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
北府后院的围墙下,北凌天扯着脖子小声地冲着围墙那边的暮笛喊着:“暮笛,你好了没有?顺着那木梯爬上来便好,我在这边等着你!”
此时,暮笛已颤颤抖抖地爬上了最后一级木梯。m.www.uu234.net
他将双手扒上墙头,用力探出脑袋,哆嗦道:“公子,公子我上来了。”
北凌天往院墙四周瞧瞧望望,确定无人后又盯向一只腿跨上了围墙的暮笛:“慢,真是慢!要是被我娘发现了,信不信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你可别忘了,本公子现在还被关着禁闭呢!”
暮笛无辜地点头,“信,公子说什么我都信!”
北凌天移开目光,抬起手臂挥了又挥,“好好好,别嗦了,快点跳下来吧!”
“公子,你可要接好暮笛,千万别让暮笛摔着啊!”看着这几丈高的围墙,暮笛眼一闭,心一横,纵身跳了下来。
接着,便是一阵杀猪般的哀嚎,“哎哟哎哟,疼死我了!我的屁股啊,疼死我了!完了,一定是把身上某个地方给摔折了,完了完了,好痛啊!哎哟……”
“叫叫叫,叫什么叫啊?万一把家仆引来了怎办?放心,就这么一点高,没事,摔不死你。”
说罢,北凌天弓身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那嘴角却是扬了又扬。
暮笛揉着被摔疼的臀部,龇牙抱怨:“说得倒是好听,我若是能像公子那般飞檐走壁,也不至于变现在这样啊?明明说好要接住我的,公子真是言而无信!哼!”
北凌天将扶着的手一松,坏坏笑道:“诶,打住!本公子可从未说过要接住你!不过是你误以为我会接住你罢了,哈哈哈……”
看着脸色铁青,猛瞪着自个儿连眨都不带眨一下的暮笛,他一声骤停,咳了两嗓子,拍肩安慰:“行了,你也别生气了,一会儿我带你去好好乐活乐活,怎样?”
暮笛霎时将头仰的老高,“呐,这可是你说的啊?”
“对,我说的!”
二人于瞬间恢复了往日的和气,说说笑笑往夜市中走去。
一直躲在暗处守着他们的翎宇,本想继续跟着,却无意中发现一个好久不见的老熟人进了北府。
他暗暗道上一句“不好”,立即往妖界发出了一道传音符。
与此同时,绯霓独自在市集中逛着,被集上众多未曾见过的物件迷花了眼眸。
她一路逛逛停停,几乎每过一个小摊都要逗留上好一会儿,而在每一个小摊上都是只看不买。
她似乎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亦不知道有什么是适合自己的。
直到她瞧见一个小摊前,有几位与自己一般大小的姑娘正在往脸上涂抹着什么,出于好奇,她放下手中的玩物走了过去。
“姑娘,你们这是……病了吗?”
一开口便引得二位姑娘沉下了脸。
其中一位身着紫红色长裙的姑娘蹙眉骂道:“我说公子,看你长得这般俊俏,怎不会说人话呐?”
人话?绯霓不解,适才我说得是人话啊?难道她们没能听明白我的意思?
于是,她又将方才所说之话一字一句,大声地重复了一遍:“姑娘,我方才是说,你们是不是病了!”
啪!
一声置物的脆响,两位姑娘气鼓鼓地吼道:“你才有病,你们全家都有病!”
“真是晦气,这都是什么人呐?不买了不买了!”
看着二人冒火离去的背影,绯霓依旧不解,“奇怪,好端端的为何骂人呢?还骂我全家?幸好我只有师傅,再说了,师傅是永远都不会生病的。呵呵呵……”
她一边自语傻笑着,一边欲转身离去。
岂料却被这摊子的老板给拦住了去路。
“慢着!搞砸了我的生意就想跑?没门儿!”
她探着脑袋往老板两旁瞧了瞧,道:“这位老板,您说得没错,这里的确无门!”
顿时,老板被她的这句颇具玩味之言气得牙齿直打颤,一怒之下扯上了她的衣袖,怒道:“你,你你!别想扯这些无用之事,快点赔钱!”
师傅说过,男女授受不亲,见他这般轻浮,绯霓厌恶地甩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瞪眼问:“赔钱?为何?可是我有弄坏你的东西?”
“没有!”
“那就是我拿了你的东西未有付银子咯?”
“亦没有!”
“那为何要我赔钱?”
“因为,因为……”霎时,老板被她一连的几个问题噎得说不出话来,内心直嚷这公子唇舌真够厉害。
争执声越来越大,四周围观的百姓亦是愈来愈多。
见前面围着人群,暮笛拉了拉北凌天,“诶,公子,那边好像挺热闹的啊?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北凌天手握折扇往他头上轻轻一敲,道:“跟了我这般久,这木鱼脑袋总算是开了窍啊!走,看看去!”
靠近人群后,暮笛用身体给北凌天开出了一条道,不出片刻,二人便站在了人群的最前头。
只见一位穿着朴素的公子正在与胭脂摊的小贩争执不下,只可惜,这公子是背对着他们,以至于看不清他的模样。
忽地,那小贩一屁股顿坐在了地上,捏着衣袖往眼睛擦去,可怜兮兮地哭诉:“乡亲们,大家给评评理啊!这位公子一上来便骂我的客人有病,将我的客人赶走了不说,还砸坏了我的一盒胭脂!咱小老百姓,做的都是小本买卖,你们说说,这一晚上能卖几盒胭脂,赚几个银子?我让他赔钱,到底该不该?”
见老板在地上撒泼打起了滚来,绯霓瞬间急了,“你,你胡说八道!我几时砸坏了你的胭脂?还有,我是见那二位姑娘往白净的脸上抹鲜红的药膏,这才想要关心她们,怎就成了赶走你的客人了?”
一听这话,北凌天打开折扇遮住薄唇一个劲偷笑:“噗,噗噗!这人哪儿来的啊?鲜红的药膏?有意思,真有意思!”
“瞧瞧,瞧瞧,大家伙听听他说的!”小贩一骨碌爬起,从摊上将方才被那二位姑娘置碎了的胭脂拿了过来,激动道:“这可是姑娘家粉饰妆扮用的胭脂水粉!你,你怎可连胭脂与药膏都分辨不清?乡亲们,你们信吗?”
北凌天看热闹自然不嫌事大,扯着嗓子带头喊道:“不信!”
大家一见是北府公子,都纷纷跟风嚷嚷:“对,不信!”
有了北大公子撑腰,小贩霎时底气十足。他将那盒碎了的胭脂往绯霓怀中一塞,道:“赔钱!”
寡不敌众,绯霓无奈,只好问:“那……要赔多少钱啊?”
小贩倒了倒手指,道:“不多,就十两纹银!”
绯霓不由得惊呼:“什么?十两?你打劫呐!”
第17章 咫尺天涯
小贩高昂着脑袋,似对拥有此种胭脂引以为傲一般,斜眼道:“我这可是从他国进口的上等胭脂,算你十两,已经够便宜的了!”
暮笛对女子之物不大懂,倒是自家公子知道的清楚。m.www.uu234.net于是,他在听过小贩之言后问公子:“公子,这胭脂真值这么多钱吗?”
北凌天轻扇了几下折扇,淡然道:“假的!顶多就值二十个铜板。这是小贩在坑他呢!”
“天啊,还能这样?那这小贩也太狠了吧?”
北凌天直直地盯着绯霓的背影,勾唇一笑:“呵,连胭脂与药膏都不分之人,不坑他坑谁?我倒是挺好奇,这小公子接下来会如何应付!”
“十两银子够我与师傅吃上好几个月了,我是不会就这样把银子给你的!除非……”
见绯霓欲言又止,小贩慌张追问:“除非如何?”
“除非你能证明它值这般多的银子!否则,别说十两了,我连一个铜板都不会给!”
小贩怔怔地看着她,顿时沉默了下去。
原以为这公子胭脂药膏不分,是个痴傻之人。想着能好好讹上他一把,怎知他竟然会这般的厉害。
众目睽睽,加之有识货的北府公子在,他还真拿不出证明之法。
若他坚持要自己证明,别到时一个子儿都拿不着,还白白赔了一盒胭脂。不值,实在不值!
想到这儿,为了能多少捞着点好处,小贩立即变了一副嘴脸,匆匆改了口:“错了,错了!这碎了的胭脂只是普通胭脂,进口的胭脂被我好生收着呐!这位公子,不需十两,只要三十个铜板便好!”
绯霓松气浅笑,知晓被她这么一闹,他必然不会再咄咄相逼,只是没料到这脸变得竟会这么快。
她垂眸一思,从师傅给的锦囊里拿出了一枚碎银子递给了小贩。
“十两银子我没有,只有这细小的碎银。你说得没错,老百姓做生意不容易。更何况,今日的确是因我的无知而搅黄了你的生意,这银子你且收着,就当是补偿。”
“这……”瞬间,小贩只觉脸上像火烧一般滚烫,这银子他是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心中羞愧难当。
“拿着吧,别不好意思,这是你应得的。”说罢,绯霓便强行将银子塞进了他的手中。
“那请公子稍等在下片刻!”
不过须臾,只见小贩拿着一盒与之前稍显不同的小盒走了过来。
他将小盒双手奉上,诚恳说道:“公子,日后若是遇上心爱之人,这盒胭脂送出去定不会寒碜!”
绯霓犹犹豫豫的接过胭脂,捧在手心瞧了又瞧,开启了碎碎念模式:“心爱之人?何为心爱之人?此人有何神奇之处?且,我怎会知晓他在何处?”
见这公子似乎没有收下之意,小贩有些急了,“公子你在说甚?可是我这胭脂有何不妥?”
绯霓拿着小盒晃了晃,笑道:“不不不,很妥当,十分妥当,谢了!”
热闹告一段落,人群也渐渐散去。
北凌天挑了挑眉,边转身边对暮笛低语:“想不到这小公子心还挺善!”
暮笛不禁耸耸肩,“那是!只是可惜了,这位公子拿了东西便走,从头至尾都未能看清楚他的模样。不然以公子的性子,说不定还能交个朋友呢!”
北凌天侧头瞧了暮笛一眼:“说得也是!嘿,我发现你今日显得尤其聪明......”
“霓儿!方才去了何处,害得为师好找!”
“师傅,霓儿就在此处,并未走远!”
仅是两句简短的对话却令北凌天的心脏猛地一抽,不受控制的回了头。
他丢掉折扇,推开暮笛,激动地寻着声音找去。奈何,从街头寻至街尾,除却来来往往的陌生路人,不曾看见五年前那个臭脾气的傲娇小女子。
呵,现下应是大女子了吧?
既无希望,又何来失望?只因希望太高,才会使自己这般困窘,以至于只能用听觉出了毛病来安慰自己。
“公子,公子!”暮笛抱着被他丢了的扇子,穿过人流,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公子,适才你怎连招呼都不打,便突然跑开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北凌天倒吸了口气,牵强笑道:“无事,不过是听到有人在叫唤一个多年不见的好友而已。”
暮笛疑惑蹙眉:“好友?难道公子还有好友是暮笛不认识的?”
北凌天略显心虚地垂下头,双眸直盯着地面:“暮笛,今日我有些累了,咱们回府吧!”
“暮笛?难不成是暮笛哥哥?”正在木偶戏的屏风后头,低头专心把玩着手中木偶的绯霓,在听见这个名字后猛地抬起了头。
她兴奋地放下木偶,心想这回定能将当年之事与他们解释清楚,却未料到,还未走出去寻,便被师傅给叫了开去。
“霓儿,夜已深,咱们该回客栈歇息了。“
绯霓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哦,知道了师傅。”
她转身,他亦转身。只不过她往前,他却往后,东趋西步……
不过一纸屏风的距离,却将近在咫尺的二人隔成了天涯海角。
回府后,暮笛以为公子仍会按原路返回,怎知他竟像丢了魂一般,踉踉跄跄地从北府大门走了进去,害得暮笛紧张的跟在他的身后,同样踉跄了起来。
直到进了大厅,老爷夫人都在厅里候着,看到二人脸色均颇为沉重,暮笛的那颗心更是七上八下,慌乱不安。
北老爷沉声问:“你们,去哪儿了?”
不等北凌天回话,暮笛便扑通跪了下去,在行过礼后哆嗦回到:“回老爷,去了夜市。”
“夜市?”北老爷凶巴巴地瞪着北凌天,脸上挂着一副此儿不可救药的表情,“哼,你还真是一日不出门便浑身难受!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成气候的东西!”
“老爷!”看着自个儿的儿子被斥骂却一字不回,目光呆滞,北夫人心疼了起来。
“这么多人看着呐,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天儿可是……”
“我知道夫人想要说甚,你不就是想说天儿是北家唯一的血脉吗?这句话我已听了整整十八年!”北老爷怒怒地打断了北夫人的话,随后又皱眉看向暮笛:“行了,起来吧!你要是再跪着,这逆子又该与我拼命了!”
暮笛战战兢兢地抬头瞥了北老爷一眼,在确认是让自己起身后,便磕头谢恩,老老实实的待在了一旁。
第18章 预言
似如梦初醒,北凌天怔怔地看着一脸严肃的爹娘,甚是莫名其妙:“爹,娘,都这么晚了,你们,你们这是……等宵食呐?”
“宵食?”北老爷两眼一瞪,吼道:“亏你想得出来!”
只是不出须臾,他便紧着嗓子将说话的声音降低了不少。顶 点 X 23 U S
“天儿,还记得为父曾与你说过,你有神仙庇佑一事吗?其实在你出生那日,除了那几位神仙,咱们府上还来了一位道长!只是后来那道长不辞而别,我们这才从未与你提起过。就在今夜,那道长再次登门造访了!”
北凌天往旁边椅子上一跃,翘着双腿坐了上去,他拿起桌上的绿豆糕一口咬下,含糊问:“道长?什么道长?他来咱们府上作甚?”
不过是问了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的问题,怎知北夫人却嘤嘤嘤的哭了起来。这把北凌天给吓的,急忙咽下口中的糕点不说,还以为是自己做了很过分的错事,立马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傻站着不知所措。
“娘,娘你别哭啊!要是天儿做错了事情,您尽管打我骂我,但是您别哭呀,您这哭得我心里着实发慌!”
“天儿,这不关,不关你的事,呜呜……是那道长,他来咱们府上,他……”
“我就知是这个莫名出现的鬼道长!他在哪儿?天儿找他去!敢欺负我娘,看我不打断他的狗腿!”
语落,北凌天撸起袖子便怒气冲冲的往府外走,北老爷一声叹息,不得不起身阻止。
“站住!你能不能听我们把话说完?能不能不要老是这般的冲动?”
听见北老爷的叫唤,北凌天停下脚步转过了身来,大声答道:“能!”
“噗……噗噗噗……”看着一向不正经的公子突然“正经”的模样,暮笛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北凌天扭头冲他眼一瞪,眉一皱,暮笛立马乖乖捂上了嘴,将目光放向了别处。
“那道长,并未欺负过你娘,也未欺负过府上任何一人。他预言,咱们北府将会在不久之后面临一场血光之灾!至于这灾要如何化解,他却怎样都不肯说,只给了我这道符。”
北老爷指着桌上的道符,不觉锁紧了眉头。
“我本是不信,可见他说得有模有样,头头是道,咱不得不信啊!要是这灾难发生在我与你娘身上,那也便罢了。毕竟我俩年事已高,终是免不了一死。可我们眼下担心的是,这祸事会降临在你的身上!若是如此,还不如让我们两个老家伙代你受过!”
哀哀声音停息,北老爷黯然地扶靠在椅子上,神情无措又哀伤,与平日里那个嚣张狠毒的北府大老爷判若两人。
见爹这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北凌天将信将疑地看向了自己的娘亲,希望这只是爹与他开的玩笑之言,不料北夫人却朝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霎时,北凌天放肆高喊:“妄言,定是妄言!定是那道长在府上妖言惑众,想要讨点赏钱罢了!爹,娘,此话信不得,万万信不得!咱们北府好好的,何来血光之灾?简直是胡说八道!”
北老爷颤颤地指着他,对他的口无遮拦甚为不满:“够了!是否妄言为父自有判断!这些天,你哪儿也不要去,给我老实在府上待着!“
北凌天顿时被斥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倔强的将头一偏,赌气似的离开了前厅。
……
在收到翎宇的传音后,漓洛与其兄长们都纷纷出动赶至了北府。
只是待他们赶到时,铜铃道长早已离开。
一心惦念着妖尊安危的漓洛,在未能问清缘由之前便责备起了翎宇:“为何要放臭道士离开?”
翎宇轻垂着眸子,话语声倒是与漓洛相反,极其温和平静:“铜铃道长入府时,妖尊已经带着暮笛公子从后院跑走了。我想,既然二人未有碰面便对妖尊造不成伤害,反倒是羌鳍要紧。再者,若是此时与他起了冲突,岂不是正好将妖尊的所在暴露给了羌鳍?因此,思虑再三,我这才任由铜铃道长去。”
白狐铭镜负手看了一眼漓洛,替翎宇劝到:“漓洛,你三哥所言在理,切莫再意气用事,责怪与他。”
本就是傲娇的性子,自觉适才的确是自己冲动了,这才走至翎宇身边,咬了咬下唇,细声道:“方才是妹妹太过冲动,语气重了些,还望三哥莫放心上。”
翎宇大度,知晓妹妹的秉性,便抬手一摆,淡语:“无妨,你本也是为妖尊着想。”
“看来,铜铃道长已经知晓羌鳍一事了,否则他也不会出现在北府。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他要如此好心的提醒北府老爷?他明明可以坐收渔翁之利!”紫狐溯洄眺望着北凌天的寝室,眉心凹出了一道浅槽。
漓洛答:“应是那滴水之恩!”
“滴水之恩?呵,这滴水的代价可足以他铜铃道长还个三生三世的了!”赤狐夕殇一手撑着下巴,潇洒地坐躺在北府屋顶,另一只手中依旧拿着他的茶杯,十分惬意地品着茶。
只见他小嘬了一口,扬唇叹道:“哟,今儿个这茶着实不错!你们,要不要来点儿?”
几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再次将目光聚焦在了北凌天的寝室。
忽地,溯洄小喊了一声:“快看,妖尊出来了!”
……
暮笛张着双臂焦急地拦住一心只想往外跑的公子,心急问着:“公子,都这般晚了,你打算去哪儿啊?难道你忘了,老爷才吩咐过吗?”
北凌天怒怒地将暮笛往旁一扯,无意中将力道使得重了些,暮笛径直摔在了地上。
欲想将他从地上拉起,结果却因生他的阻拦之气而冷脸相待:“我的事,你别管!”
一声喝下,他又继续往外走。
暮笛不依,急急拖住了他的一只腿。
“公子,你当真以为我不知晓你要去作甚吗?老爷既有交代,自有他的道理。今日,暮笛站在老爷这边,是不会让你出去寻那道长的!”
北凌天原本肚里便窝着火,被他这么一闹,更是有气无处撒。
“好,好!暮笛,真有你的!今日我且把话搁在这儿,若真是那道长胡说八道,到时,我连你跟他一块儿收拾!”
听这话中之意,是不会再去找那位道长了?
暮笛骨碌爬起,抿着嘴紧跟在公子的身后。
不过往回走了七八步,北凌天突然转身指着胸口处冲着暮笛嚷嚷:“这儿,这儿!从爹说完此事的那一刻开始,便一直咚咚猛跳个不停!这种不安你可明白?”
他撒开五指,笼上了双耳两侧,一字一句吼得咬牙切齿:“从未有过,从未有过!”
第19章 从未记起,又何来忘记
“能,妖尊,你所虑所忧漓洛能明白你......”一语呢喃落下,漓洛移动莲步背过身去,悄悄地抹了抹眼泪。顶 点 X 23 U S
再抬头,只见一张冷若冰霜的面庞:“哥哥们听仔细了,从今日起,不论人与妖,胆敢伤害妖尊者,杀无赦!”
不论人、妖,杀无赦?
对于漓洛面对妖尊时的非正常表现,几位兄长面面相觑,脸色不一。
各自散去后,铭镜拉住了走在最后头的夕殇,问:“二弟,你对九妹方才之举有何看法?”
夕殇拨弄着披肩的长发,故作糊涂道:“你是说‘杀无赦’一事呢,还是说九妹偷偷抹眼泪一事?”
铭镜一惊:“怎么,你也看见了?”
“呵,我又不瞎!不光是我,三弟四弟他们也都应瞧见了吧?”夕殇将琉璃茶壶藏于袖间,斜靠在树干上,合眸轻言:“狐族眼泪何其珍贵,除非是遇到自己心爱之人,否则,又怎可轻易落下?这其中滋味,是苦亦是甜……”
“二弟,你?”
“我?我怎样?“
一张红唇启了又合,几番犹豫后,铭镜才把话说得小心翼翼:“千年已过,你还是忘不了她。”
“忘?”夕殇猛地睁眼,勾唇冷嗤:“哼,我这一世,从未记起,又何来忘记!”
语落,他便将那盏琉璃茶壶从袖口掏出,摔了个粉碎。
低头往地上的那一瞥,除却冷漠,竟还有一丝令人心疼的悲伤。
一声哼笑,他踉跄转身,手中多出了一把崭新的酒壶。
壶中琼浆潇洒入喉,喝得到的,是那微甜与短暂的快活,喝不到的,却是百般相思千般惆怅。
身后,铭镜望着那一地的破碎,负手蹙眉,心情沉重。
他与之背道而行,边走边叹:“覆水难收,裂缝难合,心伤难医啊!”
……
夜,深如渊,黑似墨。
一双血红犀利的眸子在暗处死死地盯着玄铁镇上的一举一动。
见大街中段的上空妖气四溢,这双血眸不觉一闭,等再次睁开后,却是猫瞳一般大小的金色,在这黑夜里尤显得突兀人。
不久,上空的妖气逐渐消散,这双诡秘多变的眸子也随之消失在这墨色之中。
……
昨儿个尚还晴空万里的玄铁镇,今日一早便下起了绵绵细雨,这都大半晌了,仍不见有停歇之意。
绯霓坐在客房的窗沿上,探出手去,无聊的接着从屋檐滴下的雨水玩。
“这六月的天,还真是说变就变。师傅也不知去哪儿了,留我独自在这客栈里,下雨天偏偏又无法出去溜达,真是无聊透顶!”
她忽地想起昨夜在街上听见的那个声音,“也不知那人喊的是否是同一个暮笛?若是,那他们今日还会出现在那里吗?”
自言自语至此,绯霓从窗沿跳下,到桌上拿起自己的小布袋往脖子上一挂,便匆匆出门去。
时间尚早,昨夜的木偶摊尚未摆出,绯霓找不到戏摊子,便只能凭着自个儿的记忆去寻。
阴雨天气,大街上都见不着几个人,又跟昨日来时那般情景一样了。
绯霓见前边搭了一个草棚,便跑过去躲雨,正好可以在这里等着那人的出现。
她掸了掸身上的雨水,又是一阵呢喃:“虽说没见那人长何模样吧,但至少我能听出他的声音。再说了,若真是北凌天与暮笛哥哥,哪儿能认不出他们来呢!”
只是说到这儿,她又愁眉不展,“唉,都五年不见了,儿时的样貌也已在脑海中泛起了模糊,说不定我还真认不出他们来了。”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求求你别吃我……”
突然,一个发颤的声音从绯霓的身后响起,吓得她猛一哆嗦,急忙转过了身去瞧。
只见靠墙的一个稻草堆里不断发出之声,她猫着腰轻手轻脚地慢慢靠近,不等走到,便从里头蹿出一个头上扎满了稻草,神情恍惚,浑身发抖的男子。
他一看见绯霓,便发疯似的大喊:“妖怪,妖怪要吃我。妖怪,好可怕,打起来了,他们打起来了,哈哈……妖怪和道长,哈哈……打起来了……”
嚷着嚷着他又两腿一夹,重新退缩至稻草堆旁,环抱着自个儿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目光里被深深的恐惧霸占的不留余地。
“砰,啪,轰!打起来了,逃了……妖怪,有妖怪……好可怕,好可怕……”
胡言乱语了一大堆,绯霓似从中听出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
妖怪,道长,他们在打架!
“道长?难道是师傅!”这么一想,她便着急了。
于是径直上前一把将那人从地上拽起,急问:“你口中的妖怪与道长他们在哪儿?快告诉我,他们在哪儿?”
“在哪儿?”男子依旧蜷紧着身子,惶恐地看着她,“林子里……打,打打……妖怪要吃我,哈哈……妖怪要吃我……”
“哪座林子?你把话说清楚了,是哪座林……”话未问完,那男子便魔怔般地推开绯霓,飞快地逃了开去。
“喂,你别走啊,你还没告诉我,师傅在哪座林子里啊!”
尚未追出几步,一个极好听的男子声音翩翩绕梁而来:“别追了,这男子怕是已被吓疯,就算你追上了也是枉然。”
只是这声音……好生的熟悉?
难道是……
绯霓惊喜转身,只见一俊俏公子正双眸含笑的看着自己。
看着看着,那公子唇角半弯的弧度便变得僵硬起来。
而她自己也由之前的惊喜变成了大写的惊讶。
这不是,这不是臭小子北凌天吗?几年不见,模样倒是越发的好看了,只是不知那狂妄自大的性子改否?
原以为自己会将他的样貌忘记,没想到,现下面对面,竟一眼认出了他来。
而脑海里缓缓浮现的,竟是五年前与之拉勾约定时,彼此笑容灿烂的模样。
绯霓微微吐气,悄悄往自个儿的身上打量去,这一身男子装扮,他能认出自己来吗?
干净白皙的面庞,清澈透亮的眼眸,小巧而挺的鼻子,水润上扬的红唇......
纵使北凌天阅美人无数,端没有眼前这位公子来的袅娜娉婷。
不,应是这位曾经被自己断言会祸害世间痴情男的小女子!
呵,原来昨天夜里听到的那番对话,都是真的。
第20章 嗬,好一只狗头鹫!
僵愣之下,他默默地在心里柔声念着:“臭丫头,好久不见。www.uu234.net”却仅仅是在心里,并未将之说出口。
二人就这般对视着,谁也不再多说一句话,谁也不再多上前一步。仿佛都在期待着对方先跨出开口相认的那一步。
只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这般的倔强竟会让氛围变得尴尬起来。其实绯霓很想告诉他,她是谁,无奈好些次,话到了嘴边又被师傅的嘱托给压了下去。直到她觉得这样的感觉不对,不是自己希望中的模样,才硬着头皮打破了沉默。
“那个……多谢你好心提醒,我还有事,先走了。”她生硬地笑了笑,从他身侧走过。
“等一下。”擦肩一瞬,北凌天拽住了她的手腕,将自个儿手中的纸伞交到了她的手里。
仅是一个细微之举,却如冬日里一抹恰到好处的暖阳,让人温暖动容。
“这细雨看似有变大之势,这伞……”北凌天浅笑一顿,又道:“公子且拿着,免得被雨淋坏了身子。”
“公子?”绯霓睁着大眼略显失望的看着北凌天,适才的心中的起伏似被马车轱辘压得平坦。
她不自觉地握紧了纸伞,随后抱拳道:“多谢公子赠伞,那在下便不客气了。不知公子家住何处,日后好将伞还与公子!”
“不用,这伞就当给公子留个念想。看着这伞,说不定公子还能想起我来。若是没有了这伞,公子该把我这赠伞之人给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一番颇有深意之言落下,绯霓皱起了眉头。
北凌天这话是何意?怎会听得我云里雾里?左一句公子,右一句公子,公子公子,你才是公子!这伞若是赠我了,还怎么找借口去找你们呐?
只是心中这般想,嘴上却说:“行,既然你都这般说了,那在下便不客气了。告辞!”
转身后,绯霓光明正大地回头瞪了他一眼,口中嘀咕:“师傅说得对,他果真忘了我!”
面对她微怒的目光,北凌天倒也不躲闪,径直对视了上去,视若无睹地冲她点头微笑。
绯霓拂袖而去,而他,反而生出了一丝小窃喜。
本想去寻师傅,却被半道上突来的这么一出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直到回到客栈,她才记起。
“哎呀师傅!完了,完了完了,我怎会把师傅给忘了呐?!”
她撑着方才北凌天所赠之伞,连奔带跑地快速消失在了雨帘之中。
此时,北凌天从墙边缓缓走出,望着那高高挂起的“悦福客栈”四个大字,呵呵傻笑。
“公子,公子我可算找着你了!你怎会一个人来了这儿啊?”
闻声望去,见是暮笛,北凌天又接着抬头凝视,淡淡问:“有事?”
“有事,肯定有事!”暮笛边说边将伞移到了他的头上,而自个儿的大半个身子都露在雨中。
“老爷得知你不听劝告,又偷偷跑了出来,现在正在府上大发雷霆呐!要我立刻把你给寻回去!”
北凌天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嗯,走!”
“诶,好嘞!”暮笛欣喜地应着声,尚还想着公子何时这般好说话了,便觉脊背上多了一道力量将自己拽到了前头。
北凌天指着出镇的方向,拉长声音喊道:“错了,是走这边!咱们,捉妖去!”
暮笛惊呼:“捉妖?!”
……
镇外小树林。
“师傅,小心后面!”
因绯霓的提醒,铜铃道长灵活一闪,躲过了妖怪的袭击。
趁隙,他扭头喊道:“霓儿,你怎跑来了?”
绯霓扔掉纸伞,腾空跃起,迅速加入了二人的打斗中,边出招式边嚷:“师傅,我来帮你!”
那妖怪倒退数步,狰狞嗤言:“哼,又来了一个不怕死的!正好,让我一块儿收拾了,回去向大人邀个大功!”
“妖孽,休要口出狂言!”
话语落下之际,铜铃道长推开绯霓,脚下一个横扫,溅起水花片片。待那妖怪躲闪之时,他又点地跃起,真气凝于右掌之中,一掌排出直往他的侧面击去,雄浑的力量喷薄而出,那妖惨叫一声,倒飞于半空之中,随即诡异的落在地面,锋利又厚实的长甲抓出一连串凹痕。
他捂住被击中之处,于瞬间调整好呼吸,将双手握空贴在丹田,一对狂炽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道长。这一击,似对他并无多大影响,反而激得他愈加的愤怒。
铜铃道长皱了皱眉头,暗自惊叹于这妖怪的防御,欲速战速决之时,只见那妖发出一声长啸,一对暗褐色的羽翅破背而出,神型一幻,变回了原型。
犀利凶猛的眼睛,带钩的喙,秃裸的头颈,尖锐的爪子,硕大的体型……
嗬,好一只狗头鹫!
那狗头鹫猛扇双翼,将地面沙石卷至空中与雨水聚作一团,一声鹰唳,沙石猛向道长袭出,道长不退反进,在空中带起一连串残影。
一声清喝,一招“丧魂御魔”瞬息重击在狗头鹫的胸膛。
清脆的骨折声接连不断的响起,狗头鹫在半空中喷出一片血雾,顿时哀唳阵阵,直线摔落在地。
铜铃道长一个跟斗翻转,稳稳落在地面之上,冲着看呆了眼的绯霓急喊:“霓儿,锁妖盒!”
绯霓一个激灵,快速拿出玲珑锁妖盒,才刚念妥咒语,周遭突然掀起一阵黑风,顷刻间飞沙走石,空气浑浊一片,以至可见度为零!
“霓儿,此乃妖风,快快闭眼静心!”
须臾,黑风渐渐停歇,大雨也不再继续,小树林亦清晰可见。
绯霓一抹眼皮上的尘土,睁眼瞧去,发现躺在地上的狗头鹫不见了。
“师傅你看!竟让那畜牲给逃了!”
铜铃道长负手应着:“是被方才制造那阵黑风之人给救走了!罢了,被我重击,不死也是大伤。”
绯霓问:“师傅,方才那阵狂风好生厉害,您可知是何方妖怪所为?”
“这……”
“暮笛你快些,再慢怕是要捉不着那妖怪了!”
正当铜铃道长不知该不该告知绯霓此事之时,突然从远处走来的两位公子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第21章 但愿后会日日有期
惊愣之下,绯霓不觉扭过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潇洒向前的月白色身影,以及身影旁那位身着青色长衫,头上梳着整齐发髻,面容清秀的男子。m.www.uu234.net
“这……这不是暮笛哥哥吗?”看见月白色身影时,她并无太大反应,反倒是在发现暮笛后便掩饰不住面上的喜悦,不顾铜铃道长诧异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迎了上去。
“这位公子,这么巧,咱们又见面了!”刚一靠近,北凌天便抢在她之前开了口。
绯霓敷衍地附上一句:“是啊,好巧哦,又见面了!”她溜摆着一双乌黑的眼球,忽地认真道:“喂,你该不会是……跟踪我来的吧?否则,怎会出现在此?”
“跟踪?”北凌天一得瑟,心想自己可是光明正大跟来的。
瞧着她这般严肃的模样,他竟生出了一股想要逗逗她的想法,于是转念调侃:“哈哈……这位公子莫不是自信过了头?你又不是什么天姿国色的女子,我为何要跟踪你?再者,这路摆在这儿,难不成只许你一人行走?”
“你!狡辩,我懒得理你!”绯霓愤愤地瞪了他一眼,觉着自个儿简直是脑子被马粪堵了,才会问如此自讨没趣的问题。
于是,她白眼儿一翻,将目光转向了暮笛:“方才在镇上,在下似乎并未见过这位公子。”
暮笛张了张薄唇,欲想说些甚,最终只是颔首一笑,以示回应。
绯霓以为暮笛未能理解她的用意,便又问:“在下见这位公子面善,不知是否在哪儿见过?”
暮笛撇头看了北凌天一眼,又立即收回目光,拱手行礼道:“我想应是公子认错人了,在下不曾与公子见过。”
“哦,这样啊,那便是我认错了人,抱歉抱歉!”绯霓垂首看向泥泞的地面,不禁嘟嘴腹诽,“可恶!竟然连暮笛哥哥都未能认出我来,真是气煞我也!”
见她鼓着两腮气呼呼又失落落,头发上还在滴着水珠,北凌天觉着又好笑又心疼,情不自禁地捏住袖口便往她沾了雨水的额上试去。
绯霓慌张地往后一躲,别扭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惊问:“你想要作甚?”
北凌天尴尬地笑了笑,“呵呵,看来我方才的好心,公子并未将它放在心上,否则,又怎会让自己淋的这般狼狈?”
“我那是因为……”
似害怕听到令人失望的回答,他急忙往前迈出几步,探头探脑地问:“对了,之前那男子口中的妖怪呢?”
绯霓蹙眉,“妖怪?跑了啊!”
“跑了?你们怎么能让他给跑了呐?若是日后再出来害人作祟怎办?”
这忽来的激动叫嚷着实把绯霓给吓了一跳,她不以为然地努嘴嘀咕:“几年不见,这人性子居然无一丝改变,依旧这般自以为是!这下可好,没被妖怪打死反倒要被他给活活吓死!真是讨人烦的家伙!”
嘀咕到这儿,她不觉放大了嗓音,“你厉害,你怎不去把他给收了?再者,你哪只眼睛发现我有收妖的本事了?嘁,也不知曾经是谁被妖怪吓得连魂儿都没了,这会儿尽知道说大话!”
北凌天一愣,“你说什么?你方才说谁曾经被妖怪给吓住了?能否再说一遍?”
惯性似的,绯霓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说你被妖……”话到此处,看着北凌天如琉璃般闪烁的目光,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多了嘴。
她不觉咽了咽口水,开始装傻充愣起来,“谁?方才谁说话了?有吗?有吗有吗?”
她指着暮笛,自问自答:“这位公子,方才可是你说话了?对嘛,无人说话!嘿嘿......”
绯霓言语上的躲闪与逃避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北凌天忍不住一阵悸动,双眸更是紧贴在她的身上一眨不眨。
呵,看来她早早便认出了自己,只是与自己一般,一时不知该如何去道破。
“徒儿,何事磨蹭?咱们该走了!”见她与陌生男子闲聊甚久,铜铃道长忍不住催促了起来。
只是待他走近与北凌天对视上时,方才眼中的温柔瞬间被犀利与冷漠取代,脸色亦变得铁青。而北凌天,更是莫名的生出了一股厌恶与愤怒。
这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错觉令北凌天很是不爽。
明明五年前的道长是那样的慈祥亲切。
毫无察觉的绯霓在回应过师傅的催促后,冲着他们二人抱拳道:“二位,在下该走了,但愿后会有期!”
北凌天收回不悦,对她礼貌性的点头微笑,“后会有期!”
但愿后会日日有期。
目送绯霓走远后的回眸一瞬,暮笛无意瞥见公子的脸上扬着许久以来都不曾有过的笑容,那一刻,他的心里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尽管他已在看到绯霓的第一时间便将心中的情绪悄悄默默地隐藏了起来,亦如五年前不告而别的那一日。
可他还是在这一瞬露出了不该有的破绽。
“暮笛,你认出她来了对不对?”
面对北凌天突然的提问,暮笛沉默不语。
“既然……”
“公子曾经说过,只当那两日如黄梁之梦,谁都不要与谁提起,谁都要将之忘记。如今重逢,自是喜事。可公子都未与她相认,暮笛又怎敢越了规矩。”
既然已被识破,何不主动交代。
北凌天抬了抬眼帘,对他所言甚是惊讶,“暮笛你……”
暮笛往侧边小走几步,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再者,绯霓一身男子装扮,自是有她不便以真实身份示人的道理,若咱们此时道穿,万一给她带来了麻烦,岂不是违背了初衷?因此,暮笛这才撒了谎,说不认识她。“
“呵,看来你与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虽说嘴边扬着笑,可北凌天的内心却有着一丝的怀疑与不安。他在想,这个与自己相处了十八个春秋的人儿,到底有没有真正的去了解过他?
他伸手拍在暮笛的肩膀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行了,日后有的是机会与她相认。看看这时辰,咱们差不多也该回府去了。妖怪没见成,却得回去面对比妖怪更可怕的亲爹!唉,我这人生该是何等悲惨!”
暮笛摇头苦笑:“公子,你要是出生在穷苦人家,便知道了何为真正的悲惨……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第22章 妖界,必是我羌鳍的天下!
几人一前一后纷纷离去后,漓洛与紫狐才现身在林子里。www.uu234.net
“四哥,方才妖尊之言所为何意?他与那臭道士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还有,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女子又是何人?她与妖尊是何等关系?为何妖尊看她时的神情与别人不一样?!”
面对漓洛抛出的这一大堆问题,紫狐溯洄是哭笑不得:“九妹,你能不能慢点说?你这一瞬问如此多的问题,你说我该,我该回答你哪一个好?”
“哼,不论哪一个都必须答得一字不差!”抬眸时,漓洛毫不客气地甩出了她的狐狸尾巴,眸子里冒出的火光呼之欲出,那沉着的脸更是黑的难看。
溯洄紧张地抹了一把额上冒出的细汗,明白漓洛已然动怒,失了理智,若是不快点将实情告知与她,恐怕后果会不堪设想!
“不说罢了!我自会弄个一清二楚!”
不等他开口,只听“啪”的一声重响,地面霎时生起了一团白雾,溯洄被这团雾气呛得直咳嗽,待他拨开雾气定睛一瞧,才发现漓洛早已离去。
“糟了!九妹定是找铜铃身边的女子去了!”一个冷颤,溯洄随即化成一道紫光消失在小树林里。
……
幽深晦暗的山洞里,一名身受重伤的男子倒在地上,虚弱的蜷缩成一团。
透着从洞口照射进来的微弱光线依稀可见,他的双目无神,脸色惨白,将胸口处的那团鲜红衬得更是醒目人。
他的身边,一位面部坑洼不平,一条轮廓分明的疤痕从眼下直划嘴角上头,身着深蓝袍子的男子负手而立,正用他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凶神恶煞的瞪着他。
偏偏,他却将这样一位男子当作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似乎,这条命也只有他能救。
他努力地将脑袋抬起,恳切乞求:“大人,大人求你救救小的……大人……求求你,救救我……”
嘶哑颤抖的求怜貌似并无多大作用,甚至连那名男子的一丝同情都未换到。
相反,他将那对血眸瞪得更大了。
“哼,没用的东西,差一点便坏了我的大事,还想指望我救你?”
垂死挣扎的受伤男子,在面对这番冷漠无情之话时,竟无半点的不适。
相对于侮辱来说,他只想活下去,只需要活下去。
于是,他艰难地往男子身边挪了挪,咬牙举起软绵无力的手,抓住了男子蓝袍的一角,继续乞求:“大人,小的本已抓住一个人类男子,想着带回供大人享用。岂知,岂知那个道长会突然出现……咳咳咳……小的这才失了手。咳咳……求大人看在,看在小的誓死效忠的份上,救救小的……”
“誓死效忠?”男子重复了他的这句话,随即阴邪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誓死效忠!”
忽地,他弓着腰身,重重一脚踩在了他的腹部,受伤男子瞬间疼的龇牙咧嘴,旧伤新痛折磨的他死去活来。
他紧张又惶恐地抱住了他的腿,试想推开,却无法使上力气。
此时,男子又开了口,“怎么,你还想反抗吗?你觉得你现在有反抗的资格吗?哼!当年,我与你一样,亦是誓死效忠于那妖尊,结果呢,结果呢?!”
他激动地指着自个儿脸上那条丑陋的疤痕,怒不可遏地吼道:“看到没有?这便是誓死效忠的下场!这道疤便是拜他所赐,我被他伤至差一点便灰飞烟灭!呵,别再跟我提什么誓死效忠,这世上,哪儿来的绝对忠心?!连我都无法做到,就凭你?”
话到此处,似将对妖尊的怨恨转移到受伤男子的身上,他不觉加大了脚上的力度,还碾了两碾。
受伤男子忍不住身体的痛楚,又是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若说方才尚有求救的力气,那么现下,他连张嘴的力气都即将被耗尽。
见他半死不活的样子,男子终于放开了腿,转身往前走了两步。
他趁隙大口大口的呼吸,剧烈的咳嗽却依然不止。
男子被他的咳嗽惹得有些不满,皱着眉头回头瞪了他一眼,后又如同想要证明自己不比妖尊差一般,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呵,不过他也没落得好处。说到底,这还得多谢那无缝不钻的苍蝇道长呀!若不是他的突然出现,妖尊又怎会因为救他,而被我逼至自我封印,转世重生呢?眼下我已养好伤,恢复了灵力。哼,这一回……”
他半眯起血色细眸,一对硬拳握得青筋直爆,咬牙切齿地低吼:“这一回,我定让他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
受伤男子悄默哼笑,从牙缝里断断续续地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愿,愿大人如愿以偿,早日,早日登上尊位!”
“哟,你这话我倒是爱听。”男子于瞬间改了脸色,露出一丝诡秘的笑,“不过爱听归爱听,想要我耗费灵力去救一个将死之人?哦不,是将死之妖……呵,狗头鹫,你是抬举了我,还是太看得起你自己?若是救了你,那我这灵力,又得吸多少人的阳气才能补得回来啊?”
“哈哈哈……知道我为何要将你从铜铃那儿带回来吗?”
受伤男子微微摇头,异常弱声道:“小的,不知。”
“不过是怕你多嘴,说一些不该说之话罢了!”
他猛地蹲下身,扳过他的下颚,口中吐出的那一串冰冷的字符仿佛阎王殿上厚重的锁链,套走了受伤男子的最后一抹希望:“你的功劳我会记着,你且安心上路,日后我定会替你向铜铃道长加倍讨回来!等过了那轮回道,来世,可不要再做妖了!哈哈哈,哈哈哈……”
狂笑之下,他掌心朝下,凝起一团黑晕直往受伤男子的天灵盖击去,甚至连挣扎呐喊的机会都没有,眨眼间他便化成了一滩绿蓝的血水,顺着地面的凹槽汇入了洞内一潭深不见底的潭水中。
男子起身往深潭走去,这一路白骨累累,不知垫了多少无辜的亡魂。
他面对深潭,张开双臂,口中念念有词,顷刻间一团团黑雾如数飘进他的体内。
约摸一盏茶左右,他垂下双臂,运气凝神,脸上于瞬间又多出了几分自信。
他撩起长袍走出山洞,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仰天长啸:“妖界,必是我羌鳍的天下!”
第23章 只想灭了她
穿过树林,径直奔往玄铁镇的街头,对于漓洛来说不过是眨眼。
要让她在这人海茫茫中去找寻绯霓的栖身地,还是在未能记住她身上气味的情况下,却是不易。
此时的她,从街头砸到街尾,口中骂骂嚷嚷,彻底失了妖界护使的仪态与庄严,宛如一普通的市井泼妇,尽让人看了笑话。
然这一切,仅仅是为了找到女扮男装的绯霓。
须臾间,街面一片狼藉,像极了被强盗洗劫一般。
可怜了紫狐溯洄,她每砸一个摊子,他便要赔礼道歉一次,双手将银两奉上。
若是遇上那胆大脸皮厚的女老板,还得心甘情愿的让人家揩油。无奈,谁让狐狸天生就生得那般迷人俊俏。
纵使心中怒火非常,也只能忍气吞声。妹妹犯了错,他这个做兄长的,自然得替她受着。
“漓洛,漓洛够了!快给我住手!”
当她高高举起云吞面摊的长木凳准备往下砸时,溯洄再也无法纵容她继续胡作非为下去。
他大步跨上前从她手中夺过木凳,厉声喝道:“若是任性够了便给我回殿中去!”
“四哥!我不回去!”漓洛倔强地垂眸,“今日不把那女子找出,我是不会回去的!况且妖尊需要我的保护!”
“这里有我们在,你有何可担心?好好看看你身后!”溯洄指着正在收拾着狼藉的百姓们,怒道:“这些都是你干的好事!”
漓洛不免嗤笑,“呵,我干的好事?敢问四哥,方才我在干这些‘好事’之时,你为何不阻止我?若是你及时阻止了我,还会有这些‘好事’的发生吗?”
“你!好,都是为兄之错,都是为兄之错,是我多管闲事!今后不管你作甚,我绝不插手!”
“呵,小伙子,凡事不要讲得这般绝对。得悠着些,给自己留点回转的余地啊!”
老妇人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搓了搓老茧纵横的手,从容淡定问道:“二位,吃面吗?”
话落,其脸上的深壑随着她的笑容一同弯出了弧度。
漓洛抚着胸口深吸了口气,面对如此慈祥之人,一时竟生不出脾气。
溯洄拱手柔声道:“两碗云吞面,辛苦老人家了。”
以为她会立刻进摊子里面去端面,却听得她又开口说道:“二位看着面生,应是外乡人吧?出门在外,既是兄妹,就应互相扶持照顾。这位姑娘,老妇虽说眼拙,可方才之事老妇还是看清楚了一二,你的兄长可是一直在替你善后呐!”
被老妇人这么一劝,漓洛心中虽愧,脸上依旧倔强不服。她微微颔首,用余光瞥向了溯洄,小声道了一句,“知道了。”
“今儿个也是稀奇。先是有师徒二人在我这儿云吞摊上争执不休,后又是你们二位。令我这小摊啊,着实热闹了不少!”
“师徒?”漓洛急问:“老人家,这师徒貌样如何?”
不等老妇人回话,在里头忙活的老翁便替她答了,“姑娘,他们二人跟你们一样,亦是外乡人。徒弟倒是长得挺标致清秀,看那师傅穿着,朴素简单,要说有什么特别之处,便是腰上悬挂着一只铺满灰尘的铜铃。二人就两日前还在我这儿小摊上吃过面呢。”
听罢,漓洛犀利地一瞪眼,周遭霎时弥漫出一股浓重的杀气。
她起身走向炉灶,看似平静地行了一礼,那柔和的声音却听得溯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真是巧了,那师傅本是我乡道士,听闻云游至此,我与兄长二人才特意赶来寻那道长回乡替逝去的亲人做法超度。还请老人家行个方便,将道长所居告知于我。”
老头儿似觉这姑娘不像是在说谎,便向斜对面努了努嘴,“喏,他们就住在对面的悦福客栈。”
望着客栈大门,漓洛一声哼笑,“哼,铜铃,不是要掀翻我妖界吗?今日,就让咱们新账旧账一块儿算!”
见漓洛脸色大变,溯洄自知再也无法阻止,便偷偷地往守在北府的哥哥们发去了传音符,让他们想法子请妖尊出面,阻止这场闹剧。
而对此事一无所知的绯霓将自己锁在客房里,生着师傅的闷气。
她不明白,不过是与臭小子还有暮笛哥哥多说了几句而已,师傅为何要大发雷霆,竟然还要禁她的足。
若是能有个令人信服的缘由,她倒心甘情愿被骂被禁足。可问题是,不管她如何闹腾,如何追问,师傅都不愿透露只言片语,只是一昧的不许她再与他们见面。
这般莫名其妙,绯霓打心眼儿里不服。
她隐隐觉得,此事定与五年前突然离开灵里山有关,只是究竟是何事,她想破了脑袋,也未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苦思之时,房间里突然莫名多出了个人,还是个漂亮的女子,这可把绯霓给噎住了。
她从床上一骨碌爬起,赶紧跑到紧闭的窗户前看了看,又走到门边趴在门缝上瞧了瞧,奇了怪了。
她回头瞪向女子,问:“你,你是从哪儿钻出来的?”
“钻?“女子呵呵笑道:“想我堂堂妖界护使,论美貌、才智无不是妖界第一,何须使用鼠精这般大跌形象的做法?”
“鼠精?妖界?”绯霓恍然大悟,“啊,你是妖!”
女子看了一眼被她放在桌上的法器,嗤笑到:“呵,原来你跟那个臭道士一样,也是一个捉妖师!不过,就凭你这修为,还想捉妖?”
绯霓不满她的说法,抬眸瞪去:“什么臭道士?请你嘴巴放干净点,那可是我师傅!再有,我这修为怎么了?是碍着你事了,还是让你胆战心惊了?”
不知为何,自看她第一眼起,绯霓便觉得不顺眼,心里膈应的很。
尤其是她一开口便对师傅出言不逊,更让人生气。
“连本座是人是妖都分辨不出,还想学着铜铃收妖?真是可笑之极!”
嘲笑之时,女子挥掌便向绯霓袭去,口中还一个劲地叫嚣:“哼,今日便让我灭了你这虚假的捉妖师!”
绯霓一声惊呼,往后跃起,腾在半空向前一翻,勉强躲过。
在窗旁落稳后,她不禁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地碎碎念:“幸亏她这一掌没使出多大的力道,击出的位置也不准,否则我还真受不起!看样子,这妖今日是非要我命不可了!能够化成人形还让我无法察觉,可见她的修为不一般,不行,我得想办法小心应对!”
不等她缓和过来,女子再次提掌来袭。
依靠地利,绯霓迅速推开窗户,从窗口纵身跳下。
女子眼眸一眯,蔑视一笑,随即追了上去。
第24章 我没傻,我好着呐!
天空放晴不久,人们便在玄铁镇的街头看见一名模样俊俏的男子与一名风姿绰约的女子,一前一后飞檐走壁,其追逐速度之快如电火行空,顷刻便消失了身影。m.www.uu234.net
大家伙揉了揉眼睛,以为方才所见乃幻象一场,也便一哄而散。
至镇外不远处的一处空旷地,绯霓停下了奔逃。
她哈着腰,双手掐在小腹两侧,大气喘得高低不平:“呼,呼……不,不跑了。我不跑,你也别再追了。你这刷刷地便飞了过来,我这可是实实在在的耗体力啊。划不来划不来……”
女子距她约摸二丈开外端正站着,神色自若地挑眉斜视,:“哼,真是愚蠢又无用的泥人!”
一听这话,绯霓便站直了身子,十分不满地睁眼瞪去:“泥人?你竟然骂我是泥人?!喂,别以为你长得漂亮我便不敢骂你,我是泥人?那你又是何物?泥妖吗?哈哈哈……泥妖!”
“找死!”
“嘁,你今天不就是冲着我这条命来的吗?说吧,为何想要我的命?”
女子愤怒地指着她,吼道:“因为你该死!身为捉妖师竟与妖尊纠缠不清,仅凭这一条便足够你死上千百回!”
绯霓不解,“什么妖尊?什么纠缠不清?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少废话!受死吧!”
“不是,又来?喂,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啊……啊啊……”
“说”字尚含在口中来不及吐出,只听一声巨响,地面瞬息裂开了一条大缝,幸得绯霓反应敏捷,在掉下之时攀住了地面,这才得以一线生机。
女子见她毫发未损,心中的怒火更甚了几分。
她缓缓抬起双臂往前伸出,手掌之中顿时生出两簇幽幽蓝焰,与眸中的冷冽燃作一团。
只听她冷喝到:“该死的捉妖师,让幽蓝琉焰送你下地狱吧!”
随即将手中蓝焰送出,裂缝猛地从底往上吐出一串湛蓝火舌。
眼看蓝焰就要烧到自己,绯霓焦急又害怕。她拼了命的往上爬,奈何双臂的力道却越来越不足,人也渐渐虚弱起来,心想这下死定了。
她咬咬牙,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去攀爬,边爬边鼓励自己:“绯霓,你不能放弃,一定不能放弃!加把劲,再加把劲便能爬上去了!”
就在此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忽地将她悬空托起,于一发千钧之际带她远离了那片火海。
她努力地撑起沉甸甸的眼皮一瞧,原来是一个硕大的淡紫晕圈屏障。
处在屏障之中,她只觉得脑袋晕晕乎乎,身体愈来愈沉重,就连看晕圈之外的景象也是模糊不清。
隐约,一个像极了师傅之人正在地面冲她不断地挥手,他的旁边,是……谁?
……
好熟悉的身影,为何他会与师傅在一起?他们都是赶来救我的吗?
这里又是哪里?
阴凉黑暗……
难道是阴曹地府吗?
我死了?!
被那只厉害的女妖用蓝火烧死了……我现在一定被烧的面目全非了吧?
原来,他们是来为我送行的。
听,还有嘤嘤的哭泣声。
呵,真不甘心。
尚未捉尽这世上害人的妖,尚未与臭小子他们解释相认,尚未好好的照顾师傅报答他老人家的养育之恩……
便这么死了……
多么的讽刺啊!
这口中流进的苦涩是何物?难道是孟婆汤?不要,我不要喝孟婆汤,我不要忘记他们!
“不喝,不喝,打死都不喝!我不要喝孟婆汤!”
啪!
铜铃道长手中的药碗在绯霓的挥手乱舞之下,向外抛出了一条完美的弧,又光速落地,摔了个粉碎。
而她也因这一记脆响被吓得从床上弹起。
铜铃道长激动地看着她,试了试眼角的老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霓儿啊,你终于醒了啊,可把为师,把为师给……”
话到动情处,铜铃道长再也控制不住抽泣了起来,“嘤嘤嘤……你可把为师给吓坏咯……”
绯霓半梦半醒的瞪着师傅,不知该往自己的脸上贴点什么表情,亦不知该说些什么。
怔愣了良久,她畏畏缩缩地探出了手去,捏住了铜铃道长松弛的脸蛋,问:“疼吗?”
铜铃道长摇摇头:“不,不疼。”
绯霓心中咯噔一响,哎呀,原来在这阴曹地府之中也有个师傅啊?真好!
于是,她又加大了些力道,继续捏去。
“啊!霓儿你这是作甚,疼啊!”
一声惊喊,绯霓急忙缩回了手。
“师傅,咱不是都变鬼了吗?变鬼了怎还晓得疼痛呢?”
铜铃道长愣道:“鬼?哪儿来的鬼?霓儿,你该不会是被那狐妖给吓傻了吧?”
说到这儿,他又伤心地小声啜泣了起来,“呜呜……我苦命的霓儿啊!怎么就成傻子了呢?狐妖,你伤我徒儿,我铜铃与你势不两立,他日定要为我徒儿报仇雪恨!”
绯霓猛拍脑门,亦是觉得生疼,这才反应过来自个儿没有死,还活着。
她大吸口气,冲着铜铃道长喊道:“师傅,我没傻,我好着呐!”
……
北凌天握着那碎成几段的护身符,怔怔地坐在自家门口发呆。
他的脑子里被方才救绯霓的那一幕给填满,挥之不去……
空中,是被抛出去的银环护裹起来的绯霓。
在她晕倒下坠之时,他轻功一展,直奔她而去,将即将跌落在地的人儿稳稳地抱入了怀中。
此时的她,没有了往日里的叽叽喳喳与野蛮,倒显得静谧可爱。
只是那苍白的脸色让人心疼。
落地之后,北凌天情不自禁地将脸贴上了她的额头,却被突然出现的铜铃道长将人从怀中一把抢了去,弄得他既愤怒又尴尬。
待绯霓被其带走后,他这才回过头去寻那银环,发现已失了它的效用,碎成了三段。
看着完好无损的地面,他的心中亦生出了一个疑问:那蓝色之火,那宽大的裂缝为何会在他出现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与徜徉在回忆中的北凌天相比,暮笛的脸上却是愁云密布。
“公子,银环被毁,这下该如何是好啊?要是让老爷知晓了,咱们免不了又得受一顿责罚。”
北凌天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傻傻地笑了笑。
片刻后,他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毁了便毁了吧,反正也是为了救臭丫头,呵,也算是值了!”
他把碎环向空中抛起,又妥妥接下,起身往大街上走去,“走了暮笛,咱修银环去!”
第25章 不愧是只狐狸!
客栈里,绯霓托着两腮坐在桌旁津津有味的听着铜铃道长与她讲述被救的来龙去脉,脸颊泛起了红晕。m.www.uu234.net
看着她意犹未尽的兴奋样,铜铃道长却编不下去了。
他提起茶壶倒了杯茶水,一口下肚后起身摆手道:“不说了不说了,为师再到客栈后厨替你煎碗药去。”
绯霓拉住师傅,眨巴着眼睛:“师傅,我只问一个问题,仅仅一个问题,可好?”
铜铃道长想了想,又坐了回去,“嗯,问吧。”
“师傅,看得出,那女妖分明是冲我而来,一副恨不得立马吃了我的模样。如若她再施点法术,徒儿必死无疑,如此要我命的绝好时机,她怎就轻易放过了呢?另外,她口中一直嚷嚷着什么妖尊,什么该死,此话为何意啊?”
铜铃道长撇过头去,低声道:“可能是那狐妖害怕为师将她收了,便收手逃走了罢。有为师在,她又怎敢伤害我的徒儿呢?至于那什么妖尊,估摸着是狐妖找来的借口罢了!”
“哦,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当时在场的,便只有师傅与我了?”
愣了愣,铜铃道长坚定地点了点头:“对,只有你我二人。”
对于师傅所言,绯霓选择了七分相信,三分怀疑。
相信,是因他是自个儿的师傅,自当不会欺骗。
怀疑,只因模糊的记忆中,始终有一个身影存在。
但她还是走到他的跟前,双膝跪地,十分诚恳地向他磕了三个响头,认真道:“十八年前,师傅救回被父母抛弃的绯霓,抚养成人。十八年后,师傅再次从阎王爷那儿将绯霓抢了回来!养育之恩比天高,救命之恩比海深!日后,绯霓定当全心全意报答师傅的再造之恩!”
说罢,她再次磕了三个响头。
铜铃道长将她扶起,心疼地揉了揉她有些凌乱的长发,慈祥道:“好了,你才醒不久,就不要这般激动了。快快将桌上的清粥喝了吧,再久该凉了。待你喝过之后便好生歇着,为师晚些时候再给你送药来。”
替她掩上房门的刹那,铜铃道长不觉锁紧了眉头。
透过门缝看着单纯无虑的绯霓,他更是摇头叹气,“霓儿,若是日后得知今日救你之人并非为师,你是否会怨恨为师欺骗了你?孽缘,真是孽缘啊!”
……
妖界,九尾殿。
从玄铁镇被迫回来后,漓洛便将狐狸殿里里外外砸了个透彻。
尽管如此,却还是难消她心头之恨。
溯洄奉铭镜之命照看好她,可此时,也不知该如何去劝说。
他们的这个妹子,一旦愤怒起来,任谁规劝都无用,除非她能自个儿想开,消了火气,否则,越劝阻越是火上浇油。
都怪平日里父亲与兄长们太宠着她了,才会令她养成今日这般令人难以捉摸的双重性格。
一个骄纵放肆,脾性暴躁;一个冷静睿智,聪慧过人。
然而,她的性格只会因为妖尊而改变。
这,恐怕是天生的羁绊吧!
她将一只白玉花瓶高高举起,怒目而问:“四哥,妖尊为何会突然出现?差一点,只差一点我便能要了那捉妖师的命,你们究竟对妖尊做了什么?”
溯洄先是一愣,随后从容答道:“我们什么都未做!”
她将花瓶重重一摔,吼道:“不可能!除了你,无人知晓我会对那捉妖师动手,若不是你向妖尊通风报信,他怎会赶来救她?”
说到这儿,她不由发出一声冷笑,“不,不止是你,还有其他几位哥哥。以妖尊现在的能力,若无你们相助,他断断不会赶在捉妖师被我的幽蓝焰火烧死之前将她救下!你们,你们知道妖尊是我的软肋,他来了,我一定会收手,所以才会将此事告诉他!”
“哈哈哈……我的好哥哥们,你们一个个都帮着捉妖师与我为敌,她可是捉妖师,是铜铃的徒弟,是咱们妖界的敌人!”
“漓洛,你能不能冷静点听为兄说?”溯洄向漓洛吼去,眼神里尽是无可奈何。
见她惊愕地张嘴不语,他又放缓了语气:“就算她是捉妖师那又如何?她有伤害过你,伤害过妖尊吗?再者,今日你若真的杀了她,铜铃道长会放过你吗?天宗门会放过你吗?到时不止是你,甚至咱们整个妖界都会受到牵连。妖尊尚未回归,妖界若因此落难,你又该如何面对?”
话到此处,兴是说中了漓洛的要害,她往锦椅上一坐,神情涣散又悲伤。
握靠在锦椅的扶手上,她忍不住自问:“当真?当真会因为自己而连累妖界?”
趁她生出了一丝悔改之意,溯洄继续劝到:“漓洛,停手吧,别再折磨自己了。你心中清楚,就算妖尊转世了,待他恢复以往的记忆,他依然只把你当成孩子。别忘了,你可是由他亲手接生,亲自抚养长大的!他对你,不可能会有一丝半缕的男女之情!”
漓洛垂头低语:“我没忘,我怎么可能会忘记……一个会用自己的心头血来保我性命之人,当真不会爱上我吗?呵……一千年了,从他对我说出那句话至今已经整整一千年了!他身边的女子换了又换,却始终没有我的位置!四哥,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不甘心又如何?他是高高在上的妖尊,是咱们狐族的救命恩人!若不是他,又怎会有狐族的今日?”溯洄一声轻叹,“漓洛,就当四哥求你,妖尊给的已经够多了,别再奢求更多了,好吗?”
“哈,哈哈,别再奢求更多......哈哈哈……别再奢求更多?”漓洛魔怔般地重复这句话,忽地沉了脸,口吻严肃又冷漠:“好,我答应你,我不会再去奢求更多,更不会再给妖尊给妖界带来任何麻烦!”
溯洄轻叹,且不管她所言真假,至少依目前的情况看,短时间内她是不会再去找那女子了,便安心离去。
待他一走,漓洛便狡猾地眯起了眸子,厉声哼道:“哼,我只求一个尊后之位,的确不算多!胆敢争抢者,死!”
言语间的高调与猖狂令人不得不佩服----不愧是只狐狸!
第26章 本公子可是天才!
从银铺出来后,北凌天捏着被银匠修复好的银环,举至半空看了又看,十分的满意。m.www.uu234.net
“不错,不错不错,这手艺简直没得说。暮笛你瞧,这与碎掉之前不说一模一样,也有个**分像呐!这下,爹总无话可说了吧?嘿嘿……”
暮笛耷拉着脑袋,心不在焉的回到:“呵,是挺不错的,挺好挺好。”
北凌天眉头一蹙,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嗨,我说暮笛,你可有仔细听本公子说话?”
暮笛双手捞至胸前,抬眸间的紧张令原本愉悦的氛围霎时凉了不少:“公子,你可知是何人给你通风报信,说绯霓有危险的?”
北凌天嫌弃地瞪了他一眼,暗暗嘀咕,“臭暮笛,果真没有在听我说话!”
他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这我哪儿知晓是何人?当时接到字条时,你不是也在的吗?”
“是,我的确在场没错。可是公子,就咱们往那旷地上赶时,你可是双腿悬空,几乎用飞的,而我却是用跑的?!等我紧赶慢赶地跑到那儿,绯霓已经被你救下,让她师傅给带走了!我真觉着这中间太过蹊跷。”
被他几番缠问,北凌天明显有些失去了耐心。
他自顾自的往北府走去,边走边喊:“我会轻功,而你不会!故此,我是用飞的,你是用跑的,有何可大惊小怪?真是小题大做!”
暮笛不由惊叹,急忙追了上去,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兴奋道:“天啊,公子公子,你方才可是用上了两个成语呐!”
他,居然能够在瞬间完全忘记自己所言之重点?!
听见夸赞,北凌天得瑟的将长发一撩,邪魅一笑:“哈,那是自然,本公子可是天才!”
……
羌鳍盘腿坐在洞穴深处一块水晶大石上,闭眸沉思。
洞外的空中,一道道污秽的黑烟不断地往山洞里钻,在进入山洞后都纷纷化成半人半妖的模样,整齐划一的单膝跪在羌鳍面前。
直至最后一缕黑烟的飘进,羌鳍猛地睁眼,二指往洞口一展,一扇巨石大门飞快落下,堵住了洞口。
洞口一闭,洞内瞬息燃起了两排妖火,将这不大不小的洞身照得通红。
这些小妖在鬼火的照射下,个个青面獠牙,甚是狰狞恐怖。
羌鳍拾起一块晶石握在掌心,从喉咙串出浑厚又低沉的嗓音:“再过几日,便是妖尊在人间的成年之日,亦是他觉醒之日。那日,狐族必然守护在侧。只要有他们在,本座便难以得手。哼,今日召集你们前来,便是需要你们协助本座!”
听后,众妖埋头不语。
一小妖左右瞧探了须臾,站出来抱拳奉承:“羌鳍大人,不论何事,只要您一声令下,小的们必当万死不辞!”
见有人带了头,其他小妖也都齐声响应:“只要大人一声令下,小的们必当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呵,好!本座承允,只要本座登上尊位,诸位皆可进阶封级,决不食言!”
羌鳍咧嘴大笑,血眸中的阴险与凶狠令人畏惧。
众妖虽说惶恐,却在听得“进阶封级”四字后叩拜在地,齐呼“妖尊之位非大人莫属!”
面对他们的呼声羌鳍很是得意喜欢。他从大石上跃起,一手负在身后,一手玩弄着掌中的晶石,冷冷道了一句“孤苍,你霸占了妖界数万年,是时候让位了!”
语落,他一扬唇角,五指不过轻松一握,晶石霎时成了一捧细沙从掌心流落。
……
自那日府上被铜铃道长拜访过后,北府除却北凌天之外,几乎每一人都在提心吊胆的过着。
暮笛调侃公子心大,不在乎。
殊不知离自个儿的生辰越近,他心中的那份不安便越甚,不过是不愿将此情绪表露出来,更不愿与他人说起罢了。
今日天边刚露出鱼肚白,北凌天便醒了。
恍如被人刺醒一般,胸口莫名的疼。
他捂着发疼的胸口,恍惚无神地呢喃着:“明日便是生辰了,从小至大,每一年中最期待的便是这一日。为何现在会如此反感?究竟是何事横阻在了我的心里,让我憋闷的发慌发麻?”
走神之时,天已大亮。
伺候的丫鬟将洗脸水轻放在地上,随后直起身叩响了公子的房门。
以往本是丫鬟自个儿推门而入,却不想今日公子竟亲自替自己开了门。
丫鬟受宠若惊,当其余光瞥见公子冷冽的面容之时,她不觉颤了颤手,忘记了去端地上的面盆。
“哼,谁人给你的胆子将本公子的洗脸水与地面的肮脏混为一物?!”
面对公子的质问,丫鬟心生几分不解,平日里都是如此,从不见他发火,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稍顿了片刻,她福身行礼,颔首道:“回公子,奴婢并非故意,只因……”
北凌天一脚踹飞了面盆,不留情面地吼道:“够了!账房在何处用不着我说了吧?领了银子便滚吧,省得看着恶心!”
语出如寒冰一般的刺骨,丫鬟又是一阵战栗,适才的那一波悸动如奔流之河一去不返。
她暗抹眼泪,自知再去解释只怕连最后的那点银两都会失去,只好忍气吞声,含着委屈飞快地跑了开去。
暮笛兜着亲手为他做的生辰礼物满心欢喜地往他房间赶,恰巧撞见了这一幕。
他紧握住礼物悄悄藏进了袖子,心想自个儿来得不是时候,等他消了火气,到时再将礼物送出也不迟。
本以为赶走一丫鬟他便能平息了心火,岂料,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从内室走出之后,他便是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觉得心烦。
于是,上到管家,下到马夫,他都能鸡蛋里挑骨头,把他们一一骂了个便。更甚者,竟于一日之内将府上奴才赶走了大半。
而暮笛在公子身后跟了整整一天,一直未能找机会将礼物送出去,亦是愁眉苦脸。
晚膳时,北老爷本想问问他为何要遣走他们,怎知话未出口,北凌天便将银箸一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膻堂。
见他这般脾气,北老爷瞬间没了胃口,亦放下了碗筷,扭头对北夫人抱怨:“你瞧瞧,瞧瞧你这宝贝儿子!”
“兴是与自个儿闹了别扭?可明儿个便是他的生辰了,按理说不应该啊?”
语落,北家夫妇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第27章 恶斗
一声叹息叹不尽世事无常,诸多变故。www.uu234.net
夜深正值人们睡梦之时,广袤无垠的苍穹,前一刻尚还星辰遍布,月色正浓。
然,却在眨眼一瞬,丝丝暗红如蛛网般密布整片云层,由远及近蔓延开来。星空不再,月色沉沦,整座玄铁镇霎时被诡异笼罩。
一阵凉风吹过,立在客栈廊道上的铜铃道长莫名打了个寒颤,一股阴邪之气入体,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要冻结了一般,令他如坠冰窖。
六月之天,何来如此凛冽寒风?
冥思之时,镇上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黑云压城,铜铃骤响。
“师傅,那是……何物?”
绯霓声线颤抖地指着黑暗中那一双双往外暴凸的血眸,纵使她平素自诩胆大,此刻也无法淡定。
铜铃道长目绽青光,遥望那片离玄铁镇愈来愈近的黑暗,厉声高喊:“妖物,妖物……霓儿,速速随为师出镇拦阻,切切不可让这群妖物入镇!”
话音尚落,又是一阵阴风来袭,他踉跄后退,目光沉重的俯瞰着小镇,声音瞬间沙哑无比:“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他们已经进镇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些懵懂的百姓,只当是暴雨来临时的前兆,待起身关窗后又继续躺下酣睡。
“铜铃!好久不见!”
一道浑厚低沉的嗓音陡然响起,定睛瞧去,一群乌压压的妖物前头,临空立着一名身披血色斗篷之人。他缓缓抬头,放下将脸庞遮掩住的篷帽。
见他真容,绯霓忍不住胃中一阵翻腾。
铜铃道长亦是一惊,没想到,当年他竟让孤苍给生生毁了容貌!
“惊讶吧?没料到我还活着?哈哈哈……铜铃,看看你现在的表情,是多么的有趣!我羌鳍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等的就是今日!”
一改傲慢不恭的口吻,羌鳍忽地沉了脸,低吼道:“铜铃,你若识趣,便马上带你身边的男子离开,莫要插手此事!若不识趣……”
绯霓多嘴,向前一问:“若不识趣该当如何?”
恰时,一个刚从酒馆出来的醉汉正骂骂咧咧地走向一处阴暗的角落小解,淅淅梭梭的声音自他的脚下传来,忽然一阵刺骨的冷风掠过,他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等再一镇定,人已被羌鳍控制,悬在了半空中。
怔怔看着身后那一张狰狞的脸,再看看脚底下熟悉的街面,身上醉意突醒,醉汉的瞳孔瞬间扩散,恐惧地尖叫了起来。
“住手,切莫伤害无辜!”
铜铃道长的一掌刚刚扬起,那名醉汉的头颅便被羌鳍捏在了手中,而他的躯干轰然坠下,脖颈喷涌而出的血液染红了地面,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此时,羌鳍的声音再次传来:“你若不识趣,便是如这男子一样的下场!”
说罢,他将醉汉头颅往身后那只妖物张开的血盆大口中一扔,几下咀嚼吞咽下肚,仿佛品尝世上最美味的珍馐佳肴一般,其挂满血丝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满足的邪笑。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绯霓再也忍受不住,攀附在廊道栏杆上干呕起来。
“孽畜!伤我人类,纳命来!”
铜铃道长一怒而起,踮脚越过廊道飞至空中,一招排山倒海猛然向羌鳍击出。
然羌鳍竟毫无畏惧之意,双手捞在胸前往后一退数步,轻松避了开去。
他一扬唇角,冷笑之下举起食指往前一划,身后那群妖物迅速分散,化成一缕缕黑烟直往镇上百姓们的屋子里钻去。
铜铃道长直呼不好,遂扭头瞪向仍然呕吐不止的绯霓,大喊:“霓儿!还不快快布阵救人!”
其声音在空中盘旋尚未消失,镇上却哀嚎四起,泣喊声凄凄传入耳中。
绯霓顾不上擦拭嘴边呕吐的污渍,立即跳下长廊直奔作恶的妖物而去。
打斗不过片刻,她的周身便被黑烟缠绕,将她团团围住。
虽摆开了架势,做好了拼死一搏的觉悟,可毕竟未曾见过如此场面,心中无底头脑空白一片,更不知该如何去发起有效的进攻。
“不行,他们妖多,我只一人,照这样打下去,杀不了几只妖不说,我的体力也会耗尽!怎么办,怎么办……”
正当她不知所措之时,铜铃道长斩杀一小片妖物,突破重围跃至她的上空,焦急提醒:“霓儿,切莫被妖物乱了心智,八卦天煞,八卦天煞!”
“师傅?!”她猛地一个哆嗦,顿时醒悟了过来,“霓儿知道了,多谢师傅!”
随即从布兜里掏出八卦罗盘,咬破手指,往阴阳两处各汇三滴鲜血,红唇飞颤,咒语倾巢。
刹那,一道包裹着卦符的金光平地而起,覆住周遭数丈,瞬如刀如戟如盾,既可杀妖又可护身。
不出须臾,那群将其包围着的妖物如数在金光下倒地,灰飞烟灭。
羌鳍紧紧地盯着眼下的一切,暗嘲这群蠢货的无用,连一个乳臭未干的捉妖师都奈何不了。
见势不利于自己,他一甩斗篷,接连朝空中发出好几声尖锐的怪叫,瞬息镇上又多出了一批妖物。
他们绕过铜铃道长,全数袭向绯霓!
此时,他咧开大嘴冲着铜铃道长挑衅嚷嚷:“纵使再厉害的捉妖师也无法以一敌百千吧?铜铃!仅凭你们二人便想拯救玄铁镇?醒醒吧,别做梦了!”
眼看绯霓招架不住,铜铃道长心急如焚。
他欲想冲下去帮助绯霓,却叫羌鳍死死缠住。
“羌鳍!你这分明是要置我徒儿于死地!”
“哈哈哈……说得你好像有多委屈?你们不照样杀害了本座手下,阻挡了本座成就霸业吗?你们二人,今日都得死!”
“死”字刚落下,一道刺眼的闪电从铜铃道长上方劈头而来。
大喝之下,铜铃道长迅速作出反应往地面扑去,却不想还是慢了一步,让那道妖电的锋利划伤了自个儿的左臂。
衣袖被划破一大块,手臂上那道宽长的口子赤果果地暴露在空气当中。
天师身上独有的腥甜血气顿时吸引了那些嗜血如命的妖物,他们甩开绯霓,全部调转脑袋,张牙舞爪鬼哭狼嚎地向铜铃道长攻去!
羌鳍暗暗得意,欲再次放招劈下,岂料几道彩光突然从天而降。
他血眸一闭,自知计划已成,遂趁其不备立即化作一团红烟悄默默地径直溜进了北府。
第28章 残阳身葬冷血剑,孤影悲凉痛伤怀
被狐族兄弟联合设下双重结界保护起来的北府,全然不知外头发生了何事,更不知危险正在向自己靠近。www.uu234.net
羌鳍立在结界外,盯着这凡胎肉眼所不能瞧见的屏障森然咧嘴:“哼,就这么个破结界也想挡住我羌鳍?真是不自量力!”
话语落定后,他屏息运气,一团巨大的暗红气波从双手间送出,不过是青丝落地,结界便被他捅出了一个大窟窿,被破时产生的冲击力使得整座北府都颤了一颤。
北凌天尚未入眠,在感受到异样后立即从床上弹了起来。怔愣片刻,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着他直往爹娘的内室奔去。
甜梦飘香的北老爷呼噜正起,怎知被一股突然生起的阴森寒凉之气冷醒。
他侧过身来,迷迷糊糊地往外面看去,隐约瞧见门是开着的,便起身下床,边责怪北夫人睡得如猪一般不管事,边往门口走去。
只是尚未走到,一个暗黑的身影突然出现堵在了门口。
北老爷大吃一惊,立即停下了脚步,缩着脖子仔细瞧去。
奈何此人斗篷遮身,背光而立,实在是看不清楚模样。倒是他身上所散发出的那股阴邪之气令人战栗惊悚。他战战兢兢地抬起手指着那个身影,紧着嗓子问道:“何,何何人在此?”
声音一出,北老爷不自觉地捂上了自个儿的嘴,一颗心更是紧张了几分---怎会害怕的连声线都变了?
羌鳍睁眼瞪去,一双血瞳在这黑夜里显得无比恐怖。
他一看此人并非自己要找的妖尊,连话都懒得回一句,直接探掌往北老爷的喉咙掐去。
北老爷死死抓住羌鳍的手试图挣脱,岂料整个人都被高举了起来。咽喉所受到的重力使他张大了嘴却无法喊出声,脸颊亦是因无法喘息而憋涨得通红,眼球更是在瞬息被红血丝布满外凸,那失焦的瞳孔被恐惧无限撑大,俨然一对鬼魅之眸。
挣扎之时,他踹动悬空的双腿踢翻了屋里的凳子,凳子倒地发出的声响惊醒了北夫人。
隔着玉雕屏风看不清外头发生之事,北夫人睁眼不见枕边人,以为是夫君起夜,便坐起身揉了揉朦胧的双眼,哈欠连天地问:“老爷,三更半夜吵吵闹闹,你在作甚啊?”
见夫君没有答应,北夫人自觉有些蹊跷,便踩上绣鞋往衣架上随意拿了件披风披上,走了出去。
刚过屏风,她便失声尖叫了起来:“啊……啊啊……老爷,老爷!救命呀,快来人啊,救命呀……救……”
呼救声尚在房梁屋顶回旋,喉咙却如北老爷一般,被一只快到看不见形的手掐得死死。
羌鳍甩了甩脖子,冲着北夫人狰狞大喝:“快给本座闭嘴!吵死了!”
“住手!贼人,还不快快放开我爹娘!“
”爹,娘!”伴随一声喊叫,北凌天腾地跃起,抬起一脚往羌鳍屁股上踹去。
然,羌鳍却像是被人挠痒痒似的,未受到半点伤害。
他将北家夫妇往边上松手一扔,回头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嗤笑到:“呵……孤苍,现下你就只有这么点能耐吗?还是看不起我羌鳍,不愿拿出真本事来!”
孤苍?一记疑惑顿时涌上北凌天的心头。
只是眼下并不是纠结这些无关紧要之事的时候,他绕开羌鳍跑到喘咳不止的爹娘身边,将他们一一扶起,护在了身后。
随后冷眼一瞪,沉脸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来我北府作恶,伤我爹娘?”
“哈哈哈……哈哈哈……孤苍,看来你还真把我给忘了?”一阵狞笑过后,羌鳍忽地咬牙切齿:“我是何人?我便是那阎王殿里前来索你命的鬼蜮!”
尽管不知此人是何等来历,为何将自己认作他人,还口口声声想要自己的命,但北凌天还是努力压住了心中的惴惴不安,往前迈出一步,低声吼道:“哼,我并非你口中孤苍!想要索我命?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语落,他扭头向爹娘嘱咐:“爹,娘,快快进内屋去,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出来!”
待他二人答应跑进内室后,他便毫不犹豫地提掌向羌鳍打出。
羌鳍仅是将身子稍稍倾斜便躲开了他的这一记猛击,随后展开双臂屈起右腿,倒飞了出去。
北凌天不甘示弱立马追了上去,最后二人停在了府中前院,相互对视着。
他用余光往院子周围扫了一圈,知道此时暮笛定与家仆们躲在角落里偷瞧。为了不殃及无辜,他故意挑衅道:“你可知道,这北府着实太小,不够本公子施展拳脚。为了让你见识见识何为真正的强者,本公子决定去镇外林子里打你个落花流水!”
羌鳍眯眼,不以为然地动了动薄唇:“孤苍,你认为现下你还出得了这府吗?”
欲再次言语挑衅为自己拖延时间,北凌天却在他睁眼一瞬惊住了声。
只见一道闪电从天劈下,其光亮刺痛了他的双眸,他急忙抬起手臂遮挡住了眼睛。原以为这只是碰巧遇到变天闪电,怎知“砰!”的一声巨响紧跟在闪电之后,地面顿时炸出了一个大坑,将其与羌鳍分隔在了两端。
而一把形似立头吐信之蛇,透着寒光的诡异之剑莫名出现,立插在大坑正中央。
他难以想象地看着那把蛇头剑,任凭它径自从坑中拔出直接飞落到了羌鳍手中,惊讶的目瞪口呆。
一口气尚未缓过,浑厚而又激动的声音再次透过空气传入了他的耳膜:”本座以血养剑百余年,为的就是今日,为的就是今日!孤苍,今日本座定当要你灰飞烟灭!受死吧!“
“呛!”
“嚓!”
伴随拔剑的锐响,一道锋利的白光飞速从北凌天眼前掠过。不等他作出反应,北老爷不知从何处冲出挡在了他的身前,那把被邪恶笼罩之剑刺穿了他的胸膛,剑被拔出的刹那,飙出的鲜血溅了北凌天一脸。
“哼,真是碍事的苍蝇!”一番冷血的嘲讽过后,羌鳍再次挥剑向僵愣住的北凌天刺去。
“老爷,老爷,老爷!啊......求你放过我的孩儿!”
声嘶力竭的哭喊之下,从旁飞快奔出的北夫人不知何来的勇气,在利剑落下之前挺身而出,大张双手俨如一座不可攻破的大山生生护住了北凌天,换来的,却是连道别之话都来不及说的一剑封喉!
残阳身葬冷血剑,孤影悲凉痛伤怀。
数声长啸哀嚎,北凌天跪地紧抱住血泊中双亲的尸体,昏厥了过去。
第29章 觉醒
躲在院中各个角落里的家仆亲眼目睹老爷夫人被杀的过程,皆受不住惊恐纷纷尖叫逃窜,生怕下一个轮到的就是自己。www.uu234.net
只是他们不知,不逃或许还留有一丝存活的希望,而逃,却是必死无疑!
蛇头剑本已抵至北凌天的咽喉,却在听得他们的叫喊声后被羌鳍收了回来,掉头瞪向了四处逃跑的家仆们。
他探身向前,二指往内一勾,蛇头剑立即入鞘遁地。
他又环开双臂,十指尽屈,一片片厚长而锋利的指甲从手指突然生出,宛如野猫利爪一般,却又比猫爪更为尖锐人。
伴着一声“嗷呜”狂啸,一道快如流星的身影穿梭在家仆们之间,待身影重返院中,只见他们如出一辙,咽喉皆被利爪划出了一道细长的口子,血如水柱一般不断地往外喷涌,软无气力地倒地失了心跳。
顷刻间,北府院落化成了一汪血池,那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令人恶心作呕!
暮笛蜷缩在正对着院子的那扇门后,盯着无意倒在眼前,双目外凸停止了呼吸的管家,害怕得浑身发抖,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而那双死死扣住嘴唇的手已被牙齿咬得血肉模糊。
尽管如此,他依然恐惧地一动也不敢动,任凭眼泪和着鲜血流入口中,滑向脖颈;任凭心脏的剧痛冲击着自己的身体;任凭憋气憋到几乎窒息。
屋外的院子里,羌鳍正狂傲地俯视着脚下被血染得通红的地面,欣赏着那一具具横七竖八堆叠在一起的尸体,嘴角上扬的得意与阴狠令人毛骨悚然。
他手掌向上一抬,蛇头剑再次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他拔出利剑直指北凌天脊背,抬起脚便往他身上踹去,陷入昏迷的北凌天被他从爹娘身上踹翻在地,与那些倒在他身旁的尸体毫无区别。
见他如此貌,羌鳍高亢地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哈……好好的妖尊不当偏要当人!孤苍,枉你存世数万年,灵力修为皆凌驾于天尊之上,没想到啊没想到……”
话到此处,他停顿了片刻,仰头望天,发出一声怪异的冷笑后继续说道:“没想到有朝一日当真会栽在我羌鳍之手!你说,若是让六界得知,曾经叱咤风云的霸世尊者就这么死了……而杀死他的,竟是跟随多年的属下……这该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啊?!”
面对羌鳍的猖狂与阴邪,暮笛又怕又怒,恨不得立马冲出去将他大卸八块,抽筋剥皮!
只恨自己胆小无能,战不过这个狂妄又毒辣之人。
心里几番挣扎,他终是放下血淋淋的双手,抱着必死的决心出去一战!
岂料尚未起身,便听见一个邪魅不羁的声音拔地而起。尽管只有简短一句,却有着能让人安心兴奋的力量!
“哟呵,羌鳍,多年不见,怎么你还是死性不改啊?!”
羌鳍忍不住一颤,警觉地盯向四周,翼翼小心地问道:“谁?是谁人敢直呼本座名讳!”
低头一瞬,那个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儿竟缓缓站了起来!不单单如此,他的身上,他的身上更是燃起了熊熊火焰!
被烈红火焰包裹起来的北凌天远远望去就像一团火球,火球周遭还散发着金色光芒!
羌鳍不禁连连往后踉跄,他战战兢兢地拿剑指着北凌天,摇晃着脑袋语无伦次地吼道:“不,不可能!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怎会在时辰未到之前便觉醒?怎么会?!这一定是你使的把戏,对,一定是!!!”
吼声落下,他运气凝神,将上半灵力全都聚集在蛇头剑上,大喝一声,飞至空中挥剑向北凌天刺去。
岂知北凌天连眼眸都未曾睁开,仅是“哼”的一声冷笑,五指一展,一道力量十分强大的刺眼蓝光光速击出,直中羌鳍要害。
剑未落,人先倒。
跌地后的羌鳍只觉自己浑身筋脉尽断,痛苦不堪!
欲想张口口申口今,不料积在胸口处的那一团淤血径直从口里喷出,与空气中的尘埃凝作一颗颗血红晶体。
北凌天睁眸紧盯,伸出布满火焰的双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圆,那些晶体全数被圆吸进,快速凝成一个巨大的晶球。
他将晶球玩弄于掌心,慢慢向羌鳍靠近。
每走一步,羌鳍的恐惧便要多出一分,直到他在他的眼前停下,羌鳍那双黯淡无光的眸子被恐惧覆盖的不留余地,面部的所有肌肉都在不停抽搐。
他拼尽力气往北凌天的脚边挪了挪,伸出颤抖不止的手,本想扯住他的衣边乞求,怎知他身上燃烧的火焰根本触碰不得,不过一伸一缩之间,他的手便被烈火灼伤。
因而他只好乖乖将手放下,匍匐在地,弱声求道:“妖尊,妖尊……小的知错,小的真的知错了!求,求妖尊饶小的一命,求妖尊饶小的一命啊!”
“哼,饶了你?”北凌天扭头看了一眼那满地的尸体,声音凛冽又愤怒:“谁又来饶过这一群无辜的凡人?”
“他们,他们……小的知道,妖尊一定有办法让他们复活的,一定有!”
北凌天一挑眉眼,高举手中晶石直直对准羌鳍命脉之处,击出之前还不忘逗上一逗:“哟,想不到你还挺了解我?只是你又是否知晓,此复活之法只有鬼尊知道?要不,你替本尊去他那儿走上一遭?我想他一定会喜欢本尊最厌恶之物!”
“不,不,不……”
“砰!”
“砰!”
“砰!”
一连三声巨响横穿整个玄铁镇,惊天动地。
镇上,与铜铃师徒及狐族兄弟打作一团的妖物们在巨响发生的刹那如数灰飞烟灭。
他们齐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北府上空升起一片巨大的蘑菇状烟云。一行人面面相觑,除了绯霓外皆明白发生了何事,来不及向绯霓作出解释,他们便迅速奔往了北府。
只是待他们赶到时,羌鳍不见了踪影,北凌天被吓得痴傻哆嗦的暮笛抱在怀中昏迷不醒,而北府上下,除却他们二人外无一人幸免于羌鳍之手,已是一座死亡之府!
第30章 她所言都是真的吗?
尸体遍地,满目疮痍。
绯霓跟在师傅身后,立在北府院中看着这令人触目惊心的一幕,瞠目结舌。
不等她走上前,那几只狐妖便拨开他们师徒二人,飞快地冲到了暮笛身边。
不,他们是奔北凌天而去!
“尊上,尊上!”
“尊上……”
“尊上……”
一句句焦急的呼唤顿时响彻了北府,而他们几人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将北凌天从暮笛怀里抱出,一个个皆被他惨白惨白的面容吓得汗不敢出!
赤狐夕殇把手探向他的脉搏,须臾,他吐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轻松:”妖尊应是因**凡胎受不住强大的力量而暂时的昏厥,并无大碍。且让咱们运功替他平息了体内流窜的真气。“
其他二人听他这么一言,立即盘腿而坐,将北凌天围在了中间。
绯霓跌跌撞撞地走向他们,张了张颤抖的红唇,一股酸楚莫名涌上心头,两行热泪悄然滑落。
她不懂,他们明明是妖,为何要口口声声称臭小子为尊上?只有他们的至上妖尊才会被他们称之为尊上啊?
可北凌天不是妖,更不是他们的妖尊,他是真真切切的人啊,不是吗?
铜铃道长本想拦住她,却在对视上她的泪眼婆娑后放弃了此种想法,任由她去。
他想,念在北凌天曾经救过她的份儿上,便让她再看上一眼吧!
亦是从此人妖殊途的最后一眼。
靠近后,绯霓不自觉地将目光放在了将自己抱作一团的暮笛身上。
对呵,臭小子有那么多人替他疗伤,照顾他。
可暮笛哥哥只有自己。
她移动莲步,走到暮笛身边缓缓蹲下,伸出手去搭在他的胳膊上,哽咽问道:“暮笛哥哥,你还好吗?臭小子,他当真是妖吗?”
暮笛哥哥?
耳边突然传来这四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字眼,暮笛不由心里一紧。
他僵硬地抬起了痛到几乎分裂的脑袋,当绯霓那张挂满泪痕的脸映入眼帘时,他仅是呆滞一瞥,又垂了下去。
天都塌了,此刻再见故人又有何意义呢?
在暮笛抬头一瞬,绯霓大惊,方才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一个如此明媚开朗之人会在短短一瞬变得失魂落魄,就连曾经那如宝石般耀眼的双眸,此刻亦是灰暗无光?
她一拭眼角的泪水,深吸了口气,无意瞥向了暮笛那双鲜血淋漓的手。
她掏出手巾小心翼翼地往伤口上擦去,边擦边喊:“齿印,暮笛哥哥,你的手上怎会全是齿印?!”
听见她的尖叫声,铜铃道长瞬息奔了过来蹲身仔细看去。
而暮笛,依旧像个活死人一般,不哭不笑,不言不语,毫无半点反应。
“铜铃!”忽地,一道尖锐的女声由上而下。
铜铃道长抬头望天的刹那,那道女声已然落到了地面:“铜铃!我狐族一心向善,从不伤人性命,你为何不信?为何要屡屡相逼,阻我兄长营救妖尊?!”
铜铃道长蹙眉瞪去,只见漓洛双手握拳垂在两侧,立在狐族兄弟的面前,身上散发出的怒火赫然可见。
他起身往前大跨一步,冷声哼道:“哼!只要是妖,便是人的死敌!更是我铜铃必除之物!”
漓洛回过头去心疼地看了北凌天一眼又一眼,随后才扭头喝道:“必除之物?你若真这般信誓旦旦,为何不将那羌鳍收入你的镇妖塔,倒让他伤害了如此多人的性命?你倒是说说,北府的这笔血账,尊上醒后该如何跟你算?”
面对她的质问,铜铃道长并不示弱,再次往前大跨一步,吼道:“狐妖!若不是你们突然出现,我岂能放跑羌鳍!今日,我大发慈悲,放你们一马,便是报了那滴水之恩!从今往后,我与你们妖界两不相欠!”
绯霓一边替暮笛简单的处理伤口,一边听着铜铃道长与漓洛的争吵,整个人都云里雾里。
她拍了拍暮笛的肩膀柔声安慰,让他好生在原地待着,随后起身走到师傅身侧,不解地问:“师傅,你们在说什么?她,她不是那日想要杀我的女妖吗?你们,认识?”
“霓儿,为师与……”
“哈哈哈……铜铃,想不到你竟能将事情藏得如此深,只字都不曾透露于她!”
在漓洛打断铜铃道长的话之后,绯霓狐疑地看了一眼师傅,又看了看她,再问:“你说师傅有事瞒我?你少在这儿胡说八道,师傅怎会有事瞒着我呢?!”
漓洛转身单膝蹲下,向兄长们嘱咐了几句,又起身面向他们,凛冽道:“这便要问你的好师傅了!我想他一定没有告诉过你,十八年前他欠了我们妖界一条命。更不曾告知,北府公子北凌天并非凡人,他便是妖界至尊!”
语落,绯霓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眸。
她直直地盯着漓洛,哆嗦问:“你说什么?北凌天是妖尊?怎么会……”
漓洛一吼:“怎就不会?!若不是因为他!妖尊又怎会转世重生?!”
吼声落地,她身后的狐妖们及北凌天于瞬间化作一道彩光直往空中飞去。
绯霓猛地回头,发现竟然连暮笛也没了身影。
尚未回神,漓洛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回,她的言语间多了几分轻蔑。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你师傅也非普通道士哦!他可是世上鼎鼎有名的天宗门第十七代掌门,铜铃道宗!”
“知道天宗门是何物吗?哈哈哈……那可是令妖魔两界闻风丧胆的至圣至正门派!而你,作为他的徒弟,天宗门的一员,注定要与妖尊背道而驰!你们,注定是死敌!”
“死敌”二字明明听得她说的是那么的咬牙切齿,为何却隐隐感觉她有着一丝的窃喜与兴奋?
绯霓收回目光转向了师傅,紧皱起了眉头:“师傅,你告诉我,她所言都是真的吗?”
铜铃道长不由一愣,微微点了点头。
绯霓双目含泪侧过了身去,心里堵着说不清的失望与悲伤:“所以当初师傅急急带我离开灵里山,只因你认出了他来?上次从小树林回来,师傅无故将霓儿痛斥了一番,想必其原因也是如此吧?只是霓儿不懂,您为何不愿将真相告诉霓儿?如若师傅告知霓儿真相,霓儿,霓儿……”
话未说完,绯霓只觉头脑嗡嗡作响十分难受,眼前更是模糊一片。
她捂住胀痛的脑袋,想要寻一个支撑靠住,怎知不过是跌撞了几步,眼前一黑,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