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一招而已
黄沙县县衙府专门用来存放文书的屋子里。www.uu234.net
马铭泽小心地屏住呼吸,缩着身子躲藏在柜子的后面,心中纠结无比。
要不要现在主动跑出去,吸引更多敌人的注意力,为先生那边拖延时间呢?
但这样的话,自己有极大的可能会死,不,是肯定会死。
如果是为了那位曾经救过他以及全村剩下人性命的小王爷的话,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冲出去,只为引开更多的敌人,因为他马铭泽的人生信条就是他名字的含义,铭记恩泽,涌泉相报。
可那位陆先生相对而言的话,虽然因为对方的本事让他们非常尊敬,但到底还是没有救命之恩的,难道他要为了这样一个人而牺牲自己吗?
可王爷似乎十分看重他呢。
十四岁的少年,内心十分纠结,谁都不想死,谁也没有义务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更何况是一个交情并不深的人。
当然,若是异地相处,换成是马二虎在这里的话,他定然不会想这么多的,肯定是能保住自己就保住自己。
就在他思考的同时,这间屋子的门口,已经有一个黑衣人轻手轻脚地推开了大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行走江湖的,最忌自负二字,哪怕是成竹在胸,手到擒来的事情,也必须要全力以赴,确保无误,不然最后肯定会在阴沟里翻船,古往今来,那么多的所谓大侠,绝世高手,栽在了弱于他们许多的敌人手上的,并不在少数,有道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更何况是他这样一个半吊子,想要留下性命回去领赏,自然就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甚至可以这么说,他是宁可事情最后失败了,回去受罚,都好过直接把命丢在这,而且大不了自己还可以一走了之,他本来就是江湖客,四海为家,去哪儿不是去,何必要一直留在这关外做这风险度极高的马匪,说不准朝廷对自己的通缉令早就已经撤了呢?
心里这么想着,他先是站在门口,聚精会神地听了一会儿。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传来。
他算是来的这一批人里,武功最差的一位,差不多算是凑数的,此刻面对眼前这黑黝黝的屋子,竟然有些犹豫了起来。
若是面对一般的,手无寸铁,不敢反抗的百姓,他当然敢举刀,但是要找一个逃到这里的陌生人,他便有些胆怯了,说不准人家其实是个高手,只是故意引诱呢?又不是杀父之仇,自己何必要以身犯险,做做样子就可以了,当下,便直接退了出去。
正在这时,突然有“咚”的一声从里面传来。
他忍不住转过头来。
刚才,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吧。
里屋的马铭泽也随即低下头,看向了旁边被自己手肘不小心碰掉的书籍,当下心里面一慌,就想赶紧换个地方躲藏。
然而这时,门口突然又传来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你呆在这儿干嘛?”
原来的那个黑衣人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回答道:“没,没事儿。”
新来的那人探头探脑地看了看,疑惑道:“里面你都检查过了吗?”
原来的黑衣人下意识地回答道:“还没有。”
新来的那人满脸狐疑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直接越过了这个胆小鬼,一个人闯进了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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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县衙府的西门口,马二虎两只手握着棍子挡在前方,同时还在不断地催促着陆议快走。
不得不说,这或许是他马二虎活到现在,胆子最大,思想觉悟最高的一次了。
对面,十多个一路追杀过来的马匪已经朝着这边迅速地冲了过来。
陆议抬起头,看了眼对面杀气腾腾的众人,朝着旁边双腿打颤的马二虎好言宽慰道:“不急,马上就会有贵人相助了。”
马二虎眼看着对面冲过来的一群黑衣人,看着他们手上各式的武器,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脚步是止不住地往后退,同时还鼓起一股气,朝着陆议愤怒地咆哮道:“先生!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在说笑!”
他是真的有些恼怒了,因为他们兄弟俩本来可以偷偷地跑掉的,都是因为铭泽说要救你,偏要带上你这个累赘,这才落到被对方给包围的下场,现在我们都快死了,你还在神神叨叨的说些什么呢?
他这么一喝,陆议突然回过神来了,疑惑道:“铭泽呢?”
马二虎整个人差点被他给气笑了,若不是大敌当前,说不定这泥腿子要鼓起勇气一巴掌扇过去了,眼看着对方越来越近,他赶紧推搡着陆议道:“先生您快走吧!不然咱们就白白牺牲了。”
陆议没有理会他,只是还在低头掐指计算个不停。
就这么几息的时间,对面的人终于也赶到了,其中擅使暗器的几位,已经甩手丢出了一个个显眼的金钱镖,朝着这边抛射了过来。
“妈呀!”
眼看此情此景,马二虎忍不住惨叫一声,一直支撑着他没走的那口胆气瞬间散了,双腿一软,丢掉了手里的武器,连滚带爬地赶紧朝后面逃命去了。
刚才还以为自己尽力能阻挡一二,现在一看对方那种架势,普通农夫出身的马二虎顿时就给吓得屁滚尿流,完全是下意识地逃窜,独留陆议一人在了原地。
眼看数个飞镖袭来,陆议的脚下轻轻一动,速度并不快,但是躲的恰到好处,那个金钱镖‘噗噗噗’全部都给扎到了地上,竟然未曾伤到他分毫。
对面的马匪们一看,顿时神色一紧,速度也慢了下来,射出金钱镖的那人更是赶紧告知同伴道:“小心,是高手!”
就在他这边话音刚落,一个魁梧的身影突然推开了县衙府的后门,从外面堂而皇之地闯了进来,刚巧把往这边逃窜的马二虎给吓了一跳,差点没有背过气去,只是赶紧往旁边一跳,贴着墙,站到了另外一边,整个人大气也不敢出,是生怕对方注意到了自己,倒有掩耳盗铃的意思。
冯鐵昇一进来,便看见了眼前的一幕,随便扫了几眼,就知道大概的情况了,没去管对面那十多个神色戒备的马匪,先是旁若无人地朝着陆议真诚地鞠了一躬,然后才道:“多谢大人还小儿一个公道,鐵昇在此,先行谢过,小儿不懂报答,我这个做父亲的却不能无视,来得晚了,还请大人恕罪。”
陆议赶紧拱手笑道:“一饮一啄,岂非天定,看来公子爷也当吉人自有天相,我就不杞人忧天了,冯先生今日能仗义相助,我已十分感激了,何罪之有?”
冯鐵昇听不懂他前半句在说些什么,但最后这半句还是听明白了,当下赶紧抱拳道:“应该的,贼人敢侵我家园,鐵昇义不容辞。”
对面的十多个马匪中有一人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忍不住冷笑道:“不知道哪里来的傻子,大言不惭。”
他们本就是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的亡命之徒,又是从一帮马匪里特意挑选出来的精英,入伙前,大都是些练家子的武林高手,各有绝学,平日里在外面都是横行霸道,现在对方不过一人,说话竟然如此猖狂,好像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最初的谨慎和震惊过去之后,这些人再不犹豫,直接全部朝着这边攻了过来。
一共十三人,一人使短匕,两人使暗器,三人使剑,三人用拳,四人用刀。
冯鐵昇面沉似水,只把身子微微下蹲,浑身的肌肉瞬间涨大了一圈,双腿微屈,然后猛然发力。
地面就跟突然炸开了一样,四周的泥土被全部掀起。
“嘭!”
就听一声闷响,一起攻过来的十一人之中,一个用剑的已经直接被从队伍中砸飞了出去。
谁都没看清楚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直站在外面的,那两个使暗器的高手甚至才刚刚射出手中的铁蒺藜,然而现在已经全部都落在了空处。
另外十个人则要更为惊惧,他们就感觉自己眼前一花,不知道什么时候,队伍里就已经换了一个人。
那位用剑的高手手里的剑在黑夜里都不知道被打飞到了哪里去,整个人贴在墙壁上,已经完全地嵌了进去,垂着脑袋,滴血不止,就算还勉强活着,但也绝不可能再上场了。
“嘭!”
“嘭!”
又是两道闷响响起。
其他的马匪们这时候才终于反应了过来,然后就开始朝着四面八方疯狂逃窜,速度甚至比追过来的时候还要快。
因为就是这么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那三个用剑的,就已经全部飞入了墙里,再也不动了。
眼看对方要跑,冯鐵昇尤不罢休,当下先朝着这些人里轻功最好的,那个擅使暗器的人落了过去。
“咻咻!”
无数的暗器被对方玩命似的丢了过来,但冯鐵昇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而且脚步极为刁钻,一步拉近一点距离,八步赶蝉,瞬息之间就追了上来。
一拳。
一位暗器高手整个脑袋都被其砸进了地里,抽搐了两下,就不再动了。
又是一拳。
眼前这个自知今日绝无可能生还的马匪,终于才在最后的关头不甘地大吼了起来。
“你到底是。。。。。。”
只是话还未说完,整个人便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第一百三十五章 南地冯家
远在南方以南的南地,虽然很多地方都迥异于中庭,甚至可以说方方面面都比不得人家,论历史,没有人家悠久,论疆域,远不如人家广阔,每一代的人才,也没有人家的厉害,虽然该有的东西一样不比人家少,但是自诩为人族正统的中庭,一向是看不上南地这个犄角旮旯的,毕竟人族的起源,以及文化的传承,一直都是以中庭为尊,若把中庭比作是凉国的京城,那南地就好像是黄沙县这种地方一样,可有可无,这也是为何中庭的诸侯,连看一眼这边的**都没有,甚至都不稀罕来这里掠夺一番。www.uu234.net
所以南地这边的人,一直都有一个想要被中庭所认可的心结,为何顾苍能迅速地在民间累积起巨大的声望?
正是因为他的诗词文章,不光是在南地流传,甚至在中庭,都是大名远扬,获得赞誉无数,甚至有人狂言说南地这种乡下地方,根本不配拥有这种大文豪,不光如此,沧海界内部的各族,只要懂得欣赏人族诗文的,都为其所倾倒,这大大地满足了南地之人一直以来缺少的虚荣心,从古至今,只要是面对中庭,一直都是一副低下,卑微态度的南地之人,似乎终于也能在某个方面拿的出手了。
不光是诗词文章,还有那江湖武道,更是不管身份,人人都会感兴趣的重要方面,历代无数的小说家传唱着各种脍炙人口的故事,把那一片清亮的江湖描写得绘声绘色,把那武功描写得绚丽多彩,直入天道,甚至比之其他各族使用的魔法都更要厉害,中庭处处以人族正统自居,但偏僻羸弱的南地,武道亦同样兴盛。
在南地还未形成今天这般稳定的局面之前,是一片触目惊心的乱世景象,所谓的南地江湖,在那种纷乱的世代,才算是真正地蓬勃发展,虽然战乱不断,但是凭着一身好武艺,就算有了在这乱世之中好好活下去的筹码,故而各地的武馆都曾吸引了大批人前去拜师学艺,希望能靠着自己的努力出人头地,其中最负盛名的,便是一户冯姓人家。
如果说现在江州何家的家学,曾是南地原来的君王们所一致推崇的国学,那冯家的家学便是那个年代人人所向往的江湖。
曾经的冯家,可以说是南地明面上唯一的武道台柱,而且是跟中庭的高手们比起来都丝毫不逊色的顶尖台柱,冯家历代,高手辈出,号称打遍南地无敌手,曾经不知道有多少怀着梦想与憧憬的少年郎,哪怕是被要求改换姓名,乃至把终身卖于冯家,都要舍弃一切,前往拜师学艺。
从拳法,到剑法,从暗器,到轻功,方方面面,就没有冯家人不擅长的,而且冯家还有另外一个享誉南地的身份,兵器世家。
冯家老祖便是铁匠出身,故而冯家的历代人都极为擅长铸造兵刃,南地江湖上颇具盛名的什么十大名剑,亦或是十大名刀之流,其中有大半都是出于这冯家之手,这个铁匠世家,同时也是南地第一的武学世家,在巅峰时期,曾经在雍州霸占了一片山头,连当时的朝廷都要畏其三分,不得不主动降尊跪拜,以期望得到了冯家人的帮手,最起码也得要和平相处。
然而,这一切的美好景象,从凉国开始崛起之后就完全变了,谁都不知道这帮凉国的开国元勋们到底是哪儿学来这么厉害的本事。
要知道当时南地群雄割据,绝大多数所谓的国家,也就是占据一州或者两州之地罢了,手下能独当一面的厉害将军也不过就一到两人,然而当年跟着凉国太祖一起南征北战的功臣们却远远超过了这个数量,简直是打遍南地无敌手,许怀英所在的许家老祖为何得封世袭一等柱国公这般尊贵无双的勋爵,因为就他一人,便率军灭了南地三国,兵峰所指,所向无敌,更别提后面涌现出来的常定方等人,有此能耐的,就算放到人才辈出的中庭,那都绝对是当世最顶级的一批将领。
当年享誉南地的武学世家,冯家,便是毁于这场波及了大半个南地的浩劫之中。
在号称万法禁绝的西大陆里,一介武夫最多能做到什么程度呢,最多也就是一人力敌没什么章法,不擅长合击的几百人,这就算是极限了,毕竟说到底,你还是一个凡人,虽然这已经算是惊世骇俗,但是面对动辄十多万,甚至几十万人来袭的大军,一个强横无边的武夫就跟一条大鱼突然掉入了深海一样,连个泡都溅不起来。
在面对连绵不绝冲击而来的铁骑时,任你神功盖世,任你凡间极致,什么所谓刀枪不入,什么铜皮铁骨,都得含恨而终,被踏为齑粉。
冯家本不欲参与这种国家之间的浩大战争的,正是因为他们知道,这种几十万人投入进去的大场面,他们几个会些把式的武夫上去,那是一点用都没有的,就算死之前能杀几十个,那也于大局无补,自己一个不小心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然而当时的一个冯家弟子,却禁不住诱惑,犯了大戒。
况且你冯家在人家朝廷的地盘上,作威作福这么久了,平时给人当神仙供着,现在需要你们出马的时候,总该出点力不是,可最后的结果就是,那人直接被许家老祖坑杀当场,死状极惨。
这一下就算是炸了锅,本来就心高气傲,没受过什么挫折的冯家年轻子弟为了报复,不顾当时家主的阻拦,联手下山,全力刺杀许家老祖宗,只可惜最后功败垂成,全数被杀,非但如此,在动了真火的许家老祖所率领的凉国铁骑终于踏破了对方的国门之后,逃不掉的冯家便遭遇了血腥的屠杀。
任你武功盖世又怎么样,我先用毒攻,再射箭,一根根可以扎穿十层精钢的粗大弩箭到时候就好像下雨一样从天上落下来,底下还能有不死的?
冯家当然是挡不住的,几番抛射之后,再派精锐上山围剿,冯家族人悉数被杀,唯有一个出门在外的外姓弟子侥幸逃过了一劫,主动改了冯姓,过了些年,京城还发生了一件大案,数位宫廷侍卫和内官被格杀当场,只是来袭者被当时的大太监给亲手击毙,之后凉国朝廷就组建了骁骑卫,专门网罗全国各地的高手来护卫皇城。
冯鐵昇便是那个胆大包天,胆敢一人闯京城的冯家余孽的独子,早年其实也曾在江湖上闯下了不小的名头,只是后来被朝廷给注意到了,进行了好几次针对性的猎杀,后来无奈才躲到了鱼龙混杂,利于藏身的黄沙县,再不出手,这才算是度过了人生最安稳的二十年。
这也是为何他一见顾玄便非常厌恶,不光是因为他身为黄沙县人,见证了朝廷对黄沙县这二十年来的态度,更多的,还是祖辈之间的恩怨,只是不喜欢欠人恩情的他,今日还是来了,而且一来,便完全地逆转了局面。
县衙府的屋顶上,一个还在踩着瓦砾全速奔跑之中的马匪突然身子一僵,然后整个人被一股巨力给抓住,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冯鐵昇随手甩开了手里的一截断腿,轻轻地摇了摇头。
乌合之众,实在是太弱了。
难道二十年后的江湖就是这样了么?
这帮人被他一瞬间杀三人的本事给吓破了胆,分别从不同的方向逃开,他也不准备全部将其追回击杀,真的要这样做的话,最后肯定要追出城,实在没这个必要。
处理好了这边,确认没事之后,冯鐵昇抬步便直接朝着县衙府另外一边大批马匪聚集的地方而去。
在那间衙门用来存放文书的屋子里,马铭泽靠着自己身材瘦小的优势,缩在角落里,屏息凝神,一动不动,若是路过的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块石头。
外面听到动静闯了进来的两人,一路走到了刚才书籍掉落的地方,其中一人直接蹲了下来,好像老鼠一样地嗅来嗅去,寻找着踪迹。
马铭泽整个的精气神都瞬间提升到了顶点,就在对方终于把目光投过来的一刹那,他用肩膀一顶,直接撞倒了旁边的书柜,然后猛地拔出了脚边插着的小刀,一下子跃出,朝着对方的面门狠狠地刺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姗姗来迟
黑漆漆的,完全没有一点光透进来的小房间之中,准备已久的少年,找准了机会,悍然发动了杀机。www.uu234.net
自小就在马匪和罗刹族们不时的侵袭之下长大的幽州人,哪怕只是乡野里寻常的农夫,胆子也要比其他几州的人要大些,毕竟是见多了生死,也算是被外界逼着反抗,就比如马铭泽,年岁不过十四,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却敢在这种情况下主动朝着对面的黑衣人出刀。
然而,双方之间的绝对实力差距终究还是太大了,哪怕马铭泽这些天一有空闲便主动去城北的军营里找朱大春做训练,但到底还是个小孩子,不光是体力,武艺这方面更是要差过这些常年在刀口上舔血的马匪们太多了。
只听得“咚”的一声闷响,可怜的少年整个人被反应过来的敌人直接给一拳砸到了对面的书柜上,一股大力落在身上,根本反抗不得,连连后退,甚至撞得整个存放文书的柜子都跟着他一起倒了下去,发出巨大的声响。
眼看一击奏效,黑衣人这才收回了刚才出的拳,只见他的手臂上正扎着一柄短刃,现在仍在涓涓流血。
他强忍着痛,没有叫喊,只是默默地拔出了肩膀上的匕首,随手就丢在了地上,然后撕下了衣摆的一块布,在手臂的伤口上胡乱地缠了一下,用嘴咬着末端,用力一扯,算是系紧了。
刚才还好自己反应的快,这一刀其实扎的不深,上面又没涂毒,只是刀尖有放血槽,故而赶紧拔出,这一点小伤,暂时不必在意,等到回去再处理都行。
落在后面的那个黑衣人把刚才被马铭泽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撞过来的书柜给扶正,两人一起,默契地朝着地上的少年走了过去。
说了不能留一个活口,那就肯定不会留一个活口。
马铭泽整个人趴在地上,浑身的筋骨都疼得要命,这人一拳打在了他胸口上,差点震碎了他胸前全部的骨头,后退的时候后背又撞在了坚实的书柜上,更是震散了他一身的力气,现在想爬都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面两个黑影缓缓靠近,却能为力。
那个只用一拳便将少年给打趴下的黑衣人,在默默地走过来之后,接着便又是一拳,毫不留情地朝着地下趴着的少年的头上给砸了过去。
马铭泽只感受到头顶一股劲风突然落了下来,挣扎着就想挪开逃离这一拳的范围,但是无奈身子太过虚弱,各处筋骨,一动就疼,根本就动弹不得。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门外突然有一道健壮的黑影就好像猛虎下山一般猛地蹿了进来,一条腿就好像铁鞭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抽在正在动手那人的身上。
“咣!”
屋子边上的墙壁,直接被撞开了一个大洞,各种碎砖烂瓦里,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黑衣人,他整个后腰在一瞬间被一股大力给打成了肉糜,现在趴在地上,状况比马铭泽还要凄惨十倍,莫说是爬起来,就是动都动不了,只能瞪大了双眼,满脸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嘴巴张了又张,始终发不出一点声音。
屋子里剩下的,那个一开始就对进屋一事十分犹豫的那个胆小鬼静静地站在原地,竟然吓得不敢动弹,甚至也不敢说话,只是双腿之间,一片潮湿,竟然是吓得尿了裤子。
孤身一人闯进来的冯鐵昇看都懒得看身后这个废物一眼,只是走到了前面蹲下,然后从怀里迅速地摸出了一个朴实的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了一颗黑不溜秋的丹药,一抬手,捏住马铭泽的嘴巴,给他直接倒了进去。
“你,抱着这小子,去西边找陆先生。”
冯鐵昇朝着陆议等人所在的方向随手一指,然后就直接抬步从破洞里走了出去,全程竟然连看都懒得看对方一眼。
还站在屋里的黑衣人终于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双腿微颤,一股羞耻感从心中升腾而起,但是一想到对方刚才所展现出来的,那种恐怖的速度和爆发力,那一瞬间,简直就好像是一头正在狩猎的猛虎,刚巧从一头徘徊的绵羊的身边缓缓经过,他当时差点被吓得不会呼吸,那种浓郁的威势,他没有在任何人的身上见到过,回过神来的他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敢做,就想就这么直接悄悄地离开。
“噗!”
正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从外面飞了进来,直接撞进了书柜里,一阵翻腾之后,已经不成人形了。
黑衣人被溅了一脸血,吓得身子又僵住了,半晌,这才醒转过来,知道这是对方的警告,只得战战兢兢地抬步走向了地上的少年,然后十分小心地将其抱起,朝着门外走去,他必须要说,他这辈子,就是晚上抱着相好的,都没这么温柔过。
出去之后,眼前的一幕更是让其差点直接跪了下来。
这一处小院子里,已经彻底地成了修罗场,横七竖八的,到处都倒着一些黑衣人的尸体。
有的是一颗脑袋整个陷入地里的,有的是整个身子都被打得嵌进墙里的,还有的直接尸首分离,也有的算是死状比较好看些的,只是被一块碎石给直接砸穿了心脏。
不过最可怕的是,这些人都是一招毙命,毫无挣扎反抗的痕迹。
他在塞外的沙漠里也算混了不少年头了,这次来的人,他基本都认识,自然也知道对方大概的本事,只是面对那个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汉子,就好像是一个还在蹒跚学步的婴儿对上了一个健壮的成年人一样,完全不堪一击。
是真的不堪一击,因为根本没人能挡住对方一招。
黑衣人看着这些,差点就想哭出来了,他十岁学艺,五年前叛出师门,之后犯下了命案,被逼离开了凉国,远遁关外,无奈做了个刀口舔血的马匪,按说这些年其实杀的人也不少了,自己也该是铁石心肠了才对,但现在是真的就想哭出来。
不是同情这些所谓同伴的横死,他自己都知道,这些人本就是十恶不赦的混账,早就该死了,他想哭只是因为一股震撼混杂着耻辱的感觉。
原来横行无忌的关外马匪,百姓谈之色变的歹徒,能在夜里让小儿止哭的他们,在人家的手里就跟捏死一只虫子这么简单,那这些年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啊!
他抱着已经晕过去的马铭泽,忍不住就想仰天哭喊。
“你他妈的!”
冷不丁突然有一个人从墙的那边翻了过来,直接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黑衣人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其给直接打倒在地。
马二虎赶紧扶住了旁边差点也跟着倒下去的马铭泽,满脸急切地摇晃道:“铭泽,铭泽,你怎么样了?”
陆议这时也从外面缓步而来,走到了马铭泽的旁边,伸手搭在他的脉搏上,然后才开口道:“不用担心,只是因为撞到了头,所以晕了过去,休养两天就好了。”
听到旁边陆议的回答,马二虎这才终于放下心来,然后就转头看向了旁边那个一脸畏畏缩缩的黑衣人。
“你给我去死!”
说着,他就从地上随手捡起一把被人丢下的短刀,然后直接朝着黑衣人砍去。
然而他其实就是个普通的民夫,哪里能砍得中人家,黑衣人只是下意识的一个闪身就躲开了。
马二虎还想不依不饶地继续追杀对方,一是因为愤怒,二则是因为刚才自己一拳就打倒了对方,多少还是给他增加了不少胆气。
那黑衣人被逼得上蹿下跳,又不敢还击,心中念头百转,思考了起来。
投降留在这?
不好,马匪不管在哪儿,那都是抓到就杀的,尤其是自己这种背了人命官司的,今晚有犯下了滔天罪行,那必然是砍头的下场,对方不可能饶过自己的,但是真要说跑的话,他又有些犹豫,无怪他如此的胆小,实在是因为刚才那个人太恐怖了,而且都还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帮手,虽然现在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但要是还有几个这样的高手就在附近怎么办?
黑衣人左右四顾,眼看自己头顶的乌云都已经飘走,露出了明朗的夜空,远处的天际已经蒙蒙亮,看来夜色马上就要过去了。
必须走!
黑衣人终于把心一横,直接朝着外面蹿了出去,任务失败了就失败了吧,大不了不回去了,天下之大,哪里去不得,总比留在这里送死要好。
想到这,便直接朝着城门的方向跑去,留在城中潜伏下来肯定是不行的,就算城里还有一些内应,但是今晚之后,必然会被全城搜查,只有趁着现在跑掉,才有可能活命!
他要跑,不会武功的马二虎哪里追的上,一路逃窜,很快就没影了,马二虎也只能无奈地咒骂了一声,然后赶紧回去继续守护在马铭泽和陆议的身边。
这边这人刚刚逃出了县衙府,一路顺利,正要松口气的时候,一道羽箭突然从斜刺里飞射而来。
“噗!”
黑衣人头部中箭,直接栽倒在地,不再动弹。
迎面而来,满脸肃容的朱大春收起了手里的长弓,大声下令道:“十人一队,进去!”
身后,有上百名手持武器的兵士听令,先分兵将整个县衙府各处出口都团团包围,然后直接踹开大门,一路朝着里面冲了进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晋国往事
栖凤楼的小包间内,这本该是一场宾主尽欢的放榜庆祝会,到了现在,却突然就变成了一场年轻人一起大声抨击实事的座谈会。www.uu234.net
三人之中,一位乃是位高权重的当朝大司马家的独子,一位是朝廷九卿之一的太常卿长子,都是真正的上层人士,权贵豪阀出身,最后一位则是普通的外乡落榜士子,三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喝着酒,一边大肆地点评当今时局,彼此皆为当下晋国官场的黑暗而叹息不之,心有戚戚。
饶是陈靖和祝凤先两个人从小在家耳濡目染的,都已经大概的对这晋国官场和社会有个基本印象了,但也从未想过,竟然已经糜烂至此,毕竟之前大家做事,还是讲究一个不能被人抓到把柄,起码面子上要都过得去。
杨安生放下酒杯,吐出一口浓郁的酒气,用双手掩面,低声哀叹道:“想我堂堂晋国,早在三十年前,还是拥有近五州之地的南地大国,虽说比不过中庭那些世袭诸侯,但在这偏僻的南地也算是一方霸主了,就连旁边的卫国,那都是岁岁称臣,年年纳贡,不曾想,短短不过三十年的时间,竟然就已经堕落到了如此地步,莫说那凉国蛮子劫掠我大晋两州之地,就说当年为了让那卫国出兵,朝廷竟然狠下心向他们割让了整整三郡之地!可恶,可恨,可悲啊!”
他这酒醉之后从内心深处有感而发的一番话,就算是代表了整个晋国上下所有有识之士的心声。
数十年前的南地,虽说也跟现在的中庭一样,都是群雄割据,各自为战的局面,但当年的晋国,那可真是霸主中的霸主,一个难以逾越的庞然大物。
虽说各国彼此划分州郡的标准不一,导致州与州的大小不一,就比如燕州,论大小,起码是凉州的三倍大,可当年的晋国,那可是号称拥有五州之地,就算各州之间的大小不一,但也完全可以想象得出到底有多么广阔的疆域,甚至连旁边占据了天险的卫国,都要主动俯首称臣,年年上缴钱粮纳贡,不光如此,更要送来皇子和公主过来做质子,以示臣服,当年那是何等的风光,可是在南边的凉国突然崛起之后,一切就变了。
三十年前,燕州一役,彻底地打垮了这个南地的最强帝国。
凉国当时统帅骑军,主攻燕州方向的大将军常定方指挥兵马,迅猛突进,直接选择在燕然湖边与晋国主力决战,毕其功于一役,收获大胜,斩敌六十余万,坑杀晋国降卒三十余万,至此,晋国精锐全军覆没,从威名赫赫的南地霸主,突然变成了手无寸铁的羸弱老人。
晋国朝野震动,元气大伤,几乎到了要灭国的时候,若非当时朝廷果断割让了整整三郡之地给卫国,再送去了大量的金银收买卫国高官在朝堂上游说,终于换得对方出兵,又恰逢春日冰化,常定方从凉州带出来的兵马普遍不识水性,无法横渡燕然湖的天险,而且之后统帅全军的大将军常定方突染恶疾,没撑几日就病逝了,只怕晋国早已成为历史的尘埃,只存在于史册之上了。
陈靖的父亲,如今位列三公的当朝大司马,也正是在当时被皇帝看重,临危受命,收敛晋军残部御敌,在各种堪称机缘巧合的因素帮助之下,得以保下了晋国,有此护国之功,这才得以获封位高权重的大司马之位,直到今日。
而那位凉国大将常定方,十六岁从军,南征北战,战功赫赫,得当时已经传至第二代的凉帝赏识,二十岁便官至骠骑将军,功勋卓著,封万胜侯,二十一岁那年大破晋国精锐,跑马圈地,攻下了燕州,时至今日,他的画像仍旧高挂在皇城之内的功勋阁中,以供后世子孙瞻仰,求他的在天之灵,能够保佑凉国万胜,单单是他的名字,至今被人给提起来,仍会吓得晋**中老人浑身发抖,不敢言语,甚至在燕州,被一些本地人当做天上的战神转世来跪拜,然而就是这么一位如彗星般耀眼的绝世天才,却在一生中最为显耀光荣的时刻,突染恶疾,猝然长逝于燕然湖边。
更为可惜的是,这个年轻人,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留下一位子嗣。
之后晋国人或许是为了挽回那么一点颜面,都传说是听闻陈靖的父亲,当朝大司马陈燮虎来领兵,常定方恐怕自己一世英名不保,是被活活吓死的,不过这也就是晋国内部流传的笑谈罢了,陈靖自己知道自己父亲的那点斤两,要说领兵有方,那确实,不然也不会被临危受命,可是要跟这种勇冠全人族的神仙中人比试,那还差不少斤两,更何况当年的晋国主力已经被全歼,他老爹拿着一帮老弱病残想吓死常定方?笑死人家还差不多。
这些前尘往事暂且不谈,听到杨安生叹息悲斥了一番之后,祝凤先亦是有感而发地开口了。
“杨兄说的不错,当年的晋国,那是何等的风光啊,只可惜我等生不逢时,时至今日,晋国竟已经成了如今这般,当年祖先们在南地开疆拓土的风采,真是令人心神往之,我只恨自己不能早生三百年,回到那风流的年代,纵情高歌,挥墨成文!”
“更可恨的是那卫国,就该早些根除了才是,一帮狼心狗肺的东西,不知感恩,不知回报也就罢了,竟然反在我晋国落难之时落井下石,趁机要挟,从我晋国抢走了整整三郡之地,这简直比那野蛮的凉国还要可恶!此乃真小人也!”
杨安生听闻,重重一叹,恨声道:“唉!我辈无出头之日,上层却只知淫乐,这等国家,何来的未来!”
祝凤先和杨安生两个人开始就时局互相发泄着对于晋国现状的不满,两人志趣相投,聊得火热,之前那因为落榜而产生的阴霾,也被暂时地一扫而空。
反倒是本该最为豪放不羁的陈靖,只是把双手撑在桌子上,手腕转动,轻轻地把酒杯送入嘴里,酒水一口一口下肚,他只是目视前方,一言不发。
因为从两个朋友的话里,他突然想到了那个卫国的太子。
端木朔风!
哪怕是当年卫国做了不齿之事,落井下石,但卫,晋两国一是本来就一直是好邻居的关系,互相之间的姻亲都不少,现在又要共同面对南边凉国所带来的威胁,在外界的压力之下,双方不得不结盟,故而彼此之间,尤其是两国上层的皇室和大臣们一直往来频繁。
端木朔风远在还未真正的上位之时,便随着卫国的使团一起来过晋国。
陈靖当时作为大司马之子,又是世家豪阀出身,有幸在宴会上见过他一次。
用八个字就可以概括陈靖对他的印象。
目中无人,嚣张跋扈!
他的目中无人,并非是因为自己出身卫国皇家,从小锦衣玉食所导致的自视甚高,那种人,其实大多内里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草包,正想反,他乃是因为自身太过优秀,所以本能地蔑视周围的其他人,在他眼里,什么晋国皇室,其实就是一帮狗屎,他丝毫看不上对方的表现,在外人看来,或许是不知所谓的跋扈,但陈靖却能够深深地理解对方当时的心情,就跟他看到了街边衣不遮体的乞丐一样,难道他堂堂大司马的独子,会把路边的乞丐当做同样的人来对待吗?
哪怕他根本就不是故意要歧视穷人,但他本质上就根本不可能看得上一个衣衫褴褛,不修边幅,大字不识而且又没骨气自力更生的货色,而端木朔风眼里的晋国,就好像是他陈靖看到路边的乞丐一样,不,或许比那还不如,因为他陈靖最起码看到乞丐的时候,还有基本的同情心。
可是理解不代表就认同,更何况他自己本就是晋国人,被人如此轻视,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羞辱之感?
总之从当时起,他便对整个晋国,对现在的皇室,以及那些只顾弄权,不顾国家安危的官员们,有了深深的不满。
到底是何等无能的蠢材,才可以把祖宗传下的浩大家业败坏到这种程度!
所以他根本就懒得去靠父亲的关系去朝中为官或是去军中历练,他选择靠自,逐步地掌控了整个京城所有见不得光和下九流的行业。
或许在外面不懂的人看来,他那就是懒,是吃不了苦,自甘堕落,但是他自己才知道,那又有什么用?
就算他去了军中,就算他将来替下自己的父亲,接任了大司马的位置,难道他就有常定方的本事,能带着这帮只会拖后腿的废物挡住凉国的进攻?
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本事,他的长处并不在领兵作战,那做官就更不可能了,朝廷官员,基本上唯大司徒一人马首是瞻,自己又不是对方的门生,要想混出头,要多少年?就算等他真的混出了头,那又是什么时候了,只怕晋国早已国灭。
说到底,其实用最简单的一句话就可以概括。
他陈靖,凭什么帮这群尸位素餐,成天只会骄奢淫*逸的混账东西来守国门?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天高地厚
祝凤先与杨安生两人各自大声发泄着不满,尽管作为主人的陈靖并未加入他们讨论的队伍,只是坐在一边独自饮酒,却也算是宾主尽欢了。www.uu234.net
经过祝凤先的一番开导,杨安生的情绪这时候终于稳定了下来,尤其是不再拘谨,好好地吃吃喝喝了一阵,心结也打开了不少。
祝凤先站起身来,为三人分别倒满了酒,这才重新坐下来,开口道:“杨兄,接下来你打算如何?是要离开京城,还是。。。。。。”
他没有把话说透,毕竟以他和陈靖两人的显赫家世,想要帮助这个不得志的外乡士子,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过就是一句话,根本费不了多少力,但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有他们俩的帮助,不说以后仕途一片坦荡吧,但是谋得个一官半职那肯定是没问题的,毕竟哪怕是权倾朝野,一人大权独揽的大司徒,也要卖陈靖他爹一个面子,可真要被他们两人给推举上去了,那就算是打上了印章,从此之后,就是他们手下的人了,对这位性子单纯的外乡士子而言,可未必是好事。
若是个野心勃勃,颇有手段之辈,那几个人或许可以一拍即合,毕竟要混官场,没点本事,那就等着被人家坑死吧,可若你其实就是个喜欢安于现状的人,那还不如早点回家,就算考取功名不成,但天无绝人之路,总能做做其他事情,不管是经商还是务农,都能过好这一生。
故而他一直没有选择把话说透,直接透露两人的真实身份。
听到祝凤先突然这般问,杨安生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黯然道:“马兄与我有同窗之谊,他如今不明不白地惨死街头,我若是就此离去,必然寝食难安,不过我也知道,就凭我的本事,要想对付那些勾结在一起的大人们,也是不可能的。”
想要一人来对抗整个官僚集团,那你是痴人说梦,莫说是一个没有根基人脉的外乡士子了,就算是一国之君,坐在龙椅上的天下第一人,也无法直接对抗手下所有的官员,一旦他们放下成见,同仇敌忾,汇聚在一起,那是一股可以完全颠覆整个国家,甚至可以把君王都弄得狼狈不堪的巨大能量,所以历朝历代的君王,奉行的都是平衡中庸之道,一方得势,就要马上扶持另外一边间接打压一二。
在皇上的眼中,底下人是没有忠奸之分的,只有可以用和不可以用的分别,如果不可以用你,哪怕你再有能力,都要被雪藏,如果可以用你,哪怕外面都传你是大奸臣,也要重用,反正百姓骂的也是你,出了什么事,拿你顶包就行,总不至于把皇上赶下去吧,这便是帝王心术,君心难测。
祝凤先听到这话,顿时也安心了许多,暗道你还算看的清楚,不是那种喜欢贸然去送死的傻子,有些事,酒桌上说说就得了,千万别当真,当下装作疑惑地问道:“哦?那杨兄待如何?”
杨安生面带坚毅地说道:“我听朋友说,京城里有一位大人物,号称是掌控了整个京城地下的人,能量巨大,据说不论是赌坊还是乐坊,都是他手下的产业,甚至就连朝廷明令禁止的私盐,火药等物,他手下的人也敢做,全京城下九流的人,全都是他另外一双眼,所有江湖上的高手,都是他手里的刀,我要去找他主持公道!”
祝凤先差点笑出声来,偷偷地看了坐在旁边,眼皮子头没抬一下的陈靖一眼,故意说道:“京城竟有这般厉害的人物?可若是按杨兄的描述,他也该是个罪大恶极的大恶人,又怎么会为你主持公道呢?”
杨安生站起身道,神色坚定地道:“非也,非也,此事祝兄你不了解,这位大人物,乃是全京城唯一能为百姓找回公道的人,曾经有人家里土地被当地的大户强占,被害得家破人亡,就因为那大户家里跟朝廷县令沾亲带故,一直没人敢惹,直到那家的后人找到了这位大人,第二天,那大户家和当地县令的人头就被整齐地摆在了城楼上,这般人物,虽然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生意,但秉持着正义之心,我相信他一定能为马兄报仇!”
一边说,他还下意识地流露出了一副心神往之的神态,毕竟像这般传奇的人,哪怕他只是在转述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故事,便已经是心神激荡,情难自己了,哪个年轻人不崇拜英雄呢?尤其还是这种不被世俗的规矩所拘束,敢于为百姓伸张正义的英雄。
祝凤先忍不住又瞥了一眼旁边坐着的陈靖,发现他还是没什么反应,刚要开口戳破身份,帮助这位可怜的外乡士子朋友,房间的大门却突然“嘭”地一下被人从外面给推开了。
陈靖嘴里叼着小巧的酒杯,还未来得及放下,只是眼皮子微抬,就看在杨安生满脸惊恐的神色之中,突然从外面走进来一大批人。
领头的这位,看面相应该在三十岁左右,一身禽鸟补子的官服,长得却是副奸人面相,眼细嘴薄,贼兮兮的样子,身子消瘦,两边的手必须得抓着肚子边上的佩玉腰带,并且微微挺身,才能不让其掉下去。
这人的后面还跟着十来位衙门府役打扮的人,但都没有携带武器,只是将双手抱胸,静静地站在其身后,为其装声势。
这帮人刚大摇大摆地闯进来,落在最后的那个人便马上关上了大门,对外面的惊呼视而不见。
领头那细眼官员大刺刺地踹开周围的桌椅,一路走到了陈靖的身边站定,轻轻一努嘴,身后的一个府役上前,把手搭在了陈靖的肩膀上,狞笑道:“小子,起开!”
陈靖没有多说,只是随手放下酒杯,默默地走到了一边,然后重新坐了下来,神色淡然,似乎毫无被羞辱的感觉。
另外一边的祝凤先瞪大了眼睛看着那细眼睛一进来之后的所作所为,忍不住暗自咽了口口水。
而对面的杨安生已经吓得在瑟瑟发抖了。
他如何能不认得这人?就算对方化成灰,他也认得!
因为这人就是当日那位考场主考官的副手,也就是他代为向他们这些学子收钱的。
这人一屁股坐到了原本属于陈靖的位置上,满脸笑嘻嘻地道:“哎呀,看不出来你杨公子还是个有钱人,竟然还能来这栖凤楼里单独的隔间里吃饭,看来是本官小看你了。”
杨安生哪里敢回话,只能偷偷地朝着旁边坐着的祝凤先投去了求救的目光,但是后者还正等一场好戏上演呢,哪里肯理他,只是装作害怕低着头,不想让旁边的人发现自己在偷笑。
见朋友在这种场面下不敢出言帮自己,杨安生是又气又无奈,虽说这种时候对方确实没义务为自己这么一个认识了没多久的朋友就得罪这位明显是朝廷命官的人,但也不用连一句话都不敢说吧。
刚才还豪言壮语要为好朋友报仇的气势随着对方一行人闯进来之后,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他到底还只是个穷困潦倒,郁郁不得志的普通士子,现在这种情况,人家不管是地位,还是武力,都远远在他之上,他已经彻底无力反抗了,当下只是垂着头,不说话。
细眼睛眼看没人肯答话,左右看了一眼,不屑地嘲笑道:“看来你这两位,应该也是酒肉朋友吧,啊?”
说着,还伸出手,大模大样地朝着陈靖的头上轻轻地拍了拍。
“别怕,本官今天可不是来找你们的,不过你们今天见到的,也记得喝多了别到处乱说,否则一旦出了什么事,那就不好了,两位都是年轻人,还有大好的前程呢!”
一边说着,细眼一把抓起了桌上的筷子,朝着盘子里的鱼头狠狠一插,同时左右看了陈靖和祝凤先两人一眼,那言语之中的威胁之意,浓郁至极。
警告完了旁边这两个人,细眼睛这才又朝着杨安生开口问道:“刚才本官在门口,听到应该是你说的,想要找人报复本官是吧?”
杨安生只是低着头,轻轻地摇了摇,还是没敢说话。
细眼睛站起身来,有些无趣地摇了摇头:“行啦,本官在外面都听见了,就别装蒜了。”
杨安生只好微微地抬起头来,就只见细眼睛离开了座位,缓步走了过来,在他身旁重新站定,低下头,用所有人都可以听得到的声音威胁道。
“你那朋友不识相,自己找死,这怨不得别人,他也不想想,我家大人那可是当朝大司徒的得意门生,他告的倒吗他。”
他伸出手,轻轻地在杨安生的脸上拍了拍,继续道:“本官言尽于此了,你好自为之,建议你今晚就离开京城赶紧回老家去,本官这一次,就当你是酒后失言,当个屁把你放了,若是明天本官还见到你在京城,就让你家里人去护城河里收尸吧!”
一番话说完,他才又握着腰带,朝着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在不住地摇着头嗤笑。
“一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可怜虫!”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人独归
等披盔戴甲的朱大春拖着自己那条已经瘸了几十年的病腿,带着人小心翼翼地沿着路边的打斗痕迹一直走到了小院子里的时候,正巧看到了在收拾残局的陆议与马家兄弟三人。顶 点 X 23 U S
“陆大人!”
老人挥舞着手里的大刀,兴奋不已,忍不住大声疾呼起来。
幸亏陆议没有出事,不然他可怎么跟王爷交代啊。
陆议看到门口姗姗来迟的朱大春一行人,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倒不是他生性冷漠,或是怪罪朱大春等人来的太慢,只是他现在仍在忧心在外的顾玄的安危罢了。
朱大春一瘸一拐地艰难走到了他的面前,赶紧抱拳道:“陆大人,是老朽来晚了!”
说着,又四下扫视了一番,顿时满地的尸体都映入了他的眼眶,朱大春压下心中的震惊,当即朝着跟在身后的手下命令道:“去,去四周搜查一下,确保没有贼人还在附近!”
等到士兵们都领命离开了,朱大春突然一咬牙,单膝跪下,沉声道:“兵房兵书朱大春来迟,还请陆大人责罚!”
陆议一惊,赶紧上去扶住了腿脚不好的老人,微微地摇了摇头,劝慰道:“这件事贼人谋算已久,绝不是朱老的错,还望朱老莫要挂怀。”
朱大春站起身来,眼眶微红,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唉,这些贼人应当是从北城门外偷偷地摸进来,杀了守军入城的,出了这档子事,老朽的确难辞其咎,只希望陆大人和王爷千万不要怪罪孩子们,一切罪责,老朽愿意一力承担。”
这些军营里的年轻人,对于一直没有子嗣的朱大春而言,就好像是自己的亲儿子一样,每天跟他们待在一起,指挥他们训练,再一起吃饭,这么久了,彼此之间真是比家人都亲,尤其是那些不要饷银都要留在军营里的,是真的拿他当自己的父辈一样侍奉和尊敬,现在十多条性命就这样早早地逝去,让他如何能不感伤?
要知道,这些人可都是因为他才加入城卫军,不然本不止于此的,这要让他如何向他们的亲属交代啊!
陆议伸出手,扶住了老人的肩膀,沉声道:“我们要做的,不是怪罪谁,而是不让孩子们的牺牲白费,同时要确保以后绝不会再有这种牺牲发生!”
老人抬起头,热泪盈眶,花白的胡子颤抖个不停,深以为然地点头道:“陆大人说的是!”
回过神来的陆议又恢复了往日那副从容淡定的样子,继续吩咐道:“抚恤金一定要记得发下去,若是家里没有了生活依靠的,遗孀都由衙门代为照顾,他们都是为朝廷牺牲,朝廷绝不会亏待了他们!”
老人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本就是凉国朝廷设立的规矩,自然没有什么其他的说法,当下还是忍不住疑惑地问道:“陆大人可知道这些贼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陆议平静地道:“当是沙漠中的马匪,不过这背后定然还有其他人作为推动,一切缘由,等过两天外面的消息传回便知。”
朱大春想了想,又道:“老朽带孩子们来的时候,看街上还有五具黑衣人的尸首,其中两具是在旁边的巷子里,另外三具则是在正街上,都是一击毙命,难不成今夜有高人相助?”
陆议心知冯鐵昇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这次纯粹只是为了报恩而仗义出手,不然也不会连知会朱大春这老朋友一声都懒得,故而高深莫测地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王爷心系百姓,肯为了黄沙县而战,百姓心有所感,在县衙府危急的时候,自然也当有义士相助,此乃苍天亦被王爷的大义所感动,故而派下天将相助,我等就别深究了。”
朱大春点了点头,知道是陆议不想多说,只好转移话题道:“说起王爷,陆大人可知王爷什么时候回来么?出了这么大的事,老朽都不知该怎么跟王爷交代。”
顾玄不在现场,朱大春就总觉得好像是主心骨没了,有些不知所措的感觉,老人自己明白,这是因为他从心底里就已经信任对方,以对方为主,自然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出了什么事情,自然希望他来处理,稳定局势。
说起这件事,刚才一直不停地在为顾玄卜卦的陆议只能无奈地叹道:“再过几个时辰,就该见分晓了,朱老不必担心。”
朱大春闻言,微微一滞,但是眼看对方那副神秘莫测的模样,识趣的没有再多问下去了。
“此地情况不明,先生不如先随老朽去城北军营里暂避吧。”朱大春提议道。
陆议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把目光移向了远处,此刻,一抹温柔的白光,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天际,就这么一小会儿,天就要大亮了。
“终于到白天了啊。”陆议感慨了一句,然后摇了摇头道,“贼人已经全部退走,无需再去军营避难,朱老先留一部分人随我一起清点损失吧,另外城中的搜索也要开始,一旦发现可疑之人,立即拿下,带来县衙府我亲自审问。”
朱大春没有多问,只是抱拳沉声道:“是,老朽马上去!”
夜里一批贼人偷偷地从北城门外潜入进来,然后一路跑到了县衙府里大开杀戒,怎么说都该是他朱大春的失职,因为负责城防的是他,所以听到命令之后,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领命而去。
陆议没有去看对方,而是仰天叹息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旁边站着的马二虎听得一愣一愣的,但是眼看陆议一副感慨颇深的样子,嘴巴张了张,还是没敢出言打搅,只是默默地守在一边。
等时间一直快要到中午的时候。
东城门的城墙上,有一个执勤的士兵突然指着远处,朝着旁边的同伴高声叫嚷道:“快看那边!”
只见远方的大地上,有一匹显眼的白马,背上似乎还驮着什么东西,摇摇晃晃地朝着这边徐徐而来。
昨日从黄沙县一路翻山越岭跑到了燕州的地界,再从燕州又跑到了两地中间的燕南山脉之中,辗转腾挪,厮杀了一整晚,才终于是冲开了包围圈,神驹有灵,哪怕没人主动驱使,仍然一路驮着背上的主人跑回了黄沙县,但是连续跑了这么久,又没怎么休息和进食,就算是铁做的都已经坚持不住了。
城墙上的士兵们不敢贸然开门去查探一番,毕竟昨天夜里才发生了那么惨烈的事情,现在都还心有余悸,故而商量了一下,马上就有人下了城墙,往城里跑去报讯了。
白马顶着头顶烈日的烤灼,忍着满身的疲累,一路跑到了城门口的时候,终于支持不住了,前蹄直接一弯,整个身子就这样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连带着上面的人也被其摔到了地上,不知道他是昏迷了还是根本就已经死去了,从马上甩下,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白马跪在地上爬不起来,只好伸出自己的舌头,不住地舔着主人的脸。
一进入幽州的地界,又是在沙漠边上,这温度陡然就升高了起来,尤其现在还是正午,更是热得人头昏脑涨,但白马有灵,饶是自己都已经渴得不行了,但还是在努力地为主人舔舐降温。
半晌,东城门的城头上,朱大春这才艰难地爬了上来,他本来就年老体衰了,又在县衙府里帮着忙活了一整个早上,腿脚又不好,上来的时候简直好像去了半条命,勉力在旁边士兵们搀扶下,靠着城垛往下一瞧,老人猛地一拍旁边的石砖,忍不住惊呼出声:“是呼兰神驹!”
都不顾外面是否有埋伏,朱大春赶紧大吼道:“开城门,快开城门!”
重达千斤的城门被城内的机关控制着缓缓开启,一整队士兵保护着朱大春,一起冲了出去。
“还有呼吸,赶紧,赶紧去叫医师!”朱大春大惊失色,伸出手往地上躺着,生死不知的靖龙鼻子下一探,慌忙地朝着身后的士兵们大喊道。
靖龙现在这幅样子实在是凄惨,身上处处都是伤,有几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还有一些黑漆漆的烧伤,至于一些细微的,就更不用提了,尤其是他那后背,被扎得就好像是箭跺一样,浑身的血腥味浓郁无比,朱大春自己甚至都在想,这人是否还有被救回来的可能。
在他的命令下,马上就有士兵上前,用担架小心地抬起了靖龙,然后一前一后地往城里跑去,另外的士兵们眼看地上的战马跑不动了,又不能就这样丢在这,只能先送来了一些吃的食物和干净的水,等白马先恢复了一点力气之后,这才将其扶起,一路牵着往里走。
等到城门终于缓缓地关闭的时候,朱大春这才反应了过来。
“王爷呢?”
一股寒意顿时顺着老人的脊背往上,直把他给刺激得一个激灵。
“开门,再开门!”
老人忍不住慌张地大喊道,然后拖着一条病腿就想往外走。
还是旁边的一位士兵忍不住劝道:“城外危险啊!”
朱大春转头大怒道:“那就不找王爷了吗?快给老子开门!”
士兵壮着胆子道:“可是,这么远都看不到踪迹,我们又没有战马,这要怎么找啊!”
这下问得朱大春也没了主意,没有战马,要以人力去寻找的话,实在是太蠢了,关键他们可用的人力也不多,想了想,只能道:“先去县衙府找陆大人!”
现在顾玄不在,靖龙昏迷,就属陆议最大,不管怎么样,也要先报告给他再行定夺。
第一百四十章 卜算之术
这一次,黄沙县的损失可谓极其惨重,当晚留在县衙府里过夜的人,除了陆议和马家兄弟三人以外,就没有一个活口,全部都毙命在了这帮该死的匪贼手上,不光如此,连昨晚在北城门上驻守的士兵们亦是全数毙命,这里里外外要安排发下去的抚恤金其实都只是小事,更关键的是,这事情一出,搞得城内人心惶惶,现在顾玄人又不在,就只能由陆议一人去安抚民众。
好在他这些天在黄沙县的百姓心里总算还树立起了威望,带着朱大春一起,在菜市口的一番讲演,总算是安抚下了城内躁动的民心,而且因为其口才实在太好,更是激起了城内百姓同仇敌忾之心,就连顾玄的暂时离开,也被其说成是王爷心系黄沙县民,誓要与黄沙县共存亡,故而孤身一人,前去郡城找朝廷借兵,这一下城内百姓对县衙府的拥护算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总算是暂时解决了百姓对朝廷的信任问题。
历来身为上位者,能否忽悠好底下的民众,就是能否维持好手下统治的决定性因素,但若是顾玄一直迟迟不归的话,早晚还会出事,现在也只是暂时安抚下去了而已。
安排好了这边,又让一直没有睡觉的朱大春赶紧先去休息,陆议这才开始在残破的县衙府里调动人员,先补上了因为人死了造成缺失的重要位置,然后又指挥人修复因为打斗而破损的地方。
一切事情都已经井井有条地安排了下去,可以说,若是没有陆议坐镇在这里,顾玄一旦离开了,整个县衙府只怕立马就会陷入瘫痪的状态,由此可见一位优秀的内政人才,对于一地的建设,到底是多么的重要。
而另外一边,等到靖龙再度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第二天了。
就连城里为其诊治的医师都说他纯粹是靠着一口气吊着的,能不能活过来都得听天由命,现在竟然能苏醒得这么快,也只能用奇迹来形容了。
当靖龙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引入眼帘的,是床柱顶上,有些破旧的房梁,当下他脑子还有些迷迷糊糊,几乎是下意识地喊了起来。
“王爷!王爷!”
他一把掀开了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想要从床上站起,但刚一动作,身上本来包扎好了的伤口就开始迅速地崩裂出血,就连靖龙这铁打的汉子,都疼得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只能无力地躺倒在了柔软的床榻上,半天都动弹不得。
靖龙无奈地躺在床上,嘴里大口地喘着粗气,同时开始快速地回想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开始,他和王爷两个人骑着马走在从坎蒙安回黄沙县的路上,接着,他们在燕南山里遭遇了不明身份的大批骑军的伏击包围,王爷的马也死了,只能骑那种劣等马逃命,之后他们回撤的时候不慎被敌人给发现了踪迹,他为了阻挡后面冲过来的追兵,选择与王爷分头行动,再然后的事情他就只有模糊的印象了,他一个人一路奋战,浴血厮杀,在机缘巧合之下,终于杀出了重围,本想再回头去找王爷,奈何身上的伤势太重,根本不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跑了一阵,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彻底地晕了过去。
想着这些,回过神来的靖龙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身上的伤口,然而触手的,都是包扎好的纱布。
看来是被人给救了,想到这些,他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赶紧掀开了被子,看向了自己的右手手臂,然而就在这时,原本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给撞开,就见马二虎端着一盆热水,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靖龙吓了一跳,迅速地把手藏在了被子底下。
“哎,靖龙大人,你醒了!”
听到动静的马二虎扭过头来,顿时惊喜地叫出了声。
县衙府里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其他人也都在忙着重建的事情,现在就只能让马二虎来代劳这些杂役婢女才会干的活儿。
靖龙捂着晕乎乎的脑袋,沉声问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马二虎先把手里的铜盆放在架子上,又把毛巾在热水里烫了烫,浸泡了一下,然后仔细地拧干了,递给了旁边的靖龙。
“大人,要说那匹马可真是神了,是它驮着您一路回来的,在城外被朱老给发现了,然后叫人把您给救回了城里,这些您都不记得了吗?”
靖龙皱眉问道:“那当时我身后可有追兵?还有,王爷呢?王爷回来没?”
马二虎满脸疑惑地道:“有没有追兵我不知道,不过王爷不是跟您一起出去的吗?他至今未归。。。。。。”
靖龙用暖和的毛巾使劲地抹了把脸,终于清醒了几分,然后赶紧打断马二虎的话,吩咐道:“你去给我把陆大人叫来,快!”
出了这么大的事,跟马二虎这种人说是没用的,还是得找陆议。
“哎,好!”
对于这位性子冷漠,说话做事都透着一股凶气的靖龙大人,马二虎早就深有体会,听到命令,不敢怠慢,赶紧就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直在衙门里处理公文的陆议便被马二虎带着一起走了进来。
对于这位虽然来历神秘,但是本事不小的陆议陆先生,靖龙其实还是颇有好感的,毕竟是帮助自家王爷而来的,不管他有什么隐藏的目的,但是黄沙县现在蒸蒸日上的情况,其中确实有他大部分的功劳在里面的,说他是头等的功臣,并不为过。
“陆先生。”
他并不称呼大人,而是直接称呼先生二字。
陆议赶紧上前,有些责备地说道:“你路上为何与王爷分开?”
靖龙整个人一怔,下意识地询问道:“先生为何知道?”
问完他又当是对方在问他为何一个人回来的事情,刚要解释,陆议便道:“只是卜算之术罢了,本来按照我的推算,你与王爷是二人合力,其利断金的格局,只要在一起,必定有惊无险,缘何中途分开,分头行动?”
卜算之术?
靖龙愣了一下,却没有纠结这一点太久,马上说明道:“当时我与王爷一起从燕州往回赶,王爷似乎是有感应到了回去的路上将有贼人袭击,所以我们走的是横跨燕南山这一条线,按照王爷给我的说法,刻意绕远路,如果有人想要对我们不利,应该可以就此避开,结果夜里上山的时候,我们却还是遭遇了埋伏。”
靖龙艰难地从床上撑起身子,靠坐在床沿上,喘着粗气继续道:“有数百人的骑兵队伍包夹,我和王爷心知敌人暂时势大,难以力敌,就准备找地方突围,结果对方一直以大包围圈兜住我们,不放我们离开,那时候不巧王爷的马被人偷袭死了,王爷换了一匹我抢来的劣等马,跑不快,王爷当时料定对方觉得我们会向着黄沙县的方向突围,后路必定无人防守,我们就转而往回跑,准备从来路下山,先回燕州求援,没想到不小心还是被发现了,我为了阻拦追兵,主动留下为王爷断后,王爷不肯骑我的马,就驾着那匹劣等马往后跑了,之后我虽然一路杀出了重围,但是伤势太重了,路上就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这里了。”
陆议不住地点头,忍不住感慨道:“若不是师兄出手,以王爷的急智,谁都不可能轻易抓得住他的行踪。”
靖龙闻言,抬起头来,愤怒地质问道:“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你是否早就知道,为何先前不说?”
陆议自知失言,赶紧解释道:“实不相瞒,昨晚县城这边也受到了敌人的袭击,有数十个武林高手从北城门突破进来,闯入县衙府大开杀戒,只有我和马铭泽马二虎两兄弟侥幸活了下来。”
靖龙又是一惊,怪不得一醒来就闻到屋子外面一直有隐约的血腥味一阵阵地传来,他还以为是自己身上血腥味,原来如此,不过仍旧有些恼怒地问道:“若是你早就知道有人要对我们行不测之事,为何不说?”
陆议歉意地回答道:“我也未曾想过我那位师兄会行如此狠辣的手段,而且你与王爷离开的时候,我特意为你们卜了一卦,乃是大吉之象,谁曾想。。。。。。”
话还未说完,靖龙便狠狠地一拳打在了床柱上,哪怕是扯动了伤口,血流不止他也不在乎。
“什么狗屁卜算之数,老子才不信这个!你若是再以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来搪塞老子,你现在就给老子滚,不然老子可不能保证不动手杀了你!王八蛋!”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天高地厚
盛名在外的栖凤楼,作为晋国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外办酒楼,位置坐落在整个京城里最繁华,风景亦是最好的正街上,占地不菲,同时内部的装修也异常的豪华,如此一座大酒楼,要说背地里跟官家没点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那自是不可能的,不过一直到今天,都没人知道这栖凤楼的背后到底是站着哪位大人,不过既然能一直保持神秘,那自然也不会简单,说不准就是哪位大人的私产。
一楼大厅里的一帮子普通食客眼看着一位穿着朝廷官服的大人带着一帮壮汉衙役闯进了一楼的小房间,最开始发出一阵惊呼声之后,也就没了动静。
毕竟当官的也得吃饭不是?
而且是来这京城闻名的栖凤楼里吃饭,就更没什么特别的了,毕竟普通的小店,也配不上他们的身份。
但是紧接着后面发生的事情,就让这些原本还很淡定地吃着东西的食客们有些被吓到了,只见在几个酒楼里店伙计的带领下,一帮从穿着打扮上来看就明显不是好惹的人,从酒楼外面毫不避讳地闯了进来,然后齐齐地聚集在了刚才那个当官的带人进去的小房间的门口,呈现出一种包围的姿态。
这就把这些非富即贵的食客们给惊到了。
怎么了?
这晋国京城,乃是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包围朝廷命官?
到底是谁,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难不成是传说中只服务于皇上的御林军?
这一想,原本一直还在观望状态之中的食客们顿时更给自己吓得不轻,一个个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左右四顾,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紧接着,都在终于出现的酒楼掌柜的催促之下,仓促甩出兜里的银子,一个个捂着脑袋,好像逃难一样急匆匆地离去了。
清场的速度很快,只是转眼间,整个栖凤楼的一楼,就剩下那小房间里外的这些人了。
就当那位细眼睛官员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漫不经心地走出小房间的时候,也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了一大跳。
只见房间的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围了一圈人,都是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戴着斗笠,身子骨比自己精挑细选才带来撑场面的这些衙役们都还要壮上一圈,一个个眼神之中都带着丝丝杀气,明显不是什么善茬,这样一帮黑衣大汉围成一堵人墙站在门口,任谁看了也要心虚。
“你,你们做什么?”手上仍然紧紧地抓着自己那条宝贝腰带不放的细眼睛,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之后,马上开始色厉内荏地大声呵斥了起来,“还不快给本官让开!”
眼看前面围着的这帮人就跟没听见一样,根本不为所动,他瞪着一对小眼睛,伸出手指着对面大声道:“怎么?你们难道想袭击朝廷命官?我可要告诉你们!这里可是京城!可不是你们这种货色能乱来的地方,一个个的,看什么看,还不快给本官让开!不然全部拖去斩了!”
就在这时,细眼的背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淡淡的声音。
“这位大人啊,你刚才说谁不知天高地厚啊。”
陈靖一席黑袍,敞着胸膛,一边还打着哈欠,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细眼睛还没来得及答话,外面围着的一圈江湖人一见,竟然全部单膝下跪,低头抱拳,大声喝道:“参见大父!”
细眼睛先是被这齐刷刷的吼声给吓了一跳,但转眼间又不屑地嗤笑道:“本官当是什么货色,呵,装模作样,你以为这样就能吓到本官?我说你不知天高地厚,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怎么,你们难道想跟朝廷作对?”
天大地大,朝廷最大,尤其是在这京城里面,没有谁敢公然对抗朝廷,任你是谁都不行,什么狗屁江湖侠客,说好听点那就是朝廷放养的狗,能算得了什么?他可是名正言顺的朝廷命官!那是有官服官印的,跟这帮贱种能是一个等级么?
他身后那帮在衙门里当差多年的府役们也一个个虎视眈眈的,只等前面的大人一声令下,就要直接出手,他们是有官身的,就算你们比我们壮比我们能打又能怎么样,你们敢还手吗?你再厉害,等下城卫军来了,你们一个打一百个?
这时候,栖凤楼的掌柜也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先是朝着陈靖拱手,轻轻地喊了一声‘大父’,然后又朝着细眼睛恭敬地鞠礼,接着才带着讨好的笑容拱手道:“官爷,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他虽是栖凤楼明面上的掌柜,算是陈靖手下的人,却不知道内情,并不知他乃是当朝大司马的儿子,心里还是觉得民不能与官斗,做生意的,和气生财,最起码也不能明面上来,只要手脚干净,事后找人把这小子偷偷宰了又如何,但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定不能出事情,故而脑子里想的都是赶紧先制止双方,避免事态恶化,说到底,这其实算是他的失职,如果不是他一时不察,让这帮人闯进了大当家所在的隔间,自然也不会发生这件事,等会儿事了,定要把今天值日的伙计给好好地惩戒一番。
细眼睛心思通透,把眼珠子一转,就开口道:“想不到这栖凤楼,竟然还是你手下的?也好,只要你主动给本官赔礼道歉,捶腿揉膝,那今天这件事儿就算过去了,本官也懒得跟你深究,若是你小子不懂事,那这栖凤楼的生意,我敢担保你做不下去!”
说完,细眼便背着手,好整以暇地打量起了栖凤楼内部的布置,看到那些明显不是仿物的古玩字画,嘴里忍不住发出‘啧啧’的声音,暗道这么大一座酒楼,这每日的盈利,定然不少,能敲诈他个几千几百两,那自然是最好的,如若不然,定要上报老爷,将这酒楼给查封了!
然而陈靖这边管都懒得管他,先是伸出手,一巴掌直接将赶来的栖凤楼掌柜的给扇在了地上,然后朝着躺在地上,捂着自己被打肿的脸,满是不解之色的掌柜冷声道:“我做事难道需要你来教么?”
掌柜轻轻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做答。
他这并非是逾越啊,只是想为了给大当家的省却一番麻烦罢了,难道这也有错么?
陈靖哪里还看不出来他心里想的是什么,马上又是冷冰冰地说道:“看来你是舒坦的位置坐久了,这心思都不同了,连这最基本规矩都给忘了,我也不教训你,自己乖乖去堂会领罚,然后离开京城吧。”
一句话,就断了这掌柜几年的努力,但他也终于算是知道了自己到底错在什么地方,不敢有怨言,只能赶紧从地上爬起身,低着头,灰溜溜地离开了。
处理完了这边,陈靖这才转过头来,朝着对面的手下随意地挥了挥手,吩咐道:“把这官威不小的大人拖进来,其他人,就把衣服扒了,丢护城河里让他们自己游去吧。”
对于这些只能算是助纣为虐的人,他也懒得重罚,随便处置一下就好了。
他话音刚落,那握着腰带的细眼睛反应过来,顿时火冒三丈,大声怒斥道:“他妈的!反了你了?敢袭击朝廷命官!我看你们谁敢?”
说着,竟然还主动伸出手,想要去抓陈靖的脖子。
陈靖听到动静,都懒得回头,因为马上一只有力的大手就已经抓在了细眼睛的手腕上。
“你这贱民!你做什么?给我放开!”
细眼睛刚要开口继续呵斥对方,马上又是一只手按在了他另外一条肩膀上,然后他身后站着的那人往他后腿关节处只是轻轻一踢,他根本吃不住痛,只能无奈跪下,然后以一种耻辱的姿势给人抓在手里,往房间里拖了进去。
而在他的身后,那几个一起过来的府役的惨叫声顿时也响了起来。
这帮江湖人可不是栖凤楼老板那种喜欢左右逢源,崇尚和气生财的货色,他们是只听令于陈靖的忠诚死士,只要陈靖一声令下,面前就算是皇帝他们都敢直接挥刀,至于后果,那可不是他们该去考虑的问题,他们只需要服从命令。
一听到要被人拖光了衣服扔到护城河里,这些平日里在老百姓的面前作威作福惯了的府役哪会愿意,但是他们的反抗就只能换来一顿毒打,结果就是一个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浑身被扒个精光,好像待宰的肥猪一样,赤条条的被人给拖了出去。
房间里。
一直站着,惴惴不安的杨安生目睹了外面发生的这一幕,已经给彻底地吓傻了,而祝凤先则是笑意盈盈地一边看着好戏,一边喝着杯中的美酒,同时还在开口劝杨安生也喝上一点,但是后者只差没被这么大的阵仗给吓死,哪里还有这心情。
陈靖回到房间里,大大咧咧地往主位上一坐,然后把脚往桌子上一搭,看着被人押进来还在不断叱骂着的细眼睛微笑道。
“你刚才说谁不知天高地厚来着?”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司徒之名
被人好像拖牲口一样,一路拖到了屋中的细眼睛尤自还在挣扎个不停,只是身子被后面的人给死死地按着,动弹不得,然而就算如此,他还在冷笑,嘴上仍不停歇。www.uu234.net
“呵,外面这么多人都看见了本官进了这栖凤楼里,本官今天若是在这里掉了一根毫毛,你都绝不会好过!年轻人,不要自误!你们还不快些放开本官,再奉上一些礼物作为赔偿,本官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眼看这人明明都死到临头了,竟然还不忘记开口敲诈钱财,祝凤先都忍不住摇头叹息不止。
想不到堂堂晋国,竟然真的糜烂到了这种地步,竟会让这畜生一般的东西做百姓的父母官,把国家的命运交到这种烂人的手上,岂能还有未来可言?
陈靖一只手把玩着手里小巧玲珑的酒杯,看着地上还在挣扎的细眼,嘴角一咧,满脸的邪气。
“看来你还是没明白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得先让你弄清楚形势才行啊,不然我们实在无法好好地交流。”
陈靖说着,突然伸手从腰间摸出了一把锋锐的短匕,顿时把对面的细眼给吓了一大跳,整个人这时候也清醒了几分,刚才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就降了下来,只能战战兢兢地喝问道。
“你,你要做什么!我警告你可别乱来啊!我,我,我,我可是朝廷命官!”
连自称都产生了变化,显然是这人在看到刀子之后,已经端不起之前的官架子来了,他知道,这伙人根本就是不怕死的亡命之徒,发起疯来是不会管后果的,再要猖狂,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
陈靖满脸笑眯眯的,就好像一只正在晒太阳的懒猫,毫无威胁感。
“放心,这不是给你用的,不过我看大人的嘴还挺硬的,我不太喜欢,这样吧,来人,给我卸他两颗牙下来。”
说完,陈靖便往后面的椅背上轻轻一靠,拿着手里的匕首,开始仔细地削去长长的指甲。
对面陈靖的手下听到了吩咐之后,根本不管底下的细眼如何挣扎求饶,马上就从背后伸出手捏住了细眼的双颊,只是微微一使劲,就迫使吃不得痛的细眼满脸纠结地张开了嘴巴,另外一人直接粗暴地伸出右手的手指,探入细眼的嘴中,只是一捏一抽,两颗门牙便带着一条血线被他给拔了下来。
细眼刚一被松开,整个人就倒在了地上,捂着嘴巴,呜咽哀嚎不止,生生被人给拔去了门牙,这种锥心的痛楚,谁能忍受下来?更何况他本就是个柔弱的文官,又没吃过什么苦,对疼痛的忍耐程度极低。
伸手拔下了他两颗门牙的那人,用双手托举着这两颗还粘着血的牙齿,双膝一软,往陈靖面前干脆一跪,大声道:“请大父过目。”
陈靖看都没看一眼,只是随意地摆摆手:“太恶心,过什么目啊,拿远点丢了。”
“是!”
那人也是干脆,答应了一声,直接站起来,顺着旁边的窗户就丢了出去。
对面一直还处在震惊之中的杨安生不小心与其对了一下视线,吓得整个人都下意识地贴着墙站着,好像一只大蜘蛛,他现在就是再傻,反应速度再慢,也大概地猜出了这些人的身份了,在这规矩森严,皇权至上的晋国京城之中,有这本事和胆量,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包围并且袭击一位朝廷命官的,除了那位自己苦苦寻找而不得的传奇人物之外,又还能有谁呢?
尤其是刚才那些大汉们的称呼,答案就已经很明显了。
只是一想到他刚才竟然还跟自己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聊天,且是这般年轻又俊朗的翩翩公子,杨安生感觉自己的脑子瞬间又转不过来了,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多了一层不真实的感觉。
还是旁边的祝凤先察觉到了杨安生的异常,赶紧走过来好言宽慰道:“杨兄,坐着看好戏就行,就别靠着墙了,这样子多不好,先坐下来说吧。”
“啊,嗯嗯,好。”
杨安生哪里说个“不”字,赶紧点头答应了几声,然后就被祝凤先搀扶着走到了自己原本的座位上重新坐好,只是怎么都不敢再跟刚才一样随心所欲地贴着椅背坐得没个正形,现在是下意识地正襟危坐,目视前方,就好像是一个正在听先生讲学的勤奋学子。
这拘谨的样子,看得旁边的祝凤先差点忍不住大笑出声,只是怕进一步地刺激到杨安生,最后还是生生地忍住了,只是捂着嘴,浑身抖个不停。
这边的细眼刚被人给拔了两颗门牙,元气大伤,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就低了下去,再不敢多嘴叫骂,只能捂着自己还在渗血的嘴,小心地跪在地上,不敢动弹,也不敢再出言威胁了。
这边的陈靖又来回翻看了几遍刚刚修剪好的指甲,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贴身收好了匕首,这才开口道。
“看来大人应该已经弄清楚情况了,那么现在开始,我问,你答,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细眼听到对方的问话,既没有点头,也没敢直接摇头,只是露出了一副仇恨的目光,满脑子想的都是等下自己从这里脱身之后,该怎么对付这个混账东西。
陈靖也懒得管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平静地问道:“先报上名来吧。”
眼看这小子竟然敢不回答大父的问题,旁边一直站着的汉子直接捏着拳头就走了过来。
细眼一看对方那比自己腿都粗的臂膀,顿时吓得亡魂大冒,赶紧先伸出一只手拦住了对方,不顾嘴上的疼痛,急忙道:“我,我叫谭全。”
没了门牙,说话漏风,陈靖自己都反应了一下,这才听明白他在说些什么,而旁边的祝凤先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陈靖往旁边看了一眼,然后混不在意地道:“没听过,你上司是谁?”
说到这一点,底下跪着的细眼谭全,脸上倒是又出现了一丝傲慢之色,整个人的声调也高了几分,中气也足了一些。
“我家大人,正是当朝太常寺的大祭酒!”
祝凤先一愣,赶紧一手捂着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了头去。
他也是这时候才终于想了起来,一切跟科举有关的事宜,从今年开始就已经变成了他老爹手下的人作为主管了。
陈靖朝着旁边瞄了一眼,然后才转过头,只是提高了几分音调,明显是特意要说给祝凤先听到。
“甘敬对吧,他不是号称一生醉心儒学,从不贪赃枉法吗?可我这位士子朋友却说这些事都是他主使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谭全闻言,冷冷地看了杨安生一眼,吓得后者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对于陈靖所说的事情,他根本没有进行反驳,反而是一脸不屑地道:“晋国本就是靠着世家豪阀的支持才有能力支撑下去,这些平民百姓又做了什么?凭什么要把位置让给他们?给不起钱就滚蛋,这又有什么错?更何况大人拿着这些钱,又不是中饱私囊,而是要把这些钱用到适合的地方,这又有什么不对?”
陈靖整个人都怔了一下,完全被对方嘴里这奇特的理论给镇住了,反应过来之后,只是摇头轻笑道:“行啦,我可没空听你说这些屁话,主使的是甘敬没错,这算你自己承认了吧,虽说这大祭酒的官位也不低了,但要说做这种事情的话,上头应该还有人吧,太常卿是否也参与其中?”
祝凤先眼看莫名其妙的,自己老爹怎么都要‘被’掺和进去了,当即上前阻拦道:“哎,陈兄,话别乱说,这甘敬我是知道的,他可是那一位的门生,这跟太常卿大人可一点关系没有!”
陈靖笑道:“这怎么可能没有关系,甘敬在太常寺都做了好些年官了,从最底层一步步爬到了大祭酒的位置,没有太常卿的赏识,传出去,谁会信?”
祝凤先忍不住急道:“放你的狗屁,甘敬那混账明显就是靠自己老师才能上位的,他收受贿赂,篡改名额,也是为了去巴结世家子弟,这,这肯定也是,也是那一位教给他的,这关太常卿大人什么事?”
眼看两人最后竟然为了太常卿大人是否参与科举收受贿赂的问题而吵了起来,周围看戏的人一个个都摸不着头脑。
最后,实在是受不了陈靖的胡言乱语的的祝凤先直接大声道:“明明就是大司徒的问题,管我爹屁事!陈靖你要是再敢血口喷人,老子就去找御史台参你爹一本!”
陈靖整个人乐不可支,笑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一只手指着祝凤先道:“好勒,就是要你说他的名字,什么那一位那一位的,不就是大司徒嘛,想说就说,怕个什么!”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大司马至
当京兆府收到举报,有歹人袭击绑架了朝廷命官的消息,从而派出衙役包围了整座栖凤楼的时候,一队装备精良的城卫军,却以更快的速度反而包围了他们。m.www.uu234.net
正在京兆府派出的为首官员们还在互相交头接耳,思考着到底被绑架的是哪位大人,怎么有这么大的关系,甚至可以引来城卫军的时候,一身劲装,不怒自威的大司马陈燮虎带着两名军中副将,满脸阴沉的大踏步走了过来。
正当有个不识相的官员看到来人了,想上前例行问些什么的时候,竟然被陈燮虎身边的副将给直接按在了地上,众目睽睽之下,这官员涨红了脸,浑身灰尘,却又不敢说些什么,那憋屈的样子,旁边的同僚都与有同感,心有戚戚。
这就是朝廷三公的权势啊,普通官员在他们面前,比个屁强不了多少,眼前这一幕,也更坚定了这些人不择手段也要往上爬的决心。
“怎么,见着了大将军,难道尔等不下跪么?”
副将松开手下的可怜虫,冷眼四顾,轻轻叫了一嗓子,周围的其他人终于反应了过来,没有丝毫的犹豫,当场的衙役和京兆府来的文官们都赶紧甩开了衣袖,恭敬地跪了下来。
陈燮虎看都没看身后正在发生的这场闹剧,仍旧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另外一名副将赶紧上前,推开了栖凤楼紧闭的大门,陈燮虎继续抬步往里走,大堂里,十多个江湖汉子正围站在房间外,眼看突然有人闯了进来,正想开口驱逐的时候,突然从外面‘呼啦’一下迅速地涌进来几十个士兵,个个身上都包裹着坚实的皮甲,手持大弓,单膝跪地,张弓搭箭,齐刷刷地对准了前方。
这些只听陈靖调令的江湖人本就是死士,哪里会怕这个,就算明晃晃的弓箭指在脸上,仍然挺着胸膛挡在房间的前面,怡然不惧,宁死不肯让路。
陈燮虎的眼皮子一抬,刚想抬手让手下人直接射箭,但突然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咧了咧嘴,犹豫了数息,最后还是放下了手,然后大踏步地往前走了过去。
他手下的两个副将各自将腰间的刀出鞘半寸,也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后面。
眼看对面的人竟然还想来拦,陈燮虎自己都不得不钦佩自己这亲儿子的手段了,竟然能有这种不怕死的手下,不过表面上面色依然没有缓和,只是大声地喊道:“里面的人都给老子滚出来!”
房间里面的陈靖原本还在与祝凤先一起嬉笑调侃朝廷现在的局势,冷不防的听到了这一嗓子,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不过却没有丝毫慌张的样子,依然是一开始那副沉着冷静,玩世不恭的气质,也或许这个时候的他,才是本来的他,反倒是坐在旁边的祝凤先,一听到外面的声音,整个人一下子矮了几分,下意识地起身站在边上,满是紧张的神色。
倒是地上的那细眼睛不明所以,还当是终于有人来救他了,顿时狂笑道:“好啊,总算来人了,我看你小子等下怎么办!王八蛋,还不快些放开本官!”
陈靖甚至都懒得理他,直接起身推开门,堂堂正正地走了出去。
“大父!”
外面的十来个江湖死士赶紧跪倒在地,恭敬问候。
陈靖摆摆手,脸带笑意,指着对面神色阴沉的陈燮虎高声道:“看清楚了吗,这是我爹,下次记得别拦了。”
其他人面面相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陈燮虎板着一张脸,没有说话,反倒是很早就追随陈燮虎的军中副将眼看气氛微妙,赶紧上前打圆场道:“公子御下有方,也是继承自将军您的血脉不是。”
陈燮虎不理他,只是朝着陈靖冷笑道:“老子倒是生了个好儿子啊,原来京城里久负盛名的‘大父’就是你小子!”
陈靖一点不见慌张,反倒是得意洋洋地说道:“是啊,父亲,如何?”
陈燮虎一看他那无赖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伸出手想要一巴掌打过去,却还是放了下来,只是沉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说!”
陈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惊奇道:“父亲今天怎么有雅兴来这栖凤楼了?”
陈燮虎不耐烦地说道:“废话,有人给我报信,你小子在栖凤楼里派人扣押了朝廷命官,老子能不来吗?”
他陈燮虎虽然贵为一国大司马,位列三公之一,位高权重,在军中那是威望无双,但其实在朝堂上,那可没几个人能帮他说话的,出身世家名门的他,又是最知道这些文官们的可怕,杀人不见血,谈笑间尸横遍野,抄家灭族,比起那些只会耍刀子的江湖人,比那些只会敲诈勒索平头百姓的地痞流氓,那更要可怕千倍万倍。
扣押一位朝廷命官,这个罪名可是不小,尤其是晋国内部承平这么些年了,觊觎他这大司马之位,或者说想要借机打压他的人可不在少数,有心人若是要拿这个做文章,是很容易的,到时候处理不好问题可就大了,他自己倒是不怕死,但若是连累了家里人,还是非他所愿。
尤其是他这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儿子,平日里是百般纵容,深怕他过的不开心,现在好了,一个没看住,就给自己捅这么大个篓子,现在还一点都没有知错伏法的觉悟,嬉皮笑脸的,这是随的谁啊?
陈靖一看情况不妙,赶紧认错道:“请父亲息怒。”
说着,朝着左右看了下,轻轻地努了努嘴,陈燮虎会意,满脸不情愿地被陈靖给拉着走到了一边。
“父亲,孩儿有个朋友,乃是一名外地士子,本是进京赶考,结果因为穷困,交不起贿赂,连考场都进不去就被人给轰出来了,他还有个同窗,因为去衙门里举报此事,现在尸体应该还停在义庄里等家人来领。”
陈燮虎一愣,顿时来了兴趣:“怎么,你小子是良心发现了,要为他们出头?”
陈靖轻轻地摇了摇头:“为他们出头能有个屁用,事情往底下的人头上一推,上头的人根本屁事没有,我们陈家倒是白惹一身骚,最后还要被人家给恨上,这是何苦来哉?”
陈燮虎心道总算你小子还不傻,当下微微点头道:“那你准备如何?”
陈靖平静地道:“病在人身,尚可拖延,病在国家,不得不治,这件事我们陈家在朝中无人,做不起文章来,就算是咬到了总监考官,太常寺大祭酒那边,也扯不到大司徒的身上,他完全可以往祝家身上一推,就说是太常卿御下不严,到时候我们平白损失了一个在朝中交好的大员,不值当。”
陈燮虎闻言,脸色微变,病在国家,不得不治这八个字,让他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安。
陈靖接着朝自己父亲说道:“这件事暂且就这么过去吧,我陈靖,乃是当朝大司马的儿子,我的朋友被人给逐出了考场,还被人公然跑到我的地方威胁我,这件事哪怕是官场老手,极善罗织构陷的狱臣也难挑出毛病来吧,除非是费劲给我栽赃嫁祸,安插罪名,不然这事我们可占着理呢,怕个什么,真要害我,前面不是还有您挡着嘛,再说谁会为了一个芝麻绿豆大点事,为一个底层小官出头,而不怕得罪您这位三公之一,当朝的大司马?”
陈燮虎一愣,笑骂道:“你小子是把你爹来当挡箭牌了?我可要警告你,你这什么狗屁‘大父’就别当了,给人抓住了把柄,你迟早出事,到时候连我都救不了你,前些日子南屏县县令被人杀了,是你手下的人干的吧,还有那鄱阳郡郡守侄子一家,尸体被人吊在城楼上,如此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肯定也是你下的令吧!”
陈燮虎心道我说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公然挑衅朝廷威仪,原来就是你小子!
对于这些事,陈靖既没点头,也没去否认,只是催促道:“行啦,老爹,赶紧回家吧。”
陈燮虎一看他那不耐烦的态度,顿时又火冒三丈,放在平时,谁敢跟他这么说话?也就是这个儿子了吧,当下还是忍不住往陈靖的脑门上使劲戳了两下。
“你呀!唉,真不让老子省心!”
两人互相通了气,一起快步朝着房间里走去。
细眼睛谭全还以为来的是救他的人,一听到动静,还没看清楚来人是谁就大吼道:“救我!救我!这小子竟然敢绑架朝廷命官,我要汇报大人,将他满门抄斩!满门抄斩!”
陈燮虎真巧一肚子火不知道去哪儿发泄呢,一听这话,上去就是一脚踹在他的面门上。
厚厚的军靴底子蹬在脸上,又是全力的一脚,谭全顿时惨叫一声,整个人跌在地上,脑子晕晕乎乎的,还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燮虎一口唾沫啐在了他的身上,大骂道。
“他妈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还想灭老子满门?给老子把这狗东西的舌头扯了,满嘴牙敲下来,丢到甘敬家门口去!”
两个副将对视一眼,齐声答应了一句,笑嘻嘻地就走了过来。
真要比无法无天,公子还是比不上将军您啊,这此可是要把那姓甘的脸打肿了。
谭全闻言,还待挣扎,旁边的副将好心劝道:“别动了,你刚才要不说那些屁话,说不准还能活,现在都威胁到我们大将军的头上,连大司徒亲至,只怕都救不了你咯。”
第一百四十四章 妥协交换
在晋国京城内权贵云集的一条大街上,坐落着整个晋国现今最显赫的家族之一。
大司马陈家的府邸,光是一座前门,就能比得上一般富人家整个宅院的大小。
府邸的最前方,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雕刻着各种珍禽异兽的巨型石壁,以防过往的百姓路人朝里面窥探,一般的富贵人家也有同样功能的石壁,只是要说规格的话,就远远不如陈府了。
石壁虽然显眼,却并非是最外层的建筑,更外面还有一头黑曜石雕刻而成的霸下,须发分明,龟甲隐现,在背上驮着一块同样是黑色的石碑,上面用最规整的小篆记载着这座府邸的主人,也就是当朝大司马毕生的功绩,再往里,距离正大门所在的地方,还有一大片空地,这是为了让来往的宾客们可以停车下马的地方,头部为晋人骑猛虎的造型,身子则是一片云纹的黑青石拴马桩在旁边一字排开,彰显出此家的阔气。
最后再往里,才是正大门,由两头狰狞的镇邪石狮坐镇两边,能容七人并排而入的宽敞大门,承载着一座高达三层,论高度仅仅只低于皇城的高楼,足可见大司马府邸的豪气以及皇帝陛下的恩宠,简直比一般的王爷家还要阔气。
府里,陈靖和祝凤先两人正在后花园的小亭子里坐着,一边吃着小食,一边聊着天,而此时,已经是栖凤楼事件过去的第三天了。
陈靖嘴里嗑着瓜子,翘着二郎腿,含糊不清地询问道:“杨生怎么说?”
身处大司马家的宅邸,哪怕从小到大已经来过不少次了,但祝凤先还是有些拘谨,整个人坐得十分端正,双手贴在膝盖上,也不去吃东西,一听到陈靖的询问,赶紧回道:“唉,这件事牵扯太大了,他又不是瞎子聋子,第二天早上就启程离开京城了,是我亲自送别的,我知道你是一向要睡到中午才起的,就没过来叫醒你,其实说句公道话,能处置掉一个谭平,他也该知足了。”
陈靖把嘴里的瓜子皮随便往地上一吐,瞥了他一眼,冷言嘲讽道:“什么公道话,你这所谓的公道话,其实在他眼里就是狗屁!”
听到陈靖这般**裸的讥讽,祝凤先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自己也陷入了沉思之中,送别的时候,杨安生的确表现的好像生疏了许多,他当时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暴露了身份,对方感觉到双方地位的差距,很不适应所致,现在想想,或许陈靖分析的才是对的。
有的人总是自诩公正,但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想过,彼此的立场等等很多东西根本就不相同,等你若是真的能站在他的立场上想想,你就会发现其实你说的都是些狗屁而已。
可能在祝凤先看来,能处置掉一个大祭酒手下的谭平就已经很不错了,那其实是因为你从心底里就还是认为杨安生其实是个地位低下的平民,上头的人能为他做一点该做的事情,哪怕是能想到他,他就应当感恩戴德,跪谢叩拜了,但是祝凤先却忽略了这是人家本来就该被实现的,正义的诉求。
退一步说,人家那边可是死了一个朝夕相处的朋友,一个活生生的人,连带着他也跟着丢了前程,十几年的寒窗苦读,最后就读出来个屁,然而这边就只是随便惩罚了一个底层官员就算了事,这怎么能行?
这是公平吗?
虽然就像陈靖自己跟陈燮虎说的话一样,他本就没打算直接为其伸张正义,毕竟主使者乃是太常寺的大祭酒,乃是权倾朝野的大司徒的门生,其中牵扯甚大,怎么可能就凭这一件小事就直接扳倒对方,为了一个普通士子一个人的委屈,到时候弄得朝野震动,实在不值当。
不过陈靖并非就觉得这样就是对了,他之所以这样做,那是为了更大的谋算,他要做的,是天下寒士俱欢颜,他要做的,是要为国家斩灭毒瘤恶疾,为了这个伟大的理想,委屈一下谁都可以,更何况是一个杨安生,这是他与祝凤先本质的不同。
眼看祝凤先被自己给教训了一句,情绪有些低落,陈靖一边喝着乖巧侍女奉上来的热茶,一边开口安慰道:“行啦行啦,别多想了,话说出了这档子事,朝廷那边怎么说?”
祝凤先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沉吟了片刻回答道:“事情根本就没闹大,御史台那边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之后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呗,我回去之后问了我爹,那个甘敬有大司徒保着,他也拿他没法,更何况甘敬一口咬定是谭平自己乱来,谭平又顺着往底下推,现在的结果就是谭平革职,然后处置了几个下面的小吏也就过去了。”
陈靖顿时把脸一拉,有些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然后才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道:“看来甘敬这人在大司徒的心中地位挺不错的嘛,其实昨日甘敬本人亲自来了我家里送礼赔罪,然后送给了我父亲一份账本和一份名单,你猜是什么?”
祝凤先十分不解,赶紧追问道:“是什么?”
陈靖的眼中寒光四射,冷笑道:“呵,是我手底下的人走私的账本,若是没有高人指点,甘敬这种,就只敢在考场贪污的废物敢来我陈家的府上这么做,我可不相信,看来京城果然还是官家的天下啊,我自认御下已是极严,没想到内部还是出了叛徒,那份名单,其实就是各方势力安插在我手下的人。”
祝凤先闻言,顿时大惊道:“他们就把这些人这么卖了?”
这些人定然都是各方势力手下极为信任之人,不然也不可能把他们安插到陈靖这边来,现在就因为这么点小事,转头就把这帮为他们出生入死的手下给卖了,这些人的下场其实可想而知,然而那边却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一下,这种冷血的程度,就是他都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人们皆传,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由是可,最毒妇人心,可是在他祝凤先看来,这帮所谓的读书人的心,那可比蛇蝎,比黄蜂,比那妇人还要毒上几分。
陈靖平静地道:“没什么惊讶的,我爹曾经教我,官怎么做?其实无非就是妥协和交换四个字。”
祝凤先细细一琢磨,当即赞叹道:“大司马这句话言之有理,简直就是洞穿了官场学问呐,若非一人不能兼任两职,只怕这大司徒的位置,也该是伯父的才对。”
陈靖忍不住瞥了他一眼,笑骂道:“我爹现在人都不在这里,你拍个什么马匹,再说了,这句话我可不认同,如果朝廷内部,人人都只会懂得耍心计,玩谋略,党同伐异,打压外人,提拔自己人,那朝廷又该如何?如果有真本事的人,就因为没有好的靠山,就永远没有上升之途,如果真心为国家,为百姓做事的人要因为这种原因而被打压的话,我们晋国现在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祝凤先顿时神色一凛,陈靖继续循循善诱道:“当年我晋国,号称百万大军,到底是怎么败的?难道真的是那凉国的常定方,将星下凡,横扫八方吗?其实只是因为我们的老将军不懂怎么做官,是被朝廷里这帮人给活活拖死的!因为打了胜仗,怕人家借机上位,无法控制,就要赶紧派人限制人家手里的兵权,乃至于发下十多道圣旨召他回京,为了安插进自己的亲信去混些战功,不惜以拖延粮草到达的时间作为威胁,等到真的打起仗来了,才发现连士兵的兵器铠甲都锈得不能用了,胯下的战马都老得跑不动了,这样的仗,该怎么打?莫说是常定方这般的绝世神将,就算是换个普通将军来,那位可怜的老将军都未必能打的过,这就是喜欢玩心计玩谋略的下场,你看看我晋国,现在像个什么样子。”
陈靖一口痰吐到了地上,压着声音道:“在旁边的卫国和对面的凉国人眼里,我们那就是地上的一条病狗,谁都能来踩一脚,啐上一口,这种时代也该结束了,过两天,你随我一起入宫,把那老废物从龙椅上扯下来。”
祝凤先愣了一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才颤声问道。
“你,你说什么?”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一肩担之
十一月二十五,癸亥月,辛酉日,冲龙煞北,宜祭祀,嫁娶,定盟,忌开市,修坟。m.www.uu234.net
新年将至,整个人族每年最盛大的节日即将到来,晋国京城内本该是一副忙忙碌碌的喜庆景象,毕竟越是富庶的地方,节日的气氛也该愈加的浓郁才对,但就连每年京城里的百姓与商贾们进年货的港口里,今日也是一片冷清,堆积的货物如山一样高,却没一个人来整理,整个港口静悄悄的,小半个京城的下九流人物似乎都放了假。
晋国京城,围着皇宫外面的这一圈街头小巷里,各种的贩夫走卒,行商小铺,吆喝买卖,依然如故,只是今天这人数嘛,却比平日里多了起码两倍有余,街头巷尾各种犄角旮旯里,还蹲坐着不少戴着斗笠的醉汉,看样子似乎是乞丐,但人数好像有点太多了,这倒是让皇城里一些注意到情况的新来的禁卫军有些紧张,不过这些人也不过就是一些底层的军士罢了,上头的人现在都聚在一起正喝酒呢。
晋国现任的君王年事已高,这些年已经很少上朝了,早年就不是个事必亲为的勤奋性子,现在老了,更是有了借口,一个人躲在后宫享受人间极乐,除了极个别的大臣,基本上谁也不见,皇帝都这么懒散,也就乐得底下这帮人清闲了。
宫城午门的口子外,正有一人一马,从正大道上缓缓行来,这些禁卫军们刚垮下去的精神顿时又提了起来,一个个彼此对视,都有些不明所以。
最后还是有几个负责的士兵,手握着长枪,快步走了过来,隔着老远便高喊道:“来者何人,还不速速下马!这里乃是皇宫重地,非皇亲国戚,策马跑道乃是死罪,你不知道吗?”
各国都有这种类似的规矩,就比如凉国京城的朱雀大道上,百姓平日就只能在特定的地方来往两个城区,莫说平民百姓,就是权贵高官,也是不允许私自在大道上穿行的,纵马更是死罪,这是为了维护皇室的威严,本就是不可逾越的规矩。
陈靖骑在马上,身子随着马儿的走动而晃晃悠悠的,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笑眯眯地说道:“是我!我是大司马的儿子,被召入宫的。”
说着,他也很是听话地从马上跳了下来,然后牵着马,神色从容地走了过去。
那些士兵们一见他这般从容的气度,从心底里就已经相信了几分,不过还是按例询问道:“你的令牌呢?”
要想出入守卫森严,到处都是关卡的宫城,当然是需要凭证的,陈靖作为当朝大司马的独子,这种东西自然能拿得到,当下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金光闪闪的牌子递了过去。
这些士兵们小心翼翼地接过了之后,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几遍,神色顿时就客气许多了,几乎算是跪在地上把他恭恭敬敬地迎了进去。
这可是大司马的独子,那是什么概念,要知道,他们这帮人其实也算是在人家老爹的手底下混饭吃的,平日里大司马出入宫城那副威严的样子,他们又不是没见过,自然对其是畏惧和崇敬兼有之,再说了,那位可是挽救晋国于水火的人啊,京城里,哪个没听过他的事迹?谁不知道陈府门口的那块石碑?
借着父亲的名头,陈靖轻轻松松地便入了门,然后一路大摇大摆地往禁卫军的这些统军将军们在皇宫里所居住的小院子走去。
他一路上穿房过栋,神色倨傲,就连姿势也是嚣张至极,这幅姿态一摆出来,来往的内官和宫女不少,竟没有一个人敢来盘问他的,快步走到了院门口,还没进去呢,就听到里面传来震天的呼喝声。
“他娘的!晦气!又输三十两!”
“哈哈哈,再来再来!”
“你那手气,那就是输的命!”
“放你娘的屁,看老子今天不把你小子的裤衩子都给赢了去。”
“嘿,赢了的今晚得请喝花酒啊!”
“老规矩了,肯定的,哥几个今晚想要哪个小娘子啊?”
“那当然是。。。。。。嘿嘿嘿。”
光是在门口站着听了几句,就知道里面定然是在进行他们每日例行的赌博活动,陈靖转过身,刚走到屋子门口的时候,两名贴身亲卫就已经上前伸出手拦住了他,但当他们回过神来,认出了陈靖之后,当即脸色一变,吓得赶紧跪倒在地。
“恭迎少将军!”
里面的人听到外面的动静,原本喧闹的声音顿时一停,然后就有一人大大咧咧地朝着外面喊道。
“什么人?”
陈靖抬步越过了两名还跪在地上的亲卫,伸手掀开了用来隔绝屋外冷风的厚厚门帘,然后背着手,缓缓地走到了里面。
只见房子正中央的一个大炕上,正围坐着四个披头散发的男人,分别是宫城禁卫军里的四位统领,四人中间的小桌子上,摆着一个扣着的碗盅,旁边还有四个盛满了液体的大碗,另外还有几道下酒的小菜,以及两坛子价格不菲的杏花酿,陈靖刚一进屋,顿时就是一股汗臭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差点将他给熏吐了。
陈靖的眉头微皱,但还是强忍住了恶心,然后从背后掏出了一块扁平的,黑金色,做伏虎状的神秘令牌。
四个人一看,顿时吓了一大跳,一个个战战兢兢的,你挤我,我挤你,差点要在炕上跪下了,这四人中,其中一位正是陪同陈燮虎去栖凤楼那天的随身副将,也是在那里给他们父子俩打圆场的,关系跟陈家算是非常亲近了,这时候赶紧上前询问道:“我的个乖乖,少爷,这,这,这不是大将军的虎符么?”
晋国虎符,共分为两块,一块掌握在皇帝上官鸣的手上,另外一块就在大司马陈燮虎的手上,两者合一,就能号令整个晋国,上下的所有兵马,乃是真真正正的国之重器。
陈靖冷冷地说道:“见虎符如见大将军,你们几个这时候坐的倒还挺稳当的啊!”
其余几人一听这话,赶紧都从炕上滚下来,一个个挤在狭窄的过道上,恭敬地跪在了陈靖的面前,反正大将军就这一个儿子,对方那就相当于未来的大将军,这跪也就跪了,没人因为他插根鸡毛当令箭,借着他老爹的身份狐假虎威而生气,反而都觉得应该是有紧急任务了,不然陈燮虎不会让自己儿子来宫城里找他们。
陈靖随意地摆摆手,宽慰道:“好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大事,主要是我爹呢,今儿想跟你们几位商量一下凉国那边最新的小动作,但一想到自己亲自来吧,肯定会惊动很多人,麻烦,刚好我今天入宫办事,就差我过来了,哥几个,赶紧的吧,收拾一下走了。”
几个人不疑有他,一是有虎符震慑他们在先,二是这种做事的风格吧,确实也符合大将军平日里的习惯,这帮人甚至连多嘴问一句都没有,毕竟关于凉国的军情也不是小事情,不然大将军也不会专门派自己儿子来通知他们,当下都赶紧穿好了衣服,绑好了头发,也懒得带什么人了,随便吩咐了两句,就赶紧往宫外跑去。
对于这几个曾经去过边境,而且追随陈燮虎多年的军人来说,什么狗屁宫城规矩,都没大将军的一句话来的管用。
陈靖眼看着这四人急匆匆的离开了,嘴角轻轻地扯了扯,好嘛,整个禁卫军总共四个统领,自己一句话就给支走了,也不知道是自己老爹的名头实在是太好用,还是这帮人本就糜烂成这样了。
事情不能耽搁,陈靖自己也赶紧跟着跑了出去,七拐八拐的,到了宫城里一处偏僻的地方,早一步进来的祝凤先正等在这里。
看他那一副惴惴不安,紧张兮兮的样子,也得亏是这地方偏僻,根本没什么人经过,不然定然要被抓去盘问一番。
看着陈靖快步跑了过来,祝凤先先左右四顾确认没事之后,这才上前询道:“怎,怎么样了?”
陈靖随意道:“人都支走了,你拿着虎符,换好衣服,然后给我把这帮人全部都召到东城门去,拖小半个时辰就够了。”
祝凤先面色顿时有些为难地问道:“大哥,你真要造反?”
事到如今,他还觉得陈靖只是在跟他开玩笑,就跟平日里一样,拿这些东西逗他玩呢。
陈靖把手上的虎符往他怀里一塞,面带冷笑道:“不然呢?你以为我现在在跟你玩过家家呢?凤先,我可是因为信任你,才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可别让我失望!”
说着,他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然后直接转身朝着另外的方向走去。
他陈靖,为了今天可是筹划了很久,哪里会漏出丝毫的破绽出来,给这位发小任务,是为了给他一个选择,不管怎么选,陈靖都不会怪他,因为他也不知道,哪一条路对这位发小来说更好,是跟着自己做遗臭万年的独臣,还是选择出卖自己,做那青史留名的清流,哪个更好,陈靖不知道,但总之,一切后果,他陈靖愿意一肩担之!
他陈靖只知道一件事,要治疗病入膏肓的人,就得下猛药!
眼看陈靖说完就直接跑了,祝凤先蹲下来,认真地思考了半晌,最终还是狠狠地一跺脚,从花坛后面抓出了一套禁卫军的亲卫服,往身上一套,然后手里捏着虎符,快步朝着禁卫军的大营里跑去。
宫城外,一道道狠辣的视线互相交汇,这些一身脏兮兮打扮,好像乞丐一样的人,开始齐刷刷地站起身,朝着宫城的西城门口走去,不光是他们,还有那些贩夫走卒打扮的,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计,从各种隐蔽的地方抽出武器,有的是从扁担的中间,有的是从箩筐的底下,这些往日里没什么地位的下九流百姓,汇聚成了一道洪流,大踏步地向前。
第一百四十六章 虎符在此
晋国大名鼎鼎的楚阳公薛弼,本是当朝驸马,皇帝上官鸣的女婿,乃是真真正正的皇亲国戚。www.uu234.net
一般而言,朝廷驸马是不会担任任何要职的,算是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但薛弼此人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是前任晋国大司马手下的副将了,而且战功赫赫,故而在成为驸马之后,加封了楚阳公,可惜后来,前任大司马在燕然湖边兵败凉国常定方,百万大军悉数被杀,大司马悲愤之下,亦自刎而死,兵败之后,薛弼侥幸捡回了一条命逃回了晋国,虽然因为妻子的运作,总算没有丢掉公爵的封号,但受到战败影响的牵连,地位一落千丈,这些年深居简出,已经很少露面了。
其实楚阳公薛弼的年岁并不算太高,但因为年轻的时候作战甚为奋勇,战必争先,导致身上遗留的暗伤颇多,平日里听从医师的建议,都是尽量保持充足的睡眠,再配合一些补药养生,故而每天直到日上三杆才会悠悠醒来,但今日他却罕见的起的极早。
没有让府里的下人们服侍陪同,亦没有通知自己的夫人,楚阳公薛弼一个人起床之后,就悄悄地离开了房中,一路走到了整个府里明令禁止下人踏足的禁地里。
这里是一处偏僻且独立的小院子,占地也不大,地面上没有植上草皮,全都是厚厚的硬石板铺就,边上放置着两排兵器架,各式兵器铮亮无双,显然常常被人打磨擦拭,再加上周围的一些石墩等物,把这院子点缀得宛如一座小型的演武场。
正中央的小屋子里,别无他物,只是在架子上挂着一副银色的盔甲,看起来保养的十分不错,哪怕上面沟壑纵横,布满了重重刀砍斧劈的伤痕,但仍然散发着一股包浆般的柔和光芒,显然它的主人时常来这里探望它。
楚阳公一路推开门走到了房中,先从桌上的香炉旁取出了三根长香,点燃了,然后恭敬地弯腰朝着前方拜了三拜,这才正式地插入了香炉之中放好。
在他的前面,红木桌案也没有其他的东西,除了那副全身盔甲之外,也就一个牌位罢了,连普通家庭用来祭奉的瓜果等物也无。
牌位上,工整的写着十个小字,“晋国大司马岳腾之灵位”。
薛弼面色沉静,再度躬身恭敬地朝着岳腾的灵位行了一礼,然后才从架子上轻手轻脚地取下了盔甲,开始一件一件地往自己的身上套。
这种全身甲其实一个人是很难穿好的,一般来说都是要在下属或者是同僚的帮助下才可以完成,可他薛弼现在哪儿来的战友呢,也就唯有自己一个人慢慢地来了。
晋国皇宫的东城门口,几乎全部驻守在此的禁卫军,都被祝凤先穿着铠甲,冒充统领亲卫,拿着虎符给一路带到了这边来,在四位禁卫军统领被陈靖给一句话支走后,这些普通的军士哪里敢多嘴问个为什么,一个个的都乖乖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因为来的太过匆忙了,甚至连武器也没拿,盔甲也没穿,过往的太监宫女们看到了,也没这个胆子来询问,只当是特别的演练。
这么大件事,表面上甚至可以说是漏洞百出的计划,竟然没有一点问题,就这样顺利地进行了下去,连陈靖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准备好的那些补救后手一个都用不上了,看来这晋国,果真是烂到了骨子里,当下就更坚定了他执行自己计划的决心。
可是他却是忘了,不光是晋国,人族任何一国都讲究一个尊卑秩序,下级是无权,也没胆子质问上级的,他拿着虎符,扯着他老爹的大旗,谁敢不听话,除非他想死,哪怕有的人心中感觉有问题,却也不敢出言质疑,毕竟人性都是自私的,有可能触怒上级,甚至到了最后根本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为什么不让别人来做呢?
就好像燕然湖一役,那几十万被俘虏的士兵,明知要被屠杀,为何不反抗呢?因为大家都知道一个道理,第一个起来反抗的,是一定不会活下去的。
宫城外,由快步跑出来的陈靖带头,一百位他秘密训练出来的精锐死士突然甩开了头上的斗笠,一个个杀气腾腾地握着手里的朴刀开始向着西城门冲锋。
正面的城楼上,几个注意到了外面情况的士兵大惊失色,手忙脚乱的刚要去钟楼敲响警钟知会城内的禁卫军,旁边同样是普通守城士兵打扮的人竟然突然拔出了腰间的佩刀,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便直接朝着身边的同僚下手,鲜血四溅,迅速地将其斩杀在了城楼上。
耳听得此起彼伏的惨叫声,陈靖却看都没看一眼头顶的动乱,只是带人快速地穿过了城门巷道,连过三道宫门,握刀朝着后宫的方向直线前进。
一直等到他们这一帮明显是外来匪徒打扮的人穿过了第三道门之后,进入了内宫,才总算是有人发现了异常。
“救命,救命,有贼人入侵了!”
几个太监甩开了手上的活计,一边大声地嘶吼着,一边作鸟兽散,这些人在宫里待的年头不少了,熟悉地形,很快就跑的没影了,陈靖见了,也懒得浪费时间去追,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时间,争分夺秒,务必赶在宫城内的守军和目标反应过来之前抓到皇帝才行。
城东处,眼看都等了老半天上面还没什么动静传下来,慢慢的,禁卫军这边也开始渐渐地骚乱了起来,互相交头接耳,皆是不明就里。
几个领头的人耐不住寂寞,犹豫再三,还是走到了祝凤先的身边,开始小心翼翼地询问了起来。
祝凤先现在整个人其实都是紧张无比,毕竟他知道自己现在干的那是掉脑袋的事情,正想着要不要就这么样跑了,一走了之,突然就见从外面有一个太监慌慌张张地朝着这边快步跑来,一边跑还在大声地喊着。
“西城门有人入侵!西城门有人入侵!”
祝凤先一下子被惊醒了,一个两难的问题顿时就摆在了他的面前。
不顾旁边几个禁卫军小队长的询问,祝凤先突然摘下了自己的头盔,将其狠狠地掷在了地上,高举虎符大声喊道。
“诸位!”
他这一嗓子,顿时就吸引住了底下所有人的目光,大家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而有的人这时候已经隐约地感觉到了不妙,互相对视之下,又看到那个满脸焦急之色的太监,刚想要上前质问祝凤先是何人。
祝凤先突然大声道:“吾乃大司马亲卫!我也不妨直接告诉诸位,今日大司马有大事要做,不想让兄弟们为难,故而让我把兄弟们都召集于此,若是信得过大司马的,就乖乖地待在这里,谁敢现在离开,我定斩不饶!虎符在此,谁敢乱来!”
底下的士兵们一个个听得面面相觑,骚乱不断,眼看就要控制不住情况了。
祝凤先起身赶紧走到了几个头领的面前,一刀就把那个已经被吓傻了的太监斩杀,溅得他浑身都是鲜血,祝凤先咬着牙,恶狠狠地高声喊道:“诸位,我也不瞒着你们,大司马今日要清君侧!你们若是想谋个荣华富贵,可以跟我一起来,若是胆子小的,就留在原地待命,可要是谁勾结了那帮奸人,想要阻挡大司马的脚步,我定杀之!”
几个不明真相的头领这时候也都被吓懵了,什么情况?这怎么突然就扯到清君侧上了。
清君侧一词,起源于中庭的一段历史,乃是骨鲠忠臣,为了江山社稷,不顾君王的意见,纠集起部下,强行在朝堂之上斩杀了被君王宠幸,霍乱国家的奸佞小人,虽然这些所谓的忠臣们因为得罪死了皇帝,下场普遍悲惨无比,但就此成为一桩美谈,被历代的文人们视为维护国家社稷的最后手段。
不过这‘清君侧’也并非是那些忠臣良将们的专属,历史上,还有不少的奸臣打着这种道貌岸然的旗号,胡乱杀死忠臣,或者是成为直接发动叛乱的理由,故而这个词也随着时间慢慢地变味,现在看来,甚至已经变成了一些藩王叛乱,奸臣乱国的借口。
这几个禁卫军的小统领里,也不全是大司马手下的人,其中一位更是当朝大司徒安插在这里的眼线,一听到这个词,哪里还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当下就高声反对道。
“我们禁卫军的职责,就是要维护皇城的稳定,现在既然有内官说贼人入侵,我们岂可坐视不管?”那人鼓着眼睛,指着祝凤先大声道,“我看这人根本就是信口开河的奸细!”
想不到他这边才刚说完,下一刻,祝凤先就直接一刀狠狠地插入了他的腹中,再猛地一搅。
眼看对方惨叫一声,捂着肚子,踉跄着后退,满手都是鲜血的祝凤先自己都被吓到了。
“你!”
那人捂着肚子,想要抽刀,却根本无能为力,最后只能无力地倒下,嘴里还在大声喊道:“快去驰援西城门啊,有贼人入侵啊!”
他话音刚落,又是一把钢刀斩在了他的脖颈上。
一位小头领伸手抓起了这人死不瞑目的头颅,举起高喊道:“此人才是真正的奸细,现奸细已被大将军的亲卫斩杀,谁还敢不服?听我号令,一营出列!”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马上便有一百来人从各个队列之中走出,汇聚到了一起,人人的脸上,此时都是一股狂热之色,看得外人心发慌。
“走!跟我驰援少将军,其他人,全部原地待命,谁敢再动,此人就是下场!”
说完,他一把丢出了手里的人头,落在人群之中,顿时砸开了一个巨大的空地,周围的人都满脸恐惧的仓皇退后,抬头看向他,不敢再言语。
这人瞥了一眼祝凤先,伸出大拇指比了比,然后直接带头离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大局已定
晋国京城皇宫的东门口,等到那人领着一百来个满脸狂热的士兵快速离开之后,一直迷迷糊糊的祝凤先这时候才终于明白了过来,原来陈靖根本就没有把牵制皇城禁卫军这么重要的一个任务只交给他一个人,他早已安排了后手,也就是说,不管最后自己怎么选择,结果都不会改变的。顶 点 X 23 U S
想清楚了这一层,祝凤先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浑身冷汗直流,思绪飘飞,已经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说些什么而来,他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双眼看着上面还未干涸的鲜血,轻轻地搓*弄了两下,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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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门口,一百名精锐死士在陈靖的带领下,一路上不管遇到了何人,都不做丝毫的停留,一行人争分夺秒地往后宫的方向迅速而去。
御书房,本是皇帝用来存放藏书和日常读书的地方,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就变成了历代皇帝日常批改奏疏,处理政务,以及召集一些大臣私谈的地方,比之百官齐聚的金銮殿,能入得御书房中,放是天子心腹,故而诸位臣子,无一不以进过御书房与皇帝面谈为荣。
装饰精美的御用书房里,原本正在和大司徒蔡京谈论关于削去大司马职位一事的皇帝上官鸣,被内官传来的一个消息吓得整个人都差点从椅子上掉了下去。
经过了繁琐的层层汇报,才终于得以跑进来的忠心太监一下子扑倒在地,甚至都顾不得行礼,便满脸急切地朝着龙椅上的皇帝上官鸣悲呼道:“皇上!皇上!有反贼闯入后宫了!请皇上赶紧移驾避难吧!”
权倾朝野,在朝中耕耘了半生的大司徒蔡京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当即朝着底下趴着的太监喝问道。
“反贼?有多少人?”
那太监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这才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奴才刚才没看清楚,只是影影绰绰的,怕不是有几百人闯了进来!”
蔡京脸色一变,勃然大怒,上前就是一脚将其踹翻在地,然后朝着龙椅上惊慌失措的皇帝上官鸣拱手道:“皇上,此人根本就是妖言惑众,宫里平时驻守的禁卫军有数千人,人人都是精挑细选才得以担此大任,依托地势之下,怎么可能让几百人攻了进来却毫无动静?”
趴在地上的太监一脸委屈,想要辩驳,却又不敢,毕竟眼前这位可是大司徒啊,皇帝跟前的红人,纵横官场数十年,那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整个晋国,谁敢反驳他的话?
然而,就在蔡京的话音才刚落下的时候,又是数人不经通传便直接闯了进来,哪怕被御前侍卫制服压在了地上,仍然还在外面朝着书房里大声叫喊。
“皇上!”
“皇上!有反贼攻过来了!”
“皇上,赶紧移驾!”
“皇上!”
上官鸣眼前此情此景,三人成虎,顿时已经相信了**分,但还存着一丝希望,浑身颤抖着朝着旁边的蔡京询问道:“反贼?这到底是哪儿来的反贼,蔡卿家,朕莫不是在梦中?”
然而,因为通传的关系,得知消息而来的内官们在书房外拖延了这么久,陈靖一行人的行进速度又极快,外面已经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厮杀之声了。
御书房跟前这些人,那都是皇帝身边的近侍,乃是陛下亲封,只听皇帝一人的调令,并不属于大司马的手下,陈靖为了保险起见,不让计划有可能提前泄露,故而也没有提前混入一些自己手下的人进去,此刻只能一马当先,握着朴刀配合着手下人的帮助,当先一刀斩了过去。
十多个御前近侍满脸沉着地挥着刀,且战且退,很快就到了御书房的门口,其中一人眼看对面人影翻动,根本不知道来了多少人,心一横,赶紧朝着旁边的人喊道:“我先去带皇上离开,你们来断后!”
这些人本来就是把这条命都卖给了皇家的,听到这个方案,也没有人说一个不字,都十分默契地各自挥舞着刀反过来迎了上去,为同伴争取时间。
陈靖眼见情况生变,当即大声喝道:“主上昏庸,奸臣乱国,贼人当道,天必罚之!我今日为清君侧而来,谁敢挡我!我必杀之!”
然而对面的御前侍卫们只把一颗心放在了肚子里,哪管他怎么说,手上的刀根本不停,陈靖的眼中寒光闪烁,当即指挥道:“出来三十个人,跟我冲!其余的留下,挡住这帮冥顽不灵的东西!”
“是!”
一百来人齐声大喝,震得御书房里的上官鸣屁滚尿流,总算是相信了眼前的一幕是真实发生的,当下赶紧就从座位上爬起,虽然腿脚酸软无力,但在内官的搀扶下,总算还是勉强能动弹。
御书房前的战场顿时被分为了两个部分,这些御前侍卫虽然悍不畏死,但毕竟人数实在太少,陈靖要一意孤行,直接突围的话,他们根本就拦不住,十多个人被比自己多了七倍的敌人团团包围,根本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另外的人跟着那年轻人越过了防线,直接朝着御书房里面奔去。
陈靖上去一脚踹开了御书房紧闭的大门,里面除了一排书柜和桌椅,花瓶等装饰物之外,空无一人。
他沉着脸,左右环视了一下,顿时面露自信的笑容,陈靖直接朝着书房左边的书柜走去,在面前站定,上下打量了一下,伸手扯开了一本柜子上的书,随意地丢在了地上,书柜的空缺处,露出了背后赤红色的墙砖,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没什么特比。
陈靖深吸一口气,上前就是狠狠的一拳,直接将整块砖打得完全凹陷了进去,他轻轻地甩了甩手,整个书柜突然一阵震动,墙体背后,可以听到明显的机关启动的声音,紧接着,眼前这巨大的书柜突然缓缓地朝着旁边转动开来,露出了墙后面的一个黝黑的通道,通道建得极为宽敞,兴许也是想到了将来若是真有一天,皇帝都要被迫逃跑,总归是需要人搀扶的,故而修得起码可以让三人并行。
“你先进去!”
陈靖朝着后面喊了一声,马上就有一人直接越过了其他人,握着刀就直接朝着里面跳了进去,看他那样子,似乎根本就没想过里面是否有杀人的机关,就算有,他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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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陈靖带人冲过西城门,进入了皇宫,然后直接袭击御书房之后过了不到半刻钟,御花园花丛中的一处假山,随着一阵机关启动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原本毫无破绽的假山边上,突然有一道门从严丝合缝的石壁上徐徐打开,一个满脸沉着之色的侍卫握着刀,从里面抢先冲出,左右看了一下,确认无误之后,这才回过身去接后面的人。
老皇帝上官鸣,当朝大司徒蔡京,另外还有一个随侍的太监亦紧随其后。
“皇上,这边走!”
上官鸣年老体衰,又沉迷女色,哪怕天天进补,身子也极其虚弱,而且被吓破了胆,腿脚酸软,就算被内官扶着,这一路上也走得极慢,偏偏嘴上还不消停,一刻不断地朝着旁边的侍卫小声询问着。
“你们这是要把朕带到哪儿去啊!”
侍卫无奈,只能先俯下身,朝着旁边六神无主的上官鸣轻声解释道:“皇上,让臣来背着您吧,现在暂时还不知道宫里的局势,根本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反贼,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但只要我们撤到了宫城外,有城卫军的保护,那就不足为虑了!”
旁边算是一行人里最镇定的蔡京赶忙上前道:“皇上,臣认为不可,这些贼人能如此轻松地就攻入了宫城里,事先一点动静都没有,禁卫军或许都已经全部叛变,那这必然是大司马陈燮虎那边的问题,就算出了宫,外面的城卫军也是他手下的人,咱们可不能自投罗网,为今之计,只能先秘密离开,去臣府上弄清楚情况再说,若是形势不妙,臣当护送陛下出城,再慢慢图之!”
他这一番话,算是把具体的情况给猜了个**不离十,但他到底是在高位上待久了,总觉得自己一切尽在掌握,根本不相信会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谋反,所以老谋深算的大司徒蔡京只是下意识地想要栽赃大司马陈燮虎罢了,毕竟他们刚才在御书房里,谈论的便是夺大司马兵权一事,这些贼人虽然不知道从何而来,但想来也不足为虑,不过借着这个由头,能彻底地扳倒大司马,把大权独揽,也是好事一桩。
想到这里,他倒是有些感谢这伙来路不明的贼人了起来。
几个人刚刚才离开了假山这边的小花园,走了没多远,迎面就看见有一百人的禁卫军,握着刀,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待看到他们这行人之后,更是一个个高声惊呼了起来,看起来兴奋无比。
背着肥硕无比的老皇帝上官鸣的近侍眼看对面来人,赶紧握着刀上前大声喝道:“来人止步!”
两拨人顿时都顺从地停了下来。
来的这位禁卫军的队长赶紧上前单膝下跪,低头抱拳道:“微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上官鸣看了眼前这么多禁卫军,总算清醒了一点,脸上也带了一丝喜色,开口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回陛下,之前禁卫军中了贼人奸计,让他们偷跑了进来,不过现在我等已经派人展开全面的围剿,来人不过一百之数,不足为虑,臣等护着陛下在这里安静等待,必然无忧!”
蔡京皱着眉,追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而他们又是怎么混进来的,快说!”
他刚问完话,冷不丁的从背后突然传来了一个阴测测的声音。
“那当然是靠我了!”
之前一直跟在后面搀扶老皇帝的报讯太监突然上前,拔出刀,狠狠地一刀捅在了那正护着上官鸣的侍卫脖子上,后者只来得及惨叫一声,整个人就此倒地,捂着脖子,鲜血喷溅,把周围的三人身上都染得通红。
蔡京惊呼一声,仓皇后退,老皇帝上官鸣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刚要开口叫嚷,一把还带着鲜血的尖刀已经放在了他的脖子边上。
暴起杀人的太监当即高声喊道:“大局已定!”
第一百四十八掌 昏君奸臣
眼看情况生变,就连那唯一忠心的御前侍卫也被偷袭致死,饶是大司徒蔡京这老狐狸也有些不知所措了,眼看那突然出刀的太监没注意到自己,就像快些逃走。m.www.uu234.net
就在这时,一直跪在对面的禁卫军小头领也突然起身,带着其他人一起走上前来,一百来个握着刀的禁卫军士兵,满脸大功告成的欣慰之色,将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老皇帝上官鸣,还有旁边正要逃走的大司徒蔡京给团团围住。
“你,你们!”
蔡京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原来连眼前这一百来号人,也是反贼。
小头领一把抽出腰间的宝刀,冷声道:“闭嘴!”
蔡京还想说些什么,那人又把刀抽出半寸,终于吓住了他,不敢再多言语了。
他也明白,造反乃是皇室禁忌,那是诛九族的大罪,无可赦免,这帮人敢这么做,肯定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他怎么劝,怎么吓,对方也不是傻子,现在放了他们,那才是万劫不复。
就这样,局面僵持了没多久,随着一阵响动声传来,陈靖等人也从那处假山石壁上的机关门里走了出来。
因为根本就不熟悉通道里面的机关布置,哪怕是有走在前面的太监作为内应,一路上悄悄地丢下了不少的标记,但也只是为他们指明了方向,却不能规避机关,所以等到这一行人终于冲出来的时候,三十人的队伍,就只剩下了眼前的十人,就连陈靖自己也满身都是血,脸上添了不少伤口。
而就在此时,御花园的外面,也有一批装备精良的大军闯入了宫城,围了过来。
陈靖看到外面人影绰绰,呼喝声不停,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当即走到了手下人的正前方,朝着对面来人举刀高喊道:“上官鸣在这里,谁敢乱来!”
这些终于包围过来的人,不是禁卫军,自然就是驻扎在京城外的城卫军。
收到了内线从宫城里传出来的消息过后,他们这些人赶来的速度其实不算慢,但奈何陈靖手下人的速度太快了,他又专门安排了一个暗手埋伏在了上官鸣的身边,在关键时刻,果断出手,一击制胜,现在大局已定,他也不慌了。
还待在东城门那边的祝凤先,以及陈靖提前留下的其他暗子,因为不知道陈靖这边的具体进度,奋力抵挡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扛不住对方人多,全部都被俘虏了,现在正被押在单独的营地,由一队城卫军看守着。
听到陈靖的高喊声,城卫军的统领童贯走上前来,满脸的惊讶之色,忍不住惊呼道:“陈靖,竟然是你!”
陈靖站在前方,禁卫军打扮的手下一左一右护在他身边,确保他的安全,这时候眼看对方走了过来,陈靖顿时冷笑道:“是我,怎么了?”
童贯怒斥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大司马呢?你就不怕连累了你的父亲?”
这童贯身为京城城卫军统领,位置其实不低,明面上算是大司马陈燮虎的属下,但实际上是大司徒蔡京的门生,早已暗中地投靠,现在眼看老师蔡京和皇帝上官鸣都落在了陈靖的手上,他是又喜又忧。
喜的是陈家这次算是彻底地完了,谋逆之罪,绝不可能有翻身的可能,但忧的是自己的老师蔡京,还有那位皇帝陛下,都在对方的手上,他倒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毕竟一旦自己有什么动作刺激到了对方,让这小子狗急跳墙,陈家最后肯定完了,但是他童贯也必然不会有好下场,到时候什么后果都得他来担,他可不愿意。
听到童贯的喝问,陈靖根本都懒得搭理对方,靠他手上现在的这点力量,跟这群来势汹汹的城卫军们硬来,那是痴人说梦,但他现在手上握着上官鸣和蔡京的命,那就已经落于不败之地了,只要他不杀了这两个人,以他们为人质,谁敢动一下?除非那个人不想活了。
陈靖还未回话呢,突然又见一人挤开了人群,从对面冲了出来。
童贯回身大怒道:“是谁!”
只见楚阳公薛弼穿着一身伤痕累累的全身甲,大踏步地冲了过来,高声道:“是我!”
对面瘫倒在地上的老皇帝上官鸣一见,跟看见了救星一样,甚至不顾刀子还夹在自己脖子边上,赶紧伸出手朝着对面悲呼道:“薛卿家,救朕啊!”
薛弼那可是他上官鸣的亲女婿啊!
然而突然闯出来的楚阳公薛弼却是大骂道:“昏君!你还有脸叫我救你?”
他这突然一嗓子,把在场的,除了陈靖以外的所有人都给吓愣住了。
童贯等人想的是,楚阳公薛弼那不是皇上的女婿么?怎么现在好像倒是跟反贼们勾结在一起了?
陈靖这边的人眼看对方从城卫军的队伍里跑出来,现在竟然朝着老皇帝上官鸣破口大骂,也是颇为不解。
陈靖倒是笑意盎然,转头还朝着地上的上官鸣打趣道:“看见没,人家这可是要大义灭亲了。”
他刚说完,对面的楚阳公薛弼怒目圆睁,指着这边怒斥道:“你宠幸蔡京这种奸人霍乱朝政也就罢了,燕然湖畔,大将军兵败身死,你不念其护国之恩,竟然反倒将责任全部推诿于大将军,将其抄家灭族,我们这些人在前线给晋国出生入死,流尽鲜血,你却在后宫安然享乐,穷奢极欲,最后竟然还想着拿我的女儿去跟敌国和亲,难道这就是我们该得的下场吗?”
一番话说得对面的上官鸣哑口无言,就连周围的人都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想起那段兵败的屈辱历史,又想到皇帝上官鸣这些年做的事情,顿时忍不住怒气上涌。
骂完上官鸣,薛弼尤不解气,继续指着蔡京大声怒骂道:“还有你,蔡京!你身为大司徒,本该为百官表率,为朝廷鞠躬尽瘁,但几十年来,身居高位,却是尸位素餐,只知玩弄权术,战时不想着为我们稳定后方,反而对我等处处钳制,就为了怕大将军坐大,你让人克扣粮草,安插亲信,就只是为了随时构陷,最后我晋国兵败,将士惨死,尸骨无存,国土沦丧,惨无人寰,你竟然不想着洗涮国耻,反而劝这老不死的混账皇帝,将大将军抄家灭族,你这种误国小人,怎配坐上大司徒之位!”
“现在竟然还想我来救你们!我呸!”薛弼一口浓痰吐出,咬牙切齿地说道,“三十年来,我每日都恨不得生食尔等之肉,痛饮尔等之血,方才能解我心头之恨啊!”
陈靖拍掌大笑道:“骂的好,骂的好啊!”
说着,冲上去就是一耳光狠狠地甩在上官鸣的老脸上,直把后者给抽得大声呵斥了起来:“反了,反了!你敢打朕!朕要诛你九族!朕要杀了你!反贼,反贼!”
“杀了我?现在晋国都快国灭了,你还想杀我?”陈靖此时也恨声大骂道,“好好的一个国家,被你们这些人搞得民不聊生,我晋国曾经近五州之地,就被你这老东西给败成了今天这幅样子,你还有何等脸面去面见先祖?这些年来,你宠幸奸佞,铺张浪费,你知不知道,多少百姓连饭都吃不起,而你一次寿诞就要花去国库上万两白银,当年老将军手下的兵士,连武器都绣了,你却在拿着国库的银子建行宫!你告诉我,你怎么不该死!”
说着,他尤不解恨,但是眼看上官鸣年老,估计挨不了几下,左右看了一眼,上去就给了旁边的大司徒蔡京一拳。
“啊!”
朝堂之上,纵横三十余年几无对手的大司徒蔡京,只能惨叫着捂着眼睛仓皇退后。
“陈靖!你以为你赢了?你胆敢造反,必不得好死!啊!啊!”
对面的其他人都看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忍不住暗暗咽了口口水。
楚阳公薛弼冷眼看着,瞟了一眼旁边的童贯,转过头寒声道:“给我拿下!”
童贯整个人都愣了一下:“拿下?蔡大人还在他们手里呢,哎,你们干什么?”
只见从背后,有数人走出,直接将其摁倒在地,等到刀架在了脖子上,童贯才回过神来,原来说的是拿下他。
薛弼朝着地上一脸惊慌之色的童贯冷笑道:“你不知道你占的是谁的位置了?这些都是老子的旧部!”
陈靖眼看局面已经控制住了,赶紧朝着那边拱手道:“多谢楚阳公相助!”
积蓄了三十年的火气一下子倾泻*了出来,薛弼也舒坦多了,当即大笑着举起大拇指朝着陈靖赞扬道:“老子一口气憋了三十年了,想抽这老东西的耳光也想了整整三十年了,还是你小子比我有种!”
陈靖开口道:“现在局势已定,就差最后一个步骤了,劳请楚阳公把百官都给带过来吧。”
说着,他又转过身朝着上官鸣道:“就劳烦你下道谕旨,退位让贤,顺便赐死大司徒蔡京,照我说的做,我还能给你个体面的死法,让史官给你一个操劳国事,寿终正寝的评价,不然用你这老东西点天灯。”
上官鸣吓得整张老脸都皱在了一起,一只手指着陈靖,颤颤巍巍地道:“你,你大胆!”
陈靖轻轻地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确实胆子比较大,你,把刚才从御书房里带出来的纸笔印章丢给他,等下百官来之前如果你还没写好的话,我就亲自写,有种你也可以试试咬舌自尽,我不介意。”
上官鸣听闻,突然变了语气,转而哀求道:“陈卿家,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啊!朕都依你!求求你放过朕吧。”
陈靖上前握住上官鸣的手,微笑道:“皇上啊,微臣要救国,您和蔡大人不得不死啊,不然就你们两个老狐狸,耐不住性子,难免在背后做点小动作,我年轻,手段不行,到时候可受不了,现在处理好了,也就省得给你们手下的死忠一点希望,免得过来送死,等会儿史官来了,我给您个优待,您亲自来挑自己的谥号,开心用哪个皇上您就用哪个,好不好?”
上官鸣整个人瘫软在地上,满脸的泪水,紧咬着牙关,呼吸急促,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陈靖鼻子轻轻地动了动,面色一冷,站起身来,吩咐道:“给皇上换条裤子,生不像个人,死总得像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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