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1章 是在维护叶子皓？
卫老太师突然弹了弹衣袖，缓缓起身走到殿中央，朝金阶之下施了一礼。
“陛下，老臣听那叶御史所言，竟心生欢喜，虽说他年轻无畏、不知进退，初次上朝就接连得罪了户部和吏部的大员。”
“但他说的话，却有理有据而据理力争，并不畏怯妥协，这是好事情，这是好现象，朝堂之上，就该多些不同的声音和正直的官员。”
“那些老好人或是尸位素餐的臣子，固然谁也不得罪，但他们能有何贡献呢？还有那些不知道何时就站错了队的，简直是拖朝廷后腿！”
卫老太师并未对刚才叶子皓接连与两个三品以上朝官的冲突事件，直接做出评判，却是语重心长又不胜感慨地，夸奖了他的正直勇敢和无畏。
说到朝堂就需要这样的官，需要不同的声音，队伍里不下一半的臣子们心里，都不免瑟瑟发抖，无奈又委屈。
今天是大朝议，五品以上的京官都来了，也就是这座大殿，才能容得下这密集的人数。
可是能出班启奏的臣子，又能有几个？就算五品后进想要发表一下自己的政议，他们有机会吗？
前头站着他们的前辈、他们的上司、他们的官首！
而像叶子皓这般入仕起步就是正四品的年轻官员，放眼东黎又有几个？像叶子皓这般一路高唱凯歌，便是辞官、被夺功名，都是那么高调而一直活在天下人关注的目光里。
他们自认不如，如何表达自己的真实无畏？
至于那些被卫老太师不点名提到的老好人、站错队的官员们，则是微微惊讶地挑了下眉，悄悄抬头朝前面看了一眼，随即又低下了头，敛去眼中情绪。
也有一些真正冷静旁观的官员，心里却是思索开了。
老太师这是在维护叶子皓？
又有人想到今天上朝路上，看到叶子皓搀着老太师上台阶的画面，心里不免又琢磨开了。
叶子皓这是加入卫太师阵营了？卫太师是皇上的帝师、国丈，要论站队，那就是太子的后盾。
以此来推，叶子皓就是太子这边的人了。
那些结党复杂的人心中不免嗤笑一声，卫太师暗讽那些不知何时站错了队的人，却又口头维护叶子皓。
是在告诉百官，叶子皓一来就站对了队？
难怪这么快就出来维护了，这是在帮自己人呢。
文武百官，这时候若无战事方面的奏报，武官一向安静，争吵不休的多是文官。
众人心思各异，便不出声，脸上神情也是精彩纷呈的。
因为卫老太师的话，刚还气得想和叶子皓当朝打一架的杨文旭怒瞪了叶子皓一眼，便朝金阶之上施了一礼，又退回班中。
陆大诚见状，也立刻有样学样，卫老太师突然出来说话，自然不是嗓子发痒要咳几声，这就是要中止这场争吵了。
因而陆大诚也不敢再说什么，黑着脸回到了吏部的队伍里，但他瞥向叶子皓的目光却是阴沉沉的。
叶子皓根本不在乎，他心里甚至坏心眼儿地想，最好这两个别就此消停了，多出手、多找茬，他就好送他们一程。
但卫老太师出面了，他也不好再穷追猛打，便朝卫老太师作了个揖，声音恭敬了不少。
“老太师过誉了，子皓愧领，以后也会虚心多学圣贤，时时鞭策自己，莫要行差踏错，愧对陛下的信任。”
一翻话说得八面玲珑，却令许多人心里都憋了一口老血。
这就是勇者无畏、正直的年轻官员？这么嚣张高调，吵赢了还在炫耀自捧的年轻官员，请恕他们学不来。
“你知道就好，退下吧。”卫老太师见叶子皓能够见好就收，还能说出谦虚的话，很是满意地挥了挥手。
叶子皓连忙一躬身，后退了几步，立刻回到自己的队伍里。
这时皇上却开口了。
“叶卿刚才说有件奇事要奏，不知是何事？”
叶子皓刚回到队伍里就听到帝王这一问，不由一愣，他随即抬头看了一眼，似乎有些迟疑。
刚才连怼两个官职高的朝官，他再提此事，可不叫趁胜追击，而是让人知道，他有多招人不喜。
“回禀陛下，其实或者大概也不算是什么奇事儿吧，只是微臣初来乍到不懂得上朝的规矩，看到……”
叶子皓见皇上仍然看着自己，不能不回应，只得又走出来，脑中迅速思索着如何说。
“走在微臣马车前的轿子竟然走出了神奇的步伐，一时觉得新奇而且好奇，想着在朝上说出来，或许也长了见闻，只是现在……”
“微臣到不那么想了，只是觉得这种步伐或许是考验轿夫的武艺身手，或者能彰显轿中的大人不同的兴趣，但是啊，太危险了。”
“又是在那么早的上朝路上，若是轿夫一时不慎导致轿子摔倒，摔伤了那位大人，可如何是好？”
“这可是上朝路上啊，若是因此延误了上朝，难道还要陛下算你公伤？遣御医为你救治？”
“因此，微臣在此也诚心恳请皇上，多多关爱朝官的上朝之路，让大家居安思危，安全第一，以朝局为重、莫等发生了意外再来后悔。”
叶子皓一通似是而非的陈述加感慨又趁机提了建议，听得队伍里许多人皆皱眉不已。
这到底是在说什么？
想弹劾那坐轿的朝官？还是想趁机踢倒一大片？
什么居安思危、安全第一，他们上朝那么多年，甚至是几十年风雨无阻，也不曾出现过什么意外。
怎么到了叶子皓一上朝，就事儿那么多？
只是这时候，傻子也知道，这种话题是接不得的。
皇上却是听得眸色沉了沉，心中已有些猜测。
若只是叶子皓看见的奇景也罢了，这奇景就在他面前，就不得不让皇上多想了。
明凰长公主的安全，是东黎负责，这驸马的安全，也是一样要负责的。
“传令禁军，以后上朝路上加派人手巡逻！”皇上未表达看法先传了御令，立刻就有殿中太监跑出去传令。
百官哗然，这才开始正视叶子皓刚才说的那通莫名其妙的话，细细咀嚼令皇上如此大动干戈的用意。
第1382章 躲避就能解决问题吗？
“朕知道，要令百官和睦相处很难，但朕不希望有人不顾体面冲着新人后辈发难。”
皇上不理那些嗡议声，一脸威严地再次开口。
嗡议声立刻安静。
虽未点名，但都心知肚明。
杨文旭和陆大诚低垂着头，心中那口老血快要喷出来了，但他们只能生生忍着。
皇上高座龙椅之上，并未理会底下的臣子什么反应，他又继续说了起来。
“如今各地举子已陆续进京，明年朝堂和地方，又将有一大批新人为国为民、一展抱负，他们或是还很年轻，或已近中年，但他们都有一颗积极向上的心，有自己坚持的信念！”
“朕希望，各位已入朝堂的前辈们，能多善待新人，莫要非友即敌！”皇上说到这里，声音蓦然提高了些。
朝堂上众臣躬身应诺，不敢多言。
“退朝！”皇上见此也就不想再说什么了，便起身离开。
殿前太监立刻高声唱诺：“退朝！”
百官躬身恭送皇上离开，这才直起身来，几乎所有人都多看了叶子皓一眼，一时神情复杂，不知道说什么好。
许多人摇头的摇头、叹息的叹息，最后三五成群地交头结耳离开。
叶子皓也神色自若地准备离开，只不过他动作慢，想让前面那拥挤的人群先行离开。
“子皓啊，今天表现不错！”卫老太师缓缓走过来，隔着几步又肯定地夸了一句。
“多谢老太师鼓励。”叶子皓连忙行礼，谦逊地道。
“呵呵，你快过去吧，他们在等你了。”卫老太师笑呵呵地提醒着叶子皓。
叶子皓一回头，就看到李探花和郑哲煜在等他。
上朝是按各官员所属衙门及职司品级排的位置，李探花李世瑜和郑哲煜的品级都不高，自然是站在队伍后边儿了。
这时候都往外走，他们反而更突然先出殿门，但他们却在原地等着叶子皓同行。
“子皓告辞。”叶子皓再回身抱拳，十分礼貌地向卫老太师告辞，再转身大步走了过去。
自始至终，旁人都只见到这样一个嚣张而且似乎正得皇上宠信的人，只对卫老太师谦逊恭敬，对旁人则是平常的礼仪举止。
你说不上他对谁不好，因为他并未失礼，但在对比之下，还是让人看出明显的差距。
从上朝到下朝，这个过程里，足以让大家开了眼界，也对叶子皓有了深刻的观察。
岳松本来想与叶子皓再聊聊，至少打扰到叶子皓的背景和立场，但因卫老太师在，他只得先走了。
而林泉岳则是同心情低落的陆云诚一起离开的，他们也需要对叶子皓此人再观望观望、分析分析。
但他们心中都有一个发现，那就是若让叶子皓继续留在御史台，这个中丞的位置怕是十拿九稳了。
但若叶子皓再调去其他衙门换个职司呢？
以叶子皓今天在朝上的强势表现，以及太师对他的维护，也不是不可能。
可又听说叶子皓是拒绝了在六部任选，就挑了他们御史台。
对此，他们心里也十分郁闷，怎么哪儿都不去就挑了这里？这里可没有什么实权和实质的晋升机会。
或者说，未来能升到御史中丞，也就差不多到头了，叶子皓他这么年轻他图什么？
陆云诚想不明白，但他想不明白不要紧，他心里清楚，眼下叶子皓就是一块横在他前面的大石头。
他搬不开、踢不掉，还只能看着对方的存在而自己着急。
林泉岳是想让陆云诚接自己班的，见状自然要安抚他几句，再就叶子皓的事儿商量一下，就低声约了陆云诚到家中吃饭。
正好，叶子皓送来的葡萄酒，也可以拿一小壶出来分享一下。
他收到那些酒后，当晚就试了一小壶，美滋美味，难怪京城里卖得那么贵。
叶子皓说，他的货只供给酒商，不能在行市散卖，因而赚钱的是那些酒楼、酒庄，并不是他。
但这话谁信？
尤其在今天看到叶子皓表现之后，他也不禁要多想了。
这么厉害又有前程的官，他会自己不赚钱，而辛苦一翻却交给别人去赚钱？
出身农门实则能够靠着葡萄酒和八珍阁翻身成为隐藏巨富的叶子皓，却让人说小户人家，这般伤人自尊的话，难怪会令人一怒硬怼。
若不是卫老太师出面阻断了那场争吵，只怕事态不是那么好收场的了。
反正他是看出了杨尚书的骑虎难下。
也得亏叶子皓没有追打，他还懂得见好就收。
相较于在朝堂上的这场三方混战，上朝路上那据说奇景的轿子事件，反而没有引起林泉岳的兴趣。
朝臣百官呼朋唤友、三三两两的离开，也有人独自前行。
而这，也是下朝时的寻常风景，叶子皓收回目光，淡淡一笑，扫了身旁的两人一眼。
“我今天气势还行吧？”
“你还好意思说，之前我就让你悠着点，不要得罪人，你到好，一上来就捡着官儿的开掐了。”
郑哲煜无奈地苦笑，却也批评着叶子皓。
敢情刚才他提醒了那么多，叶子皓都没听进去？
而这样的话，李世瑜是不会直白而言的，能说的，也就是他了。
毕竟他与叶子皓不但有同乡之谊，还有比邻而居、一同进考场的兄弟情谊，他是以年长几岁的身份在提醒着叶子皓。
至少现在低调一些，莫要一开始就招人注意了，树大招风啊。
“放心吧，我心中有数的，这满朝这么多人，阵营还不同，我讨好了哪一个，都注定要得罪另几个。”
“既是如此，干脆谁也别讨好了，我只做我自己，说我自己想说的话就好了。”叶子皓知道郑哲煜在担心自己，又是微微一笑，反而安慰起他来。
“子皓这话我也觉得在理，郑兄你担忧的当然也对，只是这朝堂上的人心啊，也不是你担心，人家就不来算计你的。”
一旁李世瑜也开口了。
他们三人捡了偏僻些的地方走，又落在大队后面，压低了声音说话，也不怕让人听去。
“像今天这事儿，也不是子皓挑起来的，这就说明，就算他不开口、他怕得罪人他低调，可还是有人主动找上他了。”
所以，躲避就能解决问题吗？
第1383章 抗压
“话是这么说，可你们看见……”郑哲煜说这话时还特地扭头四顾，好像生怕被人听了去，很是慎重。
“陆侍郎那脸色，可真是……吓人。”他的声音压得更低，“我隔着几人看得清清楚楚，难免担心。”
“放心吧，他也就是自己生气，还能怎么着。”叶子皓安慰他。
“是啊，这朝堂之上若是怕得罪谁而不敢说话，难免畏手畏脚，时间长了就要变成卫老太师说的那什么老好人了。”
李世瑜也笑了起来，看向郑哲煜时是不以为然。
几人说话间就到了正阳门外，走在前头的官员们已陆续离去，宽敞的地界都是马车和轿子，正向四周各条街道分散。
有的直接去衙门，有的回家，有的相约去酒楼、茶楼、棋舍，或消遣、或商议什么大计，也有人不动声色散去，最后却又悄悄进入了某一世家大户。
街头也有不少各势力的暗探，正在观察着那些下朝归来的官员们。
李世瑜向叶子皓和郑哲煜告辞。
“今天我们户部尚书要询问你的事，最后也没有机会说出来，我想回去告诉端平，心里有个准备，莫让人杠你不成回去找他麻烦。”
“多谢，也请你转告周兄，咱们青华州城守府至少在我的任上没有问题，不必惧怕别人的刁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问烦了就让人去华兴客栈问青华州举子去。”
叶子皓连忙向李世瑜叮嘱，他们有底气，但担心有人设计陷害，莫须有栽赃，毕竟周先生职级低了，没他那么抗压。
他自己不怕人泼脏水，但他不希望连累到身边的人。
李世瑜答应着就先走了。
“你是回吏部还是……”叶子皓便转向了郑哲煜。
“我还是直接回家吧，反正去了吏部也还是要回家。”郑哲煜却是摇头无奈一笑，神色有些担忧。
“行，那你……”叶子皓见状也没多想，却是扭头看了一眼。
这里只有他家马车还有他的两个护卫，却没有看到像是郑哲煜的马车或是随从。
“别看啦，家里虽有一辆马车，但我们家并没有下人，早上是二弟赶车送我来的，这会儿他可没空来接我了，我在街上叫辆马车回去就行了。”
郑哲煜见叶子皓那模样就知道他在找什么，于是笑着解释了自己的情况。
他是个京官，可他毕竟是小地方来的，家境在县城算好但在京城就是一般了，何况每个月还要付宅子的租金。
还好他父亲就是个举人出身的先生，自家子弟读书到是能省不少钱了。
像叶子皓这样发了家的，又是马车随行又是护卫承随侍，他看看就好。
“那一起吧，这儿也不太好拦到车。”叶子皓听了也没多说，立刻提议。
郑哲煜也没客气，就跟叶子皓上了马车，离开皇宫往主街行去。
虽说比上朝时好了些，但散朝时人也不少，马车走得并不快。
郑哲煜看了叶子皓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叶子皓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之前在朝上……”郑哲煜纠结了一下，最后还是松开了眉头，低声说了起来。
“我先前不是说了陆侍郎回班时脸色吓人么，我当时心里就想，他不会下黑手吧？”
郑哲煜以前是户部的，户部虽然出事最多，原来的尚书一倒，可谓倒了一大片，都从其他地方调人过去了。
可他今年却被调去了吏部，虽去吏部也没多久，但对陆大诚心胸狭小爱记仇这点，到是有所听闻了。
而且他也曾旁观过，一个吏部小官得罪了这位侍郎大人，时常被找茬，甚至经常当众训骂，一点面子都不给。
后来这位小官在吏部也渐成了边缘人物，再后来一病不起，前两个月已经因身体原因辞官还乡了。
虽然最后的结局他没有看见，也没有人说那位小官的离开是陆侍郎的原因，但那阵子吏部的气氛有多僵冷，他却是感受到了。
听他小声说起陆大诚的为人和那些事迹，叶子皓忽然一拳轻轻砸在自己的掌心。
有主意了！
“郑兄，那件事你有证据吗？或是传闻多一点也好，我收集一下，监督六部官员可是我的职责。”
“传闻到是听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证据可没有。”郑哲煜摇头，“若有，我刚才也不那么犹豫要不要说了。”
“传闻也可以让我掌握一些内情，多了解此人，只要不上告，没证据没事儿。”叶子皓连忙说道。
“看着都是些小事儿，不好拿把柄的。”郑哲煜拧了下眉，又道，“再说当初，他对那属官态度恶劣、经常找茬训斥一事，柯尚书也训斥过他了。”
“这个我们吏部的人都知道，柯尚书也劝过他，都是同部门为官的，脾气别那么暴躁，让人害怕，也伤了和气。”
“最近到是收敛了很多，虽然成天阴沉着个脸，但没闹过什么不愉快的事儿了，黄大人与他相交泛泛，也不敢直接惹他。”
于是郑哲煜又把另一个侍郎黄友学的情况说了一遍。
这个黄友学大概就是今天卫老太师口中的那部分“老好人”吧，他也是新升任上来的，替换原来的张承志。
大概也是自己根基未稳，因而上任之后对谁都是一派和气，既不嚣张高调，也不会低调得毫无存在感。
因而与同僚之间关系融洽，对有时冷言冷语或是直接甩冷脸子的陆大诚，也能和气生财，最近相处到是和睦了不少。
只不过这两个侍郎对比起来，性格和行为上还真是完全不同。
不过到底都是官油子，又有了柯尚书的敲打，最近的吏部到是安宁了不少。
而这才是叶子皓看到的吏部。
但郑哲煜毕竟身在其中，看到、听到的当然就多一些，也因此，看到叶子皓当初进吏部时有点高傲，他就在担心，怕叶子皓得罪陆大诚。
却没想到，当初的提醒一点作用没有，今天一上朝，就把陆大诚给得罪狠了，能不担忧吗？
这刚进京城就明着得罪了别的势力，以后被找茬的地方多了，而且你还不知道谁是哪一边儿的，防不胜防啊。
第1384章 人心
“不必担心，越是脾气差、性格毒的人，越容易露出破绽。”叶子皓听了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既然没有证据不好明着弹劾，那就暗中收集下来，留着哪天用上好了。
对郑哲煜也不能再细问了，免得真的把他给连累了。
那位辞官还乡的吏部小官，到是可以仔细打听一下。
若不是对方为官的问题，考功名不易，到时看情况要不要再起复，或是送到地方做个小官什么的。
叶子皓心里盘算着，再看郑哲煜，微微一笑。
“你好好干，以后我把他拉下来，再送你上去。”叶子皓见郑哲煜正有些无语地看着自己，突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哈！哈！哈！你得了吧，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我看御史台也不简单，至于我，能在吏部稳当呆过二十年再说吧。”
郑哲煜好笑地“哈”了三声，带着调侃的笑意，对叶子皓的好意根本没在意。
他们的仕途可都不容易，但显然叶子皓的路走得更凶险，不过机遇也最多。
而他，从户部到吏部，官儿不大但总算是平稳的，兢兢业业却也没有出彩的机会，很难出头。
至于未来会不会一直在吏部，他也从来没多想过。
就像今年突然接到调令时，他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离开户部啊。
“那行，你在吏部切记要小心谨慎，行事莫要让人揪着短处刁难你，这里边关系错综复杂，而你肯定已被判定是我这边的了。”
“我树敌太多，你的敌人就不会少，你宁可无为也莫出头，更不要有好奇心去打探他们的事情。”
“更加不要为了我而去刻意招惹他们，若觉着什么可疑，直接告诉我就行，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嗯，自然。我毕竟也在京城呆过这么久了，可不是刚出乡下的愣子。”郑哲煜知道叶子皓在担心什么，连忙笑着答应了。
“呵呵，我也不是刚出乡下的愣子了，他们最好别惹我，不然向南飞就是他们的下场。”叶子皓也是呵呵一笑，神色冷然几分。
“说到向南飞，我在吏部也听到不少议论，不过更多人的心情还是很复杂的。”郑哲煜说起这个神情也是感慨，看着叶子皓时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有人觉得被你盯上可真是不幸，也有人觉得还是向南飞自己倒霉，怎么就碰上你了呢。”
“你当官时踹掉了刚调回京城的前城守，又让户部倒了一个尚书，你不当官还能将一个正四品给问罪了，又拉了一个吏部侍郎下马，真是……”
郑哲煜说到这里不禁摇了摇头，瞥了叶子皓一眼，忽然又压低了声音。
“他们都说，再清白的官，也多少有些不清白的人情往来，或是不得已的关系网，这要是遇到了你，可怎么办呐？”
“呵呵，那他们也只能自求多福了。”叶子皓听了又是呵呵一声，目光一转又提起一茬儿，“今天我一上朝又得罪了两人。”
“这两人背后份量不轻，关系网怕更为复杂拎不清了，岂不间接说明，我已在无形中踹了两个马蜂窝？”
“若这是一个来自我的宣告，那他们可就要打起精神管好自己了，谁知道哪天我就参了他们谁一本呢。”
叶子皓扬了下眉，说起这些自己也觉得好笑。
他这官儿做得，怎么就像个为了踹人下马而存在的形象呢。
明明在青华州时，他可是很有人气的呢，到了京城到成为大家担心的目标了。
只是上朝路上，那么多人打机会来打招呼寒暄认识，谁会知道那些热情的笑脸背后，是对他的忌惮？
人心呐！
说起人心，郑哲煜也是感慨不已，在靖阳时，他读书、教书，他接受的都是很神圣的事情。
书本、学问、孩童。
如今在京城差不多三年了，见到太多叵测的人心、算计的人心、利益的人心。
有时他都不禁要感，若是爹娘不在身边，若是爹没有继续教着学童，让他时常感受到过去的情怀，他会不会也成为同流合污的一人？
有次父子喝酒时，他吐出了这样的感慨，当时爹就说了一句话。
“你不会，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是个正直、公义、果敢和坚定的好男儿！”
他当时就热泪盈眶，后来不管在户部过得多艰难，也撑得下去。
再后来他发现，不但他，李探花也是如此，他们都明白，是那些人将教训不了叶状元的气撒在了他们身上。
但他们无悔、无畏，对方打压越狠，说明越拿不下叶子皓。
说实话，今天在朝堂上看到叶子皓气场极强地怒怼了两名大员，他心里是解气的。
一个是他之前呆过的户部、一个是他现在呆的吏部。
真是……呵呵呵。
最后，感慨声变成了快意的笑声，马车也来到了繁华的城中心，过了东西走向的几条大街，一路往南走。
叶家要西南街区，郑家在东南街区。
“这儿停下吧，我在街上叫辆车，也不远了，但你送过去还要绕回来，回去就晚了。”
突然，郑哲煜往窗外看了一眼，便喊道。
“无妨，一事就不烦二主了，我送你过去吧。”叶子皓不在意地说道，想了一下忽然征询地看向郑哲煜。
“如今就你住那么远了，要不要也搬到城西来？正好我这边还有空院子，空着也是空着，便宜些租给你好了。”
“再者，若是郑先生过来，我家那些小子们，就够他教的，有刚启蒙的也有读过几年的，还有今年刚去童生试见过场面的。”
叶子皓是觉得，他家、周先生家都在城西，若郑家也搬过来，平时串门儿也方便多了。
“我家就算了吧，我爹手头还带着十几个学生呢，都是附近的孩子，当初就是我爹启蒙的，难得学童整齐，也不好就此舍下。”
“我娘和媳妇儿做的糕点，如今除了巷口的杂货铺，还有你们当初送货的那家糕点铺，锦风阁也在我家订货呢。”
“你家那些小的们，不是已经在城西找到私塾了么，你想把他们留在府中读书？这个年纪，还是去私塾里多结交些朋友同窗最好。”
第1385章 爹爹回来了！
“若不是去你家太远，我都想把他们送到你家去，有郑先生教着，我更放心。”叶子皓却笑道。
今天是他第一天上朝的日子，也是小的们第一天去私塾的日子，虽然之前报名时已经去过了，但毕竟只是去打了个照面，并不认识同窗。
京城的同窗，有地方上的那些同窗好相处吗？会欺生吗？会轻视小地方来的学生吗？
原本叶子皓也没多想，但以他自己的经历来看，他心里竟是生出了一丝担忧。
“你家的年纪不同，一个班可带不下，我爹也分身乏术，你还是送到私塾里去更好，别耽搁了他们呀。”
郑哲煜好笑地看着叶子皓，他心里更觉得，叶子皓是怕他爹私塾学生太少，想要关照一下吧？
毕竟叶家那些小的们，他可是知道的，大的几个、不大不小的几个、小的又几个，至少三个班，最好是四个班，五个班都有可能。
他爹如今虽然只有十来个学童带着，但总算是差别一两年之间，可以放在一个班里同时教。
既能收些束修，又没那么辛苦。
见他这么说，叶子皓也就不再提这事儿了。
俩人又闲聊了一些日常，马车直奔城东南玉阳街南华巷，说是送到锦风阁那边，最后还是送到了郑家门外。
叶子皓婉拒了去郑家吃饭的好意，马车也不掉头，直接就沿着街子走，一直绕到另一边巷口再往前街走。
郑家在东南，叶家在西南，中间隔着好几条南北向的街呢，一路穿街过市再回到南门大街这边。
回到叶府时就已经是正午了。
马车一直到花园外才停下，叶子皓下了车直奔正院，就看到小吉祥和小铃儿还有庄泽谨在门前丢着沙包玩儿。
今天暖和，小的们都在外面晒太阳。
两张枷椅并排放着，一张坐着武泽轩、一张坐着二宝。
俩个小家伙看着哥哥姐姐跑来跑去、躲来躲去，时而被打中时还发出惊呼声，张牙舞爪、模样可笑，他们也被逗得咯咯笑，笑得东倒西歪。
一群放学回来的读书郎们则在另一头玩耍。
他们最近玩起了一个新游戏，叫成语接龙，以类似击鼓传花的方式进行，只不过不会真的击鼓，而是报数。
更像是行令游戏，掌令者喊开始之后，大家就开始轮番报数，若出现同时的重复数，就要看谁更快接下掌令者说的那句成语，不但要接成语，还要解释成语的含义和出处。
这样既考了课业，还练了反应。
这个游戏最开始是叶青凰提出来的，经过大家一起完善了进行的方法，就玩起来了。
因是成语游戏，也想小的们多长长见闻，因此并未按年龄段来分组，大的和小的们都围成一圈儿站着，不分难易。
毕竟同一个字是能接许多成语的，你想到哪个就哪个，若是拿不出来，就自动走到圈中间做一个或几个俯卧撑。
这个数量就根据年纪大小来分了，像铭儿要做两个、拓儿就只需要做一个，而叶青喜这样的，就得做十个，赵沐端这样的就得十二到十五个了。
所以，同样是出错，被惩罚的数量就不同，为了不被罚，就只能努力想出来，或是平时多用功了。
这个游戏玩起来之后，小的们对成语的学习积极性空前高涨，他们也很喜欢这样的游戏。
叶子皓一路看过去，觉得很有趣，但他并未打扰大家，而是走向小吉祥他们那边。
“爹爹回来了！”小吉祥似有感应一般，突然一扭头就看到了还有些距离的叶子皓正走过来。
“啊哈唔……”顺着哥哥的喊声，二宝也歪了小身子扭头看过来，扑腾着一双小手，嘴里也发出不知名的声音。
武泽轩也很高兴地扑腾着，似乎想要爬出枷椅似的，因为他的爹爹也回来啦。
庄泽谨爱跑，经常一不留神儿就跑出去找哥哥玩耍，因而他的腿劲儿已经练出来，这时候直接朝他自己的爹爹跑过去。
庄明宇将马车交给小厮，便跟着叶子皓后面进了花园，这时候看着自家儿子跑过来，心里顿时一阵柔软。
这种出门回来看到家人在等待的感觉真好，没有自己去停放马车的决定也是很明智的。
几个孩子都在找爹爹，小铃儿突然瘪了嘴，就不玩沙包了，扭头往另一边院子走去。
“哼，我也找爹爹去！”
叶华英最近都在帮着招人手的事儿，到是没有出府，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院，或是在那边的前院里。
叶子皓立刻朝守在这边的秦李氏看了一眼：“送小铃儿过去，交给晴嫂子。”
秦李氏立刻跟了过去，牵着小铃儿的手。
小吉祥抱着叶子皓的脚，仰起小脸看着他：“爹爹，上朝好玩吗？有吃吗？买东西？”
他以为上朝是上街，没看到爹爹带吃的玩的回来，有些不甘心地问着。
“上朝是正事，不是闲逛，不是玩，不过爹爹记住了，以后回来会给小吉祥和二宝带吃的回来。”
叶子皓弯腰将孩子抱了起来，笑看着他从一开始的失望又变得期待的表情，决定以后只要出门，还是别空手回来了。
孩子渐渐大了，每天都不能出门，其实也是在渴望外面世界的，哪怕只是在街边带一个小吃食回来，对孩子的感受也是不同的吧。
他有些后悔自己在街上走了那么久，竟然是空手回来的。
“啊唔！”这时，二宝见哥哥一直被爹爹抱着，爹爹却不来抱自己，不禁有些生气了。
最近叶子皓时常陪伴小吉祥和二宝同玩耍、同看画册说故事，二宝对他的态度好了不少，现在竟然还知道不满了，若是以往根本不可能。
以前的二宝很嚣张、很高冷，管爹爹去抱谁呢，他只要有娘亲抱就好了。
而现在却知道求抱了。
叶子皓看了很是惊讶，心里也有些感动，想到凰儿说的是对的，果然见成效了。
“小吉祥，爹爹要抱二宝了，你可以下来自己走吗，娘亲在哪里？”叶子皓认真地先和哥哥沟通，得到同意之后，这才去抱弟弟。
“娘亲在屋里。”小吉祥说着自己就朝正院里跑去。
第1386章 就是不夸他
“慢点儿跑，小心摔着！”叶子皓抱着二宝，连忙大步追过去。
还在正院门前的人，庄泽谨和武泽轩也都让他们的爹爹抱着了。
而他们的娘亲也在这里，在一旁纳鞋底儿，很是妇人的做派，一点儿也不像个拿刀拿剑的女护卫。
叶子皓一手抱着二宝、一手牵住了小吉祥的手，父子三人这才往西屋那边走去，经过西厢时没看到小姐妹们。
“小姨姨和小姑姑她们呢？”叶子皓又问小吉祥。
“在娘那里，绣花呢。”小吉祥因为都知道，小脸上略显出一丝得意。
“小吉祥今天有好好读书吗？要认的字都认了吗？”叶子皓见状，便问起儿子的功课。
“好好读了，好好认了。”小吉祥的表情更加得瑟了，“爹爹上朝，我读书，弟弟也乖。”
顺便还多解释了一句，帮弟弟也答了。
叶子皓看着一副求表扬小脸的孩子，忍不住笑了，但就是不夸他。
这些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适当表扬是为了鼓励他、提高他的积极性，而不是说做了就有表扬，没表扬就不做。
小吉祥不停地仰头偷瞄爹爹，一直迈过了西屋的门槛，这才撇着嘴不高兴地放弃了。
爹爹不再问自己了，他也不好意思提，进了屋便松开爹爹的手，直接跑到娘亲那边，趴在她腿边埋起了头。
“怎么了这是？”叶青凰正坐在绣架前，是看到人进了屋连忙收了针的，不然让孩子这突然一扑，针得扎错了。
她正在教小妹和叶华霜用小绣架绣花呢。
小妹用了几年绣绷，终于开始用绣架了，还是到京城以后正式开始的学习，因而积极性也很高，正认真地坐在二叔新做的小绣架前，一针一针适应着绣架与绣绷的不同。
见状也看了过来，不解地眨了眨眼。
“小吉祥今天表现很不错呢，爹不在身边，也能自己完成读书课业，还有好好写字，就不知道字好不好看呢。”
叶子皓见孩子闷在那儿，无奈地轻叹了声，这才走过来夸了起来。
“娘说好看。”小吉祥还趴在娘的腿边，不过已经侧过小脸看向了爹爹，解释着。
果然是在求表扬。
“那就拿给爹爹看一下，爹爹也觉得好看，那就是真好看，若是只有娘说好看，那就只有一半好看。”
叶子皓见状又忍不住逗孩子。
这么喜欢求表扬，可别养成虚荣心了呀。
他有些担心地看向叶青凰。
“小吉祥，去把你写过的字拿给爹爹看，把你今天背熟的《百家姓》再背给爹爹听，等下就吃饭了。”
叶青凰已经了然怎么回事儿了，她与叶子皓对视了一眼，便抬手摸了一下孩子的小脑袋，让他去把今天的课业拿出来。
小吉祥虽然接触读书这事儿很早，一岁多就开始像模像样在背《三字经》了，不过后来因为叶青凰的担忧，便成了放养，把读书当乐子随便读了读。
但这两年也一直拿这本书给孩子当枕边书、翻来覆去的读、翻来覆去的认字、翻来覆去的当睡前故事在讲。
如今孩子三岁多，对这本书是最熟的，而今年也将《三字经》学得差不多了。
叶子皓打算明年用一年时间教会孩子《千字文》，再增加诗词的背诵量。
他打算等二宝也到了启蒙时，再让小吉祥一同去私塾，不过是跳过启蒙班，直接上中等班去。
不照常例按年纪送小吉祥去私塾，是因为小吉祥继承北苍血脉多一些，孩子太小送出去不安全。
若是可以，连私塾都不想送，只是将来二宝除非也不去私塾，否则二宝去了，小吉祥不去，孩子怕会多想。
这个问题，他最近也在思考，只是还没有定论，好在孩子都还小，还有时间观望一下。
叶子皓抱着二宝坐到炕上，看着小吉祥动作利索地自己爬到了炕上，自炕柜里拿出自己的书，还有两张自己写了字的纸。
以前叶子皓也有握着孩子的小手一笔一画，只是没有让他单独去认真写过字，不过是在教拓儿写字时，顺便让小吉祥感受了一下。
来京城路上，夜里睡觉之前的时间，大家总会找些自己的事情做，读书郎们都聚集在一起写字，小吉祥就闹着要写。
叶子皓就每天教一个字，让他五个、十个地练习，每天练新学的字之前，还要把头天的字写一遍。
若是写对就一遍过，若是写错就再加写五个或是十个。
随着认的字在增加，每天要写的字就越来越多了，若是错字多，就停止学新字，继续复习过去所学。
如今小吉祥也能写上十来个字了。
小小的手有模有样的拿着小毫笔，跪坐在炕桌前，认真地写着那些笔画简单的字。
或早或晚地练习，可今天叶子皓很早就出了门，小吉祥就在叶青凰的陪伴下完成的任务。
因而刚才会说，娘说好看。
这时候献宝似的放到了叶子皓面前，他跪坐在二宝旁边，侧身看着爹爹，不理二宝爬到自己背后，想要趴到他背上去的举动。
叶子皓长臂一勾将二宝勾回自己身边，不让他捣乱，目光却是认真审视着儿子的字。
他是宁可儿子不多写，也不愿意儿子写错误的字、写不好看的字。
叶青凰却主张，先要会写，写多了才好看。
小吉祥的字一看就很幼稚青涩，笔画全无章法，但总算每个字都写对了，或大或小、或东倒西歪、或散而无形、或需要辨认一翻才知道是这个字。
但严格来说，确实真的都写对了。
看着裁出来的两张竹纸上写满了字，每张都有不下十个，第二张甚至在哪个边角缝缝里，还有想要挤进去的字……
叶子皓抬头看向叶青凰，眼神有些不认同。
孩子那么小，认得字就不错了，怎么还鼓励他以图满纸张为乐呢。
“还这么小，难道要他当个书圣？还是字狂？”叶青凰一看就知道男人在不满什么，有些尴尬地解释。
“他想写，就让他写了，只要字没错，等年纪再大些，总能练好的。”
所以现在，其实是给孩子当玩耍了。
第1387章 卖关子不说
叶子皓抚额，再看小吉祥正一脸求表扬的小表情，眼睛也眨巴眨巴地望着他。
“小吉祥写字时的态度还是很认真的，也坐得住，更没有将小脸弄脏，手指也还好，就是衣袖稍微沾了些墨。”
这时，叶青凰又在替小吉祥说话了，对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提着一支毛笔有模有样写字，而且没有弄得到处脏脏的。
这种表现力，本身就是应该夸奖的。
叶子皓这才明白，孩子的优秀在哪里，点了点头便看向小吉祥。
“小吉祥的表现很好，有哥哥风范，以后继续加油。”
“嗯！”小吉祥终于得到爹爹认可了，立刻开心地用力点头。
“嗯呜……噗……”二宝在一旁也晃了晃小脑袋，发现声音。
“弟弟，加油！”小吉祥也开心地看着二宝，握了握小拳头，也不知道是在让弟弟加油，还是在给自己打气。
二宝于是又伸着手去抓哥哥的手，兄弟俩就闹成一团了。
看着哥俩好，叶子皓也很欣慰。
他明白了凰儿要夸小吉祥的真正原由，自然也知道小吉祥值得夸奖。
这时，门外传来热闹声，他扭头一看，就见到小子们都跑进来了。
“哥，今天上朝怎么样？人多吗？皇上长啥样儿啊？上朝都干啥呀？会像夫子那样说今天要读什么书，要喊人出来背书吗？”
叶子晨被大家推到前面，一口气问了许多问题。
“想知道？”叶子皓笑看着他们，看着他们一脸好奇地等着，却突然道，“那就努力读书，将来过了春闱自然就知道了。”
“……”一瞬间屋里只有他的余音，小子们皆是表情一僵，愣愣地看着他，半天吭不出一声儿来。
“爹爹！”到是小吉祥正和弟弟玩耍呢，这时也感觉到异样，抬头看过来，一脸不解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看向爹爹。
“去让人送水过来，我们洗手，要吃饭了。”叶子皓连忙让小吉祥自己下炕穿鞋，跑出去喊在外面厅上的丫环。
任何时候，除了打扫卫生，丫环都只能呆在外面的厅上或是廊下，是不能进他们屋的，除非有吩咐。
所以他们现在要洗手脸的热水，就只能出去喊人。
叶子晨撇着嘴、默默过来炕边，给小吉祥把鞋穿了，再牵他去外面。
“堂哥，你别打击我们了行不行，等我们那一天到来，还得好多年呢。”叶青喜回过神来，一脸无语地看着叶子皓。
“嗯，所以就别好奇好多年后的事儿了，谁知道那时的朝堂又是怎样的呢，现在说了也不算。”
叶子皓一本正经地解释，其实就是不想多说什么。
若让小子们知道朝堂上那么无聊，万一以后对科举没兴趣了咋办？还要不要有读书动力了？
“二姐！”叶青喜看着叶子皓故意卖关子不说，便转头看向叶青凰告状，“堂哥这是闹哪样啊？”
“上朝还能怎样呢？你看看他就知道了呀，那么早就要出门，去皇宫议事大殿，今天是大朝议，必须是上朝的官员有很多啊，人挤人的，恐怕从街上就一路挤到殿上，能是愉快的场面嘛？”
叶青凰也注意到了，皓哥根本不想谈上朝的事情，她心中担忧却不敢表现出来，于是微笑着替皓哥描述了一下，这种事情，她能想像得到。
“他是怕说出来，吓着你们了以后对上朝没有期待了，因此影响读书、不想考科举了怎么办？”
最后一问，小的们一脸恍然，而叶子皓却也神色一愣，赫然看向叶青凰。
“凰儿，你真是说到我心坎儿里了，我刚才就是在担心，若让他们知道上朝这么辛苦，以后不以这个为目标了咋办啊。”
叶子皓也顺着叶青凰的话说，而他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只不过想的比她说的更深远罢了。
朝堂上的黑暗、谋算与无聊的争斗，说出来都是负能量。
“好吧，虽然想像不出来那是怎样的画面，但有个结果是确定的，那就是人多。”叶青喜撇着嘴无奈地道，又转身看了其他兄弟们。
“很多年后，我们也去挤一挤好了。”
“有考试挤吗？那一队一队地挤在一块儿，还要等好久的呢。”
“殿试的时候肯定就知道了。”
“那也得先考上前三百名呀。”
“还是先考举人吧，举人都不是那些考试就与你无关了。”
“……”
几个人在那儿叽叽喳喳就议论起来，因为人多拥挤而想到了科考场面，于是话题就被他们自己给带歪了。
叶子皓微微一笑，抱着二宝也下了炕，往外走去。
“二宝，吃饭之前先去解决一下你的卫生问题啊。”
等叶子皓给二宝把尿又换了块尿布再回来，小吉祥喊来的热水也放到了西屋的面架上。
因为叶子晨的叮嘱，送来了几盆水，大家都洗了手脸，就到厅外摆桌吃饭。
虽然有些晚了，但他们都惦着叶子皓上朝的事情，就跑到这边来吃饭。结果饭都往这边送了，他们想要听的事情，却一句也没听到。
但都知道一个结果，人多。
既然没有打听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他们也发现了皓哥不想说啊，于是都加快了吃饭速度，吃完还得赶去上学呢。
小子们走的时候，叶子皓还在耐心地喂二宝吃蛋羹，他来喂，叶青凰就能专心吃饭了。
虽然几个嬷嬷都想喂二宝，可叶子皓却体会到了二宝对自己的感情转变，因而正积极着呢，哪里愿意交给别人？
“皓哥，今天可还顺利？”等小姐妹吃完回屋时，叶青凰让小妹把小吉祥也带过去玩一会儿，这时才看向叶子皓。
厅上只有他们俩和二宝了，叶青凰才问出先前的担忧，压低了声音。
“嗯，过程不顺，但结果还不错。”叶子皓将饭碗交给叶青凰，他也开始吃饭。
刚才喂二宝的间隙里他自己也有吃几口，这时候才坐到一旁专心吃起来，仿佛已饿了很久。
叶青凰见状，看着他就有些问不出第二句了。
这人好像在逃避，不想说吗？过程不顺，是如何不顺？
叶青凰微微蹙眉看着叶子皓。
第1388章 影响不到他
叶子皓见她已经起疑，只得将经过大略说了一遍，以免她自己反而多想。
叶青凰听了也很无语，这找茬的人还真是沉不住气，行为也有些幼稚，是居上位久了，脑子也不好使了吗。
“不是他们脑子不好使，而是低估了我的态度，毕竟今天我头回上朝，正常的人要么洋洋得意、破绽百出，经么谨小慎微、战战兢兢。”
“而我却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又好像有恃无恐，那些势力摸不准我的底，才会试探的吧。”叶子皓却笑了笑，解释道。
“不管是我们刚到京就被那么多人暗中盯着，还是下帖子投石问路，还是上朝路上挑衅，还是朝上找茬，都不过是在试探我的反应罢了。”
“可惜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媳妇儿是谁，一步算错，就会步步出错。”叶子皓突然压低声音朝叶青凰得意一笑。
叶青凰嗔了他一眼，也就不担心了，但想了想还是提醒他。
“已经高调过了，接下来就低调一些，不按常理出牌，别让人摸着你的脾性规律了，还有别主动挑衅别人为好。”
免得把人逼急了，一些本来可以不做的事情，结果人一冲动就出手了，岂不招事儿？
“放心吧，今天我扶着老太师上殿，想来已经被人看作是太师阵营，皇上又帮我说话，还敲打了户部尚书和吏部侍郎，想来暂时是消停了。”
“那我也乐得不与人争执，每天去御史台转转，下午就在家陪你，带孩子。”叶子皓说着，又夹了一块剔去了小刺的鱼肉，喂到二宝嘴边。
二宝立刻张嘴吃了，滋味儿想来不错，小家伙吃得眉开眼笑，吃完又眼巴巴地看着爹爹，期待下一次投食。
“宝贝，再吃一口饭饭。”叶青凰见状无奈地也连忙喂了一口饭过去，又嗔了叶子皓一眼。
饭是蛋羹混饭，叶子皓直接喂鱼，孩子会忘记吃饭的。
“二宝贝，你乖乖吃饭，中午爹爹带你睡觉，讲故事。”叶子皓知道自己信手一筷惹来的小麻烦，也连忙凑过来哄着。
不喊小二了，怕臭小子直接飚眼泪怼他。
“啊……唔……”小家伙好像听懂了一般，立刻扭头朝向娘亲那边，主动张嘴吃下一口混蛋羹的饭。
还发出声音表示他吃得很高兴。
“二宝真乖。”叶子皓看着孩子乖巧可爱的模样，不禁柔了眉眼，眼中皆是慈爱。
“他再乖，你也不能每天在家带娃呀，你自己是个御史，若是让别人弹劾你，面子往哪儿搁呢。”
叶青凰却是好笑地看着他，一个似乎刚刚找到方法和二宝培养感情的可怜爹爹，可不管怎样，他毕竟是个官，得上朝、得去御史台。
“御史又不是六部那些人，哪有那么忙，而且也不会固定每天在御史台呆着的。”叶子皓却解释。
“有的会派出去暗查地方官员、有的会在京城里溜达，总之不限定方式，尤其我们察院，主要职责就是监督六部与地方官员。”
“不但我们自己，我们还可以培养自己的手下、暗中的桩子呢，事急从权，都是有一些特例和特权的。”
“何况我的身份本来就特殊，我也本来不愿意再做官了，这也算是我的底儿，皇上知道，太子知道，祁王府知道。”
“这样，就算我为官懒散了，有些小节不拘了，弹劾就弹劾吧，还能把我弹劾成什么样儿呢，又下不了狱。”
叶子皓勾唇一笑，眼中笑意翻涌，似有些得意。
叶青凰突然想到一个词儿：老油条。
但她明白他的意思，不会下狱、不会有杀身之祸，最多就是贬官、夺官，而他已经被夺过所有功名，也辞官为民了。
再加上并无为官之心，这就是他的底儿，最坏的结果了。
如此，怎样都影响不到他，他便混日子，皇上也不会怪他。
而她更明白，他为何这般，因为他娶了她，她的身份暴露出来，他是北苍驸马，做着东黎的官儿当然没有问题，但皇上必然还是有些斟酌的。
若他锋芒太过，反而不美，最合适的出路就是藏起锋芒、做个富贵闲人。
只不过他表现的所谓藏，是另一种展示方式。
从表明立场要做孤臣开始，就注定不会与京城那些势力走得太近了。
“好啦，你不用担心我这御史了，今天我可是大获全胜的，以后我也懒得每天去上朝，最多就大朝议去，平时在御史台就好。”
叶子皓见叶青凰若有所思的模样，连忙打断她的多想，不以为意地笑着。
“也好，你出门多带些暗卫跟着，平时咱们在家关起门来过日子，到也没什么。”叶青凰这才展眉一笑，也就不纠结这些问题了。
“嗯，我回来就交代庄明宇了，咱们府里也是，除了明面儿上的护卫，也要加强暗卫，在外面也就算了，咱们叶府，也不是谁想闯就能闯的。”
叶子皓连忙点头，他并不想凰儿担心，也就不想她太过多想。
叶青凰点点头，将最后一勺饭喂给孩子，便放下了碗拿温着的湿帕子给他擦了擦嘴。
又打开盖着的暖杯，将温着的鸡汤舀了一碗出来，先喂二宝喝了两口，这才将剩下的都递给了叶子皓。
“今天的天气到是不错，但毕竟进入腊月了，南方多雨，晴朗的背后，也要担心突然降温，等下我先带孩子歇着。”
“你把府里防冬和其他要储备的东西都查一查，毕竟咱们是到南方来了，和北方生活不是会有些不一样的。”
叶青凰收拾了一下，就把二宝自枷椅中抱了起来，理了理孩子身上的围腰，这才往外走。
叶子皓答应了，也连忙快吃了几口，就放碗擦了下嘴，也跟着出来。
“我去书房里喝茶，与大总管说事儿，你先去外面走走，别急着睡。”叶子皓笑盈盈地将手揽在她腰间，垂眸叮嘱。
“知道了。”叶青凰看了他一眼，吓得他立刻将手收了回来，怕白天惹她不高兴时，夜里的福利就没了。
见他这般识趣，叶青凰莞尔地勾了勾唇，便朝西厢那边走去。
第1389章 从未苛刻过他们
叶青凰喊了小妹她们和小吉祥一起，出了正院便往另一头走去。
这时候小铃儿应该也吃了饭，他们过去串串门儿。还走在路上，就看到晴嫂子牵着小铃儿也在往这边走。
“哈哈哈，我就知道小铃儿等不及要过来了！”小妹见了不禁大笑起来。
“小铃儿本来说中午要在咱们这边吃饭的，后来怎么就回去了呢。”
“她找爹爹。”小吉祥在一旁连忙解释。
大家一阵恍然。
“小吉祥！二宝！”正蹦蹦跳跳的小铃儿也看到他们了，立刻开心地喊了起来，还松开了娘的手，快步跑了起来。
小姑娘梳着双丫髻，粉色的发带剩余的部分随风飞扬而起，像个可爱的小仙童，一身粉色小衣裙和扎脚裤，跑动着就如一只粉色小蝴蝶。
可爱的模样确实很招人欢喜，叶青凰微微扬了扬眉梢。
难怪最近皓哥又开始念叨要生女儿了。
大约是经常看到华英哥宠女儿，眼红了吧。
自家只有两个臭小子，难怪就羡慕别人家的女儿了。
“小铃儿！”小吉祥也开心地招手喊着。
“啊噗！”二宝也破天慌地很高兴，不停地挥舞着小手，扑腾着、用他的方式在喊着小铃儿。
看来哥俩也都很喜欢和小铃儿姐姐玩耍。
也对，他们每天接触的都是叔叔、姑姑、姨姨，两个小堂哥如今也都每天要上学去，不能陪他们玩耍了。
已经能满地跑的煊儿和就快满岁的瑶儿，都住在另一边的院子里，隔着一条巷子呢，每天来回也不方便，自然不能每天一起玩耍了。
能一起玩耍的，也就是小铃儿了。
小吉祥可以说是和小铃儿一起长大的，姐弟最是熟悉，他也跑了过去，俩人手拉着手就商量起一会儿去哪里玩耍。
“唔哇……”二宝扑腾半天，发现自己被冷落了，顿时不开心地瘪起了嘴，小眉头也拧了起来。
“小吉祥，弟弟也想玩儿呢。”于是叶青凰喊了一声。
“二宝，姐姐抱你！”小铃儿立刻跑过来，伸着一双小手热情地喊着。
叶青凰顿时被逗笑了，无奈地看着竟然扭着身子往前扑的小家伙，连忙两手将他抱好避免摔着。
“好啦，我们去花园里逛一逛啊，一会儿看画册去好不好。”叶青凰不能将二宝放到地上由他去爬，只得赶紧建议。
小吉祥和小铃儿都说好，这时小吉祥到是不忘和弟弟说话，二宝心情这才好了些。
等晴嫂子也赶到了，大家说笑着去花园里散步，走累了就到一处敞轩坐了。
秦李氏搬着二宝的枷椅过来，夏刘氏也拿来画册和小布偶。
小朋友们就能一边玩耍、一边听叶青凰讲故事。
小妹和叶华霜也在一旁玩着花绳、默默听着故事。
夏雨和秦月也找了过来，就在不远处踢起了键子。
不久，叶张氏和翠婶子也找过来了，虽然两边的花园已打通，形成一个大花园，但大家还是习惯往这边跑，更显热闹。
午后的阳光明媚温暖，正是冬日里最舒适的时光。
相比叶子皓那边说起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居心叵测，家中这些个妇人、孩子，日子就过得安稳快乐、无忧无虑了。
东厢书房里，因为外面阳光明媚这边此时又背光，开着的窗子有风穿过，敞厅里竟有些阴凉、潮冷。
叶子皓连忙让人送了小炉过来煮茶，等欧阳不忌过来的时候，敞厅里总算是暖和了些。
叶子皓正要说话，许德山那边也赶到了，于是便先将叶青凰的叮嘱与许德山说。
“许管家，我娘平日节俭惯了，有些地方可能想不到要如何安置，还请你多担待，平日里提点一些。”
“京城的冬天肯定没有青华州冷，但雨季不会比南华州短，潮湿阴冷的天气多，就像现在这里，冷嗖嗖的。”
叶子皓又特别提了一下屋子里的湿冷情况，交代道：“将各院外手外院有外向开着的门，都要准备厚门帘子。”
“经常进出的内门，也看情况挂上帘子，所有窗户也要检查莫要漏风，该换新窗纱的、要糊纸的都赶紧安排下去。”
“府中轮得出来的小厮和丫环，你都可安排着行动起来，再有冬粮、冬菜、年菜、各处要烧的柴和炭，都要早早安置起来。”
“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都莫要短缺，咱们府上一应之用，虽不闲置和浪费，但也不会苛刻下人。”
“是，小人明白，小人这就加紧去张罗。”许德山连忙应诺。
他并未解释，这些东西已经在张罗了，是他和老夫人一起商量列过单子的。
但今天听了大人一说，心下还是惭愧。
就如这窗子和门帘的事儿，他和老夫人确实没有想到，都觉得，京城的冬天不冷，只要防雨避风就行了。
今天来了这边东厢，也算是亲身感受到开窗后的冷嗖嗖。
虽然关了窗子就没风儿了，但那股阴凉气，还是能感觉到的。
他并不觉得是大人吃不得苦，或是小题大作，而是通过大人的话里关于不苛刻下人的言辞，让他反应过来。
大人并不是怕自己屋里冷而安置不周，而是怕他疏忽了下人院中的安置。
他们许多下人都是从青华州跟随过来的，大人于他们意义不同，他们于大人的意义，同样不同。
大人从未苛刻过他们，生活起居也都是善待的，这也是当初许多下人自愿跟随的原因。
来到这里，都觉得南方不如北方冷而忽略了细节上的安置。
如今大人指出来了，他哪敢怠慢？
许德山立刻领命退下，立刻就召集了人安排下去了。
敞厅上只有叶子皓和欧阳不忌了，欧阳不忌接过叶子皓递来的茶闻了闻，轻轻喝了一口，这才目光征询地看向他。
“大人今天参加大朝议可顺利？听庄明宇说上朝路上就有人找茬了？”
“呵呵，那都是小伎俩，我在朝上提过了，不管皇上会不会去查真正，皇上已给上朝路上增加了禁军巡防。”
叶子皓将今天上朝遇到的那些找茬都说了一遍，听得欧阳不忌嘴角抽搐，看着他不知是笑好，还是安慰几句好。
第1390章 叶子皓的应对
说笑吧，这些事情确实有些好笑，说安慰吧，大人的样子看着像失落烦恼的吗？
一点也不像。
而且大人在朝堂上可是一点也不吃亏啊，反而是那些人没斗赢不说，还被皇上训斥了，什么里子面子都没了吧？
最后，欧阳不忌微微一叹，道：“依属下来看，那些人最大的失败在于，对大人你的底细了解得不够透彻，不然他们一定不敢来惹你。”
叶子皓的另一层身份是无论如何斗不倒的，反而因为出手，还会招来皇上的维护，那简直就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掘坟墓了。
那些人若知道会这样，绝对不会再做这种事情了。
叶子皓勾唇微笑，也喝了一口茶，便问起云来山庄那边的进度。
欧阳不忌也连忙说了起来。
欧阳不忌前几天都在城外，是知道今天叶子皓第一天去上朝，才特地赶回来的。
大约也是在担心叶子皓会被为难，怕手底下人手不够，才赶回来帮忙的。
欧阳不忌并没有立刻来见叶子皓，而是先找了庄明宇他们了解情况，庄明宇刚安排了护卫和暗卫布防的事情，就将他知道的那些说了。
如今来看，叶子皓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和家人，欧阳不忌悬着的心也能安放下来。
此时再听叶子皓说起朝堂上发生的事情，那是庄明宇他们也不知道的过程，心里更认可了叶子皓的应对。
有时候对那些找上门的麻烦，也不用一味回避，反而显得自己懦弱，适当表现自己不可欺的气场，反而能震慑别人。
当然前提是你有底气。
但这份底气，不是你嚣张的资本和轻视别人实力的来源，进退有度、虚实自省、外松内紧皆有章法。
叶子皓的应对，欧阳不忌是满意的。
不过，欧阳不忌出去后，却又叫来手下一名新提升的管事，立刻将放置在青华州和东华州的暗卫分调过来。
这些年里，北辰曦以明珠阁和云来酒楼的方式，输送了不少暗卫到东黎来，当时是集居在青华州府城，以就近保护长公主。
但后来随着八珍阁往南扩张，叶青凰主张将明珠阁与云来酒楼也不断拓铺，再趁势新开了云来客栈。
于是北苍那边又增加了不少暗卫过来，可伸展的空间大了许多。
但欧阳不忌认为，太多北苍暗手进东黎，就算本意是为了保护他们的长公主，但若让东黎皇帝知道，心里一定不舒坦，甚至破坏两国关系都有可能。
因此，便主张在东黎内培养自己的暗卫待命，本质上的任务也是一样的，除了不知长公主身份罢了。
除此，叶子皓又在明面儿上招了不少人进来训练成护卫。
这样，外间的人只知叶府护卫，却不知他们的暗卫，有时暗卫以各铺伙计的身份混杂其中，也没人发觉。
这也是虚虚实实的做法。
为了避免东黎多疑，也出于北苍的礼貌，叶子皓和叶青凰离开青华州时，仍是将最多的护卫留在了青华州和东华州。
只有那些以住客身份常住的人，会时不时在几处自由走动，反正散客来来往往也不奇怪。
进京来的只有一少部分北苍暗卫，仍然分散在京城的明珠阁和云来酒楼、客栈，进叶府的是这两年在东黎培养起来的暗卫。
叶子皓让庄明宇去增加暗卫，也就是从城东那边调过来，叶子皓是打算明着以新搬家需要人手为由，将人手招进来的。
由暗转明。
而欧阳不忌却想到，有人都敢在朝堂上明着找茬了，还吃了明亏，颜面尽失，会不会有人打算暗中再出手？
他立刻让人给青华州和东华州那边传信儿，多召些自家人手进京，哪怕就散住在叶府周围，也要将主子们保护周全。
叶子皓还不知道欧阳不忌这层安排，他又把庄明宇和武明扬叫过来，商量了一下布防的事情，以及让暗卫多盯着杨文旭和陆大诚的事情。
刚才他也和欧阳不忌提过岳松向自己示好的事情。
虽然上朝路上确实有不少人过来打招呼寒暄，也算是在示好吧，但与岳松那么明显地帮腔就不同了。
但岳松此人说不上好坏，毕竟据资料也没有大是大非的问题，最多就是能力可能略有欠缺，没有亮眼的政绩让皇上觉得他能胜任尚书一职。
陈志忠被问罪之后，左侍郎杨文旭就顶上了尚书一职，岳松只能干看着，后面顶上来的新任左侍郎田朝阳又比自己年轻。
岳松本来混得好好的，如今这扭头一看，就不得不着急了。
想来向叶子皓示好，也是在换条路走。
这层意思，欧阳不忌立刻就点出来了，让叶子皓静观其变，最多就是若杨文旭混不下去时，看情况推岳松一把。
前提也要看这田朝阳的人品和官品如何，若两者不相上下，那何不将资历更老的岳松推上去呢？
原本叶子皓是不打算理会的，但欧阳不忌这一提议，却让他豁然开朗。
凰儿也提醒过他了，不要主动生事，尽量不得罪人，但若有人欺到面前，也别示弱就是了。
为此，除了盯着杨文旭和陆大诚，也要查一下岳松此人和田朝阳的为人与官声了。
庄明宇和武明扬喝了会儿茶就出去安排人手去了。
之后，叶子皓让人收拾书房，他去花园里找玩儿得开心的儿子们回屋歇中觉去，儿子们回来，当娘的自然也要回来了。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他也不好意思直接拉着凰儿离开，但一手抱了二宝、一手牵了小吉祥，一家人自然就都回来了。
其他人见状也都散了，小铃儿却闹着要去华霜姑姑和莲儿姑姑的屋里睡觉，晴嫂子没办法只得由着她了。
下午，叶子皓还真是没有出府，睡醒之后就在西屋炕上继续带着小吉祥背书。
只不过二宝钻进爹爹怀抱里靠坐着，小吉祥只得把位置让给弟弟，他坐到了一旁。
叶青凰下午没有再教小姐妹绣花，由着她们自己在绣，她在另一处座榻上坐着，忙着做新衣裳。
到傍晚时天色突然转阴了，似乎乌云飘过，北风一起，这气温突然就降下来了。
叶子皓与叶青凰相视一眼，会心一笑。
第1391章 换一种方法叫醒爹爹
如他们所料，这晴朗了几天之后，又开始下雨了。
夜里便觉凉意，叶子皓起身检查床里的被子，怕二宝睡在最里边会冻着，却发现二宝正舒服地窝在凰儿的怀里，睡得正香呢。
他半撑着身子看着娘儿仨都丝毫未受降温影响，睡姿也很温顺，不由微微一笑，这才躺下。
第二天不用上朝，去御史台也不用那么赶，叶子皓并不担心睡晚。
最后，他又是被两个儿子扑在身上摇晃着、掐捏着弄醒来的，一睁眼就看到两张灿烂的笑脸，不禁哭笑不得。
“小吉祥，你能带弟弟换一种方法叫醒爹爹吗？”叶子皓嗔了一眼跪坐在旁边的小吉祥，再伸手将爬在自己身上扑腾的小家伙往上举了举。
“啊！呜！噗！”二宝看到自己飞起来了，小脸笑容更欢，乌溜的眼睛亮晶晶的盈满了笑意，嘴里也在“说话”。
只不过口水也顺着“噗”声往外洒，落到了他爹的脸上。
“臭小子！”叶子皓骂了一句，立刻将二宝搂到身上，喊小吉祥拿帕子来帮他擦脸。
小吉祥扭头找了找，立刻找到一块干尿布，就往爹爹脸上擦。
“天呐！臭吉祥你拿的啥！”叶子皓看见小吉祥伸过来的东西吓得大叫。
“是干的！没尿！”小吉祥一脸无辜地解释，还是很认真积极地帮爹的脸上擦了擦。
叶子皓气到无力教育孩子了，他扭头朝床外看去。
“凰儿！凰儿你在哪儿呢！”
叶青凰不在屋里头。
叶青凰正在门外吩咐让人送热水过来。
外面在下雨了，早晨是有些冷的，她也在叮嘱大家注意保暖，乍暖还寒最容易染上风寒。
又问许孙氏，许德山有没有给府里多储存老姜，和以前一样，每天早晚各一碗红糖姜茶。
这时听见叶子皓的大喊声不由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某人在抓狂了，不由好笑地抿抿嘴，便让大家赶紧忙去，她也转身进了屋。
叶青凰已经穿戴妥当了，回屋就看见床上还在闹成一团的父子三人，也不由笑了起来。
“你还笑！”叶子皓生气地瞪着她，“你知道小吉祥刚才拿什么给我擦脸吗！二宝的尿布！”
“哈？”叶青凰也吓到了，张大了眼睛表示不可思议。
“没尿！”小吉祥见爹爹还在纠结他手中的尿布，便朝娘伸过去，替弟弟抱起了不平。
“枕头边上拿的？”叶青凰见状便走过来，询问着小吉祥。
“嗯！”小吉祥见娘是明白人，立刻用力点头，又不满地瞥了爹爹一眼。
二宝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他只知道被爹爹举高高好玩儿。
可是爹爹不举他了，不开心，就伸着小手不停往爹爹脸上爬，想要拍醒爹爹，再带他举高高……
看着认真解释的孩子和认真往前爬却被不断往后抱的孩子，再看撇着嘴不高兴的男人，叶青凰忍不住抚额。
“皓哥，放在枕边的尿布呢，都是洗干净了的，还熏了桂花呢，你闻不到吗。”竟然那么嫌弃。
“哼，我只闻到了臭小子的尿味儿了。”叶子皓依然不高兴。
他不高兴的是，大臭小子竟然拿小臭小子的尿布来给他擦脸这件事儿。
“狗鼻子，我怎么没闻到？”叶青凰往床边一坐，就接过小吉祥手中的尿布闻了一下，好笑地骂了一句。
“小吉祥，闻到桂花香了没？”见叶子皓瞪自己，叶青凰又伸向小吉祥。
“香喷喷！”小吉祥也闻了一下，还夸了一句。
叶子皓彻底无语了。
这娘儿俩一大早闹哪样儿啊？闻尿布还说香喷喷？
他无语了，他不想说话了……
他刚想说他要静静，谁知一个不注意，就让二宝爬上来了，喷着口水的嘴儿就撞在他的下巴上，下巴、衣领、脖子感觉都沾口水了。
“啊呀，臭小子你又喷！”他又大叫起来，快被气笑了。
“傻皓哥，你越喊，二宝会越高兴的，他以为你在夸奖他做得好呢！”
叶青凰看着大惊小怪很搞笑的男人，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眉眼弯弯地看着他，提醒他。
“乖二宝，把口水擦到你娘脸上去，给她洗个脸！”叶子皓眼睛一眨，突然改变策略，还企图将孩子抱着转个身去。
突然……
“啊！臭小子你是故意的吧！你绝对是故意的！”突然身上一热，叶子皓欲哭无泪地骂了起来。
二宝在他身上撒了一泡热腾腾的尿。
尿布也不管用了！
“哈哈哈哈哈……”叶青凰一见顿时猛地挑了下眉，便克制不住地放声大笑起来。
“还不快抱走！这捣蛋小子我不要了！谁要谁拿去！”叶子皓猛地坐起身，拎着刚撒完尿一脸呆萌的孩子，就要往脚榻上扔。
“小吉祥你别动，让你爹爹先下去。”叶青凰连忙接过二宝下榻，看见小吉祥也想下来连忙阻止他。
叶子皓可不敢乱动，他只伸手扯着衣襟猛地往地上跑，就怕身上这泡尿弄脏床褥，这下雨天还要换床褥就麻烦了。
“赶紧去后头换吧，我喊人进来照顾二宝。”叶青凰也知道今天闹大了，连忙说道。
这时候只能冷落下孩子了，若是撇下男人不管，男人一定傲娇了，之后还得哄。
很快，夏刘氏进来，立刻打开放在床边最近的箱子，拿了二宝的裤子和干净尿布出来，就接过了二宝。
正好秦李氏和许孙氏也端着两盆热水过来，就赶紧先帮孩子洗了屁屁，弄干净了这才换上干净裤子。
她们有三人，腾了一人去将小吉祥抱过来照顾。
后面净室，叶青凰拿了叶子皓的衣裳过来，叶子皓正就着昨晚洗澡剩下的小半桶冷水，在擦洗身上。
“别用凉水，我去把热水端过来。”叶青凰把衣裳放到一旁，连忙又走到前头来。
她把剩下的那盆热水全部搬到了后面，亲自帮叶子皓擦洗干净，换上衣裤，再穿上外衫、长袍，束上腰带。
她的温柔体贴，让叶子皓心里舒坦多了，抬手捧起她的脸，就迎面亲了上去。
前头还有妇人与小吉祥的说话声，他们也只是匆匆亲了一下就赶紧收拾妥当，回到了前面。
第1392章 怕叶子皓不肯配合
一大早跟打仗似的，总算是都收拾完了，叶青凰连忙喊人安排早饭。
叶子皓一脸嫌弃地抱着二宝去西屋，还在教育他。
“臭小子，尿尿要去净室，你尿在尿布里也就算了，还尿到老子身上，屁屁欠揍是不是？”
“啊噗！”二宝的回答是伸着小手又要来捏爹爹的脸，朝他喷口水玩儿。
明明父子感情好转了，不像二宝刚出生那会儿一言不合就大哭了，结果当爹的却一脸嫌弃了……
小吉祥跟在后面，不时歪头思考问题，爹爹好像不喜欢二宝的样子？可为什么又在抱着二宝？
每天总要骂几回要打二宝屁屁，二宝的小屁屁却一次也没挨过拍，爹爹到底是想打？还是不想打？
他不懂。
吃了早饭，外面天色也亮了不少，只不过冬雨未停，比他们刚进京那两天要冷多了。
叶青凰叫秦李氏进来喂二宝吃饭，她跟着叶子皓回到东屋，东屋里已经让夏刘氏带着人收拾干净了。
她给叶子皓拿了一件外出的薄棉长袍换上，重新系好腰带，外面再套了一件锦缎氅衣，御史官服什么的，并没有给他穿上。
御史台本就是清闲衙门，不像六部或其他部门那般忙碌，非上朝这样的大场面，在御史台内部，官服是可穿可不穿的。
当然可不穿的人都是品级高的，品级低的还不敢，怕被人逮着训斥，毕竟有些事情因人而异、可大可小。
谨慎之人自然不会在这种小节上被人诟病，影响仕途。
但叶子皓是什么人？他现在就如叶青凰昨天想到的一个词儿：老油条。
御史台能训斥他的人可不多了。
御史大夫？
卫老太师并不是每天都呆在御史台的，他更多的时间是在内阁，是在离皇上办公最近的地方。
御史中丞？
御史台三院，只有他们察院的御史中丞林泉岳才管得到他，然而，以林泉岳的精明和刚受了他五十斤葡萄酒的礼，会在这种事情上跟他较真吗？
除非是要借此一举将他赶出御史台，但这么一件小事显然赶他不起，那又何必得罪人？
至于陆云诚，同级同官职，便有心想找麻烦，这事儿份量也太轻了些。
所以，叶子皓只打算上午去御史台转转，不穿官服根本不是事儿。
就连叶青凰都不在意，给他拿的是常服，最后还挂了一块梅花型羊脂玉佩压袍。
不过官服仍是放到了马车上，做了二手准备吧。
“外面湿气重，就别带孩子出去了，在屋里玩耍，我午时若未回来，就是在外面吃饭，别等我。”
叶子皓等叶青凰帮他收拾好穿戴，又捧起她的脸，俯唇亲了一口，这才笑道。
“嗯。”叶青凰抿抿唇，笑着应了。
走出屋子时，就看到许德山领了四个小厮抬着细柴进来，有木块、树枝、树叶，什么都有，看来是要烧地龙了。
前些日子不冷，他们也没烧过地龙，如今雨天潮湿，却想先烘烘屋子了。
京城大宅在当初修砌时，一些主屋都是建了地龙的，京城人可不会用炕，但富贵人家自然用得起地龙。
没有地龙的屋子都是砌了炕的，柴、炭，其实进京后就开始张罗了。
只不过昨天被叶子皓又重点提了出来，当天下午，许德山就派了几个小管事去采买，又增加了不少存货。
没想到，入夜就开始下雨了，夜里许德山还在和许孙氏感叹，幸亏当时就安排了人手去办这事儿。
若是拖到第二天，这价钱肯定得往上翻翻，大人便是不怪，心里头肯定也会不高兴，觉得他办事不力。
当天叶青凰没让小吉祥和二宝出去玩耍，只有岳飞花和陈菲菲带着自家孩子过来，孩子们在一起玩耍，她们也凑个乐子。
小铃儿那边到是没有过来。
小吉祥又开始背书写字，庄泽谨就拿着画册，搬了个小凳坐在两张枷椅对面，给弟弟们讲着画册上的故事。
只不过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也就刚会说话，就算画册是翻熟悉的，也听小吉祥哥哥讲过很多遍的故事，被他再讲出来，又是另外一副景象、另外一个故事了。
大人们看着他一脸认真讲故事的模样，但笑不语，也不阻止。
五月出生的武泽轩和六月出生的二宝，小手小脚不时划动着，一会儿互相咿啦着交谈、一会儿又看着面前讲故事的哥哥，伸着小手想要他手中的画册。
三人自成一趣，小吉祥则在炕上跪坐在炕桌前，认真而专注地写起了字。
叶青凰这时候也不绣花，就在一旁陪着、教着，时而握着孩子的小手，慢慢地一笔一划写着。
叶子皓坐着马车到了御史台，之前将他带到靠茅厕外那间两窗屋子的御史，正等在门前。
“叶大人。”那御史看到叶子皓总算来了，连忙抱拳打了招呼。
便有经过的三两个御史也纷纷打起了招呼，没有特别热络，但也没有找茬，更没有人质疑叶子皓来迟。
仿佛一切都很自然一般。
但这种自然，在叶子皓看来却不自然。
叶子皓不动声色地还了礼，便让武明扬打开屋门，准备走进去时，那位等在门前的御史却拦住。
“林大人说了，这间屋子本来是要留着放卷宗档案的，这里当路口，又有两扇窗，方便通风采光，很好地保存文件。”
“上次叶大人来，适逢林大人不在，下官们一时也不知将大人安排在哪间屋里，临时便带到了这里，林大人回来后，就给大人另外安排了地方。”
“今天大人来，下官再带大人去看那间屋子，不便之处，还望大人包涵。”那御史想来是挨过训，一脸尴尬和紧张地看着叶子皓。
好像很怕叶子皓不肯配合。
“如此，有劳。”叶子皓却是微微一笑，十分好脾气地同意了。
那御史很明显松了一口气，立刻领着叶子皓走向对面。
同样在这座院子里，就在之前屋子的对面，隔着不大不小的院落，门前还有一块花圃，里边此时还有几丛菊花在雨中开得清新而冷傲。
同样两边开窗，屋中格局都差不多，只不过这间屋子靠院门不远，那间屋子则离茅厕很近。
第1393章 享受最好状态
一间气味可能不太好、一间可能因为屋外当出入口、人来人往而显得热闹。
都不是什么好地方，但相比之下现在这间又算是好了。
叶子皓走进屋子扫了一眼，又是微微一笑，也不介意地向那可怜又被派来的老御史抱拳一礼。
“多谢前辈。”这句道谢是真心的。
不管御史台的同僚怎么排挤他，至少他两次来这里，都是这位从四品的老御史在带他，其他人可是袖手旁观当没看见的。
言官看着清高、敢说、不畏权势，但其背后没有势力撑腰，说出来怕也没人会信。
朝堂之上也讲话语权的，为了某些利益而必须派出先锋攻击对方时，言官便首当其冲。
或许，这也是皇上让他来御史台的另一层用意，让他来打破一些现状。
显然那些言官们并不知道他出现在此的意义，只当他是来和陆云诚竞争的，至少明面儿上，他们还是站在陆云诚那一边的。
而这位老御史曹坤，却主动帮了忙，算是性格好的了。
“大人言重了。”曹坤连忙抱拳还礼，微笑着又道，“这屋子昨天下午就重新打扫过，只要将那边的器具等物搬过来摆上便可，之后那间屋子会再摆上书架，存放卷宗文件之用。”
曹坤似乎也怕叶子皓多想，连忙又解释了几句，表明确实是林大人的意思，又补充道：“这间虽然也不清净，但察院也腾不出合适的屋子了。”
“无妨，这边挺好。”叶子皓不以为意地说着，便示意武明扬去对面把他们的东西搬过来。
今天林泉岳自然是又上朝去了，今天察院轮值的又恰是陆云诚和另一个御史，因而，此时察院还是很清净的。
庄明宇拎着一只包袱，吩咐小厮把马车赶回去，巳时中刻再过来，他就撑着伞匆匆赶到察院，这才发现屋子换了。
将包袱一放，连忙也过去帮忙搬东西，很快，那边屋子几乎空了，这边屋子又摆成了一样的格局。
叶子皓将他们带来的茶叶送了一罐给曹坤，笑道：“这是我在进京路上经过陈水州时买的茶叶，还望曹大人莫嫌弃，拿去尝尝。”
“叶大人客气了，那下官就却之不恭了。”曹坤见是茶叶也就没有推辞。
他们御史不会忙得脚不沾地没空儿喝茶，反而一边喝茶一边思索着哪个官员有何异处、或是一边喝茶一边与同僚们讨论哪桩案子有问题，这样的情况还挺多的。
叶子皓物投其好，曹坤也欣然离去。
叶子皓在大书案后坐下来，看了一眼还在忙碌摆书架、柜子的庄明宇和武明扬，便拿了笔墨出来，开始往桌上铺纸。
不是写字，他悠哉地画了一幅秋菊图，正是窗前廊外那块花圃中的那一丛雨中黄菊，旁边是些还未凋零的八月兰。
相比对面，他这边虽然时有说话声和脚步声自屋外响过，但环境确实比对面那间屋子要好太多。
把屋子也画了上去，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他办公的环境。
画完，题了两句诗在上边，再用上私印小章，打算回头裱了就挂在屋中，添些乐趣。
他在那儿作画，庄明宇和武明扬就把屋里都收拾整齐了，官袍也放进了柜子里，再去找茶，他们也带了些茶点，上午时可以吃些。
做为一个新任御史，叶子皓看起来非常地闲，也没有事儿做似的，竟作画来打发时间。
偶尔经过的三两御史从开着的窗子见了，避开后就传来窃窃私语声。
叶子皓也不以为意，收起了画又开始看书。
庄明宇和武明扬没事儿做，就把他们带来的茶炉和茶具都拿了出来，在一旁煮茶，时不时地给叶子皓递来一杯。
主仆三人到也自得其乐。
巳时到了，叶子皓并未急着离开，没过多久，就听见窗外又传来脚步声，他的眉头微微蹙起。
看来不管是对面那间屋子还是现在这间屋子，都别想有一个好的办公环境了。
与他在青华州时的城守府相比，真是差远了。
尽管那城守府格局更简单，各房办公的属官、从员也很多，但气氛却比现在好多了。
“子皓，你在这儿呢，今天怎么没上朝去呀。”忽然，含笑的声音自窗外响起。
叶子皓抬头朝往院门方向的那扇窗子看过去，就看到林泉岳胖胖的身影自窗前走过去，声音还在屋外，没多久就转到正门这边来了。
“大人下朝了啊，今天朝堂上还算消停吧？”叶子皓起身迎了两步，朝走进来的林泉岳抱拳打起招呼。
俩人是上下属关系，初次见面却是在城东的云来酒楼，便是各怀心思，彼此相处却是很融洽的。
因而寒暄之时都是满面笑容，很是和睦。
“今天不是大朝议，主要议的还是昨天和前两天遗留的问题，但真如你所说，今天还算消停，有事说事，这不，下朝也早了。”
林泉岳一边走向另一扇窗前的太师椅上坐下，一边就简单说了一下。
跟着林泉岳回来的陆云诚，见林泉岳一回来就到叶子皓这边坐了说话，他在门外迟疑了一下，突然一扭头也走了进来。
抢在叶子皓还没有走向另一把椅子时，先过去坐下了，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发愣。
叶子皓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勾却没有理会，只是看向另一边站着的武明扬和庄明宇。
“泡茶，把糕饼拿出来。”他温声吩咐着。
很快，武明扬端来两杯热茶，庄明宇打开提篮，装了一盘糕饼奉上。
“你这儿还真是……悠闲自在。”陆云诚不客气地先拿起一块桂花饼吃了起来，吃着吃着，就神情别扭、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因此在下不愿意进六部呀。”叶子皓微笑看着陆云诚，突然说了一句。
陆云诚表情猛地僵了僵，朝叶子皓横过眼来时便带了几分怒意。
林泉岳连忙道：“老夫算是看出来了，子皓是个有想法的人，不论是做官还是过日子，都是有条有理、懂得让自己享受最好状态的。”
“大人谬赞了。”叶子皓客气地回道。
“子皓才上任，怎么就不上朝了呢。”林泉岳连忙又问，借机岔开话题。
第1394章 御史也是很忙的
“刚才下官不是问了嘛，今天朝堂上是不是消停了不少呢。”叶子皓笑着解释。
“若是子皓去上朝，就怕昨天那样的场面又再重现呢，因而子皓想啊，若非大朝议，也无折弹劾，还是不去了吧。”
“只不过下官也没那么多斗志，斗了这个斗那个，就在这屋子里看看书、写写画画，先消停地把年过了，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叶子皓接过庄明宇递给自己的热茶端在手中没喝，却是不怕让人知道自己的消极想法似的，就这么说了出来。
当着自己的上锋，哪着自己的竞争对手。
不怕让人知道他无意表现、安于现状的态度。
林泉岳表情错愕地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一手端着茶杯、一手还拿着一块糕点，显然是被叶子皓的想法惊到了。
昨天在朝堂上还寸步不让甚至越级越部门去怼那些朝官，今天怎么就一副“我打算在这屋里安老、无意招事儿也莫得罪我”的态度？
陆云诚脸上表情也是变幻莫测，一时竟没有开口嘲笑叶子皓这莫名其妙的态度。
“咳。”林泉岳突然清了下嗓，找到了自己的声音，看着叶子皓语重心长地道，“子皓啊，其实御史并不是你想的这般清闲，御史其实也是可以很忙的。”
“比如咱们察院这十几个御史啊，可是肩负着监察六部及地方官员行政与作风、品行等问题的重任啊。”
“你看光是这大小京官，就有那么多人，可咱们才多少个御史？就是分批负责，也是能忙得脚不沾地没空喝茶的啊。”
林泉岳说着还端起手中茶杯比划了一下，这才发现他就端着茶杯，表情顿时尴尬了一下，讪讪一笑。
“更莫提咱们每年都要派出御史去地方巡视、暗访呢，真的很忙、很辛苦，还经常吃力不讨好呢。”
林泉岳想来是真的以为叶子皓误解了御史的职能范围，当这是真的清闲部门，可以每天来就看书写字作画，再煮茶吃糕点，打发时间就可以回家，连忙将御史的各种辛酸劳苦都夸大了一说。
“原来御史台竟然这么忙啊？”叶子皓听着似乎一愣，有些惊讶和恍然的情绪溢于脸上，“我还以为我选了一个清闲的御门呢。”
“噗。”陆云诚竟然喷茶了，他咳了几声，气得脸都红了，怒视着叶子皓，“我说你能不炫耀吗？”
“虽说昨天在朝上你临危不乱、遇强而不弱的气势还有那掷地有声的反驳之言，让我佩服，但不表示，我认可你进御史台的理由，还有你轻视御史职责的态度。”
陆云诚是真的忍不住怒气了，这与之前和叶子皓初次交锋时被气着的感受不同。
他觉得，叶子皓这满不在乎和不知所谓的态度，是无处不在地对他的嘲讽。
“抱歉，我无意炫耀，我只是说出我的想法，尤其在经过昨天上朝遇着的那些事儿，我想啊，若我去监督那些朝官，会不会让人以为，我是在蓄意找茬、报复呢？”
叶子皓一抱拳，态度显得谦虚而诚恳，却又拧眉说出他的烦恼。
明明是想趁机偷懒，不想在这位置上表现太过突出，却偏要将责任推向对方，找那些朝官做挡箭牌。
可惜，林泉岳和陆云诚都不知道他真正目的意是这般。
林泉岳被叶子皓这单纯的想法弄得哭笑不得，干脆端起茶杯先喝茶了。
“你想的问题果然……与众不同。”陆云诚也有些无语了，这次没有指责叶子皓，而是转开了目光，又拿了一块糕饼。
这种冷雨寒冬的早上，他们去上朝可是很辛苦的。
稍微起晚了些，可就吃不上饭了，也就来得及拿上两个热馒头，坐在马车里匆匆吃了，朝上就算一声不吭、一步不走，站上半天也很辛苦。
好在今天没有什么争议的事情，过程总算顺利度过，没有因为某几个人的争论不下，而拖累旁人陪站。
但他们是言官，只要有证据，就可以往上递本子，甚至当堂弹劾，不畏权势。
但叶子皓的想法却让他不知说什么好了。
就因为树敌太多，就担心自己弹劾而让人觉得是在报复？
那这言官还要不要做了？他进这御史台又是为了什么？
是了，他以为这御史台像翰林院一样清闲自在而误闯进来的。
只要想到叶子皓是怎么进的御史台，陆云诚就气得快要头顶冒烟了。
“我回去整理卷宗了。”陆云诚心气不平，也不想和叶子皓说话了，放下茶杯又拿了一块糕饼，就匆匆往外走。
陆云诚办公的屋子在大厅的正对面，打开门窗就能隔院看到对面办公的情况，即便如此，他的屋子环境也比叶子皓这边好太多。
而陆云诚的旁边那间要清静许多，便是林泉岳的屋子了。
他们的屋子都在这一排，不用穿过院子、也不用担心淋雨，沿着宽檐瓦廊走过去，经过一间资料书库再过去就是了。
陆云诚生气地走了，林泉岳却没急着走，他又讨了一杯热茶捧在手中，有些无奈地看着叶子皓。
“子皓啊，尽管你来御史台时间不长，我们交道也不多，但老夫不会看错人，你不是那种消极混日子的人。”
若是这样的人，当年在青华州又怎会赚下这么多好名声？
可他刚才这样说，又是何意？是说给陆云诚听的，好让陆云诚放低警惕？
想到这个，林泉岳看向叶子皓的目光微微眯了起来。
“下官也奇怪自己怎么就有这样的想法了呢。”叶子皓露出烦恼的表情，似乎也百思不得其解。
他在陆云诚腾出来的位置坐下，微微一叹，看了林泉岳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只是经历了昨天那些公然找茬的事情后，有些事情就不得不多想了，想着想着，就有些迷茫了。”
“若在地方，下官贵为一城之守，怕过谁来，彰显正义、主持公道，只要占着理儿、做得对，根本不惧得罪谁。”
“可是啊，这京城不是地方，下官一个从三品，这一路走来看到不少京官对下官的态度，还有那些明里、暗里找茬的行为，就不得不多想了。”
第1395章 让其他人帮着分担
“若是下官弹劾他们，他们会不会说，是下官假公济私报复呢？若下官要去明查暗访调查某位大人，又会不会被人阻挠呢？”
“三人成虎的道理，下官懂，可若到时被人众口铄金、反咬一口，下官又当如何在此困境中继续伸张正义、讨伐奸佞呢。”
叶子皓似乎越说越愁，眉宇已深深打结，端着茶杯很是忧愁地喝了一口，茶已微凉。
林泉岳没想到叶子皓心里竟然想了这么多，看来是真的在烦恼，将一些事情想复杂了才会有此忧虑。
他也微微蹙眉，过了会儿才叹道：“若是别人这么想，老夫很难相信，但若是你，老夫相信，毕竟昨天在朝堂上，老夫也是亲眼所见。”
“便以常理来论，那两位大人抓着的问题也真是可有可无，却偏要在朝堂之上来问你，其用意确实让人匪夷所思。”
“因而，你想得这般远，老夫完全理解，也确实是个麻烦事儿。”林泉岳也思索了一下，突然展开眉头看向叶子皓。
“不若这样，就如你说的先消停地把年过了，顺便观望一下时局再作打算，若真有什么问题你找到了证据，也可以暗查，到时……”
说到这里顿了顿，林泉岳也端着茶杯喝了一口。
这才接着说道：“需要弹劾谁时，只要证据确凿，可以来与老夫商量，到时可由老夫出面，也可让其他御史帮你，你不冲在前面，总不至于让人说你报复了。”
这想法确实不错，让察院其他人帮着分担，以免他又招人注意而将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
只不过……证据确凿之后的这功劳，也会由出面弹劾或上奏本的人拿走罢了。
叶子皓微微一笑，并未立刻应下林泉岳的分担提议，而是思索了一下才道：“那下官就先混混日子了。”
“只是下官的忧虑，大人是知道的，下官对大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希望以后不会有御史台的同僚反过来参下官一本才好。”
“不会，你的忧虑，老夫自会交代下去，想来大家都是理解的。”林泉岳连忙说道。
“陆大人那边，老夫也会劝着些，你也不必担心，陆大人看着脾气有些大，实则心肠是好的，他是个正直的人。”
“看得出来，陆大人对下官的态度，比下官第一回来御史台时，好多了。”叶子皓连忙笑着附和。
“你与大家还不熟，慢慢来不着急，以后啊，来日方长，就会知道御史台是个清贵的地方。”
除了衙门清闲，人也清贵高傲耿直。
只是剩下的话，林泉岳也不好意思自夸了。
又坐着闲谈了会儿，听闻叶子皓作了画，林泉岳讨出来欣赏了一翻，又将叶子皓夸了一回，这才离开。
“中午一起聚聚？”走到门口时，林泉岳突然回头看向叶子皓，“叫上陆大人一起。”
“这……下官还是不了，以免陆大人看着下官心情又要不好了。”叶子皓连忙抱拳婉拒，更道，“时间也差不多了，这雨天路难行，下官一会儿就回去了。”
“如此，也好。”林泉岳一顿，便答应了。
林泉岳离开之后，叶子皓目光一转，立刻吩咐在一旁默默看热闹两个护卫，“赶紧收拾一下，回家。”
与御史台两个最难缠的人物周旋了这半天，叶子皓的目的其实只有一个。
那就是对他有敌意的人太多，初次上朝还明着得罪了人，以后他弹劾人时，那些人会老实接受吗？还是以得罪为由指责他蓄意报复、找由头脱罪？
至少现在是风头上，他不得不多想。
因此，他就没什么斗志，只想混混日子，至少年内没什么心思去监督那些百官了。
陆云诚气他消极、不作为。
林泉岳听了他后面的解释和担忧，却是理解了，因此同意了让他先观望一阵子再说。
既然是观望，那就不会出手，不出手自然也就没有事情做了，或者说是同意了他先避嫌一段时日吧。
而这段时日，他若晚到、晚退，甚至哪天没来御史台，林泉岳这位察院实际上官，自然是心中有数，不会苛责的。
甚至在林泉岳的心里，是巴不得叶子皓做事不认真、态度消极的吧。
这样叶子皓的政见不便展现、政绩无法实现，表现就不出众，行事就没有可圈可点的优势，以后想晋升中丞？
难了！
就算一开始名望高又怎样，就算一开始得皇上器重和期望又怎样？
只要以后表现不出众，也一样是个资质平庸的普通官员，竞争力大跌，自然就不是历来兢兢业业、处事认真的陆云诚的对手了。
林泉岳从叶子皓屋里出来，就直接去了陆云诚的屋里，与他低调谈论了一些话。
陆云诚虽然不满叶子皓，但也听了进去，没有反对。
而叶子皓，却是很快就撑着伞愉快地往外走，身后是两个拿着一些东西的护卫。
武明扬刚把茶炉中火炭倒在雨水中浇熄，将空炉收进屋中，茶具匆匆清洗了一下就收了起来。
随后，一个提着剩下不多糕饼的竹篮、一个小心拿着那幅画，皆是撑伞走出御史台。
叶子皓今天是来得最晚、走得也是最早的那个，其他两院的御史这时候也都没出来，道上行人就他们三人。
走出御史台，他们的马车刚到一小会儿。
小厮看到大人出来，立刻欢喜地招了招手，好像生怕这雨幕之中，大人不方便发现他和马车似的。
随后，小厮就将马车一直赶到了大门口，方便大人上车。
三人上了马车，就让小厮赶紧走。
虽然叶子皓也做好了在外面吃饭应酬的打算，出门前就和叶青凰知会过，但今天这一通烦恼的诉苦，达到了他想要的预期结果，还挺顺利的。
因此，他也立刻婉拒了林泉岳的邀约。
这么好哄的林大人，他当然不想再继续陪人吃饭了，免得饭桌上还要说更多烦恼的话来表现他的心事重重，那不是影响食欲嘛。
达到了目的，当然是回家陪媳妇儿和孩子吃饭去。
渐近中午，雨势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