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1章 竞争对手
最后还是一个留着短须的从四品老御史走过来，带叶子皓去办理了入档手续，并且将叶子皓领到办公之地。
察院有单独的办公院子，从三品御史当然也有单独的屋子。
虽然屋子不大，到底是一个人专用，有张大书案，进门对面墙有书架、柜子，靠窗有待客用的茶几和太师椅。
另一头靠墙还有一张长长的矮柜，柜面低于窗棂，上面放着一些书册和一只青瓷花瓶，花瓶里此时空着并未插花。
也就是这间屋子是一排屋子的近头，有一门两窗，放花瓶那窗刚好在拐角之处，拐角那儿却是通往茅厕之地。
因而，看似环境不错，实则……
这安排很玄妙。
叶子皓四处看了看，便将一切收入眼底，也沉在心中，只是微笑说道：“还不错，有什么公务要交接的吗？还是我自己重新开始？”
“这个……”带路的老御史沉吟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诡异的光芒，似笑非笑地道，“叶大人算是凭空降下的职务，并不是接掌谁的位置。”
“因而应是没有公务交接的，至于具体有什么事务要处理，这个……其实御史台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公务，总人数也不是六部和其他衙门能比的。”
“当然职权、薪俸也是无法可比，这才叫清水衙门啊。”老御史笑了笑，心中暗暗嘀咕，也就比翰林院这样的地方好一点吧。
当然叶子皓是从三品，再怎样清，年俸也比他们高，更何况眼下是神仙打架，他们小鬼还是靠边站吧。
因而，老御史连忙拿来御史台的基本工作章程，又提醒了叶子皓工作时间之后，就离开了。
叶子皓看了一眼手中的公文，随手递给庄明宇，装在了叶青凰做的一只锦布公文袋中。
武明扬在这当口已经去寻找到茶水房，提了一壶热茶过来，又打听到御史台并不供饭，而且平时工作时间约束也不如其他衙门严格。
他一边说一边泡了一杯茶给叶子皓。
叶子皓在书架上浏览了一遍，又随手翻了几本书看了看，就决定回家。
“走吧，我是下月初一正式上任，现在可不是我的当班时间。”趁着还有时间，回家陪媳妇儿和孩子去。
原本他今天应该带家人出城去的，却因为皇上口谕今天必须来办上任手续，最后就让欧阳不忌带着护卫小厮们，护送了一家人出南门去附近逛逛。
下午要进宫，叶青凰和小吉祥、二宝自然呆在家里，不能一同去逛。
叶子皓走出自己的办公屋子，但未走出小院，就听见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
“哟，听说这位就是名动天下的叶状元？”
叶子皓扭头看向另一头，院中也种了些花草，但没有花树，视线并不受遮挡，一眼就能看到一个端着一只大瓷杯子闲适缓步走来的男子。
看年纪大约四十上下，生得白净无须，脸上带着笑容，细长眼中却毫无笑意，说出来的话也让人不舒服。
“在下正是叶子皓，不知这位大人怎么称呼？”叶子皓目光深沉地打量着，没忘抱拳行礼。
他进御史台这么久，便不被人关注、也没人寒暄，至少不会出现这种端着茶杯姿态这般随意和他说话的人。
那就意味着，这人品级不比自己低，而此时还未到下朝时间，能在这里的必然是可上朝也可不上朝的御史。
那他……
“本官陆云诚，从三品监察御史，不知叶大人可听说过？”
来人正是这察院能与叶子皓平起平坐的同级御史，叶子皓的竞争对手，四十三岁的陆云诚，陈水州人。
既有竞争，便很难成为朋友，能不能成为朋友，就看以前关系、以后关系、为人品行以及对公平竞争的坦荡程度。
“原来是陆大人，子皓有礼了。”叶子皓微微一笑，又拱了拱手。
没有失礼，也不会以后进或下官自称，毕竟他们是同级，但陆云诚自称本官，多少也显示出宣战的意思。
对此，叶子皓只作不知，客气地寒暄起来。
“叶大人终于来了，听闻皇上旨意传达还是三月里的事儿，如今这都……昨天冬至吧？不知这大半年里，叶大人在哪里为民造福呢？”
阴阳怪气的声音再度响起，嘲弄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叶子皓。
陆云诚的声音不高不低，看似闲聊，却也招来其他屋中的御史们观望，议论声渐渐又响了起来。
“陆大人有所不知，皇上的旨意只是征询，是给在下选择的机会，六部、翰林院、御史台，在下选择了御史台。”
“并且在当时就上禀皇上，年内到任，因而，陆大人不必担心在下是否晚到，这大半年又在哪里，因为在下所言所行，皆在旨意之内，并无逾越。”
叶子皓扬了下眉，微笑的脸多了几分严肃，声音也不小地回答着，同时也是在提醒那些只敢观望议论的言官们，别找茬。
“难怪叶大人可以想何时上任就何时上任，原来是有皇上撑腰，难怪连做什么官都可以自己选择，不像我们这些御史，兢兢业业还怕朝不保夕呢，哈哈哈。”
陆云诚本意只是讽刺叶子皓几句，以发泄自己内心的不平，却没想到，叶子皓果然如传闻中说的，背后真有皇上的态度。
皇上不是夺了他的功名吗，怎么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不但恢复了其状元功名，还给人选官做的机会？
这也太纵容得离奇了吧！
可谁敢怪皇上的决断？只不过对叶子皓……就不满得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慨了。
陆云诚一瞬间心思转过几千重，自嘲地笑着，而他的话却很容易激起公愤。
“想来叶大人官运亨通也是我辈只能仰望的了，看来用不了多久，这察院中丞就要换人了呢。”
这话就有些挑衅了。
叶子皓微微蹙眉看着对方，声音冷淡了几分，说道：“在下也是不久前才得知，这御史台的官制、人数。”
“在下也是个从三品监察御史，想来是成了陆大人的绊脚石了，真是对不住啊。”叶子皓说得认真，陆云诚却是变了脸色。
第1352章 自己的势力阵营
“在下当年考上状元，放官青华州为四品城守。”戳中人的小心思，叶子皓心情顿时好了不少，脸上却露出懊恼的表情。
“不论是做官还是做百姓，都在远离京城的地方，没见过大世面，对这京城里的官制、官场并不清楚，这御史嘛……”
“还真是根据圣旨三选一的结果，并无别的意思，如今来京上任，也是依旨履职，其他情况一概不知。”
所以，你们辛苦经营的官路，还真不是我在乎的，我能来走这条路，也是不能抗旨，没有办法而为之。
所以，你心心念念在乎的东西，不一定就是我也在意的东西，成为你的绊脚石，也不是我的意愿啊。
看似懊恼实则嚣张的宣告，让陆云诚原本嘲弄的表情再也端不住了，他的目光冰寒冷峭，握杯的手指捏得青白一片，脸上更是青一阵、红一阵地十分难看。
“抱歉，在下是奉皇上口谕今天来办履职手续，实则是下月初一正式上任，因而，就此告辞。”
叶子皓又一抱拳，客气地再次炫耀了他身后就是有皇上撑腰，便立刻走人。
他怕他再不走，这位陆大人手中的杯子要端不住了，要砸掉了。
领着两个护卫刚走出察院的院子，就听见一声瓷器落地的脆响。
叶子皓脚步一顿，目光沉了沉，暗道这陆云诚心气这么大，以后可要注意了。
离开御史台，叶子皓回家时经过华兴客栈，便停下了马车。
这才三年时间，客栈掌柜和伙计都没有换，看到他来便觉眼熟，一问果然是叶状元，顿时激动地行礼。
客栈里也有一些其他早早过来备考的举子，听说叶状元来了，都来拜会，气氛很是沸腾。
叶子皓就坐在客栈大堂，看着围在面前的几十号人，还有后面闻讯而来的考生，算算怕有上百人了。
但能早早过来住进华兴客栈的考生，多是家境过得去的。
家境贫寒的考生不会出发这么早，就为了省些盘缠，或是住在便宜客栈里，还有同乡结伴住大通铺的也不少。
叶子皓没有多问，只是与众人交流着读书心得，也有人拿自己参不透的策论来问，叶子皓也会结合自己的经验给予提点。
堂堂状元的观念自然让大家获益非浅，而叶子皓出身农门、住过县城、参与过经商创业、为官也熟知政务、还南来北往经过许多地方。
因而，他的不同阶段丰富的阅历也会成为大家最好的常识经验，大家听得很认真，也在青华州那些熟悉叶子皓的考生带动下，纷纷积极提问。
这一聊就到了中午，叶子皓便请大家在附近的酒楼吃饭。
都是年轻人，一个为官、一群正在入仕的路上，三杯酒下肚，个个意气风发、指点江山慷慨激昂。
直到午后这才散去。
叶子皓叮嘱乔楠、邝南和许靖言他们，有什么问题直接到叶府去找他，平日也要专心读书，莫只顾着玩耍和结交。
主次要分清楚。
一群人连连点头，就回客栈里读书去了。
叶子皓回到家里见叶青凰带着两个孩子在睡觉，就想偷偷溜进被窝，结果就见叶青凰睁开了眼睛，鼻子一嗅，眼睛便瞪了起来。
“喝酒了还敢过来睡，不把你赶出屋子去，就是便宜你了。”
她没问他去哪里喝酒了，和谁喝酒了，但叶子皓却没瞒着，立刻老实地解释了今天所到的地方，做过的事情。
叶青凰听了不由好笑，却有了主意。
“这样也不错，你在考生里博了名声，结了人缘，那些孤立你的人，以后找机会换掉，只要这些考生争气，你将来的阵营人数也不会少的。”
孤臣就没有自己的势力阵营吗？只要有心，如何找不到同道中人？
“这些人读了许多书，对前程还抱着美好想像，还没有被那些官油子浸染，也没有被那些势力拉偏，你还有机会好好培养，经营正直之仕。”
叶青凰提醒着叶子皓。
“嗯，确实不错，但也怕我用心太多，便露了痕迹，会招人别人算计，不管怎样，传进皇上耳中总是惹人不快的。”
叶子皓见凰儿说起自事没有赶他，趁机往脚榻上一坐，赖着不想走了，还伸手握住她伸到被外的手。
两个孩子睡在床里，哥俩今天挨得近也没有踢被子、没有打架，感情一看就很好。
“若是今天进宫，皇上问你为官的事儿，有机会你可以透露一些自己的想法，当然前提是，看皇上对结党一事什么态度。”
“若是在为这些事犯愁，想要打散那些势力，你可以趁机做此提议，只不过不能说你自己去做，就说要新鲜血液，要新人。”
“老树烂了就挖掉，重新栽种新的，一样开花结果却更有生机。只要储备力量足，就不怕人手不够、不怕目标不达。”
“咱们不需要经营自己的势力，咱们只做自己的事情，只要少了私心经营的势力作梗，不只你，对其他落单的官也是好事情。”
人多势众在朝堂上下为自己谋私、为已之利而打压别的官僚，实则也是一种霸、凌。
朝堂上、官场中都会存在的普遍现象。
在这种现象下，软弱的就投效其中势力，铮铮傲骨的要么被踢出了局，要么不长命、要么郁郁而终或是愤而还乡。
这种情况都不是什么稀奇现象，如今他们要站在这朝堂上，就算不能改变所有，至少也要尽自己微薄之力，自保再保人。
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做问心无愧为国为民的事情，上对得住君王、下对得住黎民，足矣。
“凰儿说得对。”叶子皓趁机在叶青凰唇上落下一吻，在她瞪视的目光里笑盈盈地继续说道，“等进宫再说，先看看皇上的意思。”
“就算不做得明显，我们也可以悄悄地多帮一些有需要帮助的考生。既然朝堂排斥我，那我就从士子中获取基础。”
“就算皇上不喜，只要我不做得太过份，应该是没事儿的，我如今的处境，想来堂舅爷爷自己也明白，他坚持要我进京，这就是他应该承担的结果。”
叶子皓虽不敢做得太过，但把握分寸应该可以试探一下皇上和太子的态度。
第1353章 携妻儿面圣
申时刚到，叶子皓一家就坐着马车来到正阳门外，昨天那个宣旨太监已候在宫门口，看到叶子皓下马车，顿时露出笑容。
叶子皓抱了二宝，叶青凰牵着小吉祥，只带了岳飞花一人跟随，其他人全部只能在宫门外等着，不能同行。
皇上也是考虑到叶青凰的身份还是秘密，便是下人，只要不知情，多一个都嫌多。因而，能跟着叶青凰身边的，自然就是知情的人。
在前领路的宣旨太监刘公公并不知情，只当是普通的召见。
但他心中也有猜测，这是皇上对当初赐婚、抗旨一事还心有疙瘩，便想瞧瞧让叶大人不顾一切保护的妻子是何样儿的人。
“娘，还有好远？”走了许久，小吉祥突然别着嘴有些不开心了。
平时他也到处奔跑玩耍，但今天确实走了好远。
虽然一路都有许多奇怪的人站着不动，便是走动的也不理他们，一开始也看得新奇，但时间长了就觉得无趣。
“爹爹抱你。”叶子皓立刻将二宝递给叶青凰，就要来抱小吉祥。
岳飞花连忙上前，要抱小吉祥。
叶子皓却摆了摆手没让，于是岳飞花又要去抱二宝，叶青凰也笑着摇了摇头。
来到这陌生的环境里，孩子只想跟着自己最亲的爹娘，交给旁人，平时在家还行，这时候他们肯定不乐意。
看小吉祥立刻扒着他爹脖子的动静就知道了，还有二宝也扭头不看岳飞花，小手也往她脖子上攀的动作就知道了。
好在孩子乖巧，并不会哭哭闹闹，被爹娘抱着又恢复了安静。
走在前面的刘公公停下来等着，见叶大人夫妇亲自抱孩子，心里诧异之余也很不解。
皇上好奇叶夫人也能理解，可为何非要带上孩子？这么小的孩子能看什么呢？小的那个既不会行礼也不会说话呢。
只是他也不敢擅自说点什么，好在叶大人夫妇很快就抱着自己跟上来。
又走了好一阵儿，这才到皇上寝殿旁边的西暖阁。
不在御书房，而是在这私人化更甚的地方。
不但皇上在，皇后、太子也在，似乎是一家人正在闲话家常，到不像在专门等着叶子皓携妻儿圣面的场合了。
刘公公先进暖阁禀报，这才宣了叶子皓和叶青凰他们进去。
进去之前，叶子皓与叶青凰相似一眼，所有要叮嘱安抚的话，尽在不言之中。
小吉祥被放下地，叶子皓又抱过来二宝，一家四口这才迈步走入西暖阁，对座上帝后行了三跪九叩大礼。
“平身，赐座。”老皇上看着下方行礼的人，笑眯眯地说着，目光又细细打量着那个三岁孩子。
以前就听东方昕宇说过，这孩子很像北辰曦而且也有一颗朱砂痣，这也意味着这孩子继承了北苍皇室嫡脉优秀血统，将来必成大器。
再看他小小年纪来到这地方竟一点也不慌乱，也没有好奇地东张西望，而是规规矩矩地跟着爹娘行礼，一板一眼有模有样，很是逗人喜欢。
但他不能表现得太过，听说他们已去过祁王府了，并未相认，如此他也只能先忍着了。
皇上神色和蔼，旁人也瞧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只不过叶子皓和叶青凰依然神情有些尴尬，毕竟当初要不是皇上一道圣旨，他们如今应该还在青华州当着逍遥的城守呢。
这一年多来换了那么多地方，身份也几度发生变化，都拜皇上所赐。
只是心中便有不满，他们也没法再表达什么，所有情绪都藏在心中。
对于皇上赐座，他们也没有扭捏，谢恩之后就坐了下来，两只锦墩、一只小矮椅就摆在下首离帝后不远的地方，太子的对面。
小吉祥坐在小矮椅中，小脸这才露出几分好奇。
因为他爬过座榻、坐过小马扎，也坐过大靠背椅还坐过爹爹的腿，就没坐过这种矮矮的有扶手有靠背的大椅子，仿佛是根据他的身高定做的一般。
叶子皓正回答皇上问话呢，瞥见孩子好奇地看来看去，小身子扭个不停，连忙轻咳了一声，严肃地看了他一眼。
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小吉祥看到板起了脸的爹爹，突然想到爹爹曾说过的坐有坐相，读书、见客，都要有规矩、有仪态，就是坐好。
于是他连忙坐正，连小脸上都端起了认真的表情，只有一双明亮大眼睛在好奇地转来转去，这才有空打量周围的情况。
叶青凰看着孩子的反应并不约束，因为她知道，这皇家人正在观察他们一家人。
若她急于阻止，反而显得小家子气，到不如顺着小吉祥的随性，轻松一点应对。
但小吉祥也太过轻松了些，她也担心让人觉得她的孩子没规矩、没教导，心下暗暗着急。
好在叶子皓咳了一声，让小吉祥收回了心思，她也松了一口气。
卫皇后和太子虽也在座上，但并未开口说话，只有皇上在问叶子皓有关青华州种兵田事宜，青华州、东华州、南华州三州各地的民情。
到仿佛是把叶子皓叫来问功课的一般，但叶子皓和叶青凰都很清楚，这不过是一个借来的机会，东黎国最尊贵的三人借这机会在看她罢了。
一个在东黎民间农家长大的北苍嫡公主，换了谁都觉得不可思议，难以接受。
可偏偏这就是事实，北辰曦找到了并且承认的亲妹妹，她的身份，在已有不少知情.人却又未公开的半透明的尴尬处境中。
就连卫皇后都觉得，这样的情况不公开、不相认更好，不然心里一定难受。
太子东方尧比东方昕宇略大一两岁，已有三十三岁，看着温文尔雅，不过眼中却有深沉精明的光芒闪过。
做了二十多年太子的人，东方尧心中思索着北辰曦的心中所想，北辰曦这么做的目的。
而叶青凰听了叶子皓的话，一直只是安静地坐着，非问而绝不多言。
除了偶尔摸一下小吉祥的头，后来又自叶子皓手中接过二宝，并无多余的动作，就连内监送来的茶，也没有喝。
一个安静贤惠的妻子形象，看似本份内向，实则有大定力、大气场。
第1354章 他们是同一类人
换了任何一个官眷初次进宫，而且见的还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三人，都会紧张畏惧不安。
哪怕能够表现镇定，在细微处也必露出胆怯、好奇、谨小慎微的行为，言行举止总能露出破绽。
但是叶青凰没有，她平静得就像面对普通客人，只是寻常登谁家门去做客。
但若说她神态自然，又好像不太对，她太平静了，没有喜怒热情的情绪，看着就像一汪平静得连波澜都未起一圈儿的那种反应。
那种反应就是没有反应。
好在她还能微笑，还能自然流畅地回答帝后的问题，还能对自己的孩子做出亲昵自然的反应。
不然都要让人觉得，这种平静实则也是不平静的反应，她在紧张。
可她的微笑自然流露、她说话的语速不快不慢，声音淡定，举止进退有度，就显得她是真的不紧张。
一个自小在农家长大的孩子，却丝毫不见农家人应有的那种拘束畏怯，反而显得大气，还真是让人惊叹。
不过话说回来，叶子皓出身农门在春闱之前也不曾出过远门，所知所闻有限，却也丝毫不见他的出身该有的短见，甚至……
皇上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或许，这就是这两个孩子能够成为夫妻而且感情好得不惧一切的原因吧。
不管出身、生长环境如何，他们是同一类人。
皇上本来很想问叶子皓一声，当初抗旨也要守护妻子，是否因为其妻真实身份的原因而不敢娶平妻？
现在来看，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相信这样的叶子皓，不会为了前程而做出妥协之事，也配得上明凰长公主。
皇上心里本就感慨，此时却是几乎一瞬间就理清了许多事，理解了这对小俩口的感情。
再见小吉祥拿了一块点心安静地吃着，并没有坐不住，也没有哭闹，看着那仿佛二十多年前北辰曦的小模样，更让他心软了几分。
小时候的北辰曦也没有扎头发，不过头发要略长一些，但那眉宇间相似的神情，那惹人注目的一点朱色，还有那本就有几分想像的模样，都让人仿佛回到了当年情景。
那时的小太子曦，也很喜欢吃东黎的糕点。
再看打着小呵欠犯困的另一个孩子，虽然不像北辰家血脉而更像叶子皓本人，但也是明凰长公主的孩子。
见孩子犯困，皇上便停止了谈话。
“你们回去吧，以后在京城好好过日子，有什么需要关照的只管说，找朕、找太子、找祁王府都可。”
“而你，既然去了御史台，以后就好好做官，莫要让朕失望。”最后，皇上又没好气地瞥了叶子皓一眼，有些忍气地叮嘱着。
不怪他生气，实在是这叶子皓自其妻身份暴露之后，就有些矫情，讨价还价拿圣旨不当一回事儿，这是吃定了没人治得了他呢。
想到这个，皇上就有些心中气闷，也不想和叶子皓说话了，便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叶子皓本想借机说说今天去御史台的事儿，但有皇后和太子在场，就算话到嘴边儿了也不符合他和凰儿商量的机会，最后便咽回了要说的话。
一家人再次行礼告退，便出了西暖阁。
这是宫中，自然与祁王府不能比，他们也只得一杯茶、一碟点心，坐着说了会儿话，就算完成了任务。
离开时还是那位宣过旨的刘公公来送他们出宫，不过刘公公身后却跟着几个小黄门。
“皇上和皇后娘娘、太子对两位小公子皆有见面礼赏赐，并体谅小公子年纪尚幼，特赐步辇一副，送出宫门。”
虽然刚才在西暖阁时，帝后都没有表态，但此时又是赏赐又是提供了代步工具，叶子皓和叶青凰都很感激。
连忙朝着西暖阁方便行了大礼，又托刘公公转达他们的谢意。
之后叶子皓就将小吉祥抱到步辇上坐着，又扶叶青凰坐上去，让娘儿仨都不用走路辛苦了。
当然就算步辇宽敞，他也是不敢会的，他要敢会那就真的是逾矩了，砍头都嫌轻的。
叶子皓就走在步辇旁边，与刘公公说话。
这时二宝突然表情大变，扭着身子不安静了，叶青凰连忙喊着停下来。
跟在另一侧的岳飞花觉得终于有了自己的用武之地，连忙从带来的布袋中拿出干净尿布。
叶青凰下了步辇，在刘公公的指点下找到一处背风角落，与岳飞花一起给二宝换了干净尿布，收拾妥当，这才又坐上步辇。
抬辇的小黄门还有奉着赏赐之物的小黄门都目不斜视，脸上也未流露出多余的表情，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
到是刘公公心里感慨万分，这叶大人一家都十分有烟火气儿，哪怕是在这神圣的皇宫之中，所言所行也丝毫没有变化。
就在宫道上换尿布，谁家小二有此殊荣？便是那些皇子们，也没有这般的啊。
总算是出了宫门，步辇撤退，奉礼的小黄门则将礼物交给庄明宇他们放入马车，这才退下。
刘公公则又寒暄了几句，叶子皓便悄悄将一小叠百两面额的银票卷成的纸卷塞到刘公公手中。
“有劳公公接进送出，让我等免了不少麻烦，这是给公公和刚才小公公们的茶钱，还望笑纳。”
这一小卷便有两千之多，回去怎么分配自然是刘公公自己的事儿。
但混迹宫中能混到刘公公这样地位的，根本不用看，银票一落手中便知道份量，顿时脸上笑容更加欢快热情了。
“叶大人太客气了，这是咱家该做的，受之有愧呀。”假意推回。
叶子皓连忙又推了回去，笑道：“公公受得，莫要嫌弃才是，天色晚了，公公快回去吧，下官也要告辞了。”
见他这般，刘公公欢喜地福了福，也就顺势将银票卷收回了袖中，要看着叶子皓他们离开才肯走。
叶子皓见状也便由着他，转身上了马车。
一辆马车在十多位骑马护卫的保护下离开皇城范围，渐渐驶入繁华热闹的京城街市，一路往南。
远远躲在暗中打探消息的各家探子很快传回了消息。
叶御史领妻儿进宫面圣，皇上身边的刘公公迎接、送出，还有不少礼盒，想来是赏赐。
至于宫中情况如何、君臣谈了什么、叶御史到底有多受宠，则不得而知。
第1355章 君王心头大患
皇宫西暖阁。
帝后见到了叶青凰还有那个听闻像舅舅的孩子，此时心情也是有些复杂，正在闲谈着叶青凰的事、北苍的旧事。
太子北辰尧也未离开，只是坐在一旁思索着叶子皓的三年仕途变化，这个从一开始就不是平淡熬资历的状元，确实与以往见过的那些臣子不同。
那是一种不卑不亢、无畏惧也无所图的态度，正因无所图而心胸坦荡，没有不敢说、没有不敢做，让人相处起来少了些猜测，多了些轻松。
只是……在说到御史台时，却为何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难道御史台也不是他想去的地方？
“太子，刚才叶子皓谈及士子、考生说的那些话，你可有何感想？”忽然，皇上放下茶杯，看向了一旁发呆的东方尧。
“父皇，儿臣听子皓所言，他似乎想要表达一个意思，那就是善用新人，打破结党之局，新人如新血，大换血固然影响本元平衡，但架不住不断用新血替换，并且储备人才。”
东方尧回过神连忙坐正身子，认真回答问题。
“而这一点，子皓在青华州创建军塾的用意，便不谋而合。而他强调了善用，则是在提醒朝廷，新人应该成为真正的天子门生，而非流入权阀，沦为私用。”
这次从下旨给叶子皓赐婚到夺去功名再到恢复功名并起用为京官，整个过程看似东黎向北苍的妥协，实则是朝堂上众多势力的博弈。
明白点说，就是叶子皓若没有北辰曦为后盾，早就沦为争夺棋子，甚至成为弃子。
夺去功名贬回民间算是轻的，当初可是有不少人想要砍其头以扬朝威，甚至还想连坐叶氏一族及其同关人员的，比如在朝堂上为其说话也代表三鼎意见的李探花和颜榜眼。
尽管这一步立刻被更多朝臣反驳否定，但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他在朝上也只能力保稳定。
后来叶子皓要进京做从三品御史的消息传出，朝堂上又乱了好一阵子，由此可见一个稳定的朝廷也有诸多问题逐渐显现。
明面上看不见的暗流，在明眼中眼中已是波涛汹涌，成为君王心头大患。
东方尧心里明白，父皇看似在考较叶子皓为官之道，实则在探询另一条路。
父皇心中思量的，其实与叶子皓所言印证，这三年也在逐渐推行之中。
甚至可以说，叶子皓三人当年做为金殿三鼎而领下的皇命，便是父皇起用新人施政的先锋。
而被叶子皓一言点醒，父皇现在做的是起用了新人，也善用了新人，但这个善用还不够，还没有形成一个更稳固的人才储备库，以平衡朝堂稳定。
东方尧将这个“善用”重点提出来，皇上满意地点了点头，面上笑容浓了几分。
卫皇后看父子谈朝堂之事也不回避，只是在一旁温婉地煮茶，安静地听着。
“皇儿啊，叶子皓不是一般臣子，他的身份、他的智计、他的用心、他的胸怀，都不是那些经营权势的臣子能比的。”
“如今他来了京城，你有空多找他聊聊，总有可取之经，莫要轻视一个农门士人，也莫轻视任何一个还未入仕的士子考生，莫欺少年穷，明白么。”
皇上接过皇后递来的茶正要喝，却又顿住，目光再次看向太子，忽然语重心长地说道。
“是，儿臣明白。”东方尧连忙应诺。
“北辰曦才二十多岁，已经登基几年了，你……”皇上说到这里忽然一叹，便笑了笑，喝了一口热茶放下茶杯。
再看向东方尧时目光便多了几分严肃和深沉。
“咱们东黎新皇也不能输给北苍，更何况你比北辰曦那小子还高一辈儿呢。”
“父皇……”东方尧吓到，神情惊讶地看着皇上，突然起身跪下，不安地道，“父皇龙体安康，怎说这丧气话呢。”
北辰曦虽是北苍太子，登基也是明正言顺，但诸国谁不知道，北苍当年内斗很凶，北辰曦那把龙椅，实是从他皇帝父亲那里夺来的。
没让他皇帝父亲驾崩已是不错的结局了。
但北苍太上皇如今在宫中养病不问朝政，连朝臣都见不到一面，真正内情如何，谁心里还没个猜测了？
如今……
“傻孩子，为父也六十多了，也做了三十年太子，知道那熬着的滋味儿，这些年你帮为父处理的政事表现不错。”
“这两年每逢身体不适时，都是你临朝监国，也未出错漏，但你毕竟未登基，处事为人总想求稳，而不敢创新。
“为父在旁看着，既欣慰又担忧，想着北辰曦都能把北苍治理得好好的，你无内乱之忧，应有更多机会施展。”
“今儿叶子皓的话提醒了为父，年内你多在考生中微服走动走动，年后春闱，你为自己储备些新人，不管是放地方还是放朝堂，都是你东黎新帝的人才。”
“明年，朕会移交更多政事给你，移着移着……呵呵，朕便传位于你，朕也与你母后，享几年清福。”
皇上先是称为父，叙着家常说着体己话儿，最后又换回“朕”，说出一个严肃而重大的问题。
北辰曦那北苍新皇的身份，是自己夺过来的，因而那些年不管是为太子时还是为新皇时，路都走得艰难。
因为他的父皇不宠爱他。
东黎情况不同，身为东黎之君，皇上却深知储位不稳便为国基不稳的道理。
他的太子一直就做为储君认真培养，从未生出过迟疑两难之心。
君心稳、臣心便稳，自然顺利平静，只是他还健在，这太子就只能熬着了。
若换了以前，换了别国，都只能熬着。
但北辰曦也是东黎祁王府外孙，是皇上的侄外孙，关系亲，难免让人多些感慨。
皇上再看自己的太子，将心比心，又有北辰曦做参照，想着他的太子年纪更大、辈份更高，这皇上应该也会做得更好。
想着想着，就想传位了。
他相信自己的太子性格温和，也没有北辰曦那样恶劣的生长环境，自然不会做出夺位那样的事情。
但他也希望这件事能和平而圆满地过渡，他还能多享几年清福，也是最圆满的结果。
第1356章 皇宫很大
京城街头，天晴后街上行走往来的人多了很多，宽敞的街道上不时就有马车驶过。
但像叶家马车前后都有骑马护卫相随的阵仗，却是少见，不由吸引了许多人打量的目光。
但马车没有挂家徽，从护卫装扮模样来看，也不认得是哪家的，因而也让人奇怪，引起了不少关注。
但没人敢找茬，因为马车是从城北过来的。
直到马车上木格窗子推开，露出一个戴着帽子的可爱孩子小脸，让人又是一愣。
这是哪家达官贵人带着孩子出行？
叶子皓和叶青凰坐在马车上低声闲谈着，既不议论进宫的情况，也不关注外面有多少人注意了自家的情况。
既然来到京城，选择了这样的日子，他们也不再担忧什么，坦然面对一切吧。
直到一声呼喊自后侧传来。
“小吉祥！”
小吉祥听见有人喊自己，便扭头看过去，认出那是昨天还见过的伯伯，连忙应了一声，便扭头看向车厢内。
“伯伯喊。”
“伯伯？”叶子皓挑了下眉，便也朝小吉祥刚才趴着的车窗口朝外看去。
就听车外骑马随行的庄明宇低声解释：“是祁王世子。”
叶子皓便让停下马车，不一会儿，东方昕宇就走到了车窗前，看着父子都在车窗前，不由笑容更浓。
“进宫了？”
“嗯，奉皇上口谕，今天下午带了凰儿和两小子进宫拜见，见过了皇上、皇后和太子，聊了会儿才出来。”
叶子皓简单解释了原由，并没细说过程。
东方昕宇点了点头，忽然道：“听说你今天已去御史台报到，准备上任了？”
“奉皇上口谕，下月初一上朝，以后该干嘛干嘛。”叶子皓解释，只是没说，这个口谕既有昨天傍晚的，也有今天下午的。
反正结果都一样。
“好，我还有事，明天去你们家玩儿去。”
东方昕宇想像着皇上看着叶子皓很无语的表情，不禁暗笑，毕竟是在大街上，也没多说就走了。
只是他走前说的那句话，却让叶子皓哭笑不得。
上他们家玩儿去？说得好像他们是邻居，随便串个门儿似的。
但人已经走了，他也没法反对，只能无奈地拉上了车窗，也没心思看外头风景了。
就连小吉祥也被他抱在腿上坐着，不让他看外面了。
刚才东方昕宇就是看见了趴窗口的小吉祥，才会赶上来说话的吧。
被祁王世子拦在路上说话，这传出去又得招人猜议了。
回到家中时正是傍晚，雨后的夕阳特别灿烂，染在天空连花园里的色彩都变得有些浓烈了，煞是好看。
叶青凰牵了小吉祥走在花园里，只觉心情舒畅了不少。
叶子皓抱着睡着的二宝走在后面，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的母子，不禁好笑。
但他看向小媳妇那浑身掩饰不住的舒畅愉快的身影，不禁柔了眉眼，目光有些怀念。
凰儿许久不曾这般欢快活泼了，仿佛回到了少女张扬的过去。
他们回到家不久，出城游玩的人也回来了，小妹她们欢声笑语地跑进正院，就喊小吉祥和二宝。
小吉祥正在窗下坐着，带二宝玩着不倒翁，听见小姨姨喊立刻趴在窗口一看，就蹭到榻前找鞋。
叶子皓一手搂着二宝，一手去拽小吉祥，呵斥着他：“急什么，小姨还不进来了啊，一会儿小铃儿都会来找你的。”
小吉祥歪头一想也是，便不着急了，只拿到了鞋子自己慢吞吞地穿着。
三岁孩子自己穿鞋是没问题了，连衣裳都能自己穿呢。
果然，他的第二只鞋还没穿上，就见一群人跑了进来。
有小姨姨、小姑姑、小叔叔、铭儿哥哥、拓儿哥哥，还有小铃儿跟在后面，却不示弱地喊着小吉祥。
东屋里一下变得热闹起来。
“小吉祥，皇宫好不好玩？”
“小吉祥，皇室长啥样儿啊？”
“小吉祥，皇宫里人多吗？”
“有好吃的吗？有酒楼和客栈吗？”
“……”叽叽喳喳，只是这些傻问题让人无语。
而小吉祥则是被问得懵圈儿，一双大眼茫然地看着大家，一个字也回答不出，大概脑中已是一团乱线了。
叶子皓看着问酒楼和铺子的小铃儿，也是哭笑不得。
小丫头跟着他们搬来搬去，一路印象最深的大概也就剩下客栈和酒楼了。
“皇宫很大，大到小吉祥走路脚都走痛了。”叶青凰走过来给小吉祥将鞋子都穿好了，就让他下榻去玩儿。
于是一群人又往外走，叽叽喳喳仍是各种好奇的话。
而小吉祥被娘提醒，顿时想到自己在皇宫里确实脚都走痛了，还坐了轿子，于是话匣子渐渐打开了。
结结巴巴、断断续续、张冠李戴地讲述着自己的经历，而他看见过的能记得下的，更是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大家也不嫌弃，一脸新奇地听着。
屋外热闹着，屋里却是瞬间清静下来。
“高。”叶子皓朝叶青凰竖起大拇指，好笑地夸赞着。
大家跑进来找小吉祥说话，而不是问他们，那就把小吉祥推出屋去，嚷嚷的喧闹声自然就随着小吉祥被带走了。
“他们也就说个热闹，就让他们说去。”
叶青凰笑着把二宝抱了过来，见二宝一脸委屈巴巴地朝门外望着，似乎也想跟出去玩耍，不由更好笑了。
“再过两年啊，就更热闹了呢。”
“再过两年啊，就给他们生个妹妹，到时哥俩一起带着，咱也不累。”
叶子皓秒懂，立刻蹭了过来，隔着二宝就朝叶青凰脸上亲了一口，笑眯眯地说着。
他心心念念的女儿呀。
叶青凰嗔了他一眼，提醒他：“小吉祥好不容易不提妹妹了，你可别给他提醒儿。”
“知道了。”叶子皓眨了眨眼，依旧笑眯眯的，暗想时间到了，不提也不行啊。
再晚些，一家人就在前厅摆桌吃饭，便说起了他们出南门一路逛过去，就逛到了南云寺。
在南云寺上香给了香油钱，又吃了斋饭，之后就到明镜湖稍微玩了一下就赶紧回城了。
虽然一路有些赶，但一路也有不同于北方的风光，还是京城郊外的风景，看得大家目不暇接，很是高兴。
第1357章 没什么好忧心的
热闹的声音里，终于有人想起来一问。
“你们今天去了皇宫，看到皇上没？皇上长什么样子呀？”
“小吉祥说他脚都走痛了，还吃了点心，哈哈哈。”
“……”立刻就有小的们把小吉祥说过的那些话整理了一下说出来。
都是农家来的，本来就没见过世面，皇宫和皇上在他们心里那是很遥远的存在。
虽然如今跟着叶子皓搬来了京城，但他们也一路看到了叶子皓升官，因而对官身品级职务什么的，并没有那么在意，已经习惯了。
现在也就是对皇宫和皇上还充满了好奇吧。
只是到底是小地方来的，虽然好奇，而且心中存着敬畏，但到底是不懂规矩，不知道这些都是不能私议的，尤其还是那么大咧地说出来。
叶子皓心头无奈，却也不愿意太过让大家扫兴。
他想了想才斟酌着开口，语气缓缓地解释。
“皇上年过六旬，很是和蔼，虽然对我不热衷进京为官提出了批评，但又夸了凰儿贤惠和小吉祥可爱。”
“皇宫很大，就连小吉祥都走得脚痛，最后是我抱着走的，出来的时候，皇上就赐了步辇，十分周到体贴。”
“皇上仁德和善，皇后娘娘雍容高贵，太子殿下也很平易近人，我们出宫时，他们都有给小吉祥和二宝赏赐。”
这是事实，也是赞美，想来这样的说辞就算传了出去，皇室那边也不会不喜。
而他说这些话时，厅上除了小孩子并不理解这算什么情况，大人则是停下了吃饭，个个惊讶地看着他。
好半天后，叶重信才又喜又忧地开了口。
“皇恩浩荡，子皓啊，皇上很重视你，你可要好好做官，莫让皇上失望，也莫做错事，愧对皇上信任。”
“知道了。”叶子皓有些心虚地垂下眸子。
好在大家也未多想，只是为他得到圣宠而高兴，也相信他不会行错路、做错路，忧心之事也就淡了几分。
饭后，叶重信就来找叶子皓到书房说话。
“子皓，你当初在青华州抗旨又被夺了功名，虽说后来皇上回心转意不计前嫌，还重用了你，今天见面，没怪你？没为难凰儿？”
叶重信怕儿子当着一家人的面没有说实话，或者是报喜不报忧。
他虽是个村里木匠，但这些年也不是没有长点见识，哪个官刚到京就被皇上召进宫的？哪个官一到京城就能带着家眷进宫面圣的？
便是有，也必是非同小可的官，是不一般的人家。
他担心皇上把子皓一家叫过去，是为了训斥。
“没有，只字未提，但我也知道，皇上让我带凰儿和孩子进宫，也是为了看看，是什么样的妻儿，让我如此不顾一切吧。”
叶子皓不敢把话说实了，便半真半假地安抚着爹。
“嗯，这么说我到能理解了，皇上毕竟是皇上，便跟你较劲儿也不会说出来的，看来是想看看凰儿。”
叶重信听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儿媳妇可是信赖加自豪，一点也不担心皇上会瞧不起人。
“那么说，皇上给了赏赐，便是对他们满意了。”想到这个可能，他心里更加高兴了。
他家孙子可是很优秀的。
“应该是这样吧，反正圣意别乱猜测，我只做自己该做的事，坦荡做官、磊落做人，没什么好忧心的。”
叶子皓笑了笑，并不细说官场上谋划来、算计去的那些事儿，但这样的话，足以安抚爹的心情。
叶重信听了自是高兴地点头，正该这样。
又说了会儿何时上任，上朝要注意什么的闲话，叶重信就回去了。
叶子皓也回到东屋，就看到小的们挤了一屋，正在看帝后和太子给小吉祥、二宝的赏赐。
叶张氏也凑在这里，一脸好奇又欢喜地看着，却不准别人伸手去碰。
“小心碰坏了，这可是皇上赏赐的。”
“别摸脏了，小心点儿。”
被她这么嚷着，小的们就是好奇，也没什么心情了，正好见到叶子皓回来，就转过来和他说话。
“大堂哥，我们明天还想去城北看看，虽然现在还没有开桃花，但我们还是想去看看那桃花山庄。”
叶青喜立刻代表大家说出心声。
“想去就去吧，反正这城里随时能逛，城外远了，以后上了学就没那么多时间了。”
叶子皓并不在意，反正他不去，他还有事情要处理，铺子里的帐目也要帮着看，光大伯和凰儿也看不过来。
好在许德山在管家的位置上做得很好，他熟悉主家人的性情，有些小事也能自己拿主意，并不会事事都请示到主子前面。
这样他们也就不会被琐事分心。
叶子皓和叶青凰虽然没时间游玩，带着二宝也不方便，但他们并不阻止大家出门去逛，以后在京城长居，熟悉城里城外的环境是必须的。
以后还会结交京城的人，可不能一直让人觉得他们就是小地方来的外来户。
说到桃花山庄，赵家姐妹不在这边，小妹可得瑟了，因为她去过，便说她来带路。
哥哥们也不败她兴致，都笑着附和。
大家说笑一阵，也就出去花园里玩耍去了。
虽是冬至以后，但南方天气总是冷得慢些，便是入夜的气温，在外面玩耍也不嫌冷。
小吉祥也跟着跑出去和大家一起玩耍，还牵了庄泽谨一起。
二宝扑腾着也想去，叶青凰见状，就把他交给李氏抱了出去。
叶张氏空下来，也细细询问了皇上对他们的态度，知道是好事儿这才放心地回去了。
东屋又安静下来。
叶青凰便将拿出来的那些盒子收起来，却看向叶子皓说起一件事。
“皓哥，如今咱们也有不少夜明珠了，回头我打些络子，将夜明珠和大东珠、珍珠编一编，给每个屋里挂一个，夜里不用点灯了。”
大东珠和普通珍珠虽然不能像夜明珠那般散发光亮，但也莹白透亮，就像在镜子前点着蜡烛，能最大化光亮一般。
到时就挂在床边，夜里靠在床头看看书、做做针线，不用点灯还要担心失火，岂不方便？
小姐妹和拓儿都有那样的照明穗子了，只不过起夜方便，但要看东西还是不够。
第1358章 打他老子脸
只不过那是小颗的夜明珠，后来兄长给了一些大颗的，再后来祁王府也给了大颗的，今天皇上也给了一箱子大颗的夜明珠。
似乎都知道小吉祥喜欢这种圆滚滚、亮晶晶的东西了，不管送什么见面礼，总会有一些夜明珠、珍珠之类的东西。
但是小吉祥哪用得着这么多，搁在箱子里也只是搁着，稍微分一些出去，总算是用着了。
用着才是价值。
“你想法是好的，只不过要给，也是我们自己拿钱买了再给，这些毕竟都是皇家人送的，还是给两小子留着吧。”
叶子皓却有不同想法，毕竟凰儿是真公主，以后也会有更多珍贵的赏赐，她不在乎这些价值也能理解。
但她要给的毕竟是叶家人，家里小的们又这么多，就算人手一颗数量也不会太少，这就等于消耗了御赐之物。
传出去总是不太好，而他做为叶家人，并不想听到别人说闲话，或是皇家人对他表示不满。
如今家里有钱，去买一些回来做成床头照明穗子便是。
“那就算了，要买这么多回来想必是个大价钱，拿着这笔钱储粮、接济寒门人家过冬，会比做几个照明穗子更有意义。”
叶青凰想了想却摇头。
“那好吧，他们现在读书环境比我那时候强多了，不用管他们。”叶子皓抬手抚上小媳妇脸颊，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到是行善一事，可不能草率，低调办实事也要有个章程，到时我和大总管商量一下怎么弄，你不用担心。”
“嗯。”叶青凰点头，忽而想起来什么又道，“如今不是在青华州，有些事情不能随便做，但青华州的方式却很好，能调动大家积极性。”
所以，若是能将当初在青华州时做过的事情改善一下方法，也能拿到这里来用就好了。
“凰儿，你想法是好的，但是别忘了，当初在青华州，我是城守，只要我是站在百姓利益这一方，其实我做什么都是对的，都会有百姓跟随我。”
“可现在我不是城守了，在这满大街都是官的京城里，我不是管百姓的衙门，放在朝堂上我也不打眼。”
“放在御史台我也只是一个并不突出的新来御史，没有人气、没有人脉，还被眼红我的人盯着呢。”
“这时候我要做的其实是韬光养晦，高调做官、低调做人。”
“这时候若让人知道叶御史在街头施粥、在大量送出御寒棉被和冬粮，不会得到朝廷嘉许，反而百姓的感激会让朝廷那些人忌惮。”
“所以这事儿急不得，要做也不是以我叶御史的名义去做，得悄悄的，就像你以前说的，做好事不留名。”
叶子皓说着，手指捏了捏叶青凰鼓起的脸颊，笑叹道：“别生气了，这和结交士子不同，名声和善行，只能二选一。”
“知道了，你最近太受皇上纵容，官升得快，还进了宫，在那些人眼里，想来正琢磨着是结交你呢，还是赶紧找你麻烦将你赶出京城？”
“这时候你做好事便问心无愧，怕也会被那些人颠倒黑白污蔑你，那就这样……”叶青凰抬手扒下叶子皓的手指，说话间便有了主意。
“士子间的结交，你收敛一些，今天我听皇上和太子的意思，也很赞成你过去的行为，而这行为，在他们也是可以做的。”
“既然都知道这是一件可行的好事，为何他们不做，把好处都让给你？所以，你起了头，这时候就退让一些，给他们机会。”
“你识趣了，以后便在行善一事上被人找麻烦，皇上也会为你撑腰的，再说现在你是御史做这些是容易招麻烦，但以后你是北苍驸马，这情况又不同了。”
叶青凰分析着现状以及他们可行的事情，脸上笑容更加自信。
“那时可以高调一些，但现在也不能不以你的名义，咱们可以私下做这事情，比如以云来的名头，现在没人知道云来是咱们的，将来知道了，自然就会将云来的名声转到你头上。”
“做好事可以不留名，咱们也不在乎这些虚的，但你为官，名声在外更容易结交到同道中人，也有利维护自己的安稳。”
“那些人再想踩低你，也要掂量掂量叶善人的份量，欺你的后果，会不会被万民唾骂。”
“我也相信这世道还是好人多，有仁义、有善心的人多，正直忠心公平的人多，只是这些人分散在各处，力量微薄。”
“咱不聚众，也不结党，但敢说敢做的这些人多了，就会形成一个良性发展的好环境，对百姓生活好、对朝堂风气好，便是地方官也会多些积极性。”
“这本来也是皇上想要做的事情吧，你在这里边做了榜样，于公于私都是值得的。”
叶青凰目光闪动着自信的光彩，为叶子皓的官途出谋划策，提醒他可行性。
“嗯，就按你说的办，不过这也是细水长流、来日方长的事情，咱慢慢走，先淌淌水，试试深浅。”
叶子皓笑着点头，他知道凰儿是担心他在御史台被人排挤，在朝堂上也不能总搬出皇上来撑腰，这路还是要自己走下去。
便知道他想做孤臣，也想让他做有同伴同行的孤臣，刚才这翻提点，也是费尽心思，用心良苦。
隔着二宝，叶子皓张臂抱住叶青凰，目光盯着她嫣然的唇，突然光芒幽深了几分。
“二宝看着呢。”叶青凰正要继续说话，目光一转就看到男人危险的目光，不由拧眉不悦地瞪起了眼，提醒他。
“那就亲一下。”叶子皓垂眸盯了儿子一眼，只得退求其次。
叶青凰好笑地勾了勾唇，却没有拒绝。
叶子皓心头一喜，连忙凑过去亲一口，还想多流连片刻，突然脸上响起一声清脆的“啪！”
“……”屋中一静，叶青凰表情僵了僵，尴尬地垂眸。
叶子皓则是生气地朝二宝瞪过去，骂道：“臭小子！”
尬在中间打扰父母好事也就算了，竟然还敢挥着他的小手掌打他老子脸！
二宝的小脸上毫无笑容，可说是面无表情也在回看着叶子皓，突然“啊噗”了一声。
仿佛在说：臭爹爹！
第1359章 谁让你是他们的爹呢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
叶青凰两边看看，突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凰儿，不带你这样的啊，我被欺负了诶，你竟然不批评这臭小子，还笑！”叶子皓见状埋怨地嘀咕起来。
心气难平，好想把臭小子捉过来打屁屁。
二宝见娘亲笑了，这才咧开嘴也欢乐地笑了起来，小手扑腾着搂住了娘亲的脖子，小脸挨上了娘亲的脸颊。
忽然，二宝扭头过来看向黑着脸的爹爹，又露出灿烂的笑容，似乎有些得瑟。
叶子皓看着臭小子炫耀的姿态，气得脸色更黑了，伸手就要将臭小子抱过来。
“好啦皓哥，大人不记小人过哈，念他年少无知，咱就饶他一回哈。”叶青凰连忙替二宝求情，却不敢说，这都是男人自讨的。
亲她还要当着儿子面，还把儿子搁在中间，儿子挤得不舒服了，当然会挥巴掌推开让他不舒服的人啊。
可她不敢明说，怕男人一生气就把二宝丢给爷爷奶奶带去。
毕竟二宝不是小吉祥，小吉祥这么大时都是跟着他们奔波在外，又是第一个孩子，看得紧也能理解，之后就养成了离不开爹娘的小性子。
二宝出生后一直很稳定生活在南华州叶府，直到南下京城这一路上也是一大家人同行，没有什么不安定的因素或是辛苦的生活环境。
若是叶子皓因为小吉祥前车之鉴而想早早将二宝交给爷爷奶奶带着，也不是不可能。
可叶青凰并不愿意，自然不敢招惹男人想起这茬儿。
“二宝，快和爹爹说对不起，二宝不小心的，二宝亲爹爹一下哦。”叶青凰偷瞄着男人依然不痛快的表情，连忙对二宝一通叮嘱，实则是在哄着男人。
叶子皓听了哭笑不得，却是傲娇道：“这臭小子牙都没几颗，还想让他说话？他是臭小子，我才不希罕他的亲亲，他的娘来亲我一下还差不多。”
想要她亲？
叶青凰撇了撇嘴刚要拒绝，见男人正盯着自己，心念一转便妥协地点了头。
这回换她凑过去亲他了。
只不过这回她早有防备，是侧身过去亲的，二宝没有被挤在中间，只是面无表情看着娘亲在亲爹爹。
不过是两唇相碰，叶子皓得意地横了臭小子一眼，正要说点什么挽回自己的面子。
忽然，二宝虎着小脸扑过来，小.嘴就撞在娘亲的嘴角。
叶青凰顿时愣了愣，随即哭笑不得看着小儿子。
这孩子还真是不喜欢他爹啊，这是较上劲儿了？
“真不可爱！我找小吉祥去了！”叶子皓一脸无语连翻白眼的心情都没有了，抬手在小家伙的包子脸上轻轻捏了一下，就起身出层。
小吉祥已经跟着大家去了花园里，叶子皓寻着热闹的声音找过去，抱了就走。
“爹爹！还要玩！”小吉祥突然就到了爹爹怀里，还不舍得回去，想要抗争一下。
“玩什么玩，天都黑了，月亮都回家了，你还不回去睡觉，明天早上想起在弟弟后面吗。”
叶子皓面无表情地训斥着。
小吉祥不吭声儿了，只是他一抬头，月亮刚好钻出云层，清辉再次沐浴着大地。
他收回目光，一脸严肃地盯着叶子皓，大声道：“爹爹！撒谎是不对的！”
“……”叶子皓尴尬了，一脸哀怨地抬头看了一眼，再看向越来越不好糊弄的孩子，干巴巴地解释，“月亮正在回家的路上。”
“有吗？”小吉祥疑惑地眨了眨眼，一手搭在爹爹肩头，歪着小脑袋一手指向天空，“还在那里。”
“等下你看就不在那里了，咱们离月亮太远，它走了几步、走了多远，你暂时看不清楚的。”
叶子皓怕儿子越发纠结不清，加快了步伐，随口又解释：“不信你看，刚才他还在云朵后面，现在跑到云朵前面去啦。”
刚才月亮被云遮住，现在云走了，看着就像月亮跑到前面去了。
小吉祥又歪头看过去，思索着爹爹说的话，没有再理论。
就这分神的一会儿功夫，叶子皓便匆匆将他抱回了屋。
屋里有二宝，小吉祥也就把刚才的事儿都抛脑后去了，欢喜地跑进屋喊着：“弟弟！我回来啦！”
叶子皓坐下来歇口气，看着人精似的兄弟俩，不禁叹了口气，感觉好沧桑，好心累。
“怎么？”叶青凰立刻感觉到男人在烦恼，不由诧异地看过来。
“唉，还是生闺女好。”叶子皓脸色更加惆怅了，忍不住感慨。
叶青凰给二宝换好尿布，将他搁在罗汉床中间坐好，后面搁了好几个靠枕，让小吉祥在一旁陪他玩耍。
这才小声提醒叶子皓，不要没事又掀起小吉祥的惦记，自寻烦恼。
叶子皓挑眉看了她一眼，便凑过来在她耳边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叶青凰一阵无语，看了一眼玩耍正欢的小吉祥，又看了一眼差点又要哀声叹气的男人，不知说什么好了。
小吉祥三岁了，他原本就聪明，现在又正是开智的时候，渐渐强化了自己的独力思考能力，这时候跟他讲道理、论是非、学知识，正是好开始。
而他对外界的感知有自己的想法了，就算问出十万个为什么，也不奇怪了。
至于二宝，那小脾气明显比哥哥大得多，奶凶奶凶地还有点耍酷，对此她这个当娘的还真不知如何评价了。
希望以后二宝跟着小吉祥能多学着点吧。
“看开点吧，谁让你是他们的爹呢。”最后，叶青凰只能这么劝着叶子皓。
“凰儿，你这是伤口上撒盐啊。”叶子皓一脸委屈地瞥着叶青凰，突然谈起条件。
“我觉得，还是我带孩子少了，我应该抓住每一个和孩子亲近的机会，与他们好好相处，获得他们的信任。”
“你想怎样？”叶青凰看着男人突然一本正经说的话，心里却生起一种不妙的感觉。
“我也要睡大床，你换二宝，我抱小吉祥。”叶子皓理直气壮、振振有词，目光也炯炯地看着叶青凰。
“咱们是一家四口，你们不能把我排挤在外，这是不对的，以后孩子只认娘了，觉得爹是外人了，以后还怎么孝顺他们的爹？还怎么听话？”
“……”叶青凰窘了，这话……还真是无言以对啊。
第1360章 岁月静好
当晚，叶子皓如愿睡到了大床，只是遗憾未能与媳妇儿挤进一个被窝。
“俩孩子太小了，个头也不同，不好搭被子，还是再添一床被子吧，你和小吉祥一床，我和二宝一床。”
叶青凰面无表情看着喜滋滋的男人，不客气地提要求。
叶子皓也无语地看着她，半天没有吭声，最后还是转身默默去把自己的被子拿过来。
不孤伶伶一个人睡罗汉床隔榻被分离就行。
小吉祥到是可有可无地接受了爹爹带自己睡的事实，毕竟有一段时间里，他就是爹爹带着睡的。
何况现在还是和娘亲还有二宝在一起呢，从位置上来说，他觉得没有变化，只是另一边多了一个爹爹。
这一晚总算是安宁地歇下了。
只不过叶子皓心中欢喜不免多看了一阵妻儿，也不知什么时候才睡着。
第二天清早，叶子皓还是被小手捏脸、摸下巴弄醒的。
一睁眼就看到哥俩都趴在自己身上，大的在捏他脸颊、小的在摸他下巴，一张张好奇的小脸近在眼前，似乎正玩得高兴。
叶青凰已下了床，正坐在床边穿衣穿鞋。
一大早醒来看到的就是这温馨欢乐的画面，叶子皓只觉心中有什么情绪在饱满地盈溢着，酸酸地、甜甜地，却又透着一股莫名欣喜、欢悦。
这难道就是天伦之乐？
这个念头一起，他不禁失笑出声。
“想什么呢这么高兴？”叶青凰扭头奇怪地看了男人一眼。
“岁月静好，不外如是。”叶子皓可不会说天伦之乐，会被笑话的，转而换了个词儿。
也差不多吧，他觉得。
“是嫌哥俩不够闹是吧，那你再带会儿，我这会儿没空。”叶青凰却勾唇一笑，立刻将一大早就闹腾的孩子丢给了他。
“……”叶子皓表情一僵，顿时哭笑不得，连忙问，“小二吃过了没？换尿布了没？屁屁臭不臭啊。”
“吃了，换了，不臭臭。”回答的却是小吉祥。
小哥哥一脸认真却又似乎带着嫌弃地看着爹爹，有些不满爹爹对弟弟的嫌弃。
小吉祥爬起身改成跪坐姿势，双手也试图将弟弟拉起来。爹爹嫌弃，他不嫌弃。
“赶紧起来吧你，起得比小吉祥还晚。”叶青凰的声音自后边传来，她去净室了。
叶子皓却打了个呵欠，想要懒床，谁知二宝却往他身上爬了爬，父子俩又开始大眼瞪小眼了。
二宝这次到是没有再挥巴掌了，只不过……
“啊噗！”口水直接喷到了叶子皓的下巴上，再顺着淌到了衣襟上。
“臭二宝，你存心和老子过不去呀。”叶子皓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孩子一眼，只得坐起身，将他抱开。
“哈哈哈，臭爹爹，怕二宝！”小吉祥却发现问题，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眼中灿烂如初升的阳光。
哥哥一笑，二宝也咧开嘴笑得更欢，口水四溅，好在他已穿好了衣裳戴好了口水巾，不然受灾面积更广。
叶子皓无语地看着小吉祥，半响嘀咕了一句：“一个傻小子、一个坏小子，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哟。”
最后，他拎起二宝塞进枷椅中，再把小吉祥拎起来穿戴妥当，就把他赶出屋去，让他去找小姨姨去。
窗外天色已亮，今天应是个大晴天，而叶子皓起得晚了，这时候西厢那边小姐妹自然都起来了。
屋外还能听见嬷嬷们说话的声音，只是他们没起，嬷嬷们不会进来。
屋里总算安静了，叶子皓这才给自己穿戴，等叶青凰过来，还要帮她梳头，却被叶青凰赶开了。
一大早就在这美好闲适中开始了新的一天。
吃了早饭，叶子皓带小吉祥在西屋读书，叶青凰抱二宝出去转了转，二宝虽小，每天也是要出门溜弯儿的。
西屋暖阁的内部格局与南华州的一样，只不过那些临时搁置的箱笼在昨天上午已全部收到阁楼上去了，并未在这里再用屏障隔出一间小库房。
暖阁就是暖阁，有地龙，还有一张大盘炕，连位置、大小都一样，叶青凰的两张绣架也搁在这里。
只不过叶青凰最近是没有空去绣花了，除了夜里得空儿就做做针线活儿，是没有时间拈起绣针的。
手头有了一大笔钱，原计划要暗中再做些投资买卖，不让钱闲置着，也不增加八珍阁生意。
但是昨晚说起接济寒门过冬一事，夜里她也想了很多，怎样可以低调而周全地进行呢，除了不以他们的名义，也要有个稳定而安全的措施。
直接发银子显然不现实，送冬衣棉被可行但不能随便施行，放粮是最主要也最重要的问题，最合适的做法是开粮行。
周子康开粮行，因此他们对开粮行要做什么也并不陌生。
吃早饭的时候，叶青凰就和叶子皓商量了这事儿，既符合他们投资计划，又能帮到有需要的人，还能低调行善而不用大张旗鼓甚至不用记到云来的名下。
她的初步想法就是，在各地开大大小小的粮行。
粮行除了卖粮也会收粮，最方便近距离接近农人、穷人，对当地生活情况也容易了解，到时谁家需要帮助就能及时帮助。
而且开粮行比直接送粮更有利保障成本。
太平时或许还能小赚一笔，若遇旱涝天灾，也能及时放粮赈灾。
为了降低存在性，他们甚至不用将各地的粮行都叫一个名字，可以一州各县多家粮行才叫一个名字，这样便有名声，也不会传太远。
叶子皓听后大赞，只不过这事情要实施起来只能说方向有了，真要去做，还需要大量人手，而且最好是从当地招人。
就像八珍阁，目前八珍阁只是沿着南下进京的路线上拓了铺。
最多就是青华州府城、东华州府城、南华州府城、东商州府城和沧南县珍珠镇以及陈水州府城再到京城。
之后就没有继续向其他地方拓铺了，既是不想太高调，也是为了求稳。
但要开粮行就不同了，一定要片地开花。
粮行成本没有八珍阁成本高，在当地招人也要承担风险，毕竟主家离得远了，阳奉阴违的事情发生了也难以知道。
他们不怕亏钱，就怕真正的目的达不到。
第1361章 想要表达什么态度？
欧阳不忌昨天去了云来山庄还没回来，这事情只能先搁置，要和大总管商量一下才能接着实施。
而今天他们也不会闲着，忙着看八珍阁以外的帐目。
要开粮行还有个优势，就是他们手头有不少庄子和田地，并不是所有都种了葡萄，也有种粮和粗粮。
他们手头有，陈飞和赵沐扬、赵沐秋手头也有，到时集拢了收粮方便。
陈杏花这个月十五也生了个儿子，他们还在路上时，就收到了飞鸽报喜，都很为他们高兴。
外人都说叶家宜男，对赵家和陈家又何尝不是呢？
他们到京也有两天了，今天一早，叶子皓也让人传了信儿到南华州和靖阳，给大家报个平安。
今天其他人一大早吃了早饭就出门往城北去了。
昨天去了城南清阳山，到南云寺上香、又游明镜湖才回来，今天又兴致勃勃去了还未到开桃花季节的城北桃花山庄。
小吉祥一大早被爹爹捉着背书，竟是不知道，家里其他人都出门玩耍去了，就他和爹娘、弟弟在家里。
直到庄泽谨跑进来，靠在门边朝里张望时，叶子皓才放小吉祥出去玩耍。
叶青凰抱着二宝还没回来，下了这些天的雨，今天比昨天更见晴朗，气温都觉回升了不少，不但叶青凰抱孩子在外面，陈菲菲也带了武泽轩在外面晒太阳。
岳飞花则无奈地看着自家儿子一溜烟儿似地跑去主屋找小吉祥，拦都拦不住。
快两岁的娃学会了走路，正是好跑的时候，经常一眨眼、一转身，人就不见了，溜出去玩耍去了。
叶子皓放学了小吉祥，他并未跟出来。
他知道此时家里一群妇人都在溜娃，自然不凑热闹，而是拿了帐册开始看起来。
一旁也放了小算盘和纸笔，准备清算一下八珍阁以外的那些收益。
晌午，庄明宇进来禀报。
“大人，察院的林中丞派人递了信儿，约大人中午在云来酒楼吃饭。”
“林泉岳？”叶子皓一愣，随即又恍然，“好，我稍后就去。”
叶子皓将帐册等物收起来，便回屋收拾了一下，准备出门。
他就是御史台察院从三品监察御史，中丞林泉岳正是他的顶头上司，那个位置是他将来要坐上去的，也是另一个从三品陆云诚一直惦记着的位置。
昨天上午他去御史台办手续，领章程和一应之物，没遇到未下朝的几位中丞大人，却遇到了视他为竞争对手的陆云诚。
陆云诚阴阳怪气却被他一翻毫不在乎的话气着了，他刚走出院子就听见身后传来砸杯子的声音。
这般沉不住气的人显然心胸也不够宽广豁达，叶子皓已让人重点盯着陆云诚，想要多收集一些这人平日的言行证据。
或者说，想要深刻一点了解此人，以防万一。
但从昨天上午到今天，御史台并没有人与他打过招呼哪怕传个信儿，这种不表态的行为实则就是一种表态。
御史台的人视他为闯入者，或者都认为他是多余的。
但他不在乎。
却没想到今天，他的顶头上司会请他吃饭，他都还没正式去御史台赴任，怎么着也是静观其变，坐等他去请人家吃饭才是。
不知这位林中丞想要表达什么态度？
叶子皓到花园里找到了叶青凰说明原因，就带着人出门了。
云来酒楼和客栈都在东南街锦风阁附近，也属于城东南二街地带，但一样很繁荣热闹，自开张以来生意就很不错。
但也距叶府很远。
林泉岳从御史台出来要请叶子皓吃饭，却不在城西而跑到城东，若不是家在城东这举动就很让人无语。
叶子皓坐在马车上，脑中迅速回忆着这位林大人家在哪里，好像是在城东哪里，但不是东南街，距离不远可也不近。
罢了，或许是人家喜欢云来的菜肴呢。
总是自家生意，有人在自家酒楼消费，他还是高兴的，当然也绝对不会让人知道这层关系罢了。
坐着马车赶到云来酒楼时，这边正是用餐高峰了，他一下马车就遇到另一辆马车也在不远处停下，小厮扶下一个有些白胖的老者。
叶子皓下意识地看过去一眼，心中暗道，不会就是他吧？
六十五岁有这么老么？头发都有些花白了，应该不是吧。
他收回目光大步走进酒楼，掌柜的看到他来立刻迎上来：“大人，可是宴客？”
“御史台林中丞大人在此请客，我来赴宴的，不知林大人可来了？”叶子皓目光扫了一眼一楼大堂，想着不可能是在这热闹的地方，便询问掌柜。
“好像没有收到订座的消息，小的这就问问伙计。”掌柜愣了一下，因为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连忙扭头喊了个在门前迎客的伙计过来询问。
“不用问了，本官没有事先订位子，是歇班时临时起意派人往叶府送的消息。”门口传来温和而笑的声音。
叶子皓扭头，就看到刚才下马车的老者，不由挑了下眉，连忙抱拳一揖：“尊驾就是林泉岳大人？”
在对方抚须含笑点头时，连忙又是一揖，客气道：“下官便是叶子皓，见过大人。”
“不必多礼，我们……”林泉岳摆了摆手，说话时也朝大堂上看了一眼，立刻看向掌柜道，“二楼可有座位？”
“回大人，二楼还有两个包间，三楼还有四个包间，外面的单桌已经没有了。”掌柜的连忙客气地解释，又瞄了叶子皓一眼。
云来酒楼的生意就是这么好，这里是京城不是府城，又是中午吃饭时间，生意就更加好了。
座无虚席，说的就是他们酒楼生意呀。
掌柜的心里有些自豪。
“那就去三楼包间吧。”叶子皓立刻说道。
“三楼太难爬了，还是二楼吧。”林泉岳连忙开口。
叶子皓见他蹙眉有些为难地瞧着自己一身脂肪，顿时了悟，连忙笑道：“林大人说的是，那我们就在二楼要个清净些的包间吧。”
叶子皓说着又看了掌柜的一眼。
掌柜的立刻喊来一个伙计在前领路，又喊一个刚得空儿的伙计赶紧准备茶点先送上去。
第1362章 是否本心依旧？
林泉岳只带了一个小厮，他的马车是在城北街头随手叫的，送到地方之后，马车就离开了。
叶子皓这边，小厮也不能干等着，就把马车赶进了旁边的客栈里，直接在客栈找饭吃去了。
庄明宇和武明扬则跟着叶子皓上楼，上楼之前，叶子皓看了庄明宇一眼，庄明宇便朝掌柜低语了一句，这才跟上。
最里的包间确实比外头要清静一点，林泉岳很满意。
与叶子皓又寒暄了几句，这才坐下，又让小厮打开了窗子，虽然入窗的风有些清凉，但让体胖的他舒服多了。
叶子皓暗暗观察着林泉岳，想到资料上说的，是个中年发福、短须白面的温和之人，却没想到初见印象竟然是这样。
这哪是中年发福？这怕得有两百斤以上了吧？
但温和也是真温和，从进酒楼打招呼以来，就能看得出这位大人的温和、随意，并没有带着精明打量的目光看自己。
就如他自己所说是临时起意要请人吃饭，想来在他心中，自己仅仅只是一个新进的手下，一个新人吧？
叶子皓心思急转，态度上依然恭敬客气，亲自为林泉岳倒了茶，递到对方面前。
“大人，请用茶。”
“好。”林泉岳也不矫情，端起来闻了闻，就慢慢地喝了一口，放下杯子这才又看向叶子皓。
“叶大人当年金榜题名、朝上应对百官策论，本官是有幸一睹风采的，只是隔着三年光阴，刚才在门外一时没有认出来。”
“一听你说话，顿时想起来就是你了，三年历练果然沉稳了不少，但依然风姿绰尔，就不知是否本心依旧？”
林泉岳笑谈中突然一句，让叶子皓表情微愕，反应过来他在打探什么，不由露出了笑容。
这次是真正温暖真切的笑容。
“下官不忘初衷，一如既往。”叶子皓抬手又是一抱拳，目光认真地看着对面的长者。
六十五岁年纪，模样却比实际年纪还要大上好几岁，不知道的还当是年逾七十了呢。
“那就好。”林泉岳高兴地点了点头，忽又抿起嘴角一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昨天你和陆云诚的事儿，我已经听说了。”
不称本官了，态度上顿时又亲和了不少。
“陆大人的心情，下官能够理解，但下官当初在南华州营生，本意是不再为官，就做个逍遥民间百姓也无不可。”
“但皇上宣旨，就如昨天对陆大人所言，六部、翰林院和御史台自选一个，下官只能做个选择。”
“下官无意卷入争斗，更不想结党营私，为民愿尽一已之力做些善行，为官更不能辜负皇上、愧对朝廷栽培，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才是正道。”
“这就是下官的初衷，不论在哪个地方，是何官阶职位，都是一样。”叶子皓神色严肃地表达着自己的立场。
但他的目光却也一瞬不瞬地盯着林泉岳。
想要看出这位林大人，是否真如表面这般温和自在，而不是借机来探路，甚至想要拉拢他归于哪一方阵营。
若只是善意地提点自己应该依附哪一方，他还可以利用这翻表态婉拒对方，若就是结党、必须让自己站队，那就抱歉了。
今天这顿饭，可不能白吃，想来对方也是同感。
“你说的对，朝廷就需要多一些你们这样有铮铮傲骨和正直的年轻官员。”
林泉岳目露赞赏地看着叶子皓，似乎很高兴，而丝毫不见慌乱、不悦或是盘算的反应。
叶子皓保持微笑，心里却有些诧异。
凰儿说过，人的肢体细节不会骗人，尤其是眼睛，喜怒哀乐、不满或兴奋、心思动处，细节上的反应总会流露一二。
除非城府极深的老狐狸，或是经验丰厚、伪装的本事炉火纯青，才能不管在什么场合都能不动如山。
而做为正三品京官，能在官场浸淫几十年，若不是坦然以对，便是不动如山吧？
可毕竟在高位上惯了，养尊处优久了，又哪里容得不同意见？
他都这么直白说了，竟然只是赞赏？
“或许你有些不信，御史台还是有很多人都是正直的，讲公义的，也不喜趋附权贵，就如你在六部、翰林院和御史台，选了御史台一样。”
“你为何要进御史台呢？不就是想着这最符合你的性格，正有利你维护初衷？我都不用问你，我觉得你就是，呵呵。”
林泉岳说着竟得意地笑了起来，脸上依然是一派和蔼，就像和晚辈说话一般，十分亲和。
叶子皓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静待聆听。
“你也别怪陆云诚气急败坏，他这么失态，也是因为他在过去那么多年，一直以为会接我的位子，一直在等着我把位子传给他。”
“这就好比排队，眼看着就轮到自己了，突然来了个插队的，换了谁都会不喜，都会有些生气，你能理解吧？”
“……”叶子皓又点了点头，脸上表情若有所思。
这位林大人看来什么事儿都很清楚啊，是来为陆云诚做说客的？
“子皓，老夫可以这般叫你吧？”林泉岳话锋一转，笑容更加和蔼地看着叶子皓。
以他的年纪，对一个手下新进年轻官员这么称呼，其实很正常，也更显亲和。
“自然。”叶子皓连忙说道。
“嗯，听闻子皓你二十岁考秀才，二十一岁中举人，二十二岁会元、状元一并夺下，正是少年英才，成为我朝一段人人称羡的佳话。”
“如今又是新一期春闱将至，而在那之前，一直是你叶状元独领风.骚，在你之前没有谁这般出色，在你之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
“但老夫想啊，就算有文采斐然者，也不一定有你这般见识和能力，毕竟以状元之身放官城守的，你是第一人。”
“要老夫说啊，那颜榜眼就是沾了你的光，你们三鼎领的是种兵田任务呀，而那策论是你写的，这任务你就是个领头的哟。”
“你这么优秀的人，若不是当初出了那事儿，此时还在青华州做城守吧？”林泉岳说到这里语气顿了顿，目光含笑看着叶子皓。
第1363章 藏得够深！
虽然胖，但他眼睛却并不显小，依然炯炯有神，此刻也因温和而显出柔光，看着就是好相处的人。
叶子皓附和了几句，心里却琢磨开了。不知这位大人绕了这么远、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要做什么。
一开始他以为对方只是找手下新人吃个饭，认识、了解一下，或是为陆云诚说和，但现在来看，似乎没那么简单。
“唉，可偏偏发生了那些事情，也让朝堂上那些人看到了你，一个在地方做官做得十分优秀的年轻官员、青天大人，得民心、士学还以你为榜样。”
“你这么优秀的人，别说一个御史，你就是直接来做我这御史中丞，也是做得下来的，你有这个能力。”
林泉岳话锋又是一转，话说得十分圆满，目光更是炯炯看着叶子皓，少了几分刚才的和蔼笑意，却多了几分严肃认真。
证明他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就在叶子皓怔愣不解时，他的话锋又是一转，再次叹了口气。
“唉，皇上怎么就把你这么一个优秀又有前途的人放到我们御史台了呢，要知道这御史台啊，到我这份上，也就差不多到头上。”
“你也知道，御史台御史大夫以下，只有三个中丞分管三院，又以我管这察院是三院之首，人最多、事儿也最多。”
“可我已经老了呀，你却是高品阶里最年轻的御史，前途本该无量，可你若接我的位置，后面几十年，也不过就是在这位置上熬吧。”
“如今的御史大夫，可是卫老太师，就是我们三院中丞，也是想都不敢想的位子呢，你觉得你有几分把握能坐上那把椅子？”
林泉岳说到这里时声音压低了几分，目光终于带着一丝好奇，甚至是期待地看向叶子皓。
叶子皓此时早已不敢将眼前的和蔼老者当作寻常之人小瞧，他心里已有几分明白，顿时也露出为难的表情叹了口气。
“大人在御史台这么多年，在这位置上这么多年，又为京官，看事情、思量前因后果自不是下官这样才在地方上折腾了一年的年轻后进可比的。”
“实话说，大人刚才一翻分析之言，下官虽听明白了，却忽然生出一股无力之感，而大人的这翻话，也是下官以前从未想过的。”
“有句俗话说得好，姜还是老的辣，大人今日一席话，早已胜过下官十年书，让下官如醍醐灌顶，又似汗流浃背，一时也有些乱了分寸。”
“还请大人为下官指条明路。”叶子皓说着，甚至一脸慎重又希翼地站起了身，朝坐着的林泉岳深施一礼，以示敬意。
林泉岳又露出了笑容，抬手示意叶子皓坐下，正要再开口，突然门外传来庄明宇的声音。
“两位大人，酒菜来了，不知现在可方便？”庄明宇的声音恭敬而沉静，礼貌而不失分寸。
林泉岳请叶子皓吃饭，当然是有话要说，林泉岳的小厮打开窗子又打量了包间环境之后，就在送茶点的小二之后退了出去。
见此，叶子皓也识趣地让庄明宇和武明扬退了出去，此时包间里就他们上司和下属在说话。
也没说太久，酒菜就送过来了，可见云来酒楼的效率。
林泉岳心中满意，却不知道能有这么快，是因为主家在此的原因。
他心知自己刚才说了太多，就连聪明如叶子皓都说醍醐灌顶、汗流浃背了，自然也是见好就收，立刻吩咐上酒菜。
菜陆续送上，酒过三巡之后，林泉岳才再次开口直入正题。
“子皓你让老夫指条明路，这个老夫还真是做不到，你明白、所有人都明白，你这御史是奉旨上任、从天而降。”
“便是迟了九个月上任，皇上也没有说你什么，昨天你还进宫面圣了是吧，我听说了，这说明你正受皇恩。”
“皇恩浩荡，将来你接掌我这位置是十分容易，说不定还能接下御史大夫一职呢，只是花无百日好，将来的事还是要将来再说，谁也说不准儿。”
“所以，这条明路老夫是指不了的，到是想听听你自己的想法，你对御史台这条路，可有什么安排？”
林泉岳笑了笑，目光中终于闪过一丝微妙的精明之色。
叶子皓唇角下意识地勾了勾，为自己抓住了这一丝变化竟莫名有些兴奋。
老狐狸！
藏得够深！
“大人说的，下官能够理解，只是……”叶子皓笑了笑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也没表现得很为难，神色依然坦然。
“大人也知道，下官一开始就是做地方官，有什么事情都是直接去做，一州之城守，也没人来对下官所为指手画脚。”
此话一出，林泉岳终于变了脸色，目光沉了沉，抿紧了嘴绷起了下巴，似乎有些不悦。
叶子皓目光微闪，心知对方是被自己刚才那句“指手画脚”给刺激到了，但他只作不知，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态度上很是诚恳。
“下官只需要考虑到百姓福祉，不违规矩、不违良心，上对得住朝廷、下对得住百姓，不负君恩、不负初衷，足矣。”
“如今……这京官要如何做，下官是不知道的，这京官能做到什么样儿，能做多久，会不会得罪人，会不会有升官机会，这个下官还真没有想过。”
“刚才就说过，下官就是奉旨入京，奉旨去御史台，皇上给下官什么官儿，下官接了，就是这么简单。”
“但下官觉得大人刚才那翻话说得十分有道理，只可惜……大人也指不了明路，不知下官将来前程到底如何。”
“那也没办法了，且走一步看一步吧。”叶子皓说到这里突然举起酒杯，“但不管怎样，下官敬大人一杯，感谢大人今日的提点，令下官受益非浅。”
既然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当然也不会知道，问我白问。
叶子皓心里这般吐槽着，脸上却一副认真受教的表情，态度极好地道谢。
这太极打得十足诚恳、圆滑，而且让人觉得不太对却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
林泉岳垂眸端起了酒杯，再抬起眼来时，目光又流露出温和的笑意。
“你说的是，这官啊，哪能一天做到头呢，路总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第1364章 拍上司马屁
“正是这理儿，以后不管下官前程如何，至少在御史台还有让大人操心的地方，还请多担待，下官这里再敬您一杯。”
叶子皓打了个哈哈，连忙给林泉岳的酒杯添满，又敬了一杯。
虽然不是葡萄酒，但也是是窖藏的陈年梅花酒，酒液清洌，入口冷香，醇滑而无后功，是云来酒楼另一种火卖的好酒。
这酒菜都是林泉岳的小厮安排的，想来也是林泉岳自己的意思，叶子皓一个客人自然不会多问，更不会主动要求上葡萄酒。
而话说到这份上，林泉岳便顺着叶子皓的话转开了话题，说起了这云来酒楼的好。
“老夫平生也没太多爱好，就喜欢吃，也喜欢喝两杯。这云来酒楼虽是刚开张不久的新酒楼，但菜色有不少都新鲜，还合老夫口味。”
“这酒也好，不但有梅花酒，还有葡萄酒，就是葡萄酒太贵，老夫最近手头紧，才请不起你，下回老夫手头有钱了，再请你喝。”
撇开了官场上的话题，林泉岳又恢复了那个和蔼可亲的长者形象，说起吃喝来笑容满面，十分平易近人。
叶子皓却满心尴尬了，他要不要主动承认，这葡萄酒就是他家的？
这个应该也不是秘密了，此时被人提及，总不能装作不知。
“大人喜欢喝酒这个容易，待过些日子，下官让人给大人送些去，在家慢慢喝，不贵。”叶子皓只好说道。
“真的？不贵？”林泉岳诧异地看向叶子皓。
忽然想起来什么，很是惊喜地笑了起来，手指着叶子皓指了半天才说出后面的话。
“是了、是了，老夫这记性哟，你家不就是八珍阁嘛，这葡萄酒不就是八珍阁的嘛，或者说，这葡萄酒不就是你家的嘛。”
“我记得、我记得，去年李探花得了不少，老夫听到消息还跑去找他，厚着脸皮讨了几斤呢，都不舍得喝。”
说起来也是老脸辛酸，十分感情，就差要抹眼泪了。
叶子皓无奈笑道：“大人好酒可莫贪杯，身子康健最重要，不过那葡萄酒呀，每天喝上一杯到是对身体好。”
“但是不能过量，过量饮酒对身体不好，尤其脏腑。大人若能答应下官，下官过些日子等葡萄酒到了，就给大人送一些去。”
“好、好，听你的、听你的！”林泉岳一听过些日子就有葡萄酒喝了，十分好脾气地连声答应着。
至于会不会真的遵守，就看他自己了，叶子皓也不能过多干涉。
叶子皓又笑着解释原由：“下官带着家眷进京时，装葡萄酒的车马还先出发呢，只是这一路不能走快，以免破坏质量。”
“因而走着走着，这运酒的车呀，就走到后面去了，估计最迟下月初就有了，早也就是过些天。”
趁着气氛好把话说明白，也不至于让人误会。
果然林泉岳听得一脸新奇：“原来如此，这葡萄酒难得，难怪这么贵，想来也赚不少吧？”
“下官家中只是赚些辛苦钱罢了，赚钱的还是这些开铺的和那些酒商，与下官家没有关系，下官家也不能在行市上卖酒，这是约定。”
“便是八珍阁，也不卖葡萄酒，只是做些特产干货买卖，内子喜欢做些小手艺，也会教了匠人做出来放在铺中卖，养家糊口罢了。”
叶子皓避重就轻地解释。
而林泉岳却见他说得仔细，心中又高兴了一些，觉得这后生坦诚。
叶子皓的情况，京城许多人都是有些了解的，至少一些表面上的事情，都不算秘密了。
混迹京城官场，谁还没个亲朋、没个小道消息的来源呢。
想到过几天就会有不要钱的葡萄酒喝了，林泉岳心底越想越高兴，也就再不提做官的事儿，更不提及御史台那些事儿了。
宾主尽欢，撤了席又上了茶，气氛十分好。
最后林泉岳问了小厮大致时间，便要回御史台去，今天可不是沐休日。
“那在下也回家去，刚搬到京里，还有许多琐事俗务需要处理，内子要带孩子，一时也无暇顾及。”
叶子皓找的理由很是合理。
林泉岳连忙体谅地道：“那就一道走吧，陛上让你下月初一上朝是英明决策，你一大家子刚搬来，不给你几天时间休整也说不过去。”
因而，叶子皓昨天只在御史台打了个照面，也是理所当然的，他是能够理解的。
叶子皓附和着又说了几句皇上仁德、体谅的话，便与林泉岳一起下楼。
看着一个胖子喝了酒满面红光地下楼，他心里不禁捏了一把汗。
难得这位大人不肯上三楼包间吃饭，这上下楼确实有些辛苦。
小厮先一步到楼下结帐，掌柜告诉他叶大人已经结了，顿时诧异又有些不安，看到自家大人来了立刻上前耳语禀报。
“子皓，说好今天我请你吃饭，你怎么能抢先结帐呢，老夫不是变成了来蹭你吃喝的吗。”
林泉岳表情微愣，随即看向叶子皓有些埋怨起来，但他脸上满意的笑容却骗不了人。
“大人您就不要与下官客气了，下官以后要劳您操心的地方多着呢，尊敬前辈也是应该的。”
叶子皓连忙捡好听地说。
还好他们这一顿吃喝下来，一楼的客人少了一半，附近到是没人注意到他们，不然说不定就有人要参这两位御史一本了。
而叶子皓的话果然让林泉岳很受用，他是长者前辈，后辈请一顿饭还不至于上纲上线，便拈须笑着点了头。
“好吧，那今天老夫就倚老卖老了，下次老夫再请你吃饭，你可不许这样了，不然以后老夫还咋与你共事呢。”
“子皓遵命，都听大人您的。”叶子皓立刻附和，这话说的……
掌柜的在一旁听得惊讶，便朝庄明宇瞄去一眼，心里好想问：主子不是傲骨铮铮吗，怎么拍起上司马屁来，也那么溜哪？
庄明宇面无表情地看了掌柜一眼，一声不吭。
这样的大人，他也是头回见到好么。
来到门外，小厮已在附近叫来一辆马车，扶了自家大人上车。
叶子皓还想送林泉岳，却被他摆手制止了。
第1365章 恭喜你被孤立了
“咱们不玩客气的，你家里也忙，赶紧回去吧，下月初一上朝，你自己注意着些，等着逮你小辫子的人也不少了。”
上车时，林泉岳突然压低了声音提醒了叶子皓一句。
叶子皓连忙答应了，看着马车离开，这才走开几步上了自家马车。
直到进了车厢中坐下，他才挑了下眉，抿了抿嘴，心思变得沉重起来。
林泉岳这酒量可不差，喝成这样了还能记得提醒他这么重要一件事，刚才在包间却只字未提，也不像偶然想起来的。
那就是……
这只老狐狸老谋深算，什么时候说什么样的话，一步一步展示着他的善意、一点一点表达着他的长者爱护后辈的风范。
回到家中，其他人去城北还未回来，他一路回了东屋，让人送热水来洗了把手脸，又喝了杯热茶漱了口，这才来到床榻前。
叶青凰已经歇了一觉，这时候正坐在床边给叶子皓做新袍子。
南方的冬天跟他们北方的深秋、早春差不多，穿上薄棉袄或是夹袍都能过冬。
叶子皓做的是京官，以后除了穿官袍也就是常服，他一个官不可能常呆在家中，出门的机会多了，当然衣裳也要多准备一些。
从南华州一路过来，她就忙着给他缝新袍，夹袍、氅衣、春衫都要多赶做一些新的出来，她自己的身份也需要多些新衣裙。
因而这些日子只要得空，她就在做这些针线。
看到叶子皓回来，不像平时那般多话，而是立刻收拾干净这才走过来，闻到他身上仍带着酒香，便明白一二。
“那林大人酒量很好？”看样子也喝了不少。
“嗯。”叶子皓点了点头，没有多话。
“是敌是友？还是他也在试探你？”叶青凰见状不由蹙了下眉，立刻问他。
这样子显然有事情，不是寻常应酬。
“嗯，他在试探我，却拿着长者前辈的姿态，十分和气地诱导我去明白一些事情。”叶子皓垂眸，边说边开始脱鞋。
“他想表达什么？”叶青凰眉头更深。
“这人怎么看都是一个和气、爽快、讲道理、辩是非的老人，我一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但是……”
叶子皓说到这里，回想当时的情况，脱鞋的动作也是一顿。
“就是这样让人有好感的上司，却似乎在告诉我一件事，他看中的接位人是那个陆云诚。”
“而我，深受皇上宠信甚至纵容，从天而降到了他们御史台，却要与陆云诚争他的位置。”
“他不知道我的前程到底怎样，会走多远，他说了那么多，好像在问我这个答案。”
叶子皓便将当时林泉岳说过的话大意说了一下，然后看着叶青凰。
“就算他与陆云诚关系不同，就算你接不了他的位置，也要输人不输阵，别被他蛊惑了。”叶青凰听完立刻道。
她放下手中针线，神情认真地看着他。
“这个人到底是好是坏，以后自有分晓，而现在，他对你抱着好奇不敢轻易得罪地在试探你，或者说，想看你背景，你身后到底站着谁。”
“若你后台硬实，他说不定能与你结交，若你没有后台或是后台硬不过他，他就会维护那位陆大人了。”
从那位大人迂回说着道理的情况来看，除了冠冕堂皇似乎只剩下这些意思了。
“嗯，你这么一说，也能解释他为何要请我吃饭，而不是直接把我叫到御史台去喝茶，甚至还叫我名字，拉近关系。”
叶子皓想了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儿，不由笑了笑：“我当时就觉得他藏得深，现在来看，更像是两边都想稳住，都想掌控在自己手中。”
“或许，这是他的为官之道，这与人的好坏其实没有直接关系，好人也会做圆滑的官，做官也没有那么片面的表现。”
叶青凰见叶子皓又开始纠结对方到底是好人还是有没有善意，于是说道。
有些贪官佞臣除了那些官场手段，本人可能是个清流，或是豪气仗义之人，奸臣心中可能也会藏着一段正义的情怀。
谁知道呢。
就是叶子皓自己，今天不也表现出圆滑识趣的一面吗。
说起这个，叶青凰一脸才认识他的表情盯着他笑：“没想到夫君也能把一个初次见面的京官、三品大员哄得团团转。”
“人家请客你结帐，人家想喝葡萄酒就赶紧答应要送人酒，还说什么前辈后进，还让人家多担待你，若人家是对面的，怎么担待你？不踩你几脚就不错了。”
“咳、咳咳。”叶子皓红了脸，尴尬地别开眼。
“不过你能特殊场面特殊对待，与人说人话、与鬼说鬼话，这积极应变的态度还是值得表扬的，我很放心。”
见他不好意思了，怕他以后不好意思这么做而硬撑着，叶青凰便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一本正经地夸了起来。
“一开始我还想与他诚意结交，却没想到他嘴里说着御史台也有不少人心存公义，是正直不屈、铮铮傲骨的人，结果却是心怀私心来找我说话。”
“现在想来更像是……谈判，或是表达他的态度吧，他知道我很聪明，这些话说出来，我总会明白的。”
叶子皓抬手将叶青凰的手拿下来握在自己手掌中，又垂眸想了想，不由一笑。
“可惜他低沽了我的反应能力，我跟他应酬了关系，我心中所想、我真正后台，他还是一概不知啊。”
“不用被他的话左右了你的心思，以后在御史台小心谨慎便是，不过他都说你空降的插队抢了别人等了许久并且应得的位置，想来御史台其他人，也是一样想法。”
叶青凰撇了撇嘴，一脸同情地看着叶子皓：“皓哥，恭喜你被孤立了。”
“哼，我早就知道了，因此我对他也说了那样的话，昨天膈应了陆云诚，今天也不怕膈应他。”
叶子皓却是冷哼一声，有些得意。
这就好比所有人都说你占了别人的位置，没有你这个圈子会更好，你破坏了原有的秩序。
而你却一脸无奈又毫不在乎地告诉所有人，这又不是你喜欢的。
别人在意的事你不在意还占了道，可不是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