接下来,还要交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帮本大人去皇宫里找一把剑!”
“一把剑?”夜知槐抬起头,下意识地又问了一遍。
那圣族使者不想多说,只好装作不耐烦地说道:“反正只要是特别的剑,你就给本大人拿过来就行了,先就这样吧!”
说着,也不管夜知槐怎么想了,直接一转身,化作了一团缥缈的青烟,顺着房间的缝隙,溜了出去。
“恭送使者!”
夜知槐赶紧再次拜倒,好像一条断腿的老狗。
第一百二十七章 陆议的五师兄
燕南山的茫茫林海之中,密集的马蹄声与叫喊声,不绝于耳,惊得群鸟腾空,仓皇逃窜,挨着燕州的这一边,更是火势冲天,几乎要划破黑色的夜幕。顶 点 X 23 U S
滚滚浓烟从地面升腾而起,份外显眼。
“嘶!”
一声饱含着痛苦和哀伤的马鸣声陡然响起,惊起了一片飞鸟。
“嘭!”
身负重伤,又全力奔跑了这么久,浑身的血都差不多流干了,这种情况下,就是呼兰牧场的顶级神驹也终于扛不住了,气血耗尽,前蹄一软,直接整个栽倒在了地上,马蹄轻轻地在地上来回蹭着土,连挣扎爬起的力气都没了。
饶是马上的顾玄已经有所防备,反应及时,但还是因为巨大的惯性而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这才卸去了冲力。
来不及拍掉身上的泥土,顾玄便慌忙站起,几步就跑到了这匹忠心战马的身边。
有时候,生命力太强也不是什么好事,胸腹处挨了那马匪一刀,又连续跑了这么久,甚至连肠子都已经流了出来了,但它却还强撑着没有死去,只是躺倒在地上,嘶鸣不止,不过声音越来越低落,显然已经快不行了。
一阵疾驰的马蹄声慢慢停歇,一直跟在身后的靖龙,这时候也牵着两匹马走了过来。
“王爷!”
看着此情此景,就是靖龙也颇为感伤。
在战场上,对军人而言,战马跟战友就是一样的,不光都能以性命相托,而且很多时候,都是能救你命的,他少年从军,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生死离别,自然明白顾玄现在到底是什么感受。
顾玄双目含泪,面容悲伤,双膝落地,跪在这匹战马的旁边,紧咬牙关,迟迟下不去手。
靖龙安静地等在旁边,什么也没说。
追兵还未彻底地摆脱,前方尤不知道还有多少的埋伏在等着自己,不能耽搁。
顾玄终于下定了决心。
“对不起!”
他握紧宝剑,找准了位置,深深地扎入了它的心窝处,然后握着剑柄,重重一旋。
躺在地上,浑身浴血,虚弱至极的战马发出了此生最后的哀嚎,整个身子瞬间弹起,转眼间又落在了地上,终于不再动弹了。
顾玄拔出宝剑,竟然已无血液随之溅出,由此可见情况到底是何等的惨烈。
他伸出手,轻轻地为其合上眼睛,又跪在地上,沉默了半晌,这才重新站起。
此时的顾玄,脸上已经看不见眼泪,眼中唯有一片渗人的冷寂,与远处隐约可见的熊熊烈火交相辉映。
靖龙赶紧上前,恭敬地道:“王爷,您骑我的马,我骑这匹!”
说着,扯着缰绳,把身后的两匹马都给牵了过来。
战马属于战争资源,而且是不可不储备替换的消耗品,故而各国朝廷都不会轻易交易,一匹好的战马,卖的比金子都要贵,而且根本就是有价无市,所以这帮沙海里来去如风,凶名赫赫的马匪们手里的这些马,其实绝大多数都不是真正的战马,很多甚至就是集市用来拉车的老马罢了,但是这匹被靖龙所擒获的,资质也算不错了,最起码在短时间内,竟然能跟得上两匹呼兰神驹的脚程,但是长期来说,肯定是不如呼兰神驹的。
同样的速度,一个可以保持连续跑上一天,另外一个只能保持不到半个时辰,那肯定不是同一个概念。
而战马的速度与续航,就直接决定了两人能逃回去的可能性的高低,故而两相比较,自然是骑坐呼兰神驹更好,但顾玄却是认真地摇了摇头,然后直接翻身上了旁边那匹从马匪手里抢过来的普通战马,平静地开口道:“我说了,要走一起走。”
说完,也不管身后的靖龙如何劝说了,直接策马往前,一路飞驰而去。
这种时候,一分一秒的时间都不能耽搁。
骑在马上的顾玄自己也在认真地思考着,对方竟然不顾性命,都要先废了自己座下的马,显然对他那是存了必杀之心。
但是这一点,对于一向以散漫著称的马匪们来说,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
他们都是一群自私自利,不顾同伴的性命,甚至在利益面前会不惜杀死自己同伴的冷血杀手,怎么可能为了群体的目标,就轻易地牺牲自己的性命,这简直就是大门大户培养出来的死士啊,太不对劲了。
这就是说,在他们的背后,一定存在着一股可以完全地掌控他们,甚至让他们心甘情愿去死的力量。
到底是谁呢?
边境的马匪又不是一条心的,他们跟沙海里的罗刹族一样,也是分为许多个,大大小小的团体,能纠集数百上千人来这里对自己围追堵截,这主使者,必然不是普通人。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马匪们就是典型的无利不起早的货色。
可杀了自己到底能有什么好处?
顾玄根本想不出来。
一旦自己死了,黄沙县要么直接被朝廷抛弃,要么直接就会进驻一批幽州军,所以到底杀了自己,能有什么好处呢?
或者说,他到底在哪一个方面,阻挡了这帮马匪,或者说他们背后人的利益呢?
----------------------------------------------------
同一时间,祁连山里,祁连城的城主府之中。
端木朔风正坐在自己房中的那一副巨大的边境地图的正下方,和那位文士打扮的先生认真对弈。
旁边的小火炉里,炭火烧得正旺,端木朔风先亲自为对方斟茶完了,这才安稳落座。
桌面棋盘上,一黑一白,两条巨龙,互相厮杀,黑龙的气势雄浑,大开大合,有吞食天下之气象,而白龙行踪飘忽,神鬼莫测,常常绕得黑龙*根本找不着北,偶尔反击,就必然要从对方的身上撕咬一大口下来,来回几次,黑龙势头便再不复开始时那般嚣张的气焰,不管不顾地往前一冲,没有咬下对方的血肉,自己的龙头反倒被斩了下来。
端木朔风无奈地将手中举了半天的黑子轻轻放下,拱手道:“先生,我认输了。”
今天罕见穿着一身紫袍的文士吴珩轻摇羽扇,微微一笑道:“公子每日精于政事,少有时间练习罢了。”
端木朔风的心中闪过一丝不快,他的好胜心极强,哪怕承认对方是有经天纬地之才的大能,他也不允许对方比他更厉害,方方面面都一样,毕竟身为王者,志在天下,本就是要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超然存在,哪怕对方再厉害,也是自己的手下,怎可超过自己。
不过心中念头百转,端木朔风表面上还是一副羞愧的表情道:“惭愧,围棋乃是君子之艺,我本该多加学习才对。”
不等吴珩回答,他便再度开口,轻声询问道:“先生,我听手下的人说,您主动联系了沙海那边?”
作为一个胸怀大志的君主,他其实不在意手下背地里搞些什么小动作,毕竟有私心乃是人之常情,但是不经自己的允许,就私自联系其他人,甚至动用了自己手下的部分力量,他觉得对方有些过火了,这是他的底线,谁也不可以逾越,哪怕是面前这位倚之为左右手的智囊。
也可以这么说,对于这位一直以来虽然以谋士自居,但是处处都透着一个高深莫测,事事都不喜欢跟自己说透的态度,他是很不舒服的。
他并不想要与对方平等相处,因为他是君,而对方是臣,他端木朔风想要完全地驾驭对方。
不过现在就得罪了吴珩,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故而对于这位来历神秘的先生,他一直都是恭敬有加,甚至表面上执弟子礼相待。
他这般一问,吴珩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也罢,也该是给公子透露一点东西的时候了。”
“洗耳恭听!”
端木朔风恭敬地揖礼道。
吴珩思索了片刻,还是坦诚道:“我私自调动了公子在沙海布局的手下,只是为了杀两个人,因为我相信,这两个人若是不死,未来必为你我的心头大患。”
“哦?”端木朔风顿时就来了兴趣,因为在他的眼中,在这偏僻的南地,他其实没觉得谁有资格成为他的对手,现在也就凉国的那位太子,还算有点看头,但若非凉国本就势大,他也不会过多去注意。
说到底,他就是一个傲到天上去的人,自然对于‘心头大患’这个说法十分感兴趣。
谁能成自己的心头大患?
或者说谁配成为自己的心头大患?
他甚至都没在意对方的言语之中,竟然把自己和他摆在同一个等级上。
来历神秘的文士吴珩,把身子微微前倾,缓缓地开口道:“我有一位师弟,正在辅佐凉国的五皇子。”
师弟?
端木朔风整个人微微一愕,这般厉害的先生,竟然还有一位师弟?
也就是说,这背后应该还有一个师门才对,端木朔风顿时更感兴趣了。
看到他一脸错愕的样子,文士吴珩继续抛出了一句让端木朔风十分震惊的话。
“不光如此,在下还有三位师兄,一位大师姐!”
-----------------------------
如果觉得好,可以推荐给朋友,麻烦给一点红票啦,多谢
第一百二十八章 死局如何可破
早上晨曦初现的时候,两人快马轻骑离开的黄沙县,一路奔驰,直到中午才堪堪抵达坎蒙安,之后又是入城,然后在郡守府和军营里又耽搁了很久,一直拖到了晚上天黑,才差不多从坎蒙安出发,之后一直折腾到现在,已经是夜半子时了。www.uu234.net
远处夜空的边缘,已经出现了一丝丝光亮,照耀得整个黑漆漆的幕布,都变得亮堂了起来。
一路逃窜了大半夜的顾玄和靖龙两人,都已经非常疲惫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只有一点,因为对方领头指挥之人的水平实在太低,根本不懂得如何排兵布阵,一开始动用的是分散合围的计划,仗着自己手下的人手多,把人都四散开来形成了一个大的包围圈,结果被顾玄两人依靠自身的武艺高强,轻松破开了一个点后突围成功,之后眼看马的脚力不如人家,追不上去,他们又再度分散兵力,在整个茫茫林海里围追堵截。
顾玄两人逃窜的中途,陆陆续续地又遭遇了三波敌人,但都很快地手刃了对方,当然,付出的代价也不小,毕竟要想解决这些好像豺狗一样吊在后面的敌人,最快的办法必然就是以伤换命,故而两人的身上都挂了点彩。
这些马匪基本上都是练家子出身,再不济这些年在塞外漂泊,凶险非常,九死一生能活下来的,武艺也会渐渐地成长,要很快地解决对方,甚至不能让他们成功报讯,实在是不得不付出一点代价。
眼看胯下马儿都开始大口地喘着粗气,速度也慢了下来,两人无奈,赶紧停在了一条小溪旁边暂做休整。
顾玄正想去溪水里清洗一下伤口,然后仔细包扎一下,身后的靖龙却赶紧上前拦住了他。
“王爷,咱们这里是上游,痕迹会飘到下游去的,若是被人发现了,那咱们的位置就暴露了。”
折腾了一夜,已经变得有些精神恍惚的顾玄猛然惊醒,长叹道:“还是您的经验更为丰富一些,我差点犯了大错。”
蹲在澄澈的溪水边上,看着里面自己那落魄的样子,半晌,顾玄才开口道:“我们都跑了这么远了,四处辗转,但是这一路上,一直有遇到三三两两的敌人,所以我猜测,他们一定在前面还围着一个大圈,然后派人沿着这个范围,仔细寻找,不然无法解释这一点。”
靖龙想了想,也赞同地点头道:“定然如此,他们手上又没有猎犬,无法追踪到我们具体的位置,但是为免我们偷偷地跑出去,兵力必然无法合拢,只能分散开来,围成大圈,慢慢寻找,所以我们怎么走,都依然会碰到人。”
“我现在有个计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我们直接往回突围,前面有埋伏,那还落在后面的人定然十分稀少,甚至可能直接放开了口子,只把兵力堆积在前方,毕竟他们手下的也不足以放置整个山脉,我们只要撤到燕州境内,就算安全了!”
靖龙被顾玄说的这个大胆的计划给震惊到了,但如果情况真的如他所说,这的确不失为一个破局的好办法。
两人都不是性子优柔寡断的人,做出了决定之后,便马上翻身上马,然后调转方向,朝着来路疾驰而去。
他们推测的其实没有一点错,虽然背后主使这一切的人本事不凡,甚至堪称有经天纬地之才,但这帮来袭的马匪就是一帮乌合之众,领头的人也是个草包,根本不懂排兵布阵,你要让他们这些人一起袭击个普通的村落还可以,要想在这莽莽大山之中追堵两个人,简直就是大海捞针,实在是太难为他们了。
也是因为一开始被这帮人追得急了,所以一直没有时间去观察和思考,也直到现在,顾玄才发现对方的真实实力。
两个人才刚刚跑出去不远,转眼间到了一处开阔地。
头顶突然有一声响亮的鹰戾传来。
顾玄心下一惊,暗道不好,抬头看了一眼,大骂道:“该死!”
这老鹰不像是正常偶然路过的鸟儿,一发现了目标,就立即在他们的头顶盘旋嘶叫,来为主人指明方向,现在天色微明,他们又刚好跑出了森林遮盖的地方,老鹰眼尖,自然瞬间就发现了他们。
果不其然,就这么几息的时间,远处已经有微弱的马蹄声朝着这个方向过来了。
顾玄发狠地怒喝:“走!”
两人赶紧驱驰着马儿往前跑,但到底普通马就是普通马,靖龙抢过来的这匹马跑了一夜,又没休整过,已经开始受不了,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口吐白沫,两人的速度一下子就慢了下来。
远处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想来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要到了。
靖龙急得大声吼道:“王爷,换我的马吧!”
顾玄低着头,不肯回话,只顾催促着胯下的马继续全力往前奔跑。
靖龙骑在马上,又大声说了一遍,眼看顾玄还是不理他,当机立断策马回转方向,然后往来路飞奔而去,前方,马蹄声阵阵,显然追兵已经离得很近了,这时候回去,跟找死无疑。
顾玄顿时大惊失色,大声道:“靖龙叔,您做什么?”
靖龙没回身,只是举着刀,大声地高喊道:“王爷,分开跑吧,咱们在山脚汇合!”
顾玄哪里不知道他其实是为了回去孤身阻挡敌人,当即也想转身往回跑,但是胯下的老马突然一个踉跄,前蹄一弯,一头撞在了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猝不及防之下,顾玄整个人也被其一下子掀翻在地,好在他常年习武打熬出来的身子骨够硬,几下翻滚便卸去了劲道,然后一路小跑,到了这匹老马的旁边查看情况。
这匹棕色的老马全力奔跑了这么久,早已超过了自己的极限,被顾玄一路催促着向前,后面简直是拿命在拼了,现在已经双目泛白,口吐白沫,连气息都慢了下来,显然是已经不行了。
它本就不是正规的战马,一开始全力奔跑,以逸待劳,还能跟上呼兰神驹的速度,但是过了这么久,肯定不行了。
顾玄无奈,只能伸手摸出了还压在马肚子下面的宝剑,甩下剑鞘,握在了手上,然后转身迈步朝着前方跑去。
若是马儿状况还好,那他定然要回身去支援靖龙,可是现在马都已经累死了,他就不得不一个人往另外的方向跑,不然以步兵对骑兵,哪怕他的武艺高强,在这种地方被十多人给围住了的话,那肯定是跑不掉的,而一旦被拖住了,到时候就是源源不断的敌人过来,最后必然饮恨当场。
就在此时,他的身后,靖龙高亢的声音远远传来。
“吾乃河东郡王顾玄!谁敢杀我!”
顾玄的心神震动,泪水几乎是瞬间就要落下,想要返身支援,但他深知没了马,自己只能成为拖累,对方光是慢慢地耗都能耗死自己,回去了还要分散靖龙的注意力,现在自己跑了,靖龙一个人骑着呼兰神驹,生还的可能性还要大一些,当下一抹眼泪,发了狠,朝着前面飞速冲了过去。
随着越跑越远,身后的厮杀声渐渐的已经听不见了,顾玄完全朝着来路往回走,赌的就是对方想不到他敢回头。
一路穿过了最早被发现的那片树林,这里已经被烧得差不多毁了一半,一片焦土里,处处可见烧得一半身子都成了枯木的大树,还在苦苦地支撑着没有倒下。
没了脚下几十年沉淀的烂泥枯叶的阻挡,反而好走了些许。
刚要继续往前跑的瞬间,顾玄突然心生警兆,当即跟着自己的感觉朝着旁边一滚。
一道羽箭,刚巧射入了他刚才所站的位置,力道之大,直接深入了地里,只见尾羽还露在外面。
旁边的小树林里,有十名轻骑缓缓出现。
他们跟那帮不修边幅,浑身脏兮兮的乌合之众不同,这十人,身上都披挂着相同的盔甲,蒙着黑面纱,只露出两只眼神冷漠的眼睛,脚边就是插满了羽箭的箭筒,背后是一把长弓,个个手握斩*马刀,一股血腥味呼之欲出,顾玄几乎是一眼就看出来,这帮人肯定是正规军。
只可惜,他们不是凉国的军队。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单从对方露出来的眼神顾玄便知道,这帮人绝对不是好惹的角色。
这十人,很有可能是卫国的精锐边军,祁连军中的人,而且他们一定不是普通的士兵,最起码也是游走在刀尖上的精锐小队,属于各将军的心头宝。
最关键的是,人家有马有弓,而他只有一把手中剑,不管是人数,还是装备,都有巨大的悬殊,他该如何对敌?
强冲?
人家可以依靠胯下的战马,轻易地与他拉开距离,待得耗尽他的体力之后,再回身取他项上人头。
跑?
人家有马,四条腿追上一个两条腿的那还不容易吗?
顾玄紧握着手里的精钢宝剑,头一次感觉到如此的绝望。
到底是谁,能安排如此可怕的杀局?
到底是谁,把他心里所有的想法都给猜到了?
那上千名马匪或许根本就是个幌子,真正被派来狙杀他的,就是眼前这十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他从崖边跌落
朝阳初升,天地大明,整个夜幕在几息之间,便已经彻底地变幻了颜色。顶 点 X 23 U S
临近山顶的这一片开阔地里,四周还萦绕着一股未曾彻底散去的浓重焦糊味。
前方背靠朝阳的 方向,站有十骑,披坚执锐,目光森冷,他们,都是祁连军里最冷血的刽子手。
顾玄紧握手中的长剑,哪怕阳光刺眼,仍然努力地睁大了眼睛,他匐着身子,双腿微微弯曲,上半身向前探出,宛如一头随时准备进攻的猎豹。
对方手里有马,而他没有,所以要是直接跑的话,他铁定是跑不掉的,就算他会什么轻功都没用,西大陆有自己的规矩,在万法禁绝的情况下,所谓轻功,也不过就是稍微跳的高点,跃得远些,不可能做到传说中的乘奔御风,一步千里,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一定跑不过战马。
而且对方手里拿着的,都是精良的大弓,从他们弯弓搭弦的姿势上便可以看出,定然是非常善于骑射之人。
顾玄没有多说一句废话,他知道,现在拖时间是没有意义的,人家不是傻子,绝不会跟他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
这十骑只是在对面停驻了片刻,似乎在排列队形,交流战术,几息过后,便直接抓起长弓,开始朝着这边迅速地射击。
他们刚才在认真地思考,是否要靠着战马直接冲锋,但是一想到情报上面说,对方的武功奇高,若是近身搏斗的话,说不定还真能被他在绝境中硬闯开一条生路。
谨慎,是他们敬奉的信条,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是他们赖以为生的准则,故而选择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仗着机动性远比对方强,开始进行游走射击。
他们十人没有傻乎乎地站在一起,而是直接分散开来,围成一个大圈,将顾玄牢牢地围困在了悬崖上,不管他选择朝哪个方向突进,对方只需要策马顺势后退,其他人随着他移动而移动即可,就宛如当年在海州的边境上,数千狻猊卫陆地屠龙一样,任凭你是海中蛟龙,还是陆上猛虎,也要将你磨得没了脾气。
眼前十支明显比一般的箭矢要粗了将近一倍的箭羽发出尖锐的破空声急速飞来,顾玄看得分明,脚下往后一错,整个身子宛如无骨的灵蛇似的,在空中不停扭动,这十支羽箭竟然被他直接躲过去了大半。
十支箭,分别从十个不同的方向射来,他们彼此间的臂力又有些差别,箭矢到达的时间自然是不一样的,但这种差距也只在瞬息之间,要这么快便做出准确的反应和判断,一般人就是明白这个道理,也是不可能做到的,也就是顾玄五感远远敏锐于常人,才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发现对方本身的破绽,再靠着精湛的武艺躲过。
身子瞬间站定,宛如一杆笔直的标枪,顾玄把手中的长剑一横,挡住了一根直接射向自己面门的箭矢。
“铛!”
清脆如撞钟般的声音炸响。
顾玄赶紧把头微微后仰,这才躲过了由于受到外界的巨力而往后弹来的剑尖。
就在对方换箭的空档,便是他发动进攻的时候!
顾玄哪里肯放过这唯一的一点机会,赶紧舞动着长剑冲上前去。
然而这十名精锐骑兵竟然全部都倒骑在马上,眼看顾玄冲了过来,轻轻一夹马腹,通晓主人心意的马儿便直接一蹬马蹄,好像箭矢一样往前蹿了出去,这十人进退自如,章法有度,果然不亏是祁连军中最精锐的小队之一。
顾玄心中忍不住生出了一丝无奈,若是对方一开始就正面朝着自己,刚才说不准就可以因为对方的一系列判断和决策上面的小失误破局了,因为马匹转身毕竟也需要时间,自己近距离全力冲刺的情况下,对方绝不可能轻易甩开他,只要他闯进了对方的队伍中间,其他各个方向的人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地动用长弓,到时候自然就安全了许多。
之后再靠着自己的本事,杀人劫马,说不准就可以逃出这必死的杀局,一旦闯入情况复杂的密林里,他们要再敢追进来,自己也有一战之力。
想到这,脚下使劲,顾玄继续悍然朝着前方两个逃开的骑兵追去。
然而,在他的身后,其他的骑兵们互相之间根本不需要交流,直接开始张弓搭箭,朝着他后背开始射击。
转眼间又是整整八只羽箭射来,劲风呼啸,顾玄不用回头也知道背后是个什么情况。
眼看再过几息时间或许就能追上了,但顾玄还是忍痛放弃了这个难得的机会。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甚至有思考过是否要硬抗这八箭,然后接着这股冲力直接跃到前面的马上,瞬间杀死对方抢过了马,之后便可以直接往来路退走了。
但这个风险极大的计划最后还是被他给抛弃了,原因无他,因为他根本没有把握在硬挨了这八箭之后还能有力气做出后面的动作,而且他也不知道对方到底还有多少的伏兵安排在其他的地方,他只有一个人,根本不敢轻易受伤。
当下只能强行把身子一扭,整个人朝着右边猛然撞去,同时把这八只势大力沉的羽箭险之又险地躲了过去,但终究速度还是慢了一瞬,左臂被锋利的箭头擦出了数条血口,虽然伤口不深,却也算是几处小伤了。
其他人本就只是为了给同伴解围罢了,这八箭只追求速度,却丢失了一些精度,想的也是能消耗其一点就是一点。
狩猎最忌心急,一个不慎,被对方抓住了机会,那猎物和猎人的位置就会瞬间转换,要慢慢地磨去对方所有反抗的力气,一件一件地卸下对方所有的防御,最后再上去摘下头颅,才是最保险的做法。
这里毕竟地处边境的山脉里,太过偏僻,就算有那帮蠢货放火烧山在前,凉国方面的边军也不会这么快过来查看情况的,他们还有充足的时间在这里耗着。
甚至前面那两个看似在逃跑的骑兵都只是故意卖出的破绽,若是顾玄真的一意孤行要上去抢马,对方会瞬间提速甩开他,到时候就是白挨了八箭,却什么也没捞到。
顾玄弯着腰,轻轻地喘息着,电光火石间,就已经交了两次手,局势却没有丝毫的变化,对方十人仍然呈现一个完美的半圆形将自己牢牢困住,而且自己已经负伤了。
他感觉自己就好像是一头掉入了猎人精心准备的陷阱里的可怜野兽,越是要挣扎,便越是受伤,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头一次地出现在了他的心头。
这次,可能是真的逃不掉了。
没想到自己踌躇满志,才刚刚离开京城不久,竟然就要这么憋屈地死在这边境的山里,什么改变世界的理想,什么对未来的憧憬,好像都已经实现不了了。
在这一瞬间,他只想到了那个温柔善良的母亲,不知道母亲现在在做什么,是否也会想到自己,不知道自己惨死的消息传回去之后,她该有多伤心啊,到时候一个人,母亲又该怎么活下去呢?
想到这里,已经绝望的顾玄,总算稍微振奋了一点精神,又开始细细地观察起了对方的阵型,妄图找到一丝破绽来。
而就在这时,他的精神突然一阵恍惚,不是太过疲累的那种眩晕,而是一阵麻痹神经的酸痛。
糟糕,自己还是经验不足,中毒了!
顾玄低头看向左臂的伤口处,果然已经开始泛着黑水,当下一阵阵头晕的感觉,止不住地传来。
十骑之中,有四人迅速下马,拔出了脚边的短刃匕首,然后朝着这边急速冲来。
“啊!”
顾玄狠狠地甩甩头,发出迟暮雄狮倒下前那不甘的吼声,然后举剑迎了上去。
这四人显然是配合过很多次了,彼此之间的合击技堪称完美,一人攻喉咙心口的必救之处,两人刺向四肢经脉的关节处,最后一人伺机偷袭,专攻下三路,就算是杀不死你也要恶心你,而且一旦下三路遭殃,人也会瞬间失去战斗力,就宛如野狗掏肛一样。
顾玄一时不察,中了毒,反应顿时就慢了半拍,刚一交手,身上便瞬间挂彩,两边的手臂各挨了对方一刀,鲜血顿时飚射出来,短刃上涂着的毒素顺着伤口开始涌入身体,要一步步地消磨掉他最后的力气与反抗的意志。
“死!”
顾玄猛地大吼一声,全力一拳打在了对方的脸上,后者躲闪不及,直接飞了出去。
只是这一拳若是搁在他全盛时期,那人就算是戴着头盔都要被活活震死,但现在竟然只是甩了甩脑袋,就重新爬了起来。
一拳打出之后,顾玄只感觉自己的眼皮子越来越重,连握剑的这只手都要抬不起来了,甚至连伤口处的疼痛他都已经感受不到了,脑子昏昏沉沉的,整个人摇摇欲坠。
拼着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顾玄手中长剑得到了力量的灌注,一道寒光闪过,四个围攻过来的祁连军精锐战士便齐齐发出惨叫声,捂着伤口,迅速地倒退开去。
毕竟是御赐的宝剑,锋锐无双,哪怕只用一点点力气催动,仍然轻易地割开了四人身上的轻甲。
在南地江湖里有着莫大名号的一招百鸟朝凤,似乎也救不了他的命了。
眼看同伴们竟然拿不下他,甚至还受了伤,对面一直等待的六人终于忍不住,齐齐松开了拉住弦的手,射出了手中的箭矢。
顾玄费力地扭动着自己好像被灌了铅的身子,想要躲开这些来势迅猛的箭矢,奈何只能无力地步步后退。
悬崖边上,一道道箭矢带着巨大的冲击力灌入他的身体,撞得他不断后退,最后,终于忍不住发出最后一声惨叫的顾玄,捂着左眼,整个人无力地从崖上跌落。
第一百三十章 只是栽葱而已
黄沙县的县衙府里,正是月黑风高灯下黑,底下自然血腥气。www.uu234.net
狭窄巷道的两边,各有五名黑衣刽子手排成一列,恍若夜行恶鬼,缓缓而来,眼看再过几息的时间便要经过这里。
此时的县衙府里,已经彻底地成了绞杀生灵的修罗场,这群来自沙海里的可怕杀手,在夜色的帮助遮掩下,以有心算无心,悄悄地闯入了府中,默默地屠杀着里面的一切生命。
近日因为公务十分繁忙,懒得回家,直接住在县衙府里的人并不算少,但此刻这些人都已经成了一具具冰冷无神的尸体。
每一间住着人的屋子里,现在都是横尸遍地。
由于黑夜里无法准确地辨认面目,再加上来袭者本就是纯粹的想要破坏整个县衙府的正常运转,故而这些人完全是存着一股要把所有看到的活物都给杀死的想法。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杀一个人,和杀一只猪,本质上是没有区别的,因为连他们自己都这么看待自己,亡命之徒,最为可怕。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是,为了怕弄出太多的声响,从而让真正的目标跑掉,他们一直都秉持着直击要害,如果可以,绝不出第二刀的准则,所以很多人都是在睡梦中就被杀死,并没有太多的痛苦。
期间倒也有清醒过来的,或是生命力比较顽强,又挣扎着拖延了片刻才在极端的恐惧之中走到了生命尽头的。
县衙府里,血流成河,整个府邸的上空,都被一团漆黑如墨的乌云笼罩,寒风施虐,天地之间,一片漆黑。
“啪嗒!”
“啪嗒!”
不算重,但也不算轻的脚步声十分规律地响起。
杀了这么多人,他们似乎觉得任务已经完成了,本就是些刀口舔血,无所顾忌的马匪,现在更是有些漫不经心了起来。
现在他们这帮人只是在按照规矩进行着最后的排查,力求绝对没有留下活口,毕竟散漫归散漫,但是这件事上头是下了死命令的,他们却是不敢怠慢。
都已经做了神憎鬼厌的马匪了,已经彻底的没了退路,要是在关外都混不下去的话,那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边人越走越近,整个巷子里的气氛也越来越凝重。
夜色变得愈加的浓郁,简直好像是化不开的浓墨,毕竟已是破晓之时,最为黑暗。
“咻!”
两拨人转了个向,终于碰面了。
黑夜之中,中间的破败巷道里,空无一物。
双方的气势在刚一见面的瞬间便各自提了起来,随时准备出手。
其中一边的领头人首先开口道:“月黑风高。”
声音不大,甚至由于他本身的原因,嗓子太过沙哑,这一句话显得有些微不可闻。
对面的人瞬间都松了口气,悄悄地松开了一些握在手中的武器。
一个同样低沉,仿佛来自鬼蜮的声音从对面传了过来。
“屠牛宰羊。”
对上了提前约定好的暗号之后,双方都放下心来,松开了手里的兵器,没有交流,转而都一起朝着四周巡视了过去。
黑暗之中,一双双眼睛明亮无比,显然来的这一帮人武功都不弱,哪怕是在夜里,也能视物。
陡然间,左边队伍里一个黑衣人突然不声不响地跃到了巷子的正中间,吓得其他人都跟着神色一紧,差点就要忍不住出手了。
毕竟是身处敌人的地盘上,这些人就算是再有自信,但其实各自的神经都是紧绷着的,突然发生一点点情况,都十分容易刺激到他们。
大家都蒙着面纱,看不清脸,就算是对上了暗号,也不能就此掉以轻心,不然若是被偷袭致死,那可真是太冤了,正因为大家都知道彼此的身份,就更是要小心,马匪之间,哪儿有诚信可言,互相都明白,自己这帮人就是一群喜欢出尔反尔,拿誓言当狗屁的杂碎。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这里的人马上就会叛变,把刀往同伴的要害里使劲地捅过去,一群乌合之众,心里没有敬畏,自然如此。
但是转眼间,这突然跃出的黑衣人就把一只手搭在了面前巷子的墙壁上,轻轻一扣,从上面扣下一层粉末来,然后捧着粉末,伸到了自己鼻子下面,轻轻地嗅了两下。
其他人见此情形,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全部都慢慢地走到了巷子的正中间,起码都对上了暗号,那自然就算是自己人了,虽然互相还是防备着,但任务为重,仍然隔着彼此默认的安全距离聚集在了一起。
十名黑衣人全部聚精会神地看向了巷子中间那不起眼的墙面上。
夜色里,只见墙壁上面有着一个几不可查的黑色脚印,脚印看起来不算小,而且很新,应该就是马二虎的,当然,他们自然不知道马二虎是谁,但是不妨碍他们明白了一件事情,刚才定然是有人从这里翻过了墙!
十人想都没想,直接各施本事,迅速地翻过了墙壁,跳到了墙的另外一边。
---------------------------------------------------------------------------
黄沙县的正街上,有三道身影刚刚从漆黑的巷弄里手脚并用地逃了出来,一个个因为太过心急,根本没做遮掩,全部都暴露在了外面,若是有外人在此时经过,只怕以为是见到了百鬼夜行。
目睹了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男子一巴掌一个,随手就灭了自己两个同伴,剩下的三人哪里还有与之为敌的心思,现在只觉得自己答应来这里就是个错误,就不该贪图上头的那点奖赏,就该拼着挨罚都要抱病留在沙漠的大本营里,不然怎么会遇到这种怪物。
要知道那两位可都不是普通人,一个使鹰爪功的就不谈了,另外一个使铁砂掌的,已经是他们之中武功最高的一位了,属于他们这个小队的领头人,也算是监视者,但是在他们四人全力施为,围攻那人的情况下,竟然在照面间就被人家灭了一个,而且其速度之快,招式之诡异,他们其实直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想明白,对方到底是怎么把那一掌拍出来的,而且他又该是有多大的力量,竟然可以一掌把一个人整个下巴都拍进颅骨里。
这帮马匪,让他们杀人越货,欺负欺负普通人可以,但是一旦有了危险,那也是跑的最快的,绝对没有一点留下死战的想法。
按照情报,这不就是个普通的边陲小城吗?按说该是让他们允夺允取才对啊,怎么会有这般厉害的人在这里坐镇。
难道这位就是上次大家传言的那位新来的年轻城主?
不对啊,就算是他,也不该有这般恐怖的功力才对,一掌啊!他可就出了一掌!
该死的,难道是对方之前就隐瞒了实力?
这也不对啊,那人据说不是去了燕州还没回来吗?
这怎么会?
难道其实这就是个陷阱,是谁要借机害死自己等人?
三人在逃窜的途中还在不停地胡思乱想着,冷不丁的,其中有一人无意中往旁边瞟了一眼,差点没被活活吓死。
旁边与之并行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脸冷漠地追了上来的冯鐵昇,那人仗着自己的轻功高超,刚想要在空中转向,一只让他恐惧无比的大手已经间不容发地伸了过来。
这名可怜的马匪整个人被冯鐵昇好像拎小鸡一样扯着头发抓起,不等对方反抗,直接摁住他的脑袋,狠狠地往地面上砸去。
“嘭!”
一声砖石碎裂的炸响在空旷无人的街上传出去老远。
这人整个脑袋都被一股大力给送进了地里,露在外面的身子甚至连一点抽搐都没有,就好像一颗病恹恹的小葱,无力地栽倒在地上,独留脑袋还在土地里。
前面还在跑的两人听到动静,忍不住回过头,就看见了这惊骇的一幕。
说实话,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的马匪了,也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甚至早就做好了横死在外的准备,毕竟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但是直到今天见到了这惨烈的一幕,他们才真正的有了一丝后悔。
若是一开始就好好地做人该有多好,现在自己或许已经是儿孙饶膝,在屋中享尽天伦之乐了,岂会在这边陲的小城里亡命奔逃。
只可惜。。。。。。
“嘭!”
“嘭!”
又是两声绝望的炸响接连响起。
地面上顿时横着多出了三颗‘小葱’。
冯鐵昇冷着脸,对地上的尸体甚至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拍了拍手上不小心扯下来的一块头皮,又在脏兮兮的裤腿上抹了抹,然后转身就朝着县衙府直线冲刺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士子落榜
晋国,原本是南地的几位霸主之一,但因为治下富庶,居安不思危,上下奢靡成风,一直没有注意周边各国的局势,最后的结果就是被突然崛起的凉国铁骑给打得节节败退,甚至一度丢失了过半的国土,仅剩现在的两州之地,只能倚靠天险,才得以保全,却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www.uu234.net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之下,承平二十余年来,晋国上下,仍保持着一股奢华糜烂的风气,朝廷整个被世家权贵以及皇帝提拔上来的佞臣所把持,真正的有学之士因为没有背景,或是想做清流之臣的,根本就得不到重用,百姓有冤无处申诉,臣子有才却不能一展抱负,官僚之气严重,也怪不得顾苍大骂晋国一无是处,从上到下都烂到了骨子里。
晋国的国姓为上官,国运已绵延有数百年,称得上是历史悠久了,皇帝下面,则是由三位大人物把持朝政,称之为三公,这三公,分别是总管朝廷兵马的大司马,总领百官,位高权重的大司徒,以及掌管对百官有监察弹劾之权的御史台的大司空。
这是遵循古制而设立的职位,数百年来,一直如此,跟这些年才刚刚崛起的凉国的官僚体系,有着很明显的区别。
陈靖便是当朝大司马的独子,或许是为了让身为皇室的上官家能够安心,一向严于律下,甚至堪称苛刻的大司马对于这个儿子,极为放纵,从小到大,都没让他吃过一点苦头,不管犯了什么错,只要不是危及整个陈家的泼天大祸,都绝不会责罚于他,大司马宠爱自己这位独子,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
这也就导致了这位陈大公子自长大以来,便是个夜夜笙歌,流连花丛的主儿,甚至还拉帮结派,与那些权贵们视为渣滓蛀虫的市井流氓们勾搭在一起,自称大父,这晋国京城地面上的事情,他老子管一半,但这地下的事情嘛,就由他陈靖管全部。
之所以这么说,原因无他,盖因这整个晋国京城下九流的这帮人,无一不是以其为首,整个京城,几乎全部的青楼都是他手下的产业,甚至包括用来运送各地货物的港口,还有各大赌坊的老板,卖肉的屠夫,唱戏的戏子,甚至就连做剃头修脚行当的人,都无一不是在他陈大公子的手下混饭吃。
寻常百姓若是有了什么问题,也可以去找他伸冤,一旦查实,必然会还你一个公道,哪怕对方是什么世家的公子,亦或是朝廷的官员,就没有他不敢动的,看在他老子乃是当朝大司马的份上,只要他不做的太出格,倒真的没人敢轻易得罪,有时候在他手上不小心吃了亏,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历朝历代,唯有掌兵权者,是最有话语权的,这一点乃是常识,他老爹位列三公之一,本就是世家出身,利益捆绑之下,哪怕是不刻意结党营私,身边也聚集了一大团势力,而且虽然这位大司马手里掌握着兵权,但脾气却不暴躁,反而与当朝大司空与大司徒的关系都很不错,谁敢轻易开罪?
更何况若不是他老子当年临危受命,出山力挽狂澜,当年就算是有那位使臣不惧生死的据理力争,只怕晋国也没有如今这般光景,而且他陈靖一出生,就被当朝的皇帝陛下亲自授爵,甚至一度想要收其为自己的义子,只是后来被大司马以孩子调皮,一旦如此,长大以后必然更加无法无天为理由给婉拒,但这恩宠之高,一般的皇子在他面前都不敢随便端架子。
这一日,京城有名的陈大公子,在京城最负盛名的酒家,栖凤楼里设下宴席,想要款待几位朋友。
这位陈大公子的名号,虽然在京城的上流圈子里如雷贯耳,但真要说一个人走在街上,其实也没几个人能认得出来,他要宴请的人里,也就一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而已,另外一位,一直都当他是普通的富商之子罢了。
这栖凤楼的来头可不小,名头极响,就算是在这座权贵云集,繁华无双的京城里也算是头等的酒楼了,菜品的价格极贵,但是品种极其丰富,甚至对外号称只要你给得起钱,什么都能给你做,天南海北的,只要你想吃,那就能在这里吃的到,一般的平头老百姓,根本连进来的勇气都没有,一年到头辛辛苦苦攒下的几粒银子,可能还买不下人家半道菜。
如此照耀行事,却始终生意兴旺的栖凤楼,自然也是他陈大公子手下的产业。
但为了不引起外人的注意,也是为了照顾那位不知情的朋友的情绪,陈大公子还是特意选了个最为低调朴实的的小隔间,就勉强能坐五六个人,再多,就挤不下了。
这领头的人自然是他自己,而有资格坐在他旁边的,就是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主管朝廷祭祀典礼,身为九卿之一的太常卿的大儿子,祝凤先。
至于这另外一人,却是祝凤先最近才认识的,一位来京城考学的外乡学子,名为杨安生,为人颇为有趣,后也为每天闲的无所事事的陈靖所结实,而这场酒宴则是因为今天乃是放榜的日子,算是为杨安生专门弄的庆功宴。
碍于他陈大公子的身份,在平日里也就这一个发小还能勉强算是平辈相交,其他的,哪个面对他的时候不是一副卑微到了极点的样子,故而对于这位不知情的外乡士子,他还挺合得来。
桌上的菜品也都是些普通货色,晋国靠海,这些都是最新鲜的海货,顺着运河一路过来的,不贵,但也不便宜,尺寸拿捏的恰到好处,既不会让这位穷困的外乡士子觉得太过昂贵而吃的不太安心,也不会因为太过便宜而显得不够正式。
坐在主位上的陈靖,生得端的是俊俏无比,在晋国京城,有两位著名的美男子,一位是他陈靖,而另外一位就是他的父亲,三公之一的当朝大司马。
他一头黑发长至肩膀,只是随意地用一条白色的布带扎着,显得有些狂放不羁,眼看人都还没来齐,他一个人自斟自饮,就已经喝了不少,栖凤楼楼下的这个房间因为设计的窗户太小,不怎么透气,他索性把胸口的衣服也一并敞着,看样子不像是大司马家的公子,倒像是个市井乞儿。
随着“吱呀”一声响起,屋子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身着一身白色文士服,潇洒飘逸的太常卿大公子祝凤先带着穿着普通青衫的学子杨安生走了进来。
陈靖一手抓着酒壶,很是随意地问道:“怎么这么慢?”
祝凤先解释道:“门口的管事拦住了杨兄,若不是我陪他一起,只怕是进不来的。”
能来这里的,那都是穿金戴银的富贵人家,杨安生一看就是个不得意的贫困士子,又操着一副外乡口音,能让他进来才是见鬼了。
陈靖听闻,嗤笑了一声:“狗眼看人低。”
这种事情他也见多了,不过就是随便骂一句而已。
祝凤先与杨安生二人依次落座之后,眼看对方一脸晦暗的神色,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陈靖还当是被那该死的管事给欺负了,觉得委屈。
“这么大个人了,这么点委屈就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陈靖板着脸教训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顶天立地,他今天看不起你,你就要更加努力,来日该你看不起他!”
旁边的祝凤先苦笑着解释道:“陈兄,你误会了,安生岂会因为这区区一点小事而耿耿于怀?”
陈靖打了个酒嗝,有些疑惑地问道:“那是?”
陡然间,他突然就想到了,今日可是放榜的日子。。。。。。
正在这时,对面一直拘谨地坐着的士子杨安生也突然抬起了头,这位虽然穷苦,但颇有志气的外乡士子,此刻脸上带着一副欲哭无泪的委屈表情,垮着脸,嘴巴微微地张了张,差点哭了出来。
“我落榜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不知道隐含了多少的心酸和无奈,对于他们这些出身贫寒的孩子而言,读书考学就是改变命运唯一的出路,现在科举落榜,无异于直接给他今后的人生判了个死刑,再无希望了。
寒窗苦读十余年到底是为何,不就是因为父母亲,甚至还有他自己,都不想再跟祖祖辈辈一样在黄土地里蹉跎一生么?
陈靖一听这话,这下更是疑惑了:“你的水平,怎会落榜?”
祝凤先的家里乃是礼官出身,是正经的书香门第,虽然自己不想参加科举,但从小也算是饱读诗书,博学广识,这杨安生能入得他的法眼,那自然该是极有才华的一人,就算不至于高中状元,也当不至于落榜才对。
想不到他这么一问,对面一直撑着膝盖坐着的士子杨安生似乎是被戳中了痛处,突然重重地用手一砸桌子,这位向来性子腼腆的外乡士子竟然破天荒的愤怒了起来。
“就因为我交不上供奉,还未进去,便直接被人给逐出了考场!”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世道无常
栖凤楼下的小房间里,原本还算热切的气氛一瞬间就冷了下来,屋内的三人,都没有说话。
不交供奉就被人直接逐出考场?
这该是何等的嚣张!
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晋国的官场确实糜烂至极,但也不至于此才对,毕竟上面的人做事还是要讲究一个面子上要过得去,大家都是读书人嘛,做事不能太过下作和招摇,不然也不至于衍生出一系列跟索贿有关事物的雅称,哪怕都是伸手要钱,也要跟那帮市井里的小人物区分开来,得叫外人挑不出毛病才行,但现在这种行为,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晋国整个官场都是被世家子弟所把持,如果没有可靠的门路,一般的寒门士子的确难以中榜,就算是中了榜,也难以求得个一官半职,就算侥幸得了一官半职,也会被同僚打压,永无出头之日,故而想要在晋国官场混得风生水起,拜个码头那是必须的,他陈靖所在的陈家,无疑就是一个大码头,故而对于这种事情,他并不陌生,但是如此明目张胆,甚至可以说是嚣张的,确实还是头一次听说。
毕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做人做事还是要点起码的脸面,怎么会如此的**裸?
你可以进行暗箱操作,比如故意给对方一个丁等的评价,或是直接偷换试卷等等,但是考场都不让人进,也未免太过火了一点。
陈靖与祝凤先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到了一丝震惊的意思。
他们二人,都是晋国内部的豪门出生,算是世家子弟中的一员,想要做官的话,只需要长辈向朝廷上书举荐即可,根本不用参加专为贫寒士子所准备的科举,故而哪怕平日里都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市井里厮混,其实已经见多了丑恶,但面对这种事,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这就好比是村里的农夫做惯了庄稼伙计,田地里不管见到什么都不新鲜,但是偶然间看到了富人家的姑娘竟然大白天的就在田边淫乐,那可真算是开了眼界,毕竟在他们的眼里,富人家本不该是如此的。
陈靖伸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身边的祝凤先忍不住继续开口问道:“杨兄,他们竟然如此猖狂吗?”
书生杨安生此刻满脸的委屈愤恨之色,又重重地抹了把泪,整理了一下情绪,这才慢慢开口讲述道:“我这幅样子倒是让两位见笑了,不过这考官实在是太过可恶,我们排队入考场的时候,因为要一个个带去小屋里搜身,他们便在那时候向我等索取贿赂。”
虽然晋国的科举考试发展到了现在,已经完全地流于形式,但表面上仍然十分严格,考场是在城外一个类似联排军营一样的巨大场地,每人安排一个小房间,里面有一张桌子,笔墨纸砚都摆放齐全,试卷已经提前放置在了桌上,旁边另外还布置有一张床,铺好了褥子和枕头,每一位考生可以在里面待上整整三天,中间的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进行,若是中途离开,即视为完成,之后不可再进,此外,三餐都有专人送达,若是得了急病,也有候在考场里的医生进行诊治。
考场的主考官一般来说有三位,其实就是为了避免一人独大,悄悄地动手脚,不过晋国立国这么多年了,早就烂到了骨子里,现在这三个考官,彼此商议一下分赃的事情也就行了,若真有那些个不开窍的浊世青莲不愿同流合污的话,没本事的,直接就被排挤出局,出身大世家的,自然有自家长辈教训。
其实想要欺骗皇帝并不困难,作为常年身在宫中,几乎足不出户的一国之君来说,对于外界所有事物的了解,其实都是建立在下人的描述之中的,他们自己其实并未亲身经历过。
就说个简单的,宫中负责采办的官员,常常会向皇帝胡乱报价,借以从中谋取暴利,很多的皇帝甚至一辈子都不知道其实他每天吃的鸡蛋,一个只值一文钱,但宫里都是三十两一个地往上报,只要上下打点好了,利益分配完毕,也没人敢说些什么,这科举一事,只要几位考官背后各自的靠山把各方都疏通好了,没人敢给皇帝说,自然也就太平无事了。
这也是为何顾苍如此看不上晋国的原因,为上位者,不下到底层,是永远都不会明白如何去管理一个国家的。
杨安生接着又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给细说了一遍,听得陈靖和祝凤先两个人是叹为观止。
想不到他开赌场,开青楼,收取各方的税金,竟然还不如这朝中官员随便张张嘴来钱来的快。
就算是赌场青楼,其中的利益也不过是百十倍罢了,而且为了能够长久地运营下去,还要把好不容易赚来的钱用来打点各方,哪怕他是当朝大司马的儿子,也得遵守这个不成文的规矩,毕竟你吃香的喝辣的,那起码也得给下面的人让喝口汤喝不是?
可是这做官,那可真是无本买卖,空手套白狼,千倍甚至万倍的利润啊。
陈靖忍不住出声道:“这般猖獗,也无人去检举么?”
他可是知道的,这种把柄若是落在了政敌手上,岂可轻易放过,在朝中做官的人,也是各分党派,非友即敌,为了谋取更大的权势和利益,无所不用其极,官场上,哪里有八面玲珑的老好人存在,这考场里的考官,自身自然也是有派系的,御史台里的那帮人岂能放过这个打击政敌的大好机会?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杨安生整个人更是低头垂泪不止,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陈靖听得有些恼了,大声呵斥道:“好了!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不过落榜而已,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三百六十行,哪一行不能活命?比你过的惨的人多了去了,我还没见过你这般窝囊的!”
祝凤先是最知道这位发小的性子,当下赶紧朝着身边这位好言劝道:“陈兄,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罢了,这般事情,就是谁遇到了,也会如此的,何必这般苛责杨兄弟?”
陈靖无奈,只能摆摆手道:“唉,算了,喝酒,喝酒!”
却不想这时候杨安生突然抬起头来,声泪涕下地说道:“是!我是窝囊废,我不敢去检举!你们可知道,前些日子我们这些人因为交不起供奉,被直接逐出考场之后,便有前往衙门检举的士子被杀,尸体直接就被丢进了护城河里!”
“啊?”这一下就算是祝凤先都给吓到了,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拍桌子,愤怒地道,“这是何等的目无王法!”
倒是主位上的陈靖整个人沉稳了许多,沉着脸开口问道:“你所说,可是属实?”
当然,其实以他的势力和家世,这种事想查的话,很轻松就能查出来,但是为了避免在这个不知情的外乡士子面前暴露了身份,他还是选择直接开口问了。
这一问,杨安生又复低下了头,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声音十分低沉和无力,透着一股子寒门士子的心酸和血泪。
“是真的,不过衙门都说是几个地痞流氓,为了抢劫而杀人,现在那杀人的地痞也不知道在哪里,官府只是装模作样地派人搜查了一通,然后就不了了之了,连拿个人出来顶罪做做样子都没有,可是死者我是认识的,之前在庙里读书的时候,他就住在我的隔壁,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而且不比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朋友,他小时候学过一些武艺,会些把式,身子又壮,一般的地痞流氓哪里会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他是要赶着去衙门检举,怎么可能又跟一些地痞起了冲突。”
来京城赶考的这些外乡士子,有投奔亲戚的,也有直接住客栈的,甚至还有更有钱的,直接租或者买下一个小院子,但更多的,则是穷得连一天十文钱的客栈都住不起的,这些人一般会去城外的寺庙里借宿,京城外的寺庙主持极为和善,哪怕修行的方向不一样,但仍然乐于给这些可怜的读书人提供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这些人也都算是自成党派,彼此之间的关系不错。
陈靖的嘴里咀嚼着寡淡但鲜味十足的清蒸鱼肉,认真地点评道:“应该是指挥手下的地痞们趁其不备下杀手的,这手法不错,虽然还算有迹可循,但只要上面不认真盘查,就算东窗事发,推诿责任,也拿他们没办法。”
祝凤先看了眼对面情绪低落至极的杨安生,无奈转头佯怒道:“陈兄,你还在说这些风凉话!”
第一百三十三章 先生你走
凉国幽州黄沙县的县衙府里。m.www.uu234.net
刚刚才悄悄地越过了一座低矮的围墙,小心地翻到了内院里的三人,赶紧一起躲进了里屋,才刚进去不到三息的时间,就听到外面突然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无怪这帮来袭的马匪们轻功不佳,实在是因为四周的环境太过安静了,在聚精会神之下,一个一百来斤的东西不加掩饰地从高处落地,怎么都会发出一点点声响的,刚才若不是三人小心再小心,几乎是用爬的方法慢慢进去,只怕也早已被人给发现了。
马二虎轻轻地指了指外面,满脸焦急之色,压着嗓子朝着旁边小声地问道:“怎么办?”
他问的自然是陆议,两个马家村的泥腿子,哪里能想到什么好办法,所有的希望,自然都寄托在了这位神秘莫测的先生身上。
然而一席文士服打扮的陆议,此刻脸上也罕见地出现一丝慌乱,不过却不是因为他自己岌岌可危的处境。
面对马二虎的询问,陆议整个人垂着脑袋,就好像没听见一样,只是自顾自地迅速掐指计算着,嘴上也在喃喃自语。
“不妙不妙,大为不妙,本是二人同心,其利断金的好卦象,怎么会变成如此?”
守在门口小心地探听着外面情况的马铭泽听到动静,也忍不住回过头来,不解地开口道:“先生?”
然而陆议仍是不理会外界所发生的一切,而是自顾自地开始摆弄起了身上的小物件,开始卜卦。
马铭泽回头看了一眼,眼见陆议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根本不搭理自己,但外面的敌人已经开始行动,朝着这件偏僻的小屋慢慢地走过来了,他赶紧回过身开始和马二虎商量了起来。
“你护着先生先走,我留下来断后!”
马二虎心急如焚,开口道:“这怎么可以?铭泽,你没看见,那些人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外面根本不知道来了多少人,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挡得住,听我的,我们一起走吧。”
马铭泽叹了口气,无奈道:“其实我们一开始就该往已经被他们扫荡过的院子里躲,可惜现在。。。。。。”
他这边话还没说完,一把精钢匕首便已经穿透了薄薄的窗户纸,狠狠地扎在了他们背后的墙壁上,尾柄尤自颤动不止。
“先生,走!”
马铭泽来不及多说了,赶紧和马二虎一起,强行拉起了身边的陆议,然后朝着屋子的后方跑去。
幸亏这里已经是衙门的前院了,是平常专门用来办公的地方,彼此之间都是通的,不光是这一间,前院其他各处都有一扇扇后门可以打开,用来通往其他的院子,毕竟这里本就是用来办公和存放杂物的地方,互相打通也是为了行事方便。
“嘭!”
他们这边前脚刚走,屋子的正大门便被一股大力直接炸开,碎成了数块门板,带着碎渣落在了地上,一行十名直接强闯进来的黑衣人鱼贯而入,不用人开口指挥,随便扫了几眼,便直接就朝着马铭泽等人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一直在卜算不停的陆议,被人架着跑了一阵,这个时候也终于反应了过来,面色一沉,随即朝着身边的两人开口道:“往西走,西方有贵人相助!”
马铭泽和马二虎两个人彼此相视一眼,虽然不明白自家先生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但是两个出生乡野的泥腿子,一个根本就没读过书,一个现在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从小耳濡目染,对这神鬼卜算一事本就十分相信,再看自家先生掐指掐的是有模有样,哪怕身陷险境,仍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对他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
马铭泽比马二虎有主见的多,也勇敢许多,当机立断道:“你带着先生往西边的门口走,我往另外一个方向跑,帮你们吸引一部分人!”
马二虎还待开口反对,但后面的这帮追兵,个个都穷凶极恶的杀手,哪怕不熟悉地形,但是这追击的速度哪里是他们三个能随便比的,眼看着身后的追兵是越来越近,马铭泽再也顾不得其他,只能重重地嘱咐了一声:“保护好先生!”
然后他便离开了队伍,一个人单独朝着东边跑去。
后面一直跟着的十个黑衣人只是微微一滞,交流了两句,便有两人听从领队的安排,转身朝着另外一边追了过去,反正进了县衙府施行屠杀的,可不止他们这里这点人,只是巡查的方向不一样罢了,对方往哪个方向跑,那都是自寻死路,怎么跑都跑不掉的。
此时的县衙府里,就跟一片寂静的死域一般,这般大的动静闹起来了,竟然都没有一个人出现。
一边跑,注意到周围环境的马铭泽,整颗心也慢慢地沉了下去,他明白,这应该是因为所有人都已经被杀了,当下赶紧先朝着旁边的一个小院子一钻,哪怕是在夜里,但这里他也是认得的,是衙门专门用来存放文书的一个地方,有许多的大柜子可以用作遮掩,比较适合躲藏。
他这边才刚刚钻入了屋子里,门口已经围过来了十来个黑衣人,都是闻讯而来的。
“月黑风高!”
新来的这一波人,是从另外一边往这边逐个逐个院子地排查,确认没有一个漏网之鱼,若是陆议等三人刚才真的悄悄地跑回了其他已经被他们屠杀过一遍的院子的话,那肯定早就被人给抓出来了。
想不到这帮来袭的马匪,行事竟然如此谨慎,甚至可以称得上苛刻了。
一听到对面在盘查口令,为免生了误会,这边的二人忙不迭地高声回答道:“屠牛宰羊!”
一见对上了暗号,这两拨人也终于放松了下来,对面领头的人赶紧开口问道:“怎么回事,不都是五人一组吗?怎么就你们两个人单独行动了?”
这两人深怕对方生了误会,到时候打起来了可真是冤枉,所以赶紧开口解释道:“有三个人醒了,跑出来了,其中一个逃到了这附近就不见了,我们一路追过来的。”
对面狐疑地问道:“你们是?”
眼看对方还是有些不信,其中一人赶紧又自报家门:“阴风剑!这位是断魂手!”
这无非就是行走江湖的一个诨号,但是在对方的耳中,那就算是报了真实身份,对面领头的那位赶紧上前抱拳道:“原来是血狼寨的兄弟!”
这下双方才算是彻底地打消了疑虑,几个人不敢再耽搁,赶紧朝着四周的院子细细地搜索而去。
这些人都不是傻子,有本事把他们这帮分属不同势力的马匪之中的高手们全部聚集到一起办事的人,那能是普通人吗?更何况他们来之前,上面可都是下了死命令的,一定要杀死县衙府里的所有人,一个都不能放过,尤其是一个文士打扮的人,更是必杀之,却没有描述目标的具体样貌,只说是如果见到了,到时候自然就知道那是主要目标。
马铭泽一个人躲在存放文书的立柜的后面,直到现在才终于有机会静下来仔细地思考该怎么办。
大晚上的突然被马二虎给叫起来,其实人还没有真的清醒过来,脑子转的慢,之后就赶紧踏上了逃亡之路,直到现在才终于反应了过来,想了想,赶紧就想直接冲出去。
他是要为先生和马二虎那边吸引足够多的注意力的,现在就这么躲起来算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这边脑子里天人交战的时候,另外一边的马二虎也很快就被人给追上了。
陆议就是个普通人,根本跑不快,但身后追过来的,又都是被人给特意挑出来的一帮所谓高手,再不济也比普通人强很多,自然没几下就追了上来,哪怕是不熟悉地形也阻拦不了他们分毫。
马二虎下意识地转过身,拦在了陆议的面前,但突然又有些后悔。
早知道就自己一个人跑了,也怪马铭泽,偏要浪费时间去通知这陆先生,该死的,现在该怎么办?自己也被拖下水了。
他和马铭泽是不一样的,他更珍惜的,是自己和马铭泽两个人的命,他来这里本就是为了求个一官半职,背靠大树好乘凉,是想要跟着这位小王爷一起飞黄腾达的,却不想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么个破地方,甚至连自己晚上起个夜都能碰到一场追杀,一想到这,他就忍不住想打退堂鼓。
若是马铭泽守在这里,定然是要催促陆议先走,自己一个人留下断后的。
眼看前面的两个人停了下来,对方去不管这个,本来这帮人就是来把人都杀光的,现在对方不跑了,也省了他们不少力气,当下直接握着武器就冲了过来。
眼看这紧急的关头,马二虎最后到底还是想起了自己那弟弟的话,强忍着心里的恐惧,从旁边捡起了一块木棍,颤声道:“先,先生,你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