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6章 一个阵营
“连饭都做得这么好看，哥哥我都舍不得下口了。”
东方昕宇立刻放下夹菜的筷子，捧着一小钵饭左看右看，再次毫不吝啬地夸了起来。
叶青凰莞尔，连忙解释道：“我也是一时兴致，不过这种饭，以前在家也常做。”
“在家也常做？”东方昕宇目光打量地在叶青凰和叶子皓身上转了一圈儿，又盯着手中的饭，露出了有趣的笑容。
“你们是真会过日子。”
“是凰儿会持家。”叶子皓“谦虚”地说道。
“是你的福气。”东方昕宇横了叶子皓一眼，暗骂这厮还真不低调。
“……是。”叶子皓嘴角抽搐，无可辩驳。
“……没吃饱。”在东方昕宇和叶子皓斗嘴时，东方尧安静地吃完了这一小钵饭，有些意犹未尽地看了叶青凰一眼。
言下之意……
叶青凰突然有些尴尬，这是当今太子吗？吃完一碗还光明正大、理所当然地说没吃饱？
先前还说菜的份量把握得很好，这不是要怪她饭盛得太少吧？
“厨房还有一些辅食，我这就去准备准备。”叶青凰连忙说道，就想逃去厨房。
“不会就蒸了三碗饭吧？”东方昕宇见太子吃完了连忙也吃了起来，这时好奇地问。
“确实不多，小吉祥也在吃。”叶青凰不好意思地解释，不敢说剩下的几碗分给了小吉祥、庄泽瑾、小妹他们。
就连门外几口扒进嘴里的庄明宇、武明扬也在份内。
再多真没有了。
“那行，你的手艺，什么都是好吃的。”东方昕宇连忙改口，笑道。
叶青凰回到厨房，这次是让岳飞花来送已经蒸好的肉焰酥饼、水晶馒头，也只送到了门口，由庄明宇送进屋里。
屋里，东方昕宇和东方尧并未细问叶子皓关于户部之事，只是与叶子皓天南地北聊天儿，一会儿说哪个地方的吃食好、一会儿说南方与北方的吃食差异。
这时候看到来的是面点，自然又有了大吃的兴致。
最后，叶青凰做了脆黄酥嫩的千层饼，上面还洒了几粒芝麻，就是两整张切好，亲自送了过来。
这都是北方的吃食，让生活在京城里的贵客立刻舍了酒菜也要先尝一尝。
一边吃一边夸叶青凰果然厨艺绰然，怕是连御厨都要让三分了。
毕竟御厨房里除了主厨，也还有许多各有手艺的帮厨啊。
长在宫中的东方尧最是清楚，话由他说出来，这评价可是很高了。
叶青凰哪敢自得？只是笑道：“这都是家常吃食，手巧的妇人都会做。”
她一个绣娘，要说手巧那是理所当然的。
又说了会儿话，叶青凰婉拒了东方昕宇邀请同席的好意，说要去看孩子就离开了。
吃的这么多道送上来，再听她这么说，就知道厨房不会再有新食添上，但东方昕宇和东方尧已经非常满意。
北辰曦怕也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表妹亲自下厨做了这么多吃食招待他们，回头还得忍着不向北辰曦炫耀，这份心情……
怎么有种身怀宝藏却不能说的激动呢。
酒菜到一半，就饭和面点都吃了不少，肚子垫饱了，再慢慢吃火锅，剩下的菜也全部吃完了，火锅里再陆续放入配菜。
接下来，才到了说正事儿的时候。
叶子皓便喊庄明宇去西屋把他下午写好的策略拿过来。
看着那一小叠折好的纸张，东方昕宇很是诧异。
“你这是早就准备好啦？”
“今天在朝上说了那么多，又蒙殿下抬爱让我去帮忙，我回来就在琢磨这事儿应该怎么做了，吃了中饭就开始写这些。”
叶子皓也不瞒着，神色坦然地解释。
他一个北苍驸马，做为东黎臣子，他是诚心诚意想要为自己的家国做些实事的，如今有这样的条件，自然不会放过。
官做高了不好、官做小了不好、官做差了不好、官做得太闲不好、官做得太忙同样不好。
这分寸本来就很难拿捏，但他一惯地嚣张和为民造福的姿态，却是从未变过。
朝堂之上铮铮傲气，谁找麻烦就直接怼，皇上不表态责罚他，那就是纵容他，两次下来自然也能摸索到一点底线。
如此，他也没什么好太过顾虑、畏手畏脚的。
分寸需要拿捏、底线不去踩，他能做的事情其实还是很多的。
看如今两大皇室表兄上门蹭饭、又吃又拿的态度就知道，他们在亲近自己，在告诉自己是一家人。
如此，他也大可真诚一些相待，若能替朝廷解决户部目前的问题，也是一大功德。
毕竟，堂堂户部竟然存余大量不能换钱换粮却又占据大额帐目的死物，是事实，时间越长，这隐患也会越大。
眼下只是一地灾情，事儿其实不大，但以点求面，若事态持续扩大，再延伸到各地防灾、赈灾的问题上。
所需银粮都不是小数目。
东黎并不穷，以往他也清楚东黎在六国之中是富庶大国，兵强马壮而且重文崇儒。
前提是，这个富不要算进那大额的死物价值。
若是算进去了，一旦要用到钱粮时，就会成为死穴，将东黎摔个半死。
当然这层意思他没有明说，纸张上也主要写的是如何去解决这个问题，方式有多种，涉及到的人数和可能性也都有阐述。
东方尧神色认真地看着纸面上的东西，看完一张就递一张给东方昕宇，显然对祁王世子也是信任倚靠的。
叶子皓心下也有些猜测，京城里亲王、郡王有不少，太子的兄弟封王的没封王的也有一些。
但三次私见，都只有东方昕宇在其中，可见他们的关系不仅仅是关系好的堂兄弟，正是一个阵营。
所以，他叶子皓的孤臣，其实还是太子的孤臣。
“表妹夫，你这些法子真的管用吗？或者说，你当年在青华州时让那些大户掏钱，顺利吗？真的拿官威压着他们给钱就行。”
东方昕宇看了几张之后，就忍不住好奇地问起叶子皓。
关于叶子皓当年在青华州的治理，朝堂上也不是秘密，正因为吏治手腕太优秀，让人早早想要拉拢到自己的阵营，结果玩儿崩了。
第1427章 对这样的人
“不知道，毕竟京城不是地方，在地方城守为大，那些大户们有钱，想要保护自家利益自然要结交城守，尽量去讨城守大人的欢心，但我这城守和别家不一样……”
叶子皓说到这里顿了顿，眉眼之间尽是傲气舒展。
“嗯，是听说你这城守与众不同，不主动结交人，主动结交你的人还无法登门。”东方昕宇也笑了起来，看着叶子皓觉得有趣。
“与你现在也差不多吧，你到京城这到久，除了我们，还有谁能登你家的门？”
“应该没有，帖子一堆，全部搁那儿没有理会。”叶子皓笑了笑。
“除了我刚到的那晚，接了同乡过来吃了饭，便是李探花，我也没有与他私下碰过头。”
所以，他这孤臣所言所行，一直都很坦荡，如今说起来也是坦然。
“所以当初在青华州，你这样的性子，是怎样让那些有钱大户甘心主动给你掏钱的？”东方昕宇目光一转，又将扯远的话题再拉了回来。
自然，他是为太子问的。
叶子皓便将当初到青华州后接手公务，着手吏治、实施皇命任务、清理案子等等事情，简单挑了一些说出来。
东方昕宇和东方尧皆听得一脸诧异、好奇又觉得不可思议，最后，还是东方昕宇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这青华州首富王家，我也是有听闻的，工部新升任的王侍郎家族。”东方昕宇说着又看了东方尧一眼。
“没想到一个工部侍郎，家族竟然这么有钱，他在京城也算低调了。”也没听说什么黑料，为人看着也还不错。
“这王首富也有见识，明明是两桩大案撞到新城守手中，却仍是扳转了局势，花了点钱，还博到一些善人名声。”
东方尧却另有所思，王家怎么有钱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那样的局势下，竟然能够扳转过来，逆水而上。
这是见识，也是本事。
“是，但这青华州第一冤案，我刚进城还没到城守府，就在街头听到许多路人提及，本也是要杀鸡儆猴，王家主能佩服也算是为我打开了局面。”
“再说那件案子，王家少爷是起因，但促成悲剧的是前任城守，这也是我随后追究前任城守罪行的原因。”
不能让那样的贪官手头攥着民脂民膏还有人命，还能悠哉美满地回京述职。
东方尧点头：“不错，那样的官，该杀！”
他将登龙位，他不知道朝堂上下还有多少这样的官存在，但他有觉悟，只要遇到，绝不姑息。
之后，叶子皓又细说了当初几桩计划是如何具体实施的，也是给太子做个参考。
他从来不认为青华州的那一套能照搬到京城来，但他也相信，凌驾在那一套之上，对他们在京城要办的事情，绝对有利无弊。
而他今天午后写就的那些策略，便是在此基础上的一些想法。
那些纸张都看完了，太子也没多话，直接就折好了塞进怀中，不打算还给叶子皓了。
“如若不是想将凰儿放在身边保护，真该放你在地方，我相信，有你在的地方，必然是百姓之福。”
东方尧端起酒杯主动给叶子皓敬酒，对他在青华州为官时的成绩予以肯定，说起来也有些感慨。
如果不是那两道圣旨，不是将事情闹大了，一个城守在五年任内得将辖下之地治理成什么样儿？
说不定就成东黎二十多州树立一个榜样，一个可让其他城守学习借鉴的地方。
国泰则民安，民安则国泰，厉害相辅相成、不可或缺。
“各有各的好，子皓在地方能管的也就是一个地方事儿，如今站在朝堂上，能管的就是这天下事儿，获益的百姓只会更多。”
东方昕宇却连忙说道，怕太子的话，又引来叶子皓对不愉快往事的情绪。
毕竟当初叶子皓毫无迟疑辞官抗旨，后来真的丢了官、失了功名，回到民间就不肯再入仕途了。
当初他去北辰之前特地在靖阳县停留，想要劝叶子皓继续做官，被人毫不犹豫拒绝了。
在青华州时也是如此，最后还是皇上舍了老脸再下圣旨，给人两道选择题，才不得已选了当御史。
从叶子皓选择当御史也可以看出来，他无意去哪个实务衙门当差，只是在应付圣旨罢了。
对这样的人，他的底线就搁在那里，还能有什么要求？还能作什么期待？
只能庆幸他最后也没做成事不关已的官，还是在进京之后选择了路不平就铲、官不正就踩。
想到他两次上朝都把人怼得七窍生烟、哑口无言，东方昕宇就觉得想笑。
东方昕宇从小见惯了各式各样的官，还真是头回见到像叶子皓这样的当法，毫无顾忌、无所畏惧、说话毫不留情面。
对这样一个人，接下来会怎样将户部的难题解决，他自然是很期待的。
将近傍晚时，外面的天色早已黑了下来，屋中点了灯，大家谈兴正酣，仍在商量着明天开始要去做的事情。
火锅仍在烧着，桌上已没有别的菜，但酒已从桂花酒换成了梅花酒，到底还是没有再提葡萄酒的事儿。
叶青凰在西屋陪着孩子们，这时候见贵客还没有离开，想了想便垂询小吉祥的意见，晚上要不要吃拉面。
小吉祥立刻答应了，叶青凰就让人去通知了大厨房，晚上不备他们这边的饭，她在小厨房里做拉面，又重新调了面码。
一根、一根优先送了三碗去叶子皓那边，小吉祥和庄泽谨坐在灶下小马扎上，也是一脸期待地等着他们的那一碗。
偏厅上，东方昕宇看着面前的面碗，高兴得就差哈哈大笑了。
“当初北辰曦就吃了这个吧？瞧把他得瑟的。”他可没忘，当初北辰曦与他说过的拉面，说他皇妹厨艺只应天上有。
最后还是东方尧识趣，知道天色已晚，这是晚饭了，吃完也就没有再继续呆下去，喊了还舍不得离开的东方昕宇往外走。
“明天咱们直接去户部，不上朝了。”言下之意，当户部那几人去上朝时，他们直奔户部，先把物件清点了再说。
至于那些物件是否都安好在库房，就是他们接下来要处理的第一个问题。
第1428章 意味着立场
或许，今天下午的户部会很忙碌吧，太子亲临处理户部的问题，有问题的、心虚的、有鬼的，全部都要赶紧处理了。
该补的漏洞要补、该清的帐目要清，该自省问题的也赶紧好好反省……
东方尧当然不会立刻就介入，没有明显的大问题，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莫把人逼上绝路，也是身在高位应该保持的手段。
后路给人留了，若明天他去了户部还有一些问题，就莫怪他从严惩治了。
只不过前任尚书才落马，户部已经被清理过一次，若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又出现问题，不得不说，这户部诸官都要清理一遍了。
不过……
想到即将到来的春闱，东方尧心里总算是欣慰几分。
叶子皓先让庄明宇去通知车马，他又留客喝了会儿茶，这才送他们出门，就在正院外上了马车，一如来时的方便，直接出叶府而去。
能在不与外人打交道的叶府受到这边自在的待遇，东方尧也是很满意的，也通过这短短的半下午相处，知道北苍表妹在家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虽然能自己动手庶务，但若这是她想要的平常百姓家生活，自然都支持她。
或许，这也是北辰曦迟迟未将她认回去的原因吧，怕身份曝光之后，这样的生活难免受到影响，不能像以前那么纯粹了。
送客离开，叶子皓把下午画的菊花图拿了就直接去西屋，小厮们也赶紧把小厅收拾出来。
叶青凰正在西屋里喂二宝吃面。
今天的拉面是鸡汤打底，酸菜炒蛋做码，再配以炸猪排，最后放了几根轻烫过的反季鲜嫩青菜。
对一下午吃吃喝喝的人来说，容易下腹，也容易消化，暖呼呼的又垫了肚子。
对家里孩子们，也方便又饱肚，关键是喜欢吃。
只是这二宝，刚长了几颗小米牙，辅食也能吃些清汤面了，只不过给他的那小半根拉面，却是额外多煮过的。
武泽轩的也同样如是。
西屋都是妇孺，一下午也都是热热闹闹的。
叶子皓进来见了，也不禁展眉微笑，便将菊花图收进柜子里，走过去接过碗来喂二宝。
“你自己吃，我来喂。”叶子皓知道今天忙着凰儿了，虽无感谢之言，但在细节之中仍是疼惜着她。
今天的招待是无可避免的，因为表兄点名要吃火锅，那就意味着要表妹亲自张罗了，不然直接从大厨房里安排几样下酒菜不就结了么。
而叶青凰也临时起意，打算试试新的菜谱。
长久以来，她从不一骨碌将自己会做的、吃过的菜都“琢磨”出来，突然就拿出许多别人可能觉得新鲜的吃法去赚钱。
她都是一点、一点、通过相似规律来满足这个结果的。
今天难得的机会，轻而易举又拿出了几样菜肴，明天将做法送给太子的同时，也能让云来酒楼赚起来了。
吃完晚饭，大家都散去，叶青凰让人送了热水过来，先给两个孩子洗漱，用热水泡了小脚，就将他们丢在炕上玩耍。
叶子皓坐在炕头，便大致说了一下他们下午商量过的事情，也有表兄们对表妹的赞赏。
叶青凰听了却没得意，反而有些担心地问：“我看祁王世子对咱们家的酒有些耿耿于怀，今天没让他喝到，会不会……”
“他不就是从咱们家买了那么多酒回去却没有得到赠送嘛，一开始就问了怎么不是葡萄酒，我说牛肉就是葡萄酒炖的，不好重复，这才没问了。”
叶子皓连忙解释：“不过太子毕竟是初次来咱们家做客，所以送他们走时，我就给他们各送了两桶，十斤装的。”
“世子还说他不会谢我，因为他知道是占了太子的光。”说到这里叶子皓都有些无奈了，“他还欠我一堆钱呢，也不知道会不会顺利给咱们。”
当初五十万斤酒可是一下就给人拖走了，就给了十万两定金，说好年内会再付一百九十万两，剩下的以后分四次付清。
曾含蓄询问过人家销量情况，也只得到“还行”的回答，便不好继续深问了，免得不讨喜。
今天自然也不是询问的好时机，好在没有喝葡萄酒，这上头的话题也就不用当面去说了。
但毕竟还是提及了，让太子在自己家喝不到还空手而回，也是有些失礼，因而这礼还是要送的。
叶青凰点头：“我看太子殿下也挺和气的，将来必是仁君，最主要是世子与他走得近，那就意味着立场。”
“你们在一个阵营，不是敌人、不是对手，那么世子表哥又怎会在说定的承诺上反悔，得罪于你？”
“更何况这笔数目不小，赚得到就给得出，给不出就是赚不到，会直接影响明年进货，如果他不想再进货的话。”
叶青凰说到这里微微一笑，一点也不担心这帐收不回来。
不管是对哪个赊帐的都一样的道理。
这货一年管一年，想要明年的货就肯定要结算今年的钱。
除了她亲哥。
叶子皓看了她一眼，见她老神在在毫不担心的模样，也不禁一声笑，便点了头。
之后想到绣屏风的事儿，便有些歉意地再次开口。
“太子那座屏风，是世子帮他讨的，我也不能拒绝，毕竟他们知道你能绣，不是他们凭白为难你，若我拒绝，反而显得小气。”
“嗯，没事儿，只要不赶时间，这本来也是我能做的事情，拒绝确实显得小气，何况能给太子殿下绣屏风，那也是你我的荣幸。”
叶青凰到是不在意，更不会朝叶子皓发脾气，态度上确实比上回要把绣品拿给东方昕宇时，好太多了。
或者说，如今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就理解了为何这两个平时绝无可能打上交道的贵人，会靠近自己。
稍后他们也洗漱了，叶子皓带孩子看画册、讲故事，叶青凰就拿出自己攒着的绣线和绣布，开始挑针线、配色，准备明天就开始绣花。
突然想到还有菜谱，连忙又喊叶子皓拿纸笔、磨墨，她一字一字地将方子写了出来。
是夜风声更大，但雨势却小了许多，屋外寒凉更甚，屋内温暖如常。
第1429章 不是主要人物
第二天清早，叶子皓推窗一看，忍不住笑了起来。
叶青凰侧头朝外看去，见到窗子有些明亮，不由诧异：“不会下雪了吧？”
下雪天色亮，窗子比之前明亮，也能解释原由了。
“这到没有，是雨停了，算是天晴了吧。”叶子皓扭头笑看着床帐里的媳妇儿，怕惊醒孩子，她并未起身。
他也很快关上了窗子，走过来又钻回被子里。
“怎么又躺着了。”叶青凰再加诧异地眨了眨眼。
“今天不用上朝。”叶子皓单肘支着头，侧身向里笑眯眯地看着叶青凰。
昨晚才找机会共浴，现在他也不敢伸手撩拨她，怕她恼羞成怒。
因为天冷了，他们各带一个孩子也分开了被子，于是二宝也被放在床里，与小吉祥隔着被子并排睡着，睡之前还能一起玩耍。
这时候两个孩子仍睡得香，他们的爹娘却只能隔被相望。
叶子皓心里自哀怜，叶青凰却无所觉，只是提醒他：“你今天要去户部。”
“嗯，我又不用点卯，不必和户部的人一样早到，再说太子殿下昨天听我说了那么多，还看到了策略，想来也要思考一下吧。”
所以，他去那么早干什么？到像催着赶着太子往前走一样。
“好吧，若是有人说你去晚了，就说……孩子闹人，耽搁了些时间。”
叶青凰也知道他说的在理，却又担忧去晚了惹人不快，目光一转，便找了个借口，却又觉得有些坑二宝，便俯唇在孩子额头亲了一口。
“好。”叶子皓莞尔，连忙答应了。
夫妻俩又说了会儿话，就在叶子皓终是忍不住伸长了手臂，刚抚上媳妇儿粉扑扑的脸颊时。
睡在中间的小吉祥突然打了个舒适的呵欠，旁边的二宝更是转过身伸出了小手，似在寻找什么。
叶子皓的手掌僵在了叶青凰的脸颊上，就在叶青凰忍不住咧开了笑脸时，他才满心郁闷地收回了手。
似乎有些不甘心，路过的手指在二宝的包子脸上点了两下，再经过小吉祥时，揉了一下他的小脑袋。
“爹爹！”小吉祥受到外力干扰便睁开了惺忪的眼睛，一边拿手揉了揉、一边迷糊地喊了一声。
在爹爹的怀抱里醒来，早已是他习惯的事情，因此下意识便喊了一声。
带着睡意的声音软软的、萌萌的，顿时酥了爹爹的心，便不再作弄他。
叶子皓到底还是没有磨蹭太久，帮着照顾了孩子，带着小吉祥背了书，帮他穿上衣裳，就出去让人送热水进来。
因为雨停、风也渐渐弱了下来，早起干活的下人心情也活跃起来，许多人都是从青华州跟过来的，自然难以适应这南方的冬天。
好在叶府的生活方式仍是重点参照了北方的习惯，大家总算是熬了过来。
如今天空放晴，出来走动的人也变多了，院子里、花园里，多的是人在打扫，将落叶残枝扫作堆，道路都清理干净。
梳洗之后，一家人到了西屋，大炕早就烧了起来，西屋里比渐渐冷却的东屋暖和多了。
二宝坐在炕头还在打着小呵欠，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还在寻找娘亲，扒着衣襟还想吃。
“好了二宝贝，留着肚子吃早餐啊。”叶青凰见了不觉莞尔。
孩子一天天大了，小肚量也大了不少，可是她有许多种吃食等着他，却不是让他从自己这里加大索取呀。
王钱氏和秦李氏过来摆早饭，果然吃的很丰富，有馄饨、蛋羹、小笼包、豆沙小馒头。
刚吃了一会儿，小姐妹就过来了，小吉祥一边吃早餐一边和她们说话，叶青凰喂二宝，让叶子皓赶紧吃。
叶子皓看看天色，也就专心吃了起来，不久，庄明宇进来说车马已备妥当，问要不要带上糕饼。
这一去自然会很忙，不可能只是随便逛逛就回来，说不定中午都不回来吃饭，带着糕饼也方便饿时垫垫肚子。
叶子皓想了想摇头拒绝了。
“昨天上朝都会带一些放在马车里，怎么今天反而不带了？”叶青凰不解地看着他。
“今天是去户部，说不定会有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而我更希望能早些完成我的任务，早些回来。”
叶子皓却解释道，“太子说他这阵子会在户部处理那些事情，是让我去帮忙的，帮忙，不是主要人物。”
他是帮太子的忙，而不是领了皇命前去处理。
换言之，处理户部事务的是太子，不是他，因此，他过去配合一下便可，而不需要太过积极。
再说他想怎么做，不都写下来了吗，昨天下午也谈了那么多，根本不需要他使多少力气好吧。
听了他的解释，叶青凰表情有些复杂地看着他：“皓哥，我突然觉得你早上说不用那么早的真正用意了。”
“哦？”叶子皓已几下吃完蛋羹，这时候开始吃馄饨，有趣地笑看着她。
“借着这次的事情，不用那么早出门，也不用上朝了，说来说去还是个混，不过是名正言顺公开混。”
叶青凰说着扯了下嘴角，对他的小算盘有些无语。
之前钻了从三品不用每天上朝的空子，去御史台混了两天，说服了上司林泉岳理解，允他不用太积极，美其名曰低调。
然后趁机不出门了，在这样风雨交加的寒天里，想来谁也不想出门那么辛苦，偏他理直气壮地实现了别人想而不敢的愿望。
直到皇上看不过眼让他每天去上朝，结果一上朝就怼人，恐怕朝堂百官心里都有些害怕，不想这位爱怼人的叶御史上朝了吧？
结果才上朝一天，就让太子安排了去户部帮忙的任务，就不知道户部那些人现在是什么心情了。
怼人的威名早已远播，偏偏背后又有太子撑腰，弹劾的折子也让皇上压下来了，什么地位可想而知，因此不喜欢却不得不想要结交。
偏他还谁的面子都不给。
这样的人，他不出门怕是最好的结果吧？
可这是别人的想法，他怎能真的倚赖卖赖，拖拖拉拉磨磨蹭蹭，还是在为不出门找借口？
叶子皓被她的话给逗笑了，看着她半天才点头道：“凰儿知我。”
第1430章 没那么娇弱
“你现在……”叶青凰勾了唇，本想说他现在更像个驸马，但话到嘴边时目光一转，见屋里还有其他人，也就咽了回去。
“我现在？”叶子皓不解地眨眨眼，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不对，就照你的主意去做吧，中午老时间吃饭，你若晚了便不等你，在外面吃饭不用专门派人回来说，总是消耗了人力。”
叶青凰却是微微一笑，转过了话题道：“我今天开始绣菊花图，等绣完我再琢磨着绣幅寒菊图出来，薄雪下的菊花，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风景。”
“昨天听世子说，京城也有下过薄雪，而不仅仅是雨雪，能攒几天不化的，只不过这样的年份不多。”
叶子皓听了便了然地说道。
他们那年在京城过年，自然也见过薄雪。
只不过南方天气比不得北方，这雪边下就边化了，便能攒上两天，已是盛景，用京城人的话说，是下大雪了。
因此，薄雪下的寒菊图，对京城人来说，就是凌雪傲霜的风骨了。
“等我回来先画画看。”叶子皓也想看到这样一幅绣图，连忙又道。
叶青凰点头，又提醒他别忘了把昨天那些菜方子给太子，至于世子表哥想要，自会去找太子抄一份儿了。
另一份则是叶子皓帮忙抄好了，今天出门时让人送去云来酒楼。
吃完早餐，叶青凰随叶子皓回东屋，伺候他穿衣，并不因外面雨停风止就少穿，反而是这雨后的空气潮湿寒凉，寒气最是侵人。
“今天不带斗篷了，毕竟是去干活，阵仗太大不好。”穿上了从三品官袍之后，叶子皓突然说道。
“好，那带个手炉？”叶青凰一边为他扣上腰带、一边仰了仰头问他。
“大男人带个手炉去衙门，会招一群品级低的官员嫉妒的。”叶子皓扯了扯唇角，无奈地看着她，“凰儿，你夫君没那么娇弱。”
他一个农门子弟，纵使做了一年官、一年商家大户，根子里也还是农门子弟啊。
这样全副武装走出去，叫那些还在低阶熬资历的京官们情何以堪？
“那就系上围巾、戴上袖笼，这个咱们铺中也有卖，并不贵，若是有人说你不该这般，就说水土不服，咱们北方的冷和南方不一样。”
叶青凰撇嘴，想到先前她就站在屋檐下就能感觉到那如刀削般刺骨的晨风寒气，就不肯妥协。
就算坐在马车里不冷，可谁知道户部衙门里又是怎样的光景，家里有孩子，可不许他在外面冻病了。
“好吧，反正咱们的人都有这个，到不显我突出了。”叶子皓知道凰儿的担心，连忙答应了，不再说什么。
他们叶府上下都有袖笼、围巾、帽子、口罩，在府中这般穿戴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成本也不高，总还是比手炉要低调得多。
安置妥当，叶青凰送叶子皓出门，就看到庄明宇和武明扬也戴了搭耳棉帽，面上也戴了三层棉纱口罩。
叶子皓诧异道：“这么冷？”
两个护卫眼中顿时染上几分尴尬，最后还是庄明宇不好意思地解释：“媳妇儿坚持的。”
所以，大人是宠妻的，他们护卫当然也是宠妻的，理所当然。
叶子皓哈哈一笑，回头看了叶青凰一眼，莞尔道：“那媳妇们就在家好好呆着带孩子，汉子们走了！”
正好抱了孩子过来的岳飞花刚好听到他们这通对话，连忙侧身躲在院角，有些不好意思现身。
三人背影远远消失在前厅那边，叶青凰扯了下唇，这才看向旁边角院，喊道：“赶紧过来吧，别冻着谨儿了。”
岳飞花连忙抱着孩子走过来，脸上还有些红晕。
“谨儿吃早饭没有？”叶青凰见状自然不会提及刚才的事情，转而笑着庄泽谨。
“谨儿吃啦。”庄泽谨笑眯眯地开口，很是乖巧地扒着他娘亲的肩膀，直到厅上被放下地，才显出他的活泼。
“小吉祥哥哥！二宝弟弟！我来啦！”小家伙立刻朝西屋跑，一点儿也没有找错方向的意思。
很快西屋里就传来一阵也不知道为啥就是高兴的傻笑声，叽叽喳喳如小鸡出笼。
叶青凰还在外面就听见了，也是一阵好笑，孩子们就是要有伴儿，既热闹也开心。
“主子，我去菲菲那边看看。”岳飞花并没进屋，而是请示地和叶青凰说道。
“好。”叶青凰答应了，先掀起棉帘进了西屋。
王钱氏正带人收拾桌子，秦李氏抱着二宝，小姐妹正和小吉祥、庄泽谨在说话。
“我今天要绣花，莲儿你们在这边写字，带着小吉祥读书。”叶青凰便吩咐小妹。
“好，二姐你好久没绣花了，下午我们也把绣架搬过来。”小妹一听眼睛亮闪闪地笑了起来。
“嗯。”叶青凰应了，就去拿自己的大绣架。
夫人要绣花，王钱氏带了丫环把桌子收拾干净就退下了，秦李氏抱着二宝坐在炕上，喂他喝了几口温茶。
不一会儿陈菲菲也抱着武泽轩过来了，岳飞花还帮她拿着针线笸。
西屋没有过多摆设，但有桌子、柜子、座榻、方桌凳，剩下的就是一些玩耍之物、枷椅、小马扎等孩子们使用之物。
叶青凰的绣架会送到角落搁着，孩子们也知道不往那边去，不会损坏她的东西。
二宝和武泽轩出生日子差不远，俩个见面就“啊唔、啊噗”地打起了招呼，最后被搁进垫了棉垫的枷椅，一人一只绣球儿玩耍起来。
有秦李氏一人看着便足够了。
小姐妹带着小吉祥在炕上背书、写字，庄泽谨就拿了画册坐在枷椅附近，给两个弟弟讲故事，只不过他讲得高兴，旁人有没有听懂就是别说了。
其他人都开始做针线，叶青凰拿了昨天裁好的天山雪细丝帛，开始绷绣面。
这绣布不是外面铺中卖的那种，而是北苍御制贡品，是北苍的兄长让人送来两匹，绣完两幅大绣品之后，还有不少剩余。
给东黎太子的绣品，绣布当然也要用极好的，绣上去的菊花当然也要是名贵品种。
孩子们的热闹声里，叶青凰的心思已经沉淀下来。
和叶子皓的想法一样，不管如今身份、地位，他的出身都是农门子弟，而她，是个绣娘。
第1431章 防备
户部，叶子皓去的时候，太子果然还没有到，他直接去找李探花和周先生。
知道户部昨天中午就开始忙碌起来了，不觉好笑。
这是有多少物件不在库中，要让人偷偷摸摸往回搬呢？还有帐册，既然没有问题，为何又要临时再算一遍？
他嗤笑一声，却到底是没有说什么，到是李世瑜小声忍笑地嘀咕了一句。
“幸亏当初你没选户部，若你进来的是这里，怕得把这里翻个边儿了。”
“现在某些人怕也不好受吧。”周先生也笑了。
“哈哈，昨天那位下朝回来可是直奔户部，就把你骂了个狗血淋头，若不是岳大人和田大人相劝，怕是更惨。”
李世瑜嗤之以鼻地道：“他也不想想，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若非每次在朝堂上找叶子皓麻烦，又怎会把关系弄得这么紧张？
这还不够，回衙门还找叶子皓阵营的人麻烦，不是纯粹找事儿吗。
叶子皓如今的风头，旁人唯孔避之不及，他到是找茬上瘾了，为了面子？小心以后连里子也没了。
李世瑜看得明白，对这种上司也是很无语的。
叶子皓对此却是笑而不语，心里却在想着，最好这位靠着举报前任尚书上位的杨尚书，自己手底下是干干净净的。
他们坐在小厅上喝茶说话，别的户部人员从门前经过，也只敢看一眼便匆匆离开，根本不敢来触霉头。
最近几天杨尚书脾气那么大，谁还不知道那点事儿了？
今天叶御史来了，都清楚他来是做什么的，心里都隐隐觉得户部怕又要变天了，只希望不要牵扯到自己。
户部之前因为陈志忠才被清理过，如今遇到这种事情就特别在意。
不久，太子就带着宫中司库监的一行大小太监过来。
“我昨晚进宫和父皇借了王公公过来帮忙，他执掌司库，对这些物件也是了解的，能帮得上忙。”
东方尧接受了众人行礼之后，就和叶子皓介绍了领头的大太监，叶子皓与其也是一翻客气寒暄。
“那咱们就先去库房吧。”叶子皓知道太子带这些人来的意思，也不耽搁就立刻提议道。
“再等一等，昕宇还未到。”东方尧却道。
叶子皓一愣，随即想到他在策略里是有提及，户部那些死物不排除高估价以充帐目繁荣，或是时间久远、存放损耗等原因，实际价值可能低于帐目的可能性。
因此，清点物件时一定要重新再估价造册。
既然还要等东方昕宇，那就意味着，太子是要多方面综合估价了。
半盏茶的功夫，东方昕宇就带着一行人过来了。
“这是万宝斋的胡掌库、御工坊的李管事、工部匠造司的方大人、锦风阁的刘掌柜、明珠阁的陆管事、福宝轩的邵当家。”
东方昕宇也将自己带来的一行人做了介绍。
大家先给太子行了礼，这才互相客气寒暄了几句。
一下来了这么多人，而且都是做珍宝古董古玩买卖的行业管理人员，就连李世瑜都暗自心惊。
这是完全不打算相信户部的帐目了啊。
周先生到是淡定，他官儿小，又是叶子皓阵营的人，自然不会多想，只做份内之事。
当然清查库存这件事轮不到他，他是管钱粮帐目核算的。
当下李世瑜叫来管库房的和管相关帐册的几个人一起去库房。
之后，就由王公公领着人重新逐件造新的库存册子，由王公公与东方昕宇带来的六人一起，逐件综合估上他们都认可的合理价格之后，再一一记录在册。
没有先看户部的帐册，只核对库存册子的品种和数目，就连管帐的户部人员，也很快就被东方尧挥退，不得在场听他们估价。
这般防备，让户部不少人都有些惶恐不安。
他们不知道，叶子皓这么安排，除了防止户部当初高价入册，以假造繁荣景象。
而他要的是去除实际损耗和虚假水份，提练出真实价值，方便后面买卖时不至于被人使绊子。
要知道，成本低了利润高的话，功劳是他这边的，若成本高了卖不出好价钱，就会有人拿他亏本贱卖作文章了。
如此，他为何要给别人留下把柄作文章？而且有一点很明显的问题，就如他今天得知的昨天有人不停往库房悄悄还物件。
那就意味着库存被人使用了，损耗是肯定存在的。
到时若是差值太大，必然要追究库房人员的责任，若是牵扯出谁来，无疑就是第二次户部清理。
到时就算杨文旭本身没什么问题，手底下出现这样的事情，他一个尚书也难辞其责。
与其让人来给自己使绊子，不如主动出击，避免这样的情况再给别人一耳光。
因此，昨天的策略里重点写了这个事项，今天太子和世子都带了人来，显然是认可了他的提议。
整个上午，当户部尚书和侍郎等人上朝的时间里，这边库存就清理了近半。
而且按叶子皓的提醒，是先从大件、贵重物件开始的，至于其他的小件儿、便宜件儿甚至普通首饰、摆设等，都搁在后面。
所有人都知道，能为户部换回利益最大化的，都是那些贵重物品和大件。
在其他人忙碌不停时，叶子皓就陪东方尧和东方昕宇站在库房外面门廊下，悄声说着话。
这时叶子皓也将菜方子给了东方尧。
“凰儿昨晚写出来的。”
“辛苦凰儿了。”东方尧也不客气，立刻将装方子的锦囊接了过来打开看了一下，见到娟秀工整的字体，不由露出笑容。
在东方昕宇凑过来时，突然折起来收进锦囊里。
“……”东方昕宇无语地看着东方尧，眼睛里满是委屈地控诉。
“看我作甚？”东方尧故意板起了脸。
“我敢肯定，这上边是我凰儿表妹的字。”东方昕宇见他装蒜，不高兴地指明事实。
“是有怎样。”东方尧轻描淡写地开口。
“怎样？”东方昕宇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当然是想看啊，你不肯给我看，回去还不是要交给厨子？”
我这个表哥看不得？厨子就能看得？
没想到还有这翻理论，东方尧和叶子皓皆是一愣。
第1432章 估价有问题？
就连叶子皓都没想过这样的事情，当初给云来酒楼的方子，有时是他写，有时是凰儿自己写。
“我可以抄个十份八份的。”叶子皓回过神来立刻补救。
“嗯，你抄吧，回头再给我一份。”东方尧没有反对。
叶子皓看着他一派悠闲地将锦囊收了起来，心里顿时堵了一口气，便瞥了东方昕宇一眼。
“他抄是他抄，表妹的字总能给我看一眼吧，我这表哥也当得特可怜了些。”东方昕宇撇着唇，心情也不爽了。
论亲疏，他和叶子皓都是和凰儿最近的好吧，太子啊太子，你是堂表兄哎。
“好吧，看你这么可怜，等回去再给你鉴赏一下。”东方尧看着面前两人吃瘪的表情，不由好笑出声。
表妹的面子太大，竟让这两个不可一世的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好玩儿。
“我去借纸笔，现抄一份。”叶子皓知道给出去的东西要不回来了，他也不能真的跟太子殿下翻脸呀，于是一脸闷闷地往外面走。
库房是单独的院子，此时除了清理库房的人，其余户部的人是不能进这院子的，连在院门口悄悄张望一眼都不能。
院门口有禁军守着呢。
也因此刚才三人在廊下可以低声说笑，不怕被别人听见。
见他能现抄，东方昕宇目光一转，喊道：“我那份我自己抄。”
说完又用意明白地看了东方尧一眼，一字一顿道：“我要照着表妹的方子抄。”
所以，他坚持要欣赏到表妹的字迹。
“那你现在去抄吧，抄完请务必将表妹的字还给我。”东方尧好笑地看了一眼东方昕宇，突然拿出了锦囊。
他们堂兄弟年纪相差两岁多，打小一起读书感情就不错，一直走得很近，也有争抢过一些东西，但从未有像今天这样。
一个得意洋洋、一个委屈巴巴。
他们三人在这边忙着私事，库房那边却是小心翼翼、丝毫不敢大意。
毕竟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一趟前来是做什么了，而主事之人竟是当今太子。
宫里来的众人心情还好，外面来的各铺掌事们就有些惶恐、生怕表现不好了。
锦风阁的刘掌柜和明珠阁的陆管事，自然都是认得叶子皓的，心下也就多了些猜测。
一直忙到中午，没人敢擅自离开，只能继续忙下去。
叶子皓和东方昕宇都抄了一份方子，在东方尧伸手讨要时，不得不将叶青凰亲手写过的那方子再交还给他。
他们回到库房这边不久，杨文旭、岳松和田朝阳就赶到了。
看到来了这么多外人，杨文旭的脸色有些难看，但岳松识相，连忙先拜见了太子和祁王世子。
田朝阳是从别处新调来的，虽然坐着户部左侍郎的位置，但他为人低调温和，在户部这些日子并没有得罪人，也没有可抓的把柄。
此时自然也只是凑数，心中暗暗观察着杨文旭。
要想更进一步，杨文旭无疑就是挡着他和岳松的那个人，只不过此时情况特殊，自然是不能擅动的。
就连岳松，一惯爱找杨文旭麻烦的人，今天也十分安份。
同在朝堂，自然知道此时是他们户部共渡难关的时候，若是再发生点什么事情，怕不是陈志忠第二，以后的户部，可不成为其他衙门的笑话吗。
只不过重新估价这件事，却让他们三人都有些为难。
“殿下，这库存难免会有些损耗，重新估价的后果……”杨文旭硬着头皮上前和东方尧沟通。
“便为损耗，应该也不会出现大问题，若真出现很大的差价，就说明当初的估价存在问题。”
东方尧坐在库房门房喝茶，陪坐的是东方昕宇和叶子皓，门外还有禁军守着，气氛看着就有压迫感。
杨文旭都只能站着。
“这库房里的物件，大多来源于历年查抄的罪官家所属财物，年份不同、品级不同，价值上难免也会有些偏差。”
“杨大人所言甚是，不过你担心的事情，咱们也想到了，这不就从宫里司库监请了王公公他们吗。”
一旁东方昕宇笑眯眯地开口，喝了一口热茶又道：“还有工部匠造司、护间做珍贵古玩生意的一些大铺掌事，他们都是经验老道的行家，由他们共同估出来的价值，想来是客观公正的，不会偏差太大。”
东方昕宇一翻话，让杨文旭脸色白了白。
若那些人估出来的价值客观公平，不会偏差太大，却偏偏与他们的帐册上数目相差太大时，该怎么说？
说他们户部的估价有问题？
若到时两本帐册在帐面上就出现拉大的数差，这后果谁来承担？
杨文旭目光有些阴沉，下意识便朝一旁坐着喝茶的叶子皓望过去。
见叶子皓一派悠闲地喝了口茶就抱着茶碗暖手，目光淡笑盈盈地看着他，顿时气得差点就当场发作。
在他身后的岳松见势不妙，连忙上前一步站到他身旁，抱拳一礼后严肃地开口。
“损耗在所难免，估价一个时期有一个时期的考量，比如一套青瓷古瓶，在十年前的价与十年后的价，自然是年份越久越值钱。”
“再比如一套鎏金首饰，新打制出来时成色、款式都新，行市时新，价钱肯定也会高一些，但戴过几年之后，款式老了就没那么值钱了，何况还在库房存放过呢。”
因此，有的东西可能价值会涨，有的东西价值肯定会跌。
杨文旭见岳松帮他说话，也不敢大意，敛了情绪弯身一礼，说道：“岳大人所言中肯，下官担心的也正是这个。”
“若重新估价估出多的来，自然欢喜，但若有些东西不值钱了，帐面上难免出现差数，下官难辞其咎但也有口难言。”
“只要帐面正常，两位大人担心的都不是问题，殿下和世子既然想到重新估价，自然也有考虑这个结果。”
“毕竟是要卖出去换成银钱，当然是以眼下的估价为准，只要差额不吓人，一定损耗自然是有的。”
叶子皓在一旁微笑说道，看似和气安慰，却仍是让杨文旭心头哆嗦了一下。
他可不信叶子皓会好心，他们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第1433章 一致对外
“叶大人所言甚是，只是下官仍是……”杨文旭神情无比纠结无奈地看着叶子皓，可不敢由着他来。
“杨大人，你担心有何用？眼下你户部司库的大人，还有宫里来的司库监公公，还有坊间有名的行家都在。”
“这哪样东西卖什么价，年份、成份、成本，这也不是你我三言两语就可以定下的，先听行家怎么说好吗。”
叶子皓呵呵一笑，说得还很客气，只是杨文旭哪敢大意？神色间仍是一派凝重。
到是岳松和田朝阳互望了一眼，双双行礼便退到一旁，不再说什么了。
杨文旭见帮手没了，也只得咬牙站在一旁，沉着脸色担忧地瞄向库房那边。
不同的物件品类分了几个库房存放，这院子里全是库房，只有门房这里才有个小厅，可以用来给人稍坐。
东方尧和东方昕宇悠闲淡定地端着茶杯，并没有直接参与到叶子皓与杨文旭的“交流”。
最后以杨文旭闭了嘴，才让厅上安静下来。
只不过这样的气氛并未维持多久，就听叶子皓的声音又响起来。
叶子皓终于将茶杯放下，抬起眼一脸诧异地看向杨文旭。
“杨尚书不忙吗？”
“……”杨文旭正思索着应对的办法，猛然听见叶子皓这一问，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看了叶子皓一眼，拢在袖中的手下意识地捏起了拳头，半晌才沉声道：“殿下在此，我岂能……”
“那请问杨尚书，你杵在这里可是能干活？还是能帮上什么忙？殿下这几天都会在户部，你是打算每天就这样杵在这里？”
“……”杨文旭的呼吸猛地重了起来，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张了嘴却发不出声音，最后也只能用力呼吸了几下。
看他这般狼狈，就连另一边站着的岳松都露出了同情神色。
他从来没想到应该是意气风发的杨文旭，竟然会落到这局面，堂堂正二品竟让一个从三品怼到老脸丢尽的地步。
田朝阳在一旁也是心生惊骇地看了叶子皓一眼，突然上前朝东方尧与东方昕宇一一施礼。
“既如此，下官们就自去处理户部事务了，殿下与世子若有什么吩咐，但请差人来通知一声。”
田朝阳识趣撤退。
岳松也连忙行礼跟着退下。
田朝阳刚才一声“下官们”也惊醒了岳松，此时哪里是他们内斗的时候，互相扶持一把共度难关才是真的。
他们撤退了，杨文旭再是羞恼，也知道此时不是争辩的时候，也连忙说了一声“老臣惭愧”，就赶紧跟着走了。
“子皓怼人的本事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东方昕宇看着三个户部大员就这般灰溜溜跑了，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官与官之间的那点明争暗斗、尔虞我诈，他身为祁王世子，也是从小看到大的，但眼下所见却有些超乎他的眼界了。
没想到这种斗，也是可以斗到明面儿上的，还斗得这么理直气壮，不，是气死人不偿命。
“只可惜……让他们三人有了危机感，感情到是好了不少。”叶子皓却低声说了一句，脸色神色有些复杂。
“是要一致对……咱们吧。”东方昕宇目光一转，将那一致对外的话改了口。
他们三人此时坐在这里，清算着户部的库存，可不就是外人？
“相比让他们杵在这里，赶走确实是明智之举。”这时，东方尧却微微一笑，并不怕那三个臣子此时搅到一块儿去。
他让人重新换了热茶过来，才又看向叶子皓。
“也不用担心他们走到一块儿，他们同在一个衙门，团结互助本来就是他们应该做的，但利益使然，他们也不可能真正同心。”
所以，不管户部团不团结，都不会对眼下正在进行的事情，有半分影响。
更何况叶子皓的策略里，进度是很快的，快到不给人应对的机会。
中午了，那边清点还未结束，叶子皓起身过去询问了一下进度。
知道大件已估了一半，家具物件好估价，就是那些古董、古玩、字画，行家们的意思是重中之重，要更加慎重。
好在他们也精明，给经营首饰、饰物居多而古董古玩字画少的铺子如锦风阁刘掌柜、明珠阁陆管事、工部匠造司方大人在后期单独分开，去估价那些首饰、小件儿。
而万宝斋的胡掌库、御工坊的李管事、福宝轩的邵当家与宫里司库监王公公，都是见古董珍玩多的行家，就由他们来给剩下的重中之重，来慢慢估价。
这样也没那么耽搁时间了。
叶子皓回来向东方尧和东方昕宇禀报了进度和现在的情况，便询问地道：“下午就由世子在此守着，我陪太子殿下去趟太学？”
“也好，雨停了好办事。”东方尧听了立刻应允，笑道。
一连下了这么多天的雨，因为下雨引来灾情，因为灾情如何安置的问题而引发了户部死物隐患的问题。
这一系列的问题一件接一件，到如今他都不知要如何评价才好，但又庆幸，幸亏被人指出了这个问题，才能早早来解决。
若真到了需要用钱而国库却只余一堆死物时，才是祸国之患。
昨晚他去宫中找父皇商议此事，父皇说了一句话引来他心中的震动。
父皇说，叶驸马是我们东黎的福臣。
能臣能办事，福臣除了办事，更能聚福。
中午，东方尧直接让宫里送来几抬席面，请了在库房里忙了大半天的人一起吃饭。
这些人虽掌一铺一坊或一处的话语权，但何曾与储君皇室如此亲近？他们是被祁王世子找来办差的，却没想到能与堂堂太子殿下一起吃饭。
虽然不同席，但在屋檐下坐着，隔着一座小院，而且太子殿下还过来敬了一杯酒，可让他们受宠若惊。
不过下午要接着办差，也没人敢多喝，也就是三两杯就匆匆放下了酒杯，加紧吃饭，心里暖呼呼的，仿佛受了圣宠一般。
饭后，叶子皓与东方尧也没多留，就出发去了太学。
按照计划，接下来需要用到大批人手，虽然有禁军可调，也有许多衙门可以分配人手，但叶子皓认为，最合适的还是学生。
第1434章 太学生
鉴于当初在青华州时用人的成功经验，这次叶子皓没想从各地已进京的举子们身上打算盘，而是选了太学那些大大小小的在读太学生。
新一科春闱还未开始，叶子皓仍是今科状元，而且为官不畏强权、心系百姓的青天之名早已远播。
名声在外，尤其在士学如雷贯耳、受人好感。
再加上当今太子，他们前往太学虽然没有事先派人通知，但依然受到太学的一众师长们热烈欢迎。
叶子皓与他们寒暄了一阵，便说明来意，当然是从此次城外灾情开始说起，说到灾情不只是京城外，附近多州县也受到影响。
然后说到想要在城内募集一些钱粮资助受灾百姓，让百姓不至于流离失所，能熬过这个寒冬。
再说到国库的难处，而他当年在青华州城在府学与十二县学师生的帮助下，完成过一些集募钱粮的事情。
这么说，也是让心有迟疑或不愿参与的师长们，知道这件事并不是那么难而且有去做的意义。
连匹匹青华州一州十二县尚且可以做，他们位设京城的太学，天下读书人的表率，岂能落后？
太学生多是七品以上官员家子弟，也有一些出身小户百姓家，真正的寒门子弟是很难进入这里的。
也因此大家平日读书虽用功，对民间疾苦其实认知并不深刻，此次到是一个深入市井体验生活、增加阅历、感悟人生、提升品德的好机会。
这些超然于书本之外的益处，叶子皓细细剖析与一室师长们听，听得他们也不禁感慨，确是如此。
他们当中也有人与各州县的师长们是有书信联系的，平日探讨学问、品评政事、谈论各地风云。
也有些地方师长，根本就是太师博士甚至朝堂官员们，在回归故里后选择继续为人之师的新身份。
大家与京城这边多多少少都是有联系的，因而，叶子皓所言，不少师长心里都是明白的。
再听叶子皓的计划，有所引导地让大家觉得，照着执行下去是可以做成一些事情的。
只不过京城毕竟不是地方，京城随处可见高门大户、百年世家、富甲一方的豪门，都是不好得罪的。
“这个问题晚生也做过一些推测，因而，募捐银钱底数可定在十两，十两并不多，一般人家也能拿得出来，何况是大户人家？”
“相信没有谁会为了十两银子，而将前往募集善款的太学生当乞丐驱赶，他们也要面子不是？”
叶子皓听了一位师长的担忧，笑了笑说出自己的想法。
“但是晚生需要太学生们高声喊口号，沿街敲锣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做什么来了，最好能形成一种人人行善、行善积德、高风亮节的良好气氛。”
“在这样气氛的带动下，才会有更多人主动给钱，甚至可能有人觉得十两太少，有些失了面子而主动多给。”
“但十两，是绝对不能再少的，每一个给了钱的，都要由太学生确认身份登记在册，并且告诉给出善款的人。”
“捐出善款千两，可上皇榜公示一月，捐出善款万两，可上宫外牌楼前的功德碑，捐出善款十万两以上，可授御赐金匾，光耀门楣。”
叶子皓在谈话中渐渐谈及做法，一室师长们听得惊讶，但目光看向坐在一旁微笑不语的太子殿下时，心下便又了然。
太子殿下在此，叶状元所言自然是得到了太子甚至皇上钦准的。
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现在是太子亲自登门要调人去办差，背后还有皇上的授意，对太学生来说，那是何等荣耀？
也就是喝了两杯茶的时间，这件事情就定下来了，师长们立刻就开始挑人。
太学生数万人，随便从各门类别抽调十分之一前来，就有三千多人。
大家到了广场之上，看到排除而站的三千人，还是十几岁的少年郎，穿着统一的太学服饰，一个个精神飒爽、意志风发。
在知道是状元前来时，人群里就有激奋的情绪振奋不已，在知道另一个竟是太子殿下时，这才有些惊吓，片刻的安静之后，才要下跪。
东方尧连忙阻止了，说道：“这雨刚停，地面仍是潮湿寒冷，就不要跪了，以免伤了身子。”
最后在师长们的提醒下，大家行了书生礼。
之后叶子皓就趁势再说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愧是读书人，很容易带动大家的积极性，更何况是“行善立德”这四个字闪闪发亮地燃起了大家的雄心壮志。
年轻气盛、单纯善良、耿直热血，很容易进入到这种积极为君分忧、为民造福的气氛里来。
最后，叶子皓让大家去统计自己的人数并且开始分队，凑齐了三千六百人，再分成六人一队的六百支小队伍。
京城是大，但有六百支小队也不算少了。
在师长们主动帮忙分队的时候，东方尧在看市井分布图，叶子皓借来笔墨开始写计划。
也就是如何去执行募捐这件事情，队伍应该如何操作，喊什么话，应对别人时应该说什么话，都写在了纸上。
到时由师生们再与少年们细细讲解他写下来的这些话所含的用意，也算是让师长们给自己的学生再上了一堂人生世故课。
之后东方尧安排了六百面小铜锣，让工部匠造司尽快赶制六百只木箱，只能从上方塞银票，太学自愿捐出六百册空纸簿，供他们登记名单。
一个下午，叶子皓和东方尧就在太学里忙碌着，整个太学都知道了这件事情，很多人跑了过来，也表达了想要参与的意愿。
叶子皓目光一转，就提醒他们。
“功德在人心，你们想要参与其实也容易，不计银两钱粮多少，只要自己承担得起、不给家人添麻烦，略微表达你们的心意，足矣。”
说着，他还自己摸出钱袋子，将事先准备好的一两银票拿出来，在无数人面前示意了一下，高声道：“叶子皓，捐一两！”
一两……
在场鸦雀无声。
东方尧却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这人还真是……连太学生都不放过，这是要号召大家都先捐一回吗？
第1435章 一两银
一翻静谧之后，人群里才渐渐有惊讶、好笑、不解的言论声响了起来。
“他捐一两？”
“他是状元诶，他捐一两好意思吗？”
“一两是有些少……”
“就是，我都拿得出一两来，虽然我身上的零用也不多了。”
“……”
“大家这是在鄙视在下捐少了？”叶子皓听着人群里嗡嗡的声音，不觉好笑，仍是高声道。
他的声音让那些议论声安静下来，只不过仍是看到许多写满不可思议、不能认同的表情。
“这一两，是给你们做个示范，若我拿出千两，你们跟得上吗，就算你们跟得上，你们爹娘同意吗，家中负担得起吗？”
“刚才我说过，略尽心意便可，自己承担得起、不能给家人添麻烦，再说你们还是从家中拿钱用的少年郎，自己赚不到钱。”
“给一两或是几两，或是几百文，甚至几文钱，都是你们的心意，每个人的零用数目不同，做自己可以做到的事情，莫要嘲笑别人不如你。”
“毕竟这不是课业，这是行善立德，是以你的能力，帮助有需要的百姓，你做的是好事儿，你是个有善心的好少年。”
“明白吗，这不是攀比谁更有钱，再多钱也不能把家底儿都捐了呀，你们说是不是？”
叶子皓一翻解释，也语重心长地教导大家，行善尽力而为、量力而行，也适可而止，做到自己的心意足矣，莫要让善行变了味儿。
场面再次安静下来，只不过少年们的脸上不再有嘲弄的表情，而是陷入了思索之中。
“我就捐一两！”突然，一个高壮的少年声音清亮地喊了起来，“不多不少，就一两！”
“我就捐八百文！我、我这个月没钱了……”另一个少年紧接着喊出一个数目，最后尴尬地解释原由，引来附近同窗们哈哈大笑。
气氛再度热闹起来。
有人多捐、有人也少捐了，有叶子皓的话明白搁在前头，也就没有人去嫌弃别人捐太少。
家境好的，一两都不够自己一顿的饭钱，家境不好的，几百文已是自己悄悄攒下的私房了。
但此时没人觉得伤面子，也没人敢出头炫富。
场面控制得很好，最后整个太学闻讯赶来的师生都主动排起了队，被调出来即将去街头募捐的六百支队伍，来不及培训口号，先就仓促上阵，一个收钱、一个唱号和报数、一个就开始登记在册，剩下三人维持秩序。
东方尧看着这乌压压一片的队伍，心情竟然也莫名激荡起来。
他打小上朝，也曾看百官朝辩、也曾随父巡视驻兵大营，也曾接见六国使团、也曾行苑狞猎、也曾替父皇处理政务……
他什么场面没见过？
但只有这一次，看到几岁的、十几岁的、二十几岁的读书夫竟然排队捐款。
事出突然，没有人做大量工作，仅仅是叶子皓几句话以及先亮出那一两银子，就造成了现在的热火朝天的景象。
一两银……
太学三万多人，一个下午，不但安排了明天开始要全城募捐的队伍，还募集了应该不会少于两万两的善款银子回去。
两万两，于他堂堂太子并不多，但这份心意，却是满满地来自东黎士学的希望。
人生向善，这本身就是一笔珍贵的财富。
最后，师长们也加入进来，不过是每人十两，而总募集额也堪堪达到了两万八千多两。
数目不大，却来源于三万多太学师生，意义非凡。
最后叶子皓拿了一千两出来凑上去，然后看向东方尧。
“剩下的数目孤来凑齐，孤以前也是太学生，算太学所捐。”东方尧便开口，最后为太学凑齐了三万两银子。
总数目的差额，他让人记在了册子上，明天交由太学派人送往户部，做为这次赈灾的第一步的第一笔募款。
等户部库房那些死物盘出价钱来，还要核对原价比出差额，再去核实差额的原因，排除年代久远、老化、损耗等原因，剩下的就要逐件去追究当年为何会盘出高价了。
等那边的进度，显然还得几天，而明天，将要进行的第二步，整理出即将举行的善款拍卖会的参与名单。
京城之富，天下表率，当年叶子皓在青华州府城都能搞出那么多事儿来，如今来到京城，还能没有成效不成？
有了今天在太学所见，东方尧心里是有些期待的。
父皇说他长在深宫、久在朝堂，思想上难免被朝上那些营营谋利的臣子影响，也要放宽些眼界，多看看这天下不同的风景和人物。
而叶子皓，就是打破这僵化朝局的人物。
现在来看，叶子皓的应变和处事能力，还在他和父皇的意料之上。
安排好明天开始为期最多十天的行动从什么时辰开始、哪些队伍负责哪一片区域之后，叶子皓和东方尧就离开了太学。
从一开始的一两银子，到后面补上的一千两银子，叶子皓树立的仁德风范，早已深入太学生们的心中，对他崇拜不已。
而同时深入士子心中的还有十二个字。
仁善立德、为君分忧、为民造福。
没有多的解释，就这十二个字，估计能让师长们在未来很长时间，要以此来规范太学生们的品德和思想了。
坐马车再回到户部，看到大家仍在忙碌，叶子皓便提议明天继续，明天先募款，拍卖后行，并不着急。
一行人这才离开户部，叶子皓去找了李探花和周先生说话。
知道今天户部里气氛很诡异，却又出奇地安静和积极，尚书大人与侍郎大人们也都在积极处理公务，而无冲突发出，不觉好笑。
出了户部，叶子皓送周先生回家，马车上才大致说了一下太学的事情，听得周先生一阵好笑。
“你好像很善于调动人的积极性，让平时看着与已无关的事情一下就变得匹夫有责，轻易就跟着你行动起来了。”
周先生看着比自己小几岁却意气风发、自信超然的后生，由衷感慨起来。
当初在青华州时，可不也是如此？
而这其中，以身作则、树立榜样的价值，也是显而易见的。
第1436章 要担起的风险
“我媳妇儿说，积极的力量是应该传播出去的，若一味唱衰，便如一般散沙，正能量不是一个人的事儿。”
“但是这股力量，却推荐有人带动，先有带动、才有推动，一旦形成局面，就能稳固成一大片的成效。”
“就像行善，以一已之力感动身边的人，身边的人越来越多认同你、参与进来，就能形成一股大力量。”
“而若行恶，以一人之口污蔑、抹黑别人，传的人多了，就能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摧毁的力量同样不可轻视。”
“事有两面，但看如何去做吧。就像今天咱们轻易带动了太学生尽其所能、略表心意，这是在京城，在太子的眼皮子底下办成的善举。”
“若是地方官吏以募为名，公开效仿却中饱私囊呢？其实也不是人人都能明白的，而这担忧，我也曾和太子殿下明言了。”
“将来若真出现这样的事情，除了号召士学明里暗里的监督，就如当年我们做过的那样，剩下的责任，我是不会背的。”
“刀有两刃，利弊总要先明确一下。”叶子皓对周先生不会只说场面话，这层忧虑，也是可以明言的。
周先生听了自然能够理解，当初在青华州，他做为府衙司户主簿，全程参与了叶子皓募集计划，是队伍里的核心人物。
这其中的重重困难，要担起的风险，自然都深知。
“在户部外面也刷一块公示墙吧，这次所有的钱都非户部正常例收，就这么放进户部，其实也不妥当。”
半晌，周先生提醒叶子皓，光是功德碑上名，只是给了出钱之人的荣誉，但这笔帐不是小数目，最好能清楚地来、清楚地去。
“嗯，等募集善款和钱粮之后，再写上去，太学的人参与的，有那么多人作证，其他的，也要请些有资格作证的人出来。”
叶子皓点头，这个是自然要做的事情。
见他都有防备，周先生也放心了。
到了晴风街和风巷，周先生下了马车。
这时候已是傍晚，虽说今天晴朗了，但是夜幕还是来得快，街头许多铺面都张了风灯，渐渐点亮这一路风景。
叶子皓也没停留，就让赶紧回家去。
回到家时就看到一群少年郎正在花园里玩耍，他下了马车，大家知道他今天去户部了，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问户部长啥样儿。
叶子皓无奈笑道：“想知道？好好读书，将来去户部干活。”
又和上回被问上朝什么样子时一样的回答，顿时被小兄弟们鄙视地翻了好几个白眼。
如今他们都在梅园吃饭，有时会去瑞芳居，却很少到正院了。
来到京城读书，不想被人轻视了靖阳读书人，他们也是很努力刻苦在读书，想要比京城学子更加优秀一些，因而，出来玩耍的时候明显变少了。
大家吃饭的时间也不一样，因而陪小吉祥和二宝玩耍的次数也明显减少了。
叶子皓也渐渐放手，由着他们自己安排自己的生活，见他们又跑开了，也就大步朝正院走去。
远远看到小吉祥和小铃儿在长廊里追赶，庄泽谨跟在后面也跑得不亦乐乎，二宝和武泽轩也被人抱着站在门廊下，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想要参与。
“爹爹！”小吉祥看到走过来的人顿时眼睛一亮，就开心地跑了过去，也不追赶小铃儿了。
叶子皓大步走过来，顺手一捞就把孩子抱了起来。
“皓叔叔，你今天都没回来吃中饭！”小铃儿也过来仰着小脸和叶子皓说话。
“嗯，皓叔叔在外面忙呢，你们中午有好好吃饭吗？”叶子皓伸手揉了一下小铃儿扎了两个小包子头的小可爱脑袋，笑眯眯地和她说话。
“有！有好好吃！”小吉祥连忙大声回答，证明他表现很好。
“真乖！”叶子皓难得大方地夸了一句，顿时夸得小吉祥眉开眼笑。
不过叶子皓很快又把小吉祥放下地，也摸摸他的头笑道：“你陪小铃儿姐姐玩儿，爹爹去抱抱二宝，二宝也在喊呢。”
小吉祥扭头一看，可不是么，二宝正扑腾着伸了小手求抱抱呢，身为哥哥，对弟弟那姿态实在太熟悉了。
小吉祥当下撇了嘴却还是点头道：“好。”
叶子皓走到上房屋檐下，从岳飞花那儿把扑腾不已的孩子抱了过来，便直接往西屋走去。
这时候二宝还让别人抱着，说明凰儿还在忙着绣花。
果然，掀帘进屋，绕过大屏风，就看到屋里只有一个人端坐绣架前，穿针引线很是专注。
“啊噗！”二宝突然开口，喷了一嘴口水。
叶青凰抬头看过来，顿时露出了笑容，也就收了针线起身。
“你回来啦，今天还顺利吧？”
叶青凰上前将二宝接了过来，又朝外喊赶紧送热茶热水。
“嗯，很顺利，而且下午我陪太子去了趟太学，竟然一下就凑齐了三万两银子，不得不说人多真是力量大，这是一个好兆头。”
叶子皓边说边解了玉扣腰带，将棉袍脱了下来，就往暖暖的炕头一坐，伸手朝旁边拍了拍，笑看着叶青凰。
叶青凰却将二宝往他怀里一塞，笑道：“我去给你拿件外袍过来，你把二宝的斗篷摘了。”
孩子出屋去玩儿自然要多穿一点儿，但在屋里太暖和，就要时时注意他们的体温，适时解衣了。
叶子皓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只得任由她抱了自己刚脱下来的外袍和腰带匆匆去东屋。
不一会儿就有许孙氏进来送茶，身后跟着一个丫环端了一盆热水放到屋角的面架上，叶子皓随意摆了下手，让她们赶紧退下。
他陪二宝说了会儿话，叶青凰就过来了，给他穿了一件薄的夹袍，再系上绣花腰带，这才把二宝接过来，在一旁坐着，陪他说起今天的事情。
叶青凰这边没什么好说的，就是绣了一天的花，小吉祥自己读书写字，再由小姐妹帮着检查了他的课业，二宝则是秦李氏、岳飞花帮忙带着的。
今天一天男人们都不在家，中午岳飞花母子、陈菲菲母子也在这边一起吃了饭，帮着看孩子的人手还是很多的。
第1437章 向好的影响力
这才腊月初，虽说不赶时间，但叶青凰还是希望能在年内把绣品完成，而不是等到年后。
“再赶进度，也别让自己太辛苦，年后就年后了，就算是太子殿下，也不能强人所难，他不会怪你。”
叶子皓心疼地叮嘱叶青凰，不赞同她赶进度。
“嗯，我会看着办的，难得如今小吉祥大了，二宝也懂事，我并没有手忙脚乱，难得这样安静地绣花，我心里其实还挺高兴的。”
叶青凰却笑着解释，不以为意。
见她这样，叶子皓只得作罢，再说起自己今天在户部和太学的事情，那就精彩多了，听得叶青凰也是惊讶不已。
至于明天开始就要执行的募捐计划，叶青凰对男人想出的“行善立德”这个主题可真是佩服极了。
却提议道：“这口号是响亮，不如再扛个大旗，上面就写‘行善立德’，这么一顶光荣的大帽子戴上，想来捐得起的人，也不好意思少捐的。”
叶子皓沉吟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有趣道：“好呀，让人远远一见就知道是什么，更容易加深印象。”
“可是凰儿，这旗要怎么做，字都让我来写吗？六百支队伍呢。”想到决定做的难度，叶子皓有些为难。
“明天，让人寻六百根竹竿，不……不这样做，太麻烦。”叶青凰说着突然打断了自己的话，觉得做成旗帜的难度会大一些儿。
她突然又将二宝往叶子皓怀里一塞，出屋子就喊许孙氏，去阁楼开箱寻一匹大红色的细纱布来。
等细纱布寻来，她已在炕桌上为叶子皓研好墨，这时便将布比了一下字的大小，再拿尺子量了长度，就剪了一大块下来。
是个长方型横幅形状，以布的宽为宽，差不多也有四尺距离，便铺在方桌上，示意叶子皓过来写字。
叶子皓一手搂着二宝、一手端着砚台，毛笔咬在嘴里，就这样走了过来。
二宝见了也欢喜地挥着小手想要去够爹爹嘴边的东西。
“啊噗！”二宝也要吃！
叶青凰忍笑地连忙上前将二宝接了过去，叶子皓便站在桌边比划了一下大小和距离，这才挥毫。
“行善立德”四个字写得洒脱却又不失风骨，是让人远远一看就能一眼认出来是什么字的字体，而非为了秀书法而笔走龙蛇。
很快，叶子皓手笔，等墨渍干了些，这才和叶青凰一人一边拉直横幅，看着很满意。
还好是细纱，没那么漏墨，不过想要更好效果，俩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换成细绢。
帛布贵，纱布便宜，绢布适中，这成本他们总是担得起。
于是叶青凰又亲自去寻红色的细绢布，也万得历来都有明珠阁例行送布料，各式布料都攒了不少，翻找了好一阵儿，总算是找到两匹出来。
重新剪开，再写了一次“行善立德”，叶子皓便满意地笑了。
“下笔手感都不一样，也没晕开。”他仔细端详了一下，却也问出疑惑，“为何坚持用红色？”
绢帛裱字画，也可做书，但谁会用红色？
“红色是所有颜色里最能一眼招人注意的颜色，红底黑字也更加清晰，同样能让人一眼看清楚，你看过年的春联，是不是这样？”
叶青凰笑着解释，看着叶子皓。
叶子皓脑海里便出现过往他写的春联，好像是这么回事儿，而且平添喜气呀。
当他说出这个想法时，叶青凰笑得更欢。
“这不腊月了么，下了这么久的雨入目皆是灰蒙蒙一片，看着就冷嗖嗖的，突然来了这么一片喜气洋洋的红色，会不会看着也欢喜？”
“人在欢喜时，做出的决定必然也会多些向好的影响力。”叶青凰再次解释，说着她的想法。
当人心情好时，可能轻易买下一样商品、轻易答应别人的请求，也容易做出一些选择，总之好处多多。
“那就剪吧，今晚我尽量多写一点，剩下的明天让太子和世子写去。”叶子皓接受了这套说话，连忙说道。
这时，叶青凰却拿剪刀剪了一小块布下来，让叶子皓拿出去，让人去明珠阁找布，有多少先送多少，用不完再退回去。
门外，庄明宇立刻带了两个护卫亲自赶了马车去明珠阁。
等他们再回来时，叶青凰和叶子皓早已合力把两匹细绢剪完，正在吃晚饭了。
红色绢布是有一些，但比之其他颜色确实不多，叶子皓突然好笑道：“那就当清了库存了。”
“那是别人不会用，光是做绢花用处实在太小了。”叶青凰嗔了叶子皓一眼，却道，“等我得空儿，我就扩大绢花的用处。”
目前行市上的绢花，主要还是女子头上饰物，装裱书写之用也不用红色，尤其还是这种正正的红色。
突然想到的一种新饰物，叶青凰脸上笑意更浓，就有些跃跃欲试了，只是……
她的目光转向屋角搁着的绣架，有些无奈。
“可以转换一下心情的，只要不是用那么多针线，便是晚上做做也无妨，对眼睛没那么伤。”
叶子皓见了却提醒她。
叶青凰想了一下，便点头道：“好，那今晚我先试着做做。”
不过说不伤眼睛，毕竟也是那么艳的颜色，盯得久了眼睛还是会有些难受。
好在她将布料剪小了，没有入目一片全是红色，总是能够减轻视觉负担的。
今晚小吉祥和二宝都洗澡，不过叶青凰太忙，交给了夏刘氏和秦李氏、许孙氏三人，就在西屋里洗，也不怕冻着他们。
王钱氏白天要管丫环们的小手艺活儿，并不会一直呆在正院里，但这时候也会过来看看，和主子禀报一下每天的事情。
这时候四个嬷嬷围着两个小少爷转，气氛也很和乐。
而在炕头，叶青凰带着小姐妹还有夏雨和秦月，开始做她新琢磨出来的绢花。
细细的铁丝上渐渐串起来的花朵、花瓣儿，渐渐成型，如花束、如花树，让小姑娘们都一脸期待，等着最后的形状。
叶子皓则站在方桌前，继续挥毫，写了一面又一面的条幅。
第1438章 气氛自然形成
忙到有些晚，直到小姐妹们意犹未尽却抵不过瞌睡才离开。
叶子皓也写了不少面条幅了，不过仍剩下大半，正好研出来的墨用完，他放下笔不写了，回头看了一眼铺得屋里到处都是的条幅，不由笑了起来。
“可惜时间不够，不然找绣娘绣出字来更好，也更能久存，说不定以后还能常用。”叶青凰也走过来看了看，突然有些感慨。
“那样成本更高了，至少现在多找几个人写还是会很快的。”叶子皓轻揽着她笑着，表示对现在这样的结果也很满意。
俩人也没动屋里的东西，就搁那儿烘着，他们抱起早就在炕上睡着的两个孩子，回东屋去。
东屋地龙早已烧了起来，下人离开前还添过火，被窝里也塞了几个汤婆子，这时候把汤婆子扔到被角，抱孩子把尿之后，就脱了小棉袄塞入被子里。
各睡一个被窝，小哥俩都睡到了床中间，他们的爹娘只能隔着他们离得远远地。
躺下后，叶子皓可怜巴巴地瞄了叶青凰一眼、又瞄一眼。
叶青凰只作不见，故意大大地打了个呵欠，无声地灭了他的某些心思。
明天还要早起去户部，他那么忙，今儿又睡得晚，哪能让他再做别的事情呢。
叶子皓见没戏，只得叹了口气，也就睡下了。
一晚温暖宁静，第二天醒来时，天已蒙蒙亮。
这次叶子皓没有再磨磨蹭蹭地赖床，起身后就直接穿了夹袄，收拾整齐自己出屋叫人送水，回来还主动将两个孩子轮流抱去把尿，再小心地塞回暖被窝里。
“你不用早起，我自己吃了饭就出门，去户部早点找人把条幅都写完，再给太学生们送过去，他们出发没那么早，希望能直接用上这些。”
“嗯，那些布还有多的，可以再剪一些小布带出来，给每个参与的太学生系在腰上，做红腰带一定很好看，也很招摇。”
叶青凰在被窝里没有起身，承受了男人一个晨吻之后，便笑眯眯地说出刚才又想到的一个想法。
做这样的活动，当然是怎么招人注意、让人印象深刻，就怎么来了。
而且不但要带动百姓们参与的气氛，也要带动执行人的气氛，让他们自己就觉得他们很帅、很神气、很威风凛凛，气氛自然形成。
只不过叶子皓却无奈地拒绝了。
“媳妇儿，那可是三千六百人，三千六百条腰带，你知道得多少布吗，就算咱们给得起，也得铺中有啊。”
所以，你那些剩下的红色细绢布，根本不够用，何况你还在做绢花哪。
连做绢花都不知道够不够用了。
叶青凰也想到这个问题，这才知道自己太想当然了，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一脸尴尬地瞄着叶子皓。
“那、那就先这样吧，看看效果如何，不过我还是主张少年们在统一的服饰上系了红腰带，鲜衣怒马，这个意思……”
“哼，你是想看少年郎吧。”叶子皓却板起了脸，伸出手指捏了一下她的脸颊，不满地横了她一眼。
“人家哪有空出门，忙着呢。”叶青凰噘了噘嘴，连忙否认着。
“那就乖乖在家里忙你的，我会吩咐下去，若有人上门来募捐，两边府门各捐二十两，铺子那边就一百两吧。”
“这毕竟是我倡导起来的，这钱不能多也不能少，分散支持一下，给自己捧个人场。”叶子皓又捏了一下媳妇儿暖暖柔柔的脸颊，这才说道。
叶青凰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也没有扒下男人的手。
但男人也没有多呆，外面热水送过来了，他起身去接了热水，又询问了早餐，就开始洗漱。
叶子皓走后，叶青凰又睡了个回笼觉，顺便喂了二宝吃饱，这才起身。
小吉祥也跟着醒过来，打着呵欠背起了书，很是自觉，一旁二宝就伸着小手不时去闹哥哥，嘴里也喷着口水想要跟着读书。
看着懂事又可爱的两个孩子，叶青凰只觉心中溢满了柔情。
吃完早饭，小吉祥去外面廊下跑了两圈，又带着庄泽谨也跑了两圈，才回来读书。
二宝则是秦李氏抱着在院中走了走，除了透透气、兜兜风，也就是追赶着哥哥们玩耍热闹。
之后也回来屋里。
小姐妹们在炕上继续做红色小绢花。
叶青凰没有再带着她们，而是继续自己的绣花进度。
小妹学绣虽有课业，但不会像当初陈杏花和赵春杏姐妹那样，赶着时间学、赶着时间绣，都想要学成之后赚点体己钱。
小妹不需要赶任何进度，也不缺钱花，学绣花，只是她的一门必须学会、学好的课业，是她娘亲传给了二姐、二姐再传给她的手艺。
而今天，她更想做很多绢花，想要看到那些绢花再做成花树，以后做出成型的成品，放到铺中去卖钱。
几个小姑娘都兴致勃勃地忙得不亦乐乎，叶青凰则给自己留了大量的时间来绣花，心里却想着叶子皓那边的进度是否顺利。
今天，户部依然是紧张不安却又异常积极而气氛十分诡异的一天。
今天东方昕宇到是来得早，负责评估的那些行家们也来得早，大约也是知道在赶进度。
叶子皓过去的时候，东方昕宇竟然先到一步。
叶子皓直接扔给他一小捆布，又给了他两张写好的条幅让他参考，又去喊了李探花和周先生过来一起帮忙。
探花的字怎么会差？当私塾先生的字怎么会差？
因此，在太子过来之前，他们就在户部库房所在的院子小门厅里各据一桌，忙碌地完成那些条幅。
知道这个想法是叶青凰提出来的，东方昕宇首先就无条件接受了，又听说还有红腰带一说，还立刻派人去全城收集同色细绢布回来。
“就算今天赶不上，明天也肯定可以，少年爱俏，这样一大片红，肯定会很好看，路人赏心悦目，他们肯定也会觉得欢喜。”
东方昕宇再次无条件接受了凰儿表妹的想法。
东方尧先去了工部看匠造司连夜赶制募捐木箱的进度，在确认上午能够全部送到太学时，这才过来户部。
第1439章 少年们的战略
东方昕宇立刻笑着将叶子皓带来的两个新想法告诉他，还特别强调是叶夫人提供的。
有外人在，他们不会表现得很亲近，但一句叶夫人，都是明白人，东方尧当即也笑着同意了，根本连疑问都没有。
叶子皓见状也是哭笑不得，他原本担心红绢布不够用，但东方尧更是大手笔，直接让人去寻红绸，最后还是东方昕宇劝住了他。
“咱们本意是募集善款，若是增加成本，红绸好看是好看，万一以后被人诟病，不是得不偿失了嘛。”
东方尧一听也对，也就不说什么了。
搜集来的红色细绢布直接送到御工坊，找了一批绣娘、裁缝来剪，又不用缝、不用绣什么，她们的手法很快，也没有浪费的。
而且剪边干净，不会挂线，一个时辰就有三千多条腰带完成，优先送到太学，那边木箱也刚刚送到。
大家正在按队练习在中午前上前要做的事情，看到红绸带果然都欢喜地系了起来。
太学统一学生袍是银蓝色，袖口、衣摆上绣了白色、紫色和红色相间的花纹，低调而又生色几分，穿在年轻学子身上，显得意气风发、玉树临风。
如今再在腰间银紫色腰带外面系上一条扎了个红结子的腰带，长长的带梢垂在身前，压着袍摆。
随着走动还能微微荡起一丝别样的涟漪，顿时有了不一样的风采。
有个少年突然嘀咕像个新郎倌儿。
这话惹来许多少年们大笑，自然是都没有排斥，反而觉得有趣。
看看时间也过了巳时中刻，他们集体到饭堂先吃了中饭，正好条幅也送到了，看着更是让他们眼睛一亮。
昨天才捐过款的少年们如今对这种事情是与有荣焉的，觉得他们是行善立德的先行者，言谈举止都透着一股骄傲。
于是很快六人一队就分配了任务。
力气大些的抱木箱，个子高些的两个人拉着条幅，一个负责登记，算学生带了把小算盘，负责随时记录一页的总数。
到时每页总数，也能及时汇总起来，太子殿下要知结果时，他们也不至于忙乱。
第六人就拿了一面小铜锣，早就在一旁开始练习吆喝了。
六人都有任务，而且昨天叶子皓就讲过一些注意事项。
比如箱子里有人不扔银票扔金银和铜钱时，也不用拒绝，当面检查真伪和数目，之后遇到钱庄就进去将钱折换成银票。
小额银票也及时折换成百两或千两银票，这样木箱中就能始终控制一定重量，而不至于装不下。
另外，东方尧早就安排了一支禁军过来，每只队伍带上两人，不过是穿了便装跟随，既不打眼给百姓造成压力，又能保护好大家。
一大早负责这次任务的禁军们就过来太学，与各自的队伍对接上，大家熟悉之后才不至于生出误会。
有禁军当保镖，少年们心里更加欢喜，一个个热情激昂，誓要完美地完成这次任务。
让太学的少年郎来完成这样的任务，既不影响其他人科举备考，又给少年们先上了一堂社会品德课，也算是物尽其用，对资源的合理运用发挥到极致了。
没有一大早出发，除了装备未齐，也是不在一大早给人造成不好影响，尤其是经商的生意人，是有些忌讳一大早就被人讨债的，尤其还没开张的时候。
心情不好脾气就好不起来，脾气不好又怎会听你劝说来行善呢？
从一开始，叶子皓就将各方面都思虑周全，并细细给大家讲解了原因，而这也算是处世的经验，少年们秉着学习的态度都认真听进了心里。
以后的几天，他们也会在中午之前才出发，傍晚之时才到户部交帐。
叶子皓和东方昕宇、东方尧还在户部监督着重新清点、估价的事情，算算装备都送到太学了，这时候也差不多该行动起来了。
他们走不开，就派了自己的手下去街上打探消息。
一刻钟后，就听手下来报，街上红旗招展、红带飘飘，一队队意气风发、心情激昂的少年们已经在街头热闹开了。
六百支队伍，此时集中在城北和城东，并没有一下就在整个京城铺开，这是少年们商量之后与师长们申请的战略。
他们认为，他们打扮再好看、装备再齐全、人数再多，也抵不过京城太大，没入街头很容易就不显眼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所有的红尽量集中在一起。
太学在东北方向，皇城也座北朝南，因此，他们直接从太学出发，先由北再往东，集中行动，一点一点向东、向东南推移。
至于城南、城西南、城西、城西北，则留到后面慢慢进行。
这样，六百支队伍出现在同一条街上，挨家挨户往前铺开时，场面就十分壮观了，也立刻就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甚至一些衙门都有人跑出来看热闹，这才知道是太学生肩负朝廷皇命，为受灾百姓募集善款而来。
而且少年们也很机灵，一个个笑容满面看着就让人神清气爽，而且嘴巧地喊了要求、嘴甜地好话一堆。
还再三强调他们也捐了，他们昨天也带头捐了，钱都送到户部记档了，不信可以去户部打听。
一群少年都有这样的觉悟和好心，其他百姓自诩大人，也就不好意思说不支持。
又听行善凭心，最少十两，多多益善。
底数不多，有些人就愿意掏钱凑个热闹，也有人被少年们嘴甜的话哄着，为了面子也多捐了一些。
但超过百两的几乎没有，有了昨天叶子皓提前想到的现状，少年们也没着急。
但这只是开始，慢慢熟悉方式之后，他们又渐渐动起了小心思。
挑了一些大户或大商铺、大酒楼这样的地方，好话说了一箩筐，可怜话也说了一箩筐，总算是有一些百两以上甚至到达两百两的数目了。
在外面关注的护卫、小厮隔一阵子就传来一些消息，让东方昕宇大笑不已，直夸不愧是叶子皓训练过的队伍。
一个个都很会盘算，有他们为民造福，真是事半功倍。
对此，东方尧也很是认可，只是不像东方昕宇那般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罢了。
第1440章 没一个惹得
几人在户部又呆了一天，不时有好消息传来自是心情大好，也觉得更有信心了。
东方尧也叫了身边的小太监亲自去了一趟宫里，给皇上报了这喜讯。
到傍晚时，陆续有少年收队，过来户部交帐，看到太子殿下先行礼、看到叶子皓则是眉开眼笑地争相说起自己队伍今天的经历。
就像找大哥哥讨糖吃的模样。
叶子皓给他们竖了大拇指，很大方地夸奖了一通，又给了一些鼓励，让他们明年继续加油。
很快就有周先生带了几个户部的人将钱和帐清点完毕，少年们坐了东方尧安排的马车回太学去。
太学生都住在太学里，并不是每天回家，因而，统一行动也很方便和安全。
在叶子皓的提议下，这次募捐事宜在户部这边，就交给了周先生负责，周先生当初在青华州时也负责的这个，自然有应对经验。
一直忙到天黑，库房那边也收了工，这边的钱也入了档，周先生却将少年们登记的明细帐册悄悄交给了叶子皓。
他担心有人若要从中作梗，从原始凭据上动手脚是最容易的，只要在这些明细帐册上仿了笔迹多添几笔，或是随便改上几笔就得周先生自己来承担了。
哪怕添上去的数目不大，也是膈应人的。
户部之中，周先生自然不能相信别人，他也清楚守住帐册的重要性。
只不过叶子皓接到帐册，却突然大声朝着东方昕宇喊了一声。
“世子爷，这太学生交来的帐册我拿走了，回去看看都有谁家行了善，你要不要也过目看看？”
东方昕宇猛然听叶子皓这么一喊，先是愣了一下，但看到站在他身边的周端平，突然反应过来。
他连忙摆了摆手，说道：“今天就不用了，我晚上还有事情做，你自己慢慢看吧。”
当着户部一些人的面儿，他们这么一说话，所有人都知道这些明细帐册在叶子皓手中了。
而户部有的，只是在核对钱帐时，再由户部记录了总帐。
也就是说户部有总数目，有开出接收到多少银两数目的总凭据，却无哪家捐了多少钱的明细帐。
这明细帐，就以太学生交来的为准，能动手脚的明细帐到了叶子皓手中，自然就打不到主意了。
而负责此帐的周端平也就安全了。
周先生的目的是保护帐目，叶子皓想到的却是周先生的安全。
周先生是悄悄将帐册交给他，别人并不知道，若有人打主意在半路抢或是去家里偷，不是给周先生带来了危险吗？
因此，他当面这么一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到了他这里。
便有人敢动手，他怕么？
他家护卫早就盼着展示一下自己的武艺了好么。
当然那暗中之人若识相，是不会轻举妄动的，何况这才第一天呢。
周先生也回过味儿来，感激地朝叶子皓作了个揖，虽然没有开口，但他的心情，叶子皓却看得明白。
“走吧，顺路搭你一程。”叶子皓随手将手中的几本帐册和剩下的那几百本放到一起，让护卫装箱抬走。
什么看哪家行了善，不过是搬回家收存罢了。
每一支队伍写完一本帐册也就差不多了，六百支队伍就有六百本帐册，每本帐册首页都有六个执行少年的名字，最上方有个壹字。
每支队伍从壹到拾，写完十本就意味着十天过去。
按照预计，十天足够他们跑完全程可能有的地方还能再跑一遍，当然也可能只要五、六天就够了。
全城募集善款不过是一次地毯式搜索、试探京城百姓的反应罢了。
从第一天下来的成果来看，百姓们对此次盛誉是不排斥的，也在接受范围内。
那么接下来，就要将慈善拍卖合体来进行了。
今天盘点估价的依然是大钱、值钱物品，这边的帐目，则是东方昕宇带了回去。
他们的这一举动，也显示他们对户部的不信任，这记暗亏，杨文旭、岳松和田朝阳可是有苦说不出。
仅仅两天，户部上下皆是心情沉重，心虚的人在不安，不心虚的人也在不安。
除了探花李世瑜，当然还有新来的毫无根基的周端平。
可如今来看，周端平真的毫无根基吗？
那个不知所谓、无所畏惧又莫名受到太子撑腰的叶子皓，不就是他的根基吗。
暗中一直在关注户部这边动静的势力，当夜又各自闭门暗商，将李世瑜和周端平划入了叶子皓阵营。
而叶子皓是太子阵营也就是祁王府与太师府阵营。
没一个惹得。
第二天到来，天空已彻底放晴，还出了个看着就暖和的艳阳，街道路面也渐渐干了，除了水沟里仍有潺潺水流不歇，在提醒着人们，不久前那可怕的风雨笼罩着京城。
而昨天交了好成绩的少年们，今天又开始出发上街了。
依然是从太学出来，不过今天是用跑步前进的速度，一路喊着口号，昨天捐过的今天就没多停留，但他们这一路阵仗还是吸引了许多人出来看。
甚至有人跟着他们跑，跟着他们喊口号，这气氛一直就带动起来了。
在昨天做过标记的地方开始新一天的募集任务。
户部这边，大户估价还在继续，小件这边的任务到是快到尾声了。
一般首饰、摆设、衣料等家眷使用之物，交给锦风阁、明珠阁、御工坊的人仔细检查过，由他们自己挑了一批出来，折旧打包算钱，交给他们去买卖。
从这里就能将户部造成的帐目漏洞给坐实了一件。
除了正常损耗，还有不值钱旧物也按新件儿算了钱，比如罪官家搜出来的绫罗绸缎衣袍、衫裙，明明是旧物，甚至有的是没有再次售卖价值的，却仍按市价估值记了帐。
还有女眷所用的胭脂水粉，就算买来时价钱不低，但用过，或没用过却放置了多年甚至更多年，还依然做为一个行价存在于帐目上。
这种记帐行为十分愚蠢。
当时看到那些清单时，叶子皓就骂了一句：“蠢！这么蠢的官是怎么管户部的？”
在旁的户部小吏被骂得头也不敢抬，更不敢说历代户部长官都是这么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