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各有心思
信仰所能带给人的力量,是外人完全无法想象的,但其也不止局限于对虚无缥缈的神圣的崇拜,比如爱钱的人,爱家人的人,那钱财和家人,都能算作是他们的信仰,故而信仰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其实两者并无高下之分,不过是词汇上自带了褒义和贬义的区别罢了,前者常常代表着高尚的精神追求,而后者好似就只能与最低级的感官需求划等号。www.uu234.net
不过不管是信仰也好,还是**也罢,总之这都是人行动力的第一支撑,一旦心中有了一个强烈的,想要追求到的东西,人往往会爆发出连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巨大潜力,去克服路途上的一切问题与阻碍。
这个原籍岭南三郡,前身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老实巴交的本地农夫的洪秀,作为最早跟随黄天教教主,也就是那个自称为圣使的一批人中的一个,他不旦对黄天教教典所书的一切内容都坚信不疑,而且为了传教,他努力地学习了人族通用的文字,现在甚至可以做到倒背如流,若不是因为这些理由,他也不会成为黄天教内部权柄仅次于教主的大祭司。
洪秀办事的效率,那更是出乎顾玄等人意料的快,他是早上朝阳初升的时候来的,一直待到临近中午的时候才走,可都还没到夜里,他便已经带着人送来了大批的物资,也不知道这帮教众是怎么样在端木朔风先前那样刮地三尺的征收粮食中藏下来的。
吃穿用度的东西全了,人的心自然也就安定下来了,肚子饱了,身上暖和了,那之后不管再做什么,都有了一份底气,不会再陷入被动。
夜里,刚刚才搬来了大批东西的洪秀前脚刚走,说是要将真主降临的消息传给更多不知情的人,而作为卫国京城这边的传声筒的张公公就又带着人划着船过来了。
“拜见王爷。”
弯下腰,低下脑袋,恭恭敬敬地朝对方行完了礼,张伟也不去客套两句其他有的没的,因为他知道,眼前这位爷与城里那帮老不死的完全不一样,他杀伐果断,绝不是那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随意当即便道:“小人已经将王爷您的意思给他们带到了。”
顾玄半眯着眼睛,很是慵懒地靠坐在铺着柔软皮垫子的椅子上,好像一头正在打盹的狮子,他也不正眼去看对方,而是漫不经心地道:“哦?那你们的意思,是什么呢?”
“嗯,不敢欺瞒王爷,上面的人还在商讨之中。”张伟稍微沉吟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畏畏缩缩地看了顾玄一眼,然后特意放缓了语速,似乎深怕刺激到了对方,然后慢慢地说道,“毕竟,其实您也知道,这个。。。。。。”
他本想说,像什么开门投降这种可谓是卖国求荣,甚至可以成为一生污点,遗臭百年的决定,可不是那么好做出的,却没想到,椅子上的顾玄直接开口打断了他,语气颇有些不满地说道:“既然还没做出决定,就不要来浪费本王的时间,你当本王是好糊弄的么?”
张伟被他的语气给吓了一大跳,本就胆气不足的他,双膝一软,赶紧就向对方跪了下来,毕竟又不是什么两军阵前一帮人盯着,他完全没有必要为了自己的尊严,或者说为了国家的尊严而去激怒对方不是,更何况国家都要亡了,兵临城下,他哪儿来的底气跟人家耍横?
“王爷呀,小人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阉人,身有残缺,就算胆子再大,却也不敢在您的面前卖弄聪明呀,小人不敢糊弄王爷您,只是这眼看就要入秋了,天气转凉,王爷您手下大军每日吃穿用度的需求也不少,不如让我们送出一些粮草来,表示诚意,同时也希望王爷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释放一部分俘虏,安抚一下城中的大户,这也方便之后的其他事宜,还请王爷可怜我们的诚心,能够考虑一二。”
他说罢,便有些惴惴不安地抬起头,双手拢袖,瑟缩着身子,看着顾玄,其实这倒不是他真这么害怕,毕竟这位可是在皇帝身边侍奉过的人,是见过世面的,只是他很清楚,自己在大人物们的面前,该怎么去说话,只有把自己的姿态摆的低,摆出一副可怜兮兮,任凭对方欺辱的样子,才能够保命,并且让对方松懈,放下对他的警惕与排斥,这些都是在真正吃了亏以后,才能学会的为人处世之道。
按照他的预想,对方首先是需要,并且缺少粮草的,自己又已经给了个好台阶,怎么着对方都该顺着下来了,却未曾想,顾玄很是干脆地拒绝道:“不必了,本王什么也不缺,另外,本王还可以宽限你们最后三天的时间来思考是否要开城投降,话也不妨再说直白一点,你们的选择,关乎着你们之后的命运,这句话送给你,也是送给他们,换了主子,臣子还是可以继续做臣子,可若是打定了主意要拉上全家给旧主陪葬的,本王也不会客气。”
他直起身子,一字一句地说道:“三天之后,每过一天的时间,本王便杀一千俘虏,杀干净了,就开始攻城,而且你们最好祈祷本王能够早点进城,因为只要你们多坚持一刻,城破之后,本王便多杀一千人,嗯,从贵族开始杀,记住了吗?”
一边说,他一边盯着底下跪着的张伟,好似一头正看着猎物的雄狮,张扬,狂妄,浑身的杀气毫无掩饰地溢出,把对方包裹了起来,顿时把张伟给吓得脸色煞白,几欲趴伏在地上求饶。
这得是多重的杀心啊!
张伟这次倒是真的吓到了,当即战战兢兢地说道:“小,小,小人,小人,小人必定会将王,王爷的意思给带到,请,请。。。。。。”
“行了!”
顾玄一拍扶手,霍然站起身来,好似一座巍峨的高山拔地而起,浓重的阴影打了下来,底下的张伟感觉自己就好似置身于无边的黑暗之中,脑子还能转动,但是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动弹不得,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了自己的身边,漠然道。
“希望下次来的时候,你能够给本王一个满意的答复,不然你也就不必再来了,还是就留在城中等着本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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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的安乐坊里,端木屏邑与端木华允两兄弟也正在密谋合计着。
“二哥,必须马上想办法出城,尽快联系上他。”端木华允握着手,在屋里来回地走来走去,有些焦躁地说道,“你也知道那些世家豪阀的人到底是个什么脾性,他们现在不过就是在待价而沽,准备等到之后卖出一个好价钱罢了,一旦等他们谈好了价,那还能有我们的份吗?”
王朝国祚,短则区区几个月都有可能,长的也不过就是数百年,顶多就是如大周朝一样千年的时间,就必然会走到尽头,这仿佛就是天地为众生定下的一种不可改变的规则一样。
但世家豪阀不同,只要他们能够好生经营,趋利避害,就不会有事,事实上,传承了几千年的世家大有人在,或许之后不复鼎盛之时,但最起码也还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以享受,所以国家对这些世家子弟们而言,并无寻常百姓那么高的依赖感与荣誉感。
时光匆匆,百年之后,你已经不再是你,而我还是我,这就是世家子弟对一个王朝最普遍的看法。
这也是为何京城的诸世家豪阀,包括那些曾经权倾朝野的朱紫公卿们根本就没想过要与顾玄决一死战,因为那根本没必要。
卫国没了,谢家就不再是谢家了吗,哪怕这里将来成为凉国人的领土,谢家依然还是那个谢家,说不得还会乘风而起,飞得更高,所以他们对卫国忠不忠心,完全就取决于卫国能够给他们什么,平时可以出力,可如果说要与国家一起玉碎,他们是绝不会愿意的。
若是一帮异族人打过来了,他们说不定还真会拼死一战,努力守城,可人家河东郡王,不也是他们南地自己人吗?
端木屏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人心如此,世道使然,不能把那帮人想的太好,否则到时候骨髓都被他们给吸干了。
“是的,你说的很对。”
一旦下定了决心,他也很快便进入了状态,随即便道:“如果说我们还有可以信任的人,也无非就是张公公了,这么久了,也唯有他,还敢与我们接触,事不宜迟,我即刻撰写密信!”
他们不能见面,因为世家和朝里诸位大人一旦联合起来,就是一张巨大的势力网,他们小心地通过早早就有的暗子来传递一些消息,他们可能还发现不了,可如果说张伟亲自来登门拜访,那帮老狐狸马上就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端木华允一扭头,问道:“二哥,你准备要如何与他说?”
端木屏邑微微一愣,然后道:“我们与那帮老狐狸相比,其实最大的优势就是时间,他们来自不同的势力,还需要协商,分润利益,可我们不用,只要他能留得我们端木一族性命,就已是万幸,有国库的宝藏做底子,我们还有万世的富贵!”
端木华允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提议道:“如此,二哥,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他说罢,左右看了一眼,然后俯下身,在端木屏邑的耳边低声耳语道:“世家密库!”
端木屏邑眼睛一亮,拍掌道:“这的确是个好筹码!”
各世家都建有自己的密库,位置隐蔽,机关重重,但可别忘了,他们端木家做了几百年的皇族,凉国有天罗地网,他们也有蜉蝣,对各世家的密库早早地就已经渗透了,只待需要的时候,便会征收启用,故而他们也清楚,里面积攒了数百年的财宝,可以说是金山银山也不为过。
世上有谁不爱钱呐,就算你不爱,可你能不用么,人生在世,吃喝拉撒,衣食住行,有哪一样不用花钱?
不怪为什么城破之后,那些将军们照例都会任由手下人在城中劫掠一番,这不光是为了提高士气,安抚常年在生死线上徘徊,神经紧张的士兵们,更重要的就是他们缺钱呀!
打仗打的是什么,是后勤,是支援,是底子,可要直接的说,就是钱,粮饷是钱,抚恤金是钱,征兵要给钱,打造兵器铠甲都要给钱,战败了要赔钱让地求和,战胜了要钱恢复元气,处处都要钱堆的,凉国人不可能不要,就算那位王爷对钱没什么感觉,可凉国的国库难道就不需要补充吗?
这的确是一个最好的筹码,这场战争过后,是该维持原状,还是重新洗牌,都看他们自己的谋划,世家们想待价而沽,将自身卖个好价钱,说不得还能更进一步,那他们为何不直接打包一起把这帮人全卖了换取平安和富贵呢?
第四十六章 黄沙劫难
任何事物,从外面都只能看见它部分的表面而已,除非深入其中,不然很难看清它真实的内核。
顾玄现在就是这么想的,在接触到洪秀这位所谓的黄天教大祭司之前,他是绝想不到,这个什么黄天教,竟然是如此可怕的一个庞然大物,其活动的范围,早就已不仅仅是夹在两国中间,左右为难的岭南三郡了,而是覆盖了几乎整个卫国,甚至于一直往东扩散到了晋国境内,教徒的数量是以百万计的组织。
之所以黄天教传播的速度如此之快,不光是因为卫晋两国都陷入了与凉国的战争泥沼之中,群龙无首,境内的百姓们人心惶惶,急需一个可以用来依靠和庇护自身的东西,还因为黄天教是一个阶级非常分明,但内部十分团结的教派。
但凡是与他们教众结仇的,一旦查实,都将会引来明里暗里的各种报复,哪怕对方是官府,他们也敢上去静坐示威,乃至于和衙役们对抗,教徒间互相帮助扶持,再加上教典本身的诱导与洗脑,很快地便发展成了现在的规模,一个让官府都无可奈何,一个让端木朔风这样骄傲的人都要暂时妥协的可怕组织。
“嗯,咳咳咳。”顾玄右手握着拳,放在嘴边,假装咳嗽了两声,准备试着用他们教内的规矩去称呼对方,“父神在上,本,嗯,我亲爱的兄弟。。。。。。”
只是话音未落,一直心甘情愿跪在地上的洪秀,赶紧站起身来,然后一脸慌张地阻拦他道:“哎呀!您怎么能称呼我们为‘兄弟’呢!您可是父神的儿子,是人间的真主,是拯救我们的圣子,我们,我们只不过是您微不足道的仆人而已,为您做事是我们的荣幸,您叫我洪秀就行了。”
顾玄见状,眉头微微一撇,其实颇有些尴尬,虽然他也是皇族出身,算是天底下最顶尖的一拨贵族了,而永乐宫就算再穷再落魄,可装点门面的宫女太监们也不少,可也没见过像他这么狂热的,甚至以服侍自己为荣的人呀!
想到这,顾玄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然后赶紧转移了话题,问道:“好,洪秀呀,我问你,你究竟能不能与城里的教众联系上?”
说到此事,洪秀却是突然来了些脾气,他重重地叹息了一声,颇有些不忿地道:“唉,我敬爱的真主呀,主要是因为圣使几个月前被他们关在了城中,不然还可以让他来拜见您,而且有他的帮助,事情也就不会这么难办了!”
说罢,他又马上拍着胸脯向顾玄保证道:“可也因此我们前几个月就开始为救出圣使而做准备了,只不过因为,哎,因为真主您来了,城里的那些魔都怕了,所以关上了城门,这才耽搁了,但您不用担心,就这两天,我保证一定能联系上城里的兄弟姐妹们!”
顾玄闻言,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他的身边,在对方期待的眼神之中,用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对方的额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如果这是父赐予我的宿命,我亦不会拒绝,但这条路上,也少不得你们的帮助,这件事必须尽快地解决,我们还需要去让更多的人沐浴在父神的荣光之下,绝不能在这里耽搁太多的时间,我相信你,洪秀,我相信你的能力,远不止于此!”
洪秀浑身都在轻轻地发抖,他的脸上浮现出了兴奋的潮红色,热泪盈眶,拉着顾玄的手,不住地点着头道:“是,慈悲的圣子,宿命的真主,我,我一定会努力的!一定!请您放心吧!”
顾玄瘪了瘪嘴,努力地将手从他的怀里抽了出来,然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好了好了,你先去办事吧,父神在上,他一定会保佑你的!”
“嗯!”
洪秀亦是重重地答应了一声,从地上捡起了权杖之后,又带着满脸兴奋之色地跑了出去。
顾玄站在原地愣了很久,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又坐了回去,暗道跟这种人打交道,看着好像很轻松,甚至是有趣,但深知其中全部内情的他,却有一种奇怪的疲累感,不过他需要这一个臂助,不光是为了破城,他还有了一个更为大胆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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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边,蜀国突然在夜里出兵了,以有心算无心,很快便攻破了早就毫无战意,因为内斗变得好似一盘散沙似的幽州军的第一道防线,成功地进入到了河东郡的境内,而其在攻破河东郡边境线时的整个损失,甚至不足五千,再一联想到对手是曾经号称天下无双的幽州军,这足以称得上是一场罕见的大胜了!
好在步兵们攻城略地的速度并不快,毕竟急行军也要看情况,在幽州这种内部地形很复杂,可以说是与蜀地迥异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全凭一张地图和一根指南针找路,一旦完全抛弃辎重,而且在不考虑体力损耗的情况下急行军,那就是在找死。
蜀军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完全就是奔着彻底占领的目标去的,再加上他们似乎也清楚,边境上的并非幽州军全部的实力,事实上,因为内乱,导致边境线上的守军,不过原本的十分之一罢了,若非如此,他们也不至于如此轻松地进入到河东郡境内。
一面要防备着随时可能会绕后偷袭,冷不丁就要从你身上咬下肉吃,以狼群一样善于合击之术的骑军独步天下的幽州军,那自然就走不快了,可蜀军悍然入侵,边关一天失陷的可怕消息,还是迅速地沿着幽州四通八达的驿站,开始往南边传递着。
而刚刚才从一场失利中缓过来的高貉,一时之间,也没机会再去找陆登云的麻烦了,作为大将军府派往河东郡一带的指挥使之一,一旦河东郡彻底陷落,被蜀军占领,那他敢担保自己这条命就算是交代了,甚至主子脾气的他,明白这样回去必然要被许锦棠给活剐了,到时候都省得什么陆登云来动手了。
故而他思畴再三之后,还是觉得,与其现在再与陆登云过不去,倒还不如先想办法解决燃眉之急,最不济,也要拖住蜀军南下的步伐才行,将功补过,才能苟命,而且他料定,像陆登云这种人,也绝不可能在这时候再来找他的麻烦,甚至反倒可能成为他的一方臂助。
他的预料也完全没错,陆登云是幽州本地人,又从军十几年,受到了左将军的倾力栽培,他对幽州的感情之深,可谓是天地可鉴,在这种外敌入侵的情况下,他的确暂且放下了内部的矛盾,转而积极地开始筹备起了对抗蜀**队的计划,甚至开始主动考虑起了要不要主动与大将军府这边的人,也就是高貉联手布局。
不提这一边,只说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位置就坐落在河东郡旁边的黄沙县,倒还真是因此而遇上了一场大麻烦。
没办法,从地图上来看,黄沙县就紧挨着河东郡的旁边,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它后来成为了顾玄的封地,其原本就是河东郡的一部分,人家不知道什么情况,又有什么理由不来找你的麻烦呢?
只是可笑的是,在这场波及了诸国的南地大战里,卫晋两国的联军哪怕是从旁边路过,都懒得来吃这块就悬在嘴边的肉,而幽州的许锦棠哪怕都打定主意要叛国,拥兵自重了,也没想过要来碾死这位近在咫尺,却屡次挑战过他威严的小王爷,原因无他,都是因为三个字,“不值当”,这地方不管是从哪个角度上来看,都毫无价值,简直就是一块废土,浪费时间在它的身上,实属愚蠢至极,完全犯不着。
而且这几方势力都明白,黄沙县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尤其是在他们收编了整个罗刹族之后,那是兵多将广,虽说做其他的事情可能还力有未逮,但依仗地利,自保那是完全足够了。
无奈蜀军不懂呀,只是觉得这区区一个小县城,反正就在旁边,吃下便吃下了,而且这些年作为通商的集市,说不得油水也不少呢,不过因为完全没有关于它们的情报,所以只按照过去的常识行动,也没派太多的人,拢共就两千步兵,推着一架攻城利器的云楼过来,料想应该是够了,不,应该说就这他们内部都还嫌大题小做了。
毕竟县城嘛,就好像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有几颗鹅卵石都能数清楚的地方,又能藏着多少妖魔鬼怪呀?
未曾想,这两千人一走好几天,杳无音信,就连后面派过去的探子也都是一去不回,这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自从与幽州这边开战以来,还没吃过败仗的蜀军主帅,没想到这一次竟然在一个小县城上碰了钉子,这哪儿能忍,赶紧调兵遣将,没过多久,便有足足上万人的大军,向着这边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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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剧透一句,那些神神叨叨的话,都不是白写的哦。
第四十七章 温一壶茶(上)
凉州边境外,原幽州大将军府在这里建起了一个临时指挥所,整整三十万兵马已经是整装待发,这是许锦棠准备用来参与之后的群雄逐鹿,与各路野心家争霸天下的人马,按照他的预想,凉国经此一役变得四分五裂,他就要靠着这三十万人,用十年的时间搏出一个天下太平来。顶 点 X 23 U S
不得不说,许锦棠这个人虽然从性子上来看,不像他老祖宗那样忠心耿耿,甘为人先,但在军事才华上,的确是从许家一脉相承,绝对不比当年那个跟着凉国太祖皇帝白手起家,征战四方,为大凉打下了雄厚根基,为许家挣来了一个世袭柱国公,幽州兵马大元帅名头的老祖宗差。
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十几年如一日地深居简出,在府城默默蛰伏,都是为了今日的爆发,他许锦棠,最擅一个“忍”字!
虽说因此而导致他领兵的实战经验很少,但他却并非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空想家,在这些日子里,以雷霆手段突然出击,一举揽过了幽州所有兵权,真正成为了幽州兵马大元帅的他,整日都在屋里自顾自地推演着沙盘战局,绝无一丝一毫的松懈。
他明白,机会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届时东面的卫晋联军一旦动手,他也必定会趁着这个机会出手,与他们一起,瓜分凉国!
继承了许家优秀血脉的许锦棠,又因为自幼习武,未曾落下一天的缘故,所以从外表上来看,是个极为壮实高大的人,他站在原地不动,就好像一座无法翻越的巍峨高山,给人一种非常沉重的压迫感,仿佛置身于一眼望不到头的山脉之中,彷徨无措,很少有人,能在他的面前保持淡定自如。
他是一个不安分的人,同时更是一个极度自傲的人,不然也不会做出眼下这种事来,在他的手下,也没什么有能力的参谋协助,他自认为是一个足以掌控全局的帅才,故而军中一切的指挥调度,皆由他自己一人负责,其他人,都是臣属,都只用听令而已。
这间屋子的占地其实很大,但里面却被各种物件给堆得是满满当当,十几张大到夸张,精细程度却又堪称是纤毫毕现的地图,还有用来推演整个战局走向的庞大沙盘,以及各种记录着军情的卷宗,全部都堆积在这间屋子里,至于说他的私人物品,就只有一张行军床罢了,他平时就住在这里,也不考虑其他的享受。
一套*紧紧贴合身材的黑色劲装,脸部轮廓分明,霸气又张扬,他双手撑在沙盘的边缘处,一双好似大海一样深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沙盘上代表着凉州的位置,那气势就好似巨龙巡海,检阅军队一样。
正在他正专心思考的时候,耳朵轻轻一动,霍然扭过头去,一股磅礴的杀气,顺势就朝着他所看的位置倾泻而去,虽然察觉到了有不速之客前来,他的脸上却没有表露出太多的震惊之色,因为这一切,其实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朝廷有地网这种专司暗杀的衙门,像他这样权倾一方的封疆大吏,当然是知道的,而唯一让他感到有些奇怪的是,为何一直拖到了今日,才对他动手,难不成是到了今天,他们才总算做好了自认为完全的准备?
可他完全不在乎,甚至都没有浪费力气去呼喊外面的手下,因为他丝毫不惧所谓的刺杀,他这一身精湛的武艺,是在南地武学的发源地,雍州习来的,若真要勉强做个对比的话,应该说只比冯??n这样的绝世高手差一线而已,绝对算是江湖上最顶级的大宗师了,一般的刺客,能耐他何?
然而,在屋角处,在那片外面的阳关都照不到的黑暗里,却是传来了一阵非常虚弱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
一席白衣如雪,脖子上围着一条银色貂皮围脖的顾苍,带着一脸善意的笑容,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虽是在笑,但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身体状态很不好,整个人显得毫无血色和生气,脸色白皙得宛若墙面,就好似一个不真实的画中人,眉眼里,都是掩饰不住的疲倦之色。
他双手都垂在宽袍大袖之中,作为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却很是自然地向这里的主人打着招呼,道:“神交已久,未曾想,今日才是初次见面,贸然打扰,还请许大将军多多担待,哦,对了,忘记介绍了,我叫顾苍,见过许大将军!”
许锦棠脸上原本还是一副看将死之人的不屑表情,可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瞳孔忍不住微微一缩,这一次,他倒还真的是被对方给惊了一下,忍不住疑惑地问道:“对面的,可是那位号称文压中庭三百年的太子爷么?”
这天下这么大,说不得还真有同名同姓的,虽说百姓们一般为了避讳,是绝不敢起与太子爷一样的名字,甚至连这个“苍”字都要避开,可保不齐有胆子大的呢,再说朝廷对这方面也不怎么禁止,可他真不觉得,或者说都没想过,在这种时候,在这种情况下,身为一国储君,承载着大凉国运的太子爷,会亲自跑来自己的地盘上,而且就在自己的面前。
绵羊走到老虎的眼前吃草,这得是多大的胆子?
命不要了?
想不到,对面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好似行将就木一样的年轻人,竟然有些羞涩地摇了摇头,轻声道:“许大将军谬赞了,窃取的文名,不值一提!”
许锦棠的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了,他忍不住再度问道:“你还真是顾苍?”
说罢,他眉头又突然舒展了开来,心中一下子就释然了,转而朝对方冷笑道:“呵,也是,一个将死之人而已,自然什么也不怕了,哪怕是在我的面前,也敢说谎,真是有趣。”
“怕?”顾苍的脸上浮现出充满了怜悯意味的笑容,慢悠悠地道,“我从未害怕过死,更不可能会害怕你。”
许锦棠这下才算是真的确定了对方的确是那位享誉文坛的大凉太子爷,对于对方这般轻蔑的态度,向来都以能“忍”著称的他,竟然罕见的有了些怒气,他一手负后,一手平摊着伸出,声音低沉而有力,满是杀气地说道:“你信不信,只需要一息的时间,我就可以过来拧断你的脖子?”
生命的火烛已经燃烧到了尽头,现在身子骨估计连个小孩子都打不过的顾苍,面对这样一位在天罗的情报上说是不可正面力敌的武道大宗师,却不见丝毫的慌乱,而是仍旧轻轻地摇了摇头,淡淡地道:“不信。”
他一语说罢,马上便有两个戴着鬼面具,裹着一身夜行衣的人从旁边走出,一左一右地上前,护在了他身边,虽然两人的杀气内敛,可他们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两条已经蓄势待发的毒蛇一样,让人丝毫不敢忽视他们的存在。
许锦棠见状,既不惊讶,更不担心什么,反倒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饶有兴趣地问道:“这就是让外面闻风丧胆的罗酆六天?不过我敢向你担保一件事,太子爷,他们两个护不住你!”
顾苍没有再继续与许锦棠争论对方究竟能不能杀死自己这种无聊的问题,而是突然伸出了一双血肉已经萎缩得不成样子,好像骷髅骨架一样的手,轻轻地按在了这两个忠心耿耿手下的肩膀上,柔声道:“你们先退下吧。”
虽然看着场面极度危险,而且单单从气势上的交锋而言,他们二人联手都落在了下风,自己心中也有数敌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如果真的要打,他们还真未必护得住身后的太子爷。
可在听到顾苍那温柔的,没有一丝一毫命令语气的声音后,他们却没有的犹豫,没有言语一声,更不要说为了保证主子的安全而抗命,就只是默默地退到了他的身后站定,似乎完全信任于他,而正是因为两人这样反常的举动,反倒是稍稍震慑了一下已经准备出手的许锦棠。
“许大将军,不如坐下来聊?”顾苍转过头,朝许锦棠无奈地笑了笑,然后非常诚挚地邀请道,“就你我二人,聊两句心里话,想必你不会连这个面子都不给我吧?”
许锦棠闻言,眉头轻轻一挑,有些拿不定主意,因为他实在是不懂,对方今天甘愿冒着被杀的风险跑过来找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好好生生地待在京城不行么,最起码还可以多活一段时间呢,他心里有数,大凉的京城,可不是那么好破的,有粮草的支撑,坚持一年可能都不成问题。
可他能够确定一件事,那就是以对方现在的身体状况来看,最多活不过月余,他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医师,而是因为自幼习武,对一个人内部的气血感应非常之敏感,一个人具体得了什么病,他未必清楚,可是好是坏,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在他的感应里,对面这个人,就好像是在风中摇曳的烛火一样,随时都可能熄灭。
而且他觉得,不管对方想要耍什么手段,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自己一招就可以轻易地杀了他,向来自信又狂傲的他,自然没有拒绝这种废人邀请的道理,连跟对方坐下来聊两句都不敢,他凭什么起兵造反?
“当然可以,不过这里就是简陋了一些,不比太子住的东宫,还请太子爷担待担待!”
顾苍笑了笑,淡淡地道:“都知道许大将军不好奢靡之风,生活简朴,平时住的房间里,除了睡的床以外,不过也就是一桌一椅,一副太祖皇帝赐下的墨宝,一把宝剑,一张地图罢了,在下今天来是客,客随主便,是应该的道理,苍还不至于反客为主,那岂不是坏了规矩嘛。”
许锦棠的面色微微一沉,整个房间都好像暗了几分,他冷声道:“你这是在跟我示威么?”
顾苍连连摆手,虽然看似在退让,可语气里,却不见丝毫的畏惧。
“不敢不敢。”
说着,他便抬步走到了一边,那两个戴着鬼面具,属于罗酆六天之二的两人,马上就去将边上的椅子给拖了过来,放在了沙盘的边上,顾苍一掀衣摆,端端正正地在坚硬的椅子上坐下,然后朝旁边一努嘴,吩咐道:“下去吧,不要扰了我和许大将军的雅兴!”
两个人一抱拳,安安静静地又退到了看不见的黑暗之中,许锦棠倒也没把这两人放在心上,也顺势拖过了一把椅子,就坐在了顾苍的对面,隔着眼前巨大的沙盘,看着很远,但以他的实力来说,实在不算什么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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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点还有一章
第四十八章 温一壶茶(中)
内里的一应山川河流,城池要地,全都纤毫毕现,从旁边观瞧,就好似微缩天地一般的沙盘两边,本该是势不两立,形同水火的两个人,却是安静地相对而坐,不知道的,只怕还当两人是熟识的朋友。
顾苍四平八稳地坐在那张因为自己身上的血肉枯萎,光是一把骨头搁在上面导致有些硌得慌的硬木椅子上,双手搭在膝前,偏着头看向对面的许锦棠,脸上满是温暖的笑意。
“何不温一壶热茶?”
许锦棠这时候哪儿来他这样的雅兴,再者说看着对面这位爷,他也喝不下去什么茶水,当即冷哼了一声,开口讥讽道:“要不要我再让下人给太子爷再端上一些佐茶的小食?芝麻糕?还是肉脯?当然了,也得你吃得下才行。”
顾苍嘴角一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语气饱含深意地叹息道:“哎,你呀你呀,其实就是心太急了。”
说罢,他也不管许锦棠究竟能不能理解这句话,甚至都不在乎是否会因此而激怒对方,而是一伸手,自顾自地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晶莹剔透的暖玉小瓶,巴掌大小,可爱至极,在拔开木塞的一刹那,立马就有一道红色的烟雾从里面飘了出来,整个屋子里,一瞬间遍是氤氲的香气,哪怕只是吸上一口,都能感觉到一股明显的暖流从鼻子进来,一直流淌到了身体里。
他低头摆弄着手里的小瓶子,苦笑了一声,无奈道:“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已经吃不下其他的东西了。”
许锦棠也没去看他,只是非常警惕地用鼻子嗅了嗅,坐在原地,眉头微蹙。
顾苍在因为脖子一直佝偻着不舒服而稍微抬起头的时候,余光刚巧就看到了这一幕,顿时忍不住笑着解释道:“放心,我先前说了这么多话,又主动屏退了手下人,可不是故意让你放松警惕,好找个机会药了你,最起码我没必要以身犯险来做这种蠢事,实在是不值当,此物的确是好东西,这可是我四弟耗费了大力气,才终于请人炼成的丹药,主材那可是从东大陆特意运来的大补之物,无价之宝!”
说罢,他又复低下了头,一只手接着,然后非常小心地抖了抖握着暖玉小瓶的右手,倒了两颗火红色的丹药在左手上,其正是当初他父亲,也就是大凉当朝皇帝陛下顾懿的诞辰,在后宫举行家宴之时,顾海呈上的贺寿之礼。
顾苍抓起来将其塞进了嘴里,一仰头,就已经吃下了一颗,而一只手捏着另外一颗,看向许锦棠,好心问道:“吃么?”
许锦棠皱着眉,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在稍稍犹豫了一息的时间后,还是摇了摇头,拒绝道:“不必了,担不起这份情,太子爷今天想说什么,就早点说吧。”
接着,他实在是又忍不住多补了一句:“算我这个曾经做臣子的多一句嘴,以你现在的情况而言,服用此物,无异于直接吞毒。”
顾苍正在将另外一颗倒多的养神丹重新塞回瓶子里,同时嘴上也在慢悠悠地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没办法,你也看得出来,其他的东西,我已经吃不下去了。”
许锦棠眼睁睁地看着一股柔和,但十分显眼的红色光芒,沿着对方的下巴处往上升腾而起,最后在头顶汇聚成了一团红色的云朵后,又瞬间消散,一股浓郁的药香味再度扩散开来,他暗赞了一声果真是不可多得的神药,同时半是惋惜,半是嘲弄地道:“你现在连最基本的药性都留不住了。”
再看顾苍这边,原本服下了丹药之后,就一直在闭目等待着消化药力的他,突然长舒了一口气,脸上也多了几分鲜艳的红晕,整个人看起来都精神了不少,他再度看向许锦棠,神采奕奕地道:“好了,劳累许将军在旁边等了这么久,我等的消息应该也快到了。”
话音刚落,许锦棠微微一愕,还没有说话呢,陡然间,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扣门声。
“大将军!边关急报!大将军!边关急报!”
许锦棠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猛地扭过头来,却只看见顾苍脸上那副意味莫名的笑容,他心中突然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可一向骄傲的他,还是强行压下了主动问询对方的想法,而是朝着外面沉声道:“进来吧!”
外面的人闻言,赶紧就推门而入,一跨进了屋中,陡然见到屋里竟然罕见的有两个人,顿时吃了一惊,可还是马上向许锦棠抱拳行礼道:“边军军使,参见大将军。。。。。。”
说罢,他又很是小心地抬起头,明显有些迟疑地看向了正坐在大将军对面的,那个相貌风度翩翩,就是脸色有些不太正常的年轻男子,抓耳挠腮的,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许锦棠是认得他的,因为对方就是平日里为他传讯的斥候,见他还在犹豫着该如何向顾苍行礼,心中本就有些烦躁的许锦棠,当即摆了摆手,招呼道:“别管他了,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是!大将军!”
这个看起来还很年轻的小斥候,只觉得今日的大将军,突然好像变得好说话了几分,但因为军情要紧,他耽误不起,一时之间,也来不及想其他,赶紧先规规矩矩地将手头那只插了羽毛,一直被他揣在怀里的卷宗给递了过去。
一支涂了金漆的羽毛插在上面,表面这是最紧急的军情,几个月前,卫晋联军一同攻入燕州,当时燕州往朝廷传讯时所用的,便是这样的标识。
许锦棠一见那根金色的羽毛,顿时更加的焦躁不安,他今天的状态的确是有些不对,应该说自从顾苍出现,他的心境便出了一丝丝问题,若是在往日,他根本就不会和这个微不足道的小斥候多浪费一句话,不管是再紧急的军情,从对方送来情报卷宗到离开,最多不会超过两句话,一句是“参见大将军”,另外一句就是“属下这便退下了”。
他完全是无意识地提高了嘴上的音量,道:“你直接念便是!”
“啊?”
这个小斥候一听,一时之间还有些发愣,毕竟往日里,他都是送了东西就走的,可从来没说让他留下来给大将军读的,但一对上许锦棠那望过来的,如同山岳一样厚重,又好似大海一样深邃的可怕眼神,他赶紧便低下了头,手忙脚乱地打开了那份代表着最紧要军情的卷宗,开始大声朗读了起来。
大凉有规矩,所有的斥候和传令兵,包括驿站的那帮人,都是统一安排测试和学习,最起码得识字,这是最最基本的要求了。
“三日前,蜀军全军出动,进攻河东,玉阳两郡,河东郡防线被破。。。。。。”
不等听完,只不过才听了前两句,许锦棠手下突然一使劲,沙盘那坚硬的桌角直接被他给一把按塌了,他突然扭过头,望向顾苍,加重了语气,厉声喝问道:“蜀军为何会动手?”
他不懂,因为他早早地便已经与各方想要瓜分凉国的势力沟通过,并且达成了一份协议,更何况蜀军又不是一帮傻子,明知道幽州兵多将广,哪怕不算地方军,都有足足六十万的边军!
而且这些可都是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真正精锐,蜀国人一旦选择与幽州开战,不说赢不赢得了的问题,关键在于这与接下来在南地之乱中争夺利益是毫无裨益的,只是白白地耗损精力,最好都是两败俱伤,元气大损,更大的可能说不定反而被幽州直接吞下了,那蜀军好生生地待在边境上,怎么可能动了?
顾苍没有先搭理他,反倒是和颜悦色地朝着那边一直惴惴不安地站在一旁的年轻斥候柔声道:“劳烦这位小哥了,你暂且出去回避一下吧。”
这小斥候被吓了一跳,看了眼笑容如同午后阳光一般和煦温暖的顾苍,又看向了一直阴沉着脸,好似被乌云笼罩了一般的许锦棠,没想到后者不但没看他,反倒是直接加重了语气呵斥道:“出去!”
“是,大将军!”
这人如释重负,赶紧一抱拳,然后又单独朝着不知身份的顾苍一抱拳作为示意,接着赶紧就又从原路退了回去,出去的同时,还不忘帮助里面的两个人关上了房门。
顾苍见外人离开了,这才将一只手搭在沙盘的边上,嬉笑道:“这自然是我的主意了,我故意让他们知道了幽州正在内乱,让他们觉得这是一举建功的好时机,不然他们被堵在幽州外边,能参与进来,和你们这帮恶鬼一起分一杯羹吗?要想吃我大凉的肉,自然需要抓紧机会,赌上一把,你说对不对?”
许锦棠越听,眼神就变得愈加森冷,他阴恻恻地道:“可笑,难不成太子爷也想看着大凉亡国?”
“不不不,你理解错了。”顾苍突然一下子往后靠在了椅子背上,翘着二郎腿,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道,“这不过是驱狼吞虎的小伎俩而已,可看起来对付你好像是足够了,要不许大将军试一下,放弃幽州大本营,直接往西走?哦,不好意思,忘了告诉你了,雍州作乱的十四个世家,现在已经全部向朝廷投诚,二十万雍州军就在边上等着大将军的光临,当然了,他们肯定不会是你许大将军的对手,但没关系,我临行前,还顺便把京城的狻猊卫给全部调出来了,这也不妨与你明说,哪怕大将军手上有三十万人,也不会是他们的对手,不信你可以试上一试。”
狻猊卫是京城禁军,属于九军之中最可怕的一支军队,虽无四支边军这样显赫的战功,甚至也常常被人诟病只是花架子,但真实的水平,内行自然清楚,其战力卓绝,与骁骑卫一内一外,共同拱卫京城,在顾苍这些年的推动之下,狻猊卫全军从战马到盔甲,武器,都完全超越了其他人一个时代,他们如果与二十万雍州军一起夹击,不需要多的,其实只用堵着许锦棠,就足够了。
顾苍语气幽幽地说道:“更何况我觉得,家乡陷落,亲人被杀,许大将军到时候又该如何安顿躁动的军心呢?而且他们可不会怪我哟,他们呀,只会怪大将军您,怪您将他们拖入这个让他们失去了一切的深渊之中,届时,右将军那边再适时地振臂一呼,您觉得您手下这三十万人里,最后还愿意跟着您的,会有三千么?”
家乡对于一个人的意义,其实就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情怀,都说落叶归根,人生在哪里,自然就要死在哪里,乡土沦丧敌国人之手,亲人要么被敌人给杀了,要么成为了卑贱的奴隶,乃至于成为他们泄*欲的对象,别说这些血气方刚的军人了,普通老百姓也忍不了啊,到时候谁还会愿意继续跟着他许锦棠往西边跑?
打不过嘛还可以迂回,只要知道你许大将军最后的目的是要驱逐外敌,收服旧山河,那便足够了,他们倒也可以心甘情愿地被你拉着往其他地方跑,但问题在于,幽州这些年一直给人的印象,就是敢打,能打的,他们怎么可能忍得了呢?
这不跟蜀军决一死战,还算幽州人?还算幽州军人?还他妈的算一个男人么?
许锦棠看着他,脑子里突然变成了一团浆糊,昏昏沉沉的,好似中了迷药一样,陡然间,他突然抓住了最后一点灵光,厉声喝问道:“那卫晋联军呢?我可是推演过,以凉州边上那点剩余的熊罴军,是绝对守不住城的,难不成你要看着他们一路打到京城去?你将狻猊卫拖了出来,那京城怎么守!”
一提到这件事,顾苍顿时笑得更为开怀了。
“哈哈哈哈哈哈,许大将军,没想到你也有慌张的时候么?”
顾苍笑了一阵,眼看对面的许锦棠就好似一头受伤了的野兽一样,喘着粗气,似乎随时都准备扑上来,这才正色道:“你觉得我像那种会对家贼使用全力,而对外敌留情的人么?那边的战事,不如您拭目以待?我想应该再过些日子也会有消息传过来,不会耗费您太久的时间。”
第四十九章 温一壶茶(下)
家贼是家贼,外敌是外敌,可能表面上看起来,好像前者只会让人感到恶心,而后者才会让人真正重视,但实际上作为主人家的大凉朝廷,又怎么可能只专注于对付其中一方,而完全不管另外一方呢?
这是只有在市井街头的泼皮无赖们势单力薄,被人围殴的时候,为了震慑住数倍于己的敌人,求得一线生机,才会选择抓住一个人猛咬,但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却绝不是街头那种小打小闹可比的,这可是关乎一国命运,几千万人身家性命的头等大事,容不得半点的任性。顶 点 X 23 U S
难不成朝廷真的会因为一时的气愤,恼怒他许家人在这种关键的时候反水,所以把全部的力气都用来痛打他这条家犬,而完全不管外面的狼群从自己暴露的软肋处撕咬么?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嘛,他不信当朝的皇帝陛下有那样的昏庸,完全由着性子来做事,在这种你死我活的斗争里,不妨多高看敌人几分,再谨慎一些,多做一些后手的准备,不然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所以说,如果朝廷已经有了对付他许锦棠的底气,那在另外一边,针对卫晋两国联军的布置,只会更多,绝不会更少,更不至于说一点没有,那是骗傻子的。
许锦棠想到这,已经变得有些乱掉的纷杂心境,终于又慢慢地镇定了下来,因为他是一位心志坚定的武道宗师,更是一代枭雄,他绝不可以,也绝不可能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被一个他用一根手指都能戳死的废物,用几句言语便轻松地击败,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只是稍稍用力,手臂上的衣服便变得紧绷了起来,完全地贴合住了肌肉不算,看起来甚至几乎要被直接给撑破了,他的眼神之中,杀气四溢,语气也变得压迫感十足:“假如接下来的局势发展,真的会如你所说的,变成那样的话,那你今天可真的不该来,可怜的太子爷,我想以你这条命,应该可以换取一条我们西下的坦途吧?”
顾苍就坐在他的对面,连屁股都没挪窝,只是隔着一张用以推演的沙盘而已,看着好像是有些距离,但其实真的不算远,他既看见了许锦棠那饱含杀气的眼神,也听见了对方那威胁意味十足的话,然而从他的脸上,你绝看不到丝毫的紧张,或者一点畏惧的端倪,哪怕他明知道,只要坐在他对面的这个人肯不顾一切的出手,他今天必然会死在这,可他仍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毫不在意。
顾苍轻轻地耸了耸肩,摆出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笑道:“那你就试试呗,可既然你一开始就看出来了,我顾苍不过就是个可怜的将死之人,又肯这样坦荡荡地跑来见你,难道就没安排好自己的身后事么?还是说,你觉得我其实就是一个很托大的,内心狂傲的稚嫩后生?”
许锦棠的身子微微一僵,刚刚才提起的那一份霸道气势,慢慢地又落了回来,他双手撑着台子,眯着眼睛,开始仔细地打量起了眼前这个,在自己面前依然可以保持风度,谈笑自若的年轻人。
可在认真地观察了对方一阵之后,他却是人生头一次有些颓然地觉得,自己完全就看不透对方,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对方到底想做些什么,或者说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些什么,既然已经胜券在握了,那还来找自己这个叛臣干嘛呢,而且还主动地把一切因果都说与他听,难道是真的不怕他找到其中的破绽,反败为胜?
还是说,对方就是这样的自信,诚如先前所言,不过是“坦荡荡”三个字而已。
他暂时找不出对方话里的破绽,而如果按照对方话里所描绘的情况走下去,他更想不出一个可能的破局之法,但他说不出一句认输的话,因为这一切,暂时都只是对方在说而已,他见不到南墙,便不会回头,就算有朝一日真的见到了那道高不可攀的南墙,他也宁可直接一头撞破,哪怕是轰轰烈烈呢?
“我知道你心里不信,你也不愿意去信,毕竟你是许大将军嘛,一代枭雄,心志不坚定的话,岂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呢?”顾苍的手指很是有节奏地敲击着台面,笑眯眯地道,“但没关系,因为你终究会看到结果的,而且不需要等太久。”
许锦棠强行逼迫自己不去管对方这一副好像掌握了一切的恶心样子,而是抬起头,看向了他,冷笑道:“呵呵,那你呢?太子爷,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不辞辛苦,千里迢迢地从京城里跑出来,又大费周章地潜入我的地盘,到这里来告诉我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是想恶心我?还是说,其实雍州的乱子根本就没有平定,没有那二十万雍州军,凉州也没有什么狻猊卫在等着我,你其实就是怕,怕我与那边的卫国人联手,直接打进京城,所以来吓吓我?”
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更何况他许锦棠已经是三军统帅了,又岂能被人家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给吓住了。
却不想,顾苍只是摇了摇头,然后正了正脸色,非常诚恳地回答道:“许大将军,其实按照辈分上来说,你也能算我半个舅舅,哪怕不是亲的吧,所以我的话也就说得直白一些了,我大老远地从京城跑过来,绝不是为了恶心你,更不是为了吓住你,而是为了在最后跟你指出一条明路来。”
许锦棠的眼神变得有些阴晴不定,他面色森冷,心中念头急转,可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哦?劳累太子爷还念着我这么个舅舅了,究竟是什么明路?难不成你们顾家最后还是离不得我许氏?”
帝王之心,浩如渊海,所谓臣子,于他们而言,就只有能用和不能用这简单的两种,是绝没有好坏之分的,更没有什么其他的说法。
原本清澈的河流,一旦遇到了雨季,河水暴涨,也会冲垮沿岸的河堤,酿成大祸,毒害一方,而浑浊的大江,看似汹涌澎湃,却也可以滋润两岸的土地,养育无数的生灵。
但唯有一点,是古往今来所有的人都忍不了的,那就是背叛,或者说谋反,想想各国律法,诸般大罪里,唯独造反一项,会诛九族,可见帝王们对于这些胆敢谋反的臣子到底有多恨,所以许锦棠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走的这其实是一条不归路。
想不到,顾苍却是点了点头,很直接地解释道:“一半是吧,毕竟你许大将军的能耐,我也清楚一些,您带兵去镇压那些蜀地的猴子们,我一定放心,大将军如果肯这样做,那就可以为你们许家留下一脉香火,以及一份好名声,你那尚在京城的儿子许怀英,就还是朝廷的下一任柱国公,哪怕将来只是虚名,而无实权,但荣华富贵不减分毫,日后他若有本事,自然有后人愿意再启用他,你许家还可以再掌大权,这可全是看在你那便宜老祖宗的份上,我才特意为你们许家留下的一条活路。”
这下子,许锦棠的脸色反倒是变得更加难看了,因为听对方这意思,朝廷不但要剥了他们许家的实权,而且并不打算给自己留一条活路,虽然这也是他预料之中的事,可这无疑更让他觉得,对方先前所言的一切,其实都是真的,因为只有真正具备必胜决心和底气的人,才会当着自己的面,说出只留许家,不留你许锦棠这种话来。
许锦棠缓缓地说道:“是陛下容不得我么?我可不会比老祖宗差。”
顾苍再度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伸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后脑勺,叹息道:“不是父皇容不得你,而是我容不得你呀,所以我说,你本该祈祷我多活一些日子的,因为只有我在,你才会在,我如果不在了,你也不能再存在,因为你这里生有一块反骨,我怕其他人压不住你。”
曾经就有一代权臣,当明君在世的时候,毫无动作,低眉顺眼,谦恭至极,靠着自己的演技,硬生生地骗过了所有人,就靠着这么一股子熬的劲儿,硬生生地熬死了帝王家几代短命鬼,等到终于遇到昏庸的君主上位之后,这才突然起事,一举夺权。
不是他不信任顾玄,反过来说,若不是因为全心全意的信任,他也不可能这样去栽培顾玄,甚至于要将未来的大统全都交给他,将自己的梦想也都一并交给他,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很多事说不清楚的,他得为大凉多备一些积蓄,才不至于在未来大凉遭逢大难的时候,捉襟见肘,渡不过去。
其他的不说,最起码,要在自己还在世的时候,帮助大凉未来的君主,把一切旁人都看得出的外患,以及大家都察觉不到的隐忧全都给解决了才行,卫晋蜀三国是近在眼前的忧患,雍江海三州是可能遗毒百年的忧患,而他许锦棠也是随时可能继续爆发的忧患。
他顾苍要死,你许锦棠就留不住!
许锦棠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了自己心中澎湃的怒意,又暗骂了一句“后生反骨”四个字,再度看向那边好整以暇的顾苍,阴恻恻地威胁道:“不给我活路?那你就不怕我选择鱼死网破,现在就先擒下你,然后再去搏那一线生机么?”
顾苍这都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在摇头了,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在为谁可惜,又是为什么事而可惜。
“搏,当然是该搏的,芸芸众生,哪个不怕死,哪个不喜生?当大难临头,躲又躲不开的时候,谁都要最后再搏一下的,我能理解,我若是你,也绝不愿意就这样憋屈地去死,我都明白的。”
“但你选择搏生机的方向,却是选错了,我最后再指点你一句,还是放下一切往北走吧,跟那帮蜀国人好好地拼一下,把你的能耐都展现出来,让朝廷看见你的本事,说不准朝廷会念你的好,惜你的才呢?那样你就能活命了,如果你一定要往西走,或者是往南走,是绝走不通的,这句话是我说的,记住了。”
“在南地,我顾苍想要让一个人知道一件事,最多用不了三天的时间,河东郡出事,蜀军入侵的消息,现在已经在你军中蔓延开了,最多不过再多半天的时间,我敢担保那三十万人全部都知道了,你瞒都瞒不住,所以到底该怎么选,还是你自己来做决定吧。”
许锦棠瞳孔猛地一缩,想要骂,却开不了口,想要动手,身上却好像被压上了万钧的重担,根本就站不起来,他低着头,静默不语,如果手下人全都已经知道了河东郡出事的消息,那还能强行带着他们去跟凉州的驻军或者雍州的驻军搏命吗,他们会愿意么?
他回答不上来这种问题,而且看对方那意思,很显然是已经得到了右将军那帮人的效忠,现在就等着自己一意孤行,然后突然现身夺权呢。
许锦棠想了半晌,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破局,他的心中是一团乱麻,脑子里是一片浆糊,他根本就不明白,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大好的局面,转眼间就成了一个狗屁,本该是他许锦棠龙兴之地的幽州,竟然要成他的埋骨之地了,这去哪儿说理?
谁一时之间也无法接受这样的反转,更何况是在当事人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他沉默了很久很久,蓦然叹息了一句,道:“我真的该早点杀了他们,也真该早点动手,你说我如果早一点动手的话,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这一次,他是真的将对方当做了可以平等对话的存在,甚至于,他在心态上已经落在了下风,只是他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因为他叫许锦棠,是这里的主人,是幽州的兵马大元帅,是曾经荣耀无双的一等柱国公啊!
“没办法。”顾苍有些促狭地调侃道,“毕竟你许大将军能忍嘛,想得好处,又不愿意付出太多力气,怎么能不多忍一会儿呢,只可惜忍到最后,反倒是错过了最佳出手的时间呀。”
许锦棠听到这句话,背脊处陡然升起了一股凉意,他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寒,声音很是含糊地问了一句,道:“你连这也算到了?”
顾苍只是歪着头,表情非常平静地看着他,道:“你说呢?”
说罢,他又突然坐正了,消瘦得不成人形的脸上,两道深邃的目光直接越过了许锦棠,看向了他背后挂着的那副描绘着东边燕州和凉州两地战况的羊皮地图,叹息道:“唉,其实我是真希望能留下两个人给未来的大凉使用,一文一武,你能不能活,全看你自己的命,而接下来,我就要动身去找那个‘文’了,不出意外,这辈子我们是再无机会相见了。”
许锦棠看着顾苍,眼神复杂,百感交集,想当初,他打出来的旗号可是“清君侧,诛逆邪”,拿出来作为忽悠底下人的幌子,就是这位太子爷篡权乱国,未曾想,今日被苦主找上门来,还一举击碎了他所有的,关于未来的,关于争霸天下的梦。
“我真的很想很想现在就杀了你!”
顾苍咧了咧嘴,暗道要是被对方知道,其实从他在雍州做指挥使的时候,就已经在被自己算计,一步步诱导着他走到了今天,什么叛乱,其实都只是为了引出另外三个躲在天险后面不出来的可怜虫的话,他可能真的就要动手了。
所以他只是收回了望向对方身后的视线,偏过头,温和地笑道:“何不温一壶茶?”
第五十章 再次谈判
短短不过三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在双方约定好的期限里,留驻卫国京城里的各大世家豪阀,便已经再度派出了代表给出答复,领头的也不是别人,还是那位原宫中常侍张伟张公公。m.www.uu234.net
依然是那句话,不管前线战事到底是个什么结果,现在怎么样了,这都不关他们这帮人的事,对卫国到底忠诚不忠诚,并不影响他们以后的仕途和发展。
毕竟一个国家,总是缺少人才的,一个贤明的君主,永远是求贤若渴的,而世家豪阀又常年把持着寒士上升的渠道,不拜山头,就永无出头之日,而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如果想念书考学,改变命运,世家筹办的私塾以及几代人积累才能拥有的藏,对他们而言,也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不管你是谁,是端木朔风也好,还是谁谁谁也罢,哪怕你再厉害,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凭空变出一帮能用的手下来,所以将来还是必须要启用他们这些人,更何况你一个当皇帝的,如果天真到连“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十六个字都不明白,以为光靠什么归属感就能让他们乖乖卖命的话,那你这皇位也坐不稳。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假的,其实前线局势尚未分明,将来卫国大胜了,端木朔风顺利回返,他们也仍然有一套用来应付的说辞,这不怪我们不愿意抵挡,实在是因为敌人太过狡猾了嘛。
再加上全城各大家族几乎都参与其中,这不是谁将来告密不告密的问题,而是未来真有那一天,究竟能惩罚谁的问题,所谓是法不责众,只要人顺利地保下来了,就算真有那个万一,那就主动请罪,赔点东西,让家主们顺势卸任换人,只要双方面子上都过得去,也就够了,不然还能怎么样不成?
各大家族的人不愿意拼命,他们想要开城投降,将卫国卖个好价钱,这无可厚非,朝廷里现在就算还有那清流忠臣也没法子,能打的武官基本上都跟着皇帝陛下一起走了,现在都不知道在哪儿,留下来的只是一帮会耍嘴皮子的文臣,金銮殿上讲道理他们会讲,可他们就怕遇上那种不讲道理的人,就比如城里这些保留了实力,有真正话语权的世家大族们。
更别说,现在暂代的大司徒,都是世家子弟出身,你说他哪儿会不向着自家人呢?
也别说其实什么太上皇端木磊还活着,那位被逼宫退位之后,似乎深受打击,都已经久居深宫,完全不管事了,当然了,就算他在位的时候,其实也没怎么管过事就是了,这时候这帮人哪儿还会去问他的意见,何况不行还有替罪羊嘛,那些被囚禁在宗人府里的一众皇子,不就是事后最好的托词么,届时来个死无对证,只要能说得通,就够了。
不过城里的人倒也没有说各自派出代表,分别过来谈判具体事宜,毕竟他们这些人聚起来,那还能勉强算是个威胁,可一旦被分化了,就很容易被对方各个击破。
世家豪族的这帮人都已经被历朝历代的皇帝们给玩弄了几千年了,他们了解,所谓帝王心术,本就是讲究“均衡”二字,扶持一方,打压一方,不费吹灰之力,动动嘴皮子,就可以让他们四分五裂,互起龌蹉,这利用的是人心的贪婪,人最多只能保证自己不贪,可能保证别人也不贪么,但一旦你这么想了,那就必然学会先下手为强,到时候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正因为这些招数是防不胜防,所以最起码这一次,他们必须抱团,决不能因为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就做出那种自挖墙脚的蠢事来,他们要真是那样目光短浅的人,也绝走不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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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是一回生,二回熟,可都已经是第三次来了,但张伟对于面前这位爷的敬畏感,却是变得越来越深,他就好像是一座漆黑的深渊,你越是往下游,只会觉得对方越是深不可测,所以张伟照例还是规规矩矩地拜倒在地,十分恭敬的见礼道:“小人张伟,参见王爷!祝。。。。。。”
“行了!”顾玄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不必再说那些完全没意义的话,然后语气幽幽地问道:“你今天既然来了,那肯定是来给本王说好消息的,对吧?还是说,你已经忘了本王上次对你说过的话了么?”
趴在地上的张伟被吓得浑身一抖,暗道对方看来是真的等的不耐烦了,不然哪儿会一来就这样威胁他,回去可得再好好劝劝那些人赶紧做决定才行,不然这隔几天来一趟,他恐怕自己下次来的时候,如果不能带来一个真正的好消息,只怕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可是记得对方上次说了什么,多让他等一天,就多杀一千俘虏,攻城的时候敢多抵抗一刻,城破之后就多杀一千百姓,这么大的杀性,若真没点胆子,他是打死都不可能从城池里跑出来的。
“禀明王爷。”张伟赶紧先咽了口唾沫,压了压惊,然后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了一份看起来非常正式的文书,小心翼翼地递出,道,“请,请,请王爷过目。”
顾玄见状,朝着旁边招了招手,一语不发的蓝云轩顺势走上前,从张伟的手中接过了文书,然后传了上去,只是他一接过,先忍不住疑惑地“嗯”了一声,因为落在他手里的,其实是两份,只是先前没看出来罢了。
顾玄拿过的时候倒是面不改色,毕竟这是他的地盘,对方不管耍什么花样,都只能害了自己,害不到他,他先看向手头的第一份文书,这上面写的,其实就是城里众世家的意思。
他们想倒也简单,如果前线败了,那他们在这里负隅顽抗,等到凉国人真的全部打过来了,到时候再投降那就晚了,不光是会激怒现在正在外面等着的顾玄,而且城破之后,必然会遭受巨大的损失和报复!
再加上顾玄手中现在正有大批的俘虏,这些都是他们各大家族里的重要后人,为了保住这帮二世祖们的性命,所以他们愿意投降,只是有一些条件罢了。
首先他们要求要演一场戏,假打一场,最好是互有损伤,这样他们也好对旧主,对天下人交代,不然完全不做抵挡就投降了,那传出去实在是太不好听了,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防止那个万一真的发生了,他们也好推卸责任,毕竟打不过和不做抵抗,是两个概念。
第二点,顾玄必须要保证他们在卫国的利益依然如原样一般,不受到侵犯,并且鼎力相助他们往凉国境内扩展,当然了,他们作为一帮降将,地位本来就低,总不可能光拿好处,那也不现实,所以作为交换,他们以后就唯顾玄马首是瞻,并且会主动派出家族的重要人物在顾玄的手下做事,既是加强合作,同时也算是作为质子。
至于第二份文书,那就有些意思了,因为对方一开头,就自称端木屏邑,而且意思也很直白,那就是他愿意为顾玄开城,其他的他都不要,就只需要顾玄保证他们端木一族的安全,最起码得留他们兄弟一条性命。
只要能答应这个要求,到时候他们便拱手相让京城,免去一场对双方都不利的战事,如果凉国这边放心,就让他们继续留在卫地,做个凉国的藩王属臣,他们也愿意发誓生生世世都不会造反,如果不放心他们,就让他们迁往其他地方也行,只要保证富贵荣华,哪怕只是个富贵人家,也就足够了。
他们这般卑微其实并不奇怪,因为相较于而言,端木家的人在城破之后能保住一条命就不错了,毕竟他们算是前朝皇族了,天生与其他世家子弟对比,可供选择的余地就不多,所以态度相较而言,好了很多。
顾玄仔仔细细地看完了这两份文书,然后才抬起头,望向了还跪在底下的张伟,轻笑了一声,道:“呵,有点意思。”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过来,原来这太监也不老实,害怕得不到太多的好处,于是就两头押宝,不过他应该还是更偏向于原本的皇族端木家,不然这阉人不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做这种任务之外的事。
张伟神色紧张地跪在地上,默不作声,显得是那样的可怜又无助,好像只是在安静地等待着命运对他的宣判。
的确,首先他与端木屏邑的关系非凡,更何况他不过是一个阉人,残缺之身,世家豪阀眼高于顶,根本就看不上他这样的货色,这次需要的时候,就用用他,以后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能有一座小院子了此残生而已,更差的,可能连普通人都不如,所以他不愿意就这样潦草地被利用完了再被抛弃,如果能将已经身陷囹圄的端木屏邑再扶起来,哪怕将来也只是仰凉国人的鼻息行事,最起码,他以后的地位是不一样的。
顾玄轻轻地敲打着椅子的扶手,因为隔着一层厚实的毛皮,所以声音显得有些沉闷,他淡淡地道:“替本王带句话给他们吧,明日午时,本王就将率军渡河,怎么做是他们的事,而本王的意思,三天前你就已经知道了,本王不会说第二遍,现在,你回去吧。”
他也没说这句话是带给谁的,但张伟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也不敢再问其他的,顾玄催他走,他就直接站起身来,行了礼,直接告辞道:“小人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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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终于入城
一直等到将这帮碍事的外人全部都送走了以后,蓝云轩这才从外面又快步地走了回来,掀开帘子进了帐后,想施了礼,这才沉声问道:“王爷,如何?”
顾玄的脸上摆出一副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的表情,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为其解释道:“那帮城里的老狐狸,自以为聪明,想试试我们的实力先,本王猜测他们在这三天里,大概一直都在认真地研究本王的身份,所以这次的口风才会突然一转。顶 点 X 23 U S”
他顾玄是什么身份呐?
其实他就只是大凉的五皇子而已,排在他前面的,还有另外四个人,而且个个都比他的出身要好,起点要高。
首先那位太子爷在大凉的地位,就根本无可撼动,身为皇后的亲儿子,深受当朝皇帝陛下的宠信不说,自己的文名在外,朝野声望都是如日中天,又得到了绝大多数实权派大臣的支持,况且他外公还是前任中书令,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就这一个人,你拿什么跟他比?
其他三个暂且都不提了,虽然他们都被各自的母族所累,可怎么说都要比他顾玄这位向来被人看轻,毫无根基可依,丝毫不被重视的五皇子,来得要名正言顺一些吧,至于什么河东郡王这个封号,他们也大概地了解了一下,毕竟卫国的蜉蝣哪怕不如天罗地网这样无孔不入,可也不是白养的,在了解清楚了顾玄这个人的基本信息以后,那事情就有的琢磨了。
他们通过两次派出人过来谈判,打探口风,了解到了一点,那就是顾玄这边,就只有来自罗刹族的士兵,他们也通过蜉蝣的档案知晓了大凉和卫国先前在大漠里的勾心斗角,包括这招安一事,清楚了对方手下士兵的来头。
正因为如此,他们认为,对方这次师出未必有名,无论前线的战事如何,是输是赢,总之,他这边都绝对代表不了大凉的正统,换句话说,他们现在根本就不看好此人。
如果说他们同意开城投降,并且投靠于他,那将来在凶险万分的夺嫡之战里,他们就等于是站错了队,或者说投靠他,就好比是上了一座不好轻易下来的赌桌,要么赔得底儿掉,要么赚的盆满钵满。
想一想,他们这帮人,只能算作是降将,一旦成为了凉国子民后,那本来就比不得凉国原来的各世家,双方从派系上就会天生对立,再站错了队,那结果自然不言而喻,所以他们有些不敢赌了,毕竟他们没有必要这样去冒险。
可端木屏邑等人不一样,他们首先是信息不对称,世家豪阀这边知道的这些东西,也就是从蜉蝣那里取来的情报,他们完全不知道,他们只晓得外面的是一位凉国的皇族子弟,至于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凉国是什么地位,都是两眼一抹黑,再加上他们急于离开这座可恶的囚笼,又想要保命,所以其实他们才是最诚心想要投诚顾玄的人。
世家豪阀的人尚且可以待价而沽,可以等,因为他们有底子在,但他们两兄弟则是但凡有个保命的机会,那就得努力抓住了,不然一旦错过,那可能就再也抓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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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静安坊的大街上,住着一户在卫国极有权势的大家族,别的不说,就一看门口那两座威严的石狮子,也该知道这不是一般人家,夜里,深宅大院,隔着一座幽静的花园,一处隐蔽的后厅中,有一众最年轻的也是到了知天命之年的老人,在一起低声商讨着什么。
这帮人可不是什么寻常的凡人,而是手握不知多少人生死的各世家豪阀的实际掌权人,也就是家主,代表着各自的家族出席,地位无分高下,不过是围桌而坐罢了,看不出有太多的分别。
“蜉蝣那边送来的情报,想必大家也都看了吧?”
端木朔风这一走,虽然带走了蜉蝣几乎全部的人手,但之前曾经收集到,并且已经归档,分门别类地堆放在密*处的情报,却是一直都有的,一般而言,除非间隔太久,不然是不至于销毁的,而以谢实大司徒的地位,当然有权限可以拿到,只是不知为何,今日这场聚会,谢实却并没有来。
闻言,一个老人有些不情愿地摇着头,说道:“我们一旦开了门,那就得往他的身上押宝,不然只怕这次很难活下去。”
通过蜉蝣送来的情报,他们也大概了解了一些凉国内部的情况,尤其是这位正在外面心急入城的河东郡王,虽然他先前并不被人所看重,甚至蜉蝣都懒得多关注他,但之后战事爆发,他先是以大手笔招安了整个罗刹族不说,又屡次挑衅了近在咫尺的幽州大将军府,却一直安然无恙,所以就连蜉蝣也不得不对其另眼相看,并且开始收集起了他的情报。
在屋里的这帮人看来,这位封号明显低于祖制的小王爷,应该就只是一个被踢出了夺嫡之战,被逼流放到了千里之外的倒霉蛋,可怜虫而已,狗屁不是。
但就连他们这些见多了人间事的人也不得不佩服的是,到底是君子以自强不息,很显然,此人明显不甘寂寞,哪怕落魄成了那种样子,却依然想在螺蛳壳里做道场,而且最后的结果表明他还做的挺好。
在那边陲酷热之地,三面是敌,不过巴掌大小的贫苦地方,他不但活下来了,而且还玩了一手无中生有,将黄沙县经营得风生水起,这样的一个人,你说他没有夺嫡的心思,你自己信么?
若真是没那个心思的,第一不会被人提前踢出局,第二他不至于会在绝境之下这样努力,因为努力只会让你的敌人更加想要提前铲除你,这对一个毫无争霸之心的人而言,全无好处。
而凉国现任的皇帝陛下年纪也不小了,还能在那位置上坐几年呢,他们这些出身卫国的世家豪阀,将来做了那凉国的臣子,自然也想在这场豪赌里插一脚,所谓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嘛,这**哪儿有止境呢,哪怕是坐到了卫国第一,他们也不会满足,还会想着做凉国第一,南地第一,天下第一,总之总是有目标的。
就算他们真的不想掺和进去这种危险与机遇并存的事,只想就守着自己的这一亩三分地,可那位小王爷会愿意吗,从对方先前的种种作为来看,他必然是个野心勃勃之辈,就这样的一个人,会放过他们这些落在他嘴边的肥肉?
他既然没什么根基,那就需要这样一帮人来支持他,如果能得到卫国所有世家的鼎力相助,再加上这份让他声望和功绩都能达到一定高度的灭国之功,他就可以弥补和其他兄弟的差距,再争上一争了。
可那样也等于把他们这些原本置身事外的外人们都给带进里面去了,所以他们现在必须要做出抉择,而一旦打开了城门,如果不向他效忠,只怕他们的结果会很惨。
有人当即开口提议道:“按照先前的约定,明天我们再试探他一下,诸位,这可不光是我们急,其实他更急,如果他不能抢在其他人之前夺下这份功劳,那他现在就是在做无用功。”
有人闻听此言,忍不住叹了口气,表情有些无奈地说道:“可他的手里有人质啊,这些可都是各大家族的骨干,总不至于不救吧。”
又有人开口抱怨了一句,道:“要怪,就都要怪那谢实,好好生生地,却偏要让孩子们去送死,这下全部都被人给抓了,其实我倒希望他们全死外面了,倒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这么为难。”
有人往旁边毫不掩饰地瞥了一眼,冷笑了一声,道:“还不是某个家伙托大,指挥不当却又要逞能,结果自己死外面了不说,还顺带连累了我们!”
眼看场中有不少人都随之看了过来,尉迟家的家主禁不住也冷哼了一声,回击道:“指挥不当?可笑,按照你的意思,那帮小子也算是一支军队不成?若是在正常情况下对决,立德又岂会输?说到底,还是要怪他们自己不争气!”
尉迟家跟幽州许家的情况其实很像,都是靠着老祖宗军功的余荫才得以发展壮大,可尉迟家这些年一直在开枝散叶,几百年的经营之后,现在已经是卫国的第一大世家了,虽然其家族成员因为祖传的血脉影响,主要还是散部在军队之中,可在卫国的影响力依然是非同凡响。
尉迟家一直都保持着浓郁的尚武之风,这一点,其实从尉迟??飧鋈松砩暇湍芸吹贸隼矗?憧梢运邓?担?邓?鍪虏欢?宰樱?伤?砦?骷业账铮??沤鹛莱壮錾恚?獾匚徊槐纫话愕幕首拥投嗌伲?椿鼓苤鞫?险匠∮肴素松保?庠诔衅搅思赴倌甑奈拦??拐娌欢嗉??/p>
所以尉迟家的人其实对于这次出主意的谢实虽然有些埋怨,但并不大,因为他们知道,趁着雨季在卫河边上拦截敌人,是最正常,也是最合适的手段,输了与谢实的提议,关系不大。
而对于自家人,他们就更不会埋怨了,虽然尉迟立德输了,而且还死在了外面,可族人们都在为他鸣不平,为他委屈,毕竟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如果那是一支正常的军队,他占据天时地利,哪儿会输嘛,这还不是那帮二世祖们自己不争气。
至于这次他们为什么会来,那也实在是没办法,尉迟家再厉害,那也得谋生路不是,他们虽然号称是卫国第一世家,但族人大多都跟着端木朔风一起走了,眼看可能在外面都不知道死了多少,现在留在京城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妇孺孩童而已,如果放任其他家族联合起来,开城迎敌,换取富贵,那他们就没好日子过了。
他可是清楚,眼前的这帮人,巴不得借着外人的手把他们尉迟家拖下马来,一人一口,分食干净,所以他才会主动一起来与众人讨论这件事。
“好了好了,这也不是内斗的时候,大家还是再谈论一下该怎么办吧。”
“依我说,直接开了城门吧,别矫情了,不管凉国人之后会怎么样,咱们总之先得把眼前这关过去了再说吧。”
“再拖上些时日吧,我不信他能熬得住。”
“熬不住?你是没听他说,多拖一天,就杀一千,感情你家没人在里面,你是不着急,可我那宝贝孙儿,可还在他营地里等着呢!”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但越拖下去,对咱们就越有好处,那总不至于为了几个后生,把老祖宗几百年的家业都丢了吧?”
正在屋里的人在互相交头接耳,低声商讨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人慌慌张张地喊了起来。
“大事不好啦!大事不好啦!大事不好啦!”
一众人随之一扭头,看向了还点着火把的院子,其中要属出身武将世家的尉迟家的家主脾气最为火爆,已是花甲之年,仍旧鼓足了中气吼道:“吵什么吵!闭嘴!”
来人被其气势而吓了一大跳,再加上他也清楚里面的人都是什么身份,平时那都是跺一跺脚京城就要抖三下的存在,现在聚在一起了,就算已经离开京城很久的皇上陛下还在,现在见了面那都要客客气气的。
可他也没办法,毕竟事情实在是太过紧急,所以他赶紧单膝下跪,一抱拳,冒着得罪这么多世家豪阀家主的风险,一边因为刚才跑得太急,所以喘着粗气,一边指着外面,急切地喊:“不,不好啦,凉国人,外面的,那些凉国人跑进来了!”
“什么!”
“这怎么可能?”
众人也都被这个消息给吓住了,因为事情突然就超出了他们的控制和预料,他们哪儿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最后还是尉迟家的家主反应了过来,马上厉声道:“你还不快快将情况全部说出,耽误了事情,我活剐了你!”
第五十二章 再见再见(上)
其实顾玄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跟这帮心志不坚定的老狐狸好好生生地谈判,因为他的确很着急,急着进城,当然了,他着急的理由,却不是如那帮人天马行空的猜想一样,是什么要拿这些资本去争帝位,必须抢头功等等。m.www.uu234.net
在和出身黄天教的人,也就是大祭司洪秀接触之后,确认了对方全身心的效忠,他就更加不在乎里面的人到底是怎么想了,在这些等待的日子里,他看似是在给里面的人一个可以考虑的时间,其实背地里黄天教的人一直都在紧张地筹备着今日的行动。
之前有当时的皇帝陛下端木磊主动推动,力排众议,立黄天教为国教,与曾经的圣使,也就是黄天的教主称兄道弟,并且大肆地修建神殿祭拜父神,也正因为如此,黄天教在京城开始了迅猛的发展,这里面的信徒可不少,比如那些现在还在修建神殿的工人们,虽然有的是为了逃避征兵,怕上战场,但无论如何,黄天教的影响力绝对是毋庸置疑的。
而且因为有着教典教义对于内心的约束,他们一向十分团结,很少会出现叛徒这种行为,在教典里也明确地记载着,这是一种要被众生唾弃,死后不得入天国,会永在地狱受沉沦的大罪之一。
再加上这些日子里,让张伟一行人来来回回,城里城外地跑了三趟,最大的作用,还是成功地降低了城墙上守军的警惕心,他们还当是里里外外差不多谈妥了呢,这大晚上的,竟然连看门的都有没几个。
整个计划执行得,远比想象之中都更为顺利,一直等到城门打开,架在护城河上的吊桥都放下来了,守军这才被惊动,赶紧抓着武器跑了过来查看情况。
眼看最后还是被人给发现了,虽说任务已经差不多成功了,可他还是需要最后守住这里,防止意外发生,再加上他十分希望能够在这里迎接那位在教典里明确记载了,会在灭世浩劫之中拯救世人的真主,所以这位黄天教领头之人和一帮信徒一直都没走,哪怕赤手空拳面对着刀剑,怡然不惧,语气仍然十分之硬气,他瞪着对方,喊道:“真主马上就要进来了,你敢动我们一下试试!”
那位在最开始和顾玄隔着老远就见过面的金吾大将军,虽然不知道对方口中的“真主”具体指的是谁,但也能差不多猜到个大概,本就意志不坚定的他,当即就不敢动了,甚至还一伸手,拦下了其他人,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甚至已经听到了外面传来的马蹄震动声,整个当即就慌了神。
“走,走,快走!”
情况未明,他是真的有些怕,所以就想着先躲起来再说,这也都是人的本能反应,正在他慌慌张张地,准备想逃走的时候,突然有一个神态非常威严的中年男人,朝着他迎面走了过来。
“停下!”
这胖乎乎跟头肥猪似的金吾大将军下意识地抬头一看,顿时被对方给吓了一跳,但心中也突然就多了几分底气,连脚都不酸了,因为正站在他眼前的这位,不是别人,正是端木朔风钦点的,在后方暂代大司徒一职的谢实。
“司徒!这。。。。。。”
谢实见他还想要开口解释,立马摆了摆手,沉声说道:“无妨,我们等在这便是。”
吊桥落下来之后,搭在上面,这护城河便拦不住骑兵了,外面好像地震了一样的额马蹄声由远及近,顾玄作为一军主帅,却是毫无畏惧地当先一人冲了进来,端的是神勇无双,不过为了保证安全,他手上还是非常谨慎地按着刀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有其他危险的动静,便随时准备出鞘反击。
不过一直到他见到了那个拦在路中央,看着自己的中年人,都没有发现任何可能存在的埋伏和偷袭。
“吁!”
眼看都要撞上了,对方还是一动不动,顾玄心中一突,猛地一扯缰绳,那匹呼兰神驹立马急停而下,掀起了一阵尘埃,他隔着烟雾,望着面前那一脸笑容的中年人,沉声喝问道:“你是何人,还不报上名来!”
谢实闻言,以左手抚胸,行的是黄天教教徒互相见面时候的礼,看着顾玄,笑着说道:“父神在上,卫国大司徒谢实,见过王爷!”
顾玄眉头突然一皱,这开头的“父神在上”四个字,就表明对方乃是黄天教之人,也就是自己人,可这大司徒的官职他更清楚,虽说大凉在南地是独一份儿的,与卫晋两国的官职体系截然不同,但大体上,还是可以互相找到对应的职位,不过就是名字称呼上和一些职权范围的细微区别。
而这大司徒嘛,其实说白了就是张伯仁这位尚书令的位置,是地官之首,其地位可见一斑,就这样一个人,竟然还成了黄天教的信徒,而且还在今天特意来迎接自己,这就让他有些不解了。
他忍不住左右看去,还当是什么计谋呢,谢实却是主动开口说道:“王爷,有人让我在与你见面的时候,将一封信交给你,说你看了,便知其中原委。”
说罢,他便从怀中摸出了一份洁白的信笺,朝着顾玄丢了过去。
顾玄在马上直接伸手接过,也不怕上面有毒,或者是什么其他的阴损招数,因为他足够自信,如果对方敢玩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那他的命今天就得丢在这了。
顾玄直接将其拆开,又伸手从旁边接过了手下人递来的火把,对照着看了起来,而这封信上当头的第一句话,便已经深深地震惊到了他。
“吾弟顾玄亲启,这谢实是可信,也是可用之人,至于其他人该如此处置,皆由你自己决定,想来你在看见这封信的时候,也已经顺利地进了京城,这份灭国之功是你的了,好好生生地收下,莫出纰漏,至于前线战事不必你来忧心,接下来你继续东进,攻灭晋国国都,便可成就不世奇功,而二哥,亦会在那里等着你,到时候我们兄弟二人再详谈。”
竟然又是二哥!
看这意思,二哥现在竟然正在晋国国都么,真是奇怪了!
顾玄接着往下看,却是在信纸的末尾,看见了一块印章盖出的印记,那块印章他是认得的,因为他曾经出入过顾苍的书房,知道这是他的私印,别人是模仿不来的,甚至根本就不会知道它的存在,因为这块印章平时很少被动用,当然了,也不能排除是有人假冒,故意诓骗他,毕竟待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要小心些为妙。
就在城门口耽误了这么一阵,突然在夜色中又有一阵急促的车马声响起,然后便看见有一众人浩浩荡荡地从那边赶了过来,甚至就连原本被关押在宗人府里的皇族子弟,都已经强行闯破了关卡,跑了过来,而这当然是张伟通风报信的功劳了。
“好啊,姓谢的,原来真正卖国的是你!”
当头有人看见了顾玄与谢实两人对话的那一幕,当即怒喝出声来。
他们过来一见这情况,知道对方终归是顺顺利利地进城了,事已至此,再说其他的没什么意义了,但对方明显没损失一兵一卒,这就说明肯定是有内应的帮助,他们这时候哪儿会想到什么黄天教,毕竟在他们看来,这是他们卫国的本土教派,对方一个凉国人,能利用黄天教帮助他接应的可能性简直微乎其微嘛,所以这必然是谢实在暗中与其达成了什么交易!
想想看,他们这一帮人,刚刚还在商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呢,结果转头过来发现他们已经被人给卖掉了,这让他们怎能不气呢,哪怕都是些阴损的老狐狸,这时候都忍不住叱骂出声了。
怪不得,怪不得你谢实今晚缺席了,原来如此啊!
顾玄扭过头,看了那一直笑眯眯的谢实一眼,然后又望向了这帮在各自家臣们的护送下,过来一副好像要兴师问罪的人,顿时皱眉喝道:“好了!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他这么一喊,周围的其他人这才终于是反应过来,心道这位主还在呢,心中一突,一个个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然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按照情报上说,对方手下少说也有七八千骑兵,这一下子全部杀了进来,哪怕是对骑兵最不利的巷战,京城剩下的人也未必是对手,更何况现在谁有那战意和决一死战的雄心壮志呢?
他们就是一帮墙头草而已!
“王家,王茂见过王爷!”
有那机灵的,立马就反应了过来,赶紧就先跑来见礼,想要混个好印象,随之呼啦一下子,便拜倒了一大片,都在恭恭敬敬地向顾玄见礼,声音那是一个比一个大,似乎深怕他不记得自己似的。
顾玄却是有些厌烦地挥挥手,道:“好了好了,都起来吧,这时候可别急,等会儿有你们说的时候。”
说罢,他又转过头,朝着谢实问道:“劳烦大司徒了,不知这皇宫该怎么走?”
第五十三章 再见再见(中)
陡然间一说要去皇宫,眼前这帮人倒是都有些迟疑了,毕竟世家子弟嘛,那都是读书人出身,最看重的还是颜面二字,底下偷偷摸摸做的事可以随便肮脏龌蹉,甚至为了家族利益而无所不用其极,但面子上必须要过得去,最起码,不能被别人戳着脊梁骨骂,遗臭万年。www.uu234.net
就比如说这次,他们可以选择不与旧主一起陪葬,可以选择投降,但最起码也要做场戏,给旧主,给天下人一个表面上的交代,现在顾玄却要求他们领着自己去他们旧主平日起居的地方,这就太过不合适了。
又不是真的已经打过了一场,想一想那太上皇还在宫中待着呢,而且后宫还有那么多的嫔妃,恐怕都还被蒙在鼓里,让他们给这帮武夫领路,在夜里闯进去,把旧主揪下王座,说不得还要当着他们的面玷污那些可怜的女人,这实在就太强人所难了。
他们可以选择视而不见,但绝不能成为帮凶。
这时候,谢实竟然转过了身,朝着顾玄规规矩矩地一拱手,非常诚恳地建议道:“宫里阴气重,唯恐冲撞到了王爷,我看王爷不如还是先去在下的府上吧。”
其他人听得微微一愣,心中顿时是五味杂陈,不得不说,这谢实敢在这时候站出来,说这种他们都不敢说的话,可谓是很有胆色了,这前半句那是为了能够给旧主一个最后的尊严,而后半句却又为自己捞了个小好处,毕竟只要侍奉好了,他们谢家也算有功了,最起码都混了个脸熟不是,这么一想,此人也的确不亏为卫国大司徒,胆智皆在常人之上。
倒也有一些不屑,甚至是感到恶心的,心道你谢实,都偷偷摸摸地跟敌人勾搭上了,眉来眼去商量完了,大半夜主动来给敌人开了城门,放了这帮凉国蛮子进来耀武扬威,这时候偏又跑出来充好人,合着你是名也要,利也要,显得咱们这些里外不是人不说,好处还没能拿到大头,你谢实才是真的坏到了骨髓里,不亏是咱们大卫的大司徒,那做事真是一点汤水都不想给其他人喝呀!
顾玄倒是没这帮人想的这么多,这帮老狐狸花花肠子一大堆,甭管好事坏事,反正他们总能挑出刺儿来,没有的东西都能被说出花儿,他也懒得管,当下只是凝视着谢实,后者却是坦然以对,脸上丝毫不见惧意。
他手里抓着那封加盖了顾苍私印的信笺,扭过了脸,不再去看那神色沉着的谢实,而是朝着众人微微颔首,沉声问道:“如此也好,那本王便不去皇宫了,不知端木屏邑可在?”
另外一边,一直惴惴不安地搓着手,小心翼翼地望着这边情况的端木屏邑听到这声问话,顿时浑身一僵,眼看着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向着自己望了过来,知道自己身份已经算是暴露了的他,心中无奈,还是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先长揖及地,行了个大礼,喊道:“端木屏邑,拜见王爷!”
一国皇子拜见另外一国的皇子,却要行如此大礼,恭敬到了极点,就别说他自己了,其他人见状,那心里也是颇为感慨,只道是此一时彼一时,人生如此,没办法的事,不过少不得还是要夸对方一句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是蠢人,倒是也有人稍微看出了点端倪,暗道这两位不会也早就勾搭上了吧。
顾玄见那个先前给自己递了密信的端木屏邑终于走了出来,借着周围火把的亮光,好好生生地打量了一番此人,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即朗声说道。
“端木屏邑,现教你听好了,尔等身为卫国皇族,天降大任,却不知珍稀,报恩于百姓,反而执意挑起两国战争,涂炭生灵,遗祸百年,有大过之于南地人族,本该尽数诛杀,以儆效尤,不过晾在你等只是从犯,而且端木氏先祖也算兢兢业业,未失德行,有此祖宗余荫庇佑,也算你等的幸事!”
话锋一转,他接着又道:“然功不抵过,有罪该罚,可本王才疏学浅,不知该如何量刑,恐生疏楼,故将尔等罪人一应留待此处,等我大凉陛下亲自处置!”
端木屏邑闻言,忍不住稍稍抬起了头,眼神有些慌乱地看向了对方,暗道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还有这般没个主见,几句话来回变的,还是说他不能现在就给自己一个明确的承诺,可没想到顾玄竟然随之看了过来,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脸上虽无丝毫凶厉的样子,可后者还是吓得赶紧又低下了头,后背瞬间生了一层冷汗,不敢再抬头去看。
顾玄换了一口气,这才又接着说道:“端木屏邑,本王现命你去往皇宫,取来你卫国玉玺,加拟好一份昭告天下的诏书,宣告你端木一族无此德行再坐皇位,愿意降于我大凉,为臣者,生生世世不得反叛,凡是卫国子民,既不得怨愤,也不得借你端木一族的名号再生事端,徒增杀业,此乃有大恩之于两国百姓之功德也,待本王传信于父皇,将来留你端木一脉全族性命,并非难事。”
一番话几度变幻语气,说得周围的人那都是暗自点头,心道此人办事,真挑不出丝毫的漏洞来,考虑到对方的身份,这就更为难得了,有破城之功,却未居功自傲,擅自处理一国皇族,而是直说自己“能力不够”,要请示自己的父皇来亲自处置。
其后也是给了端木一族一个非常中肯的评价,让他们来主动昭告天下,不让那些有心人或者说一些真正忠于卫国,不愿意屈服的人打着他们端木家的旗号来在暗地里做些小动作,那样既是徒增杀业,惹来其他所有人的不快,而且名不正,则言不顺,自然就事不成,这更算是给了他们端木一族一个立功的机会,最后是暗示了对方,将来凭借这一点,就可以用来保命了。
其实顾玄当然可以现在就直接处置他们卫国皇室,他未必可以保证全留下他们,但全杀了,只怕也没人能说他顾玄一句不是,最多将来出现了什么利益冲突,可能朝堂上会有言官故意提起这件事,抨击他这样会激怒卫国百姓,给朝廷的安抚工作制造困难,可有这灭国之功在手,谁又能真正撼动他的地位呢,毕竟这句话如果反过来说,他屠尽了端木一族,也算是杜绝了有心人拿他们当幌子做那反对朝政的事也可以。
一张嘴,两张皮,翻上翻下都是理,同样的一件事,就看你怎么说了,现在虽然对方说了要传信给大凉皇帝,自己不便随意地处置他们,这是没有余地的规矩,可后面又主动指了一条明路,而且明言自己要向自己父皇传书,为他们请功,说留他们一脉并非难事,显然是愿意主动帮助他们的。
也不管对方到底所求为何吧,是真的守规矩呢,还是说别有用心,要利用他们来达成其他的目的,可哪怕只是这样一个不清不楚的承诺与指点,端木屏邑也很是满意了,再说人在屋檐下,这不得不低头,他们端木一族现在那是最没有选择余地的,所以他当即就拜倒在了顾玄的马前,以头触地,十分恭敬地道:“罪臣端木屏邑,代表我端木一族,愿意臣服于大凉天威,愿意听从王爷之命,多谢王爷指点,罪臣这便去为王爷取来玉玺与诏书!”
拿走了象征着一国传承与正统,凝聚着国运根基的传国玉玺,再加盖上一封通传天下的投降诏书,那只要端木朔风这位真正的卫国帝君一去不回,那这便相当于卫国正式地亡国了,或者说就算他及时地赶回来了,卫国的国运也差不多濒临溃散,民心一旦乱了,他很难再补救得回来。
一个传承了数百年的王朝,曾经有十几代的君主,数千万的子民,竟然就这样,在自己的眼前,成为了一段真实的历史,身为曾经的卫国子民,他们在最后的关头,却并没有选择与自己的国家站在一起,共存亡,而是自顾自地商量着,怎么将其卖出一个好价钱给敌人,好换取一个让自家利益不受损的机会,这当着端木一族人的面,这帮老狐狸就算是脸皮再厚,这时候也还是有些尴尬的。
顾玄却是懒得去管这些有的没的,已经处理好了这件事,也就不必再去皇宫浪费时间了,他骑在马上,迅速地扫视了众人一眼后,当即转头说道:“走吧,谢司徒,还有诸位大人,先前咱们没说清楚的,这次都可以一并说清了。”
端木一族的人这时候已经全部起身离开去办事了,而其他各家的家主们听到这,顿时是神色一凛,暗道这是该要商讨怎么处置他们这帮人了,一个二个的,脸上的神色顿时就变得有些难看了,还好是在夜里,哪怕周围有火把照亮,也显得不太清楚。
同样的事,刚才看别人在这里受处置,他们在一边还有些幸灾乐祸,可现在事情落到他们自己身上了,那可真是笑不出来了,这便是人的劣根性。
到底还是因为完全捉摸不定对方的心思,虽说刚才大概能听得出来,此人多少还是守规矩的,不至于说狮子大开口或者大开杀戒,可他们这次并不是主动地打开了城门,恭迎对方进来,而是被动地成为了可以说是俘虏吧,所以说在他们看来,除了这谢家以外,他们这次恐怕都要大出血一番,才能保命了。
想到这,众人不由得就看向了那边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的谢实,暗道此人可真是他们世家的败类,那是无所不用其极,说不得就是为了趁着这个机会,借着凉国人的手来打压,甚至是吞并他们,就为了成全他谢家一族!
真是好狠的心肠,好毒的念头,不愧为卫国大司徒,可谓是骨子里就藏着祸心,天生的坏种,早些真是瞎了眼,没看出此人的野望,这下倒是被动了!
谢实是看也不看那边,其实他都能大概猜得到这帮人心中的想法,毕竟他也整日与之为伍,岂能不清楚他们这帮人是什么尿性,那都是把人往坏了看的,向来都是以最坏的心思去揣摩别人,美其名曰那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为了他们各自的家族利益,甘愿牺牲自己,乃至于是牺牲他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身为卫国世家子弟的他,在暗中与点拨他的顾苍一拍即合,心甘情愿地成为了他埋在卫国的一颗棋子,并且在关键的时候向凉国倒戈,成全了顾玄的这份灭国之功,这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一个伟大的,崇高的理想,去推翻原有的,黑暗的秩序,改变现在的,愚昧的世界,构建自己梦想之中的美好未来,成就儒家最推崇的“大同”!
顾苍曾经对顾玄说过,无论你用什么样的方式去捆绑你的盟友,或者说手下,对方都有可能会反叛,你若以钱去收买他,将来自然会有人出更高的价让他背叛你,你若以地位去压服他,有朝一日你失势,他走的自然比谁都快,说不定还要回头狠狠地踩上你一脚才罢休,唯有以相同的,崇高的理想去与人交际,那对方就永远不可能背叛,因为你做的,即是他想做的,只有成为这种同道中人,才能真正享受那种亲密无间的绝对信任。
当然了,他谢实这次倒也不算是背了黑锅,事实上,若无他在暗中的帮助,这帮黄天教的庸才们也不可能就这样轻易地成事,所以被世家之人怨愤,他也坦然接受,反正他不在意。
未免发生什么意外,顾玄单独留下了整整三千人,以及他此行最为信任的蓝云轩一起,在这里看守住这道城门,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事,最起码,他还能从城里撤出来,不至于被关门打狗了。
嘱咐好了这边的事,顾玄这才放心地带着其余这一帮子人,跟着在最前面领路的谢实一起,浩浩荡荡地往谢家宅邸走,这黑压压的一群罗刹族骑兵,在夜里那更是一种极大的震慑,简直就好像是百鬼夜行,阴兵过境,那没有不怕的。
更别说就卫国京城里这些人,嚣张跋扈那都是对比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而言,其实真正上过战场,见过血的都没几个,欺负弱小的就属他们能耐,可跟这帮手上都有人命,眼神都跟他们不一样,处处都透着一股彪悍气息的罗刹族战士一比,那是连对视都不敢了,都默默地矮着头缩在一边。
走了好长一截,穿过了好几段街道之后,他们才终于是到了目的地,路上的住户别说是屋子里的灯了,那是一点动静都不敢轻易地发出来,都躲在家里默默地念叨着“老天保佑”,今夜的京城,那是格外的寂静。
似顾玄这种自小就在皇城中长大,见过了不知道多少朱紫公卿,豪门世家的天横贵胄,一看谢家府邸门口那些装饰,都知道这不是一般的人家了,转头便朝着后面,用非常醇正的罗刹语吩咐道:“进去两千人,好好搜查一番,占住各处关卡,如无必要,不可伤人,其余人,原地待命!”
他身为一军主帅,哪儿会轻易涉险,先让手下人进去探路才是正理,对此,谢实倒也没有反对,更没有主动挑开他与顾苍之间的关系,毕竟这种事完全没有必要,他心里既然没鬼,自然就无所谓对方这样做,只是未免惊动了府上的人,害怕起了什么不好的冲突,还是主动喊来了府上的老管家代为引路。
老人已经是黄土埋到脖子的年纪了,在谢家府上待了一辈子,见过了太多太多的大人物来来去去,在他漫长的一生里,也经历过太多太多的事,人生几度起伏,故而对于这帮黑不溜秋的“人”虽然也有些惊惧,但比旁人那种连站都站不直的可怜样子要好上太多,让他这样经验老到的人去,虽然双方仍然因为语言不通而不方便交流,但最起码没丢了面子,而且能省去很多麻烦。
其他人也都各自偷偷摸摸地打量了顾玄老半天了,都知道这位爷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年轻,其实办事很是老道,说话也是滴水不漏,若是再以先前那种略带轻视的眼光看他,恐怕就要吃大亏,就是不知道似这样的人物,是怎么被踢出他们凉国京城的,到底是其他几位皇子更为优秀,还是说其实凉国的皇帝陛下更为青睐此人,是为了保护,也是为了磨炼,才故意让此人离开的。
不得不说,他们就是琢磨了一辈子,也喜欢瞎琢磨,这些完全都是他们下意识的想法,当然了,如果没有这种玲珑心思,不能事事多想一点,多做一点准备,他们也没办法成为一家之主,在这种群狼环伺的地方活下来,而且还能为家族谋取利益。
顾玄这才又转过了身,朝着众人很是淡漠地说道:“各位也别都进去了,各家派出一位代表来,也就足够了,其余的就都留在这里不要走动了。”
明知道这是在拿捏人质,但各家之人也不敢有意见,毕竟谁人多,谁手上的刀子更利,谁就有话语权,形势比人强,他们只能神色讪讪地站在原地,至于等下谁进去,谁在这里等,几个眼神就能决定的事,就不用开口了,开口反而露怯,不好。
等了半晌,眼看里面终于有人出来了,而且是自己手下的士兵,双方眼神一交汇,顾玄这才朗声道:“好了,都随本王进去吧。”
说罢,就当先扶着刀,一甩腰摆,抬步跨过了眼前那道十分之高,象征着高门大户有别于寻常百姓的高门槛,好似这里的主人一样,抬头挺胸,大踏步地走了进去,其他人见状,低下头对视了一眼,也赶紧就一起跟了上去。
有谢家的那位老管家在前面代为引路,周围走道上都站着握着刀的罗刹族战士,个个那是威风凛凛,其他人哪儿敢造次,一路穿梭了好一阵,才终于是走到了整个谢府最大的主厅。
顾玄当仁不让地第一个走了进去,然后直接迈步到了正中央的,摆着一张象征着主位的大椅上坐下,然后一伸手,气度威严地向众人道:“还请各位落座吧!”
此话一出,众家主各自的脸色顿时都好看了不少,能有个位置坐,就说明对方不是那种全无顾忌的狂傲之人,也没想着要把他们给一网打尽,不然现在就让他们全部站着便是了,故而眼前这位虽然相比之下是难缠了一些,但好歹算是半个“同道中人”,还是可以一起坐下来,好好做场买卖的。
“多谢王爷!”
“多谢王爷赐座!”
“谢过王爷!”
众人七嘴八舌地赶紧拱手道谢,然后纷纷按照各自地位的高低入座,这其实都不需要协商,彼此的心里都有数,不行就直接跟着坐下,倒也不至于委屈了谁,真要有那心里不舒服的,也不敢在这时候发作,所以底下的位置很快便坐全了,有多余的,也很快就被两边的罗刹族战士们给搬到了一边。
顾玄端坐在大椅上,气势愈发摄人,他左右看了一眼,然后才开口道:“好了,想必各位也知道本王是谁,本王也不多说了,虽然尔等先前耽搁了本王很多时间,让本王很是不高兴,不过我们大凉有我们大凉的规矩,也不会拿尔等如何,只要尔等宣誓效忠,接下来能够帮助我们稳定民心,那就不是有过,反倒是有功,将来咱们成为了一家人,我大凉也不会吝啬对有功之人进行奖励,这也关乎着你们未来各自家族的发展,所以各位今天得好生掂量了。”
这是当然的,一个家族要发展,就绝对离不开钱,而要挣钱,就得发展起商队,做买卖,可如果凉国这边不开口,或者说遭到了凉国原本的世家豪阀的一致排挤,他们是很难在接下来有所作为的,所以他们必须要得到凉国朝廷的支持,换句话说,他们今天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会决定他们背后家族之后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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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点还有一章
第五十四章 再见再见(下)
见众人仍旧是低头不言,顾玄倒也不在意,因为自小身在帝王家的他,老早便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那就是向来都秉承着少说多看的原则,事情不到最后,是绝不会轻易表态的。www.uu234.net
尤其是顾玄已经大概猜到了他们可能不想这么简单下注的原因,故而又淡淡地道:“这可不是在本王的身上押宝,而是向我大凉宣誓效忠,你们如果不愿意,那今天也就不必走了,无需等我大凉百万铁骑,今天本王便可铲平尔等背后的家族。”
其他的不说,就光是这前半句,便已经够让他们这帮人心中凛然了,毕竟那点小心思被对方给猜透了,怎么都有些震慑的作用在其中,对,他们的确担心被这位小王爷给套路进去,更不愿意被外界看来,已经投靠了这位河东郡王,与对方捆绑了,这未来的事,他们还需要再做权衡,毕竟事关整个家族的兴衰,可不是那么简单可以做决定的,可这后半句,连一点客气话都没,而是直接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了。
顾玄将双手搭着椅子两边的扶手,气度沉稳地说道:“你们帮我大凉安抚卫国百姓,稳定局势,只要做得好,我大凉也会为你们开方便之门,甚至于你们各家的那点东西,也可以保留,最起码我大凉不至于让你们伤筋动骨,谁这次出力最多,以后得到的自然更多,现在本王的话说完了,谁赞成,谁反对?”
这就是最简单的以势压人,别扯那些有的没的的道理,眼下的情况众人都心知肚明,谁要是敢说一个“不”字,那下场就是死。
当下便有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他一脸为难地道:“王爷,愿意自然是愿意的,可是还需要。。。。。。”
话音未落,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原本还端坐在椅子上的顾玄,便已经站到了这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胖子面前,右手一伸,直接将这个看面相得有五十来岁的中年胖子给单手揪着衣领提了起来,后者还没反应过来呢,人就突然已经到了空中,待得他回过神来,顿时吓得是脸色煞白,人在空中就好像死了一样,动也不敢动一下,但仔细看,还是可以看见他浑身都在轻微地抖动着,那是因为过于恐惧的缘故,而且裤裆那一圈湿润,也明显地正在扩大。
“本王刚才问的是谁赞成,谁反对,这里没有第二个选择可言,本王也不想听到什么‘可是’。”
顾玄身上释放出了一股浓郁的杀气,一只独眼更显凶狠,他扫视了这些人一圈,被其那好像苍鹰一样凶厉的目光所盯上的人,全都默默地低下了头,身子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唯有谢实一人,安静地看着眼前这突然发生的一切,脸色无喜也无悲。
眼见众人皆俯首,无一人敢抬头,顾玄却是又冷声道,“你们当你们是什么东西?你们以为你们可以与本王讨价还价?还是说本王刚才给了你们一个椅子,你们就真以为可以与本王平起平坐了?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如果本王的好话你们都听不懂,那就让它来跟你们讲道理!”
说罢,他左手一转,突然从腰间拔出刀来,右手一放,然后把那个已经被吓得语无伦次的胖子死死地摁在座椅上,眼神冷漠,完全不顾对方不住地乞求,直接一刀,将那光一身衣服就得价值百两银子的胖子给直接扎了个透心凉,后者靠在椅子上,一边哀嚎,一边死命地挣扎了几下,可哪怕是人之将死,爆发出来的力量,仍然挣脱不得,顾玄的手好似钢铁浇筑一般,纹丝不动。
一众来自各世家豪阀,平日里的地位那是远在云端上的家主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双手抠着扶手,差点把指甲都给抓烂了,一个个的眼皮狂跳,面色大变,个个的心中都是震撼与惊惧交加,因为他们怎么都想不到,刚刚还好好在说话的对方,怎么一转眼就暴起杀人了,而且那位可不是别人,那可是号称“贯朽粟腐”,家里富到钱都堆不下的宋家家主啊,就算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也不算什么小人物了。
顾玄的眼神无比的冷漠,脸色沉静到让人觉得他好像只是在宰杀一只微不足道的兔子,他左手坚定地握着刀,一直等到对方眼中已无生气,身子也不再动弹之后,这才松开了摁着他的右手,然后顺势转过了身,望着众人,冷冷地问道:“此人姓甚名谁,是哪家的人?”
刚刚才当着众人的面杀了一个,他前胸的衣服上溅满了血,就连脸上也有几滴,瞪着独眼,那样子就与地狱里的杀神一般无二,其实在他们漫长的人生里,倒也面临过这种情况,可那时候他们扮演的,都是顾玄的角色,他们才是那个携带大势恐吓别人的,现在自己成了待宰的小绵羊,那还真是头一遭。
一时之间,根本无人敢答,就算是缓过来的,也不愿意开这个口,然而坐在顾玄背后的谢实,在这时候,却是突然开口说道:“宋家,宋之问,祖宅在卫州的莱城,世代以经商为业。”
其他人一听,全都转头看向了谢实,眼中那是一股股压抑不住的怒气和厌恶,因为此人这样做了,那简直就是背叛了他们整个世家豪阀的利益集团,这是要被众人所唾弃和报复的,他们实在是不懂,哪怕你想投靠此人,哪怕你想为谢家谋个好前程,那也不必做的这么绝吧?
然而这边顾玄已经一拍桌子,朗声道:“好!那就劳烦谢司徒,找个带路的,带上三百人,将宋家抄家,一应财产,全部封存库房,留待来日再行定夺,宋家在京城的族人,不算仆役,全部押送大牢,来日需做苦工三十年,才得以回常籍,此后三代人皆不许为官!至于他们家莱城祖宅便不必动了,殃及这么多人,够了。”
说实话,他这都已经算处置得足够仁义了,在正常情况下,都是直接抄家灭族,家主男丁要么直接发配苦地,要么就做一辈子的苦役不得解脱,族里的女子,不管长幼,一应卖去教坊司调教,总之宋家一家都会被贬为奴籍,除非是来日遇上一些特殊的情况,不然生生世世都解脱不得。
只是自从顾苍在大凉得势以来,虽然并未完全废除奴籍,但却通过了一系列柔和的办法,努力让百姓开智,并且提倡人人平等,只是因为他所用的手段不激烈,再加上他在朝中的地位,在朝野内外的声望又很高,所以明面上并没什么人反对他罢了。
宋家今日会有此大劫,那与幕后的推手顾苍脱不了干系,可三十年后能够解脱,也不得不说是因为顾苍才有这个机会,所谓天理循环,也是甚为奇妙。
顾玄之所以会这么仁慈,一是性格使然,二也是自小就被顾苍所影响,不愿意徒增杀业,换做是刚刚才踌躇满志地离开京城的他,虽然可以当街杀掉一个县令许三金立威,可那基本上都是因为他恶贯满盈,罪无可赦,立威才是顺带的,但他绝不可能像今天这样,一言不合,就拔刀杀人的。
说到底,人生中很多经历过的事,可能当时你并看不出它对自己的影响,可它对一个人的改变,是潜移默化,而且又根植骨髓的,再回头来看,你就会突然发现,自己与当初的自己,已经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了。
眼下便是此理最好的证明,顾玄在黄沙县所被动学会的,或者说被外界所改变的,就是他对很多问题的一个处理态度,他依然能够守住自己的原则,可在原则之外的东西,他已经可以做到一个快刀斩乱麻了。
一言就这样决定了京城宋家百来口人的命运,其中甚至有很多从各种意义上来说的好人,或许有对未来充满了希望的少年,有刚刚春心萌动的少女,甚至是懵懂无知的孩童,他们的命运,就这样被改变了,顾玄虽有不忍,却并无太多的歉疚之心。
因为他已经深刻地理解到了陆议曾经教给他的话,一个王者,是要学会牺牲少部分人的利益来成全大部分人的,这是不得已的取舍,每个人对待这个问题都会有不同的答案和选择,因为他们站的角度不同。
已经粗具王者之心的顾玄,再度以手中的刀指向了面前的众人,吓得这一帮人赶紧往后倒去,虽然还坐在椅子上不敢站起来,却都下意识地想要尽可能地远离对方,个个眼中皆有惧色,似乎深怕自己又成为下一个倒霉蛋。
对于这帮人这样的反应,顾玄反而很是满意,因为他知道,对待某些人,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人,时刻让他们感到恐惧,可能比让他们高兴都更能驯服他们,这也是人性的一部分。
“留下宋家人的性命,甚至还给了他们一个希望,这不是本王慈悲,这是因为本王根本不惧怕任何的报复,在座的,可能也有这位宋之问宋家主的朋友,或是单纯对本王看不过眼的,这都无妨,本王欢迎你们随时来找本王的麻烦,只要你们敢。”顾玄伸手先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然后缓缓地收刀回鞘,神色淡然地说道,“可做事说话之前,麻烦你们能够多为你们背后的家族想一想,人是最重要的,本王也不愿意大开杀戒,可如果一定要那样做,本王也不会拒绝,所以本王现在最后再问你们一次,谁赞成,谁反对?”
不怪他这次行事这么狠辣,因为他本来对这些所谓的世家子弟就没什么好印象,嘴里天天不是什么“家法大于国法”,就是什么“只有千年的世家,没有千年的王朝”,或者又是什么“世家乃人族之栋梁与根基”,然后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一切,贪狼地搜刮着一切还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按照顾苍的说法就是,他们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共同体,互相使劲,牢牢地把持住了整个社会的上升渠道,垄断教育与资源,任何平民百姓,那都是被他们随意欺压,掠夺的奴隶,但凡有奴隶要想出人头地,他们开始感到恐慌,就会去打压,如果打压不了,就开始拉拢,总之你不入世家之门,不拜个山头,那就绝无可能走通这世上的任何一条路,除非你愿意继续回去做那个被剥削的奴隶。
凉国稍好,但凡是有才者,无论出身,都可以得到朝廷的重用,也不过是因为大凉立国才刚刚三代人,而且君主贤明,上上下下的风气才得以没有堕落,但如果根基不变,那恐怕再过百年,也会变成卫晋两国这样腐朽不堪的可怕样子,这都是有过去的历史为佐证的。
看看眼前的这帮人吧!
卖国卖得那是心安理得,国难当头,不思为国尽忠,不想着怎么与君主共进退,反抗敌人,反倒是直接考虑起了怎么才能开城门投降,好像只要你价钱给的合适,他们愿意向任何人投诚,因为他们从骨子里就是自私的,他们就是一群永远得不到满足的豺狼!
他们的一切出发点,都只为了他们自己,无关周围的其他人,无关国家,甚至无关人族,任何会损害到他们切身利益的,他们就反对,哪怕他们明知道,那对其他人都是好的!
这样的人,就是整个人族的毒瘤,蛀虫,是社会发展中不可避免产生的糟粕!
对付这帮人,就得这么直接地去治他们,他们久居高位,好好说话他们绝对不会听,反而会觉得你好欺负,背地里什么阴招都敢对你使,像顾玄这样简单直接地去震慑他们,他们反倒是不敢再考虑其他,只想着过眼前这关再说。
这次马上就有人举起手,涨红了脸,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似乎深怕其他人听不到似的。
“我赞成!我赞成!”
“我也赞成!”
“王家向王爷宣誓效忠!向大凉宣誓效忠,您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是啊,是啊,安抚百姓,那是应该的,是应该的!”
“我们陈家愿意捐出一万两白银表示我们的诚意!”
“那我们侯家愿意捐一万五!”
“我两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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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这个标题吧,是写的明天才会写到的一场离别,结果一不小心吧,水多了,我也很烦,直接改吧,也不太好,那就这样吧,大家见谅!
第五十五章 端木南漓
待得这边的事情已经全部尘埃落定,各世家的家主们在见了血之后,终于开始争先恐后地向顾玄宣誓效忠,为了活命,什么好话都从嘴里说了出来,胸脯那更是拍得震天响,一个个表现得好像比谁都忠心耿耿,完全不复先前那种左右摇摆,妄图火中取栗的奸猾样子。www.uu234.net
既然事已至此,顾玄也就不再浪费时间多与他们言语了,反正现在一切的承诺,其实都只是暂时的,之后自然还有一场真正的考验在等待着他们,同时这也是最后的一个机会。
因为自己明日就会再度启程,按照顾苍所言,迅速地赶往晋国,如果他们胆敢在自己走之后,阳奉阴违,偷偷摸摸地耍小聪明,到时候自有真正的大凉铁骑过来收拾他们。
等到那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只怕他们一回想起今天的事,都会是满腹的悔意,因为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他们才会真正明白过来,眼前这位,绝对会是他们所要面对的人里,最好说话的一位。
其他人来了,恐怕恨不得要敲碎他们全身的骨头吸髓,来补充在这场惨烈的战争中消耗的一切。
过了不大一回儿,之前受命去往皇宫,取来诏书与传国玉玺的端木屏邑等端木家的人,也已经从宫中回返,到了谢府,不光如此,竟然还有一位穿着大白袍子的老人也跟着一起来了,他不是别人,正是卫国前任皇帝端木磊。
毕竟名义上的卫国皇帝端木朔风现在又不在,真正能在这种情况下,有资格站出来代表他们整个皇室家族,代表整个卫国做出决定的,也就真的只有端木磊这位曾经的大卫帝王了,而绝不是端木屏邑这么一个区区的皇子,他根本就不配。
被敌人一路打进了京城,国家灭亡,祖宗传下来的大好基业全部都砸在了自己的手上,料想他应该是处于一种非常悲愤的状态才对,说实话,他不管是直接一头撞死在皇宫,还是说以最后的力气来刺杀顾玄,大骂一番,都说得过去,最差最差,那就是认命了,甘愿成为一个被后世嘲笑的亡国之君,阶下之囚,可他这一进来,非但没有表露出什么颓丧,愤怒等等情绪,反倒是一副颇为好奇和兴奋的样子,好似是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般。
端木磊以左手抚胸,扬起头,望着头顶挂满了星星的静谧夜空,忍不住高声地惊叹道:“哦,天呐,父神在上,原来那些预言都是真的!不对,朕实在是不该怀疑先知所言,请仁慈的您,能够饶恕朕妄疑的大罪!”
说罢,他竟然就直接在门口跪了下来,也不管周围还有这么多人看着,便开始朝天祈祷了起来,只是“朕”这个称呼他已经用了太久太久,一时之间拗不过来,完全可以理解,毕竟下意识做的,都是习惯性的东西。
顾玄站在大厅中央,背着手,亲眼见证了这可笑又可悲的一幕,眉头微皱,心中对于这可谓是对他有莫大帮助的黄天教,突然由衷地反感了起来。
因为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虚无的,完全找不到痕迹,只存在于传说,只限于凡人想象之中的东西,竟然可以把一个人影响得这么深,让一位曾经的帝王放下了一切,甘愿这样卑躬屈膝,甚至于连一点骨气也没了,虽然说是黄天教在暗中帮助,让他免去了一场过程本该是非常惨烈的厮杀,间接地拯救了很多人的性命,可他还是觉得,有这种东西的存在,实在不是全人族的福气。
想到这,他便有些不耐烦地朝着门口喊道:“别磨磨蹭蹭地了!端木屏邑,本王问你,要传于世人的投降诏书与你卫国的玉玺呢?”
不等端木屏邑开口回答,这边的端木磊赶紧自己又从地上直接站了起来,顾不得掸去身上的泥土,便赶紧堆满了笑容地说道:“在的,在的,我敬爱的真主呀!您要的东西,朕,不是,我都带来了!就在这里呢!”
说罢,他一手握着一份边缘勾了金丝的黑色卷轴,一手抓着一块上面雕刻着镇国神兽的巨大玉玺,旁边自然已经有人帮忙,搬来了一张长条形的桌子,端木磊就站在桌子的后面,想是把手头的玉玺给放在了桌上,然后手一抖,将那份黑色的卷轴直接展开,用双手恭恭敬敬地捧着,扭头看向了顾玄。
“念吧!”顾玄的面色有些不是很好看,他沉声说道,“今日大家一起在这里,也刚好能帮助做个见证。”
端木磊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过来,低下头,看向了上面开头就写着有《乞降表》三个字的黑色金边诏书,先是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这才鼓足中气,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
“朕得祖宗垂怜,父神信任,得以缵承大统,成为一方君主,受万民朝拜,享人间极乐,至今已有四十五载,然,在位期间,疲懒懈怠,德行有缺,不能上全三光之明,致使下遂群生,天昏地暗,内忧外患,民不聊生!”
“后心有所感,一朝得悟,自觉有愧于天地垂青,有愧于祖宗重托,更有愧于天下百姓的信任,每每念及,都令朕辗转反侧,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心中之痛苦,难以言语形容其万一!”
“朕自省后,知有此劫数,盖因德不配位,心中惶恐,实难再当此大任,若继续强占帝位,恐误百姓福祉,离心离德,本欲在宫中闭关,以此残生为苍生祈福,消弭几分罪孽,又唯恐卸下重担之后,群龙无首,妖魔遂生,导致天下大乱,使得生灵涂炭,这实非朕之所愿!”
“今幸得天意授之,有真龙现于南方,可为我人族新圣,接薪薪之火,挑大纛旌旗,为苍生百姓,引路前行!”
“凡人间之位,本就是有德者居之,朕既无德,便不该留恋此身荣华,贪恋权利,今吾诚心归降于大凉真龙,自去锦袍,自摘冠冕,从今往后,皆以臣子居之,不得再妄自称‘朕’,万望上国体谅罪臣的一片拳拳之心,接受这份乞降之书,凡有不尽之处,皆可罚罪臣一人,万莫迁怒百姓!”
“罪臣,端木氏第十六代孙端木磊,奉此《乞降表》于上使,天地共鉴,日月同证!”
一番话,说得那是慷慨激昂,催人泪下,若是寻常的卫国百姓们站在这里,恐怕当场就要被感动得哭出来了,毕竟一个传承了数百年的王朝,一直十分富足,百姓对于它的归属感,还是很强的,现在沦落至此,从上到下,从皇帝到百姓,全部都换了身份,成了他国子民,这又如何能让人不感到悲伤和愤慨呢?
顾玄隔着桌子,就站在端木磊的面前,他双手负后,面露威严之色,朗声喊道:“今我河东郡王顾玄,暂代我大凉天子,接受此降书,望尔等铭记今日之誓,牢记心头,万莫再生恶念,波及百姓,遗祸苍生,凡有违此誓者,定斩不饶!天地共鉴,日月同证!”
言罢,两人各自伸出了一只手,一起抓着那方卫国代代相传,代表着一国根底,凝聚国运之所在的玉玺,将底下刻着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给盖在了底下那封投降的诏书上,虽说整个仪式其实不算太正经,但今日在这里坐着的,那都是卫国真正的根基所在,有他们在一盘见证这一切,那从此以后,这卫国,便算是不复存在了,彻底地成为了一段历史。
周围的其他人,这时候才刚刚缓过神来,一个个面面相觑,倒是忽然间都有了一种正在见证历史的奇异感觉,各自心中都有些思量,当然了,更多的还是疑惑,毕竟在他们的想象之中,这次怎么都该是端木屏邑来做这种事才对。
虽说他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感觉,但老皇帝一辈子坐龙椅,也就临了末,被自己亲儿子给赶了下来罢了,这可没理由大大方方地跑来做这种事丢脸的事呀,且不说这完全就是愧对祖宗,来日到了黄泉底下都不好意见人不说,而且还要被天下人耻笑的事,完全可以让另外一个儿子来背这个黑锅,他继续有一世的好名声嘛。
就算是你心疼自己儿子,虽然说在帝王家这种事也不太可能发生,可最起码,表面上也该有些愤怒和羞耻感吧,但他怎么看着竟然有些,嗯,高兴?
顾玄却是不管这些有的没的,其实他本欲还想再说些事情,最起码也要象征性地安抚一下这帮人,可一看到端木磊那副卑躬屈膝的谦卑样子,心里突然没来由地感觉到了一阵恶心,当即就朝着众人摆了摆手,有些烦躁地说道:“那就这样罢,一切事了,后面的全看你们自己的表现了,现在说再多,也不如来日能够做好一件事来的重要,这句话,就算是本王送与诸位的赠言,另外,谢司徒,本王还有事想要与你详谈,至于其他人,就都散了吧!”
该做的事情大概都处理好了,细枝末节的东西也不该由他来管,其他的都可以交给更为熟悉此道的蓝云轩来做,或者等待来日凉国兵马过来,自然也有人代为处置。
因为有那封得自顾苍手写的信笺在,他虽然还有些完全是出于最基本的谨慎考虑所产生的怀疑,可心里对前线的战事也算安了不少心,一下子有了底,思绪也变得清楚多了,这时候正是想跟这神神秘秘的谢实好生地聊上一下。
其他本来就觉得这位谢司徒早就勾搭上了对方的人也懒得自讨没趣,再加上现在的场面还是有些尴尬的,毕竟是他们这些旧臣在根本没通知老主人的情况下,就自作主张地直接把家业给变卖一空,现在苦主就在面前,他们连打招呼都有些不好意思,一个二个的,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不想做,一下子就溜了个精光。
今夜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多出乎他们预料之中的事,刚好先回去喝杯安魂汤缓一缓,醒醒神,思考下一步该做些什么,如何能在未来,在一个全新的环境下,去为整个家族谋求更大的利益,是否该进一步地巴结这位雷厉风行的小王爷,都得好好商量,考虑,所以他们自然走的很急,连表面上的客气也懒得与端木一族的人做了。
树倒猢狲散,端木一族本是高高在上的皇室,享受无边的荣耀与至高无上的权利,现在一下子被人给打落尘埃,甚至于连原本的臣属都懒得搭理他们,不少年轻人心中那是万般的无奈与愤慨,别提有多难受了。
这种落差,一般人的确是很难接受的,这是很正常的事,有些执拗的,可能就此沉沦一辈子都有可能,而那些心志坚定的,则会化这种屈辱为动力,奋发图强,来日未尝不能恢复一部分他们端木家的荣光。
至于那位已经彻底地被黄天教教义给洗脑,成为了一个黄天教忠实教徒的老皇帝端木磊见状,还想再跟上去多说些什么,最起码也多再瞻仰一下这位在预言里是父神的小儿子,会打败恶魔,拯救世人的救世主,可跟着他一起进来的洪秀,这时候却是悄悄地走上前,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这两人一个是曾经的卫国帝王,一个说白了再厉害也不过就是个平头老百姓罢了,可这时候却好像后者的地位更高了似得,端木磊被他一扯袖子,竟然直接闭上了嘴,也不管端木屏邑一帮人,直接乖乖地跟着对方一起走了,看得这帮年轻人那是更为不解和难受。
不再去提这边情况如何,谢实在与顾玄走到了另外一边之后,不等顾玄发问,便主动上前一步,开口道:“王爷莫急,有什么事,都可以留待之后再说,因为今日还有一位王爷的故人正在等您相见,不如先移驾别处,与之一见。”
顾玄眉头一挑,有些怀疑地眯了眯眼睛,冷冷地说道:“故人?本王在卫国可没什么故人可见,也不必移驾别处了,有什么话,谢司徒不妨直说。”
谢实不答,只是从怀里摸出来了一小块柔软的方巾,展开之后,是一方女子的手帕,上面可见非常精致的刺绣图案,顾玄开始还有些不以为意,可是待得他借着旁边走道上的灯光看清楚此物之后,却是陡然惊讶道:“你是从何处得来此物?”
谢实轻轻地叹了口气,实话实说道:“不瞒王爷,南漓公主前些天便已经被我接到了京城,现在已经等你多时了,还请王爷随我去见见她吧。”
端木南漓与顾玄的缘分,可谓是纠缠不清,最早是顾玄在马匪的手下救了她一命,而后又因为她哥哥端木朔风的缘故,被射落山崖,丢了一只眼睛,流落祁连城,因为一时之间失了忆,差点闹出大麻烦,最后是端木南漓偷偷地放走了他,并且还给了他一匹好马赶路,两者这一来一去的,已经说不清是谁欠谁多一点了。
初见只是意气风发的少男少女,两者都生了一副世所罕见的好皮囊,又有这么多的渊源和故事,有一方忍不住有情愫暗生也很正常,奈何他俩一个是卫国人,一个是凉国人,天上就是敌人,国仇家恨,横亘其中,又岂能简简单单地相爱呢?
更何况顾玄心中对这位姑娘的感情是复杂的,既有些埋怨她没能照顾好自己托付给她的韩如英爷孙俩,又很是歉疚,因为总觉得自己辜负了对方那份单纯的爱意,却又不能说清楚,当时在祁连城的时候,情况紧急,他不得已利用了对方心中的那点爱意,这才逃出生天,那能没有愧么?
而且顾玄向来是那种拎得清的人,知道端木南漓是端木南漓,端木朔风是端木朔风,端木朔风欠他的,不该由这个妹妹来还,所以他并没有因为遭受这种惨事就跟着把对方也恨上。
既然是端木南漓,他能有理由视而不见么,更何况,他也想当面跟对方说清楚一些事,当下便点了点头,没有怀疑,更没有说带上什么卫兵一起的话,而是直接对谢实道:“既然是她,我这就随你去便是。”
一提起她,顾玄忍不住连自称都改了,不再用“本王”这样疏离的称呼。
谢实微微一欠身,然后一伸手,邀请道:“还请王爷跟我来吧。”
两人在谢家的大宅里一路穿行,直达一处幽静的小院子,因为本身位置建得过于隐蔽,有阵法的奥妙在其中,再加上罗刹族的脑子不好使不说,在夜里连方向感也不行,不熟悉地形,被有心的老管家七绕八绕,几下就晕了,所以府上其他地方都有人驻守防备,倒是这处掩映在茂盛花草之中的半圆形的拱门处,竟然空无一人。
顾玄见状,完全是下意识地稍稍停步,但不过是瞬息之间,他又再度直接迈步踏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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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电脑经常出问题,一下子写好的没了,重新码其实还是效率不高,今天就这样了,白天再更一万字!
第五十六章 情难自己
按世俗正常的礼仪规矩来说,自端木朔风以雷霆之势横扫了一切国内的竞争者,逼宫上位,在卫国正式登基,昭告天下之后,作为他亲妹妹的端木南漓,那便应该算是他们大卫国的长公主了,而这一年,她才不过刚满十七岁罢了。m.www.uu234.net
远在人族灵智初开,刚刚才形成了部落这个概念的上古时代,便已经有典籍明确地记载曰: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三七,肾气平均,故真牙生而长极;四七,筋骨坚,发长极,身体盛壮;五七,阳明脉衰,面始焦,发始堕;六七,三阳脉衰于上,面皆焦,发始白;七七,任脉虚,太冲脉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坏而无子也。
这详细记载的,便是一个女子的一生中,在人生的每个阶段,身体变化的具体情况。
女子十三,民间多以“豆蔻”二字作为代称,这是以豆蔻花的形状做了一个非常贴切的比喻,所谓豆蔻之花,张而不显,丽而不惊,恰恰就是对一位懵懂少女那种娇羞又夺艳的状态下最好的写照。
但凡花朵,最好,亦是其最美的时候,就是那种将开未开,含苞待放的时刻,以花比人,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华,也正是在十三四岁,情窦初开的年纪。
而但凡女子到了十五岁,便会被称之为“及笄”之年,所谓及笄,正是在形容女子婚后束上头发,插上簪子的模样,故而民间女子,多会在二七之年左右完婚,这都是因为女子二七,便可有子,一般富家豪族为自家少爷收着的童养媳,也都是到了这个时候,才会允许行**之事,过早,则伤身。
故而像端木南漓这样的年纪,却还未完婚,甚至都没有正式定下婚约的女子,在沧海界人族社会中,已经算是大龄剩女了,不过到底因为她是卫国皇室族裔,只要她自己愿意,其实并不愁嫁,甚至可以说如果她今天放出声,明天来上门提亲的人,非得将整个宫门都堵上不可。
可她若是不愿意,因为有端木朔风这个大哥还在的原因,也没人敢来逼她一句,并且绝不会有那种心怀叵测,既见不得这未嫁的少女姿容比自己好看,又得到了他人暗中授意的恶毒妇人来当着她的面嚼舌根。
卫国上下,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年岁差了自己不少的亲妹妹,就是端木朔风的真正逆鳞,你若为了利益去算计他端木朔风,其实他也未必会如何,最起码绝不会当时就报复你,可一旦若是牵扯到了这位亲妹妹,他是绝不会吝惜杀人的,早年京城有过一桩惨案,就是血淋淋的先例,若非如此,她也就没那个机会能与顾玄初遇了。
端木朔风自登基之后,没有沉浸在这种终于得偿所愿,登临帝位的喜悦之中太久,也没有在那种万人俯首,群臣叩拜的美妙氛围中沉迷,一直胸怀大志,有着自己人生理想的他,很快便带兵离开,迫不及待地发动了这场波及了整个南地的宏大战争,其实很难说身处其中,却又游离在外的端木南漓的心情是如何。
大哥对她,可以称得上是极好极好了,好到几乎任何人都挑不出什么毛病,而且这完全是一种不求回报的溺爱,料想她一个女子生在帝王家,本该身不由己,作为政治的牺牲品,嫁给自己不爱的人,那都是非常正常与合理的事。
甚至她自己都已经早早地做好了这种心理准备,可在这种情况下,端木朔风完全不怕麻烦,将她从京城的漩涡之中给救了出来,把她带到了祁连城,自己的身边,虽然一直不让她离开这一亩三分地,虽然他也会将他自己所中意的,想作为她未来丈夫的男子派到她身边,让他们多接触,可只要端木南漓不肯,他绝不会强求。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尤其是对于一个生在帝王家的女人来说,能够拥有自由选择爱的权利,这是一种多么难得的幸福,哪怕野心勃勃如端木朔风,都没想过要用她的婚姻和幸福来充当自己的助力,换取一些人的帮助,这要是被历朝历代后宫的女子们给知道了,恐怕整个卫国京城都要被那种羡慕与嫉妒交杂的感情给淹没了。
端木南漓的母亲早早便因为病重而撒手人寰,而父亲对其也十分疏远,她自小其实都是靠端木朔风带大的,都说长兄如父,她对端木朔风这位亲大哥,那绝对是非常依恋的,虽然偶尔也会反感他对于自己的过分担心,但端木南漓她自己都明白,这绝对是多少人求之不得,修都修不来的福分了。
而顾玄呢,那是她自打生下来到现在,这整整十七年以来,第一个在心里喜欢上的男子,也是世上第一个,除了她大哥以外,能够在她的心里,留下一个完整的形象,时常会想念到茶饭不思,甚至都让她敢于为了他而去做一些可能让自己亲哥哥都会不高兴的事的人。
而更让人怜爱和心疼的是,这世上的男人与女人,对于爱情的定义,或者说对于感情的需求程度,向来都是不同的。
对于人族绝大多数的男人们来说,对比江山与美人,前者好像总是显得更加重要,更加让人想要去得到,甚至有人会说出诸如“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温柔乡既是英雄冢”这样的混账话来,他们羞于沉溺在感情之中,患得患失,而沉溺温柔乡的人,也往往会被嘲笑为胸无大志。
似乎整个社会的基调,就是要求男人们更专注于事业,女人就好像是一个会随着他们地位的提升而自然出现的附属品,也不会被珍重,所以男人们的腻味感,来的往往会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快。
更可怕的是,如果一个男人能得到多个女人的陪伴,那就是名士风流,惹人羡慕,可女人如果有多个男人的陪伴,那就是不知廉耻,违背礼法的,殊不知,不想与人去分享感情,可是每个人生而俱来的本能呀,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一样的。
不同于男人的朝三暮四,难以专一,一个女人一旦喜欢上了一个人,那就是一生一世的,她可以为她抛弃一切,放下所有,卑微至极,不见古往今来,那么多的女人被负心汉骗得一无所有,却依然一往情深,无怨无悔,最多不过迁怒外人,却不会对那个他如何如何,事实上,除非是失望之极,不然一个女人是很难下定决心要离开一个男人的,尤其是自小就接受了三从四德这种思想熏陶的她们。
对于这份完全不由得她来控制的感情,她能说什么呢,又想什么呢,该恨吗,可到底是该恨对方不是卫国人,还是该恨自己不是凉国人呢,善良如她,是生不出这种极端想法的。
可命运就是这样的,它向来都没有什么慈悲可言,为一件事安排好了一个既定的结果,为一个人安排好了一个既定的人生,就绝不会在乎当事人的感受,好人其实未必有好报,坏人也未必会有恶报,这才是最正经的世界,无善恶之分,更无谓“公平”二字。
所谓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就是这个道理,这并非是天地不仁慈,而是只有这样,那才是真正的大仁大慈,唯有不偏袒万物,对所有生灵都一视同仁,这才是天地的坦荡之心,才能算是真正的公平。
两国战事初开,他们一下子就成了势不两立的敌人,在那大势倾覆之下,已经无所谓立场可言,所以在那种情况下,她敢给顾玄写信,袒露心意,已经算是非常大胆的一种行为了。
只能说活泼开朗如她,单纯善良如她,向来都是非常勇于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这就正如当初她想方设法地都要离开祁连城这座桎梏一样,难道她就真的不知道外面有危险么,其实并不是,而是因为她就是这样的性子罢了。
作为一个情窦初开,刚刚才遇见了自己确定会喜欢一生的人的少女,她是那么的勇敢,却又是那么的怯懦,爱情里最磨人的患得患失,在她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都已经那样大胆地向对方吐露了自己的爱意,其实是因为她打心底里觉得,双方是可能的,最起码,对方也应该是喜欢自己的,哪怕是见上一面,也够了,不是吗,她已经在信上说得清清楚楚了,哪怕只是见上一面呢,可心上人却一直没有回信,这让苦苦等待的她,很快便失去了那份笃定的勇气。
时间啊,它是可以消磨一切的东西,一点一点地,蚕食着她对于爱情的信心,其实少女也并非她想象中的那么勇敢,那么的百折不挠,这或许也是每个在爱情里先动了心的人的可怜模样。
不过这份来源于爱情所产生的希望,并未彻底地破灭,就在她几乎快要绝望了的时候,在前些日子,却突然等来了一封信,不是他的,而是远在京城,一个叫做谢实的人发来的,说是保证能让她见到自己的心上人。
裴声南地的谢氏她是知道的,哪怕端木朔风从小对她保护的再好,可这些都是常识,况且这位一直要纠正他人,自己只是暂代的大司徒,与端木朔风私下的关系也算不错,不然他也不至于会被端木朔风给安排为镇守后方的大司徒,故而她与谢实,其实先前还是有过几面之缘,当然了,真正能让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便甘愿抛下了一切,偷偷跑过来的,还是那份舍不得放手的绵绵爱意罢了。
只要事情还有一丁点的希望,那就该努力地去抓住,不是吗?
最起码少女对这份爱情是这样的态度,所以她不顾一切地来了,与谢实碰面之后,她就被其给安排在了这处偏僻的小院子里,谢实很是诚恳地告诉她,因为来得急,所以还要一些日子才行,她在这时候,也稍稍冷静了一些那种汹涌的感情,但明白自己现在已经算是落在了对方手上,况且一看四周的守卫就十分森严,也就直接绝了逃走的想法,只是在这些孤独寂寥的日子里,她每天都在这里,看着花园里翠绿的藤蔓发呆,一坐就是一天。
今夜也不外如是,可等到还未回过神的她,听到门口的动静,下意识地转过头的时候,她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上的繁星点点,若隐若现,地上的花园雾气弥漫,如梦似幻,她披着一件用来保暖,洁白如雪的斗篷,脖子上还围着一圈看着就暖和的银色貂皮,内里则是一件同样简约的白色衣衫,衬托得她整个人,就宛如是瑶台仙子驾临人间一般,冰肌玉骨,倾国倾城!
那副让顾玄在初见的时候便印象极深,英气十足的样子消失了,转而变成了一副哀怨与惊喜交杂的样子,那原本还有些少女丰盈,极其可爱的脸颊,也已经在等待的日子里不可阻挡地消瘦了下来,却没能影响整张脸丝毫的美感,只不过是将那五分俏皮的稚气,化为了三分让人神往的仙界缥缈之气与两分让人怜爱的弱柳扶风之感而已,她依然是那个卫国第一美人。
一直在前面安静领路的谢实,这时候已经规规矩矩地悄悄转身离开了,把这一处小小的天地,单独留给了这两个久未见面的年轻人。
是过了几息之后,她才终于反应了过来,原来这一切不是在梦里,也不是因为她看了星星太久所产生的幻觉,而是真实发生的,她马上便站起身来,一直睁着自己的眼睛,看着他,就好似生怕自己一眨眼,他便又不见了,她脸上的神情几度变幻,突然轻启朱唇,颤声问了两人相见的第一句话:“玄哥哥为何不回南漓的信呢?”
这一刻,不再是略显生疏的“恩公”,而是一声少女独有的“玄哥哥”。
顾玄默然无言,他站在原地,双手都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最近意气风发,威严无双的河东郡王,在这一刻,竟有一丝局促之感。
为什么不回信么?
可他能回信吗?
又该怎么回呢?
两人之间,因为彼此的出身不同,所以天然便已经有了一层无法改变的阻隔,更何况,他觉得自己并不爱她,最起码没有那样压抑不住的,与少女一样匹配的汹涌爱意。
至于说双方之间有感情,那确实有,他并不想否认,可那并不算爱,至少不算深爱,基于这一点,他不觉得自己应该接受对方这份爱意,从而耽误她的一生。
他是这样想的,无论大凉和大卫会走向什么样的结果,谁胜谁负,总之,这边有他在,而那边有端木朔风这个哥哥在,总不至于让她受了委屈了就是,她依然可以做她的公主,享受一切荣华,但现在战果未明,他作为一个凉国人,又岂能贸然与她回信呢?
须知,这天底下最让人难以解开的心结,其实不是努力后的失败,而是给了一个人希望,却又没能做到自己承诺的事,如果是那样的话,不若一开始就不要做出那样让人心神沉醉其中的承诺。
一个美梦,在破灭的一刹那,是最让人绝望的。
这是他顾玄的道理,也是他做事的准则,所以他不愿意再与端木南漓有更多的接触,因为他明白,越是接触下去,对方就会对这份感情抱更大的期望,他不愿意让这样单纯,可爱,又为自己做了那么多的一个好姑娘在极端的痛苦之中辗转难眠。
可今天在知道了她在这里等着自己,顾玄还是忍不住过来了,或许他只是想当面把一切说清楚,因为他不想这次再逃避对方,可从对方当着面,问出那句话的下一刻,不等他想好怎么回答,端木南漓便已经好像一头小鹿一样,朝着他小跑着扑了过来。
在这个世界里,一位少女能做到这样的程度,说是夫复何求也可以了。
这位在外一直是杀伐果断,本领之高,甚至可以角逐南地武道第一人的河东郡王,对于这个“偷袭”,竟然完全没能反应过来,就被人大大方方地给欺到了怀中,却只闻一阵迷人的香风拂过,他的身子一瞬间就僵硬,人也有些傻掉了,因为他实在是想不到,对方竟然会这样的大胆,会这样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心中的爱意。
是的,那份在暗地里涌动,掀起了阵阵波涛的喜欢,终于在时间长久的酝酿之后,变成了一份醉人的爱意。
此刻的她,已经顾不上其他的东西了,她没办法再克制住自己,什么礼义廉耻,什么两国交战,甚至于会不会因为过于热烈而引起对方的反感,她都已经不在乎了,此刻的她,只想要紧紧地抱住他,再也不让他离开。
她用双手死死地环抱着顾玄的腰,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在了顾玄的怀中,也亏得先前在等待端木磊一帮人从皇宫过来的时候,顾玄已经在谢实的特意提醒下,提前换了一身衣服,不然这下指不定就闻到了一股十分煞风景的血腥味。
与此同时,一个带着尽量在压抑的哭腔以及少女才能独有的柔弱嗓音,在他的怀中响起。
“你怎么才来呢?”
顾玄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他慢慢地移动着僵硬的脖子,低下头,看着怀里正在低声抽泣的可人儿,双手下意识地伸出想要抱住她,却又硬生生地停在了空中。
他不敢,他不敢给对方以希望,因为他认为,在这份感情上,他是那个注定会让人失望的人,这并不是因为端木南漓不好,而是因为双方的命运,在一开始汇聚的时候,就是错误的,本不该发生那一切,让她这样神伤。
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其实他也说不清楚,或许这就是命运,它是绝不会按照人预想中的流程去进行的,一切一切关于未来的预想,其实都是毫无意义的,是虚幻的,因为你绝想不到明天会是怎样一副光景,是好是坏,都不知道,况且感情,本来就是没道理的。
喜欢你的你未必喜欢,你喜欢的也未必喜欢你,人人都说漂亮的你未必会动心,在外人眼里看来平庸的他或者她,在你的眼里满身都是不可直视的光辉,这就是感情,没有逻辑可讲。
他的脸是僵硬的,喉结滚动了几下,干巴巴的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压得很低,甚至显得有些许的沙哑和微颤。
“你,瘦了。”
短短不过三个字,他却说的很慢很慢,中间那一刻的停顿,更是极长,声音低得,就好像是夜里蚊子在轻吟一样,可这三个字,又是那么的沉重,狠狠地砸在了少女的心房上,将她砸得晕头转向。
她蓦地抬起头来,眼中泪水盈盈,正如那江州烟雨,朦朦胧胧,如真似幻,露水滚落,凄美至极,让人看得是如痴如醉,不愿挪步半分,便是像顾玄这样心志坚定的人,那颗沉寂的心脏,也不由得“砰砰”乱跳了起来。
她柔声喊道:“玄哥哥。。。。。。”
这一声可真是柔肠百转,娇媚至极,足教人形销骨立,融化金石了,可话还未说完,顾玄的双手刚好一下子伸了过来,冷不丁地突然按在少女那饱满的胸脯之上,然后又闪电般地抽了回来。
其实他只不过是下意识地想要先推开对方,因为这个姿势实在是让他说不出话来,可一不小心,就行了这极端猥亵之事,就连他自己,当下也有些脸红,须知他顾玄再厉害,也不过只是个未尝过女人滋味的雏儿呀。
少女陡然被袭,在这种情况下,本就十分紧张和敏感的她,当下禁不住发出一声让人欲*火汹涌的轻叮,身子突然一下子就软了下来,顾玄感觉到了变化,完全是下意识地一伸手,扶住了对方将要跌倒的身子,一句“我觉得这样不好”一下子又给憋回了肚子里,就只能小心地用一只左手的小臂,撑着少女那纤细柔弱的腰肢。
可就在下一刻,她那两只让人目眩的玉臂,便已经大胆地环绕了上来,一把揽住了顾玄的脖子,没有选择强拉对方下来,而是顺势往上一勾,自己努力一抬身子,顾玄来不及反应,突然一下子就被少女给亲吻在了嘴唇上。
完全迥异于男性肌肤那种天然的粗犷,那是一种异常柔软,又美妙到了极点的绝佳触感,紧紧地贴合在了自己的脸上,随之而来,则是一种让人根本舍不得拒绝的芬芳香气。
无法用言语去形容那种香味到底是什么,它比花香要淡雅一些,却又比草香更浓郁一些,它比酒香更醉人一些,却又比茶香更醇厚一些,那就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味道,这天底下,或许能找到比她更美的人,甚至还会有比这更让人流连忘返的香气,但绝无第二个人,会有同样的香味,而在今夜,不,在她的这一生里,这份香气,都只属于他一个人。
浓朱衍丹唇,黄吻烂漫赤。
绛唇渐轻巧,云步转虚徐。
卢姬少小魏王家,绿鬓红唇桃李花。
朱唇未动,先觉口脂香。
千言万语,古今诗句,又岂能形容这美妙的时刻万一呢?
怀春少女的动作,是那么的稚嫩,生疏到或许会让旁观者觉得可笑的底部,她只是将自己的嘴唇紧紧地贴上去罢了,而那也已经是脑袋现在成了一团浆糊的她,眼下所自然做出的唯一的动作。
至于少年的动作,又是那么的僵硬,一动不动,好像一座雕塑。
天下的星星见证这一切,地上的虫鸣也因此而停歇,此刻流淌在小院子里的情,皆是真的,而世上也唯有这一个情字,最能让人一往无前,哪怕是飞蛾扑火,哪怕前途未卜,亦是愿意的!
就连他的眼神,也禁不住已经迷醉在了这样的温柔之中,迷离,混沌,他的身体骤然间松懈了下来,双手禁不住,完全是发乎自然地,也想要抱住眼前的人儿,与她好好地拥吻,用自己的热情,去回应她的热情,可陡然间,他又突然清醒了过来,眼中的迷幻,一下子消失了。
其实也说不清他到底是怎样想的。
他的脑子里,现在全是乱的,很多念头,还有很多记忆里的画面,还有声音,都跟着一起闪动了起来。
他在刚才,突然想到了芙音,那个他真正一直在心底里默默爱着的鲛人族女子,其实说起来,他与芙音这位鲛人族公主之间的交际,远比与端木南漓更早,同时也更多。
想当初,两个人最早见面的时候,是在海州的皇家猎场,当时他们还不过只是两个三尺余的小孩子,那时候的他,甚至还是浑浑噩噩的,是外人眼里可以随意取乐的傻子皇子,是因为与她遇见了,他才得以有了机缘,开了灵智。
而后两个人再度见面,就是整整十三年之后了,那时候是在凉国的京城,她再次踏上了凉国的土地,是作为鲛人族的使者出使京城,是来商讨两族合作事宜的,当时一向低调的他,在国宴上大出风头,只为引起她的注意。
而后在名流云集的,顾苍所举办的冬至诗会上,他们两个人偷偷地离开了大厅,漫步太子府的后花园,也正是在那里,他们之间,有了第一次的拥抱,包括后来两个人一起,漫游京城,那更是羡煞旁人,虽然除了走走逛逛以外,两个人并无什么更多的触碰,但他心中那份油然而生的愉悦,是完全无法形容的。
这其实不光是因为他对于她的思念,以及从小时候便生出的那份特殊的感情,在经过了整整十三年的酝酿之后,变得更为醇厚醉人了,也是因为他作为一个从小就被别人看不起,被自己的弟兄们故意打压,取笑的落魄皇子,陡然间因为她,能够得到外人的嫉妒和羡慕,这给了他一种从未得到过的,奇异的满足和舒爽感,两者交错在一起,便都在他的心里化为了一种浓浓的爱慕之情。
更别说之后,芙音千里迢迢地跑黄沙县来找他,言语之中,对他满是关切,那可真是一想起,便让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的美妙经历,是他甚为珍稀的一种回忆。
正是因为芙音的存在,所以他无法从内心接受端木南漓的爱,虽然说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常事,可他不愿意,最起码,他绝不能不首先给芙音一个交代,这是一个主次的问题,他必须问过了芙音,才能再面对后来的端木南漓,更何况,他觉得自己与端木南漓的中间,实在是穿插了太多的东西了。
既然给不了的,那便不要承诺,哪怕在承诺的时候,那份感情是真的,但他相信,之后对方的失望,甚至是绝望,也都是真的,他终究还是那个善良,处处为人着想的五皇子,而不是现在这个杀伐果断,会开始考虑降低自己底线的河东郡王,尤其是在这件事上,尤其是在对待端木南漓的问题上,更是如此。
他怎能去伤害一位这样善良,可爱,又单纯的姑娘呢?
况且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
可惜他不懂女人的心思,他绝不知道,也绝不会明白,这时候直截了当的拒绝,会比之后再让对方失落,更来得扎心,更让人痛苦到无法自拔,因为为无论如何,女人在这个情窦初开的年纪,永远也不会后悔,只要那时候真正的爱过,哪怕对方后来的确做了很让自己伤心的事,哪怕美好的承诺变成了一场空欢喜,可之后想起来的,永远都只有那个人的好,而不愿意提起那个人的不好。
无论结果,真正喜欢过的,都会由衷地去感激遇见这件事本身。
不知道这是源于男人在以男性为尊的社会之中,所自然而然产生的一种自我,还是说因为他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总而言之,当下他就只是在做自以为对对方更好的一个选择,殊不知,这其实并非是一个很好的决定,起码对她而言不是,起码当下不是。
就算一开始的心是好的,但如果做法不对,结果很可能就会变得出人意料。
他在心中暗叹了一声,然后毅然决然地伸出手,轻轻地推开了仍旧闭着眼,还沉浸在那份等了如此之久的缠绵之中的端木南漓,同时还悄无声息地后退了一步。
想当初,在太子府后花园的时候,虽未有如此激烈的热吻,但芙音也算是对他做了同样的事,他却没有推开对方,反倒是有些意犹未尽,此心境之别,显然可见。
可就是这短短的一小步,落在已经睁开眼,满是错愕的神色,就连脸上刚刚腾起的红霞都还未退去的少女眼里,却是那样的扎眼,那样的明显,那样的让人感到极端的绝望与痛苦。
好似一切的希望,都已经没了,只是这一小步,可站在眼前的他,已经与自己隔了千山万水,无法越过,她的一颗心,已经在这一瞬间,由最高的地方,彻底地落到了谷底。
顾玄根本就不知道眼前正在无声中发生的一切,他只是偏过了头,根本不敢看她。
是呀,他怎么敢去看呢?
他只是在自说自话而已。
“南漓,我觉得,这样不好。”
他的声音非常的低沉,可是落在近在咫尺的端木南漓的耳中,就好似一道惊雷炸响,彻底地浇灭了她内心的光,尤其是他的语调,从一开始还有些飘忽,可到了后面,却变得愈加的沉稳,有力,好似是慢慢地坚定了,就好像一堵牢不可破的墙,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落在了两个人的中央,落在了两颗心的中央,隔绝了她。
端木南漓忍不住低下了头,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落。
她根本就不敢大声地哭出来,当年那份舞刀弄剑的英气,却又哪儿能敌的过这样深入骨髓的痛呢,是的,无论是在外面多大胆,多坚强的人,在这种时候,都挡不住这把刺向他们心口的剑,甚至于,越是表现得坚强的,越是看着毫不在意的,越是抵挡不住,沉沦其中。
自己如此大胆地去向对方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爱慕之意,甚至于主动到向对方献上了自己的初吻,她已经付出了一切,千里迢迢赶来,做了这么多,可她最后得到的又是什么呢,就只是冷漠的拒绝罢了。
少女不解,因为她只是一个刚刚见到了思念已久的心上人的少女啊!
顾玄完全没有扭头去看这一幕,他只是仍然在很努力地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那样伤人,两只手不停地揉捏着自己的衣服,自顾自地说着一切。
“南漓,其实,嗯,怎么说呢,其实,其实我,我,我明白你的心思,但可能你,可能,你,你可能需要认真地思考一下,哎,唉,总之,我,就其实我们之间的接触并不多,你并不了解我,可能,可能你就只是记住了那个你以为的我,但其实并不是那样的,我并不仅仅是那个救过你的好人,不是那样简单,就是说,其实我还有很多,很多其他的,可以说面孔吧,或者说样子也行,总之有很多你没见到的东西,我觉得,我觉得像你这样的好姑娘,其实不应该在我的身上,嗯,蹉跎,那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南漓,我希望,你能够理解。”
聪明如他,也绝不会知道女人的心思,更不会理解她此刻的无助与悲凉。
听那个谢实说,前线已经战败了,几十万大军溃逃,哥哥生死不知,卫国将来还不知道会变成哪个样子呢,自小的依靠,就这样突然消失了,她是那样的孤独无依,顾玄可谓是她眼下唯一的,她可以全身心去信任的一个依靠了,可他怎么会这样说呢?
她不是因为担忧那不可知的未来才会这样做,而是因为那不可知的未来,在眼下,在顾玄说出这些话之后,给予了这位少女,太多太多的压迫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低着脑袋,勉强地压下了自己的哭腔,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声音,淡淡地道:“玄,玄哥哥,南漓明白了,明白了。。。。。。”
是呀,她明白了,原来这一切,都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原来这一切,都只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原来你端木南漓,也不过如此,想来就算自荐枕席,对方也不会接受,只会觉得你恶心吧。
原本明媚如那午后阳光的少女,眼下却好似一朵到了秋季的鲜花,冷风吹过,便见花瓣飘落,在这样空洞的世界里,她只能慢慢地凋零,因为她知道,无人再会欣赏她,爱着她,珍稀她。
而顾玄,在终于是在这个时候,才想了起来,提起一丝笑意说道:“南漓,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够找到那一份属于你的幸福,二哥曾经与我说过,人生可以有很多很多的选择,只有最适合你的一个,绝没有最好的一个,也没有最坏的一个,其实你不必,唉,总之就是不必这样的,放心,无论如何,我顾玄都会。。。。。。”
后面的话,他已经说不出来了,因为他的声音,在此刻慢慢地降了下去,本以为对方已经想明白了,如释重负的他,突然一转头,却发现眼前空荡荡的,星光投影之下,哪儿还能见得到人呢?
“吱呀!”
前方突然有一道屋门关闭的声音响起,原来这一切不是梦,只是她已经默默地转过身,自己一个人回了那冷冷戚戚的屋中。
“南。。。。。。”
他朝着前面伸出手,脸色纠结无比,可无论他怎么努力,这后面的一个字,就是说不出口。
他无法去挽留,因为他觉得长痛不如短痛,他只是在做出一个对双方都好的选择而已,哪怕他不明白,他这样做,只是为了填补自己那愧疚的心,只是为了说服他自己而已。
“唉。。。。。。”
顾玄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只觉得,其实说什么,做什么,在刚才都是错,更何况他有资格去想这些事情么,明天他就要再度启程了,他只能在心底里不断地告诫着自己,不断地安慰着自己,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对方好,他没错。
夜里的寒气渐浓,这时候甚至已经有些刺骨了,这是一天里最冷的时候,顾玄沉默了几息之后,默默地转过了身,迈步离开了院子,却未发现,那一席洁白如雪的斗篷,却落在了地上,无人拾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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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嘛,其实都是随性而为,有感而发,一时之间想到了,就写上去了,写的多了一些,而且可能有很多在你们看来是废话,或者中二,无聊,不屑一顾的内容,其实我也想这一章直接免费了,但调不了,就罢了。
总之,这两章,献给本书中我最喜欢的人物,我愿意为了南漓小姐,多说一些废话。
第五十七章 香消玉殒(上)
星光退隐,寒气渐消,日出东方,初放光明。www.uu234.net
本该是春光旖旎的一夜,也就这么寻常地过去了,心中一直思量着,有了这么一段时间作为缓冲,现在应该更适合再去与对方好生地谈论一下感情问题。
先前因为过于紧张和尴尬,忘了说的,或者说的不好的地方,都可以再好好地坐下来聊聊,顾玄想着,总不至于让她恨上自己,就算是恨,最起码自己也要做到一个问心无愧才行,时间长了,她也会明白自己的苦心。
想东想西地琢磨了一宿,本来就睡不着,也就顺势起了个大早,只是念着其他人这时候或许还未醒来,他还特意耐着性子,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可打至半途,就因为心绪不定,杂念丛生而硬生生地停下了,他站在原地思量了片刻,忍不住抓起了搁置在一旁石桌上的外衣,动身跑向了端木南漓所住的院子。
可惜的是,昨天为他带路的谢实七绕八绕的,又是在大晚上不好视物,再加上他一直都在后面默默地思考着,自己等下要怎么样才能在不伤害对方的情况下,说清楚自己内心的想法,所以也就没用心记路。
他脚下不停,完全是凭借着心中最基本的感觉,东奔西跑地绕了一圈,竟然完全找不到那处被特意修建得很是隐蔽的小院子的踪迹,心中感到无比烦躁的他,顺手抓过了一个从身边路过的仆役,劈头盖脸地便大声问道:“小子,你可知道南漓小姐住哪儿么?”
后者本来是赶着去厨房帮手的,一时之间,还未反应过来,突然被他给一把抓过,好悬没吓得尿了裤子,他瞪着一双眼睛,稍微长大了嘴巴,眼睁睁地看着他,双手就好似一对鸡爪一样捏在胸前,身子随之轻轻地抖动着,半晌,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能怪他胆子小,其实像他这样能在谢府做事的下人,平日里见过的大人物绝对不算少,再加上身处其中,对比他人,天然就会产生一种足以支撑胆气的优越感,所以他的胆子绝对算是大的了。
可没办法,昨天夜里的那场风波,在府上的人全都看见了,现在谁还不知道眼前这位是个什么身份呐,更何况看他这一只独眼,凶神恶煞的样子,那哪儿能不怕呢,昨天他可是听人说了,这小子一言不合,直接就把往日里出手最阔绰的宋家老给当场砍死了,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凶神,他岂能不畏惧?
“赶紧滚!”
顾玄在一边等了他半晌,可见他一直不说话,心中本就有些郁结的他,实在是看得烦躁,直接一脚踹在了后者的屁股上,其实也没怎么用力,毕竟他不是那种喜欢随便迁怒他人的性子,可因为对方刚才整个身子都已经被吓软了,双膝无力,被蹬了一脚后,一下子不注意,直接摔了一个狗吃屎,还没等自己从地上站起来呢,就赶紧连滚带爬的,好似一条脱水的鲶鱼一样,努力地在往前翻腾着。
没去管这位,眼看得身边又急匆匆地走过去了一位谢家府上的仆役,顾玄赶紧两步追了上去,然后一伸手,拦住了对方,接着另外一只手闪电般地一晃,又在间不容发之际,把对方因为被自己给吓得一下子松了手,导致朝地上落下的托盘给稳稳当当地接住了,没让上面被盖子牢牢扣着的汤羹一下子全撒出来,他迫不及待地询问道:“劳烦这位小哥儿了,不知你家主子谢实现在在哪儿?”
在一起动身去往那座小庭院之前,谢实便执意要让他今晚去睡原本该是主人家的那间屋子,说是早就为他给准备好了的,顾玄知道个中缘由,既然推辞不过,也就顺势住下了,毕竟很多时候,该是你的东西,如果强行拒绝了,反而会不好,所以谢实自己昨晚住哪儿的,现在又身在何处,他不是陆议,可推测不出来。
眼前这小子的胆子倒是大了一点,可能也是因为顾玄有了前车之鉴,所以这次特意放缓了语气,并且还努力地让自己的样子显得温和一些,当下这小子一伸手,为顾玄指了个大概的方向,然后小声地解释道:“您,您打这儿过去,左拐,要穿三个门,之后再右拐,最后过一个小院子后,就地方了,小人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老爷在里面。”
“多谢!”
顾玄心中着急,既是担心端木南漓的情况,又担忧在这段时间里谢实又跑了,他不愿意耽搁时间,赶紧道了声谢,一松手,放开了对方,然后转过头,俯下身,把手里的托盘给小心地放在了旁边的栏杆上搁着,显然是因为担心对方一时之间还没缓过来,等下别跟地上那个没骨头的“鲶鱼精”一样手一抖,再给上面的东西全砸了。
细心地帮人家放好了东西,他这才终于转过身,大踏步地往对方刚才所指的,谢实暂时所在的地方赶去。
这一通拐弯抹角,也亏得是他,走得快,所以没几下便找到了目的地,发现谢实确实是在这里,不知为何,竟然也起得这么早,此刻正坐在寻常待客的小厅里,与蓝云轩对坐饮茶,谈笑风生呢。
因为早晨院子里的霜气寒冷,哪怕太阳已经出来了一点,也还未化去,所以暂时不便在院中,省得沾湿了衣裳,尤其是冻了一晚的石凳子,尤其冰凉,此刻之所以会打开厢房的正大门,也只是为了能够通风透气罢了,实际上屋内自然有取暖的炉子,绝对是非常暖和的。
听到门口的动静,里屋的两个人,顿时一齐扭头朝外看去,一见竟然是顾玄过来了,蓝云轩身为臣属,赶紧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拱手问候道:“王爷晨安!下官刚才与谢司徒他一见如故,所以。。。。。。”
话还未说完,顾玄这时候因为心中很是焦虑,实在是听不得这些没意思的解释,赶紧一伸手,直接止住了他的话头,然后沉声向谢实询问道:“那个,不知南漓小姐的院子在哪儿?”
谢实闻言,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一种神神秘秘,又意味深长的笑容,这倒不是因为他暗地里做了什么亏心事,而正是因为他行事坦荡,昨晚并没有在外面偷听,把顾玄送到了地方后,便规规矩矩地走了,并且还特意叮嘱了府上的人,让他们今晚不要去打扰这一对璧人。
他回来之后,又特意吩咐了一些事便歇息了,也不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按照人之常情,再加上此刻看对方那有些着急的样子,进行合力的推测而已。
他还当是这位威风凛凛的小王爷昨晚做了一回恪守礼节的正人君子,自己回了安排好的屋子歇息了,既没有顺势留在那座院子里过夜,也没有直接带南漓公主离开去往她处,想来该是早上识得愁滋味了,想去找她,却又不慎忘了怎么走,所以才会如此急切地跑来找自己问。
其实呢,在这个方面,他与顾苍的想法也是差不多的,不然也不至于主动出手来撮合这两人,因为在他们看来,顾玄如果迎娶端木南漓,那绝对是一个双赢的结果。
首先,这两个人一个是他们大卫国的长公主,另外一个是凉国的河东郡王,都是皇族后裔,地位不低,差不多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哪怕说卫国已经成为了历史,但好歹这两州的百姓还在,如何能在这种情况下安抚住他们的情绪,不闹事,对朝廷而言都是一个大问题。
故而如果说端木南漓能够代表卫国皇室,明媒正娶,嫁给顾玄,而顾玄又能在之后被皇帝陛下定为大凉未来的储君的话,那不就等于说这两州以后就成了皇贵妃的娘家么,那怎么也不至于差了不是,如此这般,那做凉国人也不是不可以。
是了,虽然顾苍也想撮合他们,可也没打算给端木南漓这个单纯的小姑娘一个大凉皇后的身份,在他的心中,最合适的,或者说够资格做大凉未来皇后的唯一人选,一直都是那位“小姑”姬耀灵。
原因很简单,端木南漓虽好,可心机不足,能力不够,对顾玄,对未来大凉的帮助并不大,但姬耀灵这样聪慧,既有大志向,又有足够的手段的女人,若是能与顾玄真心结伴,所能发挥出的作用,绝对是寻常人所无法想象的。
一旦这两位姑娘最后成了顾玄的妻子,再加上他现在所拥有的,以及自己给他留下的班底,那在自己离去之后,也就很难有人再能威胁到他的地位了。
当然了,之后顾玄究竟能不能担当大任,都算是他最后为对方留下的一个考验,暂时是不足为道,也无怪他顾苍会在顾玄的感情里穿插了这么多关于利益的东西,委实是应了一句话,“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谢实岂会拒绝这个带路的要求,当下便一拱手,笑着道:“我这便带您去就是。”
说罢,他也没有多想什么,便直接迈步朝外走去,倒是蓝云轩跟着一起出来的时候,多向顾玄说了一句道:“王爷,既然如此,那下官便先去整顿那帮黑小子了,等您事情全部弄完,咱们随时可以出发。”
蓝云轩是一个完全不知道什么信息的局外人,他可不清楚这件事里面的弯弯道道,虽然刚才在喝茶的时候,谢实稍稍提了几句,但并未深究下去,一是两人都明白为尊者讳的道理,既然是主人家的私事,就不是他们该深入探究的问题,二是他蓝云轩还另外有任务,顾不得关心这些他自己都不擅长的感情问题,毕竟顾玄已经与他说了,今天就要再度启程,去往晋国了。
顾玄向蓝云轩摆了摆手,没有说话,委实是不想再多说,甚至罕见得看起来有些不耐烦,可蓝云轩也不以为意,只是默默地行了礼,就离开了,留谢实一个人,如昨晚一样,在前面为顾玄带路。
两个人一个在前面走,一个在后面跟着,脚步都很急,所以没多久,便已经到了地方。
在这样明亮的白天,观察了四周的环境后,便更能看出这处院子的一个隐蔽性,其大门的角度,便不同于一般的院子那样开在正道上,而是偏着,对着一条没有铺就石阶的小路,而且门口还有非常茂密的植物作为遮掩,翠绿幽幽,让整个院子看起来天然就有一种非常冷清,幽寂,荒废的感觉。
也亏得端木南漓这样好像午后阳光似明媚的女孩儿,能够稳得下心,在这里住着,委实是爱情的力量,可以让人忽略一切外物。
临到大门口了,突然从里面传来一阵非常细碎的,隐隐约约的敲门声,原本低着脑袋还在沉思之中的顾玄,猛地一抬头,越过了前面的谢实,直接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到了里面,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谢家府上的丫鬟正在叩门呢。
这大早上的,不光是要吃填肚子的早点,包括说洗漱,穿衣,换炉子,那都得她们这些小丫鬟来负责,而这时候也正是她们例行过来,服侍这位大小姐起床的时间。
陡然间听到背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只手提着一个外面裹着一层藤衣的暖水壶的小丫鬟,与另外一个单手托着个扣着一个铁盖子的托盘的丫鬟一起回过头来,看了过来。
顾玄赶紧稍稍偏过了头,把自己戴着眼罩的那只眼睛给挡住,不想吓到对方,只是挥手示意她们不必去管自己,继续敲门便是,可正在这时,他忽然一抬头,注意到了正搭在院子中央,放在石凳上的那件,雪白色的木棉斗篷。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这是端木南漓昨晚在这里看星星的时候,用来御寒所披着的那件衣裳,现在上面沾了一层黏糊糊的泥土,顾玄赶忙走了上去,探手一摸,入手竟然是一种十分湿润和阴冷的感觉,显然这件衣服在这里已经放了一夜了。
他心感不妙,一种极其不详的感觉,一下子浮出心头,不敢多想,他赶忙快步走了上去,一直跑到了厢房门口,五感一直极其敏锐的他,突然闻到了一股旁人闻不到的淡淡幽香,而且中间还夹杂着一股更淡,完全是若隐若现的血腥味。
“退开!”
他急了,忍不住轻喝了一声,双手按在牢牢紧闭的大门上,重重地朝里一推,一股暗劲顺着传了进去,只听得里面瞬间就有木块碎裂的声音响起,那是被人从里面给插上的门闩。
一推开门,顾玄便直接迈步闯了进去,因为他此刻深感有些不妙,顾不得女子闺房,男子不好擅闯的规矩,心急如焚地到处搜寻起了端木南漓的踪迹,剩下门口的两个小丫鬟又不敢跟着这位凶神恶煞的爷,只能拿着东西,战战兢兢地待在门口等着传唤。
进了大门之后,里面的屋子,是最正常的一种格局,最开始是一处寻常用来待客的小厅,上面放着茶具酒水等等,一应装饰,更是齐全,接着隔着一道非常厚实的山水屏风的后面,就是主人用的书房,笔墨纸砚,文房四宝,都在桌上压着,再往后,需要再过一道木质的门,才是真正起居的卧房。
这算是非常讲究的高门大户了。
顾玄一进来之后,只是左右稍稍辨别一下,便已经知道了个大概,越过了山水屏风,几步便走到了书房里,再一看,人也不在这里,可那一股让他心跳加速,由衷感到恐惧的血腥味,却因为他的进来,而变得越加浓郁了。
换句话说,那股让他感到畏惧,担忧到了极点的血腥味的源头,他其实已经找到了。
那种极端不详的感觉,从心中一下子就升了起来,而且那种感觉是那样的明显,他的心,此刻已经跳到了嗓子眼,明明不累的他,却喘着气,赶紧上前,一把拉住了隔断了书房与里面卧房的门,轻轻一拉,竟然没有打开,显然跟大门一样,都是被人给从里面反锁了。
而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里面的人会连续反锁两道房门呢,她又该是多么不想见到外面的世界呢?
“南漓!南漓!”
他攥着拳头,努力平复着已经变得跌宕起伏的心情,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木门,同时有些急切和担忧地喊着她的名字,倒也不是他无法用蛮力去打开,只不过是害怕如果无事,反倒惊扰了里面的人。
可等了几息之后,里面却没有丝毫的动静传来,这顿时让顾玄心中的那种不安感,变得愈加的浓郁,好像被一双手,给猛地扯到了极限,他再也忍不住了,双手扒着中间的门缝,权利朝着两边推去。
以他这种力能扛鼎的神力,一道区区的木门,又岂能拦下他呢?
“咔嚓!”
里面的门闩不过就坚持了一息,就被其蛮力所扯断,成了两截,带着木屑落在了地上,大门顺势打开,可随之映入眼帘的,是他绝想不到,也从来不敢去想象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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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下还有一章
第五十八章 香消玉殒(下)
卧房不大,毕竟这里外都已经隔出了三进了,哪怕谢家再富,也不至于说每间屋子都建得那般阔绰宽敞,不过在角落饰品的装点上,却处处可见何谓世家底蕴。m.www.uu234.net
这屋里的每一件物事皆是好东西,凉国江州产的青花瓷,晋国产的黄花梨梳妆台,就别说本身的价值了,光是千里迢迢运来的花费,都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此刻的屋中,用来在夜里驱散寒意的炭炉里,煤球已经全部熄灭了,全部已经烧成了同样的灰色,上面的裂纹却不多,不会落灰,显然也不是什么普通的炭。
边上的窗户稍微被打开了一点,甚至都没用木杆撑着,自然有丝丝缕缕的凉风,从外面不断地往里面倒灌进来,床榻背后的墙面上,绘着的那一副百合花图案,是那样的纯净。
她就在床上,依旧穿的是昨晚那一身好像雪一样洁白与无瑕的碎花裙子,那床淡青色勾着兰花的被褥,不过是被她刚刚拖到了腰间盖着。
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整齐地贴合在眼皮上,伏在床头冰凉的床沿上,一只玉臂还夹着被子,另外一只手,却贴着床沿边上无力地垂了下来,而一把染了血迹,柄头嵌着一颗蓝宝石的小刀,就落在她手下,至于血,顺着已经流了一地,因为过了一夜,地面上的血渍都已经渐渐地干涸了,呈现出一种暗红色,这也是为何屋内的血腥味没正常那么浓郁的缘故之一。
但闻幽香阵阵,可惜斯人已矣。
“咚!”
刚刚才打开了木门,站在门口的顾玄,一下子就无力地跪了下来,他一只手扶着门框,瞪大了唯一一只眼睛,脑子里这时候混混沌沌的一片,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该去做些什么了。
因为从各处细节都可以判断出,她已经安静地离开了,这一点,不需要他再多做确认。
整整三十息之后,脸上已经没了神采,好像僵尸一样呆滞的他,这才慢慢地挪着膝盖,发出一阵细微的“沙沙”声,一点一点地,爬到了她的床前,低下头,看着她那恬静的,就好像是暂时睡着了一样的洁白面容。
默然,无言,一切,都是寂静无声的。
她脸上的两道泪痕尤在,显然是哭过很久的,但此刻从她的脸上,却看不到任何一点哀怨与痛苦的样子,或许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解脱,也或许她只是单纯不愿让她最爱的“玄哥哥”在之后看到她那样不美,那样充满了怨恨的一面。
所以她才没有选择更直接的一尺白绫,也未选择诸如什么烧炭,服毒一类的,更别说其他的,更为血腥的方法了,都没有。
她不愿自己最后留给他的印象,是一种让人感到恐惧和丑陋的样子,她不怕离去,只害怕他会因此而更加地厌恶自己。
可以想象出,就在顾玄走后,在昨天的夜里,她一个人,就她一个人,就在这间小小的,寂寥的屋子里,忍受着自己内心涌动的煎熬与无助,悲伤与彷徨,以及当自己年轻的生命正随着血液的流逝而渐渐消逝的那份自然产生的恐惧与痛苦。
因为血流得太多了,她身上发冷,哪怕房间里烧了炭火,也依然挡不住那种从内而外产生的寒意,所以她不得已,把边上那床被子也给拖着盖到了自己的身上,只是因为后来实在是已经没了力气,所以只能暂时拖到腰间就停住了。
她就这样简单地离开了,可最让生灵恐惧的死亡,在她的身上,却没有留下任何显眼的痕迹,反倒是她的脸,却因此而变得愈加洁白,让人禁不住心生怜爱之意。
梳妆台,胭脂盒边残留的那一叠纸页上面,没有一个字,研的墨,也已经干涸,倒是在旁边的炭炉里,依稀可见有纸页燃烧后所产生的灰烬的余痕,只是被人故意拨乱了,完全无法修复,从而得到上面的内容了。
想来她其实是有很多话想再说说的,所以她才会写了下来,但她总归还是没能说出口,也没有想过要留将那些矫情的话留在这世间,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个人是否还能听她说下去。
顾玄慢慢地伸出了自己的双手,虚托着她那已经失去了脉搏,满是血渍的右手,然后徐徐地将自己的脑袋低了下来,用自己的额头,感受着她手臂的冰凉,和那最后一刻的绝望,他随之无声地长大了自己的嘴巴,整个人跪在地上,一下一下地在轻轻颤动着。
屋子里,依然是寂静无声,因为真正痛的人,是叫不出声的,他既没有需要倾诉的对象,也没有需要引起注意的人,他只是情不自禁地,脑子开始自顾自地回忆了起来,回忆起很多的,那些他从来没能注意到的,或者说愿意去注意的细节。
她曾经的快乐,她曾经的悲伤,她曾经的依恋,她曾经的痛苦,以及,她那一刻深深的绝望,他都很想要去了解,他想要知道为什么。
其实,想要感同身受并不难,最起码对于某些人来说,并不难,难的是谁会愿意这样去做而已。
毕竟这天底下的芸芸众生,谁不想随心所欲,百无禁忌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获得自己想要的快乐呢?
但凡你要多考虑人家一分,自己便要多受一分的委屈,但凡你少考虑一分其他人,你就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生活的馈赠,其实这是没错的,因为人人都是自我的,哪怕是所谓的为了你好,也都是自我的,那都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那份所谓好心罢了。
当他真正地开始去思考这些问题,开始去寻找,回忆那些被他忽视过的细节之后,他终于发现了,原来自己全都错了,自己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字,其实都是错的!
从一开始,那都是他自以为是的好,可他不知道,最起码当时不知道,对于那时候的她而言,这无异于一剂穿肠毒药,将她最后的希望都给腐蚀掉了,从头到脚,从外到内,淋漓尽致,无法阻挡。
顾玄根本就不知道,她在这个世上可以安心依靠的人就只有两个,一个是她的亲哥哥端木朔风,可现在因为两国战事,已经生死不知,而另外一个自己自以为会接受自己的爱人,却又用那样狠心的方式,一把推开了自己,并且还说了那样的话。
其实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不定也能坚持下来的,毕竟生活对于她们而言,还有太多太多别的苦难,她们反而更加坚强,但对于端木南漓来说,这两个人走了,她的世界就是黑暗而且绝望的。
从小到大,她都一直活在端木朔风的保护之下,留存了一份赤子之心,在外人看来,她是那样的单纯,善良,阳光,可在没能感受到苦难的同时,她也没有感受到这个世界从其他方面给予她的温暖。
其他人再怎么样,也很难再走进她的心里去,因为她已经有了一个比较的标准。
有时候感觉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东西,有的人忠心地陪伴了你很多年,也最后终究也只是可有可无的过客,有的人从第一次见面,你的心就已经放在了他的身上了,有的人美艳无双,你却丝毫提不起兴趣,有的人平庸至极,可在你的眼里,却浑身都是闪耀的光。
可在昨夜,她的世界,光全部都熄灭了。
想摧毁一个人并不难,一个极端糟糕的一天,就已经够了。
这都是一时的冲动吗?
还是在深思熟虑之后却仍然觉得绝望,很想立即结束的痛苦呢?
就好像那些已经消失在炭火之中的纸张余烬,她其实还有很多话想给这个世界说的,只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因为实在是没什么好多说的了,该说的,他都已经说完了。
干干净净地走,就一如干干净净的来。
求而不得,都是生而为人的痛苦,而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处置这份痛苦的权利,是坦然地接受,还是无奈地叹息,是大骂着命运的不公,还是暗恨着他人的幸福,亦或是选择不再面对,都只是因人而异,这并无高低区分,坦然的勇士不一定比不想面对的懦夫高尚多少。
顾玄佝偻着腰,把头埋在胸前,其实他一直没有哭出来,不是他不伤心,而是他真实感觉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
这种痛,既是无形的,因为你根本就触碰不到,但它又是有形的,因为此时此刻,感觉是那样的真实,就好像真的有一团东西,存在他的体内,沉甸甸的,在压迫着他的心血,让他喘不过气来。
而虚无的痛,又远比真实的痛更加让人感到深刻,因为身上的伤口总会结痂,但心中的伤痕却永远也不会痊愈,正因为它无形无相,所以它一旦产生,就难以被消灭。
他跪在地上,一种无力感,深深地笼罩住了他。
就宛如那个晚上,他跪在地上,一边嚎嚎大哭,却选择看着韩如英远去,这都是一个道理。
最让人绝望的,其实永远不是失败,而是我本可以做的更好。
是啊,如果做的更好,如英不至于现在还在床榻上躺着,她选择封闭了自己的内心,是因为那个晚上,她看见了自己,是因为真正将她推上绝路的不是吴珩,不是李胜邪,不是阿史钠,而是他顾玄!
害得南漓选择以这种方式离开这个世界的,也不是别人,还是他顾玄,他才是那个真正的凶手!
见死不救的,绝对比真正下手的人,更让人憎恨。
他双手死命地抓着地砖,一直抠到自己的指甲翻起,也没有停下,他很想发泄,但他没办法发泄,他不敢惊扰到她,一切,都只在无声中进行,唯有十道血痕,连接着地面和他。
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其无法弥补的过错,更让人感到愧疚了,破镜难重圆,因为修复好的镜子,也不再是当初那一把了,错过的时光,永远不可回头,错过的人儿,再也不见踪影。
顾玄颓然地抬起了头,他双眼迷蒙,却非常认真地端详着她苍白的脸颊,表情已经悲苦到了极点。
她依然还是那样的美,也或许是在这一刻,他才终于能够去从心里欣赏她的美,而不仅仅是一句干巴巴的“你瘦了”。
是呀,她的确是瘦了,他禁不住再度回想起了两个人第一次面的时候,那个刚刚长大的明媚少女,还有后来在祁连城再见到的时候,那个可爱的少女,到底又是什么,会把那样的她,摧残成了现在这样呢?
正是让她变得如此明媚又可爱的爱呀。
他禁不住在想,如果她这时候突然醒来,或者说自己突然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幻觉,自己会对她说些什么呢?
他没有考虑太久,便已经有答案了。
他偏着头,眼里不再是眼前的她,他嘴角突然浮现出一丝丝笑意,他好像再度看见了那个曾经的少女。
他闭上眼,认真地吻了下去。
第五十九章 大势之下(上)
祁连城。顶 点 X 23 U S
自南地大战爆发以来,这里就成为了卫晋两国为前线军队运送粮草辎重的一个集结点,或者说是最后的中转点,其实这就跟凉国版图上,被各州夹在中间的凉州的地位差不多,而呼延实先前所掌管的,押运粮草的庞大队伍,就是从这里往燕州出发的。
而当端木朔风,吴珩,谢厚胤,包括呼延实等一大帮声望地位都足够的人随着大部队离开之后,这里从名义上来说,地位最高,权柄最大的人,已经变成了呼延实的亲弟弟呼延灼。
其实要说理由也很简单,且不论呼延灼之前的官职就已经不低了,而且他又是前任祁连军大将军呼延实的亲弟弟,有哥哥的余荫在,再者端木朔风为了能够顺利地保下尉迟?蚝粞蛹倚值芰└?龅囊桓霾钩セ蛘咚到淮??沧愎唤??岚纬晌桓呷ㄖ兀?蘼凼窍笳饕馕痘故鞘等u疾坏偷钠盍?浅侵髁恕?/p>
可这一切,都于事无补,最起码对于他这个受害的当事人来说,是这样的,无论之后有再多的补偿,哪怕有朝一日真的能处决了凶手,却依然弥补不了他在那件事里所丢失的东西,那是作为一个男人最基本的尊严!
而自从他丢掉了身为男人最要紧的那部分东西之后,便整日郁郁寡欢,发展到了后面,甚至是咬牙切齿,歇斯底里,在下面的伤口才刚刚愈合,他勉强能自己下床的那些日子里,便开始想尽了办法,找各种理由去鞭打和折磨府上的侍女。
这些可都是他曾经花了大把的银子所买来的奴仆,有卖身契在手,对方想逃都逃不掉,真要是偷偷摸摸地跑了,衙门的人都有义务去帮他抓回来,更别说他可是呼延实的亲弟弟,再加上府上的人手又不少,这些可怜的姑娘们,身娇体弱,对自己的命运无能为力,不敢反抗,就只能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每天去服饰他,都是心惊胆战的,深怕一个不小心,就是一鞭子抽过来。
以至于到了后来,他都已经不需要再去找什么理由了,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几天不到,好几个手笨的丫鬟身上,连块好肉都没了,如霜打嫩草,看着是可怜至极。
更可怕的是,这丝毫没有激起他的同情心,有时候明明都好好的,前一刻看他还在笑,后一刻就突然变了脸,拿刀子去割她们脸上的肉,然后疯疯癫癫地笑。
这个可怕的消息从他府上不胫而走之后,其他人的反应暂且不提,就说那往日可谓是不夜城的章台街,却是风声鹤唳,皮肉生意做得战战兢兢,很多娼馆更是干脆就直接关了,把人也都暂时遣散了,反正城里的男人们大多不是打仗去了,就是跟着押送粮草的队伍一起走了,生意本来也冷清,这下子就当提早过年了。
就这样,被城里的一帮女人们明里暗里地骂了几十年,生意却是愈加红火的章台街,最后竟然会因为一位曾经的大恩客,凋零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唯有在这条曾经百花齐放的章台街那都算头一等的绛云楼,却是依然生意火爆,只不过当初那件事的罪魁祸首,在两国战事开启后不久,就默默地消失不见踪影了,同时与她一起离去的,还有一些姑娘,都算是在当年那场闹得全城皆知的惨剧,或者说被全城百姓当做笑话和热闹看的事件中的参与者与旁观者们。
只不过因此而怀疑这其中是否有阴谋存在的人,倒是不多,首先是平民百姓们几乎都不会往那种方向去想,完全没那个必要,毕竟这只是一场意外导致的闹剧,是他们茶余饭后拿来解闷儿的笑话而已。
再者说大家都知道,那位呼延大将军的亲弟弟因为这件事,已经彻底地疯了,这小子自己对付不了,也没那胆子去找尉迟家人的麻烦,可保不齐之后就要拿这些沦落风尘是非地的姑娘们来撒气,所以这些小姑娘们为了保命,偷偷地跑了,那也是人之常情嘛。
可唯有一位竟然一直没走,而且还大大方方地开门做着生意,这就着实让旁观者非常的意外了,不是别人,正是当初那位在门口接客,其实别处风韵绝不会逊色那位新晋头牌听雪姑娘半分的美艳妇人。
老是说人家妇人也不好,毕竟没有嫁过人,也没生过孩子,不过就是年岁长了些罢了,实际上人家也有一个名字,虽然肯定不是实名,但也算个称呼,号之为“红袖”,名字出自中庭几百年前的一位大诗人所写的那句“情发金石媚笙簧,罗?徐转红袖扬”,取的也有那书生们最为向往的“红袖添香”的一种意境。
别看这名字不算多出众,可以说这同名儿的天底下还不知道有多少呢,但耐不住人家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韵味儿确实足,不光是长得了一副能魅惑苍生的美艳脸蛋,气质更是宛如芙蓉花开,在那一种别致的端庄之中,又藏着那么一丝诱惑的旖旎意味。
就这模样,说是老少咸宜都不为过,那半大的孩子到六十的老风流们,就没有不好这一口的,也无怪她能在群芳斗艳的绛云楼都闯出偌大的名头来,的确非凡物也。
她一直待在绛云楼不走,就连怕惹麻烦的绛云楼管事亲自来催都没用,而城里的闲汉们也都一直憋着等这一天,就看这呼延灼,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去找她的麻烦。
人嘛,看热闹那是本能,就期待着别人出什么事,能给他们平凡无聊的生活添一点乐趣,再加上自己得不到的,也都希望人家也得不到,看着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人受罪,就是他们生活最大的乐趣了。
而这一天,也确实被他们给等来了,这一日,伤愈之后,在城主府好好地仗着自己的权柄作威作福了一段时间的呼延灼,终于是招上了一大帮手下,浩浩荡荡地从端木朔风曾经住过的城主府出来,往那位于章台街的绛云楼赶。
其实先前也不是他不去,或者说他还残存着一点善念,而是他一直都在暗中寻找着当晚事情的诱因之一,也就是那位导致他挨了那该死的一刀的听雪姑娘。
只是这小姑娘在前些日子,就好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也不知道是藏哪儿去了,自己怎么都搜寻不到踪迹,再加上他是在绛云楼出的事,所以心里面对这绛云楼,多少还是生了一点忌讳。
毕竟自己那晚可是差一点就死在那了,心中是本能地惧怕,所以不想再去一趟,也就是在今天,既想要从绛云楼得到一些关于听雪姑娘的消息,再加上听说那位红袖还在,所以才叫上一帮人,坐着轿子过去了。
不过从他身边随行保护的这浩浩荡荡的大队伍来看,便知道那件事给他留下的心里阴影之深,毕竟带上这么大一帮子人跑去青楼妓馆的,这还真是天底下的头一出。
还隔着老远,路两边的人便已经一哄而散,直接退到了两边商家的屋子里,虽说这些日子还留在祁连城的人本来也不多,可还是有很多人等着看热闹,都站在二楼视野开阔的位置,看着底下那支显眼的队伍,一边指指点点,一边低声谈笑着,不过神色间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都躲在人后面,那是深怕被底下那轿子里的人给不巧看见了。
“嘿!有意思了嘿,这么大的阵势,这是呼延灼那小子出来了吧。”
“嘘!小点儿声,哥们儿,你这是活腻味了,命不要了?不知道底下那位大爷的杀心重么?”
“嘻嘻,那能不重么?连那玩意儿都没了,这搁我身上,我只怕早就跳河了!”
“是啊,谁说不是呢,孩子都没生呢,就没了那玩意儿,祖宗家业这就算保不住了,我可听说他大哥呀,也是个不能用的货色,这一家子也不知道是祖宗做什么孽了。。。。。。”
“哥儿几个赶紧打住啊!为尊者讳,骂底下那孙子就够了,大将军咱们就别提了,嘴下积点德。”
有人突然出来破坏气氛,可旁边的人也没去接茬,毕竟呼延实的人品,祁连城的老百姓都知道,你调侃调侃呼延灼这不成器,只知道仗着亲哥的权势横行乡里的混账两句还行,真要逮着呼延实再说些不三不四的话,保不齐有人揍你呢。
“哎,你们说,他连那玩意儿都没了,怎么还跑去青楼呢?怎么,干喝酒,不碰人儿?”
“说不定给接上了呢?”
“拉倒吧,那玩意儿能接上么?我可给你们说啊,哥几个听了别传出去,那晚我就在外面看着的,当时就被丢到不知道哪儿去了,根本没人捡!怎么接?”
“真的假的,那他是去干嘛的?”
“嘿,我看呐,就是去报复人家绛云楼的,都怪当时没人拦着,他呼延灼又没那胆子对尉迟家的人下手报复,就只能找那帮小娘们儿泄愤了!”
“孬种!就他那胆气,有把儿没把儿的有什么区别么?都说冤有头,债有主,不敢去找真凶的麻烦,就去欺负一帮弱女子?”
其他人听到这话,忍不住一起看向了旁边,发现是个年岁不大的书生,正一脸愤怒地看着下面,顿时有些理解了,书生意气嘛。
可同时他们也很是嗤之以鼻,毕竟他们都是被岁月和社会磨去了棱角的,早就已经选择融入到了那种不合理之中,成为了这所谓世俗规矩中的一员,同时也是那种歪道理的守护者,说白了,就是成了他们年轻的时候最讨厌的那种人,又见不到当初的自己站在旁边,显得他们像一帮坏人似得,所以当下自然就调侃起了那书生。
“怎地,里面有你老相好啊,那你可别光在这说呀,你咋不进去帮帮她们呢?”
“是呀,你看,那呼延灼的轿子马上就过来了,你现在下去,别说把他宰了,哪怕站路口质问他两句,我保管哥几个都给你叫好!”
“光说不练,你比底下那王八蛋又能强上多少?”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很有默契地一起挤兑着这书生,后者脸上被怼得青一阵白一阵的,看样子似乎真打算转身就下去找呼延灼理论了,可正在这时,底下的呼延灼掀起边上的帘子,探出头来,朝着上面一声怒吼。
“看什么看?都他妈的给老子滚回去!今天这条街就算禁了,给你们三十息,全部给我滚回家!谁再敢废话一句,老子把他舌头扯出来,谁再敢乱瞧,老子今儿拿他眼珠子下酒!”
其实他当然没那个本事把边上这看热闹的几百人全都抓来砍了,但是杀一两个作为警告,杀鸡儆猴,他还是有这个权利的,所以这么一吓,这帮人立马就做鸟兽散了,两边街上看热闹的人一下子全部清空了,可也没跑远,都躲在暗处,还在偷偷摸摸地看。
呼延灼也管不着这些,总不至于因为看热闹把人杀了,他倒是想这么做,可一是手下的人未必听命令,而且这祁连城其实也不是他一家言的地方,再说了,等端木朔风回来,发现他这么做了,那才是要出大事,所以他只是放下了帘子,阴沉着脸,尖着嗓子喊了一声,让抬着轿子的人继续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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