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6章 等的就是这份清单
一直到傍晚时拍卖结束，只剩下最后几样价值在五千两以上到十万两以内的物品还未出货，而下午来的客人已经不多了。
负责拍卖的郑向阳来征询叶子皓的意见，这几样物品以常价交给拍卖会，若是卖出再按两成提利收取手续费。
这么做的好处当然是不用户部的人天天守在这里，拍卖场为了几件物品还得天天开着，对他们的成本消耗也不低。
拍卖场原本就不是每天都开的。
叶子皓沉吟了一下却道：“此事本官不能自己作主，还是向殿下禀报再作决定，若是明天不开，就提前在门前通知吧。”
叶子皓确实不想就此事拿主意，若此时东方昕宇在，或许可以，但东方昕宇下午根本没来，直接将他晾在这儿了。
也因此，他毫不客气地将那盒紫毫笔要带回家去，回头就只和东方昕宇口头解释，徐家主送过礼了。
至于那礼……他是不会再拿出来的。
郑向阳连忙同意了，说今晚等消息。
若是今晚不出消息，他们明天也应对不及。
叶子皓答应了，立刻让庄明宇往太子府递消息，却叮嘱他，若是太子问起世子，就说世子先离开了，当时没有在场。
叶子皓想到明天应该就不会过来了，就过去交代户部众人，将东西好好弄回去，进出库清单都弄好，明天早上再听消息。
这后面的货原本也是太子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早已不是户部库房里那些东西了，若是明天不来，这些货就要有新的去处。
各处都交代清楚之后，禁军护卫户部众人回户部交接，叶子皓上马车回家。
傍晚时，庄明宇回来禀报。
“太子殿下说明天不再拍卖了，已经派人去通知郑管事，剩下的货，明天由大人和世子去户部，将最近的事务清理一下。”
“再写折子上呈御书房，之后，大人就在家歇着吧，若无事无召，可以不用上朝，但年内朝宴，还是要参加的。”
庄明宇一边禀报一边也是欢喜，终于又可以歇歇了，大人这些日子一直在忙，这与当年在青华州时的忙碌是不一样的。
在青华州，大人最大，府衙事务都由大人作主。
在这京城里，大人一边想低调、一边又被迫高调，吃力不一定讨好的事儿干了不少，也是辛苦。
如此来算，还不如清闲在家，自由自在呢。
“好。”叶子皓点头，又想起来问道，“可有碰到世子？”
他此时正抱着二宝在花园里溜达，小吉祥和庄泽瑾、小铃儿在玩丢沙包的游戏，先前一同回来的武明扬则抱着自家的武泽轩在旁边看着热闹。
庄明宇一边将扑过来抱住自己腿的孩子搂住，一边解释。
“没有，殿下也没有问起，依属下之见，殿下或许知道拍卖场这边的事情，又或许世子早已透过信儿了。”
叶子皓目光闪了闪，忽而微叹：“由他们吧，反正我是要放假了。”
所以，一个放假的人，就不跟一个可能还要忙碌上朝事务的人计较了。
未至年关，但户部今年应是最富有的一年，不然朝堂之上那些大人怎么对找他麻烦的事情安静如此？
不过是不想得罪他的同时，心思也放在如何将已方利益最大化罢了。
户部有钱了，国库多了一大笔额外之财，谁不想分一点儿？
大家都忙得狠，就是皇上和太子也忙得狠，安置灾情的钱粮早就有了，这一大笔钱自然还能做许多别的事情。
而他做为有功之臣，不能嘉奖、不能赏赐，放几天假就再是合适不过了，因为他们容易，他也喜欢，一举两得。
可是祁王世子就不同了，干活办差是他应该做的，年内还有许多事务是需要皇室中人参与的，作为祁王府的代表，他也躲不掉。
如此，东方昕宇有多羡慕嫉妒他，可想而知，不然也不会连这样一个下午都要算计他了。
第二天清早，叶子皓心情愉快地去户部。
库房那边这次清理出来的存物早就清了仓，剩下的也是最近的可以不用急卖之物，比如可以留作赏赐或皇家使用。
叶子皓还是尽职尽责地核对了一遍，确定无误，才让户部的人关库，这一块就算完成任务了。
之后是所有此次的帐目，细帐册子仍在他家中，准备今天下午再交接。
而现在，他要核算的是户部这边的总额明细帐册，确认户部这边没有搞鬼，所有数字与他家中的明细对得上。
帐目清楚，银两数目也不差，这才叫两边无误，任务完成。
正忙着，东方昕宇也过来了，一看到叶子皓就热情地送上一盒点心。
“家里早上做出来的，还热着呢，快吃吧，别饿着了。”东方昕宇特别友爱地解释着，期待地看着叶子皓。
“上午了好吗，当我没吃早饭呢。”叶子皓一边打开盒子、一边嫌弃地横了他一眼，一看此人心虚。
“咳，上午不是更好？你也忙一早上了吧，正好垫垫肚子，还有你这两位朋友，也别客气，尝尝看？”
东方昕宇见叶子皓没好脸色，立刻笑着和李世瑜、周端平打招呼，与他们套起了近乎。
李世瑜和周端平在户部这么久，这些日子自然知道叶子皓与祁王世子走得近，也没有太过拘谨。
外面关于叶子皓和祁王世子都是太子阵营的人这说法，已被许多户部的人私下确认过了，关系确实与众不同。
一个上午，户部这边最近数目都已核对清楚，包括整个由太学生们负责的募捐行动，包括整个在拍卖会完成的捐款换座位额，包括整个拍卖商品成交额去成本、去提价差额、最后所得额。
一应帐目都清理出来，再另行梳理归总，这份帐目清单，会随折子呈到御前。
叶子皓在等的就是这份清单，而他只交给了自己最信任的周端平，又喊来刚完成安置任务的李世瑜帮忙。
在这空档，他让武明扬把那盒紫毫笔拿出来给东方昕宇过目，解释这礼的来由，却不交给东方昕宇。
东方昕宇看他沉着脸色解释的模样，就知道是为昨天下午的事情不高兴。
第1487章 你不写谁写？
东方昕宇连忙笑道：“你一个读书人不嫌笔多，这个送你了。”
叶子皓却挑眉，意料之中地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就让武明扬把盒子再收起来，还真是一点也不客气，连装下客气都没有。
东方昕宇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当年在靖阳时给叶子皓送礼，当时叶子皓一点也不想收的样子。
那个清廉公正、品德良好的叶状元哪儿去了？
叶子皓不但收了徐家主的礼，还把给他的礼也要吞了，太让他无语了。
就在东方昕宇有些感慨时，叶子皓忽又微微一叹：“上回得了方砚台，这又得了几支笔，似乎还差块墨。”
这是嫌礼不够还讨着来了？
东方昕宇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见他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态度，那瞥向自己的眼神真是让人要崩不住笑了。
“行、行，昨天下午是我的错，回头我让人送几块好墨给你，行了吧，别气了啊。”
“多谢世子爷体恤。”叶子皓这才一副阴谋得逞的表情，笑着行礼道了谢。
此事算是揭过。
忙了上午，一应帐目已经清楚并整理出来，写折子的事情，东方昕宇可懒得亲自动手，就道：“状元，你不写谁写？”
叶子皓翻了个白眼，只道：“看在墨的份上，那就写吧。”
他就知道会是自己执笔，这才多要礼物。
东方昕宇懒得与他计较，只在一旁等着，在叶子皓商量哪里如何写更好时，才会说一说，算是两人商议过的。
太子并没有再来户部，此时应在上朝，便是杨文旭、岳松和田朝阳，此时也在朝堂之上议政。
这边折子写好，叶子皓与东方昕宇都写了自己的名字，叶子皓才将折子交给他。
“剩下的你和太子处理吧，顺道帮我提醒太子一声，我可放假啦，回家带小吉祥做风筝去。”
今天早起后就发现天儿不冷，但清风徐徐，突然想到这样的天气可以放风筝。
小吉祥自然没放过风筝，当年在青华州时孩子太小，南华州时他们又忙着赚钱，凰儿又有了身孕，如今突然想起，就想做个风筝了。
小时候在叶家村，他们自然是做过的。
没有钱买材料，凰儿就把他写过字的竹纸拿米汤糊起来，就糊成了蝴蝶、蜻蜓、燕子的模样。
那时青喜、子晨跟在后面跑，子玉抢到一只喜滋滋的，却被叶青霞给扯破了，尽管叶青霞哭着说不是故意的，但子玉还是伤心得两天没和她说话。
如今来看，说不定叶青霞就是故意的，因为不论凰儿身份有没有暴露出来，她都是不喜这个妹妹的。
如今自然没人再提起风筝，毕竟是小时候在田野里玩耍的玩意儿，但今天他突然就想起来，有些期待。
“好吧，既然是这样的事情，我就不让小吉祥扫兴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你别怪我揽了功劳就行。”
东方昕宇听说是给孩子做风筝，哪里还说得出要拖着叶子皓一起的话来？
他今天过来户部路上，也看到街头有卖风筝的小摊，想来如今天气彻底晴朗了，虽是年内但也不算冷，这清风徐徐地吹着，可不就是出游的好机会？
一家人出去放风筝当然好玩儿了。
“行了，若得了赏赐，请我吃饭就行。”叶子皓一脸不在意地笑着，就要起身离开，“我先走一步。”
东方昕宇自不再留，剩下的事情就则他来善后，太子也不会过来的，只等他这边呈上一应资料了，而户部这边，钱与帐则管理起来。
叶子皓出了户部，就让赶紧回家。
街头有卖糖葫芦的，他停下马车，让人把贩子那一耙子都给买下了。
走到花园就看到一群孩子在戏闹，几个妇人也坐在附近的椅子上做针线活儿，好不热闹。
果然是今天风凉但不冷，天气这么好自然都跑出来晒太阳了。
就连叶青凰都把绣架搬到了正院门廊下坐着，既能晒到些太阳而不用窝在屋里，也能看到孩子们玩耍。
二宝是秦李氏抱着，小吉祥几个小的，正和姨姨、小姑她们在玩丢沙包的游戏。
和以往大的丢、小的躲不同，这次是小的丢，大的躲，这就激起了孩子们好胜的心思，竟然几次想跑到大的面前再将沙包往她们身上丢。
就这样闹着，逗得大人们哈哈笑，小的们也玩得不亦乐乎。
夏雨已经十二岁，虽也在一起玩耍，但还是很照顾小的，故意跑得慢就怕小的们会摔着。
之后是小妹和叶华霜两个，不时逗着小吉祥和小铃儿朝自己跑过来，叽叽喳喳的声音闹个不停。
这时，小吉祥手中拽到了沙包正要扔，目光一转看到了叶子皓回来，立刻就朝这边跑了过来。
“爹爹回来啦！”小家伙跑着跑着突然一扬手，还高喝一声，“哈！”
小小沙包便不轻不重地砸到了叶子皓的衣袍上，再落在脚边。
“臭小子！”叶子皓忍不住骂了一句，上前就将嘻嘻哈哈的孩子拎了起来，架在臂弯中坐着，却低头笑问，“今天的字写了吗？书念了吗？”
“写了！念了！还、还背了！检查了！”小吉祥开心地解释，是姨姨检查的。
“好，那你先玩儿，爹爹去做个东西。”叶子皓抱着小吉祥回到大家玩耍的地方，才将他放下来。
小吉祥仰头看着他，一时表情有些茫然，因为不知道爹爹要做个什么东西。
但小铃儿姐姐在喊他，于是立刻又跑过去，才想到沙包不见了，扭头找时，就看到被扔了过来，连忙就躲。
庄明宇将沙包扔了出去，也抱起跑过来的儿子一转身，帮儿子避过了一次被投中的危险，亲昵了一会儿再放他去玩耍。
看着主子家对小孩子就是这么养着的，他和武明扬也学样儿，让孩子有个开心而无忧虑的孩童时期。
不过大家看到武明扬扛着个糖葫芦耙子，谁还有心思玩耍？都伸着小手想要。
就连二宝都凑热闹似地伸出了一双小手，也不知道是要糖葫芦还是在求抱抱。
第1488章 做风筝
叶子皓过去握了握二宝的小手，便去和叶青凰说了会儿话，听他说要拿纸做风筝，叶青凰有些诧异。
“小时候是买不起风筝，现在你想放风筝不会从街上买几个回来？”
“买的哪有自己做的好，再说小吉祥不是写了那么多张纸？正好用上。”叶子皓却兴致满满地说道。
叶青凰想了想，也就好笑地不说什么了。
小吉祥练字也有一阵儿了，自然积下了不少大大小小奇奇怪怪的字纸，用来做风筝也别有意义吧。
不过孩子注意力正在糖葫芦那边，也就不告诉他了。
叶子皓让人去寻米汤，又让人去折细竹枝，他自己回屋先抱了家里衣袍，再去拿小吉祥写过字的纸张，打算也在外面做风筝。
这种事情当然大家都参与进来才好玩儿，没道理他一个人躲在屋里做好了再拿出来。
纸和风筝架都是自己做，丝线和线轴却是在街上买回来了。
当时大家看到他买这个，却不是买下全部材料就有些无语，因为花钱的东西买了，不贵的反而没买。
等他拿着一叠蚂蚁似地写着“一、二、三”或是“天、地、人”的纸和一支废毛笔出来，吃着糖葫芦而没空儿玩沙包的一群人立刻围了过来。
“爹爹，我的字！”小吉祥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自己很久以前写的字，并不是自己最近写的字。
“嗯，小吉祥写的字，爹爹要拿来做风筝，可好？”叶子皓顺口还征询了儿子的意思。
“风筝？”小吉祥歪头不解。
“就是做成一个东西，可以放到天上去。”叶子皓抬手一指天空。
小吉祥和大家一起抬头，恰好一只过冬的燕子飞过。
所有人：……
“飞鸟！”小吉祥突然似反应过来地叫了一声，小脸顿时雀跃起来，“爹爹做飞鸟！飞天上去！”
“对，用纸糊着，用线绑着，就飞到天上去。”叶子皓见孩子不知道风筝，却能通过看见的鸟而联想起来，欣慰地笑着。
臭小子聪明。
似乎有些明白的几人可高兴了，都催着叶子皓赶紧做。
装备没到齐，叶子皓哪里会动手？只让人搬来桌子，小妹跑回去拿了把剪刀过来。
这种利用小张纸做风筝的事情，自然是要靠糊的，几张纸拼出一个图形来，再将不必要的地方修剪一下。
后来，叶子皓看到小的们都一脸嫌弃，觉得不好看，只好又让人拿了大张没裁过的竹纸来。
剪了燕子的形状，再拿来笔墨作画，总算有了个鸟的样子，这才让大家重新期待起来。
叶青凰看着男人在那里带着一群小的做风筝，不厌其烦地解释怎么做，为什么这么做，也不觉好笑。
就连二宝都朝那边扑腾着小手，秦李氏只有抱着他过去看热闹。
二宝和武泽轩太小了，自然是不能吃糖葫芦的，这时候小手里都攥着糕点解馋呢，其他人可就人手一根糖葫芦乐不可吱。
叶青凰要不是没空儿，也想拿一根了。
剩下的送去了瑞芳居，并没有留给小弟他们。
小弟他们每天上下学，想吃糖葫芦直接在街头买了，并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不过对每天生活在府里不出门的人来说，就吃个意趣了。
叶张氏也吃着糖葫芦却是往这边过来，看到儿子竟然在做风筝，也是无语。
堂堂御史大人，不去上朝、不去御史台，竟然在家里带着一群小的在做风筝！
再看叶青凰已经是官家夫人了竟然还在绣花，就更加无语了。
虽然知道他们这边有自己的事情忙，而她每天光是管府里吃穿用度这些事儿也怪忙的，但看到这个媳妇不思琢磨生意上的事儿，竟然又绣花了，心里难免有些埋怨。
这是怕人不知道叶御史是自家媳妇绣花供读出来的吗？
叶张氏沉了脸色，却没有立刻走过来，她在想着，若是走过来就把媳妇骂一顿，会不会儿子又要不高兴了？
再看下人婆子们也在，她做婆婆的训媳妇本没有什么，但若让媳妇没有脸面，儿子肯定也会生怨吧？
最后，叶张氏突然转身匆匆往自己院子走去，就连糖葫芦也觉得不够糖了，心里有些郁闷。
叶重信还在忙着木工活儿，见婆媳一回来就抱怨那边的事情，不由拧眉瞥了她一眼。
“铺子里卖的那些桌屏、大屏，哪个不是凰丫头先绣出来再交给绣娘的？虽说铺子里也攒了不少绣娘人手了，但哪个能够有凰丫头这般玲珑心思？”
“凰丫头琢磨出来的花样子，也是生意好的一个原因，你享用着他们赚来的钱过着好日子，却嫌她绣花没面子？”
这不是白眼狼吗。
叶张氏听得一愣，也想起来铺子里那些绣屏的花样子，确实是凰丫头先绣出样品来的，这才反应过来。
“我一时忘了，是看到她将绣架搬到外面，让下人们看到怕人闲话她堂堂御史夫人，竟然是个绣娘，总是让子皓没面子的事儿。”
叶张氏一脸尴尬地解释，心里也有些庆幸，幸亏她多想了一下，没有直接过去训人。
“那边都是他们院子里的人，当家夫人绣花的事儿自然瞒不得人，若要闲话早闲话了。”叶重信无语地收回目光，又继续做木工活儿。
“再说若他们自己院子的人都敢闲话，那是他们管教不行，怨不得旁人，可你看子皓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再说了，若是下人敢碎嘴主子这样的闲话，那咱们院子不也得有了？我这二老爷还每天都在做木匠呢？那边大老爷不也每天在当帐房？”
所以，本就是农家出来的，不管如今日子多么光鲜，出身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他们心中坦荡，何惧人言？
叶张氏不想又让当家的说教了一顿，脸色有些不太好，却也闷闷地解释：“我这不是为子皓的面子着想嘛。”
她可听说了，子皓这些日子可是跟着太子殿下和祁王世子在做事，子皓可是能够为储君办差的人。
前途无量呢！
“子皓那边的事情他自有打算，你可别忘了当初我说过的话。”叶重信听着不是味儿，这才又抬头看过来。
第1489章 父子俩一个臭脾气
“咱们当爹娘的没见识，如今能够一家人在一起、在京城过好日子已是最好的结果了，你只管过你的。”
“想孙子就接过来陪陪你，日子还要怎样的自在呢，可别又生事儿，不说子皓不高兴，小吉祥都这么大了……”
叶重信说到这里总算不说了，只是看着叶张氏。
希望她能听懂自己的话，小吉祥已经三岁多了，会看事儿、会想事儿，若是再闹出点什么，对孩子也是伤害。
叶张氏早被说得涨红了脸，又气又嗔地瞪着叶重信。
“我哪有生事儿啊，凰丫头懂事，我这些年早看明白了，这不是看着他们一个绣花、一个竟然自己做风筝，怕他们自己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地位嘛。”
“我又没说什么，你就训了我一堆话。”她说着就在一旁的杌子上坐下，一脸委屈地拧着手帕子。
他说的她还能不明白嘛，还要他一再提醒，显得她多不可靠一样。
“我就随便说说，没训你。”叶重信见她委屈了，却没有跟他吵，连忙缓了缓气。
只要不去那边生事儿，就哄几句也无妨。
见他软了语气，叶张氏扭过头不理他。
叶重信见她赌气，也不再理她，又继续忙自己的，叶张氏见他又忙着做木工，一时无奈，心里也觉得无趣，便起身回屋去了。
至于他刚才说什么想孙子了就接过来，说得容易。
小吉祥三岁半了，已经开始读书写字，有时也就是下午或是晚饭之后出来溜达才会到她这里玩一会儿，更多时候还是子皓自己在带。
平时小吉祥也是到处玩耍，哪里会在她这边多呆啊？她就算大张旗鼓去接，结果有什么不同吗？
小吉祥根本不跟她睡，哪怕歇中觉也不愿意，从小就这样，她这奶奶都被冷落得习惯了。
二宝出生后，她也曾试过好好带着，谁知二宝更粘娘，连爹都不喜，听说子皓也是花了不少时间才让二宝不闹的。
这两孩子也不知道咋生的，就是爱粘娘，看得她心里也有些不痛快，也想念虎子。
子玉又有了身子，年后要生了，可京城离京城天摇地远，她也不能回去照顾，唉……
从孙子再想到外孙，她心里也是惆怅，但她不敢抱怨，因为她也知道，小吉祥是打小带得少了，跟她不亲。
二宝性子比小吉祥难搞，没小吉祥乖巧，她却看出来了，这孩子更像子皓。
父子俩一个臭脾气，她还能说什么？
她得空也是时常过去那边看看的，只不过看着一屋子都在忙自己的事儿，二宝抱出屋就闹，她也只能放弃抱回来带着的打算。
叶张氏惆怅了一回，便洗干净手，又拿起针线来做。
给小吉祥和二宝的新年衣裳已经快做好了，虎子的也做了几身，不知道子玉这胎生儿生女，反正衣料都挑了好的，赶时间都做了。
说起衣裳料子，她对凰丫头这个儿媳妇也是挑不出错来的。
虽然她不常去外面铺子亲自挑选，但凰丫头那边却是时常会送衣料子过来，不少都超出她的见识了，她不认得是什么料子，但知道肯定是很好的料子。
那就怎么好看、怎么好穿就怎么挑了。
来到京城这么久了，也就出去过两回，而且每次都带着不少人，连护卫都有。
子皓说京城不比靖阳，水太深怕遇着坏人，再说他在朝做的就是容易得罪人的御史，怕有人会找家里人麻烦，因此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在家里才安全。
这话她信，光是家里的小厮、护卫那么多，就知道在家里最安全了。
好在家里院子大，还有大园子。
她每天听许管家禀报家里吃穿用度，学着管管帐，做做针线，还在瑞芳居垦了一小块空地种了几样小菜，这样的日子就很舒心自在了，反正外面也不认识谁，不出门一点也不嫌闷。
叶重信趁着喝茶的空档进屋看了一眼，见婆娘神色淡定地坐在窗下座榻上做针线，便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再说话，喝了茶又悄悄出去，继续忙自己的去了。
夫妇俩跟着儿子过着富贵日子，却仍是保持了农家的初心，他做木匠活儿，她做针线，还一起种了些菜，小厨房里做来吃也很方便。
院子里的小丫环做些扫洒浆洗的活儿，平时也不拘着她们傻站着，学了凰丫头那边，没事儿时也是可以做针线的，绣花都行。
叶张氏并没有因为富贵了就拿架子摆排场，或是立规矩搓磨下人，有叶重信在身边时时提点，她到是没有闹出恶劣的事情。
小丫环都是在青华州时就在她跟前的，守着府里的规矩就能轻松地讨下生活。
只不过院中无婆子，为了什么，下人之间心里也有数，没人敢做逾矩之事。
瑞芳居又恢复了宁静，叶子皓那边的风筝也做了几只，已开始糊上竹架、连上细轴。
小吉祥他们已等得有些迫不及待了，一直在追问什么时候做好、什么时候可以像鸟儿那样飞起来。
叶子皓被问得有些招架不住了，最后只得大声道：“你们一边儿玩去，下午睡醒了才放风筝！”
这刚糊上的都没干呢，放什么放！
小吉祥和小铃儿他们一听，顿时瘪着嘴不高兴了。
“不玩，我就看着！”小铃儿将手臂搭在桌边，枕着自己的小脑袋，一脸认真地说，一双大眼睛也乌溜溜地盯着。
“我也不玩！我也看着！”小吉祥立刻在一旁学样儿。
庄泽瑾就只能在一旁蹦着、跳着，因为他还太矮了，够不到桌边。
便是小吉祥和小铃儿没有凳子，也只能踮着脚，才能伸着小脑袋方便看到风筝。
“那就看着吧，要等米汤干了，把风筝糊住了不散掉，才能放的，现在还没干，太重了也放不起来。”
叶子皓见他们乖了，这才又解释起来。
这么一折腾，也就到了中午，读书郎们下学回来了，也围了过来，有些期待雀跃。
“哥，街上风筝好看多了。”叶子晨拿着一只写满了小吉祥字迹的风筝，一脸嫌弃地嘀咕。
“小吉祥，你小叔嫌你字丑！”叶子皓头也没抬，却道。
第1490章 哥哥的风筝
小吉祥立刻歪头看向叶子晨，大眼眨巴眨巴着，全是不解。
叶子晨一脸尴尬地撇着嘴，抬手摸了下侄子的小脑袋，无语地道：“大哥，你这也太那啥了。”
竟然挑唆他们叔侄的关系！
其他人自然也听出来了，都忍笑地呵呵个不停。
明明是嫌风筝丑，非得扯到字上去，不是挑唆是什么？
“哼，当年在叶家村，你写了字的纸不也做过风筝？现在还知道嫌弃了？”叶子皓却是撇着唇淡哼一声。
说出来的都是回忆，便是叶子晨也是一愣，眼中便有些向往起来。
是啊，好像在他还不大的时候，上村塾之前他就跟着大哥学写字了，只不过那字……
他垂眸再看向手中的风筝，表情又是一僵。
好像……他那时的字还没小吉祥写的好看。
想到这里脸色不由红了红，连忙放下风筝走开了，假装没想起来这事儿。
大家在园子里玩了会儿，看了会儿热闹就吃饭去了，因为他们月底还有月考，适应了京城的私塾，也不能让人轻瞧了他们靖阳读书人。
因此，最近他们除了出来活动一下筋骨，到是没什么玩耍的心思。
叶子皓这边全部做完，搁在那儿晒干，就喊着吃饭了。
小铃儿也在这边吃饭，大家也没回西屋去，就在大厅上摆了桌，门扇大开，通风、采光，屋里还抬了两个大火盆进来，自然不冷。
吃了饭，叶青凰抱着二宝回屋收拾了一下，再回来就将二宝交给了岳飞花抱着，她继续绣花。
叶子皓看着风筝晒得差不多，就准备去放。
读书郎中正要去上学，忍不住也过来，跑得快地就抢到了其他风筝，跑得慢的只能跟着看热闹了。
小吉祥他们几个小的急得直蹦跳，嚷嚷着也想放。
叶子皓找到风向之后就慢慢将小吉祥写过字的风筝放了起来，虽说飞得不高，看着还摇摇欲坠，但总算是飘在风中了。
他有些小得意，便叫了小吉祥过来，蹲下将小吉祥抱在身前，教导他怎么放风筝。
小吉祥看到自己写了字的风筝真的飞了起来，别提有多得意了。
只不过到底是随便做的，品质上与街上专业的风筝差得远了，一直飞得不高，还要不时跑动起来。
另外剪出燕子形的风筝就要飞得高多了。
读书郎们欢呼起来，小吉祥也一脸羡慕地看过去，就忘了自己手中的风筝。
叶子皓见了立刻沉眉高声道：“下午不上学吗？”
几人一惊，连忙将风筝交给其他人。
庄明宇立刻接到一个，可把庄泽瑾高兴坏了。
另外两个就让小姐妹接到手中了，刚才看了半天，她们也慢慢学会了，小铃儿就跟着她们跑。
花园空地上都是孩子们的欢呼声，那时高时低、或稳或随时要坠下来的东西，也招来其他人远远观看。
就这么玩了半个时辰，大家有些累了，才换给其他人来玩耍，像夏雨、秦月这样常在正院里的小姑娘就参与了，叶子皓这边，让小吉祥去坐着休息，他把二宝也抱了过来。
反正飞得不高，也不需要怎样奔跑，就一手抱着二宝、一手拽着线轴快步走着，二宝也不知道看懂放风筝的乐趣没有，他总想伸手去拽爹爹手中的东西。
这样可就没办法玩耍了啊，叶子皓只好又把小吉祥喊了过来，将线轴交给他，再让二宝扑腾，得摔地上去了。
“臭小子，让你不好好玩耍，在这儿老实坐着。”叶子皓生气，就将孩子给塞进枷椅里，谁也别抱了。
“啊唔！啊唔唔……”二宝这次却瞬间懂了，爹爹不抱他，立刻瘪着小、嘴哭着脸，还十分委屈地招着小手。
叶子皓听他哭得可怜，只得又接过线轴蹲到枷椅旁，跟他说话：“臭二宝，你看那里，看到哥哥的风筝没有？”
小吉祥也跑过来直接坐到爹爹蹲着的膝上，帮着放线轴。
奈何他们不跑动，风向也变了，很快风筝就掉落下来，等拖回来时，纸张已有破损。
见小吉祥失望，叶子皓揉揉他的小脑袋，安慰道：“没关系，小吉祥写过字的纸还有很多，坏了就再做。”
小吉祥歪头一想也对，顿时又露出了笑容。
看着父子玩得不亦乐乎，叶青凰无奈道：“他们该歇中觉了。”
小吉祥还好，玩得小脸通红的，一脸兴致勃勃，二宝坐在枷椅里却是在不停打着小呵欠了。
叶子皓便让岳飞花把这只破损风筝收起来，回头只要再糊上纸就又是一只新风筝了。
他把二宝抱了起来，带着两个孩子去洗手脸。
“凰儿，中午太阳大了，门口风也大，你把绣架搬屋里去吧。”经过绣架时，他又提醒叶青凰。
“好。”叶青凰连忙答应了，刚才要不是看他们放风筝，她早进屋了。
小姐妹那边把风筝也从丫环们收里收回来，准备带上小铃儿回屋歇中觉去。
刚才在园子里的小厮们已经知道了风筝怎么做的，见桌上还有材料，就自己跑过来七手八脚地也学着做了起来。
趁着天气好，早点晒干了闲时也能玩耍。
街上风筝是便宜，奈何自己做的更有意思啊，连大人都亲手做风筝，他们当然也想试试。
叶子皓带着孩子进屋，秦李氏立刻端来热水，父子都洗过，又去了净室，便爬到炕头坐着，小吉祥立刻爬到炕柜那里拿出一本画册。
叶子皓把被子和抱枕都拿过来，将孩子塞进被子里，后面用枕头靠坐着，这才歪在一旁给他们讲画册上的故事。
讲着讲着，二宝就往他怀里蹭，小手拽着他的衣襟扯了扯，呵欠更多了，眼睛也闭了起来。
“小吉祥，不看画册了啊，和弟弟躺好了，爹爹给你们讲故事吧。”叶子皓垂眸看着孩子，心里暖暖的溢满了柔情，连忙提醒道。
“噢！”小吉祥一扭头，看到弟弟困了，连忙松开画册。
叶子皓把抱枕拿掉几个，和孩子一起躺平了，就讲起了《三字经》里的故事。
在叶府一片祥和时，外面街市、酒楼却在传播着一些关于叶府的闲话。
第1491章 查到了
临近黄昏时，叶子皓带着小吉祥和二宝又去花园里放风筝，庄明宇和武明扬带着自家儿子早就在这里了。
看到叶子皓教完小吉祥功课了，庄明宇才过来小声禀明外面的事情。
消息是从云来酒楼和明珠阁传回的，市井之中的闲话却在多家酒楼、茶楼、铺子里热传着。
事情起因却是前天中午时，定王世子侧妃派人来递邀请帖子，却被叶府拒绝，也是一点也不客气地博了面子。
虽然京城里很多消息灵通之人都知道，这叶御史进京以来，还真是谁的帖子都不应的，也就应了顶头上司林泉岳一次吃饭，之后只见与太子、世子走得近些，当然也是因着户部的任务。
心里都明白，叶御史是不想与京城势力攀关系，也想做一个直臣。
但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儿，面子上很多人被拒绝了，觉得叶御史不近人情，就又是一回事儿了。
因此，自那天的下午有消息自定王府下人嘴里传出来后，就渐渐地有不少人参与，说的都是各家被驳了面子的事儿。
表面来看，都是各府里一些碎嘴长舌的下人在说，只是到了今天，这风气就有些不一样了。
市井之中闲话叶御史的话题，渐渐偏到了叶御史夫人从不露面，是真有其人？还是农家妇没见识而不敢见人？长什么模样？品行到底如何？
各种惴测、闲话的声音就开始围绕着叶御史夫人了。
原本只是说叶府或叶御史的闲话，明珠阁和云来酒楼还不想理会，但说到他们主子头上，这事情就不小了。
自然将这两天的事情都集中传回了叶府。
是由暗卫传回来的，庄明宇听说后没立刻找叶子皓，只是让人盯着，查一查源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叶御史进京这么久了，这类闲话却显然是从定王世子侧妃下帖被拒之后，才渐渐传出来，直到今天发酵。
若不是定王府故意的，那就是有人在暗中利用了这件事情。
庄明宇说完外面的事情，便看着叶子皓。
叶子皓垂眸看着歪在自己怀里咧嘴吐泡泡的二宝，神色不动地吩咐。
“先不处理，看能查出什么来，这事情显然不是无风起浪，等理清眉目了再出手。”
这种事情，在青华州时就有过了，当时凰儿未作回应，是暗卫们帮着反转了市井百姓的态度。
而他回来之后就直接报复了那些商户，逼迫他们自己管教自家的妇人，最后还迫得陈家主捐了十万两求和。
而今，这类套路并不陌生，只不过显然京城里的水深得多。
此次事件没有藏匿而是通过一件事慢慢铺散开来，经过两天扩散，再将话题悄然一转，用来攻击他家凰儿。
知道攻击他找不到话题，毕竟他叶状元青天之名扬名在外，就拿他夫人来讨闲话。
却忘了，他最是护短了。
知道庄明宇已经安排了人手去查后，叶子皓挑眉补充。
“多派些人出去，先别惊动人，看哪里说的人最多、说得最凶，暗中逮了人查他们的消息是哪儿来的，谁主使的。”
说到这里，叶子皓神色微冷，他怕人手不够查得慢了。
反正他放假了，有的是时间。
庄明宇神色微凛，连忙又去安排人。
岳飞花和陈菲菲立刻过来，把庄泽瑾和武泽轩都接了过去，武明扬也去处理这事儿。
当天晚上，叶子皓还没休息，在西屋里带两个孩子翻看画册，二宝手里拍打着一只布偶，小吉祥不时按着，示意他乖一点。
庄明宇直接走到窗外说话。
“大人。”
喊了一声便没有多的话。
叶子皓扭头看了一眼窗子上的暗影，便起身吩咐小吉祥：“你给弟弟讲故事。”
小吉祥得了这样一个任务，顿时兴致勃勃地搂着二宝，就撑着画册把爹爹刚讲的故事又断断续续地讲了起来。
叶子皓一出屋子，守在外面厅上的秦李氏便走了进来，在炕边照看着两个孩子。
叶青凰看到男人走出去，心里奇怪了一下。
好久不曾见护卫晚上来找他了，这是外面有人找？还是有什么事情要处理？
但她没有喊住男人，只是心里琢磨了一下，继续绣花。
叶子皓一直走到外面花园里，站在敞亮的地方，才听庄明宇汇报调查结果。
“查到了，起因都是从一些府中下人口中传出来的，只不过是哪个下人，到底是不是真有这个下人，就是另说。”
“目前抓到闲味茶楼一个常客、五味鸭馆一个小二、酒仙阁两个常客、德风书馆一个小二和三个客人、醉仙楼一个小二和两个客人。”
“还有一个送菜的贩子、一个摆小摊的婆子，这些人的由头都是与某府里的下人沾亲带故，或是偶然听见其说。”
“另有几个闲汉参与，没有供出听谁说，应是助阵的，其他将话传出去的还有不少，但都不是主力，只是好事之人。”
庄明宇立刻将情况简单说明，又道：“武明扬正在审那些人，我来请示大人，如何处置？”
“今晚先审一审，看他们背后是谁，审不出来，明天一早先送到顺天府，让咱们的人把百姓招一些过去瞧热闹。”
“竟然这些人要把事情闹起来，咱们就帮一把，先闹大，我明天晚一点也过去顺天府看人怎么审，只要审出一个官，那就再送大理寺。”
想找他们麻烦，那就把事情闹得更大，顺藤摸瓜、摸出一个是一个，他现在闲着，一点也不介意找几个人来陪玩儿。
过了顺天府，那就百姓知道后继，知道他叶御史出面了，再转大理寺，就算那些被牵进来的人家想要出来解释清白，也难了。
“是。”庄明宇领命，立刻又匆匆离开。
下午去查，这才两个多时辰，就已经把人都捋了一把，将重点呈了过来，现在自然是去夜审，若自家能先审出来什么，明天应对也更有胜算。
叶子皓则是很快回到西屋，对上叶青凰的目光，连忙笑道：“又有人下帖子，似乎知道我得空儿，想约我明天中午吃饭，我拒绝了。”
叶子皓随口找了个理由。
第1492章 带二宝出去
见他神色如常，仿佛真是出去解决了一件小事儿，叶青凰想了想，没有问。
暖炕上，小吉祥一双手都箍着二宝，不让二宝乱动，一边还没忘记任务地在讲故事。
而二宝却以为哥哥在陪自己玩耍，开心地吐着泡泡，一会儿咿呀啊噗、一会儿又咧嘴儿直笑，小手小脚还乱动不停，自个儿玩得不亦乐乎。
秦李氏站在炕边并没有将二宝抱过来，只是看着小哥俩互动，也是乐得很。
见大人回来，秦李氏立刻退下了。
“爹爹，弟弟不乖！”小吉祥履行着哥哥的职责，看到爹爹终于回来了，立刻告状。
二宝不知哥哥在说自己不对，一边扑腾着小脚，一边将小手去拽哥哥衣袖，将小脸往哥哥衣襟上蹭，口水糊了过来。
小吉祥一脸嫌弃却仍没有松开手，怕弟弟摔着。
他情急地看着爹爹。
叶子皓好笑地上了炕，就将捣蛋的二宝拎了过来，放在自己腿上坐着。
“臭二宝，不听话，打你屁屁！”他说着就作势要打。
“爹爹！别打！别打！”小吉祥似乎吓了一跳，连忙爬过来挡着爹爹的大手，乞求着。
“弟弟不乖，当然要打。”叶子皓一本正经地道。
“弟弟……乖，弟弟乖，不打！”小吉祥一脸纠结地改了口。
“小吉祥你是哥哥，弟弟做得不对，你可以管他，也可以告诉爹爹，但你心疼弟弟，护着弟弟，爹爹可以不打。”
“但是你要想清楚，小错误咱们可以饶过，但若犯了大错，是一定不可以饶过的，知道吗？”
叶子皓伸出的巴掌没有拍到二宝的屁屁上，却是将小吉祥也搂到怀里，认真地教导着他。
做哥哥的告弟弟的状，当然不对，但也不能一味维护弟弟，而纵容弟弟的错误。
这本来就很难区别，感觉论起理儿来，小吉祥身为哥哥怎么做都不对，但当爹的还是希望，能将这件事情挑出来教导孩子。
小吉祥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小脸上的思索却更加明显。
叶青凰看着男人又在给儿子讲道理了，一时很无奈。
这样的道理是可以慢慢讲的，但这么小的孩子如何听得懂？
第二天早上，叶子皓终于又睡了个懒觉，在二宝觅食时，他也不起，就带着小吉祥背书。
等二宝吃饱又睡下时，他才带着小吉祥起身，在外面跑了一大圈儿，才打水洗漱，回来把二宝叫醒。
叶青凰已经起来，等把二宝收拾干净，一家人到西屋吃早饭，小姐妹也过来了。
吃完早饭，叶子皓却要带二宝出去。
“带他出去？”叶青凰都觉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着男人，突然想起来昨晚的事情，便问，“昨晚不是拒绝了谁的邀约吗？”
到底是谁，她也没细问，反正她知道自进京以来，一直有人往府里递帖子。
各种帖子，有朝堂官员的，有名门大户的，也有一些权门世家的，听说也有女眷以各种名义约她，都被皓哥拒绝了。
皓哥说这些应酬事不用她管，她也就没有操心过这些琐事。
只安逸地在正院里生活着，等着他闲下来带她出门逛去，也等着他以后带她出京去看外面的世界。
“嗯，那不过是有人想结交我，我自然懒得理会，今天是去客栈里转转，看看那些举子们，顺便把二宝抱出去，你这边也省些事儿。”
叶子皓随口解释，给自己又找了个理由，不过看着小吉祥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顿时有些惭愧。
“小吉祥你上午要读书写字，你是哥哥，不能只想着玩儿，二宝他还小，不会读书也不会写字，还会哭闹要人抱，会影响你写字，会吵着你娘绣花。”
小吉祥不能随便往外跑，这里是京城，比在地方上时更危险，他现在是要去顺天府衙，是要见到许多人的，自然不能带小吉祥去。
“爹爹以前也抱小吉祥。”小吉祥一脸失落，表情可怜兮兮的，已经委屈得快要哭出来了，嘴儿扁成了小鸭子嘴。
“以前小吉祥也不读书写字呀。”叶子皓有些心疼，便伸手摸摸孩子的头，安抚道，“下次等你写完字了，爹爹再带你去。”
“一定要带！”小吉祥一听有下次，顿时眼睛一亮，便仰起了脸，小脸充满了期待。
“好，下次一定带小吉祥。”叶子皓只得答应了，心里想着，什么时候去哪儿安全，就把小吉祥带上。
安抚好了小吉祥，叶子皓再看向叶青凰。
“凰儿，中午若回来吃饭，我会早些回来，不用等。”
“好，二宝才半岁，可别什么都给他吃，不好喂就早些回来，别喝酒。”叶青凰连忙叮嘱着。
难得今天皓哥放假了，就去客栈见那些士子，并不奇怪，叶青凰便没有多想了，还想着，他就是喜欢溜娃儿，以前就溜小吉祥，现在又溜二宝了。
叶子皓给二宝收拾了一下，又换了一块尿布，再裹了一件虎头薄斗篷，就抱着孩子出门了。
秦李氏已经将干净尿布装在布袋中交给了庄明宇拿着。
武明扬也提了一只小小的食盒，里边有几种松软的小点心，是可以给二宝啃吃的。
在花园里上了马车，二宝因为上了马车高兴得直蹦哒。
庄明宇已经禀明进度。
“昨天一共抓到十三人，已经审出六人是收了钱让说这些事情，但谁给的钱并不知道，三人是听送菜贩子说的。”
“还有两人，一个坚称自己与定王世子侧妃身边的婆子是亲戚、一个坚称与礼部侍郎李在芳府里采买的婆子有几面之缘，听到其与身旁另一个婆子碎嘴说的。”
“菜贩是听李在芳府里的采买婆子传的，再传与另外三人？”叶子皓一听，就去理其人物关系。
庄明宇抿唇，点了下头，暗道大人不愧是审过案子的。
“那菜贩一定是传给了酒楼的小二，只是小二在前头铺中，菜贩应与后院采买联系，是如何与小二联系的？常客总不会是经过菜贩附近时听人说的吧？”
叶子皓又是呵呵一笑，眉眼疏冷。
第1493章 处置不了那些人
十三个人，六个收了钱；
三人听菜贩说，而菜贩却是听李在芳府中婆子说；
还有一人是定王世子侧妃身边婆子的亲戚，说不定就是那天两次登门送帖、等回复的那婆子，再找人故意传的。
这里就有十一人供认出原由，还有两人……
“还有两人，一个是摆脂粉摊子的婆子，说是这两天在摊前就听不余十人在说这些事儿，她只是碎嘴忍不住跟着说。”
“一个是醉仙楼的客人，是从德风书馆听说了，在醉仙楼吃饭时见有人说才凑了个热闹。”
庄明宇连忙又将另两人的情况也解释了一遍。
这么一看，好像能够被处置的，也就是那六个收了钱的，可能背后只有某一个主家，也可能是几个主家，又或者他们也不知道是几个主家。
毕竟他们只招了有人给钱，并不知道给钱人是谁。
换言之，目前除了明确下来的是定王世子侧妃身边有人嘴不牢靠，李在芳府中有人嘴也不牢靠，便找不到答案了。
也处置不了那些人。
正是因为有这结果，庄明宇一脸凝重地看着叶子皓。
叶子皓正伸着手指由二宝抓着玩儿，到是没有动怒，只是淡淡说道：“便是找不出真凶，也要将我的态度摆出来。”
说他可以不计较，说他媳妇儿就不行，就算逮不到幕后人，也会将参与的人从重处置，让以后便是有人出钱，也没人敢再多嘴。
马车悠悠驶出长街，慢慢向东北方向走。
叶子皓也不着急，抱着二宝不时撩开帘子，让二宝看外面的风景。
二宝虽然不懂，但也知道现在看见的都是平时不一样的东西，一时也会新奇，只不过他表达喜悦的反应是手舞足蹈，不停蹦哒着。
看着他开心地喷着口水，叶子皓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今天他把二宝抱出来的原因，除了小吉祥不能让人看到，就是要让外面的人看到他的儿子多可爱。
这么可爱的儿子是他媳妇儿给他生的，一个进门四年生了两儿子的媳妇，别人有什么资格说她不好？
就冲着生儿子这一个，就能怼死许多眼红的妇人。
马车刚刚拐进顺天府前面那条街，就听外面护卫禀报。
“大人，邝南他们几个在那里，好像在说……大人当年在青华州的事儿。”
叶子皓撩起车帘朝外看去，就见路边人群涌动，有的在往前挤，有的则挤在某处，几个穿着书长长袍的后生正一脸激昂地大声说着什么。
他细听了一下，不觉莞尔。
这些家伙怕也是知道了市井流言，知道今天顺天府要审这桩案子，才跑到这儿来，做为人证帮他说话。
“……我们青华州的百姓都爱戴叶大人，也清楚叶夫人贤良淑德，便有小人抹黑找茬，也会被百姓们反驳回去！骂回去！没人敢昧着良心说她坏话！”
“叶家人口简单、家风端正、品行纯良，叶夫人与叶大人青梅竹马，叶大人有多好，叶夫人就有多好！”
“叶大人当年在青华州为官一年就能为百姓办那么多事儿，不论是接济寒门百姓还是扶持士学，不论是开垦兵田还是创立兵塾，都是为我东黎鞠躬尽瘁。”
“如今来到京城为官，又参与了户部慈善拍卖、太学生筹集善款，他为朝廷和百姓尽心尽力，却不想还有人昧了良心抹黑他、欺负他夫人。”
“这些人真是黑了心肝，奸人恶人也不过如此！各位不妨扪心自问，那些散播叶大人和叶夫人坏话的人，是不是其心当诛！”
“对好人如此恶毒，他们还是人吗？他们是……”邝南说得一脸激愤，一旁其他同窗们也纷纷附和，再给补充。
他们的话确实让围观路人感觉惭愧了，有些人本不了解发生了什么，有些人却是也帮着传过闲话的。
这两天里市井传得凶，自然引起许多人对叶御史那不敢见人的夫人有些好奇了。
只不过，有些人是意图恶毒，有些人纯粹好事长舌，有些人则是调侃闲话凑个热闹而已。
有人刻薄、有人恶意，也有人说者无心……
但所有的声音，都在今天突然得知叶御史派人抓了十几个主谋人揪送到顺天府后，就突然如刺哽喉，不上不下刺在喉咙口，知道痛却吐不出来。
这种感觉很微妙。
叶御史并没有任由闲言恶语继续下去，而是很快就出手了，一时之间有人拍手称快、也有人心慌不安。
自然，得到消息的人只要能搁下手头事儿的，都从四面八方往顺天府这边来了。
状告这些人的可是堂堂叶御史、叶青天、叶状元！
有人说这样为妻撑腰的叶大人是真汉子！
有人说不过是被人说了闲话，就上纲上线、大张旗鼓不免有些小心眼儿。
有人说叶大人护妻那是天下皆知，当年在青华州那是公然抗旨辞官，就为护妻。
也有人说，在朝堂上强势怼人的叶御史，不知会怎样处理这件事儿？
……
市井街头说什么的都有，更多人往这边挤，最后还是顺天府请了巡城卫过来维持秩序，不然街上都不能走马车了。
而路边，来自青华州的举子们分了几处在说青华州的事情，在骂那些欺负这么好的叶大人和这么好的叶夫人的那些京城人。
对，就如刚才邝南也是这般，一再强调“欺负”、一再强调“京城人”，言下之意，就是京城人不如他们青华州人知好歹。
叶大人这般为他们，他们却肆无忌惮造谣抹黑人、毫不客气泼人脏水……
这般强调区分，可让京城人没面子了，但又不能再说叶御史夫妇不是，也不好与这些应考举子们争辩，因为站不住道理。
因此，心下不忿，便也跟着骂起了那些黑心肝的坏人。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从欺负叶御史夫妇的京城坏人里区分出来，站到了维护叶御史夫妇的阵营里。
叶子皓撩着车帘一角，默默看了会儿，听着外面的动静，不由一笑。
但他没有去阻止邝南他们几个，而是让马车继续往顺天府走。
第1494章 亮出身份
一路果然又看到几处挤着的人群，说话的也是其他几个，如尹湛、李如风、郑钰华他们……
大家似乎都商量过战略了，分作几处说的都是当年叶大人在青华州时的政绩和一应事迹。
也有说当年府城里坏心眼儿的人眼红叶夫人，而私下抹黑其名声的事情，当年那些闲言恶语，与如今京城里流传的，也有惊人相似之处。
两相对比，可不更印证了就是有心之人眼红，而耍手段害人？
这样的剖析对比、这样的赞美宣传，渐渐在京城百姓们心里有了清晰的头绪。
是有人眼红叶夫人，欺负人家出身农门却妻凭夫贵还不应京城里高门府第的应酬，就四处说人坏话呢。
这样就太欺负人了！
渐渐的，骂那些说叶大人夫妇闲话的人就越来越多了，附和举子们慷慨言辞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叶子皓一路看过去，心中感动那些后生们的维护，也没打算阻止。
这样也好，让那些人也感受一下当年青华州府城里发生过的经历吧。
顺天府外人山人海，已经挤不进衙门了，衙门外台阶上站了一排带刀巡城卫，阻止外面的人继续往衙门里挤，因为衙门里已经挤满了人。
顺天府衙门可比城守府衙门还要宽敞，从大门到公堂中间的宽院里已经站满了人，都张着耳朵或踮着脚，在关注着公堂之上的事情。
叶子皓在车里又给二宝换了块尿布，将湿尿布装进一只竹篮里，把孩子收拾好了再抱着下马车。
站在人群外面看着，不由皱眉，这要怎么进去？
“大人，亮出身份自然就进去了。”庄明宇提议。
叶子皓无奈只得点头。
他们是故意来晚一些没错，但没想到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低估了京城市井好事者传播的速度啊。
若他一人自然好挤进去，但抱着二宝，他就不想冒险了。
庄明宇得令，清了清嗓子，就提了真气猛地一声高喊：“叶御史到！闲人让道！”
轰！
这一声喊如平地惊雷，一时之间惊颤了所有关注着衙门动向的人群。
甚至不远处、远处那些听青华州举子说话的路人，纷纷朝声音来源张望过来，离得远些的人神情激动往这边挤。
而最受震憾的便是正挤在衙门前即使挤不进去也要关注消息的人群。
所有人纷纷扭头，想要看到传说中的叶御史。
然而，马车已经离开，人群后面还是人，没有官服没有阵仗，谁知道叶御史是谁？
最后，还是站在台阶上的巡城卫开始赶人，将挤在一起的人群生生劈出一条两人并行的小道来。
庄明宇在前左侧，武明扬在后右侧，将叶子皓和二宝护在中间，后面还跟着两个护卫，几人立刻从小道往衙门里走。
“这就是叶大人？”
“哪个哪个？”
“是抱孩子的那个吧？看穿着和架势也不是其他人呀，其他都是手下吧？”
“不是吧……叶大人抱着孩子过来了？”
“听闻叶大人有两个儿子，小的应该就这么大吧？”
“听说当初叶大人在南华州居住，接了圣旨不肯进京，就是因叶夫人临盆待产，是等孩子满了百日才进京来。”
“叶大人是冬至前后进京，这孩子怕就是半岁大小，没想到叶大人把他抱出来了。”
“没听青华州举子说么，以前叶大人任青华州城守时，就时常抱着儿子去衙门审案呢，是青华州一景。”
“算算时间，那抱的想来就是长子，今天抱来的就是次子了。”
“哈哈，这叶大人果如传闻，与众不同。”
“……”一路都有人既兴奋又好奇地议论着，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这位叶御史身上。
外面的闲话在这两天里四散传播时，所有人都不觉得有什么。
今天猛然听闻叶大人将人揪到了顺天府报官时，才恍然想到，叶大人进京这么久了，这类闲话却是这几天里传得最凶，为何？
显然是有人蓄意妄为，暗中操控呀。
原本闲言碎语四散如风中落叶，随意地飘着，入眼难留痕迹，但若有人将这些四散的落叶拢至一处，就很显眼了。
说者众，但多者从众，真正有问题的是十三个人。
而这十三个人里有六人承认收人钱财，有两人牵扯到两座高门府邸，这情况就绝不是随口闲话这么简单了。
更何况，外面那些举子们可说啦，这种事情、这种算计，当年在青华州就发生过了，是一些大户人家的女眷眼红长舌，态度恶毒。
但当年叶大人自己是一州之城守，处理起来很容易，如今身为京官，就只能让顺天府来给个公道了。
这不，将人揪了出来却只能往顺天府送，就说明问题了。
在议论声里，叶子皓并没有去和人群里看热闹的百姓打招呼，只是神色淡然地走进顺天府衙。
二宝却是趴在他肩头，好奇的大眼圆溜溜地左看右看，很是可爱。
有人议论此事，也有妇人注意到孩子的模样，在那儿低语叶大人的儿子好可爱。
又有人奇怪地议论着，不知叶大人今天来顺天府为何要把孩子抱出来，难道孩子是审案的什么关键？
穿过前院，走进公堂，就看到公堂上跪着两排人。
两边则站着衙差，前方一则是两个叶府护卫，押人前来报官的，另一侧还有两个举子。
乔楠和许靖言，今年青华州乡试榜上第一名和第二名。
“叶大哥！”
“叶大哥！”
乔楠和许靖言看到叶子皓进来，连忙上前行礼，一脸关切又气愤的说起今天的事情。
“原本我们在客栈里也听到一些人在说，只是与之争辩了几句，今儿城东那边同窗来报信儿，我们才知道这不是普通的闲言碎语，而是有人蓄意为之、恶意中伤。”
“我们立刻就约了同窗们一起赶过来，这案子可不能让京城里的人悄悄遮掩下去，咱们要旁观审案。”
乔楠嘴快，立刻就将他们这边的情况说了一遍，许靖言性子没有乔楠开朗话多，此时也连连点头，在旁附和。
“我刚才过来有看到，大家都在为我们夫妇辩理。”叶子皓微笑说道。
第1495章 莫要干涉
“叶大人，下官有礼了。”
这时，一个年过半百却精神饱满、笑容和气的男子走上前抱拳作揖，正是被冷落在旁的顺天府尹齐文祥。
“齐府尹客气，没想到初次见面，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不知我家的案子审得怎么样了？”
叶子皓抱着孩子并未行礼，只是微微欠身，谦和中又带了几分官阶比人高的傲气。
顺天府尹，与地方城守同为正四品。
只不过地方城守能管一州并下辖诸县地方政务，任何事情都能管。
而顺天府尹只能管京城里上至达官贵人家勾心斗角、下到平民百姓家鸡毛蒜皮。
顺天府同样有三班十二捕头，衙差数量更多，也能调动巡城卫配合公务，权力不小但受限制也颇多。
毕竟京城里满大街都可能随手拽出一个品阶比府尹大的官儿，这位置也容易得罪人。
能坐得稳的，少不了聪明、机智、能干、敏锐、公正、理智、圆滑还有识时务。
能在这位置坐得越久，就越证明此人智计过人，也特别会做人。
不论是对皇上还是对皇室，不论是对官家还是对百姓，能在各处游刃有余才行。
叶子皓决定把人送到顺天府来时，也就清楚齐文祥的为人。
一个能够恰到好处做人做事的人物。
他是从三品御史，也就给齐府尹高出那么一小阶，但这一小阶也够了，完全可以逼迫此人做出选择。
因为此刻公堂上跪着的这些人犯，背后藏着的黑手，显然不是普通百姓家，至于都有谁，就看齐文祥怎么审案了。
“正在审，本府没想到一向安然的市井之中，竟然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有人敢将闲话说到了大人头上，也是个胆大妄为的。”
齐文祥又一抱拳，客气地表达着自己的惊讶，神色之间也有几分气愤，却道：“大人放心，此案既已由本府来审，定会还大人一个公论！”
“好，那就有劳齐府尹了。”叶子皓微微一笑，客气地道了谢，就往一旁走去。
齐文祥看到叶子皓竟然无意离开，表情微愣，目光闪了闪，连忙走过去。
“叶大人抱着小公子也辛苦，若有其他事务要忙，不妨先去，待本府审明案情再给叶大人抄一份文书送去吧。”
言下之意，暗示叶子皓离开，不要留在此处干扰到他审案。
“齐府尹客气了，叶某虽为从三品御史，但任职御史台察院，职责作为监督百官。”叶子皓微笑看着齐文祥，一翻解释令对方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更何况，叶某虽为官，但也是苦主，是报官的原告一方，府尹大人若有问候也好及时告之，岂能随便离开？”
“再说，此案背后牵涉的虽还不知都有谁，想来能在这两、三天里做下此事的，或者说敢在这两三天里做下此事的，想必不是比叶某官职小的人。”
“因此，于公于私，不论是身负御史监察之责，还是受害苦主、原告一方，叶某都应在此，理当在此。”
叶子皓声音不高不低，外面的人听不见，挤在公堂门口的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立刻就有一阵嗡嗡的议论声响了起来，并且往外传去。
“叶大哥，这位府尹大人原本不想立刻审案呢，说是什么要去调查清楚再说。”一旁乔楠立刻开口。
“我们刚才就与他理论，有人报官，也有嫌犯，岂能不审、不问就道暂押。”许靖言在一旁也道。
两人刚才就在公堂之上与齐文祥理论，齐文祥知道这是青华州的举子，态度也还算客气，只不过想匆匆走个过审罢了。
市井中的声音他执掌顺天府自然也听说了一些，只是没想到情况有这般严重。
就如叶子皓刚才所言，想这么做的、敢这么做的，背后之人都不可能是地位低下的小官，而叶子皓能够结交或拒交的，已经得罪的或正被得罪的，都会有些地位。
能够让人认为精明机智能干的顺天府尹，又怎会收到案子立刻就审？
就算他未依附哪方势力阵营，也不敢如此草率啊，总要去打探一下都有谁，或者将嫌犯暂押，等着后面的人主动来找他。
到时到底是什么情况，不就有眉目了吗？
谁知叶子皓亲自来了，还来得这么快！
谁知这两个举子也是个愣头青，当堂就将此事告诉了叶子皓，也是公布给了挤在公堂门口的百姓们。
齐文祥气得黑了脸色，一脸尴尬地看着叶子皓，无奈低语。
“叶大人当年任青华州城守，听闻上任之初就收到状纸近百张，一天至少审理一桩案子，公开、公正也公义，深受百姓爱戴而无冤案。”
“齐某任顺天府尹十几年，在朝或在百姓当中，也还有些薄名，自然，审案也有自己的一套方式，还望叶大人……”莫要干涉。
“这是自然，齐府尹能坐镇京城，日理万机而未被百姓扔烂白菜、臭鸡蛋，也没有被人在背后骂奸佞，自然是可信之人。”
叶子皓依然微笑着，仿佛自己的出现不曾造成什么影响似的，他的目光自信而坦然地看着齐文祥。
“叶某能在顺天府报官，查到的嫌犯也往顺天府送，那自然就是相信大人的品德，不然，叶某今天一早大可上朝去，直接告御状了。”
“毕竟只是从三品官家被欺、女眷被骂，若直接面圣或是捕风捉影就弹劾谁，也失了叶某身为御史的风度。”
“但此案已事实存在，案子又已到了顺天府而非大理寺，又激怒了叶某曾任职过的青华州举子，令他们自发在街头替叶某夫妇打抱不平。”
“但叶某却不想那些年轻举子们一时意气不愤，言多而失礼，被有心之人拿来作文章，反误了他们功名。”
“叶某既曾为青华州城守，又得这些举子们敬爱而唤一声大哥，自然也不能连累这些举子们被奸人所害，栽赃嫁祸、污蔑陷害，算计他们功名！”
叶子皓言辞切切、一脸诚恳，他的话传到门口那边，立刻有不少人附和，都道叶状元果然爱惜士子。
第1496章 给年轻人机会
“叶大人言重了，若大人做为原告一方留堂，自然是应在此处的，来人，给叶大人上座。”
齐文祥被叶子皓一翻大道理说得有些额头冒汗，哪里敢再暗示叶子皓离开？这帽子太重，他可戴不起呀。
不过……他对幕后情况还一无所知，真的现在就审？
等衙差搬来一把太师椅，又搬来一张高几，奉上一杯茶，文天祥连忙请叶子皓落座。
座位就在录案文吏桌子对面，公堂的另一边，在他公案的右下侧。
叶子皓道了谢便过去坐下，将二宝放在膝上坐着，又示意把高几拿远一些，以免孩子碰到。
乔楠和许靖言就站到了叶子皓身后，将公堂上之前的情况又细说了一遍。
看着那两个举子俨然就是叶子皓的人那架势，齐文祥脸色十分难看，却不敢多言，只得端坐在长案后，面无表情望着堂下跪着的两排嫌犯。
十三人，九男四女。
三个小二、八个客人；
一个菜贩、一个摆摊婆子；
听说还有几个闲汉参与，但人没有被拘到堂上来，只是在原告方状纸中提了一笔。
原告状纸中已提及私下初审结果，即与某些府邸中人沾亲带故、道听途说、听人闲说。
从状纸上的结果来看，显然是没有得到叶大人想要的答案，这才将人送交顺天府，希望他这府尹来审理此案。
齐文祥心中喟叹，抿了抿唇，猛地将惊堂木一拍。
“啪！”
门外的嗡嗡议论声猛地一静，所有闲谈的人注意力一下都集中起来，不管看不看得见，也都盯向公堂之上。
二宝正好奇地看着奇奇怪怪的人，突然被爹爹抱了起来窝在怀里，他正不高兴地划动着小手小脚反抗，突然一声响，吓得他小身子哆嗦了一下。
“不怕，爹爹在。”
叶子皓连忙俯身，将脸贴在孩子的小脸上，温和的声音在孩子耳边低喃，手掌温柔地轻拍着孩子。
他已经防备了，却没想到孩子对这突然而起的响声，还是有这么大的反应，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声音，二宝蹭了蹭，没有哭出来。
响声刚过，公堂上一片安静，叶子皓的低语声，自然也招人注意。
齐文祥微微蹙眉，心里有些无语。
这里是什么地方？
公堂！
这里是东黎京城第一衙顺天府！
来看审案也就算了，还抱着个这么小的孩子来，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孩子这么小，惊堂木的声音当然会怕了。
连大人都怕，何况是孩子？
这简直就是……无视公堂威严。
心底的无语不屑渐渐染入眼底，齐文祥紧紧崩着一张威严的脸，不让人看出端倪。
二宝已经适应了，见没有响声了，于是自爹爹怀里扭过小脑袋，好奇地寻找着刚才的声音。
公堂上半天没有接下来的动静，所有人都看向高坐在上的府尹，议论声又渐渐传了过来。
齐文祥猛地回过神来，再次拿起惊堂木高高举起，突然瞥了一眼叶子皓。
见他大掌将孩子乱扭的小脑袋捂回怀中，嘴角抽了抽，最后还是将手中惊堂木轻轻啪下。
有响声起，远不如刚才第一声。
叶子皓似乎明白怎么回事儿，微笑朝着齐文祥点了点头，算是谢意。
“堂下所跪皆何人，所犯何事！一一从实招来！”齐文祥见叶子皓承了自己的好意，心里也踏实了些，便开始审案。
不外乎，十三个嫌犯战战兢兢陈述之言，与昨晚对叶子皓手下护卫们所说，都差不离，说来说去，就是自己偶然听来、喜欢八卦、忍不住长舌。
齐文祥秉着不疏忽怠职的精神，换了几种方式从不同角度去问、去套话，最后所得结果虽各有不同，但差别仍然不大。
这些人就是长舌，将自己偶然听到的闲话拿来说长道短罢了。
最后，齐文祥一脸为难地看向叶子皓。
“叶大人，或许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只是他们……”
言下之意，是叶子皓小题大作、草木皆兵了。
市井之中多闲话，便有权贵人家的秘密只要流了出来，也多有人议论，这种事并不是什么稀奇之事，实无需小题大作。
叶子皓却是呵呵一笑，却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两人。
乔楠和许靖言皆是眉头深深蹙起，一脸忍怒的表情，他们可不相信这是闲话长舌之说。
他们在京城也呆了些日子，平时也时常听人说三道四闲话一些话题，这确实不是复杂的问题。
但此次事件明显发生得突然，而且也无实事被人引作话题，显然就是恶意揣测、中伤叶子皓夫妇罢了。
但若再审不出具体实证，也确实不好审理，毕竟这里不是叶大哥的公堂，否则，他们相信叶大哥一定能审出来。
“这是难得的审案机会，你们两个有什么想法，要不要试试手？”叶子皓却是神色自若地看着他们，突然有个提议。
尽管现在来看似乎一切都不利于自己，但他一点也不着急，甚至还要给机会让两个举子来参与。
他是怎么做到这般淡定的？还是说他还有后着？
乔楠和许靖言皆是一愣，思虑及此又皆是一喜。
“但凭叶大哥吩咐。”两人拱手，脸上按捺着激动之意。
“附耳过来。”叶子皓微笑示意，然后在两人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作为提示。
两人听得脸上颇有喜色，就仿佛一个思考了几天而不得解的问题，突然被人给了关键线索，顿时茅塞顿开。
齐文祥没有等到叶子皓的回应，却看着叶子皓扭头吩咐身后的举子，再看举子们的反应，不由微微蹙眉。
叶御史任职青华州城守一年，审理的案子不下百件，听闻还有不少陈年旧案、冤案。
之后青华州吏治清明，这类案子便少了，日常纠纷案子，最多两次提堂，多以调解为主。
仅仅一年便颇有名声，更被奉为青天大人。
此举盛名之下，岂会让人小觑？
“齐大人，既然此案明面儿上已审不出端倪，叶某有个建议。”叶子皓再看向齐文祥时，微笑提议。
“不如给年轻人机会，让他们能尽情问出自己心中疑惑，也给在公堂外围观的百姓们一个了解真相的机会，也彰显大人审案的公开、公正、公义之精神，如何？”
刚才齐文祥恭维叶子皓审案公开、公正、公义，如今叶子皓将此话也送与他，顿时让齐文祥尴尬，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就仿佛在他自己主宰半生的主场上，突然被几个不速之客夺了主动。
“叶大人，此举不合礼法，这里毕竟是顺天府衙，难道说叶大人以前在青华州时……”
齐文祥沉了脸色，语气有些不客气了。
第1497章 是问话而非审案
“齐大人！就给年轻人机会吧，也让咱们看看这些举子有何能耐，怎么让这些嫌犯道出真相！”
“对！让他们问！说不定换个人、换个方法，就真的套到话了呢。”
“……”围观的百姓们见一向很厉害的齐府尹大人都问不出来，也觉得死马不如当活马医，竟是纷纷喊了起来。
齐文祥一张威严老脸顿时黑如锅底，气得握着惊堂木的手紧了又紧，指节微微泛白，却不得不忍着没有拍下。
“齐府尹。”这时，叶子皓又开口了，神色淡淡地看着齐文祥。
“这两位举子，是青华州今年秋闱头榜前二，也是替叶某这个原告问话那几个嫌犯，算是解惑吧，此举并不违礼法。”
“这……”齐文祥见叶子皓强调是问话而非审案，又是代表原告方，细思之，确实不算违反礼法规矩，一时有些迟疑。
“大人！让他们问吧！”
“大人！问问有什么呀！”
“大人！”
“……”门口的嚷嚷声又再度传来，都是支持问话的，民意所向，让齐文祥脸色难看地轻拍了一下惊堂木，高喝道，“肃静！”
“啊噗！”公堂刚一肃静，就听见一个孩童清脆娇憨的喷口水声。
齐文祥朝一侧望过去，就看到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正在欢快地扑腾着，还朝他露出了一个喷着口水的大笑脸。
齐文祥嘴角抽搐了几下，想要回个微笑，又觉得不合时宜，一时表情有些僵硬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二宝别闹，乖乖坐好。”
叶子皓将坐着也不消停的孩子搂紧一些，拿了帕子替他擦口水，顺便将孩子半湿的口水巾给换了条干净的。
大家的注意力一时有些分散，看着孩子乖乖坐好了，仰起小脸任由爹爹照顾，一时心里都有些柔软。
就连齐文祥都忍不住心想，他在仕途经营半生，自认是个能耐的，不然也不会将这难坐的顺天府尹位置坐得稳稳的。
但此时见到叶子皓年纪轻轻升任高官，却仍能普普通通、寻寻常常地照顾着自己的孩子，心里不知为何，竟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他的两儿两女打小也甚得他宠爱，但他抱他们的机会，怕是十根手指头也数得清了，至于孙儿如今也都在读书了，小时候……
他抱到是抱得多了，只是像这般照顾，却从未有过，如今比之叶御史，他是远远不如。
“齐府尹，你觉得如何？”叶子皓照顾好孩子，便再次催促地问。
“啊……”齐文祥猛然回过神来，也就下了决心，点头道，“那就问吧。”
不管问不问得到，会不会影响他的名声，此时此景，他也没有第二个选择了，若是坚决反对，反而落了下乘。
干脆痛快一点。
见他终于答应，门口的百姓们先是欢呼起来，多是夸齐府尹豁达大度、行事不拘一格的。
这样的夸赞，齐文祥心里还是很受用的，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百姓们这般激动欢呼，心里还是更想看到不同的热闹。
既然是来看热闹，当然是要看到热闹有不同的结果，而不是完全没有结果、没有变化。
见齐文祥不阻拦了，叶子皓微微一笑，便看向身后两个跃跃欲试的后生，点头道：“去吧。”
没有多的叮嘱，刚才也只给他们指了两个缺口，剩下的就靠他们自己去表现了。
“是。”乔楠和许靖言齐声领命，便大步走到公堂上。
二宝看到他们往前走，也伸着小手划动着小脚想要走。
叶子皓便将他抱了起来，让他的小脚踩在自己膝上，由着他开心地蹦哒。
今天带二宝出来就是玩儿的，自然不太约束他。
而那边，乔楠和许靖言走到堂上先朝齐文祥躬身作了个揖，这才转身看向那些已跪了半天却并不是很害怕的嫌犯。
“按顺序来吧。”乔楠与许靖言相视一眼，便大声开口。
就在那十三人听后纷纷直起了身准备听他们问题时，许靖言却走向列班外的两名捕快，低语了一阵，直到那两个捕快点了头。
“你是第一个，剩下十二人，有劳捕快大哥将他们带下去。”许靖言走回来大声道。
跪在前头的是三个小二、一个菜贩、一个摆摊婆子，第一个是五味鸭馆的小二。
被点到的那小二神色一愣，便扭头朝其他人看去，不明白为何其他人都要被带下去。
就是看热闹的百姓们也不明白此举，又开始议论起来。
但那两个捕快已得许靖言的吩咐，此时又喊了两个衙差过来，将另十二人带去了离公堂最远的他们饭堂。
此时前庭挤满了人，但大家的关注点都在公堂之上，自然不会跑去离公堂最远的地方。
衙门里的人也不会允许百姓在衙门里乱蹿，外头也有捕快和捕头守着呢，因此，挤开人群，将这十二人带离，百姓们也靠近不了他们。
之后，乔楠和许靖言就一左一右蹲在那名小二身旁，开始你一个问题、我一个问题问了起来。
“你是哪天听谁说的叶大人家事？”
“你是因何在哪里遇到菜贩的？”
“你一个小二，每天要听客人和掌柜说许多话、怎么不见你将他们的话传下去，偏偏传了叶大人家的事儿？”
“你说你平时爱说人闲话？你平时都说过谁的闲话？”
“这几天就盯着叶大人家的事儿说，偏就忘了还说过别的谁家闲话？”
“你再想想，你这些天还说过谁家的闲话，从实招来！”
“休得狡辩！”乔楠蓦然一声大吼，吼得小二脸色煞白，就连门口正低声议论的百姓都是一愣。
“你再想想，这些天是不是有哪些官家下人来买过五味鸭，或是谁家小姐夫人、丫环婆子来过？”
相比乔楠突然气愤一吼，许靖言则声音温和地安抚着小二，继续追问。
这两个后生挺有默契，上来就一人一问轮流转，时而问得快、时而又似沉吟了一下也给了小二喘息的机会。
突然突然又是一吼，吓得小二魂儿都快掉了，接着再安抚、诱导，手段到是层出不穷。
齐文祥坐在长案后看得眉头微蹙，神色思索起来。
第1498章 做为案例
不说入仕多久见惯了人心，就说他当了十几年这顺天府尹，审下的案子有几千几百不止，他也没想到分开审问还能发挥成这样。
若是他，分开审问犯人，也是常有的事儿，但像今天这般，左右轮番轰炸地问嫌犯不同的问题，还反反复复地讲节奏的套话。
这样的手法还是精巧而机智的。
心战术，这两个后生也懂不少。
而堂下，变着法子套话、逼供的方式都用上了，那小二已是冷汗直流，跪在那里哆嗦得有些明显了。
这状态与刚才十三个人一起跪在那里接受府尹问话时，是完全不同的。
或许人多从众，互相安慰得到，心里底气也会多一些，因而，回答府尹问题时是从容不迫的。
那时他们只是嫌犯，只要回答大人的问话就可。
而现在……他们被分开了，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留下来的被两个举子逼得根本没有太多时间思索应对。
而先前对答如流的话，在被分割、反复地问出来时，同样的回答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一再被举子反驳掉，而心里也开始惴湍不安。
“你还是再想清楚，你一个在铺中干活的小二，是怎么跑到后院里去听到菜贩闲话的？为什么要将菜贩的话传出去？”
“别说你是去后院里方便的，茅厕和菜贩送菜的地方并不在一起，你还是想清楚，怎么圆了这个谎吧。”
两个举子蹲得累了，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盯着跪在地上发抖的小二，声音冷了几分。
刚才问了一堆问题，现在就是要不停地否定、否定，在小二心思浮云时，否定得他怀疑人生、精神崩溃。
最后，吐出了一个真相，他也是收了钱替人传话的，不过听菜贩所说，也是给钱人交代好的。
至于给钱的人是谁，他不知道，只知道是个穿戴还不错的老妇，或许是谁家老夫人又或者是谁家体面婆子，他不认识。
当那小二战战兢兢地说出这个真相时，公堂门口一片哗然，就连齐文祥都吓了一跳。
竟然真的问出来了！
具体身份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从这里打开缺口，可以证明这次所谓闲话长舌事件的背后，确实是有人操控、蓄意为之。
这就与原告方所提控诉理由应对上了。
蓄意造谣、抹黑、中伤朝中从三品官员及家眷，光这一点就能定罪。
乔楠去看文书所记内容是否有出入，许靖言让之前那两个捕快将刚审完的小二关到另一处，不要与另十二人碰面，再按顺序带出下一个来。
未审的关在一处，审完的关到另一处，全部都盯好不让他们串供，这就很方便打破他们先前一起跪在堂上时所表现出来的从容态度。
有了第一个成功倒子，看热闹的人群里议论声都压不住了，全在夸这两个举子厉害。
齐文祥本来还能淡定旁观，此时见问出端倪还松了一口气，若真是性质严重，到时他也能将此案报至御前，剩下的便是得罪人，也不关他事儿。
结果就听到公堂门口看热闹那些人的议论，顿时面色微沉，有些郁闷起来。
今天的案子他当然也能省，却不想他一时迟疑，竟让叶御史钻了空子，派出两个举子来，抢了他的风头。
以后这案子便是他审出结论，怕是百姓们也不认为是他审的吧？
齐文祥蹙眉不悦地拍下惊堂木，这一声响比之前的又大了许多。
二宝听见这响也没有再像之前那般害怕了，只是小身子抖了一下，小脑袋却是立刻转向声音的来源。
终于看到了一样有趣的东西，小脸上满是好奇，眼睛亮晶晶地溢着笑意，还伸着两只小手朝向齐文祥。
嘴里不时“啊噗”个不停，仿佛随时都要开口说话，在喊着“给我！给我玩儿！”
齐文祥正要喝斥百姓不要喧闹时，就被个小娃儿闹得一脸尴尬，官方的话就张不了嘴了。
叶子皓比他官大一小阶，又是原告一方，让他不能将人轰出去，可叶子皓却抱了个这么小的孩子过来，赶不走还不能交给别人。
再是威严冷肃的地儿，被这小娃儿一闹，就什么威严肃目的气氛都没有了，甚至他还要担心着，若是惊堂木拍得响了，吓到这小娃儿哭闹起来，可怎么收场？
感觉就像儿戏，而今天这场案子也像一场儿戏。
齐文祥心里郁闷，脸上无奈，最后只得看着叶子皓。
叶子皓任由孩子闹了一会儿，这才将他抱回来，示意武明扬拿一小块点心过来。
二宝手里拿到一小块方方的点心，注意力这才被转偏了些，乖乖地坐在爹爹膝上，将点心往嘴里啃。
也因为刚才这一闹，又一个小二被带了上来，是德风书馆的小二。
乔楠和许靖言接着问，几乎是同样的问题被他们再问一遍，就连围观的百姓们都知道下一个问题是什么。
因此，在那小二回答不正确或是表现有些可疑时，围观的百姓们都帮着喊：“假的！撒谎！他撒谎！”
有这助攻，那小二都快吓坏了，最后竟是提前招了，是一个常去听说书的樊篱女子身边的丫环交代的，身份不明。
这个小二自然也是得了赏钱十两，才会找了机会把话传了出去。
先前小二得银五两，这个小二得银十两，价钱不一，且一个是婆子、一个是丫环，由此或许可以推测，是出自两家人手操控。
虽说问到现在仍是一盘散沙，但至少有线索了，围观百姓们一点也不着急，反而嚷着快喊下一个。
他们记得，前三个正是三个小二，来自三家铺子，之后还有菜贩、摆摊婆子等。
就算十三个人来自十三家暗手，他们也不在乎，只要知道此事确实是有人在操控，在蓄意伤害叶御史夫妇就行了。
有了这样的结论，就证明叶御史夫妇是被人欺负了，也与外面街头正在说着叶御史夫妇事迹的青华州举子们的话印证。
而叶子皓却神色淡然地看向齐文祥。
“齐府尹，此事说起来其实也不大，但作为案例，却是可以规范坊间风气，以及官眷人身安全及声誉。”
“让喜欢乱嚼舌根的人明白，说人坏话也是会被受害者报官，要付出代价的，更何况还是收人钱财做这些事情，这已不是普通闲话、长舌，而是违反律法，理应官判。”
也做为案例，让一些暗搓搓耍阴招的人明白，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做了坏事，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是、是，叶大人所言在理！”
齐文祥听出叶子皓想借机作文章，哪里敢在这样的问题上多言？只要不祸及他家就好。
第1499章 这样的人
短暂交流之后，案子继续顺利地审下去，还都是乔楠和许靖言在问话。
齐文祥心里已然清楚，虽是他给了那两个举子问话的机会，但实已是在审案，是那两个举子在审案。
只是他心里明白，嘴上却只字也不敢提及，有些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就好，若是搁上桌面，就面子里子都不好看了。
心里思念及此，他朝叶子皓那边瞥去一眼，暗恼叶御史嚣张过头了，竟然利用他的地方，给那两个举子展现能耐的机会。
都是仕途上走过来的，如何不知，那两个举子若在此处扬名，将来仕途上定也会绽放光彩，会有个好前途。
可偏偏这机会是他自己同意的。
更让人恼怒的是，叶御史弄了这么一出之后，他自己竟然在这严肃的公堂之上，悠闲地逗弄着孩子。
蔑视公堂啊！
齐文祥握着惊堂木的手指紧了又紧，思虑再三之后，却是慢慢松开手指，神色也平静了些。
这些日子以来他虽未去上朝，但新任御史叶子皓之名，却是如雷贯耳。
此人上朝一次就能怼到别人无话可辩，而且旁人找他麻烦的也总落不着好，户部被清理，吏部失去了来年争取运作费用的机会。
而此人却名扬朝堂，还协助太子殿下统办了筹募善款、拍卖会等事宜，不用去猜、不用去打探，也知道此人已深得太子、皇上欢喜。
这样的人，不可能冒然跑来公堂之上玩儿嚣张，不可能无故抱着个孩子跑来公堂之上玩耍。
这样的人，必然心机深沉，每走一步、每说一话、每用一计，必是深思熟虑，不宜正面杠。
甚至可能，此人早将他堂堂府尹的反应纳入算盘之中，如此，还是先顺其意，再静观其变的好。
这样如日中天的朝臣，宁交好而勿结怨。
如此想着，齐文祥心里也没那么膈应了，只是看着堂下问话又换了一人，那两个举子仍是精神抖擞，一点也不显疲惫。
年轻就是好啊。
齐文祥心里又忍不住感慨，若有审案之能，将来放官地方，也是地方百姓之福。
叶子皓眼角微瞟，见齐文祥脸色已是变了几变，最后竟不再隐怒而看起了热闹，心里不禁好笑。
据他的情报，齐文祥为人中庸，不是多好的人，也不是多坏的人，能为百姓维护公义，也能在权贵的夹缝里狡猾求存。
可见此人是极会察颜辨色、懂得权衡利弊的。
看，眼下这一案子，此人就从一开始不想好好审理到被他盯着不得不审理，再到一路退让，现在又这般放松。
想来心里已有决断，要卖他叶御史一个好了。
就不知这次闲话风波的背后，这位府尹大人是否知道一些内情，不然怎会在一开始就那般想要将案子搁置？
想到这里，叶子皓微微勾唇。
不管这位府尹大人是否知情，这桩案子都不会轻易善了。
做为案例，也是他叶子皓对那些京城权贵势力的一次宣告。
同时借题发挥，对市井坊间风气一次警告，闲话人可以，造谣抹黑恶意中伤，是要付出代价的。
当然最后还有一个目的，在今天来顺天府路上看到举子们为他愤慨不平时，心里就起了这样的念头。
借此给大家一个锻炼的机会，抛开书本策题，考考他们机变应对的能力，也展露他们处理事件的能耐。
给他们仕途创造一个展示实力的机会。
公堂上，乔楠和许靖言已经审到第六人，因是分离隔开再逐个来审，用的还是用一套相似问话。
因而，围观百姓也渐渐熟悉，甚至有人激动加入了问话阵营，这无形之中就给跪在公堂的嫌犯一点心理压力。
只不过在人群里有人激动质问，是不是哪个婆子或丫环给了钱让他们说人坏话时，却让捕快阻止了。
不但阻止了，还将开口之人赶出了衙门，由此警示其他人，莫要逾矩坏事儿。
一阵短暂的骚乱之后，看热闹的人群就安份了不少，而那个被问及的嫌犯是个中年男子，似乎得到了提示一般，咬定是个丫环给了钱。
乔楠和许靖言相似一眼，却不再问了，只让人将其再寻一间空屋关着，久等再审。
“为什么？前面不都差不多吗？”人群里又有人忍不住好奇地问。
“哪来那么多丫环和婆子？刚才那人出声问，小生更信是在暗示串供。”许靖言沉着脸色，大步走向门口，目光凛然看向那些人群。
“不管幕后的黑手是否就在你们人群里藏着，但要相信，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莫忘了，你们攻击的是我青华州叶青天大人！”
他的声音慷慨激昂，但熟悉他的人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乔楠去文书那边沟通了几句，这时也走过来，声音朗然铿锵。
“我们叶大人一年之内审案过百，从未冤判、误判，而且每一桩案子过堂，都会先在府衙外张贴告示，告知百姓将审理哪一桩案子，百姓自发到府衙围观。”
乔楠说着，伸手朝门口挤满的人群一一扫过，傲然笑道：“就如你们这般，但我们百姓是不会去提醒嫌犯的！”
言下之意，他们都认定刚才那激动的质问声，其实就是在给嫌犯提个醒儿。
叶子皓眉眼含着淡淡笑意，任由两人与百姓说道，他伸手捉着二宝的小手，将孩子啃得只剩下一半的糕点吃进自己嘴里。
孩子正啃得开心，小手上沾满了糊着口水的碎屑残渣，突然点心被爹爹半路截走，他立刻扭头看过来，一双浅淡小眉扭成了蚕宝宝，小脸也不高兴地皱了皱，嘴里就发生一声重重的“啊噗”。
无论是表情还是声音，都表示宝宝很生气。
叶子皓微微一笑，示意武明扬再拿一块糕点出来。
他是嫌孩子啃了半天啃得脏脏的，打算换一块新的再啃，却没想到孩子这么护食，他还没嫌臭小子脏呢。
二宝又得了一块糕点，小脸立刻又笑开了，继续欢喜地啃了起来。
叶子皓看着小吃货欢喜模样，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动静，让他抬眼看过去。
第1500章 哪有这么多巧合
进来的是邝南几人。
费了些功夫，总算让守在前面的巡城卫放他们几人进来了，也只挤进来四个人，再多也不被允许，因为里面实在太挤了。
几人挤得衣衫都有些乱，但一点也不介意，进了公堂一边询问乔楠和许靖言他们情况，一边就朝叶子皓这边过来了。
叶子皓却是皱眉瞪着他们，轻声道：“府尹大人在上，还不见礼。”
俨然就是看着一群自家不懂事的小弟。
邝南他们几个刚才也是太激动，这才知道自己失礼了，面上一红，皆是匆匆正了衣冠，排在堂上朝上方端坐的齐文祥深深一揖。
行礼，问安。
“青华州士学繁华，出人才啊。”齐文祥态度不明地叹了一句，便道，“一旁站着吧。”
邝南他们四个听出齐文祥语气不悦，想到自己刚才的失礼，神情有些尴尬，却是不敢多言，再施一礼，这才灰溜溜站到了叶子皓下首。
因为第六人被人给了暗示，便难辩供词真伪。
乔楠和许靖言与围观百姓一通说道，也是警告可能还混在人群里的别的暗手，莫要太欺负人，之后提醒百姓不要再多话误事儿，这才让喊第七人。
刚才审了前三个小二之后，并没有继续提审菜贩和摆摊婆子，而是接着问后面的客人。
现在，却让人提了菜贩上来。
武明扬已低声将公堂上审案的过程简单说与了邝南他们四人听，四人听得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乔楠和许靖言。
这么好的机会，他们竟然得这么好的机会，可以亲自体验审案的过程。
羡慕死了！
这边眼巴巴地羡慕着，那边质问声又是一翻紧急轰炸。
“你一个菜贩，怎么可能碰到堂堂侍郎府主母身边的婆子？还是你想说，是那婆子故意说与你听的？”
“你一大汉，走街串巷，平日多往大户人家送菜，若是个嘴不牢靠的，那些大户人家采买主事，会和你打交道？”
“你当京城世家大户，这么缺管教、没规矩吗？还你偶然撞见、偷听？骗鬼！”
“哪有这么多巧合，就让你撞见一个主母身边体面的婆子说堂堂叶御史家闲话，还由着你传出去？”
“别否认了，已经有多人招供，就是听你说的这些闲话，这是要拿你做挡箭牌呢，你以为你今天过了堂，就可以安然回去，继续做你的菜贩买卖？”
“如今全京城都知道，你这个菜贩嘴不牢靠，连御史家的闲话都敢逢人就说。”
“那些往日从你这儿买过菜的人家，怕得好好想想，过往是不是也让你听到什么秘密了，会不会杀你灭口呢。”
“这高门大户的，谁家还没点不能给外人道的事情？”
“就算家风清正，也是不喜自家的事儿被人传出去的，这显得自家管教不严，门风不紧。”
“因此，怕是从此以往，也没人敢和你做买卖了，你若不说实话，当了那些人的垫背，你将如何养家糊口？”
“……”这样的话一句接一句，乔楠和许靖言连问了那么多人，此时早已熟门熟路，而且配合默契。
菜贩本是一个四十左右的胡子大汉，面相憨厚，做事也勤快本份，这才结了些人缘，确实能够将菜卖到一些世家大户去。
只不过这样的世家大户，这样的九流百姓哪里有机会穿堂过户？最多就是从后院杂房结交一些厨房里的采买小管事。
因此，他这样的人，确实没机会碰到当家主母身边的体面婆子。
至于传话的是否体面婆子，乔楠和许请言当然不清楚，只不过是结合前面招供的那几人提供的穿戴体面的婆子、丫环来推断的。
随便一诈而已。
而他们的问题早已问得那菜贩冷汗淋漓，眼泪也溢满了眼眶，最后磕头如捣蒜，痛哭流涕，悔恨不已。
“小的招！小的招！小的根本没碰见过李大人家的什么婆子，是有人给了小的银钱，让小的这么说的！”
轰！
一个最有可能是真话的嫌犯，竟然也供出是有人给钱。
这十三人身份其实很集中，却只有六人最先供认是有人给钱，其他人从常理上应该无错。
原本只要有人起头，很快就会有爱凑热闹的闲人跟风，市井坊间，最不缺的原本也是闲人。
却没想到，几人都说是听菜贩说的，最后供出有人给钱，就连菜贩自己也交代了是有人给钱。
“小的并不是嘴不牢靠之人，以前也从未说过别人坏话，这次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那菜贩一边哭一边说出事情原委。
原来前些日子下雨，他的儿子下学回来有一次淋着了雨，之后就染了风寒，却一直未能治好，都卧病半月了。
家中换了几个郎中买了许多药，那些日子因为天气差，连贩菜生意都不好，赚钱不多，家底儿也就渐渐拮据了。
直到天晴生意才好些，但儿子的病情仍是时好时坏的，每天恹恹地睡着，时而清醒无力、时而迷糊不醒，让他忧心。
几天前，他刚从一户人家做完买卖出来，坐在小巷中歇息时，一时心伤就哭了起来。
一个路过的婆子见状便询问原由，当时还给了他一锭银子。
他当时并不敢收，但婆子说是行善，如今满大街都知捐款行善，她也想帮人。
太学生们天天排着队上街募集善款一事，他自然是知道的。
于是他千恩万谢地收下了。
回家当天傍晚，那婆子就请了一个郎中过来亲自为他儿子看病，重新开了药，用的是好药，还不收出诊医药费用。
一副药下去，他儿子出了一身汗就清醒过来了，除了还有些乏力没有精神，却是知道肚饿，洗了个热水澡之后就吃了一碗肉粥，之后便睡得安稳。
之后又是两副药，他儿子便能下床走动，而那婆子又来看过，又给了他一锭银子。
那时他已将那婆子当作善人来待，不知这份恩情如何报答。
后来，那婆子就把他叫至一处吩咐他往外传几句话，真的只是几句话而不是什么严重的话。
当时他也未多想，更不知这就是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