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鞠躬尽瘁
尚还不算完全知情的大司马陈燮虎,在被人给匆匆地叫离府中之后,竟还是跟着其余诸位同僚一起按照顺序入的宫,然后一路来到了后花园里。
御花园中,一处偌大的空地中央,为了防止有人狗急跳墙直接偷袭,陈靖被手下人给牢牢地包围在了中间,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地坐在从外面搬来的椅子上,旁边就站着一脸晦暗之色的大司徒蔡京和晋国皇帝上官鸣,两人皆被严密看守,只要稍微动弹一下就会引来一顿毒打,为的就是不让蔡京这老狐狸想出办法脱身。
而且他们二人被围在中间,连与外面站着的朝臣们眼神交流都做不到,按说蔡京纵横官场几十年,若论智谋权术,远在在场所有人之上,但被人如此看管,还真的没什么办法,尤其是他现在性命都被握在人家的手中,稍有不慎,就是身死的下场,他可不觉得陈靖会不舍得杀他。
匆忙赶过来的大司马陈燮虎,之前在府中听到有四位禁卫军统领前来汇报的消息时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细加盘问之后,才发现自己一直小心存放在卧房里的虎符被窃,亲儿子竟然在今天借由此物调走了皇城禁卫军的统领。
儿子到底想要干什么?
哪怕陈燮虎已经穷尽了自己的想象力,也未曾想到会是这么一个情况,尤其是在得知了自己儿子带人闯入宫城,劫持了皇帝陛下的消息之后,差点没把他给活活吓死,他开始还当是一场骗局,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但战战兢兢地跟着其他人一起来了皇宫之后,才发现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陈燮虎现在只恨自己平日里对这小子太疏于管教,这才在今日酿成了大祸。
犹豫了片刻,陈燮虎最终还是选择了推开挡在自己前面的人,然后迈步朝着对面走去,旁边一些大司徒派系的官员看得分明,个个眼神复杂,有想直接冲上来劫持他的,但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大局已定,陈靖厉害就厉害在同时劫持了蔡京,导致这些官员群龙无首,真正有能力,有主见的,都被蔡京自己给打压了下去,留下的只是没能力但是忠心的,换言之,一旦蔡京落在他陈靖的手上,也就等于直接钳制住了这些人的命脉,若是只劫持上官鸣的话,保不齐蔡京会直接下手将他们全部射杀,然后扶持新帝,到时候才是真的权倾朝野,岂不美哉?
更厉害的一点在于,就连在朝野内外声望极高,陛下的亲女婿楚阳公薛弼都倒向了他,楚阳公手握城卫军,就站在旁边,这时候谁敢乱来?而且谁又知道旁边的同僚有没有被策反?在没弄清楚具体的情况之前,没有哪个人会乱来,因为他们都是老油条了,并非是无所畏惧,没脑子的莽夫。
眼看有人过来了,围着陈靖的忠心手下刚要上前来拦,陈靖马上站起身大声呵斥道:“瞎啦?这是我爹!”
等陈燮虎都一路走到了一脸颓废之色的皇帝上官鸣的面前,他都还没有从震惊之中清醒过来。
陈燮虎看了眼自己旁边一脸狼狈之色,再无先前那般大权在握,目中无人的大司徒蔡京,又看了眼站在陈靖身边的楚阳公薛弼,陈燮虎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转不过来了。
“陛下,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上官鸣垂头丧气的,都快恨死他们陈家的人了,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去理他,只当这个家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现在只后悔自己为何没有早一步削去此人的官位和兵权,不然何以在今日酿成大祸,莫说皇位,似乎连性命也不保了?
上官鸣看着陈燮虎那一脸呆滞的模样,很想质问一句,造反这么大的事情,这一系列的计划这么周密,你陈燮虎事先就什么都不知道?
陈靖轻轻地拍了拍上官鸣的肩膀,吓得后者浑身肥肉跟着一颤,陈靖摆摆手道:“唉,爹,你这称呼错啦,现在该叫先帝了,刚才他亲自选的‘康’字做为谥号,还不错吧?”
“康”字意义众多,但总的来说,也算是不错的谥号了。
旁边支持陈靖的一些人差点笑出了声来,这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有心情跟上官鸣开这种玩笑。
而作为当事人的皇帝上官鸣更是差点就被吓晕过去,整个人还是被陈燮虎给下意识地搀扶住,才终于不至于摔倒。
陈燮虎看着眼前的一幕,心情复杂地感叹道。
“你到底做了些什么呀!”
事已至此,他是不可能放过上官鸣和蔡京的,不然陈家最后必然会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他陈燮虎也不是愚忠之人,再说他清楚,就算自己威逼利诱,自己这儿子也不可能答应放过这两个人的。
陈靖一手抓着圣旨,看着对面那边神色复杂,议论纷纷的官员们,感慨道:“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方是真英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可坐视昏君当道,奸臣乱权?我不过就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而已。”
陈燮虎气不过,忍不住低声道:“你这是做独*夫!陈家之后难道还有的好吗?”
陈靖却是转头道:“父亲,您可知道楚阳公为什么会支持我吗?”
陈燮虎被问得一愣,这才想起来,楚阳公这种老臣,又是皇亲国戚,陛下的亲女婿,怎么会跟着自己儿子胡闹。
站在旁边的楚阳公薛弼上前解释道:“陈靖给老夫说了,他这一生,将不娶妻,不生子,不留下任何的子嗣后代,不贪恋权利,不操*弄权术,只以晋国之兴衰为己任,只要时机成熟,他便会还权于上官家,决不食言,若有违背,天下共诛之!”
陈燮虎闻言,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儿子,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说,最后只能摇头轻叹,不再多言,转头与陈靖站在了一起,神色坚定,目视前方众人。
陈靖没去管父亲这个变化,只是一手揽着老皇帝上官鸣的肩膀,打趣道:“其实我也就随便说说而已,大家听个乐就行了,说不定在高位上待久了,我就懒得下来了,到时候取而代之之时,您老在地下还记得要保佑咱们晋国风调雨顺呐!”
上官鸣顿时眼前一黑,朝着身后颓然倒去,晕过去之前嘴里还在大声地怒喝道。
“贼子!贼子啊!”
陈靖不再看他,只是一抖圣旨,递向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大司徒蔡京道:“大司徒,麻烦您去给他们念一下,顺便再表个态吧,您念的我开心,蔡家我保证不动,也算给您留个后,到时候您其余所有的门生故吏,只要他们不乱来,我也可以保证不动,其他的,想要自己滚蛋的我也不追究,如何?”
蔡京纵横晋国官场数十年,未逢敌手,哪怕今日已经落到了这种地步,还不愿意束手就擒,此时尤在挣扎。
“呵呵,陈靖,你不要以为你可以掌控一切,哪怕老夫死了,他们也不会听令于你,届时我看你如何运作整个朝廷!难道新的晋帝登基之后就会允许你弄权于他吗?你可要好好想想,不要最后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陈靖摸着下巴,轻轻地点头道:“的确,的确,你说的非常不错,不过晋国要是交给你们,迟早也要亡,到时候凉国人打过来,我不还是死无葬身之地嘛,那有什么区别,别想了,蔡大人,好好地去念圣旨,念完了就乖乖去死,上官鸣的待遇我也可以给你一份,到时候你自己去挑个谥号,就‘文正’吧,如何?这可是你们文官最高的追求啊!或者你想要个‘厉’字吗?”
蔡京被气得浑身发抖,但此刻陈靖势大,他却无能为力,半晌,还是伸手接过了圣旨,脚步蹒跚地走到了前方。
陈靖那讨厌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又从后面响了起来:“蔡大人就别动歪心思啦,随你怎么鼓动,他们敢动一下我就敢杀,你可以自己选择要不要这么做。”
蔡京听得浑身一颤,刚才他的确就准备趁着这个机会做最后一搏,鼓动旧部,拥立新帝,派兵围剿,乱箭射杀了这些乱臣贼子,可这个想法最后还是被他给压了下去,也许是到了他这个位置,就越是怕死吧。
“陈靖,留我一命把,有我在,我的门生故吏都可以给你使用,你也不想得到一个空壳的朝廷吧?没了我,各地若有动乱,你如何解决?就饶我一命吧!”
蔡京突然苦苦哀求道。
他从最底层的小吏开始,一步步爬到了今天这个位置,甚至到了权倾朝野的地步,自然是一个能屈能伸之人,既然现在陈靖势大,他反抗不了,不如暂且保留性命,之后再做谋划,他相信只要自己离开了这座皇宫,之后有一万种办法可以弄死这小子,报今天的仇。
却不想陈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蔡大人,别傻了,您的本事,我清楚的很,若非您的命现在就捏在我的手里,我绝不会是您的对手,又怎么可能就这样放您走呢?请您安心去死吧,蔡家我保证不动。”
蔡京怔住了,过了很久,才终于缓缓地转过头,神色冷冽地朝着前方望去。
数十位同僚那熟悉的脸上,此刻满是惊惧和迷茫,另外一边站着的诸位皇子,则是各怀鬼胎,甚至有的人脸上,还带着掩饰不住的喜色。
蔡京一一扫过,把所有人此刻的样子都收入了眼中,老人忍不住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我怎么就会莫名其妙地输给了这种黄口小儿?
几十年官场纵横,未逢敌手,无论何时都未曾被打压过,堪称是晋国的官场不倒翁,想不到最后竟然落得了这种凄凉的结局,老人顿时百感交集。
曾经的对手,还有朋友,下属,学生,一个个地在他眼前浮现。
我蔡京怎么会就这么输了,还输的这么憋屈。
不管对方是隐忍多年,最后玩权术玩赢他,还是其他怎么样,他都会心服口服,但怎么就会在他要与皇帝陛下商量夺下大司马兵权之时,突然就被人闯了进来直接给拿下了,现在纵使有万般的手段都一点施展不出来,堂堂的晋国大司徒,现在竟然只能束手就擒,无奈等死,这是何等憋屈?
他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神态之间,一如平日里在朝堂之上,百官所见的从容。
对面不少死忠官员脸上,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蔡大人!”
“老师!”
“大司徒!”
蔡京展开圣旨,迎风而立,声音沉稳而淡然,似乎已经看破一切。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年老矣,感身体不适,其至于逊让之也,今传位于十九皇子,即刻登基,执掌大晋,不得有误!鉴于十九皇子年幼,尚不足以执掌朝政,陈氏上下,皆为忠臣烈士,大司马独子陈靖,德才兼备,贤良无双,当可为十九皇子亚父,官为太宰,暂代掌大权,统帅百官,辅佐新帝,监督朝政,以正视听,其余百官,需用心辅佐,不得违逆!钦此!”
陈靖站起身来,朝着蔡京的背影深深鞠躬,高声道。
“感念圣恩,臣必当尽心竭力,辅佐新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一百五十章 奴婢告退
临近新年的这一天里,连续发生了数件令晋国朝野震动的大事。www.uu234.net
在位了将近四十年的老皇帝上官鸣突然驾崩,谥号更是在当天便被朝廷的史官们确定了出来,为“康”字,之后是举国哀悼,举孝三日,最为离奇的是,上官鸣死前,竟然传位给了最不被看好的,仅仅只有三岁的十九皇子,要知道,他母亲的出身,也不过就是一位普通宫女,偶然被先帝宠幸后怀孕,得以享受了嫔妃的待遇,但说到底,在后宫之中,这种妃子的地位是最低的,她们的孩子,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机会继承皇位的。
但事实就是如此,新帝的登基大典很快便在京城举行完成,一切仓促的,就好像事先便已经商量好了一样,各种离奇的事情堆在一天发生,这也导致朝野上下都有了各种版本的传闻,总之都是神乎其神,就好像每个人都在现场,都是知道内幕的那个人。
这都不算什么,更让人惊讶的是,当朝的大司徒蔡京,竟然在上官鸣驾崩的同一天寿终正寝,最后还获封了‘文正’这个读书人最高追求的谥号,让整个家族都与有荣焉,但就在这最光辉的时刻,蔡家却连夜举族搬离了京城,最后不知去向,民间更是多了不少的传闻。
至于另外一件事,就要显得低调了很多,基本上就只是朝廷内部的官员们知晓,而且大多都三缄其口,不愿多提,导致民间百姓至今都还不知道,这件事就是当朝大司马陈燮虎的独子陈靖,被先帝亲封了太宰之位,论地位,甚至还要在三公之上,统领百官,大权独揽,这都不算,他还被加封了新帝亚父,名誉上的太师,辅佐新帝治国,这般待遇,甚至连一人之下都算不上了,只能算是名誉上的臣子,但实际上谁都知道,这晋国现在是谁说了算。
隔日,便有三十余位大臣以身体不适,难以继续为朝廷尽忠为由,一起递了辞呈,还不等得到朝廷发下的批允,就离开了半生浮沉的官场,各自回了老家。
至此,整个晋国上下,皆以太宰陈靖为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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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国京城,东城区大街上著名的太子府里。
顾苍今天罕见的没有如往常一样,坐在案桌前批改公文卷宗,而是舒服地躺在椅子上,而旁边相貌艳美的贴身侍女晓露,正跪坐在地上,一脸关切地为他活动筋骨,按捏着身子。
自从那天顾苍情急之下,说出了那般伤人的话之后,凝霜与他的关系便生疏了许多。
顾苍明白,她是心中有郁结,但他又能怎么办呢?他许不了她任何的承诺,哪怕是谎言。
况且最近事情繁多,他也实在是没时间来处理这种最难解释的私情。
难得有机会让自己来近身服侍,晓露也算是使出了浑身解数,边角细细摩擦,就差直接脱了衣服让顾苍要了她的身子,奈何躺椅上的顾苍根本就不解风情,只是睁着眼睛看天,双眼之中,满是因为操劳而积出的血丝。
“公子啊,您就睡一会儿吧。”
顾苍却是动都没动一下,甚至都懒得回应,只是自顾自地发着呆。
晓露无奈,只能继续为他按摩,同时偷偷地,靠着自己新学会的办法,刺激着顾苍身上一些不可描述的穴位,她可不甘心就这样做一个普通的侍女,亦或是一位见不得光,只能藏在暗处的衙门头目。
顾苍感觉到了不对,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正在用力的手指,晓露顿时一惊,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
大门却是突然被人给打开,凝霜双手捧着一份卷轴,满脸冷漠地走了进来,刚巧就看到了这一幕,顿时脸上的神色更加晦暗,双眼也不自觉地垂了下去,宛如柳叶低垂,惹人心疼。
顾苍看见了,心里一酸,赶紧甩开了晓露的手,然后开口吩咐道:“晓露,你先下去吧。”
熟知自家太子爷脾性的晓露不敢多言,赶紧施了个万福,然后踩着小碎步,轻巧地退下了。
凝霜上前,跪坐在顾苍的面前,双手抬起,把托盘呈了上去,低着头,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地说道:“是晋国那边的急件,有大事发生了。”
托盘上黄白色交织的卷宗上面,赫然写有一个硕大的“天”字。
天地人神鬼,这可是最高等级,也是最紧急的情报了,顾苍一见,顾不得其他,赶紧从躺椅上坐起,然后伸手展开了卷轴,细细地看了起来。
“晋国政变?”
刚看到开头四个字,顾苍的神色便是猛地一变。
要知道,位于东北方向的晋,卫两国,还有正北方向的沙海异人,以及西北方向的蜀国,这四方势力,就是扼制凉国北上,一统南地的第一道,也是唯一一道光卡,现在晋国突然出了大事,他如何能够不急切。
看了良久,顾苍才终于放下了卷轴,扬天长叹道:“兵贵神速,短短半天就拿下了大司徒蔡京和皇帝上官鸣,再拥立少不更事的十九皇子,由自己一人,军政大权独揽,这陈靖可不简单啊!”
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就是凝霜听闻,都有些震惊。
晋国乃是北方四大势力之中,可以说是仅强过沙海里那些茹毛饮血,一盘散沙的罗刹族的势力,算是他们最看不上眼的一个。
原因无他,晋国立国都几百年了,官僚之气严重,早就烂到了根子里,而且三十年前的那一战,打碎了晋国最后的遮羞布,整个晋国精锐,在燕然湖畔全军覆没,元气大伤,再无一战之力,要知道这可不比一直在旁边养精蓄锐的卫国,晋国现在也就是依靠天险,再加上凉国暂时没有动兵的想法,才能暂时守住国门,至于派兵主动出击,那更是不可能的。
而且顾苍在晋国内部还布置了许多的后手,就是为了到时候可以一举迅速地破开整个晋国的防御,再以此为关口,包夹旁边实力不弱的卫国,到时候两边的天险都形同虚设,整个国家将对凉国彻底地敞开怀抱,允夺允取,然而在这件事一发生之后,那个陈靖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了他国在晋国内几乎全部的布局,若不是他们手下的人机灵,只怕连这个消息都传不回来。
顾苍有些烦恼地揉着两边的太阳穴,开口道:“怎么之前一直没有这陈靖的消息?”
凝霜把双手叠放在腰前,垂着脑袋轻声回答道:“陈靖乃是晋国大司马之子,一直都是以流连赌坊青楼,不学无术的形象示人,故而天罗对他的关注程度一直不多,我们手下在晋国的力量,基本都用在了渗透朝堂官员的上面,对他没有太多的资料,确实是属下们的失职。”
顾苍轻轻摇头感叹道:“好一个流连青楼赌坊啊,韬光养晦,潜龙在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好!好!好啊!”
他忍不住连声赞叹了三声,转而又道:“只可惜如此人才,却错生在了晋国,只怕到时候要与晋国同灭,呜呼哀哉!”
凝霜低着头,没有回话。
顾苍叹了口气,转而又躺倒在了椅背上,摆摆手,吩咐道:“就让晋国那边的人手先潜着吧,同样的办法,是不能同时对卫,晋两国同用,聪明人自然就会看出端倪,等我想好了新的计划再说。”
凝霜低头轻声回答道:“是。”
顾苍沉吟了一下,询问道:“五弟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其实这才是让顾苍这几天都睡不好觉的原因,他在顾玄的身上,可是投入了太多的精力,甚至完全将他作为自己的接班人来培养,可是万万没想到,一个不小心,竟然就被人在外截杀,现在都还生死不知。
顾苍提起这事,凝霜也十分的无奈:“奴婢让手下的人去看了,那里地势复杂,通过现场的痕迹判断,五爷当时应该是被逼跌下了山崖,手下的人去了下面,那里是一片大湖,从那里之后,就彻底地断了踪迹,手下人在附近搜索了很久,都没有其他有用的信息。”
顾苍整个人罕见的变得烦躁无比:“消息传的太慢了,这应该都是前一天的消息了吧,说不准老五都已经自己走回了黄沙县都说不准,但是我们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
凝霜提醒道:“已经是用的最快的鸟了,但是来回几千里,起码也要一天。”
“那个叫靖龙的骁骑卫呢?”顾苍继续追问道。
“应该没死,因为现场没有找到他的尸首,或许是跑掉了,也或许是被俘虏了。”
顾苍忍不住恼怒道:“应该,应该,什么都是应该!就没有一件事是准确的吗?”
凝霜一怔,只能低下头,俯下身,轻声道:“是奴婢无能,请公子责罚。”
这种语气。。。。。。
顾苍听到了也愣了一下,直到看到了趴在自己面前的凝霜这才反应了过来。
“霜儿,我。。。。。。”
他刚要为之前的气话做解释,但又想到了自己这一身的病,顾苍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无力地道:“行吧,你下去吧。”
凝霜的声音平静得如冬日燕然湖的冰水。
“是,奴婢告退。”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世外桃源
青山绿水,烟雾缭绕,绿荫青植,花田药圃,远有鸟语,近有鸡鸣,好一幅人间仙境,世外桃源的画面。www.uu234.net
简单搭建而成的茅屋外,正有一位身着黄色薄衫的女子蹲着身子,一手拿着不过巴掌大的小锄头,另外一只手抓着木桶,细心地为药圃里的草药松土施肥。
女子不过及笄年岁,容貌身材还稍显稚嫩,脸上不施粉黛,透着一股淡雅清新的味道,面容虽算不得精致,却给人一种青春活力的感觉,宛如春日枝头上‘啾啾’的翠鸟,她的头上插着一根桃木钗,没什么特别的图案,简简单单的,却有一种画龙点睛之做用,为其更添了几分俏皮可爱,正如此地美景,虽无外界车马之喧闹,却多了一种清幽雅致之意。
女子此时正提着木桶,用一个木勺舀着泼洒肥料,期间不时地用手肘擦拭额头上流下的汗水,这一副景象,怎么看都透着股让人舒适的感觉。
这里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小山谷,地方不大,出入都只有一条小路,在山谷的正中间坐落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茅草屋,屋子分为前后两间,就在旁边,还单独围起来了一块地方,由碎石垒起来作为围墙,养着几只鸡鸭,其实这并非是为了限制它们的自由而做,只是为了给它们塑起一个小窝,这样也就省得每日到处去翻找鸡蛋鸭蛋。
在山野里,鸡鸭都是散养的,任由它们自己翻山越岭地找虫儿吃,不但能省却每日喂养的功夫,其肉质还十分鲜美,每日捡些鸡蛋鸭蛋的,日积月累有了一箩筐,再拿到集市上去售卖,也算是这个家庭的重要生活来源之一了。
在茅屋的四周,都是种满了草药的药田,用简单的栅栏围着,主要还是为了防止被路过的野兽破坏药田,倒不是为了防人。
屋子旁边还有一头散养的老驴,连脖颈处的毛发都有些发白了,许是平日里偷偷啃食主人的药草不少,哪怕年纪很大了,脚步竟然不慢,平时就自己到处散步找点吃的,嚼些草根,倒也悠闲愉快。
茅草屋的正门口,还坐着个翘着腿抽烟的老头儿。
老人看样子许是有六十来岁了,但瞧着身子骨还十分硬朗,由于是在山谷里,温度其实也不高,但他身上穿的却不多,坐在自己亲手做的竹椅上,抽着旱烟,吞云吐雾,眼神里也瞧不出喜恶,似乎只是在默默地消遣时间。
一老一少,就这样各自做着自己手头的事情,少女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一边干着手里的活儿,好像十分开心,而那边的老人,一边抽着旱烟,嘴里也在哼着戏曲里听来的词儿。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
雀鸟缠绕齐飞,虫儿伏枝低鸣,两者的声音都并不显刺耳,反而是一种最自然,最能让人身心愉悦感觉,在这座世外桃源一般的小山谷里,时间似乎已经完全地停滞了,直到日头西垂,快要落山,天色渐晚,两人这才开始收拾着,准备进屋。
只是片刻之后,一股股诱人的白雾便开始从简陋的烟囱里不断地冒出,浓郁的饭香味开始弥漫了整个山谷,就连屋外的老驴,都开始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
少女小心地踮起脚来,用叉子从屋顶的房梁上取下了挂了一年的腊肉,只是用刀切下了巴掌大的一小块,其余的则又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
这可是整个家里一年的量呢,可不能奢侈地一次吃一整块。
现在天下太平,没有战乱,百姓又安居乐业,再加上药商的黑心,故而药材普遍价格都被压得极地,尤其是他们这些没人脉,没背景的散户,更是被人欺负的命,所以哪怕这个家里一直也就是爷孙两个人,但各处开销不低,拿到手里的钱却越来越少,日子也就过得愈发的紧吧了起来。
而且按爷爷的说法,还要给她攒下一笔价值可观的嫁妆,不然将来到了夫家,是会被人看不起的,这钱可不能乱花。
刚刚从很远的地方采了几味珍稀的草药回来,又能卖不少钱了,再加上今天爷爷厉害,去河里钓上来了一条大鱼,爷孙俩总算可以加餐了。
少女熟门熟路地从旁边挂着的草篓里取出了一条还在不停蹦跶着的鲜鱼,女孩儿心善,先双手合十,朝着菜板上的鱼儿深深地鞠了一躬,道了声歉,然后再用刀背将其拍晕,省得等下多受苦,接着才用手里的刀很是娴熟地刮去了身上的鱼鳞,然后沿着柔软的肚子刨开,取出了内脏放在一边,又放在山泉水里来回浸泡洗干净了,这才终于下锅。
旁边的大锅里,烧的是微微冒烟的新油,切忌不可大火,因为鱼身柔嫩,大火很容易就会糊掉,这都是少女这么多年自己琢磨出来的经验。
案几上的油盐酱醋那都是从集市上用鸡蛋换回来的,可不能浪费,炸过鱼的油之后还有其他的用处,少女用小勺将其捞出来之后没有立刻丢掉,反而是又将其倒入了另外一边的罐子里,小心地放在了一边。
接着是放入新鲜的油,再加上一些葱姜蒜和辣椒花椒,慢慢地炒出香味了,这才下鱼,接着再加入一些清甜可口的山泉水和其他的一些调味料,再放入了新买的,切成块的嫩豆腐,盖上盖子之后,又添了一把柴,用中火慢炖。
做完了这些,少女才终于开始切腊肉,一块又一块,均匀地盖在了面前盘子里的新鲜笋子上,接着就直接放在了另外一口小灶的架子上,开始加水蒸熟。
一想到今天有两个菜可以吃,少女就不免有些开心,一个人坐在小凳子上的时候,忍不住咧开嘴偷笑了起来,露出了两边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旁边的老爷子进了屋倒是没抽烟了,但任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开心。
少女自然知道他为什么不开心,赶紧起身走到了相依为命的爷爷旁边,轻轻摇晃着老爷子的手臂,语气娇憨地撒娇道:“爷爷,是您教我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您现在怎么能跟孙女儿发脾气呢?”
老头儿心下一叹,有些无奈地扒开了自己这个孙女儿的手,开口道:“话是这么说,那也要看情况的嘛。”
说着,老头儿又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摆着手解释道:“给你说了多少遍了,出了咱们卫国之后,一切都要听爷爷的,你就是不听!”
眼看自家孙女儿低着头,嘟着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老头子又止不住的心疼。
年幼就失去了双亲,小小年纪就开始为了生计操持家事,为了能在家照顾自己这个糟老头子,偷偷地拒绝了好几次外面人的提亲,他现在又怎么能忍心再责怪她呢?
可是有些话还是不得不说,老爷子下定决心硬起心肠道:“外面可不比咱们这里,那些个马匪什么的,哎,杀人不眨眼的,那小子一路顺着河水飘过来,身上的箭插得跟刺猬一样,明显就不是什么普通人嘛,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也要看救的是好人还是恶人,这要是救了一个恶人,那不就等于害死了一大堆好人!”
少女抬起头,嘴上还在争辩道:“可是,可是爷爷您也说过,医者父母心,是不看病人的出身来历的嘛!”
老头儿被噎得一愣,只想狠狠地抽自己两个嘴巴子,怎么自己就是管不住嘴,闲得无聊说这么多屁话,现在好了,倒被孙女拿来教训自己。
“唉,那小子一看就不是咱们卫国的人,说不准就是对面凉国的探子!”
他原本想直说,你爹娘就是死在一次两国的动乱之中,但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说出这般伤人的话来。
少女闻言,又复低下了头,心里感觉有些难过。
而就在这时,厨房里,一阵阵香气飘来,少女精神一振,赶紧又站起身来。
“饭好喽!”
第一百五十二章 陌生男子
两间茅屋,几亩药田,如此恬静淡雅的生活,真仿若遗世方外之人。
茅屋里其实也没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东西,外面这一间最大,算是厨房兼着会客厅,也存放着一些腌制好的食物,诸如腊肉,酸菜等物,再往里走,就是老爷子睡的一个小隔间,里面也存放有一些处理好了的药材,堆积存放在里面,而对面的,就是少女自己的房间,无他,也就是一张床而已,连城里的普通人家都不如。
哪怕家里现在就只剩了两个人,但是规矩可不能坏,少女十分乖巧,仍是先恭敬地盛了一碗饭端给了老爷子,然后才从烧得滚烫的竹筒里小心地挖出剩下的白饭给自己。
看着少女面前满满登登的一大碗,老头看了十几年,哪怕早就习惯了,但仍然还是有些不解。
自己这孙女儿,咋就这么能吃,竟然还吃不胖,还是这般苗条,可真是奇事一桩了。
许是这姑娘小时候把各种药草当做腌菜,偷吃多了吧。
锅里一阵阵诱人的肉香味飘来,少女赶紧先掀开了扣在上面的盖子,待得水蒸气消散之后,然后才小心地用自制的竹钳抓出了里面铺着两层腊肉和冬笋的小盘子,用另外一只手虚托着,一路小跑到了饭桌前,待得轻手轻脚地放下了盘子之后,她终于才松了口气。
这要是路上不小心将其跌落在地,只怕她要心疼足足一个月。
锅里的鱼还要再慢慢地炖上一会儿,少女又开始拿出之前和好的玉米面,用手揪成小团,再用擀面杖压成了饼状,蘸了蘸水,就开始往铁锅的边缘依次贴上。
待得锅里的炖鱼熟透,锅沿的玉米面饼也就该熟了。
又重新地盖好了盖子,少女开开心心地一路小跑蹦跳,坐回了之前的竹凳上,双手抓住筷子,先诚心地朝着天空拜了三拜,这才终于开始吃饭。
这是她很早便开始,一直延续到如今的,雷打不动的一个习惯,按照她不知道从哪本古书上所看来的说法,这是在感谢天恩,毕竟举头三尺有神明嘛,总是希望神明能保佑一下的。
一块咸香四溢,又带着一股笋子清香的肉片被她小心翼翼地夹起,少女刚想入口,但是抬头看了下桌上的盘子,里面摆着的腊肉其实不算多,也就不过四块而已,当下赶紧用筷子刨开了饭碗,把这一块腊肉深深地埋入了碗底,用米饭扎扎实实地盖好了,这才满足地开始夹起浸着肉香的嫩黄色笋片开始吃了起来。
腊肉是吃一点就少一点的,但是这种笋子在山上却不算难挖,而且一个是用真金白银买来的猪肉,一个却是从山上白挖来的,按照少女心里的想法,当然该是先吃白得的才对。
“嗯!”
少女一口咬下,连眼睛都舒服得眯了起来,嘴里还发出满足的哼唧声,宛如一头饱食的小猪。
早年也算在外面闯荡过的老头子忍不住扯了扯嘴巴,心道不就是一块普通的笋片嘛,至于么?
孙女之前的举动他倒是知道什么意思,腊肉少,肯定不舍得多吃,就先埋在碗底,一是给上面的米饭浸入一股肉香,更为可口,二是在吃到最后的时候突然吃到一整块腊肉,这种满足和惊喜的感觉,定然还要超过第一口的时候吃到,哪怕这其实本就是她自己先埋进去的。
穷苦人家嘛,生活就已经够不如意了,总是要自己学会给自己增加一些生活的乐趣。
老头儿看得有些心酸,原本喷香的腊肉含在嘴里,瞬间也尝不出味道了。
“爷爷,您吃呀。”少女见状,不由分说,便把剩下的腊肉全部都夹到了老头儿的碗里,自己则开始就着笋片大口地吃饭。
“女孩儿家家的,要有吃相,省得将来嫁到了夫家天天被婆婆念叨,不好。”老头儿不想在孙女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赶紧岔开了话题,而且他也是真的希望自己这个可怜的孙女儿能赶紧找一户合适的人家嫁出去的,怎么都好过跟着他一起在这山里过苦日子。
少女闻言,眉头顿时就撇了起来,就好像一副美妙山水泼墨画上,突然出现了一丝皱褶,让人看着都有些心疼。
“我才不要,我要一直陪着爷爷。”
老爷子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自己家里实在太穷,根本就出不起嫁妆,真要嫁了出去,那也是受气的,哪怕自家孙女儿做事再勤快,哪怕她的长相身材也都不错,但在这古朴守旧的卫国里,外来的媳妇儿在婆家的地位,那都是靠着嫁妆的多少换来的,尤其是那些大户人家,哪怕你就是再漂亮,身段再好,再会做事,不是门当户对,也就只能做个普通的妾室,甚至有的人连个正式名分都得不到,郁郁终老的,这种人不在少数,与其这样的结果,一开始还不如不嫁。
老爷子自己也只是被世俗的观念所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句话那是老祖宗一代代地传下来的,老头儿小时候就听自己的父母这么念叨,长大了也就按着同样的说法,说给自己的儿女听,再到今天,又说给自己的孙女,但老头自己也明白,若是嫁的不好,那还不如就在这座山里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哪怕是清苦了些,也好过当一辈子的受气包,出气筒不是?
吃着桌上孙女儿精心烹制的菜肴,老爷子心想,这样倒也不错。
这时,又闻一股股鱼香从另外一边飘来,少女一拍额头,顿时开心地笑了起来。
“鱼好咯!”
说着,就赶紧起身朝着灶台边上跑去。
先找出了一个小木盆,用打上来的泉水洗干净了,少女才开始一勺一勺地从锅里舀着鱼汤,把那些切成块的豆腐,还有煮得软烂但并未彻底变形的草鱼终于从锅里弄出来之后,又伸手揭下了四周焦香扑鼻的玉米面饼,盖在了满满一碗的鱼汤上面,最后撒上葱花香菜,混着一起端上了桌子。
老头儿使劲一闻,顿时食指大动,赞道:“还是我家孙女儿会做菜啊!”
这一条是他从河里捞上来的草鱼,不大不小的,反正给爷孙俩做一顿晚餐那是绰绰有余了,又难得今天烧得如此之好,还加上了豆腐,当下老头也不客气,赶紧就先用筷子夹下来了一大块,咬在了嘴里。
“嘿!真是鲜!”
少女自己也忍不住赶紧夹起了一块吸满了汤汁的嫩豆腐,咬在了嘴里,囫囵了两下,稍微凉了之后才将其吞下,顿时面露满足的表情。
爷孙两个彼此对视一笑,就准备开始享用今天的晚餐了。
然而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帘却突然被一只满是老茧的手给掀开来,一个头上还裹着不少白色纱布的男人从里面钻了出来,整个身子倚着门框,显得十分虚弱的样子。
老头儿见状,顿时神色一紧,赶紧就站了起来,少女却是满脸的欢喜,直接叫道。
“你醒了!”
从里屋走出来的男人,单从外表上来看,应该不会超过二十岁,但眉眼之间,已无稚气,左半边的脑袋上,包着一层厚厚的纱布,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浓郁的药香味,肩膀,手臂,胸腹等处,也缠着纱布,隐约还有一点点的鲜血渗出,他靠着门框,没有被纱布包裹的右眼望着桌上的食物,面露渴望之色。
少女背着手,毫无防备地走了过去,不顾身后自己爷爷的轻喝,笑眯眯地开口道。
“饿了吧。”
男人满脸迷茫地看了她‘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少女顿时嬉笑道:“那就来吃吧。”
她宛如一只活泼可爱的百灵鸟,一个转身就飘到了桌边,然后朝着自己爷爷嬉笑道:“看来今天要加餐了呢!”
第一百五十三章 完全失忆
地方并不算特别宽敞的茅草屋内,就只闻一个人在迅速进食的声音,男人吃的是又快又急,但哪怕是这种情况下,他不管是吃东西的姿势,还是拿筷子夹菜的姿势,仍旧显得非常优雅,一口菜混着饭入了嘴里,会很讲究地嚼动很多次,直到它们成了碎屑肉糜之后,才会一口咽下,整个过程虽然进行的非常急促,他却不会跟粗鲁的山野村夫一样,张开嘴巴,大口咀嚼,发出让人恶心的声音,反而如同急行军一样,速度虽快,但纪律依然严明,队伍依旧整齐,吃的快那是因为身体太过空虚,急需一些食物进补,但优雅,却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和习惯。
作为这个家真正的主人,老头儿又拿起了那杆老烟枪,一个人蹲坐在门口吞云吐雾,偶尔才会一脸憋屈地回头朝着屋里望去,不是他这么快就信任了这名被他们爷孙俩所搭救的陌生人,只是一看人家那身腱子肉,哪怕伤势还未痊愈,但真要打起来,他们这一老一少还真没办法,所以只能放任他一个人在屋里进食。
“怎么会恢复得这么快?”
缭绕的烟雾里,老爷子的脸上带着一丝丝的惊讶,心道,看那一身的腱子肉,因为常年习武健身的原因,**的恢复能力强过普通人些许其实并不奇怪,但是之前遇到他的时候受了那么重的伤,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能自己爬下床吃饭了?
把他瞒着边境哨卡里的守卫,用驴车将其拉回家又细加检查了一次之后,老头差点就想直接将其丢了,原因无他,委实是这人身上的伤势太重了,简直是难以言说。
不光是四肢,就连脊背和肚子等十分脆弱的地方,也到处都是被短匕所割出的伤口,而且大都泛着一层绿光,流着黑水,腥臭难闻,显然是中了剧毒,更严重的,还要属七处箭伤,肩膀上中的那一箭都算是好的了,只是刺入了骨缝之中卡住,只要剖开肌肉,将其取出之后洗净上药,再好好养上几个月,兴许连个后遗症都不会有,但还有另外六箭,全部射入了身体里面,有的甚至伤到了脏器,这麻烦可就大了,最可怕的,还是他左眼上中的那一箭,基本上算是废了整只左眼,甚至深入颅骨,触目惊心,光是看一眼都让人心生寒意。
可以这么说,若不是自己这乖孙女儿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一再向他哀求,他只怕早就将其丢下山崖了事,怎么可能还会浪费珍贵的草药进行医治,一般的人,伤势能有他一半重那就可以直接准备后事了,却没想到,清理好全部的伤口,再上药之后,这才过了短短两天,他竟然就能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甚至还能自己下床开始进食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难道是自己之前看走眼了,用的药里,有药效特别厉害,年份特别高的那一种?
不然为何自己这医师都累的还没缓过来,这小子倒是缓过来了。
那也算是这小子走了狗屎运吧,连自己这几十年行医的水平,都没看出深浅的药,不小心用在了他身上,最后没有导致病情恶化,反倒有了奇效,也算是他的造化了。
少女没理会自己爷爷的好心劝告,仍然一个人走到了旁边,面带笑意地看着那边正在埋头猛吃的男子,没有丝毫的害羞亦或是踌躇,少女满脸活泼之色地直接开口道:“嗯,你好,我叫韩如英,是个很好的名字吧,这是我爷爷取的呢。”
旁边的少女一脸骄傲之色,男人却连头都没抬,端着饭碗,又倒入慢慢一碗的鱼汤,小口小口地往肚子里吞咽,碗不大,很快便见底了,终于有了饱腹感,男人这才放下饭碗,抬头笑道。
“这是古人的诗句啊,彼其之子,美如英,不过如英两个字呢,可是用来形容男人的。”
房门口,一直在偷听两人谈话的老头儿被一口烟给呛到了,强行压着没出声,最后一抖楞,差点从马扎上摔了下来,老人心道,老子辛辛苦苦翻了不少书才找来的好名字,就被你小子这么评价?
“哎?”少女自己都怔住了,脸微微一红,然后又满脸希冀的样子看着对方道,“这句诗可真好听呢,是写在哪本书上的,你懂的这么多,能给我讲讲吗?”
“我。。。。。。”
男人整个人都愣住了,似乎遇到了一个无法破解的难题,很久都没有说话。
少女等了一会儿,发现他只是垂着头,满脸迷茫的样子,刚想上前去问他是不是觉得不太舒服,毕竟人家大病初愈嘛,有一点反应,也是正常的。
正在这时,男子突然双手死死地抱住脑袋,力气之大,就连手背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很多缠着纱布的地方,甚至已经开始渗血。
他嘴里发出无意识的,饱含痛苦的呜咽声,整个人一下子倒在地上,好似被冻到了似的,瑟瑟发抖,乃至都蜷缩了起来,看起来好像街角的野猫,凄楚,可怜。
眼看对方的手差点就抓下了头上包裹着伤口的纱布,少女一惊,下意识地上前想要阻拦对方,却被一股沛然不敌的大力给轻易地甩开,整个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如英!”
门口的老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你受了伤,还没痊愈呢,不能乱动。”
少女不顾自己的安危,还想上前阻拦对方。
男人突然站起身来,猛地掀翻了面前的桌椅,满脸痛苦扭曲之色,朝着对面被吓呆的少女大声地嘶吼着:“啊!我是谁!我是谁啊!啊!啊!啊!”
老头子眼见情况不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突然就发疯了,但还是赶紧冲了过来,拦在了少女的前方,沉声道:“如英,咱们先退出去!”
然而就在这时,被刺激到了的男子突然一把抓起了落在地上的筷子,一个箭步就跨了过来,一把将筷子抵在了老人脖颈的斜下方,满脸狰狞地大声质问道:“说!你们是谁!”
老头子被其吓了一大跳,浑身颤颤巍巍的,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反倒是旁边的少女终于回过神来,神色激动地大喊道:“你快放开我爷爷!”
她此刻终于有了后悔之心,她就不该因为一时的心软而去顶撞爷爷,爷爷说的是对的,有的人就不该去救!
她现在就只剩下爷爷一个亲人了,要是因为自己一时的错误而害死了他,那她还怎么活得下去?
少女伸出手,抓着男人坚实的臂膀,满脸泪水地哭喊道:“求求你,放开我爷爷,求求你!”
她能怎么做呢?也只有求他了。
却未曾想,她这一哭,反倒是惊醒了还在疯癫状态的男人,他突然松开了握在手里的筷子,整个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跌跌撞撞地朝着后面倒去,直到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然后神色迷茫地开始左右环视整个屋子,越看,却越是茫然。
半晌,他才终于回过神来,这个时候,他的情绪已经稳定许多了,就连声音也多了几丝稳重:“我,我这是在哪儿?”
早被他吓得抱在一起,缩在墙角的爷孙两人眼看男人都看了过来,只能壮着胆子回答道:“这里是祁连山里!”
“祁连山?”男人死命地捂着脑袋,神色痛苦地趴在了地上,然后突然开始狠狠地用手锤砸地面,他的力气极大,哪怕身子还十分虚弱,可原本凝实的地面竟然也被他几拳就砸出了一个坑洼,吓得那边的爷孙俩是更加的害怕。
这也不知道是倒了什么霉了,好心救人,却没曾想,招惹到这么一个煞星。
又过了很久,男人这才晃了晃脑袋,艰难地撑着地面站了起来,唯一的独眼里,带着一丝希冀,朝着对面问道:“那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爷孙俩彼此对视了一眼,直到现在他们才能确定,这人好像是真的失忆了。
也对,左眼那一箭扎的那么深,伤到了脑子并不奇怪,也怪不得他刚才突然发了疯,人要是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谁都会疯掉的。
最后还是少女韩如英代替爷爷开口道:“我们不知道你是谁,是几天前,我和我爷爷去燕南山里采药的时候,在一条河里发现了浑身是伤的你,当时看你还有呼吸,一时心善,将你带回来医治而已。”
男子闻言,痛苦地捂着脑袋,努力地想要寻着对方的话去回忆,却怎么都回忆不起来,只觉得随便想一想事情,脑子都痛得要裂开了一样,当下不敢再多想了,先慢慢地撑着墙坐了下来,然后看着对面被自己打翻的桌椅发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反应了过来,一脸歉意地道:“啊,抱歉,抱歉!”
说着,就想站起来向那边缩着的爷孙俩道歉,直吓得后者赶紧后退,拼命地想要远离他。
男人顿时无奈道:“我,我虽然不记得我是谁了,但我觉得我真的不会是坏人,请你们相信我!”
爷孙俩默契地看向了地上,被其一把掀翻的桌椅碗筷,还有汤汤水水。
只可惜了一条好鱼。
男人跟着看了过去,脸上顿时浮现了一丝羞赧的神色,连连摆手道:“这,这,我,我,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说着,就开始起身去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
少女到底还是心善,眼看对方眼神真挚,潜意识被其所打动,就又准备去帮他,却不想被旁边的爷爷一把给拉住。
老人沉声道:“请你离开!既然你身上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就你离开,不要再打扰我们爷孙俩了。”
男人闻言一愣,呆在原地,一手还抓着盛放鱼汤的小木盆,低着头,确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看局面又稳定下来了,少女的那股子同情心就又涌了上来。
“爷爷,您看他那样子,哪儿是伤好的样子呀!您怎么能这么快赶他走呢!”
老头这一次却破天荒的没有再跟孙女儿妥协,反倒是沉声道:“请你离开!如果你真的是一个好人的话,就请你离开!”
男人只能默默地放下手里的东西,只是将座椅扶正,轻轻地点了点头。
“老人家您说的是,承蒙两位的救命之恩,不敢再叨扰,如有机会,定将报答。”
说着,便直接朝着门口走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 我来晚了
四周布满药田,宛如世外桃源仙境一般的小山谷入口处,在那一片作为遮挡的竹林里,突然出现了一双暗红色,充满暴虐之气的眼瞳。顶 点 X 23 U S
茅屋里,护家心切的老爷子寸步不让地挡在了孙女韩如英的身前,毫不退缩地开口道:“你如果真觉得你是好人,那就请你离开!”
不怪老人狠心,而是从男人刚才一系列的举动就看得出来,这人一旦再发起疯来,他们一老一小的,根本就拦不住对方,所以为了他和孙女两个人的安全,就必须要逼他走,不是他狠心,而是他不能冒险,人老了,年轻的时候见过的风浪太多了,引狼入室,那可比强敌环视更为让人心寒。
多少的狼披着羊皮,装作一副良善可怜的样子潜进了羊群里,一旦对方放松了警惕,就会开始对恩人伸出利爪与尖牙,这种事情并不少见,很多富户便是如此惨遭那些觊觎他们财富多年的贼人给灭门的。
头上还包裹着纱布的男人闻言,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开口反驳一句话,虽然感觉身子还有些不适,但既然是救命恩人让他立刻离开,他也没有办法,而且他自己当然也知道原因,当下只能默默地收起了地上被自己掀翻的桌椅,然后满脸无奈之色地走了出去。
刚出屋门,便有一股山野间的冷风袭来,将其低落的心情稍稍一振,抬起头来,朗朗夜空之下,啾啾鸟鸣,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一个已经忘记了过去,而且又不知道将来的人,现在该往哪儿走呢?
男人神色迷茫,十分难过。
就在他勉强地适应了用一只眼睛去看清周围的环境之后,仔细地辨认了一下方向,终于开始迈步朝着出山谷的路离开,就在要离开山谷的时候,他的鼻子轻轻一动,神色有些疑惑地回头望向了那间寂静如野的茅屋的方向。
我应该是一个五感非常敏锐的人吧,男人心里想着,又仔细地感受着身体各处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上,所传来的那一丝丝的微弱疼痛感,男人仔细地想了想,然后直接伸手一把撕开了左手手臂上层层缠绕的白色纱布,从残留下的绿色药物垢屑上,可见有一处不大的贯穿形伤疤仍残留在手臂上,还没有完全地消退。
男人抬起手臂,借着头顶皎洁的月光仔细地观察了起来。
这种伤口,嗯,应该是箭伤,虽然不知道为何自己脑子里会懂得这些知识,但男人还是借着这些下意识的反应,顺势认真地推算了下去。
箭伤,而且是一道非常深入的箭伤,那我或许是军队里的人?
那应该是单人还是多人的行动呢?
男人猛地捂住了脑袋,一阵阵难以遏制的疼痛感和眩晕感同时袭来,他脑子浑浑噩噩的,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左眼。。。。。。
他捂着左边脑袋,被纱布层层缠绕着的左眼什么也看不见,难道是因为包裹的实在太严实的原因吗?
疼痛感还在不断地从脑子里传来,男人头一次感觉有些害怕,甚至都不敢去深思其中的原因。
就在此时,身后不远处的那间茅屋外,那匹一直安睡在外面茅草上的毛驴突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瞬间打破了夜幕下的宁静。
男人转头看了过去,就只见两道血红色的光芒,正在四处闪动。
应该是野兽的眼睛吧,他心念此处,忧心两位恩人的安危,赶紧转身朝着后面跑去。
茅屋里,突然听到毛驴惨叫声的爷孙俩也赶紧都跑了出来。
这头老驴可不光是他们上下山,用来搬运草药野果等物的唯一劳动力,彼此在这种杳无人烟的地方相处了这么多年了,互相也有了感情,不然何以将其放养,甚至在对方经常偷吃要用来卖钱的药草时,都未有对其进行过惩罚。
正是因为如此,故而两人都没有先趴在窗台上看看外面的动静再行决定,而是直接便跑出了屋,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一出门,便见家里的那头可怜老驴,正倒在旁边的地上惨叫哀嚎不止,一头灰色的动物,正死死地咬在它的脖子上,听到动静之后,抬起两道血红色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对面匆忙跑出来的爷孙两人,让人见之就遍体生寒。
“阿宝!”
眼看毛驴的脖颈被恶狼给按住,一边嘶鸣,一边流露出求救的目光,少女甚至都顾不得危险,直接抓起一旁的,平日里专门用来给药草施肥的木勺就想冲上去救下这头,一直陪伴自己长大的可怜老驴。
倒是老头儿反应的快,赶紧拦住了身边义愤填膺的少女,沉声呵斥道:“别去,那可是狼!”
只见明亮的月光之下,一头凶狠的恶狼,正牢牢地咬住那老驴的脖子放血,两只爪子死命地将其摁在地上,不让它挣扎,这才不过几息的时间,这头名叫‘阿宝’的老驴,嘶鸣的声音就渐渐地微弱了下来。
少女看在眼里,急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爷爷,这可怎么办呀!”
老头倒是没想太多,赶紧拉着少女就想直接跑回屋内躲避,一头饿极了的狼可不是他们俩能对付的了的,得赶紧进屋躲避才是正道,他甚至都在考虑,这脆弱的茅草屋到底能不能挡住对方,若是这头狼不肯放过他们爷孙俩,直接撞开大门闯入屋中,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两人逃的虽然快,但岂料这恶狼极为的贪心,竟然选择直接松开了手下已经无力挣扎反抗的老驴,然后后肢一蹦一松,只是轻轻一跃,就后发先至,落到了房门口,反倒堵住了爷孙两人的退路。
少女韩如英一见,吓得惊呼了一声,赶紧抱住了身边爷爷的手,她到底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深夜里面对一头正龇着獠牙,满嘴鲜血的凶狠恶狼,又如何能保持平静。
老头儿的手里抓着平时一直别在腰间的铜烟杆,虽然腿脚发憷,几乎不能站立,但还是坚持着挡在了自家孙女的前面。
在没有真正地去面对一头顶级的掠食者之前,或许有人觉得自己到时候肯定能保持平静,但是那些真正杀戮过生灵的动物,光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眼神,就可以吓住一般人,别说动物了,连人也是如此,杀人犯的眼神,通常都是极为凶恶的,让人见之就遍体生寒,老人此时,也唯有靠着心里对孙女的爱和一股责任感才能勉强站在前面,不然他也早已吓得瘫倒了。
祁连山作为卫国南部最大的天然关卡,山势连绵不绝,纵横数百里,里面有一些野兽出没其实并不奇怪,哪怕是这些年朝廷加强了在祁连山里驻守的兵力,并且组织兵士剿灭了一些野兽,但那也只是表面上的,这些闻风而动的,精明的杀戮者们,只会躲藏得更深一些,一等到人退走了,再出来掠食就行,在生存上面,依赖本能的动物,或许比人更加聪明。
爷孙俩在这避世的山谷里安家已经许多年了,对于各种突然情况其实早有预备,只是安稳的日子过久了,难免就松懈了下来。
恶狼迈着步子,缓缓逼近,它能看出来对面两个猎物那恐惧得难以自己的样子,所以一向喜欢迂回慢来,先慢慢地消耗干净猎物的体力,再寻找机会一击必杀的它,这一次却决定正面直接冲上去。
“吼!”
恶狼脚下一蹬,猛地一扑,老人被反应及时的少女拉扯着身子一起踉跄退开,它顿时扑了个空,可它并不气馁,因为现在双方的位置已经相当于紧贴了,而它有獠牙利爪,对方有什么?
再扑!
“嗷呜!”
恶狼突然哀叫了一声,然后仓皇后撤。
老人捂着自己左边鲜血淋漓的肩膀,满头大汗,手中那杆陪伴了自己多年的铜烟枪已经消失不见了。
就在刚才间不容发之际,他完全是下意识地顺势捅了出去,而且从结果上来看应该是捅到了,不然对方不会发出一声惨叫,但代价就是他的肩膀上也挨了对方一口,伤口不浅不深,但是血流不止,他到底是老了,体力不行,没过几息,就有点挨不住想要坐下来休息了。
瞧出了对方的虚弱,好好地整顿了一番的恶狼突然再度扑来,少女哀叫了一声,不慎一下子摔在了地上,眼看就要命丧当场。
然而,眼看就要一口啃食到少女鲜嫩**的恶狼却依从本能,突然跳开,然后神色警惕地看向了对面。
只见那个左边脑袋包着纱布的男人,正扎着马步,护在了少女的正前方,不顾对面还在环视的恶狼,回头微笑道:“抱歉,我来晚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人狼共舞
皎洁的月光下,由群山环绕,天然而成的小山谷中央,在那间朴素的茅屋外,有一场人与兽的惨烈的厮杀正在进行。www.uu234.net
眼冒红光的山野恶狼,正弓着背,满脸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浑身的灰毛,根根竖起,宛如毛线球上的钢针一般锋锐。
虽然以它的智力来说,它并不清楚对手头上蒙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但这并不代表它就不能从对方那有些虚浮的脚步上看出来,拦在它美食前方的这个对手,情况并不算好。
所以长途跋涉了很远,中途一直没有进食,体力其实不算饱满的它,并没有选择直接逃走。
既然前方多了一个反抗者,那也就相当于多了一份食物罢了,这是它兽性的本能。
它可是真的已经饿了不少时间。
唯一值得可惜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它其余的同伴们,都已经在人类的追捕下接连死去了,它就是它们整个族群里,最后一只成年男性,所以现在只能选择独自狩猎,不然若是搁在以前,有十几匹野狼参与围攻,它打打秋风就行了,哪里需要现在这么小心。
完全是出于一种报复心,以及小心谨慎的原则,让它最终决定了,袭击这处地方,通过这几天的观察,它知道了一些有用的讯息,这里的人类数量不多,而且并不强壮,就算无法杀死这些人类,也有外面的鸡鸭以及老驴可以食用,怎么都不会亏的,而且这里离附近最近的人类营地都很远,不管闹出多大的动静,都必然不会引动大股的敌人来围剿,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所以恶狼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因为错过了这个机会,它或许真的就要饿死在这片山野里了,那实在是太过讽刺,原本山地里横行无忌的霸主,竟然会活活饿死在自家传统的狩猎区域内,哪怕是野兽,也有自己的骄傲。
听到了动静才折返回来的男人,神色坚决地挡在爷孙俩的前面,完全是下意识地扎好了马步,双手握紧成拳头,但瞬间就扯动了肩膀上的伤势,因为疼痛感,他不得不将其松开,最后只能以一个古朴的拳法架子来对敌,但双手却是放松成掌形,若是在内行看来,完全是不伦不类。
恶狼踱着步子,耐心地缓缓绕圈,男人也只能随之移动,高大的身影,始终挡在肩膀受了伤的老头儿和瘦弱的少女面前,不曾移开分毫。
终于从恐惧之中缓过来的少女,赶紧扶起了旁边自己受伤的爷爷,就想要去开门拿药。
机会就在此时,完全依赖狩猎本能的恶狼,选择果断出击,直接一个恶狼扑食,朝着露出后背,毫不设防的爷孙俩攻击了过去。
它非常的聪明,或者说一旦到了这种时候,任何蠢笨的动物,都会因此而变得聪明起来,那是一种求生的本能与渴望。
男人心下一惊,赶紧就要伸手去抓住它的尾巴。
尾巴对于动物而言,是一个很重要,而且很脆弱的部位,一旦抓牢了,他便可以直接将其抡起,随便往地上砸两下,它就将丧失掉所有的反抗之力。
然而,这头狡猾的恶狼,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根本不是那对傻乎乎的爷孙俩,它深深的懂得一个道理,所谓狩猎,就要先迅速地干掉对方反抗的希望,也就是整个族群中最厉害的那个点,一旦他死了,剩下的人,将彻底沦为它的盘中餐,任由它宰割。
“嗷!”
它咆哮一声,猛地一个回转,饶是男人反应及时,已经躲得很快了,但胸口上也瞬间就被对方如刀子一般锋利的爪子割开了三道痕迹,鲜血顿时就从伤口处流了出来,把周围的纱布也染红了。
走在前面的少女听到了动静,吓得浑身发抖,但是等她终于鼓起勇气回过头看清楚了状况,赶紧就想要过来帮忙,男人却是大声道:“如英姑娘,赶紧进屋!”
说着,竟然不顾身上的伤势,反而朝着那头狡猾的恶狼大步冲了过去。
先拖住对方,只要等到少女和那老头儿进了屋,自己的后顾之忧就算是暂时解决了,之后不管是退而求其次,也跟着退入屋中,还是选择留下来跟对方硬拼,都由他说了算,若是少女一直在旁边,反而会碍手碍脚,分散他的注意力,还得分心去保护她。
一个桶能装多少的水,绝不取决于最高的那一块木片,反而是取决于最短的那一块,决斗亦是如此,有时候,一加一,并不一定会比原来的一更好。
男人来势汹汹,生性喜欢杀戮的恶狼亦是不惧,一人一狼顿时就战在了一起。
一头成年的狼若是直立起来,也有一人高,而且作为天生的狩猎者,它们的战斗本能,那是从代代相传的血脉之中,以及生存至今的数千次战斗之中硬生生磨砺出来的,比之普通的人类武者,动物们的战斗能力,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管是力量上,还是在技巧上,它们都远比人类更会运用自己的优势,不然为何历代武学,都崇尚向动物学习。
完全失忆,伤势未愈的男人胜在招式精妙,而且因为失忆的缘故,他亦是跟从身体的本能而行动,一招一式,或许比他清醒的时候,都还要浑然天成,再加上他似乎天生力气就很大,真要不管不顾地硬来,恶狼自己都有些犯憷,但恶狼胜在有尖牙利爪,浑身上下,到处都是可以伤人的武器,就是不小心被它的爪子扫到一下,都是好几道血槽,男人浑身伤口都还未完全的愈合,还真不敢做那种以伤换伤的打法。
总之,彼此各有优劣的对手,一时之间,竟然陷入了一种僵持之中,你来我往,其实都是虚招和试探,互相因为谨慎的原因,都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是他们彼此都知道,一旦被对方抓住了机会,那肯定就会立刻分出胜负。
这是一场人与兽的战斗,亦是一场本能之间的博弈,是你死我活,为了生存而展开的惨烈厮杀,比之那万军丛中,都还要危险和可怕,双方都好像行走在悬崖峭壁之上,一个不小心,那就是跌落万丈深渊,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再看这边的爷孙俩在男人的掩护下进了屋子,趁着孙女跑去里屋找药的时候,老头儿捂着受伤的肩膀,艰难地从椅子上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门口,整个人,连嘴唇都在发抖,等他找到了门闩,连插了几次才终于插上之后,他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背对着木门,一只手撑着墙,慢慢地滑了下来。
虽然只是一间简陋的茅草屋,但是一旦封住了门窗,想那恶狼一时半会儿的,肯定也攻不进来,外面还有驴肉,鸡鸭可以饱餐一顿,何苦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拆家活儿,想来日出之后,自然就会退去,老头儿自己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终于放心了。
然而,刚刚才从里屋慌慌张张跑出来的少女眼见此景,却是突然惊叫了一声,赶紧冲了过来,双眼含泪地开口责问道:“爷爷,他还在外面呢。”
说着,丢下用来包扎伤口的草药,就想要去拔出门闩,让男人进来。
老头儿大惊失色,赶紧撑着墙又站了起来,把整个身子都靠在了门上,满脸着急的样子,开口道:“孙女儿,你就听爷爷这一次吧,外面两个,都不是善茬,放谁进来我们都不会好过的!”
少女却是争辩道:“爷爷,您先前把他给赶走,他却还选择折回来帮助我们,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他本是心善之人吗?若不是他,我们只怕早就被狼吃了,现在他为了掩护我们留在了外面,若是死了,您忍心吗?”
老头儿靠着木门,仍是寸步不让,仍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谁知道他肚子里安的什么心?孙女儿,你不能再这样轻易地相信外人了,以后要吃大亏的,你父母那可都是,唉。。。。。。”
老人长叹了口气,接着神色坚决地道:“总之今天爷爷绝不会开门,他们要打,那就由着他们打去吧,都打死了才好呢!”
少女韩如英怒气冲冲地道:“爷爷!他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伤,这才过了两天,您就要赶走他,刚才他主动跑回来来救我们,您竟然让他去跟一头狼独自搏斗!爷爷,您先前不是教过我,说医者父母心吗?那您怎能如此狠心?”
老人被最疼爱的亲孙女质问,整个人一下子都怔住了,拦着对方的手,也忍不住缩了起来,但一想到刚才那个男人发狂的样子,还是硬着心肠道。
“我救了他一命,现在他只不过是还给我而已,有什么不对!”
少女当即反驳道:“当然不对,非常的不对!您救了他一命,但是他可是救了我们两个人一命,算起来,应该是我们欠他一命才对!”
看着这个一直胳膊肘往外拐的乖孙女,老头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怪自己先前太过宠爱她,未曾让她知道外面的那些龌蹉,导致她这么大了,还是如此的纯真善良,不知世道险恶,却不知穷人家的孩子在这个世道,若是不自私一点,那是活不下去的,善良,那是富人家的千金才配拥有的品质,因为他们就算吃了亏,也有家人来善后,来维护那一份纯真。
茅屋并不隔音,耳听得外面的搏斗声越来越激烈,少女忍不住从厨房的案板上拿起了一把砍刀,急切道:“爷爷,你让开,我要去帮他!”
老头子一看,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的乖孙女哟,你可就别添乱了,那可是狼啊!”
老人确实也被孙女的执着所打动了,听到外面的动静,确实于心不忍,想要从窗户那边偷看一下外面的情况,但又害怕自己一走,孙女若是热血上头,直接拿着刀冲了出去该如何是好,当下是左右为难,这最听自己话的亲孙女,怎么就铁了心要帮一个外人,甚至连自己劝都劝不动,这到底是怎么了?
真是何苦来哉,怎么就心软了,救了个从河里捞上来的祸害精,现在可好了吧!
老头越想越气,真是悔的肠子都青了。
而在茅屋的外面,男人和恶狼之间的战斗,也终于到了白热化。
男人的身上,在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内,又添了不少的新伤,尤其是在胸口上,有三道深深的抓痕,倒不是他自己的武功不济,只是因为左眼不能视物,整个人甚为不习惯,那头狡猾的恶狼通过试探之后,也知道了左边是他的视野盲区,所以一直选择从左边进攻,这才让他支撑得愈发捉襟见肘了起来。
随着伤势的加重,血液的流逝,本来状态就很差的男人,喘息声愈发的粗重了起来,就连招架的速度,也慢了下来,整个人摇摇晃晃的,似乎马上就要倒下去了。
恶狼的体力亦是来到了极限,它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与男人搏斗了这么久,自己也不好过。
还好,还是它更胜一筹,磨了这么久,终于来到了最后的时刻,自觉已经抓住了机会的恶狼,再次猛扑了上来,准备一口咬住对方的脖子,结束掉这场凶残搏杀的一瞬间,一道血光突然闪过。
筹谋已久的男人,手上握着刚才偷偷从地上拾起的铜烟杆,趁着对方扑上来的瞬间,一个侧身,一下子将其深深地扎进了恶狼的左眼之中。
“嘭!”
眼看对方吃痛倒地,他拼劲全力合身扑上,将其死死地压在了身下,然后用力地把烟杆扎得更深一些。
“嗷!”
“嗷!”
恶狼连番的惨叫声音不断响起,因为疼痛,四肢不断地在地面上刨着,顿时激得尘土四溅。
月光下,这场人与兽之间的战斗,终于到了最兽性的时刻,双方都再无技巧可言,滚成一团的双方,心里就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杀”!
男人一只手,狠狠地压在了对方的脖子上,哪怕伤口崩裂,血流不止,也在所不惜,整个人直接选择骑在了对手的身上,然后一掌把烟杆整个都拍了进去,一股血浆喷出,就留一点把柄露在了外面。
恶狼最后发出了此生最后一声惨嚎,又奋力挣扎了一下,甚至将脱力的男人整个掀翻在地,然后终于不动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救人一命
茅屋外的夜空下,这场惨烈的厮杀终于结束了,一切似乎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平静中,虫鸣规律又清晰地响起,由竹管引下的山泉水,与蓄水池旁边的鹅卵石互相碰撞,发出清脆悦耳如乐器演奏而出的叮咚声,若是没有地上的尸体,这本该是一副祥和而美好的画面。www.uu234.net
从左眼被人插进了一整根烟杆的恶狼不甘地挣扎了很久,终于还是死去了,长途跋涉数百里,曾经与族人一起越过了荒野与山地的它,终究还是死在了人的手上,尸体就那么安静地躺在一边,与它生前的暴虐截然相反,而杀死它的男人,也因为浑身脱力,被它最后发出的,对命运抗争的力量给掀翻在地,根本就爬不起来,几乎是靠着它还未变凉的脊背,看着头顶明朗的夜空,悄悄地喘息着。
茅屋内,听到外面的动静突然停止的少女,再也无法耐心在屋里等待了,满脸焦急和愤怒地说道:“爷爷,你让开!”
老人把身子挡在门前,非常坚定地摇了摇头,这件事,没得商量。
然而就在这时,老人靠着的门板上,突然传来了两声微弱的扣门声。
这一下倒是把屋内正在争执的爷孙俩给吓了一大跳,老人更是直接跳到了旁边,然后神色紧张地看向了木门,心里面想着若是等下门被人从外面破开了该怎么办。
就在屋里的两人正在小心地侧耳倾听着外面动静的时候,男人那有些虚弱的声音,这才顺着门缝传了过来。
“可否劳烦两位,给我一点敷伤口的药,我上完药马上就走,保证不会再来打扰两位恩人。”
少女一听,顿时就急了,同情心泛起,当即道:“爷爷,他受伤了,快开门啊!”
却不曾想,一人以正面搏斗,独自杀死了一头恶狼的战绩,反而更让崇尚小心谨慎的老人坚定了不开门的决心,这种人物,是好人还是恶人这种问题先放一边,他只知道,这个人一旦要是再发疯,那绝对是他们这对老幼的灾难,念及此处,老人下定了决心,决不可以放他进来。
眼看老人仍旧拦在门口,神色十分坚定,少女虽然不解,但又不能直接越开自己爷爷,或者是拉开他,只能小声哀求道:“爷爷,他为了救我们而受伤,我们给他上了药再让他走,这总可以吧。”
老人却仍是摇头,感觉到肩膀上刚才被恶狼抓到的伤口隐隐作痛,最后干脆就靠着门口,直接坐了下来。
“药呢?”
他沉着脸问道,刚才受伤的地方,现在仍是血流不止,他一个老头子,哪怕身子骨再结实,又哪儿还能继续坚持的下去,却又不敢直接让开,他敢肯定,自己一走,自家这傻孙女儿保证立马就会把门给打开,把那祸害给带进来,到时候岂不是功亏一篑。
人心隔肚皮,变幻莫测,连神仙都难知,就算这人真的是个好人,但是自己一直坚持着不开门,他在外面听到了,难免心生恨意,所以现在更加不能开门,这不光是为了孙女儿好,也是为了他自己的安危。
少女看了一眼老人肩膀上狰狞的伤口,抿着嘴站在原地,扣着手指,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松开了咬得血红的上嘴唇,然后缓缓地跪在了地上,开始先给自己爷爷上药。
爷爷就是自己的爷爷,不管怎么样,没人会比他对自己更重要,韩如英虽然单纯善良,但这一点同时也是她的底线。
门里,老人欣慰一笑,靠着木门,开始让孙女儿好好地处理伤口,敷上草药,然后包扎好。
门外,男人无奈一笑,靠着木门,双手摊开放在身子的两边,有心想要起身离开,却怎么样也做不到,他脸色发白,明显是因为失血过多,刚才与恶狼搏斗了那么久,又消耗了大量的体力,现在一坐下来,眼皮子就越来越沉,想睁也睁不开,眼前的世界慢慢的也开始扭曲旋转了起来,变得不再那么的真切。
他本来就是重伤初愈,虽然靠着身体强横的恢复能力吸收药效,伤势已经好了很多,但也十分的虚弱,需要长时间的休养,东西也没怎么吃饱,又与一头恶狼搏斗良久,旧伤崩裂,新伤累加,浑身的力量都随着血液从伤口处不断地流出,一阵阵的困意,止不住地传来,连身上的伤痛感也减轻了不少,整个人眼睛一闭,竟是就这样靠着门口,直接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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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
悦耳的鸟鸣声响起,屋外已经变得大亮了,整个小山谷,都随着太阳的升起,又迸发出了新的活力,就连地上的小草,崖壁上的藤蔓,都好像是活了过来,高高地扬起了头。
屋内,彼此对峙了一整夜的爷孙俩也终于随着鸡鸣声而清醒了过来,老人最先醒来,先小心地用单手撑着地,勉强站了起来,但动作还是有些大,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对面跪坐在地上,靠着梁柱睡了一晚的孙女韩如英也随之惊醒。
“爷爷。”
少女神色迷蒙地揉着眼睛,但是整个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转眼间就清醒了过来,直接趁着老人还没回过神来,抢过身一把拔出了门闩,打开了大门。
“咣!”
失去了支撑的男子,随之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顿时从外面传来。
“如英!”
老人焦急地叫喊了一声,就想来拦。
少女却是不顾老人的阻拦,赶紧就冲了上去。
男人已经完全地陷入了深层的昏迷之中,他流了一夜的血,体力又耗尽了,哪怕是现在撞到了地面上,竟然都没有清醒过来。
“爷爷,快去拿药啊!”
少女双目含泪,一边带着哭腔喊着,一边就想要用力把男人先从外面拖进来。
不过跟当初第一次救他的时候一样,男人的身子非常重,少女一个人根本就搬不动,刚想要开口呼唤那头听话的老驴阿宝,却突然才想起来,陪伴了自己多年的老驴已经死了,少女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眼看自家孙女哭的这般伤心,一旁的老爷子终于走了过来,忍着肩膀上的疼痛,满脸无奈地道:“你就这么想救他?”
少女哭得梨花带雨,但多半还是因为老驴阿宝的死,只是老人一问,便迅速地点头,老人真是被气得无话可说,但是眼看自家的宝贝孙女都哭成了这样,老人先上去,探了一下男人的鼻息,又站起身,犹豫了很久,面色纠结无比,可最终还是说服了自己,叹了口气道:“唉,一起搬吧。”
仅剩一口气还在的男人,终于被爷孙俩给拖进了屋子里,累得满头大汗的老人还顾不得松口气,就要先为其清洗伤口,老头的本意是先让自家孙女回避的,但最后还是被不放心的少女以爷爷的肩膀有伤,需要帮助为理由强行过来了。
既然决定了还是要救人,老人就不再犹豫了,虽然心里的抱怨颇多,但手上的动作却并不慢,先将其上衣整个脱下,露出了下方新旧不一的伤口。
少女先去烧来了热水,然后就开始用干净的毛巾,沾了水,开始清洗擦拭起了对方的伤口,爷爷从小就教导的她,医者父母心,哪怕互相之间有敏感部位的肢体接触,但生性纯良的少女也没什么生出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从心里觉得对方是为了救他们才受的伤,怎么都要给他医治好才行,不然她的良心会一辈子都不安的。
少女擦得是又仔细又小心,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弄疼了对方,但她却忘了,对方其实早就昏迷没意识了。
老人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也不好再去责备对方,当年自己选择做医师,本就是因为生有善心的,之前只是因为对方发疯的样子太过可怕,他很忧心孙女的安全,这才狠下心想要赶走对方,而且在之后死都不给他开门,这是人性,没什么问题。
一个普通人,得先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再去做力所能及的善事,这就已经很不错了,再之上,才是舍生取义,哪怕自己都不行了,也要帮助别人,在这一点上,活了这么久,变得世故了许多的老人,确实不如生性单纯善良的韩如英。
但现在既然已经决定好要医治对方,自然就要发挥医师本色了,在这一点上,他不会马虎,他可以为了为了保护家人的安危,而坐视对方去死,却不会亲自下手脚想要去害死对方,这是他的原则,医师的药,是救人的,不是杀人的。
清洗好了伤口,将其完全地弄干净了,老人先拿出了一个珍藏的小罐子,用一块木片从里面挖出来了一大块黏糊糊的,跟膏药一样的草绿色稀泥,然后一下子将其甩在了男人的伤口上。
这可是他秘制的伤药,因为用的药年份很高,所以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药草香味,老人将其用木片小心地均匀涂抹在了男人的伤口上,这次却没有为其包裹纱布,反而是就这样直接地放在了地面的草席上。
“爷爷,地上寒气重,会不会不好?”少女半蹲在地上,忍不住询问道。
老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有些恼怒道:“我也不知道这小子有什么好,你怎么就这么关心他。”
少女眼看男人的呼吸已经变得稳定而绵长,知道无碍了,当下俏皮地吐了吐粉红色的小舌头,嬉笑道:“放心啦,爷爷,我是绝对不会离开你的。”
老人懒得看她,伸出手,下意识地往腰间摸去,结果却摸了个空,这才意识到,自己那杆烟枪却是落在外面了。
“这小子的身子很壮实,肯定是个很厉害的武夫,不然他身上的伤不可能好的那么快,也不可能在重伤初愈的情况下就跟一头狼搏斗,放在地上肯定没事,放心吧。”
说完,老人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唉,这小子伤好了,就让他走吧,不是爷爷我不想留他,而是,哎,你看他那个样子,我怎么留得下。”
少女却是蹲在地上,捧着下巴看着眼前浑身是伤的年轻男人,开口道:“他只是因为失忆了才这样的,我相信他本质一定是个好人,不然他不会冒着生命危险回来救我们的。”
老头对此,却是嗤之以鼻,他多少岁了,见过多少人了,丑恶的事情更是见多了,但为了不打击自家孙女的热情,有些话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对方确实救了他和自己孙女两条命,要说再见死不救,把对方直接抛尸荒野,这种事他做不到,但要留下对方的话,他也做不到。
眼下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希望这小子别醒来又发疯吧。
老人想了想,迈步走出了房门,少女一惊,赶紧起身,竟然比自己爷爷还先一步跑了出去。
屋子外面,老驴和恶狼的尸体,都还静静地躺着。
第一百五十七章 幕后主使
祁连山号称南地第一山,山势连绵不绝,说是卫国南部的一道天然城墙也不为过,山峰层峦叠嶂,高耸入云,林海郁郁森森,一望无际。www.uu234.net
若是从上往下,俯视整个南地,祁连山就好像是一条绿色的纽带,牢牢地系在人的腰间。
整个祁连山内部的地域十分广袤,除了南面依山而建的祁连城雄关以外,其中还隐藏有数不清的哨卡,内部防守之严密,比之皇城也不逞多让,堪称是三步一小卡,十步一大卡,重重叠叠,纵使飞鸟展翅,也难以横渡此地。
除开驻守在此的士兵之外,也有很多的隐世之人,以及猎户,药师等等,在祁连城里登记入册,得以被允许长住山中,少女韩如英爷孙俩,便是这个情况。
两人所居的小山谷,完全是一个天然独到的小洞天,不知羡煞多少外人,两人平日里以种药卖药,行医坐诊为生,故而茅屋周围都开辟有药田,屋内也到处悬挂着晾干的药草,作为老人所居的里屋,更是常年都有一股浓郁的药香充斥着整个房间。
躺在地上草席的男人,很是艰难地睁开了右眼,由于连续两次重伤,再加上失血过多,让他整个面色都变得苍白了起来,哪怕现在已经清醒,仍然感觉浑身发冷,没有力气,脑子昏昏沉沉的,只想继续睡过去,下意识地想要抬起手臂,却好似有千斤重,整只手只是微微地抽搐了一下,竟然无法挪动。
他听到一些动静,努力地想要转过头去看,引入眼帘的,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是正在厨房熬制药膏的少女韩如英。
这可是家里重要的经济来源,由于爷孙俩一直居住在这座天然形成的小山谷中,茅屋周围的药圃都用了几十年,药草种了一拨又一拨,药力渗透进土地,导致哪怕是寻常年份的药草,也要比一般市面上卖的好很多,再加上老人秘制配方的药膏物美价廉,对治疗一些诸如风湿,内伤等病症有奇效,所以这种药膏在祁连城中卖得极好,两人也得以以此为生。
地上的男人这边轻轻一动,哪怕是再轻微的动作,却也发出了一点声音来。
少女听到动静,转过头来,顿时惊呼一声,赶紧跑了过来,开口道:“你醒了!哎,别动,你身上伤很重。”
说到这,少女却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小舌头,羞赧道:“不过我和爷爷搬不动你,所以给你敷了药后,就直接放地上了。”
男人这时候已经清醒多了,听到少女的话,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丝温暖的笑意,哪怕浑身都在隐隐作痛,难以忍受,却还是神色温和地朝着对方说道:“没关系,只是又要叨扰一下恩人了,因为我实在是走不动路。。。。。。”
这一个温暖的笑容,让少女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眼前这个年轻哥哥,一定是个好人,当即也柔声道:“别担心,我爷爷可是很厉害的医师呢,你的伤,他肯定都能治好的。”
男人闻言,微微沉默了一下,然后带着一丝希冀的神色继续问道:“可,可以麻烦你再说一遍发现我的经过吗?因为我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可以吗?”
看着男人那忧伤的眼神,少女当即点了点头,道:“嗯,我和爷爷是在燕南山里发现的你,燕南山的位置,就在我们卫国和凉国的中间一带,离这里不算是很远,因为那里有一些稀缺的药草,所以我和爷爷两个人经常去那边采药,只是当时没有深入,就在山脚的河道里发现了浑身是血的你。”
“卫国?凉国?”男人的独眼之中顿时出现追忆的神色,喃喃道,“我好像是有点印象了,请你再多说一点吧,拜托了。”
少女挠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他的,倒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之后我们看你虽然伤势很重,但还有鼻息,因为那边时常有马匪出没,爷爷担心你是被贼人所伤,不敢在那种地方直接处理你身上的伤,就找了一个板车,让阿宝把你给拉了回来,因为我和爷爷经常出入这边,所以沿途的哨卡也没严查,这才把你给带回到了这里。”
男人依稀记得,阿宝似乎就是那头被恶狼杀死的老驴,原来竟然是它把自己拉回来的,那自己为它报仇,也就算报恩了吧。
不过还有一点,让男人有些疑惑地问道:“什么哨卡?”
少女赶紧解释道:“祁连山啊,是咱们卫国南边的第一道关卡,所以守卫极严,不光是有一座祁连城坐镇中央,在山脉的各种险要处,都有隐蔽的哨卡,就是为了防止对面的凉国人偷偷潜入进来。”
男人闻言,表情微微一滞。
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从口音上来说,在少女一定是卫国人的情况下,那他肯定就是所谓的凉国人,因为两个人的口音是截然不同的,当下心思百转,有了计较,没有往这个方面多提,而是淡淡地道:“我好像有一点想起来了,我就是被贼,嗯,马匪给袭击了,然后被丢到了河里。”
少女顿时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猛地点头道:“我就知道,肯定是这样的!”
男人赶紧岔开话题,有些扭捏地开口道:“我,我有些饿了,请问还有吃的吗?”
少女愣了一下,马上展颜一笑,站起身来,道:“我马上给你准备。”
说着,就跳着愉快的步伐,朝着厨房走去。
躺在草席上的男人,抬起头,盯着头顶上挂着一串腊肉的房梁,默默地想着,这是多好的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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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连绵不断的祁连山脉正中央,有一座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花了几十年才落成,依山而建的雄城,祁连城,其地位,堪称是卫国内部的第一雄关,坐镇南方,御敌千里,乃是整个卫国南部的中枢,地位甚至还要在两州的州城之上,乃至于可以说,除了卫国京城以外,就属这南方的祁连城,最为重要,毕竟一旦祁连城失守,整个卫国恐怕都会在短时间内分崩离析,再无可能翻身。
作为祁连城的中枢,坐落在正街上,占地广阔的祁连城城主府之中。
卫国太子端木朔风手下的第一谋士,文士吴珩,听完手下人的汇报,顿时满脸惊讶地追问道:“失败了?”
底下有一人,身穿劲装,单膝跪倒在地,一身江湖人的打扮,听到问话,赶紧开口回答道:“回先生,去黄沙县的那一批人传回了消息,说是本来在县衙府里一路顺利杀下去的时候,突然遇到了一个绝世高手偷袭,猝不及防之下,导致大半的人都折在了那边,但也不能说失败,他们一晚上杀了不少人,现在县衙府里应该就只剩下了一两个活口而已。”
吴珩闻言,只是默默地掐指推算了一二,然后突然叹息道:“哎,一元复始,万象更新,这次是我着急了。”
刚才只是随便地推算了一二,发现那区区一个小县城,竟然有一种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感觉,哪怕是只剩下一两个活口,自己那位师弟也肯定是活下来了,不然绝不会有如此气象。
他们这同一辈的师兄弟里,一共只有六人,其中也只有他和六师弟陆议来了这南地,其余四人,都留在了中庭,小师弟陆议虽然在其中辈分最低,但他是知道这些师兄弟们的本事,都是有翻云覆雨,颠倒乾坤,一生万物的本事,可以这么说,南地若是没有这位小师弟从中作梗的话,他完全有信心辅佐自己选中的这位端木家麒麟子一统南地,然后进军中庭。
但哪怕他自信自己的实力远在六师弟陆议之上,却也不敢放任对方在背地里搞风搞雨,很简单,他虽然自视甚高,却不是盲目自信的傻子,凉国现在毕竟势大,师弟手下能操纵的力量也就比他多,这就好比是双方对弈,可他被迫让子,先天就是落后的,哪怕说地盘越大,势力越复杂,其实手下这些人越难掌控,但这种先天的差距,他也是不敢忽视的。
兵家始祖在一开篇就说了,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所以哪怕是必胜之局,也不可掉以轻心。
虽然不知道自己那位师弟为何单单选中了凉国最没实力的五皇子,但他还是想趁着双方分离的这唯一机会,施展手段,分而截杀,以绝后患,为了防止师弟提前推演出来,他还特意施展手段,屏蔽天机,就是为了一击必杀,却未曾想,还是失败了。
“燕南山那边呢?”吴珩这时候,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燕南山那边因为地形的优势,他可是布置了数重杀招,只要其中一个成功,对方都必死无疑,只是他必须坐镇祁连城,不便亲自前往,不然有他当场指挥,定然让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底下跪倒着的男人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道:“对方一共两人,最主要的目标身中数箭,坠落山崖,而另外一人最后拼死逃出,但据那边传来的消息说,也应该是活不成了。”
吴珩闻言,赶紧追问道:“坠落山崖的那个,尸体呢?”
“额。”男人的头上忍不住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水,“他们说对方必死无疑,就没有浪费时间下山寻找尸体,而是直接回来复命了。”
吴珩把羽扇往腿上一放,大怒道:“荒唐!人呢,把人给我叫来,我要亲自询问!”
男人跪在地上,神色间有些畏缩地道:“先生,他们是祁连军中的精锐探子,平日里都有要命在身,能抽调其中十人为我们所用,那已经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了,先生您若想要责问他们,只怕对方根本就不会理睬。”
两军开战,情报为重,明里暗里的探子,那是全军之中,最重要的职务之一,必须是精锐中的精锐才得以担此重任,这些人都是直属祁连军统帅大将军,虽然军衔大都不高,但实际地位极高,根本就不会轻易理睬外人,只要不是重要任务失职,亦或是叛国一类的重罪,其他的,就是犯下再大的错那都有人力保,他吴珩现在也只不过是太子府上的一个幕僚谋士,还真没资格问罪于他们。
毕竟就连端木朔风本人,都不算完全地掌握了祁连军。
历史上,曾经有几个祁连军的探子在回乡省亲的时候,因为被不知情的当地官员横加欺辱,直接将其当街怒杀,最后也只是被人给带回了祁连军中领罚,就连当地的朝廷衙门,都无权捉拿,其地位可见一斑。
吴珩闻言,只能仰天长叹一声道:“唉,怎会如此潦草行事,你可知,历史上有多少的大人物曾在外人以为必死的绝境之下逃生,最后一飞冲天,再不可收拾,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此乃天定的规矩,大周太祖,幼年之时,本该被人处死,却靠着机敏逃过一劫,之后犹如苍天庇佑,一路顺风顺水,再无敌手,直至一统人族,卫国开国大将尉迟林,就因为敌军怕脏,没有仔细搜查,就靠躲在粪堆之中逃过了一劫,直至最后辅佐卫君立国。”
男人有些不解地询问道:“先生,此人到底是何身份,竟然能让您以大周太祖和尉迟大将军相类比。”
吴珩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说这话,只是为了告诫你,除非确定敌人已经身死,不然永远不要掉以轻心,唉,也许这就是命吧,算了,算了。”
刚才他还想再推算一二,但却被远在黄沙县的六师弟陆议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怎么算都是一头雾水,故而也就只能放弃了。
吴珩头一次感到了挫败之感,也许自己一开始就不该用这种小道?
第一百五十八章 混账奸细
小山谷的茅屋里面。www.uu234.net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男人身上的伤势也好了许多,起码已经能够站起来活动了,他**强横的恢复能力,就是做了几十年医师,救治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老人都十分惊讶。
彼此双方在清醒的状态下相处了整整两天,老人的态度也终于没有一开始那样的咄咄逼人了,只是眼看着自家的傻孙女跟这小子一起聊天,时不时还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他多少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的。
因为知道男人的气血亏空太多,确实走不远,故而在少女的一再央求下,老人这次总算没有着急赶人,算是默认了让男人先住着,好在他也就在一开始发过疯,之后表现的都挺好的,老人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不然也不会两次救下男人,再加上不想扫了孙女的兴,故而一直没有再提让男人立刻离开的事情。
老人拿着已经洗刷干净的老烟杆,背着手,慢慢地跟在后面,看着前面手里提溜着一串猪肝,欢欢喜喜蹦跳回家的乖孙女儿,老人忍不住就想长叹一声,唉,造孽啊,硬要留着个煞星在家里也就算了,竟然还要好吃好喝地供着对方,要知道,自家孙女那可是连腊肉都不舍得多切一片的性子啊。
“阿宝!吃猪肝咯。”
少女满身欢喜地在厨房里独自忙活了老半天,才端上来了一碗香气浓郁,由新拔下的药草和新鲜猪肝一起褒好的浓汤。
因为家里先前那头惨死的老驴就叫做阿宝,少女也就直接这么称呼男人了,对此,男人自己倒是坦然受之,没觉得有什么不吉利的。
老人独自坐在主位上,嘴里嚼着寡淡无味的笋条,半晌,这才慢悠悠地问道:“阿宝啊,你未来,可有什么打算吗?”
男人心有七窍,当即就读出了对方话外的意思,说到底,其实还是在赶他走,只是相对而言,说的委婉了一些罢了。
“总得先找回了记忆才行。”男人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并没有因为老人的一再驱赶而不高兴。
老人伸手夺过孙女儿手上的勺子,先为自己舀了一碗汤放好,这才道:“过两天你随我一起,去祁连城里吧,那里可咱们卫国整个南部边境的中枢,可大了,去那边转转,兴许有用。”
得咧,到时候把你小子随便往那一丢,之后的你就自己想办法去吧。
少女韩如英这时候却是皱着眉头小声道:“爷爷,您没发现今天进城的时候,街上巡逻的士兵多了许多么?守城的哥哥偷偷给我说了,最近城里戒严,明日开始,出入都要严加盘查了,阿宝他。。。。。。”
老头当然懂她的意思,阿宝这一嘴的醇正凉国口音,就是个傻子都听得出来,凉国和卫国一直以来,虽说没有爆发过很大的战争,但是当年凉国的迅猛扩张,着实给边上的卫国带来了不小的惊吓,而且边境摩擦,至今不断,故而直到今天,老一辈的卫国人对凉国人的印象都不是很好,更何况阿宝可没有身份文牒,要想入城,确实有些麻烦。
到时候若是被当成了凉国奸细给抓起来就不好了,他虽然想摆脱男人这个祸害,却不想害死他,说到底,老人也是心有善意之人,普通老百姓,大多都是这样,就算讨厌你,也最多就是给你使点小绊子,自己心里开心就够了,但要说害死对方,谁都不忍的。
老人想了想,咋巴着嘴说道:“阿宝啊,你这口音呢,我听着也不像是幽州那边的,我们爷孙俩偶尔会去外面采药,也遇到过幽州那边的人,口音跟你可不大一样,凉国跟咱们卫国不同,地域广大,各州之间,差异极多,你或许是更南面来的,但肯定不会是咱们卫国人或者是旁边的晋国人。”
男人闻言,也立刻就陷入了沉思之中,自己若是出生包括后面的成长,都在凉国的內腹,如何会出现在边境,并且身受重伤以至于落在河里,垂死被救呢?那自己这身份确实就值得好好地琢磨一下了。
“您能带我去发现我的地方吗?”男人恳切地道,“我偶尔脑子里会闪过一些画面,但细想又什么都想不起来,若是能到了曾经到过的地方,应该可以想起来不少的东西。”
对于这一点,老人自然是求之不得,当下赶紧回答道:“好,明天我们就可以启程!”
少女白了老人一眼,嘟囔道:“爷爷,阿宝的伤可还没好呢。”
男人随之也跟着说道:“恩公,之前发疯吓到了您们,我向您们道歉,但我真的没有什么歹意,最起码,在我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之前,我都绝不会对您们不测的,就请您们放心吧。”
看着面前根本就是一唱一和的两个人,老人心里烦躁的很,马上站起身来,迈步就朝着门外走:“行吧行吧,你再待几天,过两天我再带你离开!”
少女眼看着自己爷爷已经走出门了,这才朝着旁边还在低头沉思的男人吐了吐小舌头,悄悄地指了指外面,然后小声地说道:“我爷爷其实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只是。。。。。。”
男人闻言,赶紧抬起头接下去道:“我明白的,你们能救我一命,我已经十分感激了,不敢再奢求更多,等我找回了记忆,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嘿嘿嘿,不用啦,爷爷说过,医者父母心嘛,救人治病那是我们的本分。”少女说完,特意给男人舀了一碗满是猪肝的浓汤,用双手端着,递了过去。
男人低下头,面带微笑着接过,没有再多说,只是默默地喝起了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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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凉国边境的黄沙县里,同样正发生着一场激烈的争执。
眼看靖龙一醒来,便如此无礼地大声斥责自己之后,陆议也未动怒。
有些事情,你若是给不相信的人说,他是永远也不会相信的,所以陆议只是拱了拱手,表情真挚地道歉道:“这件事,的确是我的失职,我向将军道歉,但也正如靖龙将军先前所言,若是卜算本就是莫名其妙的东西,是虚无缥缈而没有道理的,那我又怎么会提前知道这些事呢?将军的话,岂不是自相矛盾吗?”
靖龙撑着床,压抑着怒气,沉声道:“我不想跟你扯这些有的没的,请你赶紧组织人手,快去寻找王爷的下落!”
陆议闻言,却是平静地道:“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古往今来若是成大事者,无一不是历经劫难,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中,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乃是王爷必然要经受的一个过程而已,将军不必如此着急。”
靖龙抬起眼睛,神色冷漠地看向了他,暗中动了动,却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势实在太重,根本就下不了床,靖龙无奈,只能将身子靠在床柱上,先悄悄地卸去了浑身的力气,然后朝着陆议冷声道:“你应该感到幸运我动不了,不然我现在就会冲过来杀了你!”
陆议微微摇了摇头,只是从旁边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诚恳地问道:“隔了这么久了,以我们黄沙县的人力,能去哪儿找呢?”
靖龙顿时愤慨道:“人不够就去找朝廷要人!王爷可是陛下的亲儿子,是朝廷册封的河东郡王!王爷出事了,他们谁敢不用心寻找?”
陆议却是不紧不慢地摆摆手道:“靖龙将军,不用担心,王爷自有贵人相助,我们要做的,那就是在这里等他回来!”
靖龙再也忍不住,一下子从床上扑了过来,却因为身上的伤势过重,只能无力地倒在床沿上,根本就碰不到对面坐着的陆议分毫。
“混账!你到底是谁派来的!竟敢如此坑害我家王爷!我要杀了你!啊!啊!啊!我要杀了你!”
他这次是真的完全愤怒了,这王八蛋自己也不募集人手出去寻找也就罢了,竟然还拦着不让他去上报让朝廷知道,这不就是摆明着要任由顾玄死在外面吗?
他甚至都觉得,眼前这人,定然是自家王爷的仇人派来妖言惑众的奸细,当下就想要冲过去杀了他。
“来人啊,来人啊!”
靖龙瘫倒在床上,嘴里却犹在大声地怒喝着。
陆议满脸的无奈之色,只能继续解释道:“靖龙将军,陆某所言,但凡有一句假话,当死无葬生之地,我先前本欲辅佐二公子,乃是二公子向我极力推荐的五公子,我与他打了赌,这才从京城前来此地,我可绝无坑害王爷的心思啊,还请靖龙将军理解我的做法,拜托了!”
靖龙哪里会信他,还是不依不饶地大吼道:“放屁!你这王八蛋!你若是再不召集人手寻找,等我伤势痊愈,必要灭你三族!”
他是真的气得已经失去了理智,此刻若是能动,恨不得直接扑上去咬死这个虚伪的混蛋。
陆议只能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既然靖龙将军不相信陆某所言,我也无话可说,总之我是绝不会闹到上面去的,在王爷回来之前,我一定要给他建成一个全新的黄沙县,靖龙将军您就在这里好好养伤吧!”
说着,也不管身后的呼喊怒骂了,陆议直接起身离去。
第一百五十九章 卫锦大卖
南地卫国的最北面,毗邻着一片广袤的,隔绝了南地和中庭的无垠森林,而在正西边,则是一片茫茫沙海,里面居住着凶神恶煞的罗刹族,正东面,则是世代交好,联姻多次的晋国,唯一需要有所提防的南面,有着卫国人最为骄傲的,并且称之为天险的祁连山。
祁连山于卫国而言,就好像是一条天然的城墙,完美地把南方的薄弱地区给团团包裹住,抵挡着来自南方强敌的窥视,哪怕是在南地最为混乱的年代,也从未有人胆敢打过它的主意。
祁连山山势高耸,连绵起伏,最高处常年积雪,壁立千仞无依倚,易守难攻,尤其是卫国这几十年来,穷尽了人力物力,在一线天的峡谷门户之地,建立起了这座雄伟的祁连城坐镇中央,策应四方后,整个祁连山防线,更是安稳了十倍不止,在这片广袤的山脉里,各处险要地带,都有隐蔽的关卡哨所,确保哪怕是一只飞鸟都不能横渡,更遑论人力。
整个祁连城是依托山势而建,雄伟无双,在这附近囤积的兵力,也当属卫国之最,来往的各地商人极多,只是这些年在卫国太子端木朔风进驻此城之后,城内查检得越来越严,对于来自凉国的商人,收取的税金也变得更高,搞得这些可怜的走商们那是苦不堪言。
但对于卫国人来说,祁连城却是完全免费开放的,就像韩如英爷孙俩,虽然一直住在祁连山脉里的小山谷中,但也会因为各种缘由经常入城。
爷孙俩家有药田,再加上老人在祁连山里行医多年,在这祁连城中,也算是有名有姓的医师了,只是他素来不喜欢在城中坐馆,据传是因为早年得罪了上面的贵人,被人打压,被迫离开,后来心灰意冷了,也就习惯一直住在了山中,只是偶尔会来城里兜售自制的药膏,或是当街诊脉断病,算是一个普通的行脚郎中,有时候也会接一些去人家里治病的活计,只是不多。
男人阿宝随着爷孙俩一起入城的时候,还被守军给盘查了好一阵,毕竟是个生面孔,后来说是新收的哑巴学徒,小时候不慎伤了眼睛,原籍何处何处,巡查的守军们这才勉强作罢,还好是来往的次数多了,跟城门口这些值守的士兵们也算熟悉了,多少还是要卖老人一个面子,毕竟平日里训练强度很大,偶尔也会受伤,哪怕是有军医,但人数毕竟太少,忙不过来,有时候还真的得靠这老头儿,而且因为其从来不收士兵们的钱,所以双方的关系算是极好了。
再加上少女韩如英这身段和脸蛋都算不错,又是当嫁之龄,这些士兵都还是未曾婚娶的年轻小伙子,一身精力无处发泄,自然忍不住就生有窥视之心,现在当然要给未来老丈人一点面子了,只有讨好了他,未来才好去上门下聘嘛。
老人的腰间还是挎着那老旧的铜烟杆,一左一右,分别是自家的傻孙女和得了个新名字的男人阿宝。
阿宝手里提溜着一个布袋子,神色平静地跟在旁边。
为了保持街道的干净和整洁,祁连城内是不允许驴,马等动物上街的,毕竟动物嘛,想拉就拉,哪个会听话,所以以往负责背着这些药草的,都是少女韩如英,现在有了阿宝,算是彻底地解放了,一路上左看右看,蹦蹦跳跳的,十分开心。
只是自家人知道自家的情况,少女还是一如既往地秉承着‘只看不买’的原则,一路上从未主动开口说停下买些东西。
老爷子背着手,目视前方,来往祁连城多年的他,没有像自家孙女一样看什么都新鲜,整个人显得暮气沉沉的,只是不紧不慢地朝着旁边跟着的男人阿宝开口介绍道:“这就是咱们卫国的祁连城,你以前可有来过吗?”
男人阿宝虽然一直在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街道,但眼前的一幕幕却并没有丝毫刺激到他脑中的回忆,故而他也只能是非常认真地摇了摇头道:“我想我应该没有来过这里,也或许只是没有来过这条街道罢了,总之,我对这里没有太大的印象。”
在爷孙俩的茅屋里小住了几日,他身上的伤已经全部结痂了,基本已无大碍,只是因为左眼中箭太深,取下箭头之后,算是完全的瞎了,现在只能戴着眼罩作为遮掩,不然那恐怖的样子必然会引起外人的注意。
老人点了点头道:“嗯,也对,这才刚进城,祁连城大着呢,咱们现在往主要的地方走走看看吧。”
卖药这种事情,不用急,反正一直都是那几个买家收货,这又不是摆摊,难得来上一次,就好好地逛逛,也算让孙女开心开心。
现在整个祁连山都戒严,要像以前一样,穿过哨卡从小路下山是不行的,要出去,就只能从祁连城这边出去,所以三人今天才来了祁连城。
祁连城的确如老人所言,占地极大,此城开凿山势而成,单论其大小和内部的繁华程度,都不比一般的州城逊色,各种各样的房屋鳞次栉比,依次排列,整个城池建设得非常有规律和整齐,并不是乱糟糟的一团,其中不管是赌坊还是青楼,酒馆还是戏园,那是应有尽有,就算是在这南地之中,也是极为有名,若是旅人,当来这里游玩一次不可。
毕竟祁连城乃是卫国南部唯一的边城,在和平年代,那就是双方通商的重要关卡,来往的商贩多了,这些娱乐产业自然非常兴盛,这并不奇怪。
得到了老爷子允许的少女,也就拉着阿宝一起,朝着路边的小摊位上走去。
真正大店铺里,那些价格不菲的珠宝首饰她是肯定买不起了,但是买个街边小摊子上的木簪,亦或是一点廉价的胭脂水粉,那还是可以的,少女也有自己的一点点私房钱嘛。
再说哪个少女不怀春呢?谁不喜欢自己好看点呢?
男人本就无事,也就陪着这个心地善良的恩人一起闲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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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同一时间,祁连城中心的一间装饰豪华的铺子里,端木朔风的亲妹妹,卫国公主端木南漓正在低头挑选着绸缎铺子里来的这些新鲜货。
她手上一边挑着,一边还不时地回头看去,只见有一个样貌英俊,身材高大,气势不凡的黑衣男子,正扶着腰间的宝剑,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好像是一位贴身侍卫。
端木南漓轻轻地放下了手里珍贵的料子,然后朝着旁边小跑过来的店铺老板疑惑地问道:“怎么最近来的绸缎,量少了这么多?”
老板搓着手,弯着腰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南漓小姐,您还不知道吧,因为最近凉国那边的富人看上了咱们卫国这边产的绸缎,派人来大肆抢购,导致现在咱们国内的绸缎都断货了,因为那边给的收购价极高,自然都卖了过去。”
商人逐利,自然是价高者得,这些绸缎他们宁可全部卖给凉国人,都不想留一些给卫国人,毕竟只是一匹绸缎,双方给的价格差距就达到了数十两,这个账,谁都会算,却不好给端木大小姐说,毕竟怎么说都不算光彩,这也是为何商人地位一直不高,便是由于这些人只看重利益,而从不会坚守自己的底线。
端木南漓听闻,顿时疑惑道:“凉国人竟然喜欢咱们卫国的绸缎?”
老板点了点头,解释道:“的确是这样的,咱们卫国的绸缎,乃是用的咱们卫国这边的特殊手艺,用的也是卫国这边桑蚕产的丝,小姐您自己就是卫国人,自然清楚,咱们卫国的绸缎质地绵软,却十分坚固耐用,的确是一直颇受好评。”
端木南漓还是有些不解地问道:“这件事是最近才开始的吗?”
老板心道你这皇室大小姐,养尊处优的,一直追着问这个问题干嘛,不过不敢得罪她,所以还是认真地回答道:“其实往年就一直有人专程过来购买,只是数量不多而已,以前咱们两国关系紧张,来往通商的人不多,可现在承平已久,再加上咱们的卫锦本来就十分好用,被凉国那边的人注意到了,也很正常,不过小姐您若是需要,小的可以把剩下的库存都给您。”
要赚钱那也要有命花才行,哪怕这位端木大小姐是出了名的心善,但她那位哥哥那可是真的厉害,整个祁连城,哪一个不对端木太子服服帖帖的,这得罪了端木大小姐事小,但是被她哥哥知道了,那自己这绸缎庄子也就别想再开下去了。
端木南漓轻轻地摇了摇头,笑道:“算了,掌柜的可还要做生意呢,再说府里也不缺这些物事,我只是刚好路过,顺便来看看罢了,掌柜您去忙您的吧。”
老板如蒙大赦,赶紧点头哈腰地道:“是,那大小姐您先看着,有事招呼我一声就行。”
说着,就退到了一旁去,只是也不走太远,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是打定了主意,今天就只给对方服务,毕竟这位可是端木大小姐啊,可不能怠慢。
对此,端木南漓自己也习惯了,她在这祁连城里,那是无人不识,大家都碍于她哥哥的面子,不得不小心应付,刚开始还有些不舒服,后来也就释然了。
这不,她身后现在还跟着一个跟屁虫,此人本是祁连军中,刚刚崭露头角的小将,自幼熟读兵法,武艺出众,而且深受士兵爱戴,本是前途无量,但在她出逃的事情发生之后,就直接被她哥哥请求祁连军大将军,从那边给调了过来专门当她的贴身护卫,现在除非是如厕或者是回到了府上,不然对方根本就不会远离她,而且不管她说什么,对方都是一直微笑以待,从不动怒,时间一长,她也就没了脾气,出门的时候,就当看不见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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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态不佳,只有一章
第一百六十章 自惭形秽
在卫国内部,地位最高,亦是战力最强的一支边军,祁连军里,近些年来最为耀眼,备受军中大将瞩目的一颗新星,谢厚胤,虽出身贫寒,但自幼就熟读兵书,奋发自强,得名师授艺,马战功底极高,既深受上级之赏识,又得下属之拥戴。顶 点 X 23 U S
有不少的卫国人甚至将之与卫国开国大将尉迟林,凉国的常定方等南地名将对比,实乃卫国中兴的希望所在。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前途远大的军中新星,却被端木朔风向祁连军统帅要求,强行给抽调了过来,作为贴身侍卫陪护大小姐端木南漓。
离开了热爱的军中,谢厚胤自己的脸上倒是看不出丝毫不愿意的样子,反正整个祁连城里,不认识他谢厚胤的人很多,但不认识这位端木南漓大小姐的人,那基本上是没有的,所以他的任务也轻松,就是每天跟在大小姐的后面,防止她再度偷偷跑出去而已。
虽然这位军中著名的儒将,谢厚胤的脸上一直挂着和善友好的笑容,但因为其本来就生得高大,再加上常年锻炼,未曾松懈的原因,身材极为健硕,没有披戴盔甲,却反而更突显了他的身形,手上扶着刀把,静静地站在一边,还真能震慑不少的宵小。
端木南漓一边在这间绸缎庄子里闲逛,一边不时地回头看向那个烦人的跟屁虫,不过每次和对方对视,他都是回以那丝毫不变的温暖笑容,看得她直欲作呕,烦躁无比。
又认真地挑看了一会儿,端木南漓最后还是丢下了手里的,近日在凉国那边大热的卫锦,然后转身踏步朝着谢厚胤而去。
眼看着端木南漓快步走了过来,谢厚胤赶紧躬身抱拳道:“小姐。”
端木南漓毫不避讳地叉着腰,抬起眼睛,上下打量起了对方,而谢厚胤脸上,则一直是那副万年不变的,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的笑容,并没有因为端木南漓的无礼举动而产生丝毫的变化。
不过在端木南漓看来,这分明就是一种极其虚伪的笑容,就好像是戏园里那些人偶的假面一样,哪怕做的再逼真,也只会让人看得恶心。
“我很早便听我哥谈起过你,只是我真的搞不明白,似你这般有能力,而且前途远大的人,为何就一定要来做我的跟屁虫。”端木南漓皱着眉头,摊开手,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难道你就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谢厚胤闻言,只是微笑着回应道:“承蒙公子赏识,厚胤无以为报,在下能力微薄,能护得小姐安全,便算是功德圆满了,不敢再奢望其他。”
端木南漓有些愤愤地道:“难道你就准备这样一直跟着我?就甘愿做个府上的侍卫,再也不回军中了?”
谢厚胤平静地回答道:“该回去的时候,自然就会回去,公子和大将军自有安排,厚胤身为军人,理当听从命令。”
对于眼前这个,根本就是油盐不进的跟屁虫,端木南漓也彻底没了办法,只好随意地摆摆手,无可奈何地道:“行,那行,你就继续跟着吧。”
其实,上次作为她贴身护卫的,那对神剑门出身的姐妹花惨死在贼人手上的事情,让她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回来之后,端木南漓很久都没有出过自己的院门,一直跪在两姐妹的坟前祈祷忏悔,希望她们泉下有知,能够饶恕自己的罪过,毕竟,若不是她自己任性要离开祁连城,也就不会有后面的这些惨剧发生。
一直到最近,她才想着出门去买些香烛纸钱等物烧去给她们,只是在几天前,自己那亲哥哥,卫国的太子端木朔风,突然找来了这位谢厚胤,作为贴身侍卫一直跟着她,美其名曰是陪伴保护,防止她一时想不开做傻事,但其实就是作为监视罢了,目睹了两位闺蜜惨死的端木南漓哪里能受得了这个,只是她自己也清楚,不管自己再怎么发脾气,大哥也绝不会更改自己的决定。
她知道,端木朔风一直都是那种掌控欲极强的人,不管是对其他的外人也好,还是对自己的亲妹妹也罢,总之,他需要每个人都按照他的意愿来行动,不听话的,就会直接除掉,根本不会犹豫,虽然对她这个亲妹妹不至于这般无情,但对方也肯定不会因为她的哀求而改变自己的决定。
不过平心而论,其实大哥对她已经是极好了,最起码,只会因为安全问题而限制她出城,但并非很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城内她可以随便逛,端木朔风不会横加干涉。
可是在这座祁连城里,无人不识他们兄妹俩,而且碍于她哥哥的威望和手段,每个人对待她的态度,都是一副战战兢兢,不敢放松的样子,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或者是做错了事得罪了她,到时候被端木朔风知晓,也就没办法再在这祁连城待下去了。
这让她感觉极为无趣,时间一长了,甚至产生了焦虑,彷徨和恶心的感觉。
试想你每天所面对的每一个人,在你面前都成了不敢与你交心,不敢随便说话的下人,你又怎么会不感到孤独呢?
之前其实还算好一些,她毕竟是个样子极美的女孩子,性子又天生是开朗而活泼的,倒是有不少胆子大的市井之人还能拿她当自己的朋友看待,甚至有些胆大包天的臭小子,还敢说些没脸没皮的荤话来逗她开心,可是这个跟屁虫一来,哪怕他脸上一直带着股温和的笑意,却无人敢忽视他身上的气势和腰间的那把佩刀,这也是为何,原本双方关系还算亲近的绸缎庄子老板,在看到了他们俩之后,语气也变得有些畏缩了起来。
可既然自己摆脱不了对方,也不可能劝动对方主动离开,端木南漓只能索性不搭理这人了,一个人自顾自地往前闲逛。
以前想要偷偷地溜出去,也不过就是因为在城里实在待腻了,但自从那件事之后,她也明白了,自己有时候一个突然的想法,可能就会害得不少人因此而丧命,之后也就很懂事地,没有再向端木朔风吵着要出去了,人都是要成长的嘛。
就在端木南漓与谢厚胤两个人沿着祁连城的主街往前走,准备先去另外一头的戏园子里听点新鲜东西的时候,她整个人突然放慢了脚步,仔细地观瞧了一阵,最后连眼珠子都差点瞪出了眼眶。
再次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再三地和自己脑海中的那个人的形象进行认真的对比之后,端木南漓这才越过人流,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就在他们的对面,刚刚卖完了药膏药草,拿得了银两的男人阿宝和老人,也正在陪着好不容易进城一趟的少女韩如英在小摊子前面挑选着木钗。
端木南漓一路默默地走到了那处摊子的旁边,然后装作无意地挑选了起来,但主要还是在观察着旁边的三人。
男人的感觉极为敏锐,顿时下意识地往旁边望去,正巧对上了两人的眼神,端木南漓是一种极端的惊讶,而谢厚胤,则是仍然挂着一副淡淡的笑容,宛若邻居家的大哥。
阿宝稍微打量了一下,然后十分小心地朝着对方点头示意,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因为他看得出来,对方这二人的身份应该不凡。
那漂亮小妹妹身上的穿着打扮虽然不浮夸,但处处可见一些造型精美典雅的首饰,价格肯定不菲,再加上这气质,必然是一位大家闺秀,而非一般的暴发户。
那男人也不简单,能在祁连城大街上佩刀的,能有几人?这肯定是有官家身份的!
但此人站的位置颇为靠后,而且一站定,就一直在四下打量着周围的人,防备不测,明显是一位侍卫,而非伴侣,那这女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必然是哪位官家的千金小姐,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阿宝,你看这个钗子怎么样啊?”少女韩如英这时候也抬起了头,满脸的欢欣之色,一手扶着头上的钗子,一边朝着身边的男人询问道,这也正巧看到了他点头的样子,顿时也转过身来,疑惑地看向了旁边。
眼前这位小姐姐,年纪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但双方的气质却完全不是能比的。
端木南漓虽然年纪不大,但身段极好,平日里喜欢舞刀弄剑,一身英气,又兼着一股皇家独有的贵气和自小耳濡目染的典雅书卷气,再加上生就极美,各种特点重重累积之下,让人见之即倾心,若非她哥哥的凶名太盛,只怕求婚的人要围着祁连城绕上三圈。
她今日穿着一席华美的淡粉色长裙,不说其他,单看这质感,便知道定然是绸缎庄子里价格最贵的卫锦,而且这做工和设计,也极为的考究,只要是女人,看了一眼就定然会羡慕,少女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那做工粗糙的衣服,免不了生出了一些自卑感。
老头只是看了对方一眼,也有些瑟缩了起来,他当然也看得出来,对方必然身份不凡。
倒是端木南漓自己,大大方方对着少女微笑道:“你好,初次见面,我叫端木南漓。”
少女有些不好意思地缩回了自己因为常年劳作,而有些老茧的手,贴在身后,轻轻地扣着,低着头,声音几不可闻。
“我,我叫韩如英。”
老头却是一惊,然后慌忙拜倒。
“原来是南漓大小姐,老朽韩玮,见过大小姐。”
说着,就想拉着自家孙女儿一起跪下,只是一向听爷爷话的少女,这次竟然非常执拗的没有下跪,看得老人好生着急。
端木南漓赶紧上前扶住了老人,看着面前一脸平静的男人,装作随意地开口问道:“这位怎么称呼啊?”
第一百六十一章 被迫出手
祁连城里最为繁华的主街上,一处普通的饰品摊子前,祁连城内人人皆知的大小姐端木南漓一开口,周围的人便赶紧跪了下来。m.www.uu234.net
男人左右看了看,只见摊子的老板和周围的几人都已经主动朝着端木南漓打起了招呼,都是弯着腰,态度十分恭敬,知道眼前这位,该是祁连城里的大人物了。
对此,他脸上的表情却十分淡漠,只是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大小姐,觉得有些眼熟,或许自己之前见过她吧,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主动过来攀谈吧,男人的感觉,一如既往的敏锐,可在没有完全地了解清楚所有的情况之前,他并没打算主动说出这一点。
毕竟见过不代表双方的关系就很好,说不准是自己以前的仇人也不一定,幸好对方现在也没有确认,但自己若是主动走开的话,未免太过显然,等于是变相承认了对方心里的猜想,故而男人还是开口回答了。
“我叫阿宝。”
男人说完,便不再说了,毕竟多说多错,装哑巴不好装,反而容易露馅,少说便是了。
端木南漓闻言,整个人愣了一下,但还是保持着阳光的笑容,继续问道:“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我们本地人呢。”
这人不光是长得像,竟然连声音都跟当日那个人一模一样,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就算他现在蒙着半边眼睛,但从外表上也看得出来,完全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为何他自称“阿宝”,还是说他只是故意不想与自己相认?
这边的老人还以为对方是看出了阿宝不是卫国人,在盘查他的身份,一想起传说中那位大公子的手段,赶紧就想与之撇清关系,拱手道:“大小姐,此人只是老朽的一个病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老朽跟他可完全不认识。”
说着,就想伸手拉着自家孙女告辞远离,只是这次不管怎么扯,少女韩如英都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刚才就没有跟其他人一样弯腰鞠躬,亦或是跟自己爷爷一样拜倒的少女,这次更是直接抬起头问道:“你们之前认识吗?”
端木南漓见状,丝毫没有为对方的无礼行为而生气,反而很是认真地向韩如英解释道:“是我唐突了,只是我见他跟我一位朋友长得极像,嗯,简直就是一个人,我十分好奇,这才过来冒昧攀谈,叨扰之处,还望三位海涵,只是我那位朋友没有戴眼罩,而且他也不叫阿宝,想来是我认错了。”
不亏是皇室子弟,待人接物,处处彰显着大家风范,让人根本就挑不出毛病,尤其她本来外貌便极为出众,又如此知礼守礼,对普通人也这般客气,看得周围的人都心生佩服和仰慕,怪不得都说端木大小姐人好,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倒是站在她背后的谢厚胤眼神微凝,抬头看向了对面还在保持沉默的男人,心里有些好奇。
大小姐的朋友?
怎么没听说过?
韩如英轻轻地甩开了旁边爷爷的手,带着期盼的意味询问道:“真的是朋友吗?”
老人韩玮赶紧躬身道:“大小姐大人有大量,请原谅老朽孙女的失礼。”
端木南漓只是微微一笑,摆摆手道:“无妨的,嗯,严格来说,他不算是我的朋友,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
这一下,别说后面的谢厚胤了,就是对面的爷孙俩都被她给吓到了。
大小姐的救命恩人!
这得是一个多厉害的身份,完全是一个可以在祁连城里横着走的护身符啊。
对于这个说法,少女不疑有他,当即就解释道:“阿宝其实只是我给他取的名字,他因为左眼受了伤,以前的东西都想不起来了,所以如果大小姐与他是旧识的话,可,可以帮帮他吗?”
男人的眉头微皱,他都还未确认对方是否存有坏心,或者说对方说的是真是假他都不知道,没想到韩如英竟然就这样把全部事情都说出来了,只是一看韩如英那希冀的样子,的确是出于好意,又是他的救命恩人,当下就没有立刻反驳怪罪,算是承认了。
如此纯良可爱的小姑娘,他有什么资格去怪罪她呢?
想不到端木南漓在听到这番话之后,倒是惊喜非常,直接走上前,绕开了旁边的爷孙俩,大胆地注视着眼前满脸凝重之色的男人,然后指着自己,非常郑重地询问道:“你,那你对我有印象吗?”
男人还未开口回答,就在这时,谢厚胤从旁边跟了上来,一步跨出,拦在了两人的中间,朝着端木南漓沉声道:“大小姐。”
对方根本就不知道是谁,在他身份不明的情况下,怎么能随意地靠这么近,若是对方出手挟持你又该怎么办?
端木南漓转头看向谢厚胤,满脸愤怒地喝道:“谢厚胤,你快让开!”
谢厚胤没有理会她,只是扶着刀,朝着男人沉声喝问道:“近日城内戒严,你说你失忆了,那就肯定没有身份文牒了,你一个不明身份的外人,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快说!”
一听这话,老人顿时被吓了一大跳,赶紧就想偷偷摸摸地带着自家孙女先溜掉再说,不想少女还是留在原地,就是不愿意走,看得老人都快急吐血了,要是被对方知道了是自己偷摸带他进城的,那可就完了。
这边的谢厚胤眼见对方不答,脸色一沉,轻轻地用大拇指推开了一点点刀柄,然后朝着男人继续喝问道:“你怕是凉国来的奸细吧!”
“走啊。”老人轻轻地扯着自家孙女的袖子,压着嗓子轻声说道。
少女却是在旁边急切道:“爷爷,他们要对阿宝不测该怎么办啊?”
老人这时候想哭的心都有了,就算他们要对阿宝不测,咱们俩一老一幼的,留在这能顶什么用,那是能帮得上忙吗?而且对方是端木大小姐,是祁连城真正主人的亲妹妹,代表的是卫国朝廷,咱们只是两个平头老百姓,难道要为了一个陌生人跟朝廷作对吗?
虽然不知自家孙女发什么疯,但老人还是继续劝说道:“别管了,既然他们是认识的,不会对阿宝不测的,我们送他到这里,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谢厚胤转过头来,朝着爷孙俩沉声道:“谁说让你们走了?在未查明这人的身份之前,谁都不准走!”
端木南漓这次是真的愤怒了,直接伸手扯住谢厚胤的肩膀,怒声道:“放肆!是谁给你的权利这么做?”
想不到谢厚胤直接拍开了端木南漓抓着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说道:“身份不明者出现在了城内,我当然有权利留人调查,这乃是公子赐予我的权利!”
说完,他便朝着男人继续喝道:“赶紧自缚双手跟我走一趟!”
男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理都懒得理会,只是皱眉朝着端木南漓问道:“你真的认识我吗?确认没有认错吗?”
“跪下!”
谢厚胤一看对方竟然不理他,就直接伸手,想要去扣男人的肩膀。
完全是一种下意识的,埋藏在身体之中的反应,男人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但是身子就已经动了,他竟然后发先至,一只手扣在了对面伸过来的手腕处,只是一个翻转,就将谢厚胤整个人都压得弯了下去。
端木南漓在旁边惊呼道:“果然是你!唐玄!”
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多加了个眼罩罢了,再加上同样的口音,而且同样的武功高强,她几乎可以肯定这人就是当初救下自己的那个凉国侠客,除非他还有同胞兄弟,不然绝不会认错。
然而这边的谢厚胤却直接忽视了旁边人的话,既然对方反抗,他也就必须使出全力了,一只手被男人抓住,他直接反手拔刀,然后朝着男人的手上削了过去。
男人只能顺势放开了扣着对方的手腕站定,倒不是他无法有后续的动作,而是他深知自己现在在人家的地盘上,而且对方两人这明显身份不一般,得罪了对方,对他而言,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不然刚才他第一时间就可以直接将对方的右手废掉。
我之前肯定是个高手!
男人脑子里这么想着,身体下意识地又是一个收腹,就躲过了对方的一刀横削。
旁边的市井百姓见这里突然打起来了,而且都用上了刀,一个个吓得都作鸟兽散,就是老头韩玮都强行拉着自家的孙女朝着旁边跑远了。
少女一边跑,一边还在挣扎着喊道:“阿宝你小心啊!”
端木南漓一只手扯着裙子,就想要来阻拦:“给我住手!”
然而谢厚胤却仍然沉着脸朝着对方挥刀而去,根本不停。
他并非是觉得在大小姐面前丢了面子,所以不依不饶,只是单纯想要将对方擒下审问罢了,毕竟这种武功高强的外人突然潜入了城中,若是不好好地审查清楚,那怎么可以?
当下谢厚胤大喝一声,踏步往前而去,刀随身走,寒光闪烁。
唐玄,或者说是失忆后的顾玄一边跟着本能闪躲,一边朝着谢厚胤喊道:“放下刀吧,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谢厚胤一边挥刀斩击,一边回应道:“只要你肯束手就擒,事情自然就不会闹大,确认过你的身份没有问题,自然会放你离开,这一点我可以用我的人格向你保证!”
第一百六十二章 和平解决
首先恭喜rng,然后因为这几天一直在看比赛,没有写存稿,而且昨天喝多了,不小心醉了一天,所以没有通知就临时请假了,十分抱歉,还望读者们多多包涵。www.uu234.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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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伍出身的谢厚胤虽然家境贫寒,但自幼便有大志向,不光在学堂的时候十分刻苦,堪称废寝忘食地学习,而且从未落下对身体的锤炼,后来到了军中,除开每日例行的各种训练之外,休息时,更是在帐中孜孜不倦地阅读,这才终于得到了军中大人物的赏识,细心培养,引以为未来卫国三军扛鼎之人。
其实以他这一身本事来说,当也算十分出众了,不然也不会被端木朔风委以为自己亲妹妹的贴身护卫,只是不巧遇到了顾玄这个怪胎,天生力气便奇大,小时候又得了鲛族的圣药开了灵智,通了窍穴,很早便开始跟随靖龙练习武功,再加上因为出身皇家,各门各派的武功绝学,只要你想,那都能找来,加之他本也是勤奋刻苦之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未偷懒,这才练就了一身武艺。
若说单对单要稳胜于他的话,最起码也得是冯鐵昇那般等级的高手才行。
谢厚胤这一身的武艺,大半还是在军中所磨砺而出,从技巧招式上来说,未免就显得有些粗糙了,当下这手里的刀倒是挥动得虎虎生风,但就是挨不着顾玄的衣角。
端木南漓本想要上前阻拦对方,奈何自己武艺不精,又穿着一条碍事的长裙,着实不好行动,就只能满脸焦急地站在旁边,朝着谢厚胤大声喊着住手。
但谢厚胤哪里会听,他有他的坚持,除非是端木朔风亦或是祁连军的大将军过来,不然谁也劝不动他。
被对方拿着刀追着砍了这么久,尚未恢复记忆的顾玄此时心里也免不了有了几分火气,尤其是他因为左眼完全看不见东西,多少还是影响了一些行动,一时不察,被对方突然从左边劈来的一刀划破了身上的衣摆之后,他终于决定了展开反击。
眼看谢厚胤是得理不饶人,脚下的步子连踏,又是狠狠的一刀劈了过来,顾玄怡然不惧,揉身贴近,几乎是挨着对方的刀势前进,这一下,不光是躲过了对方落下的这一刀,整个人直接越过了双方之间的距离,撞入了对方怀里,趁着对方无法变招,顾玄的两只手就如闪电一般,分别扣向了对方的两只手腕。
“当啷!”
一把精钢大刀顿时颓然落地,和街道的石砖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两人这时分别抓住了对方的手腕,顿时变成了一个贴身互相角力的过程。
谢厚胤看着对面这个武功奇高的独眼男人,冷声道:“城卫军听到动静,马上便会过来,我劝你还是快些束手就擒,不要自误!”
此人甚为危险,他谢厚胤算是领教了,可越是如此,他便越是想要将其擒下审问,此人一口凉国口音,说不得就是凉国那边的探子。
顾玄不想与他纠缠,只是沉着脸回应道:“我没有在骗你,我真的完全不记得任何东西,现在我只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只要搞清楚了,我马上便会离开,我也不愿事情闹大,请你不要再纠缠了。”
谢厚胤却是冷笑道:“呵,你若是真的不愿意事情闹大,那就该乖乖的束手就擒,待我们审问过后,确认你的身份没有问题,自然就会放你离开,这一点,我也可以向你保证!”
顾玄冷着脸道:“不好意思,我并不相信你,我只愿意与她说。”
说着,顾玄直接撤开了双手,然后迅速的一指戳在了谢厚胤的下腹处,冷不丁的一下,直把这铁打的汉子都痛得微微弯腰,脸上涨红一片,根本站不起身,趁着这个机会,他直接反手再次扣住了对方肩膀上的关节,只是微微一用力一提一拉,就将对方的两只手卸了下来,然后这才放心地甩开了对方。
谢厚胤因为剧痛,额头青筋暴露,脸蛋充血,双手无力地垂着,嘴里却还在愤怒地喊道:“混账!给我回来!”
说着,竟然还想迈开两条腿再追上去,然而顾玄却懒得管他,转身直接走到了端木南漓的面前认真地问道:“你,你真的认识我吗?”
距离突然贴得这么近,又嗅着男人身上干净的气息,端木南漓的脸上瞬间就涌起一丝丝红晕,那日突遇贼人,最后被对方给救下,躺在他怀里的感觉顿时再度上涌,整个人方寸大乱,只能低着头小声回答道:“当,当然认识。”
就在顾玄的脸色一喜,想要继续追问下去的时候,一列装备精良,气势惊人的城卫军已经快速地沿着大道,握着武器跑了过来。
祁连城本来就是边关重城,乃是整个祁连山的核心枢纽,在卫国太子端木朔风进驻之后,对下面人的要求更是十分严格,作为整个祁连城第一道保护的城卫军,在知道城内的动乱之后,这么快跑来镇压,并不奇怪。
谢厚胤丝毫不顾自己现在这幅狼狈样子,当即朝着过来的城卫军们大声下令道:“快给我拿下他!保护大小姐的安全!”
端木南漓一惊,赶紧抬起头,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顾不得心头小鹿乱撞,直接绕到了顾玄的前方,直面城卫军轻喝道:“都给我站住!”
这三十余个手拿刀盾的士兵们当然认得端木南漓,眼看此景,只得就此停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这一边是城卫军基本都认识的祁连军校尉谢将军,一边则是地位尊贵的大小姐端木南漓,这好像听谁的都不行啊。
虽说名义上的城主是朝廷任命的屈文成,但实际上整个祁连山的掌控者是谁,大家心里都明白,这要得罪了大小姐,那还能有好吗?
端木南漓眼看局势终于稳定住了,先是快步走到了仍旧垂着双手,满脸愤懑之色的谢厚胤面前斥责道:“谢厚胤!你大胆!他可是曾经救过我命的恩公,便是我哥哥也曾见过他,你为何就一定要擅作主张,将事情闹大?”
一听是大公子端木朔风都曾经见过的人,知道身份上定然是没问题了,一想到自己闹了一大通,甚至把自己都搞成这幅样子的谢厚胤顿时就有些泄气,但嘴上还是争辩道:“他又不是卫国人,最近城内戒严的事情,大小姐你也是知道的,我按照规矩行事,盘问一下他有何不对?而且若是没有问题,他何必要反抗?难道我要吃了他不成?”
端木南漓叉着腰,仰着头,指着谢厚胤的鼻子继续呵斥道:“那你的态度就不能好点吗?竟然还要我的恩公给你下跪?你谢厚胤要无法无天了?”
谢厚胤被人指着鼻子如此叱骂,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默然不语,那样子看得旁边的城卫军们都觉得可怜了。
倒是顾玄这时候主动走上前来了,谢厚胤自己两只手都被他暂时废了,反抗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过来,然后把自己这两只手给重新接上了。
这简直是又一次羞辱。
顾玄站到一边,平静地道:“就算我不是卫国人,那也未必是你们的敌人对不对。”
谢厚胤甩出一句道:“谁知道呢?难道我有读心术么?”
端木南漓退后站在了顾玄的旁边,不耐烦地道:“好了,姓谢的,我不想再听你吵闹了,虽然我恩公现在失忆了,但救命之恩,不得不报,现在我要带他回去府上,你快让他们都散了吧。”
谢厚胤直直地看了对方好一会儿,这才叹了口气,转过身朝着那些手足无措的兵士们挥手道:“没事了,都散了吧。”
士兵们顿时齐齐应是,又朝着端木南漓躬身行完礼,最后一个个的好像逃跑一样退走了,速度甚至比来时还要快些。
谢厚胤走过去捡起了地上的配刀,重新将之收刀入鞘,然后才朝着顾玄沉声道:“就算我不是你的对手,但也不会让你有任何谋害和挟持小姐的机会,而且大公子的命令我必须遵从,我要与你们一起。”
端木南漓直接翻了个白眼,甚至都懒得理他,而是主动拉着顾玄的衣服,开口道:“走,恩公,咱们走这边。”
卫国的国风,比之凉国都还要开放一些,这种简单的肢体接触,并不算什么,更何况整个祁连城,谁敢说她端木南漓的不是?端木朔风不把这人的舌头拔出来。
顾玄被拉扯着一步步向前,顿时无奈道:“我跟着你就行了。”
确认了对方是真的拿他当自己的恩人,而不是认出他后诓骗于他,顾玄也总算放下了心来。
听到身边恩公的话,端木南漓微微一愕,反应过来了之后,赶紧甩开了握着顾玄衣摆的手,脸上也浮现了一团团红晕,看起来份外的诱人,最后甚至连头都低了下去。
一直扶着刀跟在后面的谢厚胤看得十分窝火,几次想要开口提醒那小子离大小姐远一点,最终还是放弃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记忆回溯
卫国朝廷钦命的祁连城城主本是原从京城调来的屈文成,但端木朔风既是太子,母族又是开国大将军尉迟林的后人,这尉迟家在卫国的地位,便如同许家于凉国一样,如此宏大的背景,谁能匹敌?
再加上他带着皇上亲笔的昭命文书而来,直接带人入主城主府,反倒是弄得原本的祁连城城主屈文成成了下人,对于这一点,原城主屈文成自己也没什么意见,他虽是名义上的祁连城城主,但各国朝廷一直都施行的是军政分离的体系。www.uu234.net在这种边关要地,真正厉害的,掌握实权的,还是祁连军的统帅大将军,他其实也就是朝廷派过来作为制衡监视的人,现在有端木朔风这种有能力,同时背景又足够强势的人来替他的班,他反而是高兴了些。
唯一有些不美的是,端木朔风借口他能力还算不错,将之强行留在了祁连城打下手,不然他本可以平调,回到京城,接着祁连城的政绩,一路平步青云,奈何端木朔风的能耐他是知道的,对方这般要求,他又不敢不从,现在也就是在祁连城里混日子,大事基本上都是端木朔风自己手下的人来处理,他无非就是负责一些安抚百姓,处理公文的事情。
端木朔风离开卫国京城来到这座祁连城里的时候,就只带了他在尉迟家的一个亲舅舅和十多个亲卫家将,以及这位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京城的妹妹。
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们,一个个的都不是老实本分的人,夺嫡之心一直不死,端木朔风一走了之,他们奈何不得,说不准就要拿他亲妹妹端木南漓来做文章,端木朔风自然不会留单纯的妹妹一个人在那般危险的京城里,所以直接将其接到了这边安住。
要说端木朔风对这位世上唯一的亲妹妹,那的确是爱护到了极致,甚至特意为她在城主府的后院之中建了一个三进的大院子作为起居之地,要知道这祁连城乃是依山而建,坐落在两峰之间的一线天之中,本就是为了用来防备南方敌人而设的一个前哨站,耗费人力物力巨大,可以说是寸土寸金,尤其是这城主府作为整个祁连山防线运转的中枢,更是恨不得占据半座城才好,端木南漓一个人便占去这么大一块地方,而且按照她的喜好,种满了珍稀的花草,堪称是豪奢了,连端木朔风自己,平日里起居的地方,也就是一个用屏风隔成两截的小房间罢了。
端木朔风对她的宠爱,那是人尽皆知,下人都知道,大小姐心善,得罪了她不要紧,但若是被大公子不小心知道了,轻则鞭十,重则杖毙。
故而在端木南漓一路带人回府的时候,竟然没一个下人敢上来盘问。
一路带着顾玄走到了自己平日里居住的院子门口,看着眼前雕刻着玉兔明月图案的圆拱门,端木南漓这才终于停了下来。
她转过身,朝着后面的人开口道。
“谢厚胤,你还不准备走吗?我都回到府上了,你难道还不放心?”
谢厚胤这次却是笑不出来,只是平静躬身回答道:“大公子吩咐过我,要我寸步不离地保护小姐,何况此人来历不明,身份不定,若是放任小姐与他单独在一起,恐遭不测,届时我无法向大公子交代,所以我不能离开。”
端木南漓再次朝着他翻了个白眼,对方拿自己亲哥哥的命令来压,她也无话可说,只能朝着顾玄展颜笑道:“恩公,我们不必理会他,请随我来这边吧。”
说着,就带着顾玄一起推开了门,走进了院子里,里面的下人这时候正在忙碌,一见端木南漓回来了,顿时停下手里的活计,朝着她齐声问好,端木南漓也一一不失礼节地回应过去,又带着顾玄穿过了数道回廊之后,终于才走到了最后面的花园门口。
花园不大不小的,里面的装饰原本十分精美和齐全,比如假山奇石,秋千小亭等物件,但最近都被端木南漓让人来给拆走了,整个花园里,现在就只剩下一个石桌,几个小凳子,就在桌子的前面,就是两座竖起来的石青色墓碑,简单萧索,给原本花香四溢的后院增添了几分肃杀寂寥之意。
一来到这个地方,端木南漓原本遇到了恩公而十分雀跃的情绪也在瞬间就低落了下来,看着眼前朴实的墓碑,开始为旁边的顾玄小声地开口介绍。
“因为我的任性,我的两位贴身侍女陪我一起偷偷跑出了城,一路向南,逛到一处山中,偶遇了贼人,之后她们为了保护我而被杀了,就当我以为我也要命丧贼人之手的时候,是恩公你出现,救下了我。”
顾玄听着对方声音低沉的叙述,脑子里闪回了一个个画面,当下赶紧闭着眼睛,捂住了脑袋。
“恩公!”
端木南漓一见,顿时忧心地喊道。
顾玄赶紧伸手拦住了她,但眼睛仍不睁开,只是嘴里喃喃道:“我没事,我没事。。。。。。”
他此刻只感觉自己的脑子里一阵阵的剧痛袭来,就犹如被人给一刀捅开了天灵盖,然后还在里面不断地翻搅着他的脑浆一般,就连他这样的人,也疼得几乎无法站立。
顾玄双手捂着脑袋,跌跌撞撞地向旁边倒去,最后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石凳边上,然后自己慢慢地撑着往上,把脑袋趴在了石桌上,端木南漓看他突然变成这样子,吓了一大跳,刚想要过来询问他的情况,却因为刚才便被阻拦,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就只是站在一旁,手伸出又缩回,满脸焦急之色,却又不敢发出声音。
顾玄这时候浑身大汗淋漓,就跟被丢入了水中一样,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但还是强撑着,忍着剧痛,跟着对方刚才的叙述去回忆,嘴里不住地呢喃道:“是了,是了。。。。。。”
端木南漓小声地道:“恩公?”
顾玄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趴在桌上扭过脸,朝着端木南漓一脸虚弱地笑道:“我脑中终于有一点印象了,那时候我身边好像还有几位朋友,对吧?”
端木南漓满脸惊喜,忙不迭地点头说道:“是的,是的,恩公当时身边还有另外三人,不过他们也一直称恩公为‘公子’,想来应该只是下人吧。”
顾玄皱着眉头,趴在桌子上,不说话,只是继续跟着端木南漓的话仔细地回想着,唯一能视物的右眼,瞳孔不断地放大,好像一只被吓到了的猫,他的眼前开始不断地闪过一个个无声的,但是只属于自己记忆中的画面。
半晌,他的瞳孔才终于再度聚焦,恢复了正常,顾玄从桌上起来,甩了甩脑袋,气息也平复许多了,当即从凳子上站起,忍不住就上前握住了端木南漓那双如青葱白玉一般嫩白的小手,想要继续询问对方。
端木南漓呼吸一滞,连整个身子都在瞬间僵住了,抿着嘴,低下头看着对方握住自己的手,一团团红晕再度涌上她细长如白天鹅一般的脖颈。
“恩,恩公?”
顾玄此刻才刚刚找回了一点点属于自己的记忆,那种想到了什么,又想不起来,就好像是隔着一层薄纱,朦朦胧胧,隐约可见后面事物的轮廓,甚至连模模糊糊的声音也可以听到一些,但你就是看不真切,也听不清楚,不管你怎么做,就是做不到,那种越是想要抓住,却越是难以看清楚的感觉,让他难受的几欲发狂。
心急如焚的顾玄根本就没注意到端木南漓的反应,只是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努力保持平静地朝着对面的可人儿继续问道:“我想起来了一点点,但不多,你可以再给我说说其他的东西吗?再多一点,兴许我就能记起来了,我想想,我的名字,对,我的名字,这很重要,这你还记得吗?”
端木南漓低着脑袋,手被顾玄捏着,竟然没有选择挣脱对方,只是扭捏小声地说道:“恩公之前说过自己的名字叫唐玄。。。。。。”
顾玄一愣,也低下了头,皱着眉头,仔细地按照这两个字去回忆,这次却没有半点画面涌出。
唐玄?
应该不对,不然我不会没有任何的反应,难道这是我故意骗她的化名?
而就在这时,他才突然注意到了对面与自己几乎是贴身站着的端木南漓,脸上的红色酝酿得几乎要滴了下来,他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松开了捏着对方的手,尴尬地把头扭到了一边,磕磕巴巴地道:“抱,抱歉。”
端木南漓仍是垂着头,只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而已,手甚至都还抬在空中,保持着刚才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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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祁连城城主府,太子端木朔风所居住的小院子里。
端木朔风一直是一个很勤劳的人,或者说他对于自己的梦想,有着不懈的追求,万事万物,都无法阻挡他向前的动力,只要能将之实现,他并不介意每天过着只睡三个时辰的生活。
自从他来了这座祁连城之后,靠着皇帝昭命文书和自己本身的威望和能力,几乎算是强行把军政大权一揽在手,就连城主屈文成绝大多数的工作也都被他给抢了去,每一天,他都要在自己的书房里忙活到深夜才会入睡,事事亲力亲为,就这一点而言,卫国内确实也没人比得上他。
偶尔没事可做的时候,他就会看着墙上的南地局势图,和文士吴珩一起秉烛夜谈,畅聊规划。
今日也如往常一样,端木朔风一个人坐在桌前默默地批改着公文,然后不断的有侍从打扮的人低着脑袋进进出出,把批改好的一份份公文拿到各个衙门里去处理,或者是通知被传召的人过来。
就在端木朔风伏案忙碌的时候,一个下人却悄悄地跑了进来,一直站在旁边,等到暂时没人进出的时候,这才过来跪拜在地,抱拳道:“主人!”
端木朔风连头也没抬,手上仍在奋笔疾书。
“什么事情?”
那下人不敢耽搁他一分一毫的时间,赶紧解释道:“是谢将军让小的来通报您,说是小姐领了一个陌生男人回了府上,小姐称那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现在应该正在小姐自己的院子里聊天,谢将军请公子来定夺。”
端木朔风闻言,放下笔,抬起头来。
他生得一副鹰视狼顾的模样,虽然英俊非常,但是双眼之中,目光灼灼,霸气喷涌,十分骇人,区区一个下人,哪里敢与之对视,顿时赶紧低下头来。
“救命恩人?”
下人回答道:“是,是的,谢将军还说,那人的武功很高,他不是对手,就只能任由小姐带他回了府上。”
端木朔风这一下脑海之中立马就出现了之前在城外见过的那个年轻人。
“唐玄么?”
端木朔风伸手磨蹭着下巴,若有所思。
他怎么会突然来了祁连城?
不过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还引不起他的兴趣,端木朔风只是挥挥手,吩咐道:“等我处理完了公务之后会亲自去一趟,你让谢将军那边先看着大小姐就行。”
下人赶紧跪拜道:“谨遵主人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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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rng夺冠,就多一章,如果没有,明天就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