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会面
燕州,凉国广袤版图上的最后一块拼图,历史上,燕州曾作为晋国的一部分,被晋国领导数百年,日积月累,民心所向,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够改过来的,为了防止民众思念旧主导致哗变,凉国朝廷在这里布置了九军之中,战斗力仅次于镇守京师皇城的狻猊卫和骁骑卫的沥血军,同时为了让燕州百姓能够更快地融入凉国,也大力提拔了一批燕州的本地人,成就了另外一只享誉南地的铁军,熊罴军。顶 点 X 23 U S
燕州的呼兰郡,位置在燕州的西面,挨着幽州这一边,独特的地理环境,造就了天下无双的呼兰牧场,同时呼兰郡还是整个燕州边关长城的起始点,其地位之重要,自然不言而喻,然而此地的守军,竟然清一色的都是熊罴军,也就是燕州的本地人,可见朝廷对于完颜珂尼这位将领,其实还是颇为信任的。
呼兰郡的郡城被称之为坎蒙安,地处草原之上,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如山峦一般拔地而起,十分雄伟,便是比之燕州的府城,都不逞多让。
作为全人族共同欢庆的新年春节,这种热闹团圆的气氛,便是自诩为雄鹰后裔的草原民族,也被沾染上了,所以这些天城内亦是一片欢腾的气氛,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不再居住牛皮帐篷的燕州人,学着其他人一样,换上了门神,张贴新的桃符,祈求来年可以风调雨顺,平平安安。
除夕刚过,大年初一的早上,坎蒙安便迎来了它的客人。
当初顾玄才刚到黄沙县,便遭遇了数十个马匪驱使着大窑村的村民作为先锋攻城,再配合内应,着实给他弄出了不少的乱子,甚至可以说,如果不是他施展一身本事,强行镇压了骚乱,那黄沙县现在或许就是另外一幅光景了。
当时一共有四人被顾玄给生擒,一是最开始进来的那个老人,被顾玄所看穿,猝不及防之下,几招便被他制服,然后被五花大绑带走了,另外一个则是使子母刀的兄弟俩,顾玄当时杀了一个,把另外一个打晕了,最后就是一对高矮组合,由于这两人待在后面,没看清楚具体的状况,过于轻敌,也是几招便被顾玄制服,算是这四人中受罪最少的。
其中使子母刀的那人,因为兄弟被顾玄给当场斩杀,一直怀恨在心,在牢里等候时机伺机报复,陆议当然不可能选择启用此人,这种被人当面杀死至亲的血海深仇,根本无可消泯,他陆议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让一个人给自己的仇人诚心卖命,这不现实,就算有天这人真的突然幡然悔悟了,诚心归顺,他也不可能用的。
有些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尤其是谍子衙门,要是哪一个环节突然出了问题,那到时候殃及的,或许就是整个一片同僚,毁掉上面人数年的谋划。
这种有可能突然出问题的人,是决不能启用的,做谍子的,忠心是重中之重,然后才看其他,如果连忠心都不能保证,你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用你。
所以陆议也没有浪费时间跟他多费什么口舌,让人押来审问刑讯,套出了一些关于沙海马匪的情报之后,便直接让人给拖到了集市口,当着老百姓的面,直接斩首示众,让城内的百姓们顿时好一阵欢腾。
要说幽州边境这一条线上的百姓们,可真是都被马匪给害苦了,现在当街斩杀马匪,自然是让百姓畅快的同时,又顺带提升了衙门的威信。
剩下归顺的这三人之中,老人由于在牢里关久了,太过虚弱,还没彻底地缓过来,不宜再进行长途奔波,所以另有其他的任务安排。
至于黑水仙,便带着那对高矮组合一起,在除夕夜万家团圆的时刻,策马离开了黄沙县,一路跑到了燕州境内的坎蒙安。
虽说这些人都是流窜沙海多年,穷凶极恶,杀人如麻的贼寇,甚至在先前攻城的时候,他们还杀了好几个忠心耿耿的士兵,不过用陆议劝导顾玄的话来说,就算现在把这些人统统都给杀了,死去的人也不能再复活,现在让他们为朝廷办事,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赎罪,等到来日凉国一统南地之后,也就再也不会有这种草菅人命的事情发生,若一定要纠结小节,枉顾大局,那以后肯定还会有人因为马匪而死。
做上位者的,不能只看眼前的一点地方,目光要长远一些,有些时候,必须要牺牲一小部分人的利益才能换来长久的和平时,要敢于做出决定,哪怕以后会背负骂名,也好过一直僵持着,坐等情况恶化要来得好。
以上的,就是流沙最初代的成员,黑水仙与老人,还有高矮二人组。
这二人之中,高的那位,名唤翻江龙,矮的则唤作土行孙,至于真名,两人不说,其他人也懒得问。
行走江湖多年,诨号被叫得久了,可能比他们自己的真名还来的亲切,而且这些外号也不是凭空来的,都与他们自身的本领息息相关,这二人嘛,人如其名,都是有些特别的本事,一人极其擅长水战,故号翻江龙,一人在黄沙之中如鱼得水,得了个土行孙的名号,只不过这两人的武功倒并不是很厉害,正面战场估计是用不到这二人了。
三人到了坎蒙安的城外之后,便按照规矩下马步行,安静地排队入城,可以说这种经历对三人而言,还真是别有一番意味。
毕竟先前是做事最不守规矩的流寇,现在却突然成了正规军,任凭谁也不能在短时间内适应这种身份的转换。
由于三人都没有正式的户籍文牒,换言之,这三人去哪儿都不可能让进,尤其是凉国这种查户籍查得极严的地方,没有户籍文牒的人,是马上就会被抓起来审问核查的,一般人若是不小心弄丢了话,是马上就得去衙门里备案的,从而也杜绝了任何不明来历的人混进城的可能。
黄沙县县衙府倒是有签发户籍文牒的资格,可这户籍文牒的制作也要一段时间,而且一般都是由专门的工匠来制作,杜绝仿冒,哪怕冯铁匠在县衙府的库房里找到了模板,但也不可能迅速地弄出来,三个人被催的急,就只带上了一份顾玄亲笔书写的手谕就出了城,路上没觉得有什么,可真到了要用这东西进城的时候,三人自己的心里也有些发憷。
巧得是,今日城门口的守军,竟然还是当日为顾玄二人带路的那位,在三人忐忑地向其报明来路之后,这小队长根本不疑有他,没有再多加盘问,就直接拉着三人一路穿过了正街,到了瓮城的军营门口,准备面见完颜珂尼大将军。
完颜珂尼本就是燕州本地的土著,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生就神力,又极擅摔跤,不管是马战还是步战,那都是万人敌的猛将,一般的江湖人对上了,还真不是其对手,这三人就算是刺客那也要能打得过再说,更何况进来就要被搜身,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以这三人的身材碰上完颜珂尼,估计会给人好像拎小鸡一样抓住杀了。
任由营帐门口的士兵们仔细搜过了身之后,黑水仙三人这才在旁边士兵们惊诧的眼神之中快步离开。
其中一人朝着为黑水仙搜身的那个士兵挑眉问道:“哎,兄弟,什么手感?”
岂料对面的那个士兵整个人都已经傻掉了,仍站在原地发愣,直到旁边的人又拉着他问了好几遍,才终于回过神来。
“啊?”
他懵懵懂懂地喊了一声,一见对方正盯着自己,脸上露出一种玩味的笑容,下意识地顺着对方的视线低下头,就只见自己裤子的前面已经在自己无意识的情况下支起了一个小帐篷,当下用手把下面一遮,红着脸,声厉色茬地怒斥道:“滚滚滚!”
对面那人也不恼,只是抱着长枪站在原地,嘴里嬉笑个不停。
军营里这些士兵们本就是年轻人,血气方刚的,每日就靠着繁重的训练才能压下身体里的欲*火,加之凉国治军极为严格,尤其是边军,是不得出入青楼赌坊等地的,一旦被发现,马上就会被开除出队伍,所以平时有什么**,就只能憋着。
好在这些年轻人每日的训练任务极重,被教官给操练得死去活来,每天是一挨床就着,平时没时间,也根本没机会去想,但是因为刚才触碰到的手感实在太好,对方身上的味道实在太香,确实让这个年轻人感觉毕生难忘,乃至于一下就激起了人最本质的**,这并不奇怪,而且也没什么好羞愧的。
调笑的那人随之换了个姿势,拄着手中的长枪,调侃道:“早知道我就去搜她的身了,哪怕就是蹭一下腿,那让我少活几年都值了。”
旁边另外一人听了,忍不住笑骂道:“瞧你那点出息。”
说想要摸黑水仙大腿的那人马上就来劲了,不屑道:“你懂个屁,你是没看到,那大长腿,白得跟马奶一样,这要是能娶回家,我呀,估计得半年下不来床,只是不知道这姑娘是打哪儿来的,可能是将军的亲戚也说不准。”
刚才搭话的那人忍不住笑道:“得了吧,就将军那副鬼样子,能有这般水嫩的亲戚?我猜她肯定是从江州来的,据说那里的女子就是这般水灵。”
“哎,说到这,你肯定就不懂了,这不是皮肤白点就是江州的,咱们凉国各地的女子不尽相同的,这江州女子啊,号称小巧玲珑,如蚌中珍珠,雍州女子,是肤白貌美,如山中精灵,海州女子,腰细腿长,如水中明月,那都是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呀!”
支帐篷的那人回过神来,面露仰慕之色地问道:“哎,你怎么懂这么多?那你看看那女人是哪儿的人?”
刚才才出了个风头的年轻人被他这么一问,面色顿时就变得尴尬无比,想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道:“哎,这,这个嘛,其实我也不知道啦。”
“切!”
“那你说个屁!”
旁人顿时发出了不屑的嘲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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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边,黑水仙已经带着高矮二人组一起,跟着前面领路的士兵,走到了完颜珂尼的大帐之中。
一到了支着炉子的大帐里,气温顿时陡然一升,黑水仙也就顺势脱下身上的黑袍,露出下方玲珑有致的身形,毫不夸张的说,单论身段,她几乎可与芙音相比,只是芙音多她十分仙气,她只多了芙音三分妖媚,不过饶是如此,也已经是绝色,她整个人就如同一只熟透的果子,坠在枝头,沉甸甸的,让人见之便忍不住想要摘下品尝。
后面一路跟着的高矮二人组见了,都忍不住吞了口唾沫,他们是万万没想到,这朵塞外有名的毒水仙,竟然最后会归顺了朝廷。
桌案后面的完颜珂尼这时候也站起身来,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目露玩味之色,由衷地赞叹道:“王爷可真是好福气啊!”
黑水仙听了,只是嘴角微翘,并未因为对方误会了其中的关系而反驳,反而拱手道:“奴家奉王爷之命,特来拜会完颜将军!”
一边是堂堂正正的朝廷王爷,帝国的五皇子,一边是镇守边关,位高权重的大将军,搁在往常,他们这些见不得光的沙海流寇哪里能见到这种大人物,这一下还真算是攀了高枝。
若说黑水仙还是被陆议好说歹说才劝说成功,加入流沙,那剩下的这两人就纯粹是被利益所驱使了,又能借机洗白自己的身份,还能为一国王爷办事,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两人都没有什么犹豫便直接加入了流沙。
不过这样的人反而不能被委以重任,被利益所驱使的人,最后也一定会因为利益而背叛,从陆议心里来说,黑水仙这种犹豫再三才做下决定的,比这两人要靠谱太多了。
完颜珂尼伸手道:“坐下说吧。”
翻江龙和土行孙二人到了这种地方,莫说是左右四顾打探环境了,就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甚至都不太敢抬头,深怕对方认出了自己两人的身份,直接让手下拖出去斩了。
眼看对方邀请,两人却好像是得到了命令的士兵一样,急匆匆地坐下,就算如此,尤还不自在,两个往日里吊儿郎当的人,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就好像是学堂里一个个在等待老师训话的学生,甚至连椅背都不敢贴着。
从这方面来说,黑水仙比两人强了不知道多少倍,说话做事,不见丝毫的紧张感,就是完颜珂尼都大为惊讶。
等到三人都分别落座之后,黑水仙赶紧把一份顾玄亲笔写的手谕给呈了过去。
完颜珂尼伸手接过之后,没有再招呼着三人,而是直接打开了信封,细细品读,面色几番变幻。
信里也没什么其他的东西,顾玄只是将他在路上遇袭的事情给写了进去,甚至直言对方这边有贼人的谍子,此事让完颜珂尼大为汗颜,他丝毫不怀疑这封信的真假,因为对方若是编故事骗他的话,以他的人手,马上就查得出来,而且之前这边的确有人接到过报告,说燕南山那边起了大火,还有大批骑兵过境的消息,只是对方离开了燕南山之后,并未选择深入凉国境内,而是直接退走了,这件事也就这样不了了之,想不到竟是如此。
顾玄当然知道这不是完颜珂尼的错,但是谈判嘛,这也算是筹码之一,就宛如他当初在马家村受伤了一样,他这身份,走到谁地盘上出了事,那就得主事者负责,完颜珂尼也不例外。
他在这里吃了亏,完颜珂尼必然要在条件上给他补回来,完颜珂尼当然也清楚对方这么说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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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就只有这一章,一是脑子太累了,不想影响第二章的质量,二是要出门有些事情,确实也没时间,这里给一直支持我的书友们道一声歉,万望理解。
感谢书友“思博考利”送的礼物,真的非常感谢您的支持。
第二十五章 造反
坎蒙安瓮城,总兵完颜珂尼所居住的中军大帐里,灯火通明,温暖宜人,这种由厚实的牛皮所制成的帐篷,防风又防雨,乃是燕州本地人最青睐的居所,不光如此,地上还铺着一层厚厚的皮毯子,踩上去十分柔软,左边放置有一张软垫大床,供完颜将军休息,床铺旁边的架子上,除了弯刀等武器外,还放有一整套熊罴军的铠甲,甲胄宽大,而且式样与燕州传统的服装颇有几分形似,内衬都是一层厚厚的绒毛,毡帽皮靴,一应俱全,铠甲的正面,在心口的位置处,单有一颗硕大熊头,作咆哮状,这里同时也是护心甲的位置,熊头并非镂空,反而被特地加厚,用以保护最重要的心脏部位。www.uu234.net
就这么一套甲胄的价值,还真不是黄金白银能买来的。
帐篷的中间,放有一个炉子,不光可以用来烧煮茶水,饭食,也能顺带增加帐篷内的温度,燕州的气候十分寒冷,这种设计自然也是为了渡过漫漫寒冬。
正面则有一张宽厚的大椅,是平日里办公的地方,前面是一条长桌,一边放着传统的吃食,一边则放置着各种各样的军情文书,以及要每天都要记录在案,汇报上去的军营状态的笔录,也是顾苍特意要求加上的。
这种繁琐的笔头工作,本该由参军或者主簿完成,不过完颜珂尼倒是喜欢自己亲自动手,也算顺便练字练笔了。
今天来的这三个客人,自然就坐在桌案的对面,面对这位穿着厚实的皮甲,身材壮实,两肩宽厚,就算坐在椅子上都比他们站起来要高,真跟一头棕熊一样强壮的燕州大将军,三人的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惴惴不安的。
他们就怕对方不相信自己说的,到时候直接被当成奸细给拖出去杀了,那去哪儿说理去?
这王爷也不给个信物啥的,可真是难为了我们,到时候说又说不清楚,又没东西证明,可如何是好啊?
他们哪儿知道,顾玄连自己的郡王令牌都给全部丢在了燕南山,哪儿还有什么信物给他们,更何况,就算是有,也不可能让这三人带走,郡王令牌,事关重大,岂能给这三个贼寇出身的人?
好在这件事本来就是秘密之事,除了他与完颜珂尼两人之外,也就陆议和靖龙知道其中的缘由,就算有人想要假冒,也不可能知道其中说的到底是什么。
顾玄的来信上,可只说了自己回去路上遇袭的事情,具体什么意思,是要靠完颜珂尼自己参悟的,外人哪儿能懂?
完颜珂尼看完了信,自然就明白这是对方借此要求多分润一些矿产的利润,但也容不得他拒绝,这件事人家占着理,握住了把柄,那自己就只能暂且退让,况且他的主要目的,本来就不是矿产,或者说不完全是,让出一些利益,并无不可,当下思索了片刻后,便开始立即着手书写回信。
黑水仙三人坐在这坎蒙安瓮城的中军大帐里,高矮二人组是噤若寒蝉,根本就不敢抬起头直视对面,他们敢保证,就算是小时候跟着师父屁股后面练功的时候,态度也没这么端正过,反倒是黑水仙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紧张之感,只是在这位边军大将军的面前,也不敢过于轻佻放肆,整个人正经起来之后,倒是别有一番韵味,只可惜无人欣赏了。
她只是有些好奇,这粗豪得跟熊罴一样的人,怎么会写得一手如此娟秀的小楷,若是单看字迹,她几乎就要认为这是哪家的大小姐,亦或是江州的翩翩公子了,就他那手,张开比自己脸都大,提笔写字,竟然有一种举轻若重的感觉,看起来份外有意思。
半晌,写完了一面纸的完颜珂尼这才直起身来,又举起来通篇看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才从旁边取来了蜜蜡,将信塞入信封,然后用蜜蜡仔仔细细地封好后,这才朝着对面的三人随意道:“这封信你们带回去给王爷吧。”
黑水仙三人这时候才回过神来,赶紧站起身,神态恭敬地接过,然后一齐抱拳道:“既然如此,就不便再在此地叨扰将军了,告辞。”
完颜珂尼自己也急着赶走他们,当下挥挥手,不耐烦地道:“恕不远送。”
黑水仙三人施完礼后,便忙不迭地转身离开,高矮二人组更是如蒙大赦,抢着要出去,两人挤在门口,还差点闹了笑话,最后在门口那两个士兵的注目礼中,一行三人快步离开了军营。
眼看三人都离开了,完颜珂尼也紧跟着走出了大帐,然后朝着门口的传令兵吩咐道:“快去,给我把蒲郡守请过来!哎哎哎,记住,态度要恭敬点!”
传令兵握着刀,抱拳单膝跪倒,答应道:“是,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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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跟着带路的士兵们,原路返回出了城的三人,一直等到顺着大路走出了老远,又再三确认路上暂时没有别人的时候,那诨号翻江龙的高个子把眼珠子一转,和旁边的弟兄对了个眼神之后,突然一夹马腹,然后迅速地冲上前去。
领头的黑水仙听到旁边的动静,身子顿时一紧,将手里的缰绳一扯,便停了下来,然后满脸警惕地看向了对面这人,手已经迅速地摸向了腰间的短匕。
高个子把一切看得分明,深怕她误会,赶紧先驱马撤后了一步,搓着手,骑在马上,神色有些尴尬地道:“黑水仙,别这么紧张嘛。”
黑水仙撒开缰绳,另外一只手捂住了另外一边的腰,那里有着刚才从完颜珂尼处得到的密信,听到翻江龙的话,她立即冷笑道:“你是什么货色你自己清楚,虽然大家这次都是为王爷办事的,但彼此还是防备一点的好,省得在阴沟里翻了船,没处后悔去!”
高个子听了,忍不住在心下暗中腹诽道,你这话说的,难道你就是什么好东西了?
大家都说这塞外黑水仙,脸若天仙,心如蛇蝎,你这名声难不成就比我们兄弟俩好到哪里去?
要说讲道义,你这娘们儿比咱哥俩都还要差点吧。
翻江龙没多耽搁,开门见山地道:“咱也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哥俩呢,其实就想看看信上写了什么,先前王爷写的那封信被你给拦着了,那也就罢了,这一封总能让我们先看看吧?”
他是打得满肚子好算盘,他和土行孙两人,本就是被利益所驱使,才选择加入的流沙,如果能谋得更大的利润,他们当然可以毫不犹豫地选择背叛,就好像他们先前毫不犹豫地加入一样。
土行孙见状,这时候也随之策马上前,为兄弟壮声势,开口道:“黑水仙,你也别装了,你是什么性子的人,咱们哥俩又不是不知道,打开看看,有利咱们一起分,行吧?”
一说到这,黑水仙其实倒有些心动了,但是脑海之中,突然就想起了那个陆先生说的话,尤其是最后伏在自己耳边说的那一句,当下马上就醒转过来,不屑地冷笑道:“呵,老娘可不是你们,要钱不要命,你们以为得罪了王爷之后,你们俩能活得下去?”
一旁的矮子土行孙一听,满不在乎地道:“得罪了又能怎么样?他不过就是个凉国的王爷,咱哥俩往卫国一钻,他到时候能如何?难不成还来卫国找咱们?实在不行,咱还能往北面跑,过了九镜湖,无光山,到了中庭之后,看他还能拿咱们怎么样!”
这其实也是实话,毕竟凉国还没有彻底地统一南地,他们若是打定了主意要逃的话,那还真的拿这两人没办法,尤其是对顾玄而言,他能调动的人手不够,高手更是基本没有,派不出谁来追杀这二人,若是跟顾苍一样,手握天罗与地网的话,却又是不一样了。
黑水仙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这时候不能露怯,马上开口吓唬他们道:“你们觉得是你们逃得快还是他们追的快?老娘可好心劝你们哥俩一句,那位王爷可不是城中最厉害的高手,得罪了他,天下之大,你们可没地方去!”
提起这武功一事,高瘦二人组的确一直心有余悸,那日在城门口,刚一见面,结果两三招就被人给制住了,实在是已经吓破了他们的胆子,那是万万不敢和顾玄正面为敌的。
黑水仙虽然不知道冯鐵昇的事情,但也不妨碍她编故事吓唬这二人。
绰号翻江龙的高个子听了,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但嘴上却还是不依不饶地道:“黑水仙,你怎么就对他如此的忠心?塞外这十多年,可没见你认过主啊?怎么这次倒成了那位王爷的走狗了?”
黑水仙脸色一冷,当即寒声道:“再要胡言乱语,小心老娘割了你的舌头,老娘跟谁,用你特娘的来管?”
土行孙坐在马上,嘿嘿笑道:“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难不成就你这样还想当那王妃,做那皇亲国戚?不是我说,就你这破鞋,下面比心还黑,就别做这种美梦了吧!”
他们哥俩在塞外漂泊多年,当然也知道这位蛇蝎美人的传闻,这可是个为了利益,可以不惜出卖自己身体的女人,听说不知道跟多少人搞在一起过,虽是绝色,可心肠极其歹毒,前一秒可能还在跟你恩恩爱爱,下一秒或许就把刀扎你心窝子上了,这种蛇蝎一般的女人,就算是在无法无法的塞外沙海,也有不少人为之不齿。
黑水仙呸了一声,双手抱胸,懒得跟他们多做纠缠,直白道:“你们要是想走,现在就可以走,老娘反正也拦不住你们,但是要跟老娘一起回去的话,就别再打这封信的主意!”
翻江龙脸色一沉,突然上前道:“如果老子一定要看看呢?”
土行孙这时候也赶紧策马堵在了后面,两兄弟成一个包夹之势,看着黑水仙,面露不善之色。
黑水仙一边用手摸着腰间的匕首,一边冷笑道:“就凭你俩还想留下老娘?谁给你俩的脸?老娘也不妨直接告诉你俩,就你们这点本事,早被陆先生给看透了,连你们什么时候要反,先生都一清二楚,你俩现在试试,还能使上力气么?”
翻江龙听了,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手腕微动,一阵阵酸软的感觉突然袭上身子,他顿时大惊失色地道:“你这毒妇,你做了什么!”
后面的矮子也是一阵无力,甚至直接都趴在了马背上,嘴里哼哼唧唧个不停,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莫说是这两人,便是黑水仙自己心里都是一阵后怕,可还是撑着道:“陆先生说了,以你们二人的性子,回来的路上必反,所以让我在城中的时候就给你们下药,等药效发作的时候,刚好是你们造反的时候。”
高瘦二人一听,面带惧色,满心的后悔,现在简直比面对那位武功卓绝的王爷还要害怕,是那个一直笑眯眯的书生么,竟然提前看穿了自己哥俩的心思?这怎么可能?
甚至连时间都算的这么精确,这又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人力所能做到的事情么?
岂不是鬼神耶?
黑水仙看着浑身酸软,趴在马背上,几乎都抬不起头的两人,神色淡然道:“只是一点麻痹身子的药,沙漠里的特产,你们二人也该知道是什么,现在乖乖跟我一起回去,还能免得多受苦,先生的本事,你们现在也知道了,别逼老娘。”
临来的路上,陆议告诉她,这两人被利益所驱,必然会反,但这两人吃了第一次亏,性子谨慎了些,只会在回来的路上造反,而且这两人胆子不大,一旦中招,必然不会再敢反抗,故而其实黑水仙手里根本就没有第二个办法,只是这么一吓唬,两人倒是真的跟陆议说的一样,不敢再说什么,而是乖乖地强撑着坐起,轻轻扯动缰绳,跟在黑水仙的后面,一起往回去的方向慢悠悠而去。
第二十六章 大雨
坎蒙安瓮城里的中军大帐内,郡守蒲定波在收到了完颜珂尼的邀请之后,便立即抛下了郡守府里的公务,在下面人不解的目光之中,赶紧跟着传令兵一起过来了。
两人在屏退了士兵之后,在长桌的旁边相对而坐,完颜珂尼一边大口咀嚼着嘴里酸甜可口的奶片,一边大喜道:“蒲兄,大事可成矣!”
蒲定波白了他一眼,颇有些不耐地道:“你就别跟我打这些哑谜了,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郡守府这些天公务繁忙的很,就丢马那件事,直到现在都还没查出端倪,上头又催得紧,我可没功夫陪你在这闲耗着。”
完颜珂尼对他这副不耐烦的态度完全不以为意,三两口咽下了嘴里的食物之后,便赶紧解释道:“那小王爷派人来找过我了!”
蒲定波听了,似乎是早已知晓这件事,所以丝毫不为其所动,反倒是伸手从旁边的铜盘里,撕扯下了一块诱人的奶片,与完颜珂尼那般不顾形象地大口咀嚼完全不同,他是细嚼慢咽,一小块一小块地撕扯下来,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吃着,靠坐在椅子上,静待下文。
完颜珂尼见状,继续说道:“我已与他约定好了时间,要在矿山处会盟,届时,我们只需提前放出风声,引动外敌过来,再由我麾下的人马倾巢出动,自然可以一举建功!”
说着,他还神色激动地狠狠把五指攥紧,好似真的抓住了敌人一般。
蒲定波嘴里的这一口奶片还没彻底地咽下去,听到这话之后,直接就被呛得喷了出来。
“咳咳咳。”
完颜珂尼回过神来,看着桌案上的一片狼藉,暗道了一声可惜,眼看老友还在咳嗽,赶紧又递上了刚才泡好的茶水,蒲定波伸手接过后,也顾不得还有些烫嘴,赶紧一口将其咽下,然后拍着胸脯缓了老半天,最后才终于直起身子,然后直接伸手,抓着完颜珂尼衣服胸前的绒毛就怒喝道:“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蒲定波虽然来了燕州多年,吃食习惯已经完全地随之改变了,每天都是各种补身子的奶食加大块的肉,但他毕竟还是江州人出身,身材并不算高大,更谈不上健壮,跟完颜珂尼一比,简直就是熊罴和山羊的区别,他现在抓着对方的衣服摇晃,看起来没有一点紧张的感觉,反倒是十分的可笑。
对于老友的质问,完颜珂尼没有反驳,只是神色平静地道:“可能是吧,不过我只知道,一旦错过了这个机会,就不知道再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蒲定波刚想直接跳起来破口大骂,但一想不能被外面的人听到,最后还是耐着性子,压着嗓子怒斥道:“你是不是真的得了失心疯,以一位王爷做饵,一旦出了什么事,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啊?”
完颜珂尼闻言,只是随意地摆摆手道:“是他先来找我的,王爷不能私下面见边军将领乃是朝廷的规矩,他自己都已经犯了禁,就算到时候他知道了原委,也不会捅到朝廷那边去,这一点你完全可以放心,更何况他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做的?我这可是为了找马才派人过去的,这又有什么问题?一切都只是巧合而已,就算事情最后不成,而且暴露了,那上面也最多治我一个贪功冒进,没有及时上报朝廷的罪,这点罪名,不痛不痒,你只要帮我周旋一二,也就过去了。”
蒲定波一听,简直想直接用拳头揍眼前这个明明长了一身横肉,却在耍无赖的混账东西一顿,尤其是那种你奈我何的无所谓态度,更是让他看得心烦。
可事关重大,他嘴上还是好言好语地劝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就算提前放出风声,也未必会有人来,南地承平都这么多年了,谁敢轻启战端?更何况这里一旦兵力空虚,坎蒙安被敌人所破,你我到时候都担不起这个责任!抄家灭族你不在乎,坎蒙安这些百姓,你也不在乎?”
完颜珂尼闻言,只是耸耸肩,毫不在意地道:“不来就不来,那算我白挣了一片矿,只要他们敢来,那到时候就是我的军功,要袭击坎蒙安,就是掀起一场大战,谁有那个胆子我不管,但旁边的驻军又不是吃素的,必然驰援,就算出了事,也就是我这个罪魁祸首被治罪砍头,你只要推脱说什么都不知道,朝廷是不会为难你的!”
他说的也没错,武夫真要乱来,文人哪儿挡得住,这也是为何各国朝廷都是对麾下武将一而再,再而三地加上掣肘他们的繁重规矩,乃至于派出各种心腹作为监军的原因,怕的就是这帮人不顾一切地乱来,酿成大祸,但反过来说,蒲定波只要推脱说不知道,这人自己乱来的,朝廷肯定不会对这种有才干,有资历的能吏治罪的,说不准发现了他的能力,反而要提拔重用。
蒲定波却是满脸愤怒地道:“你这他妈是什么混账话?难道要我看着你去送死?”
完颜珂尼心中一暖,语气也好了不少,安慰道:“放心吧,我又不是真的大老粗,没脑子的蠢蛋,就这计划我都想了很久了,一切都已准备齐全,绝不会有问题的!坎蒙安绝不会有事的,你放宽心。”
蒲定波猛地一拍桌子道:“不行,我不能看着你犯错,我保证只要你敢动兵,我马上就上报朝廷!不信你就试试!”
完颜珂尼瞪大了眼睛,突然站起身来,简直就跟一座山峰拔地而起,单看外表,几乎要比蒲定波高一个头,他大声地道:“老蒲,你敢!”
蒲定波伸着脖子,抬头看着对面,毫无惧意,怒道:“老子凭什么不敢?”
完颜珂尼威胁道:“你要敢报给朝廷,老子就敢把你在这里绑上三天!”
蒲定波听了,气得简直要拔剑砍死眼前这个做事无法无天的大老粗,他又狠狠一拍桌子,震得连桌上的笔架都倒了一地。
“你他娘的敢再说一遍?”
面对这个明显是动了真火的文人,完颜珂尼这时候反倒是有些怂了,嘴上赶紧换了一副语气,脸上也多了一种谄媚的笑容,躬着身子,宽慰道:“老蒲,我这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嘛,你瞧你还当真了,啊,蒲老弟,哦不,蒲兄,蒲兄,我嘛,就是个粗人,您也知道,我说话不过脑子,您别放在心上,这件事,咱们可以从长计议,从长计议,您先别激动嘛。”
以他林中老熊一般的身形样貌,却做出一副点头哈腰的小人样子,好似鹦鹉学舌,简直可以把人给笑死。
“哼!”
眼看完颜珂尼都认怂了,蒲定波只是冷哼一声,总算是重新坐了下来。
完颜珂尼抬起头,板着脸朝着外面喊了一声:“送点酒食进来!”
门外隐约听到里面动静的士兵们原本还在偷笑,这时候也被这突然一声给吓得一激灵,反应过来之后,慌慌张张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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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国京城的太子府里,此时时间已是深夜了。
因为正在过新年,整个府里其实还算热闹,下人们会聚在一起聊天吃茶,管家和两位地位不凡的贴身侍女也不会多管,顾苍对下人本就极好,这也就导致下面的人胆子不小,哪怕是在夜里,也聚在一起玩耍喧哗,给整座府邸弄得极为热闹,不过那也只局限在这座小屋之外罢了。
整个屋子周围的这一圈,都是不允许弄出太大的动静惊扰到太子的,每个下人一进府,就会被人给千叮万嘱,决不能触犯。
这是一条分界岭,也是一条不可逾越的天规,下人触之即死,谁也不能例外,曾经不是没有得意忘形的下人触犯了这条规矩,导致被晓露给当场杖毙的,这也是整座府里极少的不能私下谈论的几件事之一。
总之,整个屋子周围,都因此而变得十分安静,天上星星隐没,地上恬谧清幽,仿佛成为了一方与世隔绝的小天地,把外界的一切纷扰,都给隔绝了出去。
太子顾苍躺在一方靠椅上,正在闭目小憩,躺椅仍旧在那个小房间里,离那座堆满需要他亲自处理的文书的小方几并不算太远,想来过一会儿还要再坐回去的。
他每天的睡眠时间其实很少很少,因为每天脑子里的思绪太多,很多时候根本就睡不着,疲累的时候,也就只是像现在一样,躺在这里,单纯闭着眼睛养神罢了,就算他天天都在吃着安神的药物,也没太多的作用。
医术曰:寐本乎阴,神其主也,神安则寐,神不安则不寐。其所以不安者,一由邪气之扰,二由营气之不足耳。
宫里的御医来检查之后,也说了,太子这是白天的思绪太多,心神不定,过于操劳,乃至于累及肝脏,伤及神魄,而且体内的气血亏空太过严重,所以才会难以入眠。
房间内的八脚香炉里,正徐徐地飘出一缕缕缥缈的烟雾,这本是江湖人才会有的,用以迷人的迷烟,在被御医们辅以一些安神的药材加以改良之后,就变成了能够安神解乏的烟雾,普通人闻之即可安然入睡,而且哪怕睡眠的时间很少,也可以保证第二天的精神旺盛,顾苍也就唯有靠着这种东西,才能勉强入睡而已。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有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按说被这种药物所强制催眠的,应该是睡的很深,断不会轻易被这种突然而来的敲门声惊醒才对,但躺椅上的顾苍,却是立马就睁开了眼睛,甚至都不用耗费时间醒神,便直接起身往门口走去。
门外,烟雨朦胧,水汽弥漫,淅淅沥沥的雨声之中,在微暗的灯光之下,正站着一脸焦急之色的侍女凝霜。
顾苍推开门,看见了她之后,然后又立刻低头看向了对方手上的文书,知道定然是极为紧急的情报,不然对方绝不会在他难得的休息时间来敲门的,甚至可以这么说,凝霜哪怕就是拼着事后受到他的责骂,也不肯为一点小事来惊醒他的,她是巴不得顾苍能多休息一会儿的人。
顾苍没有多问,赶紧拉住了凝霜的手,将她直接扯了进去。
刚关好门,凝霜便忍不住急匆匆地汇报道:“太子,紧急情报,燕州那边刚传来的消息,呼兰郡郡城,也是燕州边城坎蒙安的守城总兵完颜珂尼,要对五爷不利!”
顾苍闻言,精神顿时一振,赶紧伸手用特制的木塞堵上了香炉的口子,隔绝了催眠的烟雾和空气,然后甩了甩头,伸手拿起了凝霜手里的卷轴,一把甩开,接着细细地阅读了起来。
半晌,顾苍的脸上突然露出了喜色。
“很好!这完颜珂尼,想法不错啊!”
凝霜忍不住疑惑道:“太子,此人甚为大胆,竟要以五爷来做饵,当罚之!”
她正是知道顾玄对于自家太子的重要性,所以才会在收到这封情报之后,便立刻赶来通知,现在听到太子竟然在夸赞要害顾玄的人,实在是有些不解。
顾苍摇了摇头,随意道:“算他功过相抵吧,此事大有文章可做,过来!”
说着,便伸手拉过了凝霜,走到了一副地图的前面。
虽说男女之间授受不亲,但凝霜本就是顾苍的贴身侍女,一般这种女人在高门大户里,本就是默认了要给少爷们侍寝的,好的呢,还能得个妾的名分,这并不奇怪,甚至凝霜自己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只是突然被一直以来都恪守规矩,从不逾越的太子爷给拉着,脸色还是有些红润了起来。
顾苍却哪里顾得这些,只是端着桌上的油灯,先放在了旁边的案几上,然后才指着墙上的地图兴奋道:“霜儿,我来考考你,完颜珂尼用老五做饵,能钓来哪里的人?”
被顾苍这么一问,凝霜也回过神来,细细看了半晌,才道:“霜儿驽钝,但从位置上来看,能去的,也无非也就是卫国边境的人马,还有沙漠里那些匪贼罢了。”
她执掌天罗,替顾苍巡查天下,手头掌握的情报,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这种简单的问题,自然一眼就可以看出。
顾苍点头笑道:“正是如此!”
说着,又接着为其解释道:“祁连城那边,必然有一人会心动,届时我们只需稍加推动,他们内部自然生乱,灭卫之计,可成其一也!”
凝霜下意识地询问道:“是谁?”
“尉迟惇!”顾苍兴奋地说道,“而且我们在祁连城的人手都无须特意行动,只用轻轻一推,到时候我自有办法让他们内部生出大乱子!就算那吴珩再是聪慧,都不可能从中看出端倪,就算他事后抓住了一些苗头,也绝无办法阻止!”
凝霜身为天罗的大成天,当然知道顾苍说的这些人名各自代表的都是些什么人,当下也很快地进入了状态,赶紧道:“事不宜迟,情报来回传递需要的时间也不少,卫国那边的人手,更是需要大量的时间准备,还请太子快些说出妙计吧。”
顾苍却是摇头道:“不是妙计,甚至都不配被称作计谋,不过是稍稍利用一下人的本性罢了,我说,你写。”
凝霜听了,答应了一声,赶紧走到桌案旁边开始磨墨。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屋内,有笔走龙蛇之声。
今夜的南地,乌云笼罩,大雨将至。
第二十七章 借兵
梧桐苑,乃是卫国太子端木朔风依靠自己的母族,也就是卫国内部人尽皆知的第一世家,开国大将军尉迟林的后人,尉迟世家所一手建立的,只忠于他的谍子衙门,由于他至今尚未登基,卫国原本的情报系统,蜉蝣根本就不听他的调动,所以这也是出于无奈所作出的抉择,不然以蜉蝣手下的势力网,用起来自然更加得心应手。www.uu234.net
蜉蝣一部,从卫国建立之初,便已经存在,绵延至今,经过了历代掌权者们数百年的苦心经营,势力变得愈加庞大,甚至于早已遍及南地各处,要论实力,自然要比梧桐苑这种新衙门要强了百倍不止,甚至于可以说得上是蚂蚁和大象的区别。
毕竟任何的谍子衙门,若想要培养出忠心且能干的死士分派各地获取情报的话,再算上各自的潜伏期,动辄便需要数十年,就连顾苍这样权势彪炳,手握无穷资源的大人物,也从未想过要单靠自己建立起一个全新的情报衙门,那根本就不现实,现在让人闻风丧胆的“天罗地网”,也是从凉国原本就有的谍子衙门脱身而出,改造而来。
而梧桐苑成立至今也不过才寥寥数年,又怎么能比得上人家百年经营,好在看在太子端木朔风的面子上,蜉蝣也做出了一些让步,会与祁连城这边共享部分的情报,虽然不多,但也算是聊胜于无了。
梧桐苑的总部便设立在祁连城之中,乃是远离闹市区的一处独立的宅邸,单从宅子的外形上来看,并无特别突出之处,与普通的豪门大户,区别不大,所谓大隐于市,越是这样,才越不会惹人注意。
在宅邸的正中心,有一处屋子,算是整个宅子的运转中枢。
屋子里,端木朔风的亲舅舅,尉迟世家主系血脉的长房长孙尉迟惇,正在翻看着手下人刚传过来的重要消息。
卫,晋,凉三国,互相之间都有谍子来往,这本就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互相比拼手段罢了。
每年在各地因为种种原因而默默死去的谍子数量,甚至可以站满一整座军营。
他们是于无声处响惊雷的人,虽然行事寂静无声,无人知晓,可做的,都是关乎一国运道的大事,只可惜无论是生前还是身后,后世的史书上,都注定不会有这些人的名字,因为他们都是代表着历史肮脏的那一面,是那繁华盛世之下,最不堪入目的骸骨,一般人,既没这心气,也没这本事做谍子。
而梧桐苑虽然建立至今还没几年,但靠着尉迟家的庞大财力以及大量人力的支持,手也已经伸到了凉国境内,开始搅风搅雨,乃至于和天罗地网进行正面的碰撞。
因为只要你足够有钱,便有大把的人会主动为你卖命,哪怕代价是背叛生育他们的家国,这些人也不会犹豫分毫,毕竟不是人人都有一副傲骨的,虽然非常可耻,却是实情,再加上外人的不断蛊惑,一不留神,或许就踏入了万丈深渊。
尉迟惇看着手里的纸条,喃喃念道:“凉国河东郡王发现秘宝,将要秘密挖掘?”
其实在看到这份情报的第一时间,他还有些困惑,但在突然想到了一事之后,又在脑海之中细细地核对了一二,他这才恍然大悟,惊讶道:“这凉国的河东郡王,不就是那吴珩一直想要杀的人么?”
虽然端木朔风当日便对他们几人严令禁止,不要再派人去追了,但他和吴珩两人私底下还是偷偷地商量过,此人的危险性当时被心有不甘的吴珩给刻意地夸大了不少,甚至将其形容得,简直就是将来太子一统南地最大的一块绊脚石,这也让没什么脑子的尉迟惇由此深深地把这个人给记在了心中,现在再一看这情报,果然有些古怪。
不管是什么秘宝不秘宝的,总之不能让凉国人那边得到就对了,更重要的是,杀了这河东郡王,可算是立下了大功!
自己这侄子太过自负了,根本就不屑于做这些阴谋暗杀,绳营狗苟的龌蹉事,但是自己这做舅舅的,还是要多为其考虑一二,能早点将此人给杀了,那当然是最好的。
毕竟尉迟家现在已经豁出去了血本,与太子端木朔风几乎算是完全地捆绑了,端木朔风成,那就是他们尉迟家借机扶摇直上,更上一层楼的时候,可端木朔风若是败了,那与之牵连颇深,根本已经分割不开的尉迟家,也定然讨不了好,这可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事关尉迟家百年兴衰的大事,可不能因为一时的傲气而放过啊!
成了,那他就是从龙之臣,不会比自己的老祖宗尉迟林当年的地位低,甚至可以成位尉迟家的中兴之主,为后世子孙所敬仰,可以说尉迟家的未来,就掌握在他的手上啊!
你不做,我便帮你来做!
思量清楚其中的利害之后,尉迟惇终于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为端木朔风提早铲除此獠!
两国彼此之间,本来就是敌人,虽然南地看似承平已久,但凉国的北上之心那是人尽皆知,晋卫二国刚巧堵在人家北上的路中间,来日必然有一战,虽然其实他们也曾想过要与之修好,制定条约,彼此互不侵犯,奈何凉国当时的君王,也就是第二代的武帝,对此根本就不屑一顾,故而卫晋二国虽然彼此之间都修有使馆,互通有无,但二国却根本就没有与凉国建交。
或者说,凉国从未与南地任何一国建交,凉国三代帝王,对自己的雄图霸业几乎从不做任何的掩饰,这二十来年的短暂和平,也只是为了将来更宏大的战争罢了。
卧榻之处,岂容他人鼾睡,更何况一个杀心满满的恶邻在侧,难道还要对他们百般忍让不成?
在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情况下,唯有先主动下手杀死对方,才能保证自己安全无忧。
对待凉国的态度的这一点上,卫晋二国有着绝对的不同。
这也是为何主战派的端木朔风被现任的皇帝陛下大力提拔,乃至于成为了东宫太子,国之储君,前来坐镇和执掌南方防线之中最为重要的一个关卡,祁连城。
故而只要自己出兵杀了对方,就算是事后暴露了也无妨,凉国又能耐他何?
尉迟惇这一介莽夫做事,自然就没有吴珩来的那么稳当。
这次也合该他中计,吴珩先前带着端木朔风的命令,离开了祁连城,一路远去了晋国,为了说服晋国君臣一起结盟对抗凉国,短时间内肯定回不来,而他又不肯跟其他人商量,自然就无人能帮助其分析出其中的端倪,况且尉迟惇对自己手下谍子的信息来源向来十分自信,梧桐苑虽然不如蜉蝣那般历史悠久,势力庞大,但是在得到尉迟家的支持后,这些年也算是发展迅猛。
而且若是根本就不相信自家谍子传回来的消息,那当初又派人过去干嘛呢?
尉迟惇想清楚了之后,便直接将手里的情报丢入旁边烧得正旺的碳炉子,还未等烧干净,便赶紧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了一套铠甲,穿戴好了后,直接起身往外走。
现在去通知端木朔风的话,那都不用想,肯定又是反对,说不准还要把自己抓过一顿臭骂,故而尉迟惇根本就没想过跑去城主府,他这次准备直接找一人来帮忙。
此人就是祁连山防线的兵马大元帅,祁连军的实际掌控者,呼延实!
端木朔风虽然贵太子,带了皇帝谕令而来,但那只是让他坐镇城主府,算是抢了原城主屈文成的事情,但是真正的兵权,可以调动整个祁连军的虎符,还是一直掌握在大将军呼延实的手中,而且就算是端木朔风自己,也没有为了夺权,而对这位以稳当著称的卫国大将军进行威逼利诱,反倒是主动放下姿态,前去拜会,希望将之收入麾下,好在呼延实本身对这位手段不凡,声望很高的太子也是观感颇佳,再加上对方这些年的主动示好,更是十分欣赏。
两方本就是近邻,而且互相都不是庸才,都清楚只有彼此通力合作,才能保证祁连山防线无忧,所以现在也算是半个自己人了,不然他也不会把谢厚胤这种军中新星专门调来当端木大小姐的贴身护卫。
最近因为是新年,所以祁连城布防愈加的严密,要想找到这位谈事情,还得去远在山中的军营里才行。
事不宜迟,这位尉迟将军在出了府之后,竟然选择直接踩镫上马,就此在城中主街上驰骋起来。
他这人,除了在端木朔风的面前能够稍微收敛点,其他时候仗着自己的身份,其实是跋扈无比,城中的百姓,基本上都认识这位,甚至就连城门口的士兵们也没有几个不认识他的,眼看他骑马在城中驰骋,朝着城门而来,却根本就不敢上前阻拦问询,而是选择直接避让放行。
一骑就此绝尘而去,留下后面数十位士兵们面面相觑,摇头叹息。
尉迟惇顺着大道一路远去,直接跑到了山中的大营外。
祁连军八成的兵力都驻扎在祁连山之中,在各处险要的地方都有着哨卡,为了能更加方便地练兵以及掌控各处防线的情况,祁连军早些年特意在半山腰的地方挖开山势,开垦出了一大片空地,扩建成了一处大营,这里就是整个祁连军的总部所在,不过若是到了战时,指挥部还是会迁往祁连城中。
祁连军的兵马大元帅呼延实便常年住在此处,一般不是特别要紧的军情,他是不会去城中的,尉迟惇之前陪同端木朔风来过几次,故而记得路。
这祁连山的防线极其重要,甚至于可以说关系着整个卫国国运的安危,呼延实若不是行事素来稳健,而且对朝廷忠心耿耿,也不会被当朝陛下所看重,获此殊荣,率军镇守祁连山。
也无怪他如此慎重,实在是因为一旦出事,不但他呼延家的声誉毁于一旦,整个卫国柔软的腹地就相当于直接对敌人直接开放,他担不起这个责,也无颜面对皇帝陛下的重托,故而一直以来,他都是兢兢业业,甚少去城中享受,倒是有个一胎所生的胞弟,现在城中任职。
尉迟惇一来这里,自持身份,拿着城主府的令牌在前开路,不顾营房士兵们的层层阻拦,竟然直接朝着大帐闯了过去,士兵们看到城主府的令牌,再加上有不少人都认得他,知道他的身份,不好阻拦,直到帐前,他才被两个亲兵用长枪给强行拦了下来。
再要让这莽夫闯进大帐,那可是丢的整个祁连军的脸!
就在这时,帐中突然传来一声浑厚的声音:“何人在外喧哗!”
尉迟惇被两个亲兵给拦着,闯进不去,刚想动怒,但又想到这次是来求人的,不好太过嚣张,只得大声呼喊道:“呼延将军!是我尉迟惇来访!”
他话音刚落,不过片刻,帐篷的帘门便被一双满是泥土的手给打开了。
吴珩先前在祁连山附近的几个郡施行屯田计,这位呼延将军乃是最为认同追捧的,十分配合吴珩的计策,非但如此,为了让底下的士兵们遵守规矩,更是不惜以身作则,亲自下地干活,为全军做出表率,现在才刚刚回来,手上的泥都还未擦洗干净。
呼延实的外表粗矿,是一个敦实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甚至于比尉迟惇都还要矮半个头,整个人肩宽体阔,给人一种孔武有力,但是矮壮紧实的感觉,就如同是一面厚墙,虽然看似平平无奇,但给人的就是一种坚实可靠的观感。
若是单看外表,不看他身上军服的话,甚至会把他跟田地里的农夫给弄混了,只是一到了这军营之中,四周的所有人都很自然地以他为中心,浑身上下,顿时被衬托得有了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原来是尉迟兄,快请进吧。”呼延实待得看清楚了来人之后,当即伸手拨开了两侧的亲兵,将他给迎了进来。
如无端木朔风的交代,尉迟惇一般是不会来这里的,毕竟山中地势险峻,本就难走,而且这里的生活除了训练还是训练,根本就没什么其他的东西享受,尉迟惇哪儿会喜欢来这种地方,所以呼延实还当是出了什么紧急的情况,才让这位如此焦急。
一进了帐篷里,帘子都还没拉下,尉迟惇便忙不迭地开口道:“呼延将军,我。。。。。。”
他停顿了一下,心道这般好处,该是我尉迟惇一人的功劳,当下便直接道:“呼延将军,我便直说了吧,我这次来呢,是想向您借精兵三千!”
他口中的精兵,可不是一般的士兵,这是整个军队里战斗力最为强横的一拨人,地位仅次于呼延实身边的亲卫,哪怕卫国在祁连山里屯兵数十万,但是这种各队之中的中流砥柱,士气所在,一借三千,并不是小数。
呼延实的眉头顿时深深皱起,十分疑惑道:“这是为何?出了什么事情了吗?尉迟兄不妨细细道来。”
尉迟惇现在哪儿有心情跟他废话,想借端木朔风的名头来借兵吧,但是又不太敢,只好诓骗道:“这是先生的命令,你就别管了。”
呼延实的眉头顿时皱得更深:“先生前几日不就去了晋国么?这一来二去,怎么都还没回来吧?更何况你开口就要借三千精兵,我怎可不问个清楚?这可不是小数啊,尉迟兄!”
尉迟惇心道外人都说此人是个死脑筋,没想到还真是如此,当下只能继续诓骗他道:“秘密任务,不便透露。”
呼延实一听,看了尉迟惇一眼,心下了然,知道绝不是什么紧急的军情,当下整个人也平静了下来,沉声道:“我乃是陛下钦点的祁连山兵马大元帅,难道这里还有什么任务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第二十八章 竖子
祁连军的中军大帐里,与完颜珂尼所居的大帐不同,呼延实是一个极其质朴,甚至可以说对自己十分严苛的人,里面除了一张普通的行军床,一个要放置盔甲武器的架子,一个处理公务要用到的小桌子以外,别无他物,简单至极。m.www.uu234.net
他是一个非常亲近体贴士兵的将军,莫说是平日里的吃喝了,就算是洗漱,也都是与最普通的士兵们一起,从不见他有任何给自己开特例的行为,甚至就连原本该给诸位将军准备的私灶都取消了。
平日里的训练,他也是每日都会去校武场陪同士兵们一起,如果士兵有非常重要的私事必须要请假,也会立即得到批准,这样一位爱兵如子,而且从不滥用私权,享受特殊待遇的大将军,自然在祁连军中声望极高,堪称是整个祁连军的军魂所在,这也是为何连端木朔风这么高傲的人,也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动拜访,频频示好。
大帐里,呼延实和尉迟惇两人隔着桌子相对而立,还没说上几句,气氛便有些凝固了。
尉迟惇眼看自己自信满满而来,但是不管左说右说,就是借兵不成,当下便有些恼怒了,再加上呼延实刚才这一句“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更是深深地刺激到了他的自尊心,故而有些恼羞成怒大喊道。
“呼延实,你便直说借不借吧!”
如此直呼其名,简直就是无礼之举,毕竟以你尉迟惇的身份,怎么说都要低于祁连军的兵马大元帅的,更何况这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当着人家的面,如此大声喧哗,不给面子,就是换做任何一人,都要狠狠地赏他一个耳光。
然而性子向来沉稳的呼延实却不生气,只是语气平淡地说道:“只要你肯与我说明其中的缘由,我斟酌之后,若是可行,自然会借。”
他并不是没有火气的人,毕竟身居高位多年,这种侮辱一般人是受不了的,但他可不想因为自己这一点点脾气,就影响了与端木朔风那边的关系,这不是他怕了那位如日中天的卫国太子,而是不想因此影响到祁连防线的问题。
说白了,他是顾全大局,所以没有动怒。
尉迟惇一看对方那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顿时更为懊恼,刚想要破口大骂,却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他还没蠢到在这种地方逮着祁连军的兵马大元帅骂街,别说人家是不是好脾气了,就算呼延实自己不生气,事后要是被端木朔风知道了,肯定也没他好果子吃,故而还是强行把肚子里的一口气给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呼延实这时候也不着急,只是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对方,安静地等待着下文,反正没有一个他认同的理由,想从他这里借兵那是不可能的,他不会拿祁连山防线的安危冒险,而且他也不怕对方乱来,这里可是祁连军的中军大帐,外面还有数千兵马,除非对方疯了,不然绝不敢乱动。
这边的尉迟惇沉默了半晌,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因为急切,而决定一五一十地对呼延实讲了。
“前些日子,先生从你这借了十个高手去杀一个人,是与不是?”
呼延实细想了一下,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是有这回事。”
那十人都是斥候营里的百战精锐,要想借出办事,自然得通过他的应允,底下人也不可能越过他这一关,他自然是知道的。
尉迟惇心下虽然十分无奈,但还是全盘托出道:“当初要杀的那个人,根本就没死,而且我刚刚收到了秘报,那个人不日就要出现在边境,这正是一个好机会除掉此人,所以我才来借兵。”
呼延实顿时皱眉道:“这到底是何人?值得我们两次针对?”
尉迟惇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只是吴,嗯,先生跟我说过,公子将来若要一统南地,此人必先除掉才行,不然来日必成心腹大患。”
这其实也是实话,他只是知道顾玄的一些情况,但更为具体的,他也不清楚,毕竟梧桐苑的能力有限,远未到可以把任何一个人的底细都盘查清楚的地步。
呼延实闻言,又仔细地思考了片刻,沉声问道:“尉迟兄可否将详细的情报告知与我?”
尉迟惇心道连这些都说了,那多说一点又有何妨,当下便把梧桐苑那边谍子传来的消息给说了一遍,然后撇着嘴看向对方。
呼延实想了想,很是直白地道:“消息可靠么?我总感觉有些问题。”
梧桐苑本就是尉迟家辅助端木朔风一手建立的,实际的掌控者其实就是他尉迟惇,对方如此询问,不就是看不起他?
尉迟惇这时候语气也冷了下来:“呵,不劳呼延将军费心,这消息来源,十分可靠!”
呼延实瞥了他一眼,知道这定然是公子那边的隐藏人手,自己不便了解清楚,想了想,还是坚持道:“不行,现在先生没有回来,我判断不出这是否是敌人的奸计,所以这三千兵马,我不能借你,还望尉迟兄谅解。”
“你!”尉迟惇一听,气得都差点拍桌子了,明明详细的事情也全都给你说清楚了,怎么你就是不肯借兵,你这不是在耍我么?
呼延实看他十分不高兴,当下便道:“这样吧,你我二人去太子那边理论,只要他说借兵,我可以不请示朝廷,便直接借你这三千人马,如何?”
这一番话,反倒把尉迟惇心里的火给浇灭了,端木朔风的脾气他是很了解的,极度自负,甚至根本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这种偷偷摸摸的暗杀,他定然不会同意。
“这。。。。。。”
呼延实一看他那犹犹豫豫的样子,就知道这小子定然是背着端木朔风过来的,自然是更加坚定了不借兵的想法,再度道:“最近是新年,士兵们也要轮休,我若是真的抽调三千人马给你,那城防就要出现大的空缺,我可不能冒这个险,如果你能拿到太子的手谕,那我倒也可以冒着风险借你,若是不行,那就请尉迟兄回去吧。”
他呼延实乃是出了名的稳当,断然不会被人三言两语就被说动,尉迟惇这下倒是无法了。
“好,既然你不借,某家也没办法,告辞!”
当下尉迟惇再不肯浪费口舌,直接拂袖而去。
呼延实的眉头深深皱起,好像老农看到了田地里枯萎的庄稼一样看着对方的背影,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两人之间,有根本上的不同,呼延实深受当朝陛下的信任,甚至被委以重任,坐镇卫国南面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关卡,这里一旦有失,卫国便是灭国之祸,到时候他万死难辞其咎,所以他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心态,任何冒险的事情对他而言,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因为他只需要龟缩在这祁连山上,依托地势进行防御,对方就算是有十倍于他的兵力都攻不进来,但是一旦他们离开了山地,就必然有失。
凉国的地域广阔,资源丰富,而且从建国之初,便大力地发展着骑兵,所以时至今日,凉国最厉害的,最让南地诸国头疼和害怕的,也还是骑兵,当年震惊各国的燕然湖一役,晋国百万精锐都被其一击而溃,除开不世神将常定方指挥有方,身先士卒以外,凉国铁骑本身也是神威无双,在南地之间莫有敌者。
这是大家公认的事情,就算他呼延实也得承认凉国最擅长的就是骑战和攻坚,正面敌对,没人敢说斗得过凉国的骑兵。
幽,燕,凉,这三州,自古以来全都是产的骑兵,这些人从出生起就会骑马,而祁连军却是久居山中,明显更擅长情况复杂的山地战,让他们离开了祁连山跟凉国的骑兵正面决斗,那就跟送死无疑,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只有傻子将军才干的出来这种事情。
但尉迟惇和他不同,他本就是开国大将尉迟林的直系后代,自持从小熟读兵书,自视甚高,可是胸无韬略,贪功冒进,很容易就将整个军队都带进深渊,这也是为何他明明是名将之后,家世显耀,却一直未得重用,甚至只能跟在端木朔风的身边,为他打理梧桐苑这种见不得光的谍子衙门,只是他自己一直还未认识到自己的缺点罢了。
尉迟惇这次本是自信满满地而来,现在却是败兴而归,心中对这呼延实可谓是愤恨至极,如此一个大好的立功机会,就被这人给破坏了,他对此人说是恨极了也不为过。
匆匆地回了城,尉迟惇一路疾驰回了自己的府上,由于他心里有火,竟然一直未曾减速,惹得路边两旁的百姓差点被他给吓死,毕竟城中本是严禁骑马奔驰的,祁连城人口稠密,若是避让不及的话,很容易出事,只是以他的身份,一直没人敢向端木朔风检举罢了。
尉迟惇一路跑回了府中,刚坐下来喝了口凉茶润润嗓子,心中的那一股火气却是越喝越旺,根本就熄灭不了。
“啪!”
尉迟惇越想越气,最后实在是忍不住,把手中的杯子狠狠地往地上一砸,溅了一地的碎片,一抹嘴,破口大骂道:“妈的,狗贼坏我好事,区区三千兵马都不肯借,不就是怕老子将来功劳盖过了他么?这蠢如猪狗一般的自私东西!”
他其实一直觉得祁连军本该由他这位名将之后,太子的亲舅舅来指挥,而非呼延实这种外姓家族,这呼延实想来定然是怕他将来功勋卓著,把自己取而代之,所以才不肯借兵给他。
简直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竖子不足以为谋也!”
他又愤恨地骂了一句,然后伸手胡乱地把身上的甲胄解下,随便一丢,披了件单衣,就直接跑出门了。
一肚子的火气,能去哪儿发泄,也无非就是借酒浇愁罢了。
虽是春节,但也算过了初一了,城中的各家店铺也都陆续开张,尤其是最为火热的青楼赌坊,更是慢慢地又恢复了活力。
毕竟人的**无穷无尽,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降低,这也是青楼赌坊讨生活的来源。
尉迟惇从京城过来之后,妻子没跟在身边,平日里能泻火的地方,也就是城里的青楼了。
祁连城作为卫国南部最大的几座城市之一,又是唯一的通商之地,人流涌动,每日来往的人都不少,三教九流的都有,其中有青楼,并不奇怪。
他手下的梧桐苑,有不少人都是从青楼里挑选好了,然后直接掳过来的,再加以训练,用来接近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窃取情报。
第三十章 羞辱
绛云楼的二楼与一楼之间,有着宽大楼梯连接,人来人往不断,既有巧笑嫣然的姑娘正扶着醉酒的客人下去的,也有抓着心仪美人的小手满面春风一起上去的,不一而足,但就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却唯独在楼梯间的左边,留出了一个单独的区域。
尉迟惇扶着刷着朱漆的栏杆站立,面露不善地审问起了眼前的老鸨。
盖因绛云楼上下,从掌权的管事到门口迎客的老鸨,人人都应该知道,这天字号的房间,那一向都是他的,就算他不来,平日里也是被空出来的,绝不会轻易给外人使用,怎么在今天就突然翻修了,而且也没个人来府上给他通报。
如此怠慢,莫不是不把他尉迟惇放在了眼里?
老鸨佝偻着腰,浑身上下,冷汗直冒,甚至差点就糊了脸上的厚重脂粉。
“这。。。。。。”
老鸨脑子转的飞快,搜肠刮肚地想着说辞,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这是何苦来哉,刚才看见那位被尉迟大人给甩开之后,还当是来了机会,想要抓住时机好好服侍一下尉迟大人,讨点赏钱吃饭,却没想到倒给自己惹来了一桩泼天大祸。
眼看对面站着的尉迟惇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凶狠,老鸨突然灵光一闪,赶紧解释道:“大人莫气,大家都知道,这天字号房间一直都是大人您用的,就算最近这些天您不来,我们也都一直给大人您单独留着,只是前些日子为了怕落灰,就让下面人去里面清洁,下人手笨,不小心打翻了火烛,差点把整个屋子都给烧了,所以这两天赶紧翻修,也是为了让大人您能尽快用上啊。”
尉迟惇盯着对面神色紧张,一脸愁苦之色的可怜老鸨,沉声逼问道:“是真的吗?”
老鸨忙不迭地点头道:“奴婢哪儿敢骗大人您呐。”
尉迟惇撇过脸,看了那边紧闭的房门一眼,然后转过头骂道:“真他妈的晦气,赶紧带老子去地字房吧。”
老鸨一听,顿时又是一脸为难地道:“地字房,这。。。。。。”
“嗯?”尉迟惇手上微微用力,旁边坚实的栏杆都被他给捏得嘎嘎作响,其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老鸨听在耳中,吓得一惊,刚要开口讨饶,尉迟惇却已经沉声吩咐道:“不管是谁,让他们快点给老子滚出来,今天要是不给老子办好了,以后你们这绛云楼就别想再开张!”
以他的权势,这句话可不是说说而已,挥挥手,自然有城主府的衙役来查封整个绛云楼。
“哎,是是是。”
胳膊扭不过大腿,民不与官斗,老鸨赶忙点头,然后转身就灰溜溜地朝着楼上的房间走去。
开门做生意的,得罪客人那是大忌,尤其是他们这种地方,赚的那就是回头客,这把人家给强行赶了出去,在心仪的姑娘面前丢了面子,之后就必定怀恨在心,莫说是以后再也不来了,就怕还要伺机报复,这些姑娘家家的,哪儿受得了?
可是那又能怎么办呢?
青楼勾栏,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两边的客人因为争风吃醋或者其他的种种原因闹了起来,本家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平常还能代为调解,大不了为两边免去酒水钱,再加上姑娘们的安抚,一会儿就无恙了,可似尉迟惇这般不讲道理,但又权势滔天,一言可决她们生死的豪客,那是最难伺候的。
有道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在一定要选一方得罪的情况下,那就只能选软柿子的那边了。
尉迟惇也不多挪地方,就还是站在栏杆边上,看他那一脸火气的样子,也无人胆敢靠近,这种煞星,人人避之不及,便是连个上去结交的都没有,就算有这种人,也被同伴给拦下了,好言劝说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毕竟尉迟大人喜怒无常,到时候嫌你聒噪,一脚把你踹下楼去都有可能,何必自讨没趣?
另外一边,不多时,地字号的房间里就走出了乌压压一群人,领头的那人尉迟惇看得分明,勉强给认了出来,知道是城内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家里嘛,在这祁连城里也算是顶个的豪门了,不然也不会去一夜千金的地字号房间消遣,一般人既没这个钱,也没这个胆。
不过区区一个商人之子,在这种世道里,那就算个屁,祁连城里,除了端木朔风,难道还有比他尉迟惇权势更大的人?
卫国境内,除了尉迟世家外,还有比他们更显赫的豪门?
所以尉迟惇根本一点也不在乎,得罪了就得罪了,说不得时候他老子还得主动来府上给自己赔礼道歉呢!
这人本是一脸酒意,但在看到尉迟惇的瞬间,就赶紧地低下了头,根本不敢与之对视,同时急切地催促着同伴们赶紧走,别张望。
一帮涉世未深,本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眼中,都是隐藏极深的愤怒和仇视,在心爱的姑娘面前丢了面子,对这帮最在乎一个脸面的年轻后生们来说,简直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但是那又能怎么办呢?
有权有势的人,就是可以这般为所欲为,他们自己不也是仗着有钱,才会包下了这地字号的房间么?
现在碰到了更硬的,自然就得退让不是?
好在他们还未完全地失去理智,都清楚自己不是一个人,他们各自的身后还有各自的家庭,一旦开罪了这位尉迟大人,别说他们了,就连他们整个家族都要被连根拔起,故而一个个的根本就没有反抗挣扎什么,在听到是尉迟大人让他们滚蛋之后,没人敢多放一个屁,直接灰溜溜地走了出来。
好在绛云楼还算会做人,不但给他们免了今夜的酒水钱,还直言若是他们愿意,可以带上几个心仪的姑娘去府上过夜,这本是违背规矩的事情,但最后还是被几个心里有火气的年轻人给拒绝了。
尉迟惇抬头看着面前站成一排,从他面前低着头经过的年轻人,突然把嘴里一口浓痰直接吐到了刚刚走过的一人身上。
名贵的丝绸上,多了一口腥臭的浓痰,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整个绛云楼,只要能看到这边的人,全部都把头扭了过来。
这么多人看着,这是何等的羞辱?
那人忍不住抬起头来,满脸的愤怒,紧咬牙关,双拳已经紧紧地攥起。
尉迟惇的脸上带着一副好整以暇的笑容,他刚从呼延实那里受了气,自然就想找个人发泄一下,这帮人现在只要敢骂一个字,他就要废了对方一条腿,只要敢出手,哼哼,就别怪他无情,将这小子当场打杀了!
以百姓之身袭击朝廷命官,本就是大罪,他完全可以以此为由杀了对方,事后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只要对方敢动手。
“对不住,对不住,尉迟大人。”
领头的那位公子哥这时候听到动静,也忍不住回过头来,本来不想多管,但眼看情况不对,咬了咬牙,最后还是赶紧回过身来,拉住了自己的同伴,然后不住地点头哈腰地朝着尉迟惇道歉。
旁边站着的同伴脸上都是一副复杂的表情,谁曾想,平日里在城里横行霸道的他们,现在被人当面吐了痰,竟然还要主动跟对方道歉呢?
他们领头的那位,现在竟然比城里最低贱的脚工还要来得卑微。
只是形势比人强,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
他们厌恶着自己的无能,却又鄙视着朋友的卑微,却不想,他们现在的行为,比这个朋友强不到哪里去,哪儿有个高低之分,但为了保持住自己的尊严,他们却必须去鄙视,嘲笑这人没骨气,说不得事后还要吹嘘一番,说如果是他,会如何如何。
“刘兄,他。。。。。。”
被吐了口浓痰的这人被他死死拉住,满脸的委屈,还想再说些什么,旁边又有明白的人上前拉住了他,朝着尉迟惇躬身道歉道:“大人,他酒喝多了,不懂事儿,您大人有大量,放过他吧。”
尉迟惇淡淡瞥了这帮年轻人一眼,满脸的不屑。
“喝多了就赶紧滚蛋,别碍着老子的眼。”
四周烛台明亮的灯光之下,另外几人的眼中满是隐藏极深的愤怒。
然而领头的那位刘公子却是赶紧道:“哎,是,是,我们这就滚。”
说着,赶紧拉着其他的同伴,朝着楼下走去。
尉迟惇看着这帮人走下去,又故意大声骂了一句。
“妈的,一帮软蛋。”
他可是巴不得刚才对方出言不逊,这才能给他一个教训对方的机会,只可惜这帮年轻后生还算比较识时务,也就只能作罢,呼延实那里受得气,等下就去听雪姑娘的身上讨回来吧。
一想到那一身骚气的小姑娘,尉迟惇心情也就好了几分,这可是新来的一位小娘子,年纪小,身材却是火辣,该有的地方,都是满满当当的,一点不少,而且又被人调教得当,最是**,跟她来上一晚,得要耗去他半个月的精力,而且这小妮子又会说话,每次都能把他哄得心花怒放,故而十分得宠,也无怪他直接抛弃了那美艳端庄的妇人,心心念念的都是这听雪姑娘。
楼下,几位公子哥一起下了楼,走到了章台街上。
直到这时候,才终于有人敢大骂出声:“这人也忒嚣张了一点,他妈的!”
平日里都是他们欺负别人的份,哪有被人如此羞辱过,都是少年心气,自然就受不了,这种年纪的人,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可真是连命的都可以不要的。
还好旁边的刘公子懂事,赶紧劝道:“哎,人家背景太大了,咱们惹不起,算了算了,我们去红豆馆那边吧,今天晚上的花费,都算我的。”
他这么一说,气氛便又好了起来,有些早就明白人情世故的,自然懂得收拾心情,当即高喝着再去潇洒一番,可另外还有几人默默地离开队伍,没打一声招呼。
刘公子看见了,对此也不以为意,他家乃是开门做生意的,知道有时候该低头就得低头,惹不起的就得陪着笑脸,这本就是世道规矩,有本事你当然可以硬气,这次被人家欺负了,马上就可以找回场子,但是没本事却还要硬气的,那就是傻子,活不长久的,这种脑子不清楚,只争一时意气的人他也懒得理会,愿意走就走,倒也省了他不少银子。
不过醉生梦死地苟且偷生,和那种知耻后勇,默默发力的,哪个更好,也说不清楚。
刘公子或许继承家业,一生逍遥,而后者或许就直接被尉迟家这个庞然大物碾死了,谁知道呢?
第三十一章 无常
这盛名在外的地字号房不愧是绛云楼内,仅次于天字号的一间屋子,不光内部的空间极大,而且装饰亦十分精美,处处充满了建造者精心布置出来的风韵雅趣。m.www.uu234.net
青楼亦是风流,各处地方不布置得雅致一些,又如何能骗来那些贵公子兜里的银两呢?
人总是希望自己能与他人有不同之处,能站在高的地方俯瞰他人更是最好,便是逛窑子,去青楼,做那些见不得人的肮脏事情,也要搜肠刮肚地安上雅称,将之化为文人墨客的一种酒后消遣,成为人人趋之如骛的“大雅”,这可不能与寻常夫妻自己在卧房里说荤话一样,那就是“大俗”了。
虽然两者从本质上而言区别不大,从道德上而言,前者反而要落在下风,但道貌岸然的文人们,不正是最喜欢颠三倒四,最擅长把黑的说成白的么?
这便是世道了。
绛云楼作为章台街公认的第一楼,可不光是这么点地方,单是正面的主楼,便高达三层。
后面好似普通宅邸里后花园的地方,更是别有洞天,数条笔直的小路从后门尹始,一字排开,各自通往一栋栋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联排建造,单从外貌上来看,都是一样的,看不出区别,唯独用门口的号码牌来区分。
这是专供特别的客人消遣的好地方,有些途经此地的外地富商,本来就要找个落脚的地儿,加之自身的**又旺盛,与其天天越过几条街跑过来,还不如直接就拿这里当客栈住了。
还有些人,流连花丛,却又不喜前面楼里那么喧闹嘈杂,想图个清静,也会选择来这里。
更有些人,家里的烦心事多,不愿离开这种没有烦恼与忧愁的逍遥地儿,也会选择直接住在里面,这也导致城里每天来这里闹的人可不少,多是丈夫待在这不愿走,妻子带着人过来找的,有钱有势的,自然就要闹出好大一番动静,说不得还要把院子里的狐狸精给扒光了衣服拖出来打上一顿,至于那种没什么家世背景的,也就是找人来闹上一闹,骗点吃饭的钱罢了。
这几类人都不算少,有的甚至一连住上好几个月的都有,院子本来就是倌人们自己歇业时候住的地方,倒也有些穷书生,拿好言好语骗了姑娘,在这里落脚逍遥,最后实在是没钱了,被轰出去的,也有。
总之世间百态,这里都有,人间种种,不一而足。
多情,专情,痴情,乃至于无情的人,这里永远都不会缺。
不过最潇洒的还是尉迟惇这样的人,来时千人迎接,走时不带一物,想干嘛干嘛,随心所欲,方才为人所向往。
不过他今晚只是过来这里解闷泄火的,故而还是选择去了楼上的房间,而不是更为舒适安静的院子,省得自己到了后面都不想走了。
毕竟他在城主府里也是有实职的,梧桐苑的重要情报也要由他亲自经手,传递给端木朔风,所以晚上肯定是要回到府上的,要让端木朔风随时找他都要找得到人,到时候若是被人给从青楼里拖出来,既丢了面子,端木朔风事后必然也会越加看轻他,说不准连梧桐苑都不糊再交给他打理,这是他所不能接受的后果。
尉迟惇虽然在其他方面行事莽撞,但那也只是因为他权势太重,家世太好,做事从来都是一帆风顺,没受过什么太大的挫折,所以对于敢违逆自己的人完全无法忍受罢了,可有些事的底限他是十分清楚的,正因为得到了权势带来的种种好处,那他就更不能因为这些无聊的原因而丢掉权势,不然刚才就不是他朝人家吐痰了,不管如何,不能恶了端木朔风的心就行。
刚被绛云楼的杂役们匆匆清理出来的地字间,一共分为内外两间,由华美的珠帘作为隔断挡着,里面就是睡觉的卧房,铺有绵软的大床,夜夜摇动不停,至于外面,则是正厅,正厅不小,靠着里面的这边,还建有一处单独的台子,专供屋里的客人听曲儿,此时便正有一位身穿绿衣,眉目清秀的小姑娘在轻柔抚琴。
琴声柔软,若有若无,让人想入非非,不能自拔。
小台子的正对面,单独竖有一处屏风,上面有着青山绿水的浮雕,云遮雾绕间,藏着万般风情,抚琴唱乐的小姑娘躲在后面,身子影影绰绰的,看不分明。
不过越是看不到,就越是要引人猜测,越是不明了的,就越是向往,这都是人的本性,绛云楼的本意却是为了让客人们能坐在外面专心听曲儿,而不分心去看抚琴人的面容。
原因有二,一是来这抚琴唱曲儿的,一般来说都是请来的清倌人,与青楼是签了协约的,卖艺不卖身,若是被外来的客人看重,强要了她们的身子,那就是青楼这边没道理,败了规矩,不光要赔钱,还要被外人诟病。
三百六十行,无规矩不成方圆,就算是这种下九流的铺子,那也是要按规矩来做事的,不然莫说是客人不会来,就连楼里的姑娘们也不会想留在这里,再是下流的地方,也得有点人情味不是?不然如何能留得住人?
一般出了客人看中清倌人的事情,拉扯的时候,自然就有楼里管事的跑出来打圆场,但有些时候,有些人,就比如尉迟惇这般身份的,他们根本拦不住,姑娘最后受了委屈,又该如何是好?
所以才要设立一处屏风,故意拦在中间,既让你看不清楚,也算是给你提个醒,莫要乱来。
第二点呢,有的姑娘这十指的能耐虽然拔尖儿,能把那古琴琵琶弹得极为入味,余音绕梁,但是这面容却是不佳,有时候看了,未免让客人不舒服,所以也要特意立下屏风遮挡,主要是怕坏了客人的兴致,慢慢地,也就有了讲究,便是尉迟惇这种粗人也没有想过要打破规矩,强行要人撤去。
他是莽夫,却不是疯子,更何况在这种风雅之地闹出什么事情,坏的也是自己的兴致。
屏风的对面,也就是正厅的另外一部分,除了各种诸如根雕,玉如意,铁珊瑚等寻常的装饰外,中间还放有一个小方几,上面已经提前摆上了尉迟惇平日里爱吃的菜品,还额外备有一壶好酒,围着桌子的,另外还有两个姑娘,双胞胎,面相上几乎看不出分别,陪着一起敬酒,喂菜,尉迟惇左拥右抱,大大咧咧地伸手揩油,脸上也终于有了几分笑意。
“快去催促听雪过来,晚了小心老子把这绛云楼给拆了!”
等到那唯唯诺诺的老鸨临走的时候,尉迟惇还是不忘朗声骂了一句,而对方也只好弯着腰,陪着笑合上门,一边答应着,一边迅速地离开了。
外面的老鸨直到彻底地合上门,站在了屋子外面,先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这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里面的双胞胎姐妹一边小心地伺候着他,同时也在出言劝慰着:“大人今日怎么这般大的火气,都快把奴家给吓死了。”
这是绛云楼跟她们姐妹俩提前交代的,务必要把尉迟惇的火气给降下去,省得等下喝多了闹事,到时候也是绛云楼自己倒霉。
旁边的姑娘亦跟着笑道:“大人可真是坏,有我们姐妹俩还不够么?”
说着,便故意往尉迟惇的身上靠去。
到了这里,看着身边的温香软玉,尉迟惇的心情也瞬间好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是大人我怕你们两个细皮嫩肉的,等会儿受不住大人的力气,这才准备多叫几个陪你们一起呢。”
姐妹俩齐声娇媚道:“大人您可真体贴呢。”
尉迟惇不说话,只是扬起头,狠狠一吸,屋子里的氤氲香气灌入鼻腔,连骨子都软了三分,看他那**的样子,惹得房中又响起了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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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台街灯火璀璨,绛云楼里人来人往,底下大厅里,唱曲儿的倌人都已经换了两批了。
就算先前众目睽睽之下,在楼梯间出了那等事,也没败了这些客人们的兴致,底下仍旧是一片欢声笑语,歌舞升平的景象。
坐在底下一楼的客人,要么是路过的小商人,要么就是小门小户出身的,或者干脆就是城里的普通百姓,身份总之都不算太高,兜里的银子都不太够,所幸大厅里的东西也不贵,就是听听曲儿的话,也不用多花钱,绛云楼财大气粗,不像其他几家喜欢竭泽而渔,一曲唱罢,从来不会有碍眼的端着托盘过来收钱,让人烦躁。
只是进来了,就须得盘下一张小桌子,一晚一百文,点几个小菜,再加上一壶普通的烧酒,不点姑娘的话,花费不到两百文,不过这也会被人看不起就是了,毕竟来了这种地只是吃喝,还不如自己买点酒菜回家呢。
陪酒的姑娘,最为低等的那一批,也不会太贵,当然,服务肯定也不多就是了,顶多就让你揩揩油,跟你随便调笑两句罢了,不过有的浑人,点盘不值钱的花生米坐下,也不点酒,却是毛手毛脚的,想要占些大便宜,那这种人多会被绛云楼给记上,以后再来,就不会给你好脸色了。
总之楼上楼下,楼里楼外,各有各的快乐,市井小民和衙门官员,大家都有大家消遣的方式,既然入了这章台街,那谁也不会比谁高到哪儿去。
一曲唱罢又一曲,屋内已经醉倒不少人了。
月明星稀,时间不早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曲也听罢了两首,尉迟惇朝着旁边已经衣衫不整,媚眼如丝,喝得脸色潮红的小姑娘道:“去把听雪找来!”
小姑娘知道他的身份,今天主动讨来这份工作,正是想攀这颗大树,哪儿会愿意把对方拱手让人,当下靠着尉迟惇,把一条**靠在尉迟惇的大腿边上,一边咬着嘴唇柔声道:“大人呐,有奴婢姐妹俩难道还不够吗?”
尉迟惇看着面前粉雕玉琢的小美人儿,微微一笑,就在小姑娘把头凑了过来,想要再向他撒撒娇的时候,尉迟惇突然一巴掌将其打倒在地。
“啊!”
小姑娘整个人猝不及防,惨叫了一声,倒在地上,脑海里那一丝丝缠绕的**和酒意早已烟消云散,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眼中满是恐惧之色。
尉迟惇的力量何其之大,醉酒之下,哪儿会留手,这一巴掌差点没把小姑娘给扇晕了过去。
尉迟惇搂抱着她旁边那个浑身抖个不停的孪生妹妹,朝着地上的小姑娘怒骂道:“下贱东西!老子让你去叫听雪你听不明白么?还不赶紧滚!”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小姑娘看着妹妹被其揽在怀中的可怜的样子,整个人不顾脸上的伤势,仓皇跪在地上,不住地朝着他磕头,那边的妹妹抖如筛糠,却根本不敢开口求情。
原以为能攀高枝,现在才知什么叫做身不由己。
屋内的曲子声,这时候也直接停了下来,尉迟惇上前一脚将其踹倒在地,叱骂道:“老子让你去叫人!贱货听不明白么?再要聒噪,直接打杀了丢出去!给老子滚!”
“是,是!”
小姑娘这时候终于回过神来,赶紧好像逃命一样地爬起来,甚至顾不得把胸口的衣服扯上来,露着大块雪白的肌肤,朝着门外跑去。
旁边的姑娘更是吓得脸色惨白,几乎连倒酒的手都要稳不住了。
尉迟惇对此却是混不在意,坐回原位之后,只是自己夹菜喝酒,理都没理旁边已经吓得快要失禁的美人儿。
屏风后面,婉转的琴声再次响起,只是这次琴声婉转,说不尽的凄惨和悲凉。
门外的人来来往往的,听到了屋内的动静,却没有一个人敢往里面看的。
就这么又过了一小会儿,小姑娘这才瑟缩着从外面跑了回来。
倒不是她不想就这么直接走掉,只是一是尉迟惇还在这里,她根本就不敢跑,除非她连夜跑出祁连城,跑到其他国家去避风头,不然迟早还是要被抓回来,第二就是她妹妹还在里面,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又回来了。
尉迟惇转过脸,皱眉看着对方,等了一会儿,眼看没有其他人了,脸色顿时又冷了下来,寒声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小姑娘一张脸都吓得要皱在一起,知道这位喜怒无常,根本不敢辩解,只能跪在地上,把脑袋深深地埋在怀里,颤声道:“听,听雪姑娘,说,说,说。。。。。。”
“说什么,快点说!”尉迟惇不耐烦地大吼道。
“啊,是,是!”小姑娘浑身一颤,赶紧道,“听雪姑娘她,她月事来,来了,今日不能来服侍大人,特让奴婢来转告,让大人见谅。”
尉迟惇闻言一怔,拿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仔细地思量了片刻,突然一把把整张桌子都掀翻了,菜碟,酒杯撒了一地,叮叮咣咣的,惹得屋里屋外都是一声声尖叫响起。
尉迟惇大步上前,一把揪起地上那个已经吓得缩成了一团,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的可怜小姑娘,大声呵斥道:“他妈的,敢骗我?她哪是这几天!”
门外闻声赶来的老鸨们都围了一圈,这时候却没有一个敢过来的拦的。
“妈的!”
尉迟惇把手里的可怜人儿狠狠地丢在地上,让后者忍不住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
“听雪在哪儿,带老子去见她!”他一个迈步,便突然闯出门外,吓得门外围过来的人群都慌张地退后,眼看此情此景,尉迟惇心头更是火起,上去一下拉住了一个躲闪不及的老鸨,怒声道,“今天老子要见不到她,一把火把你这绛云楼拆了!”
那老鸨现在只恨不得有个龟壳能把脑袋缩进去才好,被死死地抓在尉迟惇的手里,挣扎不得,吃痛却不敢吱声,只能哀叹着求饶道:“大人,大人,小的这就带您去,小的这就带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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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写的太黄没收住,改了一下
第三十二章 一怒
绛云楼内排名第一的天字号房间里,不管是从四周的装饰物的名贵程度来说,还是单纯比较房间的大小,都要比地字号房间翻了几番不止,如此豪奢的房间,也怪不得尉迟惇来绛云楼从来都只来这里消遣。www.uu234.net
此刻房中正有数人围着桌子聚在一起,饮酒作乐。
同样是为客人表演节目的台子上,却坐有三人,一人轻抚琴,一人弹琵琶,一人唱曲儿,三人不光是技艺精湛,而且单从相貌上来说,也都是上上之选,定然是绛云楼里最顶级的清倌人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这三人平日里都只为天字号房间的客人服务,如果当天没人来,照旧领钱,算是绛云楼里姑娘们都羡慕的一类人,既不用强颜欢笑陪客,也不用忍着恶心任由他人上下其手,甚至可以自己挑选客人,比她们的地位高了不知多少,就连一些富商或者官家府上办席,也都会主动前来相邀,由此可见一斑。
毕竟站着挣钱的人,总是最让人向往的。
这一间房里却没有单独用屏风隔开,居中的一张大圆桌周围坐满了人,主位的一人左拥右抱,甚为得意,正在高声大笑。
这人的长相,与祁连军兵马大元帅呼延实颇为相似,却是那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呼延灼,因为受不了大哥呼延实治军严明,从不徇私,再加之本就是家中小弟,自小便深受母亲和哥哥的爱护照拂,所以吃不得苦,便没跟哥哥一样去了军中,而是在城里的清闲衙门任职,蹉跎时光,虽然呼延实刚正不阿,从未为这个亲弟弟谋求私利,但是外人都顾忌其亲哥的地位,就算呼延灼官位不高,但平日里也会给这位几分面子。
这样一位背景实力都十分不俗的人来了绛云楼,抢走天字间,自然正常。
而他现在左边搂着的这位,却是一位娇俏可人的小娘子,一席清白两色的衣裙,素雅高洁,在这红尘俗地里,就如一支遗世青莲,卓然独立,让人见之便心生倾慕之心,想要将其折下,放在身边细细观赏。
所谓是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此女的容颜之俏丽,完全当得上是闭月羞花四个字,这位便正是尉迟惇先前心心念念的绛云楼头牌,听雪姑娘。
只是连这般姿容的人,也沦落至此,成了世人眼中的下贱玩物,实在可悲。
右边这位,名声却也不弱其太多,正是先前在门口迎接尉迟惇的那位妇人,容貌端庄秀丽,一颦一笑之间,秋波暗送,数不尽的万种风情,如一朵鲜红的玫瑰,璀璨夺目,散发着一种名为成熟的魅力。
两个女人,各有千秋,又都是各自风格里的顶尖,左拥右抱,真感觉天下都在怀中,如何让他能不得意?
除开这三人之外,另外还有两个男人,也都各自拉着一位姑娘饮酒作乐,只是相比之下,容貌姿色都要差了那两人不少,而且陪坐在末座,显然只是地位不高的下属,而非平辈相交的朋友。
妇人本在敬酒,一边还任由呼延灼的毛手在自己的怀中肆意磨蹭逗弄也不管,只是眉目含情,不断地带动气氛,向大家劝酒,偶尔望向门口,倒也无人注意。
互见门外有人影闪动,妇人心知是谁到了,当即悄悄拔高了声调道:“呼延大人,您把听雪姑娘留在这里,又不准奴婢离开,若是被尉迟大人给知道了,可该如何是好啊。”
呼延灼正喝得是红光满面,佳人在侧,整个人都飘飘然了,闻听此言,愤怒地把手中的杯子往地上一丢,朝着旁边大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当我怕了他?似听雪姑娘这等美人,岂能让尉迟惇那种粗人糟蹋?岂非暴殄天物耶?”
末座的两人背对着门,这时候也跟着帮腔道:“可不是,我家大人的亲哥哥,那可是这祁连山里头等的大人物,那尉迟惇算个什么东西,也配与我家大人争风么?”
若是尉迟惇现在真站在这里,他们自然不敢如此说话,毕竟人的名树的影,不是那么好得罪的,只是一到了这种地方,被旁边的姑娘们一吹捧,人就飘起来了,再加上又喝多了酒,又不想在心仪的姑娘面前丢了面子,为了装装样子,自然难免失言,而且呼延灼此人也是人如其名,性子爆裂,容不得人看轻他,毕竟是家里的小儿子,又有一个那般能干的大哥,行事就有些不过脑子,反正不管什么事都有他大哥来帮他擦屁股嘛。
可是平日里私底下,跟朋友这么说说也就罢了,反正也没多嘴的会泄露出去,就算有心人在背后到处传,可尉迟惇一是顾忌他大哥呼延实的威名,二是也未必会因为一些外人的闲话而来找他的麻烦,不过此时门外正好就站着尉迟惇,而且还是一个醉酒的尉迟惇,那事情自然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嘭!”
正大门被外面站着的人给一脚踹开,尉迟惇双眼瞪得如同铜铃那般大,脸色涨红,气得都要滴下血来,他本就喝得有些醉了,又在门外听到对方如此**裸的羞辱,加上白天刚被他大哥呼延实给气到不行,本来怒气就还没消下去,而后因为听雪姑娘迟迟不来,甚至编出月事来诓骗他,一路寻来,正在气头上,这时候一冲进来,整个人已经完全地失去了理智。
又抢天字号房,又抢我女人,还敢在背后骂我,任凭谁来了,也不可能忍得了,更何况是尉迟惇这样的人,更是已经气疯了。
眼看一个怒目大汉,竟然就这么直接踹开门,堂而皇之地闯了进来,顿时就是一阵阵尖叫声响起。
听雪姑娘一见,知道大事不好,吓得整个人都钻入了呼延灼的怀中,早先的那一点矜持劲儿,早已烟消云散,此刻只恨自己不能再缩得小点,别被尉迟惇看到才好。
呼延灼对面那两个下人反应过来之后,也都各自站了起来,吞了口唾沫,想要跑吧,好像也不行,主人还在这边呢,当下只能分立两边,神色间充满了戒备。
端庄妇人这时候捂着脸匆匆站了起来,朝着尉迟惇哭喊道:“尉迟大人,奴婢。。。。。。”
尉迟惇把手一挥,看都不看她一眼,双眼就只盯着呼延灼,大骂道:“贼竖子!竟敢如此欺我,抢了老子的女人,还敢在背后大言不惭,你给老子死来!”
说着,就直接合身冲了过来,呼延灼这边赶紧抱着听雪姑娘站起,躲在了两个下人的后面,酒也吓醒了大半,只是佳人就在怀中,总不至于跟他认错求饶,更何况他根本也没觉得自己错了,说的都是实话,只是凑巧被人听到了罢了,当下就只是高声喝道:“尉迟惇!你要如何?难道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凶么?”
门口此时人影绰绰,聚拢过来围观看热闹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扎堆看热闹,本就是人的本性,尤其是在这种地方,两个大人物为了争风吃醋而闹了起来,更是让他们十分意外,兴趣十足,旁观一二,也好作为明天与朋友们的谈资了。
端庄妇人这时候从另外一边绕过桌子跑过来,一把就拉住了尉迟惇,惨声道:“尉迟大人,算了吧,这些都是奴婢的错。。。。。。”
尉迟惇如此一听,更为愤怒,狠狠地一把甩开她,将她整个人都给丢在了地上,指着呼延灼大骂道:“他妈的,直娘贼,连老子的女人你也敢抢!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老子今天定要剖你的心肝看看,是不是真的换了一副虎狼心!”
尉迟惇骂完,再度冲了过去,双方顿时就在宽大的天字号房间里展开了追逐战,惹得三位清倌人都是惊呼连连,已经慌张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门外的看客们已经非常自觉地围成了一圈,只是都站的远远的,根本没一人敢来阻拦,就连绛云楼的管事赶来了,都只能在门外苦着脸,大声叫嚷劝阻尉迟惇,但根本不敢上前。
没办法,屋内的这两人,谁也开罪不起,这时候去拦尉迟惇,跟找死无疑,他这身板,挨得住人家一拳么?
只希望别真出了什么事才好,不然整个绛云楼只怕都要遭殃。
那两个下人眼看尉迟惇冲了过来,身后的呼延灼又在不断叫喊让他们拿下他,实在无奈,只得赶紧来拦。
至于陪酒的那两个姑娘,此时只恨自己爹妈少生了两条腿,赶紧躲在了一边的柜子底下,抱着头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那两个下人虽然都会些拳脚功夫,但是哪里比得过尉迟惇此人。
到底是名将之后,家风严格,尉迟惇虽然性子急功近利,而且没什么脑子,但是这拳脚功夫却是不弱,而且对面两人也不敢真的伤他,这一来二去,自然先天就处于了劣势。
“狗奴才给老子死开!”
对这种根本就是贱命一条的下人,尉迟惇毫不留情,放开拳脚,上去直接一拳一个,将两人瞬间就击倒在地。
他现在本就喝醉了,拳脚收不住,加上本来就不在乎这两人的生死,更是铆住了劲挥拳,这两人脸上挨了两记狠的,挣扎都不得就倒下了,也或许两人是为了不卷入这场事端选择装死,谁知道呢?
呼延灼眼看两个下人不到一招就被撂倒,当下也慌了神,连怀里的姑娘都被他给丢在了一边,他跟他军中的大哥呼延实可不一样,武功不佳,又常年流连花丛,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此刻吓得脸色惨白,只能声厉色茬地喊道:“你敢杀我?我大哥乃是。。。。。。”
话未说完,便被尉迟惇上前一手掐住了脖子,后半句话被硬生生地憋回了肚子。
尉迟惇满脸的狰狞之色,大声叱骂道:“你们呼延家算是个什么东西?敢如此欺辱你老子?白长了两只狗眼,你这畜生,今天可真是该死!”
就在这时,那被尉迟惇甩在一边的端庄妇人从地上爬起,又来阻拦,大声哭嚎道:“尉迟大人,切莫如此啊,奴婢。。。。。。”
尉迟惇终于肯转过脸,往旁边一看,只见一团雪白的嫩肉上面,布满了刺眼的红色痕迹,心下更是火起。
“我的女人你也敢碰!给我死!”
本来白天便是被你哥哥给气的,晚上到了这地方消遣,竟然还被你这腌臜货侮辱,尉迟惇哪里受得了,当下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从腰间拔出了一把随身携带的短匕,将呼延灼杀猪似得摁在地上,不顾对方的讨饶声,朝着对方就是狠狠地一刀捅了过去。
整个绛云楼在一声凄厉的惨叫过后,顿时就响起了铺天盖地的哭嚎声。
原本围成一堆的看客们此刻一哄而散,你挤我,我挤你,一边嚎叫,一边朝着楼下跑。
“杀人啦!”
“杀人啦!”
“呼延大人死啦!”
“尉迟大人杀人啦!”
“来人啊,杀人啦!”
第三十三章 求公道
祁连城,这座位于卫国南部,建立在云雾缥缈的群山中间的奇特城市,在今天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所笼罩了。
这场雨来得很是突然,明明前半夜的天空,还悬挂着一弯皎洁的月轮,如水般温柔的光播撒向底下的城池,可到了后半夜,却有一大团乌云徐徐从南面飞来,悬停在了整座城池的上空,不光是盖住了头顶的明月,更是连本就漆黑的夜幕都给遮住了,让城内变得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丝毫的光亮,不一会儿,便有一场倾盆大雨随之出现,将整个城市都变得雾蒙蒙了起来。
幸好城中的老百姓们对此其实也早已习惯了,毕竟山中的天气向来变幻无常,早上大晴天,中午便是大雨的情况那也是常有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只是今日这电闪雷鸣不断,恍若雷公震怒,头顶的天仿佛是破了一个大洞,天河倒灌而下,雨滴连绵成线,好似瀑布一样地砸落下来,力道之大,打在人身上都会生疼,这种糟糕的天气,就连城里艰难讨生活的小贩们都罕见的没有出摊,其他人又哪儿会出门?
然而,祁连城的城主府外,却有一人顶着头上的暴雨,站了许久了。
雨水如箭矢一样地垂落下来,毫不留情地打在他穿着的盔甲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任凭大雨泼洒,却无法让他后退一步。
就连城主府里的门房求他去屋内避避雨,他也丝毫不为所动,门房不敢怠慢,递来雨伞,甚至是站在他旁边为其挡雨也被他严令拒绝。
这样一尊大人物就这样静悄悄地站在雨中等待,同时虎视眈眈地盯着这边,让府里的下人们都不敢直视,这时候就只恨父母多给自己生了两只眼睛一对耳朵,要真看不到听不见才好呢。
在呼延实自己一个人孤身找上门来的时候,端木朔风其实才刚从睡梦之中醒来,吴珩这几天不在,很多事又落回了自己手上,还真没那么好处理,故而昨日一直忙到了深夜,因为没睡太久的缘故,他醒来的时候精神还有些恍惚。
窗外雨水不断,因为夜里忘了关窗,连带着整个屋子都有些潮湿了起来,又没有点燃炭盆,更是让他睡的不太舒服,甚至有些郁气堵在心口,让他份外暴躁。
但是在得到了下人报上来的一个消息后,好似被雨水当头泼下,瞬间就将他整个人都给震醒了。
匆忙披上衣服来到会客厅之后,得到了消息的呼延实这才肯随着下人进入府中。
两方一见面,端木朔风顿时更是大为震惊。
呼延实这人其实单看外表的话,就是个朴实的庄稼汉子,并无多少祁连军兵马大元帅的气质,但现在披盔戴甲,虎目圆瞪,整个人看起来就明显不同了,此时才多少有了一种边关大将的威严之感。
加之他先前没带伞,站在门口淋了半天的雨,身上已经完全湿透了,此刻站在原地,衣角都在滴水,灰白色的头发耷拉在额头两边,非但没有为他增添一丝邋遢颓废的感觉,反而衬托得他愈加威严,不可直视,犹如一头动了真怒的洪荒猛兽,只是在勉力地压制自己的怒气罢了。
端木朔风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大事不好了,心中暗道不妙,赶紧上前询问道:“呼延将军,可是有什么紧急的军情么?怎么这么早便来了我这?”
外面现在正是倾盆大雨,打在屋檐的瓦片上都在响,电闪雷鸣,看得一般人都不敢出门,而他却如此急匆匆地跑过来,应该也只有紧急军情了吧。
呼延实先是伸手抹了把遮住了眼睛的雨水,勉强把满腔的怒火暂时压下,然后突然双膝一软,推金山,倒玉柱,直接跪在了端木朔风面前。
端木朔风一见,大惊失色,赶紧就想去搀扶住他,但呼延实整个人就跟在地上生了根一样,双腿跪在地上,就是不起来,他见状也只得好言劝道。
“呼延将军,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您跟我说,您切莫如此啊!”
呼延实垂着头,不顾身上的雨水流淌,轻轻一抖伸手的铠甲,大声道:“末将今天来,就是要跟太子求个公道!”
端木朔风这时候更是满腹的疑惑:“什么公道,您先起来再说。”
呼延实却是不理,只是扬起头,直视端木朔风,丝毫不顾及是否会被外人听到,大声地质问道:“末将只问您一个问题,如果您手下的人犯了错,该如何惩治?”
端木朔风被这么一问,才终于明白了过来,必然是出了大事。
这个问题,问的太过直接和尖锐了,但此刻呼延实就这样跪在自己的面前,让他又如何能迂回婉转地回答呢,不管怎么样,要想彻底地掌控祁连军,那现在就绝不能寒了对方的心,端木朔风没多想,只好沉声回答道:“天子犯法,亦与庶民同罪,若是我手下的人犯了错,不管是谁,一旦查实之后,自当按律严惩,绝不姑息。”
呼延实闻言,脚下用力,猛地从地上站起身,盔甲碰撞,发出“哐哐”声,他板着脸大喝道:“好!有太子这句话那就够了!”
端木朔风还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当下眼看呼延实肯站起来了,赶紧追问道:“到底是何事,能让呼延将军如此急匆匆地来兴师问罪啊?”
不问还好,这一问,呼延实双眼红肿,咬牙切齿地讲道:“太子的家将,尉迟惇,就在数个时辰前,在绛云楼里刺了末将的弟弟两刀!”
屋外,电光闪动,雷声滚滚,如天公发怒,声传四野。
端木朔风整个人恍若被雷击中,“绛云楼”是个什么地方,他当然知道,而尉迟惇,还有呼延实的亲弟弟呼延灼又是什么人,他心里当然有数,当下不用对方多说,他也大概都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刚想要说些什么,对面的呼延实又道:“想我呼延家,虽未立下建国之功,开疆之劳,但也算忠君爱国,任劳任怨,末将镇守边疆这些年,就算是没有功劳,也当有些苦劳吧。”
端木朔风见他一脸悲愤的样子,赶紧出言安慰道:“呼延将军这是哪里的话,若是没有将军,只怕凉军早已攻入我卫国腹地,与那晋国一样割地求和,哪里还有如今这番光景?”
呼延实没有答话,只是默默地摘下自己的头盔,伸手抱在怀中,头顶白发丛生,他面上老泪纵横。
端木朔风自己看了都心有戚戚,不知该如何劝说才好。
他看向端木朔风,哀声道:“我呼延家这一代,仅我兄弟二人,我年轻时在战场上受过伤,已不能生育,现在我弟弟又被尉迟惇给狠心阉掉,现在还在床上躺着还未苏醒,生死尚且不知,末将现在就想问太子一个问题,难道我呼延家为朝廷呕心沥血,百战无悔,换来的,就是这样一个结局么?”
真无怪他这次如此愤怒,他之所以会这般宠爱这个弟弟,除开是他一母所生的胞弟之外,更大的原因就是呼延家要想延续后代,还就得靠这个不成器的弟弟。
故而一向以治军严明,行事公正出名的呼延实,其实也会暗中让人照拂这个亲弟弟一二,就连他那衙门里的清闲职位,也是他出面求来的,不然哪儿会如此顺利,如此行事,为的还不就是为了给呼延家留一个后人?
现在好了,亲弟弟被人给当众阉了,而且能不能挺过这一关都是问题,就算醒了,也是个废人,呼延家到了现在,几乎就算是绝后了,这让他如何能不悲愤?
如果是一般的匪徒做的,那他也认了,可偏偏是尉迟惇,这个太子手下的家臣,这个白天才刚来找了自己,而后含恨离去的尉迟惇!
这不是蓄意报复,谁信?
说到这里,呼延实已经是声泪俱下,同时心里更是愤怒至极,只恨自己当时没有亲手杀了尉迟惇,才害得亲弟弟遭此惨事。
他恨啊!
他悔啊!
端木朔风听得是眉头深深皱起,知道这次的事情可真是出大了,当下便朝着门外喊道:“给我赶紧把尉迟惇叫过来!”
转而又朝着呼延实好言安慰道:“呼延将军,请在此稍候片刻,我马上就叫他过来对峙,若是真如将军所说,我必然不会偏袒!”
呼延实听了,对他这态度虽然不忿,但好歹惦记着边关稳定,没有立刻出言反对,嘴上只是平静地道:“我相信太子和朝廷,一定会给我呼延家一个公道,末将就在这里等候便是!”
一句话,就把后路都给堵死了,端木朔风知道,这件事要是自己处理不好,这呼延实必然要闹大,甚至会闹到京城那里去,让他父皇来主持公道,现在能提前过来给他知会一声,让他来处理,已经是给足他面子了。
呼延实越是如此识趣,给面子,他便越是愤恨那该死的尉迟惇,怎么会如此的不懂事,一日不见,便惹下如此滔天祸事?
最可恶的是,自己闯下的祸事,自己不想着处理好,现在倒好,竟然还让人家告状告到了自己的面前。
等了不多时,一脸瑟缩样子的尉迟惇便跟着府里的下人一起小心翼翼地进来了。
外面的雨声淅淅沥沥的,下了小半夜的雨已经小了不少了。
尉迟惇自从夜里犯下那桩祸事之后,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人也清醒了不少,慌乱之下,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一路冲回了府中,又不敢去打搅端木朔风,吴珩又不在,实在是不知道该找谁商量,正着急的时候,酒劲又上来了,在屋里一倒,就一觉睡到了现在,直到刚才被人给叫醒带了过来,还是有些迷糊,直到看见了场中央,听到动静回头,怒目圆睁,恨不得杀了自己的呼延实,这才终于清醒了过来。
尉迟惇这人倒也干脆,直接就“扑通”一下跪在了端木朔风的面前,磕头不止。
“太子,属下有罪!”
端木朔风看着面前跪地求饶的尉迟惇,真是气得想要拔刀杀了他一了百了。
不过眼前这人乃是他母亲唯一的弟弟,对他又是一直忠心耿耿,从他小时候便跟随左右,十分宠爱,而后又头也没回地就跟着他离开了那座奢华的京都,一路来了这边关苦地,对他的帮助颇多,再到后来帮他建立梧桐苑,劳苦功高,而且现在认错的态度又诚恳,让他如何是好?
这就是亲疏有别,哪怕我再看重你呼延实,但你也是个外人,你弟弟的命,哪里比得上我舅舅的重要?
清官尚且难断家务事,他端木朔风也不免落入了这种挣扎考虑之中。
不说其他,尉迟世家身为卫国第一世家,又是他的母族,对他的帮助不可谓不大,说句老实话,若是没了尉迟家的支持,那他这太子位,也不稳当,哪怕现在对方已经把全部的宝押在了他的身上,但这次自己要是处置了尉迟惇,人家要想切割关系,也不难。
况且自己能怎么处置,难不成也阉了他?
可是你呼延家绝后,为了你们我阉了我舅舅,那尉迟家主家一脉也要断绝,我这般处置,别说我母亲不会同意,而后尉迟家会继续支持我才有鬼了。
是一个尉迟世家重要,还是一个祁连军兵马大元帅重要?
眼看端木朔风面色变幻不定,明显是在犹豫挣扎,呼延实也随之跪倒在地上,大声道:“请太子主持公道!”
尉迟惇这时候倒是学聪明了,知道这时候就不能多说话,直接趴在地上,等着端木朔风决断,从他那片刻的犹豫,便知道他定然是想要保自己的,想到这,尉迟惇倒是安心了一些。
对嘛,我可是你亲舅舅啊!
端木朔风皱着眉头,被这种抉择逼得难受至极,当下只能先道:“呼延将军,您先起来吧。”
呼延实闻言,抬起头,把虎目一瞪,只是跪在地上,朝着端木朔风大声质问道:“难道太子想要包庇他?”
端木朔风见他如此,心中顿时闪过了一丝不喜,但脸上还是好言劝说道:“非也,总要先了解清楚情况再说吧,再说呼延将军您这般跪着,我也实在是不好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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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滚刀肉
祁连城城主府的堂屋中央,身为祁连山兵马大元帅,官居一品的大将军呼延实与尉迟世家长房长孙尉迟惇一起跪倒在端木朔风面前,这场面真可谓是震撼至极。顶 点 X 23 U S
屋外雨声渐稀,雷声渐隐,唯有残留的雨水犹自滴答落下,撞击在地面上之后,化为更零散的小水珠融入四周的水洼里,雨后的空气亦是清新,花园里的野花经历了这场风雨的摧残之后,反而变得愈加鲜活和明亮了起来。
可屋内的气氛却是愈加地凝重了起来。
耳听得端木朔风搬出来的这套明显是要拖延时间的说辞,呼延实忍不住怒道:“还需要问个什么?我弟弟现在就躺在家里,生死不知,这难道还是我故意编来骗你的么?绛云楼里,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他行凶,证据确凿,难道还有他狡辩的余地么?”
他本就担心端木朔风要偏袒这尉迟惇,毕竟这可是他亲舅舅,而且又是尉迟家的人,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要知道,他可是为了大局着想,才让端木朔风来主持公道,不然就凭他的地位,要么直接将尉迟惇拿下问罪,要么告到京城,都可以,但他唯独选择了波及最小的处理方式,可饶是如此,对方竟然还不领情,让他如何能够不愤怒呢?故而连带着连自称都变了。
端木朔风听了这话,心中更是不喜,心道我又没说不秉公主持,只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肯定要问个清楚才行啊,当下只好道:“呼延将军,这么大的事情,我亦难以处置,可否等先生回来再行处理?”
这件事里,作为当事人的尉迟惇和他的关系那是摆在那的,就算他自己真的没有私心,但是他不管怎么处理,都难免恶了另外一方,倒不如等个有威信的中间人来代为处置才好。
真要交出尉迟惇,那尉迟惇肯定心凉了,而且他身为自己的亲舅舅,这么多年,帮了自己不知道多少,可以这么说,尉迟惇这人,除了私下里做事莽撞点,但对自己的忠心那是没得说的,而且也没仗着身份,对自己不敬,反而带头称自己为“太子”,“主上”,为臣,他做的那真挑不出一丝毛病来,更别说他后面还站着一个庞然大物,尉迟世家。
于公于私,他都不愿意从重处置尉迟惇。
可呼延实呢,他在祁连军的地位摆在那的,那就是祁连军的军魂所在,自己以后要把祁连军如臂指使,必须得到此人的帮助,而且他这次不闹不吵,先通知自己,这件事做的很让自己满意,这么一个懂事的,而且又是占理的一方,总不能亏待对方吧?
所以说怎么处置都不行,他根本就下不了主意,活到今天,还真是头一次让他有这种头疼的感觉。
想到这,他是真的想直接抽尉迟惇这浑人一巴掌,你说你,都做了这种事了,还跑回来干什么?
直接出了城逃回京城,自己也就不至于如此难做人了。
对于端木朔风这种说法,呼延实却是不依,反而被彻底激起了怒火,毫不避讳地冷笑道:“呵呵,太子这么说?是打定了主意要包庇此人了?等?等上几天,只怕他人就在京城了,到时候难道要我去陛下殿前喊冤吗?”
端木朔风虽然不满他这么说,但还是赶紧沉声解释道:“我绝无此意!请大将军不要误会!”
呼延实抓着头盔,眼中光芒闪烁。
“我今日既然肯来找太子,便是相信太子能够秉公处理,若是太子今天不能给我个满意的交代,我便只能找陛下讨这个公道了!”
平常脾气越好的人,在被人打破了底线之后,就越是难以控制情绪,他呼延实的底线之一,就是他这个亲弟弟,现在唯一还能让他勉强保持清醒的,也无非就是大局二字罢了,不然他恐怕就要直接抓过尉迟惇阉掉了事了。
况且昨天下午他才来找自己借兵被拒绝,晚上就对自己弟弟行凶,这不是蓄意报复,鬼才信!
这种事既然他做得,自己凭什么不能报复回去?
端木朔风本就是要把万事万物都要掌握在自己手心的人,哪怕是对待吴珩这样的顶级谋士,从心里来说,也是当做下属,而非真正如表面一样地平等对待,呼延实这般出言威逼,反倒是刺激了他那颗帝王之心,当下声音也冷淡了下来。
“呼延将军想要什么公道,不妨直言。”
呼延实瞥了他一眼,装作听不出对方话里的冷漠之意,仍旧高声道:“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弟弟中了他两刀,现在生死不知,我也只要他还这两刀即可!”
说着,便看向了旁边还跪着的尉迟惇。
尉迟惇被他给吓了一跳,赶紧道:“呼延将军,这件事我的确有错,但若不是你弟弟侮辱我在先,我又如何会做出这种事来?你现在要刺我两刀,未免太过不讲道理了吧!”
呼延实眼看这畜生竟然恶人先告状,气得须发奋张,几欲发狂。
“你竟敢狡辩?我且问你,众目睽睽之下,难道不是你先动的手吗?”
尉迟惇熟悉端木朔风的性子,最是不喜别人威逼他,所以从一开始到现在,他要做的,都是示弱,就等着端木朔风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威逼而激怒,现在他知道,对方的心中已经倾向于他,胆气也足了一些,当即道:“我与那绛云楼的听雪姑娘情投意合,你弟弟明知此事,强行扣留了听雪姑娘在身边寻欢作乐,这也就罢了,我是个识大体的人,本不欲因为女人而与他计较,结果你弟弟竟然公然辱骂我,我一时气不过,又喝多了酒,这才冲动行事,我敬重呼延将军您,我也愿意向呼延灼登门赔罪,但你若是将所有罪过都强行推在我身上,未免太过冤枉!”
“你,你,你还敢说冤枉?”
呼延灼听了,真是被气得无以复加,这人怎么能这般无耻,左边一句顾全大局,右边一句冤枉,明明就是他先动手,而且是下的狠手,现在自己弟弟都还未醒来,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此人竟然敢如此推脱责任。
端木朔风眼看场面有些失控了,赶紧开劝道:“我们还是先把当时的在场的人都带来询问吧,你们说的,都是一家之言,我也不好判断,省得呼延将军等下又要怪我偏袒。”
呼延实不理他,却是指着尉迟惇怒斥道:“你分明就是借兵不成,这才伺机报复,我弟弟现在生死不知,你竟然如此推诿责任,你刺他两刀,刀刀都是要害,竟然竟然想登门道歉便算了,天下怎么会有你这般无耻的人?尉迟将军又怎么会有你这样不要脸的后人!”
尉迟惇被指破心中的秘密,当即脸色大变吼道:“你不要血口喷人,若不是你弟弟先羞辱于我,我又不是疯狗,怎会暴起伤人?你现在又侮辱我家祖先,真是无礼至极,你真当我尉迟家是好欺负的么?”
端木朔风倒是听到了重点,赶紧追问道:“什么借兵?呼延将军你说清楚。”
尉迟惇大惊失色,想要来拦,却被端木朔风给瞪了一眼,只能乖乖地闭上了嘴。
呼延实眼见情况有异,马上一五一十地道:“昨日下午,他来我军中大帐找我借兵,因为理由荒唐,而被我拒绝,才过了不到几个时辰,便对我弟弟行凶,章台街那么多的青楼,为何你就能恰巧遇到我弟弟?若不是因为怀恨在心,有意伤人,怎会如此巧合?你说!”
端木朔风这才看向尉迟惇,寒声道:“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解释清楚!若是敢隐瞒一个字,不等呼延将军问罪,我先要废了你!”
若只是单单一个意外事故,那这次他说不定还真的就要偏袒尉迟惇了,但是现在突然有了借兵一事,事情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他是最恨底下人瞒着自己做事的,就连吴珩都不例外,更何况是尉迟惇。
尉迟惇整个人都被吓得打了个寒颤,不敢怠慢,赶紧把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端木朔风听完了,实在是按捺不住,上前就是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了自己这亲舅舅的脸上,怒道:“我不是都告诉过你们,不要再去对付那人了吗?你是拿我的话也当耳旁风?”
尉迟惇捂着被打肿的脸,满脸委屈道:“太子,我也是为了您好啊,先生都说了,此人不能留,现在有个绝佳的机会,我自然想为太子铲除此敌啊!更何况他们也不知道去那边挖什么,总不能让凉国人如愿吧?”
端木朔风猛地一拂袖,冷哼道:“哼,此事再行商榷,我只问你,是否是因为此事怀恨在心,这才伤人?”
尉迟惇哪会承认这种事,赶紧摇头道:“绝无此事!”
说着,又赶紧朝着呼延实哭诉道:“呼延将军,真的绝无此事啊!我是为了国家着想,才要铲除此敌,这才会去找您借兵,您贵为这边关的中流砥柱,劳苦功高,我敬重您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因为这一点小事而报复您呢?这真是一时冲动所致,呼延将军,您要如何才能原谅我啊!”
第三十五章 终妥协
一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从后半夜一直下到了现在,终于是停了下来,乌云迅速地退散,一如来时的那般突然,头顶天上,浓烈的阳光透过了层层朦胧云雾,打在了城中,就仿若是天空开了个口子,变得越来越明亮了起来。www.uu234.net
街道上残存的雨水,乖巧地顺着两边的排水沟渠缓缓流出,顺带还清洗了一遍原本脏乱的街道,重新恢复了先前的干净,空气中都随之弥漫着一股清新的味道,让人闻之便欣然向往,就连两边的商家们眼看阳光撒下,也很快地走出了屋中,掀开了门帘,准备开张,整个祁连城,在不到短短几息的时间,便重新焕发出了独属于自己的活力。
偌大的城主府里,原本一直站在屋檐下躲雨的下人们也都开始走出去,打扫着被雨水冲刷出来的污秽。
拄着扫帚,抬头望天,阳光温热而暖和,为整个庭院都铺上了一层金光。
会客厅内,气氛却也随之变得微妙了起来。
要说尉迟惇此人,虽然做事莽撞了些,但还算是个能屈能伸之辈,而且这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样不少,先前知道东窗事发,大事不好,赶紧就先下跪认错,一点没犹豫,这是为了让端木朔风看到心软,之后眼看端木朔风因为种种原因,从内心来说已经偏向他了,胆气马上就壮了,就连跟呼延实说话也开始变得不客气了起来,推诿责任,想要一锤定音,现在眼看被人戳破了秘密,端木朔风看自己的目光都变得不善了,他又能马上朝着呼延实跪地求饶。
面对尉迟惇这么个已经完全可以说是不要脸面的滚刀肉,呼延实也着实有些气馁。
他呼延实的确吃软不吃硬,这尉迟惇堂堂尉迟家主家的长子长孙,地位尊贵不用多说,又是这么大个人了,现在跪在自己的面前乞求,还真让他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旁边的端木朔风一看呼延实的表情有些无奈,似乎有些动摇了,赶紧就帮着一起打着圆场道:“呼延将军,这次能否卖我个面子,就当给他个赎罪的机会吧。”
他虽然恼怒尉迟惇此人做事不过脑子,而且对自己严令禁止的事情也当放屁,但的确还是不想他出事,也不想这件事闹大,现在眼看有转机,自然还是会帮他说话。
尉迟惇一听端木朔风都开口了,赶紧也在旁边一起痛哭哀嚎着乞求对方的原谅。
呼延实阴沉着一张脸,总算没有被对方的攻势骗住,冷声道:“我弟弟现在还躺在床上生死不知,哪怕就是醒过来也成了废人,你要我给他机会,那谁又来给我弟弟机会?”
端木朔风神色疲累地问道:“那呼延将军要如何才肯罢休?”
呼延实手上抓着头盔,瞥了旁边地上跪着的尉迟惇一眼,沉声道:“先前我便说了,只要他还了这两刀即可,绝不多取。”
旁边的尉迟惇一听,便感觉自己的胯下生出凉意,这两刀要是捅了过来,那还真不如直接杀了他来的痛快呢。
端木朔风哪儿能让他还尉迟惇这两刀,赶紧苦言相劝道:“呼延将军,若是这般,你们两家岂不就成了世仇,到时候牵连太大,怎好收场啊?”
呼延实一听,当即大怒道:“那他动手前怎么不想这些问题?现在我呼延家都要绝后了,我还要怎么迁就他?难道总得我来顾全大局,他却可以乱来?这是什么道理?”
端木朔风眼珠子一转,苦思冥想了老半天,总算是刚想出了一个折中的主意,当即说道:“不若这般,与其让两家交恶,成了世仇,让我卫国白白内耗,不若就彼此给个台阶下,修世代之好,我端木朔风愿意亲自做媒,让呼延家从旁系抽出一位,与尉迟家的人联姻,之后这尉迟惇生下的孩子,您再亲自选一个过继给呼延家,之后我可再向父皇请下诏书,授予呼延家世袭侯爵之位,将军您觉得如何?”
所谓的爵位,在最早其实就是帝王授予功臣的一种至高无上的奖励,每个爵位代表的都是一块实打实的封地,其主人在封地里,有着仅次于天子的统治权,从大周朝尹始的时候,便是如此,这也导致了今天,九位诸侯一起霍乱中庭的局面,不可不防。
所以到了今天,这些爵位大多就成了虚名,是不与实权进行挂钩的,虽然看似地位很高,但也成了朝廷里的闲人,见面恭敬行礼,背后不屑骂娘,就是形容这些爵爷。
爵位按照高低,一共被分为公侯伯子男五种,像凉国许家的柱国公,便是位列头名的一等公爵,其地位之高,权利之重,从今日许家的权势就可见一斑,但公爵之位,非立下大功者不可获得,许家的柱国公之位,也是因为许家老祖当年南征北战,立下了开国的不世奇功才得以获得,似那歼灭晋国百万精锐,一举拿下燕州的无双神将常定方,也不过就是获封侯爵而已。
最初,爵位这东西,是世袭罔替的,这也是他们老祖宗自己挣来的荣光,外人没什么说的,可到了现在,爵位被各国共同改成了世代下降,就比如公爵的儿子,便会直接降为侯爵,五代之后,就成了庶民,除非后世子孙立下大功,才得以恢复,可这世袭的那就不一样了,祖上是什么爵位,后世代代受其庇荫,说是人臣之顶点也不为过。
故而有的人是宁可要世袭的侯爵,也不要看似风光的一世公爵,毕竟一个爵位所能带来的种种福利,实在是太多了,一个世袭侯爵传给后世子孙,可以这么说,只要卫国不灭,那呼延家依仗这一点,便可迅速地成为卫国内屈指可数的大豪门,就算之后的子孙们再怎么挥霍,再怎么不成器,光是朝廷的垂青,每年按照爵位高低送来的俸禄,那都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这份赔罪的礼物,实在是有足够的分量,重到连呼延实自己都沉默了。
他这次之所以如此愤怒,其实无非还是两个原因,一是亲弟弟遭了这等横祸,现在还躺在家里昏迷着,不知何时醒来,二是他们这一脉这就算绝后了,所谓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消息若是被人传回家中,只怕本就没几年活头的母亲要被活活气死,但是他也明白,尉迟家乃是从开国起便存在于卫国的顶级豪门,百年世家,可不是他们新崛起的呼延家可以轻易撼动的,他就算是占着一个“理”字,人家到时候也完全可以不讲道理。
若是真的把事情给闹大了,的确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最后下不来台的,多半还是他们呼延家自己,因为他们就算逼着陛下处置了尉迟惇,呼延家事后也扛不住尉迟家的全力报复,现在人家给了个还算不错的台阶,他自然就犹豫了。
呼延实本就是一个顾全大局的稳重之人,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得到当朝陛下的信任,总领祁连山兵马,要知道,祁连山防线一旦被破,整个卫国都会陷入灭国之危,这是对他能力和性子的一种肯定,同样是领兵有方,但要是个脾气暴躁,受不得挑拨的,就绝不会被派到这边关来当守将。
所以从内心来说,他本就不欲和太子端木朔风彻底闹翻,若是他们两方闹翻了,这祁连山防线就相当于被人给一劈两半,随时会被趁虚而入,现在人家给了一个绝对可以说是诚意满满的赔罪礼物,他顿时就没了刚来的时候那种气焰。
尉迟惇眼看他还有些犹豫不决,赶紧再度开口道:“呼延将军,请您给我一个机会吧,我们两代修世代之好,以后我的儿子,就是呼延家的儿子,我的女儿,就是呼延家的女儿,只要您答应,我现在便去您府上负荆请罪!”
呼延实看着身边这个无赖,思虑再三,最后还是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把手上的头盔放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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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国京城,占地广阔的天波街太子府中。
侍女凝霜面带喜色,一路从那间收发情报的天罗总部院子,穿房过栋,小跑去了顾苍所居的房中。
“太子,祁连山那边发回的消息,事情成功了!”
顾苍本是坐在椅子上,趁着休息的时间喝着养身体的滋补汤药,眼看着终于恢复了往日活力,踩着白袜进来的侍女凝霜,心情顿时也跟着好了起来。
“成功是正常的,若是不成功,祁连城那边的人就得换一批了。”
顾苍随意点评了一句,放下了手中的汤匙,伸手接过对方递过来的卷宗,仔细地阅读了起来,半晌,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不错。”
然后他又朝着凝霜认真吩咐道:“传讯给那边,就说现在刚刚事成,不便离开,等那吴珩回来之后,必然还将召见她们仔细问询一二,你让那边就照我说的回答,方才不会引起吴珩的怀疑,她们之后,还得多接触那位呼延灼,事情辛苦,等卫国国灭,她们回来之后,我当亲自为她们接风,之后她们想过清闲日子就过清闲日子,想去其他任何衙门都行,若要成婚,我顾苍,亲自为她们说媒!”
身在敌国,又是干着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来获取情报,还要小心隐藏身份,不能暴露,其中的困苦那真不是一般人能懂的,一边要出卖色相,一边又要警惕不要被人探查出真实身份,甚至就算是遇到了真心人也不敢随意付诸感情,真可谓是如履薄冰,一脚踩空,就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而且就算是之后回来了,又有谁会要她们这样的人呢?
凝霜心有所感,垂着头,低声道:“她们都是心甘情愿的,太子不必如此。”
顾苍却是轻轻摇头道:“我们在这里养尊处优,只用发号施令,那边却得马上做出回应,竭力去完成任务,说句不好听的,我们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她们的辛苦,我是知道的,所以定然要竭力为她们争取一个好结局,不然凭什么让别人给我们卖命?”
凝霜心中无比感动,只是轻轻地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故意岔开了话题问道:“只是不知公子为何执意要留那呼延灼一条性命,若是死个彻底,此事当变得无可调和了。”
顾苍微微一笑,双手放在膝前,为其解释道:“他哥哥呼延实,是个一身正气,识大体,顾大局的人,而端木朔风也是个能狠下心的人,呼延灼要是真的死了,不管最后是呼延实自己主动做出退让,不予追究,或者是之后再追究,还是端木朔风彻底地狠下心,直接废了尉迟惇作为赔罪,那我们的计划都等于失败了,人死了,这关系就散了,只要拖上一拖,过几个月,他呼延实的怒气自然就降下来了。”
凝霜对此仍是疑惑无比:“可是这般,最后不还是公子您说的这两种结局吗?甚至。。。。。。”
顾苍摆了摆手,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继续为其解释道:“非也非也,人不死,他端木朔风拼什么要把自己的亲舅舅交出去赔罪?别说他了,尉迟惇自己也不会愿意,最后大概率就是端木朔风许诺了什么条件,让呼延实退让了,但是只要他一回家看到了那个半死不活的弟弟,他的愧疚心就只会越来越重,而呼延灼呢?哥哥不给他报仇,他会怎么想?我们届时只需稍加撩拨,这呼延灼为了复仇,必然会为我们所用,而且以治病为目的,更为方便同时接近呼延实,之后更是大有作为。”
“男人没了那玩意儿,可真是比死了还难受,留呼延灼活着,他的性子只会变得越来越扭曲,哥哥妥协了,他怎么会想得通?毕竟受害的可是他,谁能替他做出决定?可他能怎么办?他难道敢去城主府闹么?长此以往,此人必将生出恨意,到时候破开祁连城,此人当为我们建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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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本书确实太小众了,可以说前面两百多章都是铺垫,真正的博弈要一直到沙漠里才开始,所以我真的很怕还没写到**处自己就坚持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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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黄天教
卫国整个疆域在南地诸国之中并不算大,严格来说,其实一共也就是两州之地而已,分别为卫,苍二州,其中因为卫国的开国太祖是发迹于卫州,故国号为卫。www.uu234.net
一国内部的行政区域的划分,分别为州郡县镇村五种,但是每一个等级的大小并非有一个统一的标准来衡量,其多是按照古制来进行区分罢了,这也就导致了各州之间的大小差别极大。
就好比凉国疆域最大的海州,单从大小上来说,起码是西面雍州的两倍之大,而卫国之所以敢跟势力庞大的凉国做对,便在于其下的两州版图并不小,在与晋国的两州合并之后,几乎可以与坐拥六州的凉国分庭抗礼,虽然表面上仍然弱小了不少,但是好在占据地利,尚可抵御,而且抵御的不算艰难。
其中苍州的位置靠着南方这边,由东起,环绕至南方,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就好像是一个襁褓一样,隔绝了旁边凉,晋二国的窥视,而被其包裹在怀抱之中的卫州,便算是卫国防御最为薄弱的內腹,其中卫国京城便坐落于卫州之中。
卫国向来是依靠地势,有祁连山之天险,虽然进攻稍显不足,但是守御绰绰有余,就连当年不可一世的凉国都未曾攻入祁连山,数十万铁骑面对这高不可攀,云雾缭绕的群山,亦要停马驻足,这也是卫国人的骄傲。
正是由于这种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所以南地各国这些年的纷争,互相倾轧,卫国明明身处漩涡中心,却一点都没有被波及到,内部承平已久,十分富庶,朝廷积蓄充足,粮草齐备,厉兵秣马数十年,这才是端木朔风野心的最大支撑点之一。
只有在拥有了足够的底蕴之后,才敢说反攻凉国这种话,不然若是连饭都吃不起,谁会想到这些问题?
苍州其实原本没现在这般大,盖因当年晋国为了让卫国出兵,驰援燕然湖一起抵御凉国,在谈判的时候,大大方方地割让出了整整三郡之地过去,这才让苍州陡然扩大到了如今的地步。
当年由于贪生怕死的老皇帝上官鸣催促得紧,导致晋国使团根本就没有讨价还价的空间和时间,面对贪得无厌的卫国人,迫不得已,割让了整整三郡之地,之后二十年,被晋国的有识之士引以为国耻,据闻当年出使谈判的人中,光是后来承受不住百姓们在家门口的谩骂,自缢而死的便有整整十三位,真可谓是一段血泪史。
从那时起,这三郡便成了卫国的领土,中间不知道多少人承受不了这个打击,愤而自尽的,二十年来,这三郡的人饱受卫国本地人的刻意打压,自身对卫国又没有一种生而有之的认同感,但晋国又不会接受他们,夹在中间的三郡百姓,自然过得是苦不堪言,就连聚众闹事,甚至于造反的事情,都是时有发生。
就是在这种局势复杂的地方,最近却突然兴起了一股新兴的势力。
三郡之一,岭南郡的郡城内,一座崭新的房子正在新建,选址的位置不偏不倚,竟然就在城主府衙门的旁边,看起来就跟官家衙门一样。
整个屋子其实现在已经能看出雏形了,只是跟南地各国的建筑风格都不太一样,没有那种显示主人家富贵,而故意弄出几进几出的大院子,周围没有围墙,直接就是一个显眼的大屋子,高顶大脊,从上往下看,就恍若一个三菱形的盖子,直接扣在了底下的四面墙上,城里工匠的手艺极好,按照图纸,添砖加瓦,速度极快,看起来不消一周,便可彻底地建成了。
房子的正大门口,正经的卫国官员们一个个背着手,一边看着眼前忙得热火朝天的工地,一边正在和旁边赶过来的同僚或是城中富商寒暄着。
其中站在队伍最前列的这人,三十岁上下,面容俊朗,眉目间,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身穿一袭毫无杂色的白色衣衫,衣服的样式却不同于普通文士的长衫,也不是庄稼汉子身上的那种短衫,而是从上到下,完全是一个整体的宽袖大袍,中间简单地用麻绳系着,就算是腰带了,衣服上面不着丝毫其他的颜色,整个人看起来圣洁无比。
后面为首的官员,就是本地衙门里的师爷,也算是郡守大人的心腹重臣,同时也是此地的监工之一。
眼看事情进行的很顺利,他赶紧走上前,对着白衣男子拱手道:“哎,这位大人。。。。。。”
男人听到动静之后,慢慢地转过头来,笑眯眯地打断他道:“我可不是什么大人,你应该称我为‘圣使’。”
他这么一说,旁边站在他身后的,另外还有几个穿着粗布麻衣的汉子们,全都向这个衙门师爷投来了不善的眼光,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了。
这位师爷对此也是识趣,赶紧点头道:“是的,是的,是我口误,是圣使,请圣使见谅。”
男人转过身,看着远处形状越来越完善的屋子,微笑着说道:“无妨,我们都是沐浴在父神的荣光之下,大家彼此都是亲兄弟,一点点口误而已,并没有什么。”
师爷听了,忍不住在心中暗自腹诽,那你还纠结一个称呼作甚,若非郡守大人看你安抚百姓有功,我堂堂一个郡守府的师爷,岂会对你一个庶民如此客气?而且我跟你客气,你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可笑!
男人这边说完,转头又朝着旁边庄稼汉子打扮的信徒们告诫道:“不要轻易发怒,宽恕他们的过失,就是自己的荣耀,愿父神庇佑你们!”
旁边的信徒们一听,顿时面露愧疚之色,左手搭着右胸,单膝跪倒在男人的面前,齐声高喊道:“愿父神庇佑。”
另外一边的朝廷官员们见了,都是面露不屑之色,要不是这位圣使颇得郡守的赏识,他们才不会如此客气呢,怕是直接要让官兵将这些邪教徒抓走了。
西大陆的人族,有几个人会拿神话传说当真理的?更何况还是这种闻所未闻的异端邪说,也就是这些普通的愚民才会去选择相信了,但凡是像他们这样读过几年圣贤书的,都不可能相信这种鬼话。
圣人说,敬鬼神而远之。
西大陆的人族,从中庭到南地,向来都遵守一个原则,那就是不要去诋毁神邸,但也从来没说要去信奉的,崇尚自己一人得道成仙,独享长生的黄老之说倒是盛行过一段时间,但那也是过去了,更何况是这种所谓信奉唯一的真神,甚至拿自己的东西去奉养对方的,这些官员们只会觉得是放狗屁。
这座所谓的父神行宫,其实也是按照郡守大人的意思帮其建造,为的不过就是约束那帮晋国的百姓而已。
这三郡从晋国划分过来之后,原本属于晋国的百姓们便因此而怨声载道,常常行暴动之事,死在此地的卫国官员都有数十位了,这背后,或许也有晋国偷偷摸摸的推波助澜,总之,在十年前的一场血腥镇压之后,明面上的反抗力量虽然暂时没了,但是暗地里,却出现了更多的,专门针对卫国人的刺杀事件,卫国朝廷对这三郡也是焦头烂额,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总不能把百姓都杀光了吧,先不说杀错不杀错的问题,人没了,要一个空地有屁用?难不成把其他地方的人都填过来?
可就在前些日子,不知道从哪里来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他自称是父神的使者,来这里传教,很快便纠集了一大群底层的民众,成立了一个叫做“黄天教”的东西,原本朝廷对其是想直接除之而后快的,毕竟百姓嘛,若是一团散沙,那就很好对付,因为人人都有私心,随便给点好处,就可以分化他们,但是一旦真正的抱团,就会很麻烦。
以前的暴动,也多是这种团体行为,那些人打着为三郡百姓谋福祉的旗号,反抗卫国官兵,就连挨家挨户搜查的时候,本地的百姓也会将他们藏起来,甚至不惜牺牲自己,这就导致围剿进行的非常困难。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经验,所以朝廷布置了一番之后,就突然带兵闯入这群人的集会,抓捕了此人,没想到竟然因此引发了极大的动乱,原本朝廷对此更是动了大杀心,毕竟朝廷的威严和法度,那是最重要的,你让百姓来信奉你,甚至不惜反抗朝廷,这就是死罪!
这种人在民间的声望越高,就越是该死!
却未曾想,这人竟然在狱中与本地的郡守大人坐而论道整整一夜,最后的结果就是,不但他被朝廷释放了,而且最后朝廷还主动出资,为其修建了这座所谓的父神行宫。
外人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还当是连郡守大人也入了教,可师爷作为郡守大人的心腹,自然知道为何。
因为朝廷对这三郡能动用的手段,无论是进行安抚,还是**,对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而言,效果都是适得其反,事倍功半,然而此人却能替朝廷安抚百姓,最关键的是,在与其交谈之后,郡守大人发现此人并没有丝毫暴乱的想法,教义也全都是倡导真,善,美之事,这恰好就符合了郡守大人的利益!
他想要在这里做出政绩,从而谋求官位上的上升之道,这任务还真得落在此人的身上,故而对其十分看重。
对此,朝廷那边也传回了消息,说是查探了此人的身份之后,发现竟然就是一个普通的卫国人,而且还不是岭南郡的,而是卫州一个小村落里的普通农夫,在某一日突然生了大病,昏迷了三天三夜,醒转之后,就自称自己是父神的使者,要为它传颂教义,然后一路徒步来了此地。
既然身份上没什么大问题,而且教义也没问题,朝廷最后的态度就是由得他去好了,既不公开支持,也不会暗中对他使绊子,反正只要你能帮朝廷安抚住这里的百姓,让他们不再闹事,那管他是个什么东西。
不管怎样,只要朝廷军权在握,事情就算最后恶化了,也随时都可以派兵将其直接铲除,甚至朝廷都已经派人潜入了这个“黄天教”,暗中学习他们的教义,最后只待时机成熟,便会直接将此人杀死,进而取而代之,完全成为朝廷操控百姓的傀儡。
第三十七章 争帝位
作为国运绵延数百年,一直兴盛不衰,中间依靠得天独厚的地利优势,甚少被南地各国之间的战事所波及到的卫国,其京城的繁华程度,自然不必再过多赘述了。www.uu234.net
卫国京城中,有一座占地极大的豪华府邸,拴马桩一字排开,简直像极了桥上的石墩,门口的石质影壁上,刻画着栩栩如生的五龙戏珠图,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一到了这里,都是远远地避开,并不敢从前方直接经过。
这并非是因为府邸主人在外的声名太差,实在是因为其乃是天横贵胄,地位极高,普通老百姓,岂能从他的府邸门口走过?
这乃是不可逾越的世俗规矩,却不是府邸主人的名声糟糕。
这座府邸的主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卫国当朝二皇子,在朝野内外,乃至于在京城百姓之中,声誉都一直还算不错的端木屏邑,其中“屏邑”二字,乃是卫国传说之中,上古神灵的真名,可见当朝皇帝对其的宠爱和期望,也是极其不俗的,单就此而言,还应在“朔风”二字之上。
奈何这端木朔风,乃是皇后娘娘的亲子,又是大皇子,那是真真正正的“嫡长子”,而且其母族本是卫国内部赫赫有名的尉迟世家,那是开国大将军尉迟林的直系后人,再加上自己本身还能力出众,善于笼络人心,这些年可是让其他的几位弟兄们好生绝望。
但凡是出身在帝王家的孩子,眼见群臣叩拜父亲,享受着无与伦比的权势,再加上母亲整日在自己的耳边念叨,长此以往,谁敢说自己对那至高无上的皇位没一点想法?更何况他端木屏邑,母亲按说也是传承了数百年的大世家出身,乃是南地的传统门阀之一,不知道出过多少的文臣武将,不比凉国江州的何家差多少,再加上他自己也颇得皇帝宠爱,那凭什么要把位置拱手让人?
尤其是这端木朔风,做事向来嚣张跋扈,横行无忌,还未被立太子前,就素来不给他们这些弟弟们面子,在外多是鄙视贬低之言,在内又仗着自己嫡长子的身份,找到一些由头,便当着众人的面,多番斥责教训他们,稍有不如意,甚至还会打骂,这种心胸狭隘,喜怒无常的混账东西一旦上位了,难道还有他们这些人的活路么?
便是为了自己未来的身家性命,也该拼上一拼吧!
府里后花园的一处亭子里,端木屏邑在喝退了其他的侍从下人之后,单留下了一人相对而坐,另外还有一人垂着手,躬身站在一边,似乎只是陪侍。
坐在他对面的这人,一看容貌,和其还真有两分相似,而且气质卓越,风姿不凡,生就一副好皮囊,只是年纪相对而言要年轻了不少,正是当朝的六皇子端木华允。
两人并非是一母所生,但是面对端木朔风这个位高权重的大哥,其余的这些皇子们互相抱团对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合则两利,斗则两伤,只要端木朔风还没倒,其他人可以说都是统一战线。
亭子边上站着的那人,从长相而言,生得极为普通,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咋一看,似乎就是个市井里的普通老百姓,与旁边风姿绰约的端木华允一比,更是显而易见就是个下人,只是他生就一双丹凤眼,精光四射,熠熠生辉,倒是为其添了不少灵动的感觉。
端木屏邑扬起头,看向了旁边站着的那人,沉声问道:“魏平,之前让你去买通太子府的下人,此事已经办妥了么?”
原来此人竟然就是端木朔风安插在这几位弟兄身边的魏平,只是看这样子,他似乎已经完全地取得了端木屏邑的信任,乃至于视为心腹了,不然也不至于仍然站在这座小亭子里,谈这种见不得光的机密之事。
一旁的魏平不敢怠慢,赶紧躬身拱手,语气恭敬地回答道:“不负主上所托,小的已经偷偷地买通了几位太子府里的下人,只是府里真正负责要紧之事的,都是尉迟世家自己的人,其中大多都是几十年的老仆了,忠心耿耿,实在是难以接近,小的怕被他们察觉,所以至今还没有贸然去接触。”
端木华允闻言,大袖一甩,恨恨地一拍桌子,有些烦躁地撇过脸,大骂道:“这狗贼倒是谨慎,非尉迟家自己的人,根本不用,我们完全就接触不到上层。”
反观端木屏邑,跟大哥端木朔风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这时候性子明显就要沉稳多了,当下并未生气,反而是朝着端木华允好言宽慰道:“不急,只要打开了一个点,之后还可以再慢慢地找机会,人无完人,谁都有自己的私心,总能找到漏洞的。”
端木华允一听,转过脸,一脸焦躁地道:“二哥,我怎能不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都被父亲派到祁连山那边去了,为的不就是想回来之后好仗着军功资历,名正言顺地继承大统吗?我这些日子一想到这些,那是吃不下,睡不好,就差在家数着黄历过日子了,你说我怎能不急啊?唉!”
说完,他又是烦躁地一拍桌子,然后低头沉默不语。
端木朔风虽然很早便被当朝陛下立为太子,但其余的这些皇子们也不都是吃素的,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鹿死谁手,可若是端木朔风一旦在外挣够了军功,笼络了祁连军作为支持,到时候再回京城,他们这些皇子们,难道还有其他可以依仗的东西吗?
就连顾苍这种,在方方面面都占尽了优势,朝野内外,声望极高,太子党官员独霸朝堂,自身又独得陛下恩宠的,其他的几人都还未完全放弃,端木朔风这样还远未走到这种无敌地步的,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彻底死心?
端木屏邑对此倒是有不一样的意见,他很是随意地道:“边关无战事,他能挣个狗屁的功劳,不过只是守成之功罢了,这就算是换头猪上去都行,他去了那祁连山,难以掌控京城局势,反倒是给了我们运营谋划的机会,实在是失策。”
他的想法也没错,若是把夺嫡一事,看做是双方在下棋,那端木朔风如果一直留在京城,靠着自己手下的棋子一步步地纠缠,压制住他们的活动范围的话,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已经失了先手的他们确实处处被动,难有作为,最后大概率一败涂地,可是现在端木朔风竟然主动离开了,等于主动去了棋盘的边角处自己落子,根本就不管他们,那此事就大有可为了。
端木华允猛地抬起头,看着对面的二哥,眼中出现狠厉之色,恨恨道:“要不。。。。。。”
说着,他举单手为刀,做了个下切的动作。
其他两人如何会不懂他的意思。
暗杀?
还是明杀?
可这哪儿成?
端木屏邑一见,脸色一变,马上呵斥道:“六弟,切不可妄言啊。”
说着,下意识地左右看了一眼,这才开口低声教训道:“这种话,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要是被外人给听见了,不单要打草惊蛇,你恐怕也吃不了好,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决不能做这种蠢事。”
真刀真枪地干仗,那就是最后一搏的手段了,现在情况暂时还未分明,这般孤注一掷,失败的几率极大,而且一旦失败之后,他们就相当于大龙被屠,满盘皆输,对方完全可以借着这个由头,直接将他们连根拔起,哪怕就是暗中下毒,都要比这个要好,毕竟下毒成功的概率还要大些,而且事后也找不到什么证据。
哪怕明知道是他们做的,只要没证据,就无法动他们的人。
端木华允顿时一阵泄气,双手一摊,表情无奈地道:“那要如何才好?我看那王八蛋的势力日益壮大,我们却在这里无所作为,实在是感觉有些无力,若不是此人素来对我们这些兄弟没什么好脸色,我倒想做个清闲王爷,不去招惹他。”
端木屏邑眼见他已生退意,赶紧鼓励道:“岂是没有作为,要想一招扳倒他,一定得谋定而后动,此事,我自有妙计,贤弟静候便是,对了,魏平,我先前让你挑选好的女人你都准备好了么?”
要想靠着正常的手段去扳倒对方,实在是有些困难,端木朔风毕竟占着一个“嫡长子”的名头,这就是天时大势,他继承大统,乃是天命所归,而他母亲出身尉迟世家,得卫国第一世家的支持,朝中的依附者繁多,这就是人和,他们唯有趁着在对方不在京城的时候,靠着这地利来放手一搏。
只要能说动父亲摘去他的太子之位,便算是除去他的天时了,哪怕礼法素来都是按照“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的规矩,但怎么说,老皇帝,也就是他们的父亲现在还活着呢,现在的卫国,还得是这位说了算的,真要一心废掉嫡长子端木朔风,大臣们也多半是拦不住的。
他们想的办法谈不上多高超,也就是送些擅长迷惑人心的年轻女人入宫,魅惑这位老皇帝,给他们父亲吹些枕边风,来为他们争取更多的利益罢了。
这也是无奈之举,毕竟要从朝堂入手的话,首先尉迟世家本身就是个大问题,他们可没把握直接扳倒尉迟世家,那就只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了。
好在现任的卫国皇帝本就好色,每年都会评选一些新的妃子入宫侍寝,这就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魏平想着手下那边,由梧桐苑方面送来的女子,赶紧拱手禀告道:“禀二爷,已经全部准备妥当了,都是一等一的姿色,而且都培养好了,二爷六爷若是不放心,等下还可以亲自检查一二。”
端木屏邑闻言,心中大慰,朝着魏平开怀道:“有你相助,果然是事事顺利,你可真是我端木屏邑的福将啊,将来我若是真能登基为帝,当赐你一个大司徒的位置!”
魏平面露喜色,赶紧拜倒道:“多谢二爷的赏识,小的做事能这么顺利,也全是靠着二爷您的支持,二爷天命所归,自然事事顺心。”
端木屏邑最是吃这一套马匹,当下便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然而就在这时,魏平突然有些面色迟疑地道:“二爷,小的有件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端木屏邑收敛笑容,很是奇怪道:“哦?有什么事不能讲?你有什么想法,直言便是,这里都是自己人,不用遮遮掩掩。”
这时,就连一边坐着的端木华允也是露出了好奇之色。
魏平咧嘴一笑,侃侃而谈道:“太子他毕竟占着一个嫡长子的名分,就算陛下到时候肯废,也会激起朝野动荡,不说别的,尉迟世家就不会同意,毕竟公子上位和太子上位,谁更有好处,不言而喻。”
端木屏邑听了,轻轻地点了点头,他可不是昏头昏脑的愚蠢之辈,敢跟端木朔风作对,而且还活到了现在,这种话当然听得进去,因为这本也是事实。
反倒是端木华允面色不悦地道:“你到底要说什么?不妨直说,就别绕来绕去了。”
“六弟!”端木屏邑直接呵斥了一声,端木华允只能愤愤的闭嘴,转而眼神灼灼地看向了旁边的魏平,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来。
魏平平静地道:“立长不立贤,是古已有之的规矩,也是他这嫡长子名头的份量和来历,是他端木朔风与生俱来的天时,但如果我们把这句话去掉呢?如果我们把他这个占据天时的名分去掉呢?”
端木屏邑的脑袋转得最快,他面色一沉,神色凝重道:“你要废后?”
在他看来,要想彻底地废掉这个所谓嫡长子的身份,除非是废后,不然别无他法,可是废后这件事,可比废端木朔风的太子之位,还要难上不知道多少。
毕竟皇后她母仪天下已有多年,操持后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在朝野的声望都不错,而且在本身又没犯什么错的情况下,怎能轻言废之,要是废后,朝中起码有九成的大臣都会直接反对,尉迟世家到时候更是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这种事别说做了,他连想都不敢想。
历史上也不是没有废后的事情,但必须得是皇后本身做了人神共愤的事情,不然一旦轻言废之,那就是社稷震荡,有损国运,不知道要引起多大的动荡,那些随意废后的帝国,基本上都是直接亡于那一代,因为外戚世家不可能不奋起反抗,能做出这种事的,后世就两个字的评语,“昏君”,他们父亲就是再傻都不可能做出这种有伤国本的事情。
却不想魏平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语气充满诱惑地说道:“非也非也,主上听过‘君权神授’四字么?”
第三十九章 太平令
晋国京城,修建得富丽堂皇,巍峨气派的皇宫里,不提那金銮殿上唾沫横飞的激辩,慷慨激昂的陈词,针锋相对的互怼,妙语连珠地举例,单就前宫偏殿这里,倒是一派祥和安静的气氛。m.www.uu234.net
楚阳公又喝了一小杯茶水后,这才好像转移话题似地开口抱怨道:“你可是不知前些天上官骞那老匹夫,才刚到晋国,便在边关将我逮住,当着一帮人的面,将我好一顿臭骂,他甚至本想直接来京城找你兴师问罪,只是被我好说歹说,才终于给拦了下来。”
上官骞身为朝臣晋使,一生其实只做成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在晋国岌岌可危,几乎是濒临破灭,危在旦夕之时,孤身一人,策马扬旗,从自家大营行出,出使凉国,以三寸不烂之舌,最后让凉国直接退兵不算,还顺带交还了一部分先前侵占的土地,其中的重重缘由,虽然并不是他一个人有多厉害,可以凭借几句话就喝令凉国退兵还地,但最起码也为他赢得了几十年的赞誉,为晋国保住了最后的风骨。
家国山河飘零之时,挺身而出,以一人之力,孤身出使敌营,纵使被敌人的万千兵马围住,却是毫不畏怯,为了家国而据理力争,慷慨陈词,寸步不让,这该是何等的豪迈?
夕阳远落,余晖之中,独见一人一马缓缓行来,虽是一介文弱书生,却敢视敌方千军万马为无物,便是这份心气,也当值得外人敬重了。
回来之后,得赐国姓,这又该是何等的荣耀?
要说老人对这晋国皇室,那自然是极为忠心的,而陈靖这般大逆不道,犯上作乱的行为,又让他如何能看得过眼?
这乃是老人的原则,便是当年凉国十万铁骑,生死关头都无法改变它,陈靖又凭什么?
一说起这种根本不怕死的硬骨头,陈靖就有些头疼了,前些日子才刚死了个太常卿,就已经引起了朝野内外的轩然大波,将他好不容易才镇压下去的一批人又复弹起,乃至于在新年夜都有人来皇宫奋不顾身地刺杀他,要是这位再来个金銮殿前自撞梁柱,那局势估计会变得十分糟糕了,到时候莫说是朝堂之上了,便是民间定然也会出现大批反对他的人,到时候他的一番苦心和付出,只怕会全部付诸东流。
更何况就如他与吴珩说的,他生是晋臣,所做的一切,不管对错,那都是为了晋国的未来,上官骞跟他从这方面来说,本是一类人,对这位老先生,他自然十分敬重,要是连他都要跑出来摇旗呐喊反对自己,莫说会给他带来很多麻烦,便是他自己的心里都会难受。
有些事做了,不是怕后果不后果,而是最怕这个世界上无一人理解你,尤其是那些你认为的,本该会理解你的人,当他们都开始反对你的时候,其实才是一个人最难过,最孤独的时刻。
“劳请楚阳公回去转告上官骞老爷子,就说罪臣陈靖处理完这边的事情之后,一定会亲自登门拜会,到时候老先生不管怎么责问我都行。”
楚阳公闻言,放下了茶杯,大笑着指点道:“哈哈哈,陈靖,不用太担心了,我已经跟老爷子解释过了,再说他也不是那种看不开的人,到时候你只要记得把姿态摆低一点,就拿出你之前说服我的那套说辞也就罢了,老头儿虽然后来还是把我给臭骂了一顿,但是以他当年在凉军大营里都敢破口大骂的脾气,若是真的看你不过眼,只怕命都不要了,也要去你府上行刺的,我一说蔡京也被你杀了之后,老头儿看着倒是挺高兴的。”
上次出使凉国的时候,乃是弱势一方的据理力争,是为了保全国家而不顾个人生死的一腔碧血,是不畏强敌当前,亦要奋力一博的名士风骨,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抗争,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大无畏,然而时隔几十年之后的这一次出使,却是主动摆着一副低姿态去和亲,是低着脑袋,跪在地上,求着人家娶,用整个国家的尊严来换取一时的安稳,他上官骞自从大司徒蔡京的手里接过这个任务的时候,就恨不得直接上去把对方乱刀砍死,只是为了晋国,他才勉强地答应了下来,但也一直闷闷不,难以理解。
他不明白,为什么当年他拿命争来的骨气,现在却要被他亲手再送出去,杀人不过头点地,这确是诛心啊!
现在蔡京这个祸国殃民的大奸臣死了,昏庸无道的老皇帝上官鸣也死了,他有什么不高兴的,要不是这番政变的过程确实有些太过不讲道理,实在是有违礼法,难以认可,老先生是恨不得在自己府上放鞭炮庆祝的。
先前得到晋国的消息而带人离开凉国的时候,他其实还没完全弄明白整件事情的经过,还当是新的奸臣乱国,换汤不换药,甚至是变本加厉地继续把持朝政,打压皇室,正想回去亲自组织人手帮助皇室重夺大权,他离开凉国京城之时的那种感伤,也只是觉得这次回去之后,自己恐怕难以善终,这辈子估计都再没机会回到故土了,就如同要离开母亲的孩子,那种茫然无措和难受,是外人说难以想象的。
现在看来,杀的好啊,这种只顾自己把持朝政,掌控权利的大奸臣,这种只顾自己玩乐,而不顾国家安危的昏君,有什么不能杀的,他可不是太常卿那种只认死理的愚忠之人,事实上,当年他便在心底里臭骂过老皇帝上官鸣。
大将军固然兵败,导致数十万晋国儿郎埋骨他乡,罪无可赦,但是兵败的真正原因是什么,真当明眼人都看不出来么?
难道真的是那凉国号称将星下凡的常定方神勇无双,所向披靡,兵峰所指,无不克之?
难道真的是大将军宝刀已老,乃至于昏聩无能,领军无方,才导致一败涂地?
得了吧,那都是朝廷用来搪塞百姓,同时也是搪塞自己的一个理由而已,毕竟兵败了,总得有个人出来担责,承担上下所有人的怒火吧。
已经身死的老将军,那自然就是背黑锅最好的人选了,因为不管怎么往他身上泼脏水,反正死人不会说话,根本无从辩解,更何况蔡京一直都想把控军权,老将军兵败身死,正是铲除其门生故吏,赶走军中碍事之人的最佳时机,他又岂能让人为老将军辩白?
当年就是这样,因为皇帝、百姓,都需要一个失败的理由,而蔡京等大司徒系的官员则需要掌控军权,几方合力之下,大将军身败名裂,连带着满门老小都被当街斩首示众,无一遗漏,便是今日的楚阳公薛弼当年都因此而被牵连,前途尽毁,从此长居家中,不再出门,若非有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只怕也早已被害死了,就连当年的上官骞,由于身在底层,也曾真的听信了朝廷的谎言,愤恨之余,还专程跑到了老将军家空荡荡的宅邸门口吐过口水,指着满是血污的牌匾破口大骂,但是现在人老了,知道的多了,这才终于回过味了,原来不是大将军不行,这根本就是晋国不行啊!
是整个晋国上下,当年都在拖他的后腿,甚至活活地将其拖死了,原来他之所以在燕然湖畔自杀,不是因为兵败之后愧对祖国,无颜面对家乡父老,而是因为愤恨自己因为种种原因,无法与常定方放手一搏,导致自己一世英名尽毁,家国土地沦丧,不然当年一战,鹿死谁手,尤未可知,只可惜,一切都已经晚了。
然而哪怕他都死了,朝廷却不肯放过他的后人,这种做法,当年也不知道寒了多少人的心。
陈靖是个聪明人,听到楚阳公这种说法,当下心情也就好多了,说实在的,他是真不愿和这种为了国事操劳一生的老先生为敌,老先生是晋国风骨,他们本不该是敌人。
可偏偏他又不得不做出篡权的事来,他违的,毕竟还是祖宗礼法,破坏的乃是世俗规矩,哪怕他的出发点是好的,甚至是光明而伟岸的,哪怕他已经为此赌上了自己的一生,甚至还有陈家的生生世世,可是他不能跟任何人解释,而且也不会有谁会理解他的。
有的人哪怕一生都在做好事,可只要一念之差做上一件恶事,世人便连带着把他的好也给全忘了,一提及他,就是满满的恶意,世人如此,不尽是他陈靖的错。
“楚阳公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陈靖松了口气,然后又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楚阳公看了眼那边,仍旧吵吵嚷嚷的金銮殿,满脸疑惑地问道:“我听说这人乃是从晋国来的,难道你就放任他一个人在朝堂之上,自己却跑来和我在这里喝茶谈天,浪费时间?”
陈靖瞥了一眼那边金碧辉煌的殿宇,神色平静地解释道:“他是来谈联盟之事的,而我则是要试试他的本事,如果他是个胸无韬略,只会夸夸其谈的草包,我自然要为晋国另谋出路。”
一说联盟,楚阳公便想起了当年屈辱的割地一事,忍不住大骂道:“特娘的,卫国就是一帮只会落井下石的小人,以前倒是一直规规矩矩的,对我们俯首称臣,口称‘上国’,一到了真正要用他们的时候,就只会趁火打劫,顺手牵羊,拿了好处,又是出工不出力,简直就是一帮彻头彻尾的狡诈奸贼,狼心狗肺的东西,唉!现在又来谈什么联盟不联盟的,我看啊,就是来试探我晋国虚实的。”
一边是凉国这种从来跟你就没说过什么好话,甚至不给任何人好脸色,乃至明摆着告诉你,我打定了主意就是要对你强取豪夺的绿林强盗,一边则是平时在你面前表现得规规矩矩的,但一到了你落难的时候,就趁火打劫,顺手再从你身上扯下两块肉的真小人,晋国人很难说更恨哪一个。
凉国确实是夺了晋国一州多的土地,但那也是人家凭着硬本事,靠着凉国铁骑一步步打下来的,晋国人虽然不忿,但技不如人,骨子里到底是服气的,可卫国当年就以辅助出兵为由,趁机敲诈了晋国三郡走了,这可比一州之地还要恶心人,尤其是晋国人原本天生就自认为比卫国人高一个档次,毕竟卫国向晋国俯首称臣都几代人了,年年纳贡,原本养的一条乖狗,现在不光是长成了恶犬,在外人入侵的时候,不去咬敌人,反倒还先咬了自己一口肉下来,这谁受得了?
陈靖对此,倒是有些不以为意。
“各国之间,从来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端木家审时度势,伺机而动,这才是最正确的,之前不过是上官鸣太傻太天真了,还真当人家会老老实实地甘为我们的马前卒,座下犬,这才吃了大亏,现在人家来探听一番虚实也很正常,卫国就是一条蛰伏的毒蛇,若是我们虚弱,他不介意直接一口吞下我们滋补自身,可若是我们足够强盛,他同样也不介意放低了姿态与我们联合对抗凉国这头猛虎。”
楚阳公听了,颇为无奈地点了点头,感慨道:“是啊,前些年卫国人来的时候,还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唉,我们晋国的这些人,就是太傻了。”
陈靖闻言,忍不住就想起了那位目中无人,嚣张跋扈至极的端木太子,摇头道:“国家大事,政治博弈,哪有意气用事的。”
楚阳公抬起头,瞥了对面一眼,心道,你不就是意气用事,直接起兵闯入皇宫夺权了么?
陈靖见他不答,深深地看了对面的楚阳公一眼,对方一看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就知道他是看出自己在想什么了,赶紧尴尬地偏过了头。
陈靖却没理会这茬,只是看着头顶的屋脊,喃喃自语道:“晋国上下,若是还保持这般幼稚,只怕都撑不到我死啊。”
第四十章 月难圆
居于高台之上,唯有靠着数十道石阶才能登临到这座四面无墙的偏殿里,当朝太宰陈靖与楚阳公薛弼两人相对而坐,面前只摆着一张小方几,一套普通的茶具,除此之外,整个殿内别无他物。m.www.uu234.net
楚阳公薛弼凝视着陈靖,沉声问道:“那你想好了么?应该如何对待此人?毕竟你如今可是太宰啊。”
他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因为陈靖现在一人之言,就可以代表整个晋国上下的意见,毕竟朝堂之上,已经没人再敢公然反对他,所以薛弼希望他能够慎重对待此事。
陈靖亲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看也不看对面,嘴上答非所问地道:“这人乃是端木朔风手下的说客。”
楚阳公闻言,反应了一下,这才满脸惊讶地道:“竟然是那位端木太子的手下。”
说完,他又一脸遗憾地感叹着:“可惜了,这种麒麟子,非我晋国皇族。”
陈靖再度为两人添上新茶之后,这才开口道:“若是,我也就不必做出这种事了。”
楚阳公抬头看向他,终于是意识到了什么,沉声问道:“看来你早就做出了决定,要答应联盟了?”
陈靖放下茶壶,扬起头来,眼中精光四射,锋芒毕露地轻喝道:“为何不答应?”
“晋不攻凉,凉必伐晋!”陈靖猛地一甩袖子,毫不顾忌地大声道,“凉国的北上之心,人尽皆知,所谓和亲,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就算凉国肯答应和亲,凉军的铁蹄也不会因此停下,顾家一统南地的心,无人可以将其熄灭!”
楚阳公的精神一震,刚想辩驳两句道:“可是。。。。。。”
他想问对方,守住晋国现在的基业已是不易了,难道你还要主动攻凉不成?这岂不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么?
然而他一句话还未说完,陈靖便毫不客气地开口打断道:“可是什么?上官鸣是个瞎子,但是跟凉军作战多年的您,难道还看不出凉国的决心吗?可以一统南地,他们又凭什么要跟咱们和平相处?”
“在森林里,老虎难道会和兔子和亲吗?”陈靖继续朗声道,“这场仗,我晋国根本避无可避,联卫抗凉,乃是大势所趋!”
被这么一个甚至从未去过军中的年轻人如此教训,年轻时候也是一员悍将的楚阳公多少还是有些不服气的,当下便冷哼道:“哼,我们依仗天险,凉国也未必攻的进来,当年若非如此,凉国人也不至于撤兵!”
陈靖一听,马上冷笑着反驳道:“呵呵,天险?就算是依仗天险,凉国拿一百人的命换我晋国三十人又如何?用一百万精兵的命换我晋国三十万精兵又如何?凉国坐拥六州之地,一百万条人命填在晋国里了,十年之后又是一百万人卷土重来,到时候的晋国呢?十年后我们还能再弄出三十万精兵么?”
陈靖所言,即是真正的问题所在,凉国的国土广袤,以整整六州之地的资源打你这两州之地,就算是以多换少,凉国都是不亏的,因为他们的资源和人员都可以源源不断地从各地补充上来,但是晋国呢,晋国可以吗?哪怕晋国这两州之地再怎么富庶,难道能比得上凉国六州的资源么?
就算是以伤换伤,晋国都换不起。
凉国光是靠着这种笨办法耗,那都能轻易地耗死晋国,更别说凉国边军本身战力就不俗,摆开阵势正面冲锋,那根本就是毫无胜算的。
楚阳公闻言,仍旧出言辩驳道:“就算你所言非虚,但是这般损耗,其国内必然怨声载道,届时民怨四起,凉国难道就能耗得住?只怕不用我们动手,他们内部就崩溃了。”
人一旦死的多了,自然就会有其他的声音冒出来了,尤其晋国乃是防守的一方,士兵们那是为了保家卫国,是为了家人,为了生存而战,就算是战死,百姓们也只会为他们建碑立传,四处传唱他们的无畏与英勇,而且年轻人会前赴后继,奋不顾身地继续填上去,因为他们知道,不打,就必然亡国,可凉国身为主动出击的一方,人一旦死多了,百姓们自然就会发对,这是人心使然。
因为他们本可以不打这个仗的,国内明明一片太平,凭什么要打?
就算是攻城略地,百姓也分不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拿将士们的性命去换取帝王的功绩,以及官员们晋升的资本,他们又凭什么愿意,简单一句话,打无意义的仗对老百姓没好处,他们肯定不会支持,不要说他们目光长远不长远,他们光是好好活着就已经够努力了,又凭什么对他们苛求更多呢?
陈靖点了点头,面色严肃道:“您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是您又拿什么来保证,我们的三十万精兵,就一定能拼掉凉国的百万精兵呢?难道我们要等凉国这边休养生息好了,步步为营,棋子全部布好了之后再出手么?我又岂能把晋国数百年的国运,赌在这上面?更何况不管我们和卫国哪一国被破,凉国在南地都将再无敌手,唇亡齿寒的简单道理,您不会不懂吧。”
一旦卫国被破,晋国就会随之成了大洋之上的孤岛,就算是依仗地利,也迟早要被海浪所吞没的,只是时间早晚罢了,楚阳公又不是傻子,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身为老一辈的晋国人,仍然气愤当年卫国趁火打劫之事而已。
楚阳公板着脸,双手抱胸,沉声道:“要合作可以,先让卫国吐出那三郡之地再说吧。”
陈靖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三郡之地太小了,就算给了他们又如何?我要的,是我们曾经丢掉的两州之地!”
心中的猜想成真,楚阳公顿时大惊失色地道:“难道你还真的要主动出击,进攻凉国?”
无怪他如此惊讶,实在是因为当年那一战,把他给彻底地打怕了,凉国骑兵,纵横开阖,横行无忌,在南地可以说是天下无敌,若只是依仗天险,守望相助,他倒是可以同意,但是若说要主动出击,这不是送死是什么?
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当年一战,如果晋国未曾败得那么惨,百万精锐到现在哪怕还剩下一半,他都不至于如此的恐惧,当年一战,晋国是真的元气大伤,伤到了根子,到现在都还没彻底地缓过来,这时候再跟养精蓄锐二十多年的凉国人硬来,在他看来,实在是送死。
他甚至想直言对方根本就没去过军中,没读过兵法,完全就不懂带兵打仗的事情,便不要在这种方面大放厥词了,要知道你现在一意孤行,最后的结果可是要害得数十万晋国儿郎惨死啊!
却不想,陈靖的眼中熠熠生辉,朗声道:“这可不光是我,卫国的那位端木太子,也是如此想的。”
端木朔风当然是这么想的,他要做的事情,可不是简单守住老祖宗的这一亩三分地,当个守成的皇上,他要做的事,是凉国也想做的,那就是坐上南地之主,整顿兵马,进军中庭!
楚阳公冷声轻喝道:“哼,少年意气,不知所云,这件事我反对!”
陈靖神色平静地道:“您反对也没有用,您忘了,我现在是太宰,一言既出,百官俯首!”
“你!”
楚阳公满脸怒色,他甚至在这一瞬间都已经开始后悔自己曾经帮助对方的事情了。
陈靖眼看对方眼中怒火直冒,赶紧继续劝说道:“楚阳公,我陈靖能活几年?他端木朔风又能活几年?我怎么敢去赌,我们的下一代人,仍然能跟我们现在一样守望相助?我又怎么能保证,后世不会再出一个上官鸣,不再出一个蔡京,彻底地败光老祖宗剩下的家财呢?”
他这是心里话,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培养出一个接班人也没有用,一旦他来日还权给上官家,自己的门生弟子是必然要被清算的。
没有一个皇帝能忍受手下的大臣骑到自己的头上来,甚至他还杀了自己的父亲。
“不管是凉国,还是卫国,他们都有一颗争雄南地的霸者之心,因为唯有一统南地,才有进军中庭的资本,因为中庭的每一个诸侯,都有整个南地这般大的势力,他们为了理想,是不会停下脚步的,我晋国现在已经退无可退了,唯有火中取栗,才可保全基业啊!”
这一次,楚阳公终于是沉默了下来,因为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
卫国,凉国,都像是年轻的小伙子,精力旺盛,而且敢打敢拼,可以为了心中的理想,抛头颅洒热血,奋不顾身,可晋国就像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全身都是伤病,已经没能力再参与到年轻人的游戏里了,他们要做的,只是尽量地苟延残喘罢了。
他们就好像是航行在海上的一艘大船,现在船底破了一个大洞,修补已经来不及了,他们现在是该眼睁睁地看着船被水淹没,享受着这最后的时间,还是应该选择放手一搏,努力划到彼岸去,可若是等着船沉,他们还可以多活一会儿,但是用力划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最后到达了彼岸,那自然皆大欢喜,但更大的可能是船比之前沉的还快,该怎么选?
半晌,楚阳公才抬起头来,声音低沉得如大钟嗡鸣:“那你知不知道,这个吴珩,并不老实?”
吴珩在京城做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可这是阳谋,他们也无能为力,吴珩利用的是陈靖自己埋下的因,除非陈靖自己亲手解决掉这段因果,不然来日就必然会结成果。
陈靖笑了笑,目视前方,神色坦然地道:“我当然知道,正如我之前所言,他们都是想一统南地的人,凉国若灭,这下一刀,自然就要落在我晋国的头上,挑动内乱把我给杀了,换做是我,也会这般做的。”
楚阳公深深地凝视着他,手上紧紧地握着茶杯,浑身颤抖,几乎情难自己。
眼前的,是一个主动往死路上走的年轻人,只为了给家国博那一线生机。
同样的事,他薛弼自认做不到如此坦然,因为他有最基础的私欲,那并不可耻,可面对陈靖这样的人之时,他却从心底里为自己的行为感觉到了愧疚,因为这种事,本该由他们这些老人来做的。
楚阳公看向远处的金銮殿,屋顶上方的脊梁处,上面琉璃釉面的十个仙人走兽,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他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由衷地道:“我只恨自己,既劝不动你,也劝不动自己,若是你能将上官家取而代之,那该有多好啊。。。。。。”
陈靖听了,只是埋头喝茶,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