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二十一、腊月初+明州大族的对策
“去干嘛?”身后传来诗语声音,一回头,身上已经披上棉大衣。
这棉大衣如今可是稀罕物件,除了王府和新军还没人能用得上。
李星洲小声问:“两孩子睡了吗?”
诗语点头:“睡熟了。”
“我准备去逛逛,顺便安抚一下蜀中情绪。”李星洲实话实话,诗语这么聪明,很多事他都明白的。
“你跟我去吧。”紧握着她暖和小手当暖手宝用,有个聪明人在身边,总会好很多。
“孩子还小呢。”诗语不放心。
“怕什么,交给奶妈带。”李星洲轻轻把她拉过来抱住:“蜀中可是天府之国,再说此去我有些事要做,需要个聪明能干的得力助手。”
诗语静静被他抱着,随后突然掐了他一下。
李星洲有些生气:“怎么了?我又怎么惹你了。”
诗语气哼哼的说:“让起芳陪你去吧。孩子还小,我又走不开,可偏说谁能干,如今府里就只有她了.......”
额,李星洲明白了她为啥生气了,起芳跟诗语最不对付,两人经常斗嘴,可偏偏处理这种事,除了诗语就只有起芳。
起芳实际上长期管理过一府之地,还上过战场,和沿海豪族官员较量过,对人人情世故,权力斗争的认识甚至超过诗语。
“你生她的气,干嘛掐我啊......”李星洲把下巴靠在她肩窝上不满道。
“你自己知道。”诗语撅着嘴:“少装傻了,虽然心里不舒服,也不放心那个狐狸精,可她去总是更好的。
你去那里是要笼络蜀中的大族吧,找一个能说会道,能做事的人跟着总是更好。”
李星洲逗她,“你就不怕我见色起意,对她做点什么?”
诗语抬头,脸上满是鄙视,“这样的事你还干得少么?”
“不就一次,你别给我打标签啊。耶律雅里那是迫不得已,我也是为国为民嘛,只好牺牲小我,承受了不该承受的痛苦。”李星洲痛心疾首的说。
诗语白了他一眼,“你少来,得了便宜还卖乖。”
随后她话锋一转:“如今你去外面打听打听,有多少人认定起芳就是你的情妇。你对她委以重任,甚至开了先例,她还恬不知耻,天天赖在王府住着,这么几年,就是假的也成真了。
不只是外面,连王府里的下人们都把她当女主人看,你说呢?”
李星洲哑然:“他不是有个小夫君吗?”
“那个读书人?自从接过家产? 早被那狐狸精踢了? 她逼人家写修书? 也不惜作贱自己名声。”
“靠!”李星洲惊了? 这个时代人都是很重名声的,女人更是,没想到起芳敢这么干。
他当然知道起芳的用意,起芳是权力**很强的女人? 绝不是什么可以屈服男人而放弃自己追求的人。
阿娇比较传统? 是传统的大家闺秀? 相夫教子就是她想要的人生。诗语有管理方面的天赋? 见识的人情世故也多? 但她愿意为了自己而妥协? 为他放弃一些独立性。
起芳就不同了,为了自己的独立性? 或者说为了事业,她可以随便找个书生收买冒充丈夫? 又随便逼人家写修书踢开,连自己声誉也置之度外。
如果自己无法给她带来权力? 说不定也被她踢了? 真是个可怕的女人。
不过可怕归可怕,正如诗语所说? 其能力也是一流的。
“明天一起去见见她。”李星洲提议。
“我不去,不然她以为我有求于她呢。”
李星洲无奈? 两人关系还是老样子,看来聪明人都凑不到一块去,诗语和阿娇,和秋月、月儿,甚至是耶律雅里,魏雨白,蒲察伶关系都不错。特别是蒲察伶,都把她当家人了。
可偏偏对起芳,两人是互相看不顺眼,谁来都没用。
李星洲摇头,小声提议:“外面冷,我们进去吧。”
“可以,不过你要老实,孩子才睡着。”
“知道了知道了,所以我就说他们是小拖油瓶......”
“住嘴,要是孩子听见你这话,以后得怎么抱怨你这做父亲的。”
“所以我就趁着他们还听不懂赶快说,把想说的都说完了,等他们听得懂话我就不说了。”李星洲笑道。
诗语无语了。
......
之后几天,李星洲特意问了蒲察伶的意见,要不要把她的几个姐妹接过来陪她,他在王府有一处单独小院,完全住得下。
蒲察伶很感激,随后很听话的任他施为。
她的那些亲戚女眷作为战俘,还在驿馆等候她们的家人来赎买,不过更多的人将会被赏赐给有功将士。
礼部的几个老古董倒是跳出来提议应给给她们安排好食宿衣物,然后安安全全的送回去,既能交好金国,又能体现有景国大邦礼仪。
李星洲直接无视他们,其实宋使和近代史都挺像的,永远不明白一个道理,一位的容忍,退让和善意只会招致敌人的得寸进尺,最终软弱致死。
没有谁会看得起没膝盖的人。
更何况如果自己拔除自己的利齿,那别人就可以随意拿捏,既然可以随意拿捏,为什么要要对你友善呢?直接弄死才能获得最大利益。
所以对于把屈膝服软当成善意表达,把希望寄托于别人态度的一些人,李星洲根本不想理会,以后迟早要收拾的,否则就是祸国殃民。这种情况历史教训太多了。
之后李星洲并没有急着去找起芳,毕竟那是年后的事,难得终于有时间,要好好放松一下。
.......
在全国上下举国欢庆的一年,在皇太孙盖世之功传遍大江南北,百姓欢呼雀跃,士人激动鼓舞的时候,有许多地方并不安宁,笼罩在一股不安氛围之中。
明州,吴惠生成了风云人物,当初对他百般施压的妻子如今百依百顺,让他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威风,如今岳父一家及其亲近大族也纷纷示好,甚至不少同僚也远道而来,毕恭毕敬,让他风光无限。
理由无他,他在之前的风波中站在了皇太孙一边,非但没有和其他官员上书给皇太孙施压,还上书表示支持新改制。
如今皇太孙凯旋,立下旷世奇功,直接打到金国首都城下,迫使金主称臣,让出辽东辽西大量土地,甚至连人家皇后都抢了。
如此赫赫战功,让很多人难以置信,冬月初就开始到处派人打探,心里不断盼着是假消息,结果打探来打探去消息是真的!
光是明州,就有两家老人因此事刺激一口气没喘过来去了。
随后,无论在民间还是朝堂,皇太孙威望一下子上升到无人能及的程度。
而去年联合起来抗拒抵触皇太孙改制的大族和官员,之后还给朝堂上书要求皇太孙撤军的那些人心里也明白,他们要倒大霉了。
而吴惠生也成了名人,因为他非但没有和大多数人同流合污给皇太孙施压,还上折子表示支持皇太孙改制。
所以他是少数站对了队的人,于是便有众多讨好和求助。
一些是大族拉拢,一些是同僚求助。
吴惠生飘飘然的同时也有一些紧张,他折子是上了,要是皇太孙没见到呢?他心里也有不安,万一没见到,那今天被捧得多高,明天就会被摔得多惨。
所以他决定再做些别的事,要让皇太孙对他印象深刻。
他明白那些大族很多想必完全不敢再和皇太孙对着干了,可必然也有狗急跳墙,还要另谋出路的人,如果他能摸清那些人的动向,搞明白他们要出什么招数,提前报告给皇太孙,那必然是大功一件啊!
吴惠生也是个说干就干的人,不然当初他也不会顶着压力站皇太孙。
于是他开始借着大家都来讨好他,和他套近乎的机会不动声色打探起各大豪族近期的动静。
也有官场的老油条看出他意图,不过并未隐瞒,只是让他在皇太孙面前美言几句,吴惠生都点头答应了,心里却想,到时打听出消息,这些功劳有多少算多少,当然都要往自己头上揽,哪会分给别人呢。
......
另一边,明州城外竹林水榭,炭火正旺盛,煮茶刚刚沸腾,石桌边坐了八人,年纪最大的发须皆白,有六七十年纪。
年纪最小的大概二三十左右样貌,都眉头紧锁,面色阴郁。
“这改制就是不给我们活路!”有人气愤道。
“平心而论,也不是不给,只是要削掉许多。不过在做都是什么家当大家心里清楚,各自有数,就不要说那些客套话,多想办法吧。”一个中年人敲了敲桌面。
“事到如今能有什么办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可宰得也太狠了,我们年年遵纪守法,该交的税没半点少,这皇太孙是要干嘛?逼我们上死路吗!”
“死不了,只是退层皮,他拿捏得很有分寸,令人难受。”
“哼,劳资不管,狗急了还跳墙,若逼急了我什么都敢干,诸位议下如何?”
水榭中安静了一下,随后有人不屑嗤笑,“狗急跳墙?那也得看什么狗,我看那皇太孙的墙别说狗了,就是狼也跳不过去!
你再厉害能厉害过辽国,再厉害能厉害过金国?
辽国皇帝病死在京城,金国皇帝屈膝投降,眼睁睁看家妻被掳走糟蹋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和辽国金国比起来,你算什么?你准备拿什么跳他的墙?”
“你!”
“好了好了,请诸位来不是吵架的。”着紫衫的中年男子抬手制止他们:“是想诸位商议,想个进退之策,不管以前有什么恩怨,这次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过不去,大家都不好过!
田亩越多,纳税越多,在座最少的也有数万亩吧,到时如真按这般来,什么后果你们都明白,这么多地吃不住,只能吐出去!”
这下没人再吵了,亭子里安静了一会儿。
这里聚集的就是明州最大的几家豪族,他们聚到此处,就是为商议对策。
“既然要按照田亩数来,那朝廷总要统计田亩数,到时多与来统筹测算的官吏走动走动,给些好处,让他帮忙少报些不就成了。”有人提议。
“我觉得可行!”
“对啊,这样简单直接。”
紫衣中年人摇摇头,“想想去年来的起芳,她是皇太孙的得宠情妇,又是得力干将,如果她再来,你们怎么买通?”
顿时,所有人哑口无言,起芳去年的强硬作风众人有目共睹,顶着沿海诸州的压力毫不退却,若非年前她被召回,结果如何还未可知。
“就算退一万步,来的不是起芳,可皇太孙打了那么多战,手下杀伐果断得定然不在少数,能把希望都寄托在上面吗!”
这番话令所有人都哑口无言,是了,皇太孙可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铁腕人物,他常年打仗,还百战百胜,手下的能人肯定都是见惯血的狠辣人物,怎么会那么轻易被收买。
“那该如何是好.......”
紫衣中年人叹口气,“其实办法老夫是想出一个,可需要各位鼎力配合才成。”
“尽管说吧。”
“事情已到这地步,就不用藏拙了。”
紫衣男子缓缓开口:“天下大族不止沿海诸州有,而且北方有,蜀中有!
皇太孙拿我们沿海之地开刀,很快也会对蜀中出手,唇亡齿寒!这个道理要让蜀中大族明白,特别是吴家,他们背后是当今皇后!
老夫准备年后亲自去蜀中一趟,拜会蜀中大族,向他们言明厉害以求支持,如果有蜀中大族为援助,背后就有皇后,我们即便闹起来,只要不过分,就不会有事!”
众人听了恍然大悟,纷纷点头。
“不过诸位想必也明白,虽说唇亡齿寒,可毕竟没到蜀中,平白无故别人也不会贸然出手,所以此去需要一些‘薄礼’赠给蜀中那些人物,既是大家的事,也该由大家一起分担。”紫衣中年人环视众人。
大家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脸色微微有些变化,最终也都点头答应。
“说个准数吧。”有人提议。
.......
下午,人们陆续散去,只剩紫衣中年人还在水榭中,看着远处因风而动的涟漪,心里很不平静。
他是明州最大的豪族当家,袁成望,而他们这些的地方大族的兴衰命运,完全看接下来一两个月事情走向如何了。
虽说唇亡齿寒,可他心里也没多少低,蜀中大族愿不愿和他们站在一起。
“罢了,尽人事,听天命吧,不能坐以待毙。”他喃喃自语。
八百二十二、冬日的大河之上
闲暇腊月,李星洲时不时也会去王府的学院,只要他一去,孩子们都会围着他让他讲故事。
年纪最大的季春生长子季夏明已经足以自立,加上他在学堂中学了很多,能识文断字,又从小跟着父亲学习武艺,李星洲干脆让他进入新军,担任自己亲卫带在身边。
季夏明是自己人,可以信任,当初季春生为他而死,他就下定决心将几个孩子季夏明,季夏鲤,季夏玉当自家孩子养,王府一直供着他们的吃穿用度。
腊月,天降大雪,王府一些生意停了,因为大河结冰了。这一段如果在后世是不会结冰的,可此时处于小冰河期,冬天大河是会结冰的。
李星洲想去大河边上看雪,诗语和阿娇要照顾孩子不去,秋儿、月儿怕冷,正烤着火和蒲察伶、起芳打麻将。
蒲察伶的汉语水平比耶律雅里还高。
于是李星洲便带耶律雅里去,耶律雅里想要自己骑马,他不许“抱着你比较暖和。”
耶律雅里听懂了,高兴点头。
只有眉雪不满的用前蹄刨土,它承受了它的年龄不该承受的压力.....
不过它不会说话,所以没有发言权。
李星洲派人去军中叫上狄至、严申、参林、魏雨白他们,还去驿馆中请留在京城的杨文广,折惟忠,魏朝仁等人。
自己则带着耶律雅里,季夏玉和四名亲兵去城外等。
李星洲出行很低调,他现在可是大名人,要是招摇过市,说不定会被百姓拦的。
对于苏轼来说,“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已经是大场面,毕竟人家是读书人。
可对李星洲来说,什么千骑卷平冈已经是小场面了,人生中第一次大兵团作战才结束没几个月,就如梦一般。
有时候事后他都会想,十几万人啊,当初他是怎么指挥过来的。
耶律雅里坐在他怀里大大方方,不会像诗语一眼害羞? 毕竟草原上的契丹人? 风气更加开放一些。
到南门等了不一会儿? 陆续就有人过来了,还都带了不少人,纷纷向他打招呼。
“难得来京城一趟,去看看结冰的大河。”李星洲呼出口白气? 对众人道? 随后策马在前,大家纷纷跟上。
不一会儿? 就组成一支几十人的骑手队伍,马蹄声隆隆向城外奔去,即便不想引人注目都难。
耶律雅里也很激动? 她很少在城外跑? 因为人生地不熟,在草原上她喜欢纵马驰骋,可到王府之后,她已经许久没这样的感觉了。
只有何芊回陪她骑马? 不过她们都在王府后山骑? 不够开阔,不够宽广。
李星洲看出她的激动,把缰绳交给她:“可别把我丢下去。”
“不会? 我的骑术在草原上也是最好的!”她开心的说。
李星洲抱紧她的腰肢,任由她纵马飞奔,开心的跑了一会儿,很快大队人马就到了黄河边上。
远远看去,大河已经完全结冰,灰蒙蒙的雾色中,看不到对岸,冰面上面有百姓往来,甚至有人在赶牛车。
耶律雅里兴奋得脸蛋通红,想要去冰面上跑马,不过她又怕眉雪不习惯冰面,会不小心伤着它,于是小心翼翼减速。
“你喜欢马?”
“嗯,不过好久没这么跑过了。”
“今年过年,我送你匹好马。你喜欢大宛马还是鞑靼马?”李星洲问。
“鞑靼马。”耶律雅里毫不犹豫的说:“鞑靼马正合适,我太小了,大宛马太高大,不灵活。”
“这倒是。”李星洲点头,耶律雅里爬上眉雪的背都需要他帮忙,眉雪就是血统比较纯正的大宛马,也称汗血宝马,当初汉武帝为了这种马的马种不远万里伐灭大宛国,获得一批宝马。
不够马都是有优势就有劣势的,眉雪个头高大,疾驰如飞,冲击力强,光体重就可以达到一吨左右,这体重冲锋起来可十分不得了,那真是摧枯拉朽。
可它弱点是耐力不如矮小的蒙古马,对恶劣环境的适应能力也不如蒙古马,而且养尊处优,难照顾。
比如在北方草原或东北雪林的冬天作战,眉雪都不用打,大概率直接回被冻死,而蒙古马就不会。
很快,后方众人也纷纷跟上,有说有笑勒马河边。
“真是壮阔景,这辈子第一次见。”杨文广感慨,太原附近自然是见不到的。
“天公之力,平时雷霆万钧,可走楼船的大河也能封住。”魏朝仁则感慨起大自然的力量来。
李星洲笑道:“这是天公不作美,如果大河不结冰,我也不用这么拼。”
在场只有几个老将听出一些意味,其余人都是疑惑的,后世历史界有个词叫做北宋困境。而引起北宋困境的很大原因之一就是黄河结冰。
李星洲回头,询问季夏明、狄至等年轻人:“知道我为何这几年极力要打北方吗?辽国、金国,哪怕朝中大臣再怎么说他们厉害,也要一意孤行。”
说到辽国的时候,怀中的耶律雅里明显颤动了一下,李星洲将她环得更紧一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夏季明率先道:“殿下胸怀大志,虎视天下,当然是为开疆拓土,名垂青史,为子孙后代谋福!”他眼中都是崇拜,快迸射出来了。
李星洲大笑:“你想太复杂,没那么多慷慨激昂,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
“啊.....可已经打到金国首都了.....”
“那顶多算自保过度。”李星洲打断他,“想想五六年前景国是什么样子。北面没有燕云十六州,无险可守,往南一马平川,直到开元城下。
开元什么都好,四通八达,人口众多,各方道路汇聚此处,所以开元很繁荣,但偏偏一到冬天大河就会结冰。”
李星洲叹口气,北宋难题说的就是这个,北宋亡也亡在这上面。
当初寇准拖着真宗御驾亲征,明明已经在前线打了大胜仗,却还要签下《澶渊之盟》,这不是迷惑行为么?
其实一点都不迷惑,因为冬天要到了!一旦拖到冬天,黄河结冰,契丹骑兵就可以绕过毫无天险的北方边境,直接南下渡河,兵临北宋都城之下。
前方打团有优势,可家被拆了,能不怕吗!只能想方设法尽快退兵。
“本以大河为依托也算有险可守,可你看看河面,一到冬天,随便可以跑马,如果北方大军长驱直入,一路毫无阻碍,可直到开元城下。
......
无险可守,就只能囤积大军,当初我景国数十万禁军全在开元,养兵都能拖垮国家......”
北宋常年维持数十万大军囤驻都城附近,就是因为无险可守,唯一的天险黄河还会结冰,只能靠人堆。
不包括边境要地都需要几十万大军,北宋就是再富庶都能被军费拖死。
“所以当初我日夜心不能安......
时时想着北上,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两个办法,要么迁都,要么让北方,西北有险可守。
往北就是夺回燕云十六州,如今做到了,现在还有辽东辽西,全然不用担心。”说到这李星洲自己都松了口气,他这几年来真的是夜夜忧心,生怕一不小心步了北宋后尘。
当初北宋灭亡就是金军骑兵长驱直入,直接到开封城下。
“殿下真高瞻远瞩。”参林开口。
“没那么高瞻远瞩,这点事情想必魏大人,杨大人,折大人都能想到吧。”李星洲看向他们,几个人不说话,算是默许了。
“很多时候想到和做到中间就是难以逾越的鸿沟,迁都牵扯太多,别说你没,我也不敢随便说,而夺回燕云之地已经做了一百多年了,此前一直没成而已。
所以别人常说我深思远虑,智计过人,我是不同意的,只是比大多数会做事而已。”李星洲感慨。
怀里的耶律雅里静静听着,身后的人也默默点头。
“殿下说的有道理,只是想想,谁都会,如何去做才是难题。”魏朝仁抚须接话。
“所以土地并非越多越好,特别是边境之地。
必须有取舍,如果无险可守,无利可图之地,占过来可能只得虚名,还要大量兵力守卫,虚耗国力,得不偿失。”李星洲道。
“殿下高见。”
“往后肯定有的是开疆拓土,道理要跟你们先说明白。”
其实任何一个大国都要避免“被动陷阱”,不要在难以坚守的四战之地耗费大量兵力国力,不然都走不远。
其实简单和一劳永逸的方法就是迁都,比如迁到洛阳或者长安,赵匡胤晚年也看到问题所在,想迁都洛阳,借山河之利削减禁军数量,同时方便讨伐北方。
可路上被众多大臣劝阻,还有他弟弟赵光义,结果被迫放弃,回京之后就被不明不白死去。
很大概率是他弟弟下的手,而赵匡胤的迁都动了很多人的利益。
不过这些人也也为保全自己的利益害死了北宋,后来金兵南下,如果都城是四处有天险的洛阳就不会那么惨。
“来,都说说看,你们觉得往后我们该要哪些,不该要哪些?”李星洲道。
这话题一开,众人立即热议起来,他们都是军人,对这些话题最感兴趣。
“西北河套之地,依老臣之见,西北是大患,鞑靼人,党项人,向来与中国不合。
河套那地方水草肥美,牛羊很肥,最重要的是河套能以大河为天险依托,向西可以攻击夏国腹地,向北直达大漠草原,如果在那屯兵,西北可定。”折惟忠率先说。
“不过过了河套再往北就不值得,那些地方要么大漠,要么草原,草原上无险可守,也不如南面肥沃,所以河套平原往北之地便不值得了。”
“我倒觉得不错,如果有北面的草原,岂不是有用不完的鞑靼马,以后不用再找鞑靼人买了。”严申开口。
众人都是一笑,杨文广道:“想法是好,但为了鞑靼马去守草原不值得,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才能守住,有辽东马场和河套马厂就足矣。”
“这么看你们都觉得河套之地是必争之地,如果让你们带兵,你们会怎么打?”李洲又问。
这下众人更加来劲了。
“若我便走三川口北上,沿十里井,牛心亭向北.......”
“不行,永乐城坚固,没那么好打......”
“我看不如走水路,出其不意打最北面兀刺孩城,在南下定州、怀州.......”“你说的不行,朝顺军驻地就在定州北面河边。”
“.......”
众人讨论激烈,李星洲则在一边把他们的发言都大致记下。
他让众人畅所欲言,其实心里也在挑选,谁能作收复河套的先锋。
心里已经有了初步战术,以新军海军为主要火力,沿着黄河水陆并进,出其不意打击敌人。
所以刘季提出的直接绕过南面和东面,出其不意打北面兀刺孩城的计划非常对李星洲胃口。
因为这样最能发挥海军优势。
兀刺孩城在夏国最北面的大河边上,是屯兵重镇。
最重要的是,如果老老实实从陆上打,无论是杨文广说的从东到西,从永乐城方向一路往西打,还是折惟忠、杨洪昭说的从南向北,从十里井、洪州、盐州方向往北打,都要一路攻打众多城镇,缓慢推过去。
这确实也是这个时代打仗的常态。
但如果直接从顺大河从北面往南打个出其不意,可以直接越过众多坚城,攻向夏国收复兴庆府!
当然,要执行起来还困难重重,最大的困难就是夏国的“御林军”右厢朝顺军大营就在兴庆府北面的大河边上。
而且兴庆府北面沿岸还有定州和怀州城,也不好混过去。
好在这些问题有得是时间,可以慢慢去考虑。
不过经此次谈话,他心中的将领人选也大致确定了下来。
至于具体怎么打,不是现在就能随便确定的,还需更多商榷,特别是对于夏国的情报,还不够充分,要等来年开春,再好好收集一些。
对于此次游河畅谈,大多数人都没觉得什么,以为只是他兴致大发组织的一次郊游。
只有魏朝仁,杨文广,折惟忠几个老油条听出不同寻常的味道,明白李星洲是下定决心要打夏国收复河套了。
八百二十三、皇帝的支持
腊月中旬,皇宫上下宫女太监弥漫一片欢喜气氛,不只因为过年,还因为上面的圣人们心情好,他们的日子也好过。
如今不管宫内宫外,关于皇太孙的盖世之功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年关将近,各国使节望风而来,连遥远的的吐蕃诸国也派人过来拜见,至于更近的高丽、金国、夏国、白夷、大理、交趾等诸国更不用说。
今年的北方大战已经出了分晓,基本确定谁是新的天下霸主,多国纷纷来朝拜也在情理之中。
当初辽国也景国并雄南北时,很多国家都采取两面站队,两面称臣的策略,比如夏国、高丽等。
本以为辽国之后又会是南北对立,两雄共尊,没想景国居然一举打残新的北方霸主,景国主帅,景国储君李星洲更是蛮横无理的抢走金国皇后,迫使金国纳贡称臣,几乎等同骑在金国头上拉屎。
做到这种地步,该站哪边几乎一目了然了。
皇上自腊月来,红光满面,甚至走路也轻快许多,对他们这些服侍之人也不似以前那么严苛,各国朝见让皇上龙颜大悦。
最近只要多说好话,已经有好些人得到赏赐,即便犯了小错,也不会像以往一样被苛责。
听说今天皇太孙要进宫陪皇上皇后用膳,众人纷纷都卖力起来,讨好皇太孙是是必然的,另外他们如今的处境大多都是皇太孙的功劳。
到下午,皇太孙来了,引路的小太监早在宫门前等候。
皇太孙不是一人来的,还带着他的两个妃子,以及另外一个女人。
进宫之后在人群簇拥中直接向后宫而去,周围许多人好奇的投去目光。
.......
宫中晚宴其实没那么丰富,而且这还是皇家家宴,不是宫廷宴会。
其实身为皇家人,什么山珍海味新鲜玩意没吃过,所以吃的就是心意,菜肴没那么复杂多样,但样式精致,很用心。
李星洲带了阿娇和诗语,两人还带了小辰和寅寅两个孩子,皇上皇后就是想见见两个小家伙。
另外还有起芳,李星洲想带她去蜀中,但先要和皇后知会,让她先给本家打招呼。
人生在世,很多事情都迫不得已? 即便他是皇太孙,是帝国未来的接班人也是如此。
比如对吴家。
吴家家主吴正清,皇后的血亲? 李星洲其实恨得不得了。
他记得几年前伐辽被吴正清坑死的数万大军,当时他就向杨文广保证? 迟早会清算彻查吴正清。
只是那时他与太子夺嫡之争正在紧要关头,不是太子死? 就是他亡,所以不会去得罪皇后家族,也不可能去得罪蜀中大族。
他原本计划等打完辽国回去就想办法收拾吴正清。
可回国之后太子篡位? 又是一场血腥清洗和权力交替。
成功接过权力? 迎来的却又是必须尽快动手的战机? 解决金国后顾之忧。
而如今金国终于平定,他又无法对吴正清下手了。
因为要对付沿海的豪族? 必须先稳住蜀中大族,要稳住蜀中大族,吴家首当其冲。
......
饭桌上? 皇上心情不错,甚至还喝了半盅酒,皇后也很高兴,不断向诗语和阿娇传授她当年照看孩子的经验。
起芳和李星洲则时不时会更皇上说几句国家大事,最近各国来朝? 虽然达不到强汉巅峰时的盛况? 但也开始有点“万国来朝”的意思了。
皇上说话是也说到了,对此充满憧憬。
但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还远着呢,哪怕他们击败辽国和金国,夺回辽东辽西,要达到汉朝巅峰水平,路还很远。
不说人心强盛,光是疆域要达到汉朝水平,还必须收大理、灭白夷、交趾、高丽,收复河套,河西走廊,灭西夏,通过河西走廊控制西域诸多国家。
这些事光想想都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何时才能实现。
不过大家也没深入去讨论这个话题,只是一带而过。
.......
家宴到差不多时候,皇上和皇后都集中注意力去逗两个小孩了,李星洲只好抢过话题:“年后我想去蜀中一趟。”
皇后和皇上都是一愣,随后皇后满脸喜色:“你真要去蜀中?”
“嗯,奔波一年,我想放松几个月,蜀中是天府之国,想去看看。不过我悄悄的去,不弄大动静。”李星洲解释。
以他如今身份,如果大摇大摆的去,确实足以到劳民伤财的地步。
“嗯,蜀中是个好去处,星洲你操劳那么久确实该休息休息。”皇后高兴的说,她就是川蜀人,对家乡自然又偏爱,“要不要我修书与你叔伯,让他们接你。”
李星洲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想请皇奶奶帮我修书给蜀中叔伯们,人生地不熟我怕白走弯路。”
皇后听说这些更加高兴了:“我本就有意愿让你和你叔伯还有家中后辈年轻人接触接触,又怕你连年忙碌家国大事分不出心神,会耽搁你的大事,如今你想休息,主动想去,那再好不过。
待明日我就修家书发往蜀中,让你那几个叔叔伯伯还有后辈们好好准备准备,明年你过去让你仔仔舒服的休息,不用操劳太多。”
“多谢皇奶奶。”李星洲道。
“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你在蜀中舒心就好。”皇后作为奶奶,十分宠爱他。
随后家宴上又说了一些家长里短,而且既然李星洲都把起芳带来了,也相当于向皇上皇后说明起芳身份。
皇上因为问起起芳父亲的事情,起芳的父亲在任中书舍人之后并没什么亮眼表现,皇上本准备让他告老,但考虑起芳的情面便准备让他去鸿胪寺任闲职,依旧在京城。
看似和起芳谈论她父亲,其实是说给李洲听的。
李星洲直接开口替起芳说话:“她一个女子哪懂这些,再说皇上是九五之尊,一言九鼎,这些事自然你说了算,不用顾忌我们。”
皇上满意点头,起芳没说话,看了他一眼。
晚宴结束后,皇上把他单独叫到书房,开口就问:“你去蜀中,不是为了休整?”
李星洲点头,并未隐瞒,皇后可以瞒过去,但老皇帝很精明。
“朕知道你在沿海诸州的改制,去年弹劾的折子多得数不过来。”皇上在桌前踱步,“说说看,你为何非要如此。”
李星洲明白,皇上这是在向他要理由,如果理由充分,皇帝可能会支持他,这是一个转折点。
他慎重道:“为了阻止豪族做大,土地兼并。纵观史书典籍,每到豪门望族做大,垄断土地,底层百姓无地可耕,无土可种,必然就会动荡不安。
最终这些怨气全会集中在朝廷身上,坐视不理,离亡国就不远了!”
皇帝皱眉:“我景国有那么严重么?”
“没有。”李星洲摇头:“我李家建国一百余载,地方豪族土地兼并还未达到巅峰,而且商贸发达,百姓富庶了自然会被分散注意,减少这些方面的注意力。
但豪族做大兼并土地,普通百姓无地耕种的影响已经体现出来,五六年前的苏州叛乱就有这方面的原因。
而大族也开始肆无忌惮,几年前督运粮草不济害了前线将士.......”
“那是天降大雨,天时为之,岂人事哉。”皇上开口。
“可今年还是,大军在前方打仗,他们在后方哄抬粮价趁机牟利,若非王珂有能力,可能整个战局都要出大问题。”李星洲声音严厉起来。
“皇上,决不能将希望寄于这些人的良知,只要有机会,他们绝对会不断夺普通百姓土地以壮大自身,至于忠君爱国,于他们有利时自然会喊一下,等到民怨四起时,他们就是第一个倒戈相向的。”
皇上沉默了一会儿,“朕何尝不懂,只是他们根深蒂固,影响深远,难以根除,朕怕一不小心,你会万劫不复。”
“他们确实厉害,不过也没那么可怕,我准备拉一派打一派,先稳住蜀中,北方,对付沿海诸洲,待到沿海成定局再收拾北方,最后蜀中,一步一步来。
所以必须亲自前往蜀中,稳定蜀中大族情绪,我与他们有血缘纽系,更好说服。”
皇帝见他坚决,最终只是点头:“也好,你已经长大了,自有主张,朕不多管你,不多束缚你,只希望你做事不要急功近利,多想万全之策。”
“孙儿谨记教诲。”
“嗯,朕年老体衰,无法四处奔走,也做不了什么大事,但只要朕还在,京城及其附近的豪门望族你不用担心,在朕手心里他们翻不出什么浪花。”皇帝淡然道。
李星洲大喜,再次作揖。
看来皇上已经认同他的做法,并且亲自支持,如果有皇帝帮忙坐镇,那么他动作时,京城和周边几路地区肯定稳如泰山,这样他的后顾之忧也没了。
.......
晚上,李星洲从皇宫出来,诗语和阿娇带着孩子上了马车,李星洲和起芳骑马步行。
路上,起芳不解问他:“以如今殿下声威,还需如此小心谨慎吗?依我看蜀中和沿海诸州一起收拾岂不省力?”
李星洲呵呵一笑,起芳还是太年轻,不知道如果全国上下大族一起拼命会是什么后果,当初雍正身为皇帝都被逼得无可奈何。
“你没想过一件事,狗急还会跳墙,何况摊丁入亩,就要知道每家每户具体田亩数,我能放心让地方官员去做统计筹算之事吗?
不能!如果我让他们去做,他们肯定和那些地方大族同流合污,最后统计上来的十有**都是少报瞒报。”这也是有历史教训的,当初雍正让下面官员统计各地豪绅土地,结果许多行省硬生生把八成的土地给统计没了。
起芳听了略有所思。
“所以坐这些事,我只能拍亲信,派信得过的人去做,同时甚至需要调动新军配合,以防万一。这样就只能一步步来了。”他进一步解释。
起芳点头:“还是殿下想得周到。此次入蜀准备待多长时间?”
“那要看成效了.......”李星洲抬头看向漆黑夜色:“少则几个月,多则一年半载,实在不行我就厚颜无耻在蜀中拖着,然后派人去沿海速办。”
起芳笑了:“堂堂景国储君也要耍流氓么。”
“如果耍流氓能解决所有问题,我宁愿做个无赖。”
“咯咯咯.......这次入蜀,我也会竭尽全力。”
........
腊月二十七,李星洲专门请杨文广到望江楼小聚,让方新给他们准备三楼雅间。
他直截了当向杨文广表达歉意,因为确实是他失信了。
杨文广吓了一跳,连忙表示不敢接受。
李星洲没多纠缠,而是直截了当跟他说起吴正清的事情。
当初是吴正清害了杨文广手下将士,他也向杨文广保证会清算吴正清,而如今此事只怕又要拖延了。
杨文广听了大概,也叹口气。
李星洲只得郑重向他保证:“当初枉死的将士我没忘记,吴正清所作所为也没忘记,他是我叔叔也不可原谅,他迟早会付出代价,不过我有自己的计划,事情要循序渐进,一步步来,你信得过我吗。”
“臣全信殿下,无论何时何事!”杨文广郑重道。
李星洲点头,心里也有愧疚,这事他早就答应,却因其中利益和关系错综复杂,加上一些突发事件,一而再再而三拖延,直至今日他依旧无法对付吴正清。
.......
时间不知不觉到腊月下旬,李星洲开始往各家送礼。
首先就是闲在家里的冢道虞,这位曾经的景国第一战神,而如今这个头衔已经被越来越多人安放在他头上。
随后就是陈钰,他罢官之后也一直在王府的学堂里任教,教孩子们荀子之学,领着王府优厚的薪酬。
接下来就是德公,何昭等重臣。
而原本在驿馆中的众将,李星洲直接让他们暂住王府,反正过年图个热闹,王府又不缺厢房。
甚至把耶律大石也接过来一起过年。
耶律大石封辽亲王,待遇优厚,有自己的王府,但他唯一的亲人只有耶律雅里,孤苦伶仃在景国也不好过,干脆请他过来也好。
于是今年王府特别热闹,还没过年就已经闹哄哄的了,充满年的气系。
八百二十四、改元+王府的孩子们
今年过年格外热闹,内部全国上下丰收,百姓日子越来越好过,外部的捷报都频频传来,举国上下一平欢腾喜悦。
值此恩威施扬海外,四方臣服拜贺之际,景国国威空前之时,皇上龙颜大悦,和众多大臣商议要改年号。
确实,值此大胜之际,金国俯首,众国来朝,今年景国在天下大局上确定自己的霸主地位,很有纪念意义。
大臣们对此提议无异议,连一贯喜欢找皇太孙毛病的礼部也欣然附和,毕竟到取年号,看的就是文化底蕴,若是起得好,能得皇上欢心,又到礼部发挥的时候了。
大臣们各有看法,又到卖弄学问的时候,说起这个,大家一下子都不困了。
德公提出用“武平”为年号,意为武德充沛,天下悉平,与今年景国盛大武功相呼应。
而身为度支使的薛芳提议用“元兴”为年号,毕竟他是度支使,比起军事成就,他更在乎赋税增长,景国一年比一年富庶,他希望这种局面能持续下去。
而礼部判部事孟知叶提出“至德”,强调德行高于武功,景国能有此成就,在德,德行到了自然功德就到,景国有今日是历代帝王修德信的结果。
这话在朝堂上没有引起太大波澜,不痛不痒,李星洲却脸一黑。
随后还陆续有人发言,但大多都有武功和繁荣有关。大多也都引经据典在古籍中找。
如“昌隆”“显庆”“定武”“武德”等等。
他本来不准备发表意见,毕竟水平有限,但他的位置又导致不得不发言,众人都看着呢。
于是想了想道:“我觉得‘彰武’比较合适。”他走到最前面的案桌上,写下自己提出的两个字。
众人听了都默默思索。
章武是刘备用的第一个年号,章者彰也,刘备希望自己武功有成,攻伐天下? 如汉光武帝故事。
可惜的是他显然没做到? 夷陵兵败身死? 这个年号也只用了三年。
李星洲则是单纯觉得它与此时形势相关,不可能像他们一样引经据典说一堆大道理,往后他还要收复河套,收回河西走廊? 收回云南? 越南之地。总之战争和准备战争将会是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的主要话题。
用“彰武”二字恰如其分。
皇上让福安把所有人写下的年号小心收起来? 他要再看看才做决定。
.......
出来宫殿? 德公、何昭、薛芳、汤舟为等人与他同行? 路上德公对他道:“殿下不喜欢孟知叶的话。”
李星洲点头。
“那老不死的说话刻薄不讲事实,殿下的武功盖世,他说什么德行?我看就是颠倒黑白? 枉顾是非。”汤舟为愤愤不平。
随后一脸讨好笑意,“殿下啊? 你的武功已经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震烁古今? 老臣思索良久,已经找不到能和殿下相提并论的人了!”
李星洲笑起来,“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
这胖老头真有意思,他这令人鸡皮疙瘩满地的拍马屁,居然能脸皮厚的面不改色,一番义正辞严,旁边德公和何昭早就满脸尴尬了。
“怎么会,老臣是饱读诗书的人,最懂历史,不会骗你,历史上真的没有比殿下功劳更大的人了。”汤舟为一脸认真的说。
这下李星洲忍不住了,大笑起来,“汤大人,还是你会说话,以后你多说点。”
妈的要不是读书多,说不定真被这胖老头忽悠住了。
李星洲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因为他是千年之后的人,知道数千年的历史,他如今的武功,如果在历史上排个次序,可能在前三十,要说拔尖还有很大距离。
历史上很多能人都是前期有成就,后期就膨胀,把自己活活弄死,这种人数不胜数。
所以说读史使人明智,此话不假,至少最简单的一点是:见识那么多牛逼人物之后,很能摆正自己位置,不至于有功劳就飘起来。
德公忍不住咳嗽一声打断话题,“孟知叶就是个执拗言官,大可不必在意,殿下以后有的是手段去处理这些事,不必争一时口舌之利。
再说虎狼不与鼠辈争语,何必在乎那些,他就是磨破嘴皮子也伤不了你一根毫毛。”
德公这话很实在,既在安抚他的情绪,也在隐晦的告诉他,现在不要理会,登基之后孟知叶这些人想怎么收拾怎么收拾,现在和他们闹不值得。
“我明白了。”李星洲点头。
见他答应,德公也松口气。
何昭就更加直接了,边走边说:“殿下之功确实震烁古今,殿下也还年轻,长路漫漫,希望殿下心平气静,戒骄戒躁,是我们这些臣子最盼望的。
以往很多不敢想的事,有了殿下我们这些臣子也敢去想一想了,大汉时候坐拥河套,如今夏国、高丽大半之地尽收,西出玉门关经略西域,南控大理、交趾(越南)。
我们要走的路还很长,殿下切不可轻信这汤胖子所言骄傲自满。”说着还瞪了汤舟为一眼。
何昭说话就是直来直去,不如德公委婉,也没胖子的脸皮,汤舟为却不生气,脸皮厚得出奇,何昭吹胡子瞪眼拿他也没办法。
李星洲也不在意,明白何昭一番好意:“对了,何煦今日约我去府上饮酒,我把芊儿也带上,下午去何府。”他知会。
何昭点头,表示会欢迎他。
.......
回家之后,李星洲和秋儿月儿又去后山视察逐渐壮大的工业区。
他心里生气的其实并不是孟知叶混淆视听的言语,而是其背后说这番话的逻辑。
或者说生气这词已不准确,而是害怕!
没错,就是害怕。
孟知叶的行为背后其实是党争的逻辑!
不顾客观事实,不做考察,不做思考,为反对而反对!你跟他就事论事,他就跟你讲道理,扯东扯西,拒绝交流。
就好像你说某个烂演员演技很差,他偏说好;你用专业分析反驳他为什么不好,他跟你说要言论自由,要允许不同的声音存在。
没有一点就事论事,尊重客观事实的精神,完全偷换概念,岔开话题,拒绝交流,为反对而反对。
今天朝堂上孟知叶那群人就是这种做派,李星洲不怕反对,骂他的人多了去。
但以前百姓骂人至少是盯着某件他干的具体烂事骂的,哪怕事情是谣言也无所谓,至少人家是就事论事的。
你干了坏事,我们骂你,你干了好事,我们夸你,哪怕被忽悠,他们也是根据接收的客观信息作出判断。
可孟知叶这些人的作为是**裸的只求反对,不针对任何具体事实,哪怕做得再好他们也会找刁钻角度反对,鸡蛋里挑骨头的反对,这就是屁股问题了!
这简直是天大的祸害,历史上因为这种党争而亡国的强国很多。
像北宋亡国的两大重要原因,迁都和治水,都被党争祸害。
赵匡胤说要迁都,是因为汴京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冬天北面黄河还会结冰,北方大军长驱直入,可以直到京城城下。
去洛阳又天险,可以缩减大量禁军,还安全。
他跟大臣讲道理,大臣反对,赵光义来了个“在德不在险”。
好他妈个冠冕堂皇的在“德不在险”,你跟他讲客观事实,他给你搞道德绑架。
最终北宋也亡在这“在德不在险”上,金军几次南下都是长驱直入,直捣国都汴京。
至于治水更是,黄河水患已经危及国家根基。
一帮大臣忙着打嘴炮,因为治水意见不同,不想着考察客观情况找出最好解决办法,而以意见分歧为中心各个开始站队!
全然为反对而反对,对方党羽提出的意见不管对错我都反对,自己党羽提出的意见不管对错都支持。
最奇葩的是这帮吵来吵去的大臣根本不懂治水!
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不明白具体治水是怎么回事,反正就是站队,反正为反对而反对!
最终各种理由和方案奇葩到如天方夜谭,黄河越治越差,消耗大量国力还害得大量河北百姓家破人亡,数不清的人被坑死,活生生把一个强盛国家拖得疲敝不堪。
所以今天在朝堂上听到孟知叶为首的一干人等那种为反对而反对的论调,李星洲一下既感害怕,又感心惊,也下了杀心。
有一点苗头都不行!
就事论事,实践出真知,尊重客观事实是讨论事情的根本。
如果不就事论事来谈什么要尊重意见,言论自由,简直就是扯淡,完全冲着党争、站队去的,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李星洲一路思来想去,想到一个办法,礼部那些老顽固或许冥顽不灵,可今年还有新人进入礼部,或许新人是个突破口。
不过他现在对礼部下手有忌惮,因为去年就有府中人悄悄向礼部告密,差点害了起芳。
可至今他依旧没查出到底谁告的密,这让他很难受,动作上也不能太大胆。
下午带着何芊到何府赴宴,回来之后何芊想去找阿娇他们打麻将,却被李星洲留下,干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第二天,他便找来包拯,和毛鸾,包拯此时因李星洲提携,加上自身能力不错,很得皇上信任,已是吏部判部事。毛鸾倒依旧是工部判部事。
六部中,兵部、户部因为枢密院和户部司、度支司、盐铁司的存在几乎等于被架空。
而吏部权力依旧很大,是实权部门,工部不受重视。
他请两人来,是想让他们做中间人,帮忙接触一下礼部新入职的官员。
王府可能又孟知叶、程禁等人的眼线,他不好直接出手。
包拯性子比较刚一些,见他用这样手段,有些蹙眉不绝,毛鸾马上答应了,如今讨好皇太孙的机会可不是谁都有的。
不过包拯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道德洁癖没那么大,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下来。
有他们帮忙看着,李星洲放心一些。
........
年前,王府书院里的孩子们放假了,王府一下热闹起来,固封的孙子固祈,孙女固燕;季春生家的儿子季夏明,女儿季夏鲤,季夏玉;赵四家的小儿子赵普,严昆的孙儿严立等。
这些都算自家人,还有跟他关系比较好的皇家年轻人,堂哥李誉的儿子李思,康亲王地三十五个孩子李奇,第三十六个孩子李双等。
皇家的孩子毕竟耳濡目染,懂得多一些,小小年纪便知道讨好他了。
这些孩子经过几年的学习,差不多都有自己的长处,慢慢也有了方向和出路。
季夏明所有功课平平,但从小随父亲季春生习武,有一身好武艺,又识文断字,被李星洲带在身边作为亲兵。
李双年纪轻轻长得明眸皓齿,一看就是个小美人,对李星洲很崇拜,明明年纪小,可按照辈分,李星洲要叫她小姑.......
因为数学很好,经常跟在秋儿屁股后面跑,成了秋儿的得力小助手。以李双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经可以嫁人了,康亲王也为她安排过亲事。
不过小姑娘明显志不在此,年纪轻轻结婚然后相夫教子只会毁了她,李星洲出面压下此事,给李双自由跟着秋儿学习的环境。
李奇则是荀子的忠实粉丝,痴迷于探求荀子所说的天地间规律,慢慢对物理、化学越来越感兴趣,经常缠着李星洲问一些问题,有时把他这半吊子的水平也问得哑口无言,不知如何作答。
固祈则因为耳濡目染接过他爷爷的班,开始慢慢掌管王府的酿酒厂。
季夏玉喜欢诗词歌赋,各种书籍,是个小才女,颇有名声,最崇拜阿娇,经常跑去找阿娇请教各种问题。
季夏鲤是个活泼好动的丫头,小小年纪喜欢和人交流,经常跑到后山和各种工人唠嗑,大家都很喜欢她。这样的野丫头在外面要招人非议的,在王府却没事。
赵四的儿子赵普则不似他爹那么木讷,更加聪明,能言善辩,吵架就没怕过谁,经常想去游历四方,还来求过李星洲,想跟随何煦的商队北上,去看看大千世界。
不过他是赵普唯一的儿子......于是李星洲催促赵普赶快再生一个。
严昆的孙子严立则比较平庸,各方面没什么突出的,属于那种很努力,但天赋有限的孩子。
不过王府的环境优渥,即便平庸也不至于难过。
少年时就是这样,一年一变化,看着王府学院里的孩子们不断成长,逐渐成才,心里也充满成就感,或许将来,他们中的某些人将是自己手下的中流砥柱。
李星洲这么想着,今年得春节充满希冀,有更多的意义。
八百二十五、占城稻+夏国战略误判
腊月,大雪下得更厉害,整个开元城一片雪白。
年前,小姑庆安公主一家也回京了。
李星洲亲自去渡口接她,这些年来,王府在南方生意都有小姑帮忙照看的。
这次小姑带着全家来的,还带来大堆南方特产。
她的婆婆这次也一同北上,老人家年纪大,难得出一次门,见李星洲要行礼,被他拦住了。
对这个老人家,李星洲印象很好。
都说婆媳关系不好处,她小姑和这位婆婆却是例外。
大概婆媳关系不好的分裂核心是儿子、夫君,作为妻子想要丈夫的感情,作为母亲也不想儿子对自己越来越冷淡。
可小姑的夫君,老太太的儿子,是个不争气的混蛋,两人都很失望。两人矛盾点没了,还要相依为命,互相扶持,所以关系就更好吧。
当初南方叛乱,要不是老太太的支持,小姑说不定早撑不下去。
所以李星洲对她以长辈之礼相待,礼节周到。
当晚,在王府摆家宴,然后安排随行的一干人等入住。
小姑毕竟是公主,即便出嫁也有公主府。
虽然没有实权,但公主府可以理解为一个朝廷中央派遣宦官、宫女及护卫扈从的办事机构。
所以此次北上随行便有一百多人,全安排在王府中也不好安排,便在王府对岸的百姓家租用一些房屋安置,百姓知道李星洲抵御外敌,保家卫国的名声,坚决不要他的钱,李星洲便命人把钱换成酒、肉,当成过年礼物赠送给百姓。
如此百姓们才接受赠礼。
当晚家宴,小姑很高兴,兴致很高,不断说他有出息了,皇兄泉下有知可以安息。
当晚众人安顿下来,小姑却单独把他叫到厢房里。
李星洲知道小姑定是有什么事要跟他说。
......
到了屋里,小姑屏退下人,一边坐下倒茶解酒,一边对他道:“星洲,还记得我公公吗,当初我跟你说过他的事。”
李星洲隐约有些印象,于是点头? 小姑夫君刘家衰落就是从小姑的公公南归路上遇上连日暴雨山体滑坡意外身亡而开始。
“当初我们也不知道公公为什么那时候匆匆南下? 去年家里翻新房屋? 在老宅里找到公公的手笔。
才知道? 他当时收到福州老友的信? 说从海上传来一种新稻种? 耐旱早熟。
公公是个关心百姓之人? 觉得是这天大的事? 他不想耽搁,于是就匆匆南下? 结果路上不幸遇上天灾。
见到手笔之后? 从去年起,我们就不断派人往南寻访。”
李星洲坐直身体? 瞬间也来了精神:“那有结果吗?”
小姑点头:“六月初? 派出去的人回来报告,在福州当地确实有一种叫‘旱米’的新稻,据说比原本的稻种更加耐旱,早熟? 不过种植的并不多。
那时候我就派人想告诉你,不过你在北方打仗? 便没派人来。”
“旱米......”李星洲喃喃自语,心砰砰跳起来,接着问:“是不是还叫占城稻!”
小姑一愣,随即惊讶:“你怎么知道?
福州确实也给新稻取了一些别名,其中有一些百姓叫‘旱占城’,和你的‘占城稻’差不太多就是。”
李星洲连忙接着问:“小姑,你们带来稻种了吗?”
小姑摇头:“那稻种虽然新奇,可产量上并没太多优势。
当地百姓也习惯种老稻种。所以就没在重视,此事我也是单独说给你听听,说不定对你有什么帮助。”
李星洲心里早就惊涛骇浪了,“小姑,岂止有帮助,这简直就是关乎国家社稷的大事!”
“不会吧!”小姑见他的语气也惊讶了。
李星洲站起来踱步,随后道:“确实是这样!
此事先到此为止,不要外传,明年我派人跟你们南下,到时候你在派人帮他去福州找‘旱米’稻种,我有大用。”
“那好,你尽管安排。”小姑见他严肃,认真点头答应下来。
.......
当天晚上,李星洲激动得半夜睡不着,抱着阿娇想事。
旱米是占城稻的一种别称。
占城稻是宋朝时期引入中国的一种新稻种,原产中南半岛。
随后在南宋时期慢慢得以大规模推广,这也使南宋成为全世界第一个人口突破一亿的国家。
面对强大的蒙古帝国,被逼到绝境,仅有半壁江山的南宋展现强大持久战斗力和粮食来源的改进有分不开的关系。
埃及马穆鲁克击败一支留守的蒙古偏军就被吹成最后捍卫者,吹得天下无敌一般。
南宋军跟蒙古主力打了四十多年,直到最后几年崩盘之前一直有来有回,还打死了一任蒙古大汗,是不是可以吹成天兵天将了。
占城稻这对于国家的发展绝对是一大利器,能将王朝推向一个新的高度。
李星洲小姑说没特别的是因为她还没想到占城稻的真正长处。
占城稻对于传统稻谷来说在产量上确实没传言那么神,虽有优势,但在一些本来就适合种植水稻的地方没那么有优势。
可它的厉害在于耐旱!早熟!
占城稻起初的名字就叫‘旱米’。
在福州那样水网发达的地区,它的耐旱优势发挥不出来当然就和普通水稻没区别。
可这一特性就意味着以往大量不适合种植水稻的地方占城稻都可以种!如果全面推广,全国耕地面积将大大增加。
而中国幅员辽阔,土地众多,以前很多不适耕种的土地,都可以种啊!
且占城稻属于早稻,成熟期短,在一些气候比较好的地区可以和当地晚到交叉种植,一年可以种两季!粮食产量几乎翻倍!
不过高兴归高兴,李星洲还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占城稻。
.........
一夜无话,第二天已是二十八,王府上下喜气洋洋,忙于采购。
李星洲却一大早匆匆骑马离开,前往听雨楼,王府的情报处就设在此处,由方新率领。
他此来就是吩咐方新,尽快派人手去福州打探新稻种的消息,带一些回来试种植。
方新听后答应下来,随后用笔纸详细记下,再放入旁边分好类别的柜子中,并保证过完年马上派人手过去。
.......
随后来都来了,方新趁机向他汇报一些新情况。
“此次进宫朝拜诸国使者中,夏国的使者派人四处给官员送礼,打探消息,而且多是兵部官员和武人。”方新小声的说。
李星洲点头,“看来夏国已经有所察觉。”
“还不止,刚收到的情报,应该是半个月前之事。”方新说着掏出一串钥匙,挑出其中一把,打开身后密密麻麻柜子中的一个,从里面拿出一张夏国地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夏国的军事部署,铺在桌上。
“腊月初,夏国将北面的右厢朝顺军一批一批往南调,调动到西平府以南的耀德城。”方新指着地图跟他说。
李星洲道:“给具体说说夏国兵力。”这两年来他的注意力先在辽国,后在金国,对夏国的全局军力掌控并不完备。
“夏国四大常备军,左厢神勇军、右厢朝顺军、河清军、金肃军。如今只有右厢朝顺军还在国主李继手中,剩下的左厢神勇军、河清军、金肃军都在李元昌手中。
四大常备军加起来大约有五万多兵力。
不过根据各方情报,以及我们收集来的信息综合来看,夏国常备军应该有十万左右。五万人掌控在国主家族手中,便是神勇、朝顺、河清、金肃四军。
还有五万余人在各个游牧部族首领手中,根据他们和国主的关系来看,我觉得如果开战,有六成的部落首领会为夏国国主出兵,所以有三万人左右。”
李星洲听着:“也就是说,如果开战,夏国全国上下有八万兵马。”
方新点头:“如果按照当下情报来看,确实如此,夏国贫瘠之地占据大部,民风彪悍,夏国兵马向来在精不在多,在勇不在众。
夏国国主直属部队中还有三千铁鹞子。
不过根据一些探子和商人的情报,如今夏国的铁鹞子已大不如前,军纪松散,训练松懈,远非数十年前接连挫败景国、辽国的精兵。”
这个李星洲倒相信,因为铁鹞子的厉害不只是装备,主要还有其精神。
一开始夏国两面受敌,国难之际,三千铁鹞子都是从贵族子弟中选拔,顶级装备,荣誉感强,加上为自己利益而战自然舍生忘死。
可几十年和平之下,这些权贵子弟也是最容易腐化的,就像后来的八旗子弟一个道理。
李星洲想着夏国兵力,心里默默算着,如果出兵,大概需要多少人.......
“殿下,这只是常备军,如果打急了,夏国必然还会募兵,我估计如果不计代价,夏国能招募四十万左右生力军。”方新又补充。
李星洲点头,这道理他明白,把桌上地图仔细移过来看:“除朝顺军,其它军有动静吗?”
“左厢神勇军在今年九月渡河移防永乐城、银州、牛心亭。”
“河清军用半年时间移防到夏州.......”
“神勇军被唐隆镇将士发现.......”
“金肃军则部署静塞、会州沿线西部边界.......”
李星洲看了半天,开口道:“战略南移啊。”
“不错,从今年夏国调度来看,他们正把精锐常备军向南调度,原本防备鞑靼人的兵力也抽调出半数往南方各州镇填充。”
“他们这是在防我景国。”李星洲啧嘴,如果不是方新他们搞来的情报或许还看不清局势,可把所有情报和调度放在一张地图上,大趋势就很明显了。
神勇、朝顺、河清、金肃四大主力常备军都不断南移,向南方部署,景国在大河西面的重镇唐隆镇遭到重点针对。
夏国是在不动声色的防备他们。
夏国兵力远无法和景国、金国相提并论,但他们能在景国和辽国夹缝中存活下来,就是以悍勇不怕死著称的。
如果说兵力,新军陆军五个师,加海军一个师就有六万人,而且还在扩充中。
到明年,新军预计陆军六个师,海军两个师八万人,与夏国常备兵力就平齐了。
除此之外,景国中央禁军在太子叛乱后整编裁减过,可到明年依旧有岭捷、武烈、神武三军,兵力维持在十二万人左右。
而在边关有魏朝仁统帅的关北军、杨文广统帅的杨家军、折惟忠统帅的折家军,以及威慑白夷吐蕃诸部的剑南军,以及南方防备交趾和大理的常备边军,加起来边军常备人数也有十万左右。
也就是说,到明年,景国全境常备军在三十万左右。
当然,往后还有在辽东、辽西的常备军,而且景国体量巨大,幅员辽阔,需要兼顾的地方很多,打起仗不可能集中全国兵力在一处。
夏国却可以做到,所以如果真开战,景国没法在兵力上占太多优势。
不过夏国的举动却让李星洲很欣喜。
从各种情报综合来看,夏国战略重心正在南移。
夏国高层的判断应该是:如果景军要攻击,必会攻击与景国接壤的南方州镇,那里地势便于进军,有利景国后勤补给。
景军从南面向北进攻,可以以凤翔府、河中府为依托,后方稳固,几十年前景国也是这么打夏国的。
这也是懂兵之人能找出的最好进攻方案之一。
所以他们在全局上开始将兵力南调,意图防患于未然。
李星洲越看越高兴,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是战略误判!
夏国高层根本不明白他的意图!
又找方新问了夏国使者在京城贿赂接触的官员是哪些。
孙半掌、孙文砚等人组成的眼线遍布京城,这些消息还是容易打探的。
李星洲接过方新递给他的名单,上面写着几个人的名字,官职,住址,甚至家人都记录得清楚。
他看了一下,基本都是兵部官员。
也是了,景国枢密院主兵事,六部中兵部几乎被架空,夏国人想收买也只能找这些不得意的兵部官吏。
不过基本也都是底层官吏,稍有地位的他们也收买不动。
李星洲看了这些人得情况和简历,从中挑出三个。
其中一个住在王府对面的街上,还有一个姓王,与德公家族有关系,最后一个则是在兵部中官职最大的。
既然夏国人想找人打探消息,那自己就好心好意给他们透露一些消息吧!李星洲心里想,我可真是个大善人。
八百二十六、大年初三+给夏国人投的烟幕弹
欢腾喧哗的年夜之后,年的气越来越浓郁,到年初三,四方亲戚来家中,出奇的都对打麻将很感兴趣,王府几乎成了麻将场。
似乎如今的春节又和后世打麻将的春节一样了。
往日诗语似乎是王府的核心,王府上下大小事,很多都要她去安排处理。
可到打麻将的时候,何芊俨然成了核心,因为她最活泼,上蹿下跳,大家都喜欢这样的人儿。
新住进王府的耶律雅里就有些落寞了,李星洲把耶律大石也请到府里来过年,毕竟他们在景国无依无靠,不过耶律大石更愿意和边关的几个老将军说话,他们讨论的话题也与女儿家格格不入。
耶律雅里说汉话还没蒲察伶说得好,打麻将比较笨,她就喜欢骑马,喜欢射箭,和大家自然玩不到一处。
初三上午,李星洲从新军大营出来,骑着眉雪,牵着一匹栗色小马,比眉雪矮了一头,却长得俊秀好看,马蹄轻灵。
这是李星洲从蒙古买来的众多蒙古马中挑出的一匹,已经上了漂亮的马鞍。
到王府门前,里面热闹非凡,李星洲让亲兵看住眉雪和小马,随后来到后院。
院子里热闹非凡,摆开了好几桌麻将,李星洲很快看到站在一边好插不上话,有些冷落的耶律雅里,她眉头紧蹙,似乎想要努力理解融入进去,不过却始终难以适应这种氛围。
屡屡想要开口,唇齿才启,话到嘴边,便又落了回去。
李星洲见此,不惊动兴奋的众人,从回廊悄悄绕过,走到有些落寞的耶律雅里身后,悄悄握住她冰冷的的小手。
耶律雅里回头,随后一惊,李星洲比了个手势,让她不要出声,然后悄悄把她从后院拉出来。
不一会儿就到前门。
耶律雅里一看亲兵牵着的漂亮栗色小马,漂亮的眼睛瞬间亮起来。
“说好的,给你的礼物。”李星洲接过缰绳,叫到她手中。
耶律雅里几乎高兴得跳起来。
“走,陪我去大河上跑跑马。”李星洲说着翻身上马。
耶律雅里激动的上马,动作潇洒熟练? 随后策马杨鞭? 疾驰出府。
开元城内是不许骑马的,除了一些有特殊差事的人员? 或是权势极大的人。
以前他还是个不得势的世子时,若敢如此在街道上跑马,被何昭撞见肯定会批斗一番? 不过他现在跑马? 何昭肯定不敢批斗了,这就是权势的力量。
初三的街道上空荡荡没人,大家都在过年呢,耶律雅里高兴得不断加速疾驰? 咯噔咯噔的马蹄声清脆而快速。
李星洲没阻止她,而是拍打眉雪让它跟上? 身后亲兵也急忙跟着。
这些激起眉雪的好胜心,它紧紧跟着耶律雅里的小马? 一开始很轻松,它本来就更高大? 跑得也快? 跟上前面的小马小菜一碟。
但随着马儿疾驰出城? 向大河方向跑去,越跑越久,眉雪开始呼哧呼哧喘气粗气,跑了快半个小时之后,远远能看到远方结冰大河,眉雪马蹄节奏已经缓慢下来,开始跟不上耶律雅里的小马。
不过它不服输,还在哼哧哼哧的卖力前进,等到冰封的河边的时候,眉雪已经开始喘粗气,速度明显下降。
一路疾驰,让它坚持不住了,再接着全速跑可能会伤到它,李星洲让它停下。
而远处河面上,耶律雅里清脆的笑声传来,她骑着小马还在冰面疾驰,一直跑到河对面看不见人影才又跑回来。
眉雪很不甘心,对着小马哼哧哼哧喷出鼻息,可人家只顾吃草,根本不理会它。
这就是蒙古马除了耐力优势之外的另一个优势,吃苦耐劳,不挑食,冬天河边的枯草根它也能吃。
耶律雅里很高兴,激动的从马背上跳下来,一不小心差点摔倒,李星洲连忙伸手拉住她。
“我喜欢这个礼物,谢谢你!”耶律雅里高兴的说,心情也好起来。
“我见你不太喜欢府里的环境,以后你要是闷了可以找何芊出来骑马,让王府的护卫陪着你们。”李星洲道。
耶律雅里双手握着他的大手,摇头道,“不是的,我很喜欢,只是有点笨,学不会......”
她有些惆怅的看着天空:“府里的人很好,对我也很好,我非常珍惜他们,只是有时候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相处。
比起那些时时刻刻想杀我的人,想用我的命去换富贵的人,王府非常好,大家都对我很好。
可是我汉话说的不好,有时候没法和大家好好说话,总觉得心里愧疚,对不起他们的好意。”
李星洲一愣,随即想到耶律雅里的经历,作为一个亡国公主,她在无尽的动荡和恐慌中经历提心吊胆的保命,背叛、出卖、甚至生命危险伴随她许久,对她来说,王府确实已经很好了。
所以她很知足,能感受周围人的善意,也想努力融入大家。
李星洲抬手,捏了捏她靠看的脸颊,想笑又笑不出来,“不必那么强求,你就是你,做好自己就成,不用为别人强求改变。”
耶律雅里摇摇头,放开他的手,牵过旁边小马:“不对,不肯对自己严厉,不愿为别人的善意付出,那是任性不懂事,不是什么做好自己。”小姑娘反驳。
“殿下将来是景国的主人,是全天下的主人,那自然可以做好自己就成,让天下迁就,可我觉得如果想和周围人相处好,大家总是互相迁就的。
何芊姐能陪我骑马,我也要学会能陪她打牌;诗语姐能教我说汉话,我也要能教她骑马这样我们才能好好相处,不然总是她迁就我,总是她做得更多,相处久了就不好.......
我不是没心没肺的人,也不是不懂事的任性公主。
就像殿下为我做了很多事,我也要你做很多事,可我.......我想来想去,你是天下最聪明,最厉害的人,恶毒的金人不是你的对手,王府的财富多到数不清用不尽,殿下的权势终将让天下人付首......
所以我.....我除了讨殿下欢心,违逆生下子嗣后代,什么都做不了。”她说到这,脸蛋微红,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害羞。
皇帝和皇后已经安排好了,初八就让耶律雅里正式过门,辽国公主的身份对于安抚北方作用很大。
李星洲上前,环住她的腰肢,身后亲兵纷纷回避。
“嗯,你这么想也很好,以后我好好教你怎么生孩子,有了孩子你可以教他们骑马射箭。”李星洲道。
耶律雅里往后缩了缩,整个人窝在他胸膛里:“可我不会带孩子,我怕带不好,我想跟阿娇和诗语姐学学,奶妈们不让我学,说是阴秽之事,太靠近会染阴气生病。”
李星洲哈哈一笑:“别听她们胡说,不过孩子确实不好照顾,以后你自己学。”
耶律雅里红着脸点头。
随后休息一会儿,又在河面跑了几圈,便到河边的亭子里休息,拿随身携带的酒水解渴。
当然李星洲今天来河边可不只是带耶律雅里出来遛马。
一边在小亭里调戏耶律雅里,联系感情,一边看向南面。
过了许久,远处过来一队人,都是步行,带头的是方新和两个随后,身后跟着神色惶恐的三个人。
几人进入小亭,向他行礼,方新道:“殿下,你说的三人都带到了。”
三人神情慌张,正式被李星洲圈点出来和夏国使者接触的官员。
方新是皇太孙的人并不是什么秘密,毕竟听雨楼是潇王府的产业人尽皆知,所以当方新找上门说皇太孙相请时几人都不敢拒绝,虽然不明白他们为何受到皇太孙相邀,心中紧张之外也有一些期许。
只是没想到居然邀他们出城,到大河边的一个亭子里,亭外还有众多亲兵把守,顿时开始不安起来。
李星洲搂着耶律雅里,让他们随意坐下,然后大开口:“听说你们近来和夏国使者走得很近。”
三人一听这话,顿时吓到,连忙下跪辩解,是夏国使者单方面找上门,他们出于待客之道不好赶人走,但没收半点好处,也没透露半点朝廷机密。
李星洲摆摆手,笑道:“不用那么紧张,我怪你了吗?再说要透露朝廷机密,你们也要知道朝廷机密才行啊。”
几人一听,顿时也愣住了,是啊,以他们的官阶和位置,知道个屁的朝廷机密哦,朝廷机密要事也不会找他们商量啊,面面相觑之后,突然又扎心了。
“那.....那殿下叫我们来做什么。”
李星洲道:“我知道夏国使者想干嘛,所以想让你们帮忙,这是国家大事。”
一听国家大事,几人这些都打起精神来。
“夏国使者接近你们,无非因为你们是兵部官员,他们想打探我景国意图,既然如此就需要你们‘不经意’放一些消息,混淆夏国人视听。”李星洲道,他之所以大年初三约这几人出来,是因为各国使者这时正在宫中赴宴。
皇上开口,各国使者不敢不去,夏国人也一样,来城外也不像城中人多眼杂。
“不过今日之事要保密,初在场之人外不得外传,事成之后,我会给三位大人记功,明白吗。”
三人连连点头,其中年纪最大的激动道:“殿下放心,我等就是死也绝不会让他人知道,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毕竟给皇太孙办事,拉近关系的机会可不是谁都有的,年轻些的两个官员还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不太拉得下脸,作为官场老油条,面子是什么根本不知道,讨好站边及其迅速。
李星洲点点头:“如果下次夏国人再向你们示好,你们假装推辞一下,贿赂可以都收下,自己用。
他们如果问别的,你们含糊其辞,如果问景国有没有出兵意图,你们就说有。”
三人连连点头。
“不过你们不能直说,不然太假,难以取信,因为你们的官职不大可能直接听到朝廷最机密得决策,要暗示,要从其它地方入手,让他们相信。”
其中一人犹豫道:“就说从某位朋友那听来的?”
“或者说我有友人在户部司任职,听说一些辎重粮草往西北调度?”
“孺子可教!”李星洲高兴道:“就这么说,可以从各方面入手,暗示夏国人我们可能要出兵。”
“如果他们问及出兵方向,你们就说以凤翔府、河中府为依托,从南向北出兵,目标在会州、静塞、盐城、洪州十里井、牛心亭、永乐城一带。”李星洲说完见他们一脸茫然,又说一便。
这也不奇怪,他们是边缘化官员,国家大事很难接触,不了解夏国局势也在情理之中,一下子记不住那么多名字。
等几人慢慢记住之后,李星洲才接着说:“这里话也不能直说,要让夏国人尽量相信。
说着他指了指最左边的官员,你家就住在王府河对岸,与王府距离最近,和夏国人说话时你可以用此做文章,说无意中听到,或是和王府管事谈话无意中说起之类的,自己想理由。”
“臣明白,请殿下放心!”那人拱手。
随后李星洲指着三人中间的官员道:“你是德公王家旁系,德公是当朝宰辅,而我的妃子也是王氏,与夏国人说话时你就在这点上做文章,多强调自己身份,这样更容易让夏国人相信。”
年轻人拱手答应下来。
说着他看向年纪最大的一人,此时是兵部郎中石施中,五品官,在兵部中仅次于判部事和同知。
“至于石大人,我看过在夏国人接触的所有人中,你的官职最大。
他们大概以为你能得到的信息比较多,所以你便不用那么多顾忌,夏国人如果问,你就索要贿赂,多要些,然后再告诉他们。
你要得越多,他们越相信,贿赂不用上缴,你自己留用吧。”
石施中连忙拱手拜谢,并表示他一定能完成任务。
随后李星洲又给他们交代一些细节,比如以后不能和王府有往来,和夏国人说话不能太直接,要欲拒还迎,透露信息时尽量犹豫,多索取贿赂,比如晾他们几天再透露一些。
透露消息时可以分开透露,今天说一点,明天说一天,也获取更多贿赂,这样才真实,不让夏人起疑等等。
交代了足足两个多小时,李星洲又向他们保证,事成之后,给三人都记大功。
三人这才激动告辞。
如此,他又安排好一件事,此事是为给夏国人投烟幕弹,混淆他们的视听,至于能不能起作用暂且不知道。
六百八十、人多的好处
双方对峙十分平静而紧张,比起厮杀,暴风雨前的宁静才是最让人难以忍受的。
又过几天,金国后续辎重部队也到了,他们停得更远,远在十里外的树林边缘,从城头只能隐约见到。
他们之所以走得慢,是因为带着大家伙,投石车,床弩,云梯等重形状攻城其器具,短短一个下午,便遍布燕山城下。
金军再次列阵,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士气大震动。
金军没有绕过燕山城,气氛瞬间紧张到极致。
作为边军,关北军经常与北方外族交手,经验丰富。
几十年来,朝廷和辽国表面上保持和平,但在边关冲突就如家常便饭。
每年秋天,正是北方草原膘肥马壮之际,也是南方耕种地区粮食成熟的时候,辽国边军大多数时候会组织大军南下,所过绕开坚城,抢掠周边百姓。
只要是为抢掠而来,大军都会绕开重要堡垒,而他们也会让百姓尽量进城,或者到上里避难,采用小股部队伺机出击,围追堵截的方式消灭再坚城之间游离的敌军。
等到来年开春之后,正是母畜发1情,草原上的马儿交1配的时候,是草原人战斗力最弱的时候,他们又会趁机集结人马北上越境抢掠,实施报复。
而处在两国边境交界之间那些双方都不管的地带是最惨的,辽军南下劫掠,还会杀人冒功,景军北上同样如此。
这就是战争,残酷战争,在边境,人和牲口的差别最小,小道几乎没什么,更多时候,牲口比人贵.......
而那样的小打小闹将士们并不怕,死得人不多,双方都有默契,以掠夺为主,不会爆发决战规模的大战,几乎不会死什么人。
最怕的是敌军不绕开城池的情况,那敌人就是冲着攻城来的,一旦如此,以北方这些要塞的重要性而言,那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动辄血流成河。
如今金人接连几天的态势,说明他们并不是像辽人一样,趁夏末秋初,南方粮食将收,草原战马膘肥之际南下抢掠,他们野心膨胀,胃口更大,就是冲着攻下燕山府而来的。
“让所有人尽快从南门回城,不必派出游骑出去了,去就是送死。”确定态势,魏朝仁下令道,城下金人开始不断靠近,在离城一里多的地方集结。
魏朝仁心中也是紧张的,这次金人不是小打小闹,但他也有自己的杀手锏,那就是晋王送个他们关北军的几千支火枪,还有那几十门大炮。
这些金军是不知道的,而且此时,城外列阵金军已进入他们大炮的射程,只不过不自知罢了。
他们以为那样的距离是安全的。
其实确实如此,除了晋王的大炮之外,这样的距离确实是安全的。
大片金军不断汇聚,前排的是两列装备精良的刀盾手,披着厚厚牛皮甲,外面还镶有铁片,面部除了铁盔,还戴着贴面甲,只露出一双眼睛,这样的甲胄,弓弩对其几乎没有威胁,可他有火枪!
两排刀盾手作为前锋,背后挎着硬弩,就是为掩护后方的轻甲士兵,大约有五六百人,阵型非常散,他们负责在前面人掩护下护送云梯,再后方则是批轻甲的登城勇士。
魏朝仁皱眉。
“狗1日的!这些金人欺人太甚。”有人大骂:“用几个破云梯就敢攻城!”
“将军,打他娘的,给他几炮吧,晋王给的大炮都拉上城头了!”
“对,将军开炮吧!”
“......”
众人七嘴八舌愤慨不已。
攻城确实有用云梯的,但那是下下策,最靠谱的是楼车,楼车前方有木栅栏遮挡,后方供人上下的弯折梯子,一旦推到城头,人就能源源不断往上爬,而且最上层的士兵能与城头平齐,不会被居高临下攻击。
但楼车也有大麻烦,那就是太过沉重,加之各个城池城墙高矮不一,大多时候只能带着工匠,然后就地取材制成,再在表面抹上烂泥防止对方烧毁,十分耗时耗力。
怕归怕,可这些金人居然狂妄到连楼车也不造完就想攻城,当他们都是吃素的么!
魏朝仁见众人愤慨,仔细思考了一下,然后道:“还不是时候。”
“魏将军......”
见大家不解的看过来。
“必须忍,他们不知道楼上有大炮就是我们最大的优势,我们要接势而为,才能给予金人最大的打击。”魏朝仁不容置疑的道。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不太理解。
“王爷给老夫的命令是用手头兵力守住,如果他们在燕山府失利,又损失不大,金人会干嘛?”魏朝仁反问。
“退回山海关?”
魏朝仁点头,又摇头,语气沉重的说:“那只是其中一种可能,前锋,中军,加上后军,如今老夫看城下金军至少六万以上,说不定后面还有援军,远多于我们。
如果燕山府攻城不利又没有伤筋动骨,他们大可绕过燕山府南下攻打岐沟关......”
“可这样我们不正好前后夹击金人?”
“呵.......”魏朝仁讥讽一笑:“我们有多少兵力去前后夹击金人?他们的人数即便留下比我们多的人断后,前锋去打岐沟关也数倍于兴平在那的守军!”那人顿时不说话了,确实,前后夹击的理想很丰满,可金人就算留下一只两倍于他们的大军断后,分兵把守南面各个隘口,然后前军去打岐沟关也不成问题。
这就是兵力悬殊时的无奈。
魏朝仁不多说了,“等我命令,这次很难,不打则已,一打就要一次把金人打到伤筋动骨,如果不能,在城头跟他们耗反而是最好的法子,毕竟这样打,优势在我。”
众人纷纷高呼将军英明,然后退到后方城头堡垒中去,因为金人要开始进攻了。
在登城之间,金军将头投石车,床弩推到两百步外,然后开始向城头射击。
抛石车完全看脸,别说二百步,百步之外石头能丢到那鬼都不知道,更多的只是用来吓人,三弓床弩才是主力,能把手腕粗细的弩箭射到城头,而且比较精准,两百步外一般能射在两三丈方圆之内。(这里所说的投石车不是回回炮,回回炮是蒙古人在波斯地区发现的,此时还没传过来,投石车攻城威力根本不够看,弩自从战国之后一直是中原军队主力兵器,所以技术非常发达)
金军用投石车,六架床弩向城头射了大约一个时辰,然后军队开始靠近城墙,准备进攻,后方的投石车,床弩也停止了进攻,两者精度太差,继续进攻大概率误伤。
这时躲在城头女墙后的景军将士也纷纷露头,开始用弓弩还击,两侧的巨大床子弩也对着下方发射。
攻城战瞬间打响。
呐喊声弥漫到城下时,魏朝仁全身着甲走出城头堡垒,亲自指挥士兵们反击,大战一下就打响了.......
城头箭如雨下,石头、金水(烧沸的屎,威力非常巨大,沸油之类的洒在人身上只是烫伤,煮沸的shi洒在身上除烫伤外还会造成伤口感染,在古代基本等于没救,所以煮沸的屎是非常厉害的守城利器,历朝历代都有使用的记载)不断往下砸。
第一批云梯缓慢被工兵冒死竖起来,城下已经躺了上百金人的尸体,但金军士气依旧高涨。
全身披厚甲的前锋不断用弩回击,密密麻麻的弩箭大多叮叮当当打在城头,少数景军有人运气不好被射中,大多被拉到后面养伤,但有几个掉下了城头。
而几百金军前锋,即便全身上下裹着甲,很快就被射成刺猬,可因为多数不是立即致命伤,血从甲胄内衬下顺着腿留下,从皮靴中满溢出来,流得满地都是,大多是活不成,却还一步不退,站在那不断回击。
这恐怖的战斗意志,令城头守军胆寒三分.....
魏朝仁眉头紧皱,他听说女真人悍勇不惧死,没想到能悍勇到这种程度,他早该想到,能从辽东打来一路凯歌把辽国打得半死的女真人,怎么能小视!
随即赶紧叫来传令兵道:“派人去,把城中增援都集中到北门来。”
很快,第一个金人前锋就盯着一身伤爬到城头,守军一斧头剁了他才扒上城头的手掌,没想到那金人大汉强忍着痛,硬是脚一蹬,不要命的往前冲,被当场扎死,可他也冲倒了几个景军士兵。
后续三个金人借着空挡冲上城头,手握大斧不要命砍杀,掀起一片血雨腥风,一下子在城头杀出个小厂子,后面金人不断上来,眼见开口越撕越大.......
六百八十一、杀招
好在并不是每个金人都不要命,楼梯口很快被堵住,冲上来的五六人被团团围住,很快因为后续无援被砍成碎片。
魏朝仁寸步不离在城头调度人手,让守军士气开始恢复,见血之后血气也慢慢提升起来。
城头喊杀声一直没有停,不断有人送下城头,后方的人补充上来。
一开始的慌乱之后金军再没能上城头,起初众人对金人的悍勇没有足够估计,等慢慢稳定下来之后,攻城就变成人命的消耗,守军是占据绝对优势的。
厮杀持续到太阳下山,城头弥漫难闻的味道,除了血腥还有屎尿臭味,一些是守城金水,一些是人死之后大小便失禁。
几处金人强登的地方铺满尸体,城下更是堆了大片尸体,密密麻麻。
金军派出仆从兵过来城下收尸,守军没有阻止,城头的金人尸体也被剁了脑袋然后丢下城头,人头是士兵领功的凭证。
第一轮攻城结束,他们损失也不少,但远比金军要低。
半夜城头开始收拾战场,换防人员,魏朝仁看着下方灯火通明的金军大营,紧捏的手心放开了许多,心头终于放下一块大石。
攻城第一波是最难的,一鼓作气,攻方第一次进攻士气必然很高,但攻城战是十分残酷的,加之金军自大连楼车都没修完就攻城,虽然攻上城头一次,可损失惨重,伤亡可能上千。
明天的金军就不会再有今天那样的士气了。
而对于守军,一回生二回熟,历经一次血战之后,只要顶住就能明白他们才是优势的一方,对提升士气十分重要。
果然,第二天早晨吃饭过后,金军再次发起一次强攻,但这次景军士兵已经不怕了,沉着应对,用各种守城器械抵御金军进攻,这次金军死伤数百人,丢下一地尸体退了回去。
一直到下午,金军再次组织攻城,结果这次连城头都没冲上去,死伤一地,甚至在城头弓弩,火枪的打击下出现溃退。
后退的金军很快被后方的人监军当场斩首,即便如此,金军还是没能攻上城头。
守军士气再次振奋。
又过一天,金军不知从周围哪里抓了十几个百姓,男女老少都有,压到城下大骂,随后将他们斩首向城头示威。
魏朝仁这几天几乎没怎么离开城头过,看着金军的血腥示威,他不似身边将士那么愤慨,除去愤怒,他居然有松一口的感觉。
在边关待久了,魏朝仁甚至有时会怀疑自己还是不是人,有没有人性。
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侠肝义胆,心里有是非曲直,嘴里都是黑白大义的人。
他约束教育士兵,爱民如子,抗击辽人,直到有一次,他们照例春天出兵,在辽人最虚弱的时候劫掠辽人马场,结果才到辽地,手下士兵哗变,要杀他去投辽人。
好在亲兵死保,随后父亲大军赶到才化解危机。
他满腔愤慨和不满去审问那些哗变的士兵,结果对方只是一脸冷漠:“凭什么辽人可以烧杀抢掠我们就不行?”
“劳资脑袋挂在腰上,还有什么怕的,兄弟们拼着命给你打战,杀几个辽人,玩几个辽国娘们怎么了,又不是自己人!”
“你这狗日的傻子,要不是你的爹,谁想跟你打仗!”
......
那时情景如今还历历在目,随后他们都被父亲无情斩首,不给任何申辩机会。
从那时起,魏朝仁心中某些幻想开始破灭了,而在之后越来越多的战争中,他越发明白,命都快没的时候,什么伦理道德,是非大义的约束只会越来越小。
等到接父亲的手后,他更是做出越来越多不得已的决断,有时要放弃许多百姓的性命,有时要让一些往日的兄弟去送死......
慢慢的,他逐渐明白,冷漠,无情,才是为将者的仁慈,意气用事,感情用事是对所有人的不负责。
就如现在,十几个无辜百姓,男女老幼被金军泄愤折磨死在城下,士兵将士们愤慨,喊着要出城决一死战。
魏朝仁心里却没什么波动,他似乎早不把这样的血腥放在眼里,他立即判断出金军主帅打过仗,可不是什么英明的主帅,从金军杀人泄愤来看,主帅行事非常意气用事。
杀对方无辜百姓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大规模趋使百姓作为肉盾用于进攻,金军做不到,城外百姓大多早被他下令接纳进城中,这十几人应该是报有侥幸心理不作为,或是不愿入城的。
另外一种是在双份对峙最为艰难或者进入围城尾期,守军士气开始崩溃时,此举能越发让守军心灰意冷。
可金军主帅此时这样做,完全处于泄愤,没想过此举后果。
此时双方对峙才在初期,胜负还没有向哪一方明显倾斜,金军为泄愤杀无辜百姓,肯定能激起城中守军愤慨,抵抗越发激烈!
虽然死了十几个无辜百姓,人人义愤填膺,但魏朝仁却觉得.......这是件好事,或许自己已毫无人性,冷漠无情,但他的第一反应却是真真实实的。
魏朝仁随即愤怒的召集城头军士,怒斥金军残暴,还说他们若是破城,必定会杀死城中所有人,简直禽兽不如,化外蛮夷,为燕山府百姓,为皇上,为天下,必杀光这些金国畜生。
随后让城中知府衙门文官写下文书,写金军暴行,到城中到处张贴,派出亲兵到处宣扬。
两日之后,燕山城中俨然已经军民一心,众志成城的气氛。
而这两天,金人也明白这燕山城不好攻,没急着进攻,开始等楼车的建造,他们并不知道城中变化。
......
魏朝仁吹着城头夏日暖风,远远看着数里外金人快要搭建好的巨大楼车,笑道:“金人连续被挫败几次,应该是把希望寄托在那些楼车上了。”
“他们就是搬座山来垫脚绝不会让他们攻上来!”旁边的将领气冲冲道,不过显然底气不太足。
魏朝仁看着远:“晋王这么信任老夫,老夫也不能让他失望,他们认定那些楼车是希望,老夫就让他们绝望,藏了这么久的杀招也是时候用了,明天一早,让炮兵都上城头吧,早准备准备,熟悉好了才好打炮。”
“另外,派人联络城外雨白驻军......”
众人一听,顿时眼睛放光。
.........
“燕山城这座破城,比辽东的冰还硬!”完颜允怒气冲冲的捶了桌面,他带着大军南下时向皇兄保证,只要大军全到,大金国勇士十天之内必定拿下燕山府的。
结果现在都快十天了,攻城还是毫无进展。
“再去周边找,抓到贱民就带到城前,杀给那些汉人的缩头乌龟看看!”完颜允气急败坏的道。
“是.....”大帐中将领们齐声接令。
这时却有一人站出来,此人正是齐王蒲察翼,他率领后军,也是此次南征几大将领之一,威望上甚至比主帅完颜允更高。
“大帅,燕山府的守将肯定已经让百姓都进城了,这时候去找人得不偿失,而且滥杀无辜只会让守军更加愤慨,反抗更加激烈,所谓骄兵必败,哀兵必胜啊。
此举只会让我军骄横,让敌人悲愤,老夫以为还是加快建造楼车为好。
有了楼车我大金勇士就可以如履平地冲上城头,那才是重中之重。”
完颜允脸色不好看很不爽,他才说一句,蒲察翼反驳这么多,自己主帅的权威受到挑选,但他又不好再说,因为齐王蒲察翼威望太高。
于是用手指指着蒲察翼脑门,“就照这家伙说的办!”
六百八十二、三公主
阿剌海别吉指尖有些微凉,草原上昼夜温差很大,早晚要穿厚厚的衣服,披上漂亮的羊皮才能御寒,等到正午又会烈日高照,热得人汗流浃背。
好在草原上的孩子从小就习惯这些,她听说中原的早晚都是差不多的,再往南,越过西夏,越过天府之地的蜀地,就是大理国,据说那里四季如春,还有漂亮的孔雀鸟神鸟,它们的羽毛五颜六色就像彩虹,见到就能包除百病,
这些都是南方来的商旅告诉她的,阿剌海别吉很想去看看,但大概没机会了。
远处帐篷周围到处都是篝火,大家围着火堆载歌载舞,高声欢庆,空气中弥漫烤肉的香味,奶酒的香醇。
所有人都很高兴,因为父王又赢了,这次父王在东方草原上大破十二部联军,从此之后,从斡难河开始向东直到大鲜卑山,向南直到阴山,再无人可以与他们争锋。
东面草原上的部族首领要么臣服,要么被杀,父王已经控制了大草原数百年来,没人做到这样的成就。
身为女儿,她自然为父王感到骄傲,可是......
“三公主,快来。”玩伴跑过来,拉着她的手往大帐那边跑,神秘兮兮说道:“今天来了好多勇猛儿郎哩!”
阿剌海别吉白她一眼,脸色微红,被她拉着穿过欢歌的人群,来到大帐侧面,女军们都在这里,隔着绢布屏风,外面传来喧闹声。
外面是大帐正是父王还有他手下的将军,兄弟饮酒作乐。
阿剌海别吉和母亲、奶奶打过招呼,大家都很喜欢她,拉着她的手说了许多高兴的话,奶奶还送了她一条精致的金子手链。
脱出人群,她好奇的和许多女孩一起躲在屏风后悄悄看外面的情况。
正中是一些漂亮的女人,是这次父王打败之后抢来的,正在正中献舞,大帐上方的火烛灯盏明亮,众人正在四周的座位上畅饮,高兴得东倒西歪。
这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十二部联军落败,这决定性一战之后,草原上自此之后再无人是父汗的对手,他们的部族将成为草原第一大部,孛儿只斤家族将两令整个草原臣服。
骄傲,自豪融在她的血脉中,令她激动得微微发抖。
目光转移,她见到高高在上的父汗,他坐在金座上豪迈举杯,他的下方是两位叔叔,她的几位兄长,随后就是父汗如今最信任的两位大将。
一个是父汗的奴隶木华黎,他脸很黑,很少说话,十分健硕,父汗非常信任他,每次打仗都会带在身边。
另一个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他十分幽默爱说笑话,说起话来整个帐篷都是他的声音,逗得躲在帐篷后面的女孩们哈哈大笑,坐在外面的人们也哈哈大笑。
阿剌海别吉也常被他逗笑咯咯直笑,这人真是太有趣了。
而且他可不只是有趣,身为一个投降的外将,还能坐得离父汗那么近,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那人叫哲别,是近年来令草原闻风丧胆的人,他平时总爱说笑,逗人开怀,可杀人打仗的时候,谁都害怕见到他。
他起初才投降时不过一个普通带兵的百户,可如今已经游控千户,带领父汗手下最精锐的游骑大军,这一路过来,军功数不胜数。
女孩们指指点点,阿剌海别吉慢慢移动目光,在某一时刻突然停住,她看到了自己梦中的儿郎。
他麦黄肤色,面貌俊朗,骨架宽大,正坐在末位,正与一些年轻人把酒言欢。
他叫不颜昔班,汪古部可汗之子。
汪古部在草原南方,靠近阴山的地方,他们是最为汉化的一支部族,在这次大战中,汪古部的老可汗独具慧眼,他没有与其它十二部联合,而是毅然决然站在乞颜部的一方。
这次大胜,汪古部也有大功,父汗高兴的与汪古部的可汗结为安达(结为兄弟)。
阿剌海别吉目光转动,很快看到了那位汪古部的老可汗,心情也随之低落。
那位老人已经七十多岁,皮肤褶皱松弛,眼睛看起来精明,却没有亮光,他很智慧,很聪明.......但太老了。
阿剌海别吉心里有些沉重,他又看了一眼不颜昔班,心里无奈,为什么他是长子呢.....
她听说汉人都是长子继承家业,可草原却是四子守灶,第四个儿子继承父亲的遗产和军队。
如果像汉人那样,她就能嫁给心仪的不颜昔班了。
可如今,她必须嫁给不颜昔班的父亲,汪古部的老可汗,那个七十多岁,无精打采的老人.......
这是父汗告诉她,汪古部可汗四子已经有了正妻,而正好汪古部可汗的年迈的妻子去世了。
父汗要的只有地位,只有联盟,汪古部太重要,他们在阴山一带活动,兵强马壮,又最懂中原的语言文字,所以必须用联姻笼络他们。
而她阿剌海别吉是父汗的女儿,是三公主,整个汪古部只有两个人陪得上她,他们的可汗,或者可汗的继承人,可汗四子已经娶妻,那剩下的只有汪古部可汗。
她没有选择,只能嫁给那个老人.......
想着想着,摇曳灯火变得模糊,身边的喧嚣慢慢听不见,滚烫泪珠划过脸颊......
“三公主,怎么了?”有人轻拍她肩膀问。
她连忙收住,擦去眼角泪珠,“没事,我正听哲别叔叔说有趣的话呢。”
那人顿时便不再追问,而是笑道:“哲别将军真是个有趣的人,说话总能逗人笑。”
众人又在屏风后叽叽喳喳说起来。
阿剌海别吉回神,又抹了抹脸上痕迹,认真听屏风后面的话......
“可汗,这次能赢从景国换来的那些甲胄还有弓弩也很重要。”
“对,特别是那百套铁扎甲,简直刀枪不入,当时扎勒合那些人都吓傻了。”
“那些中原汉人真厉害,能造出那样的东西。”
“还有那些弩,慢是慢了,可用起来比箭轻松,威力也更大。”
“大汗,还几个胆小怕死的部落往西面逃了,说不定去投那太阳汗了,以后打得战,肯定和草原上的沙尘暴一样多,我们再找景国换一些吧。”有人建议道。
阿刺海别吉听出这是她大哥术赤的声音,大哥向来想得很多。
“对,反正这次抢了那么多马,再有十万大军也用不完。”哲别粗犷的声音响起。
“嗯,你们说得有道理,景国的甲胄,弩,长矛都是好东西,值得我们交换。”这是父汗的声音,她心里想。
“他们太远,不然我去抢回来,都不用跟他们换。”哲别大大咧咧的说,引来众人一阵大笑。
“听说金人和景国人打起来了。”
“我觉得金人肯定会打到淮河边上去,金人打仗还是厉害的。”
“淮河?那是什么河。”
“滚开,你这比女人还没见识的玩意,我不想跟你说.......”
“.........”
乱糟糟的声音再次响起,众人说闹起来。
过了许久,阿刺海别吉听到父汗的声音,众人都安静下来;“好了好了,我已经决定再更景人做生意,不过上次就是三公主替我跟那些景国商人交涉的,她会汉语,和那些商人认识,这次还是交给三公主吧。
阿刺兀思(汪古部可汗),我的兄弟,现在暂时不能让三公主跟你走了,等事情办完再麻烦你北上来接她吧。”
“是.......”
听着她们说话,阿刺海别吉慢慢放心一些,长长呼出口气,至少不用马上嫁去汪古部了,她真的不想嫁给一个老人。
要是不颜昔班能娶她该多好.......
少女的愁绪总是剪不断理还乱,她贵为三公主,却有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交趾在一起,连她自己也恍惚了。
金国攻打景国了,景国应该是挡不住的吧,草原上的所有部落都不敢抵抗金国,每年要称臣纳贡。
要是金人往南打,过了大河那就到景国的首都了......
说起景国首都,她还记得那个会造香水的景国年轻王爷,听说他会打仗,应该不会有事吧......如果没了景国,那就没有草原上的琉璃器皿,没有香水,士兵没有好甲胄,她又会失去很多乐趣的。本就凄然的生活,或许越发没有乐趣了.......
........
六百八十三、这三公主必须安排
六月下旬,大雨,雨水顺着枢密院青瓦沟哗哗哗往下流,拍击着下方平滑地砖。
李星洲火气有点大,刚刚还在家里趁着下雨没法做事,和几个小姑娘你侬我侬的,突然枢密院来人把他叫进宫来。
本来正想发火,没想到来的居然是关北的战报,还有何煦与蒙古人交易的信报,这两样东西让李星洲发不起火来,连忙认真看起来。
先是关北,魏朝仁给了李星洲一个很大的惊喜,他的行动非常有条理,已经逐渐抵御住金国攻势,还说准备用大炮出其不意击毁金人费时费力建造起来的楼车。
李星洲也忍不住啧嘴,不愧是长年累月的打仗的,这老头真是奸诈,冷酷,他宁愿让自己的士兵多死也不再一开始就动用大炮。
想想等金人费时费力建好塔楼,突然一乱齐射打成废木头时,他们会是什么心情,光是想想就觉得爽。
也正是魏朝仁这样奸诈,冷酷的人,他才放心让他去守燕山府。
燕山府是丢不得的,一旦丢了当初北宋的下场就是教训。
李星洲回信,先是嘉奖魏朝仁之功劳,告诉他如果让金人撤退就是大功一件。
随后咬着笔头想了想又加一段文字,表示想娶魏雨白为妃的话。
随后让人送往燕山府,他估计信还没到,魏朝仁应该已经开火了。
这次守城十有**没太大问题,顶多在僵持一两个月,金人讨不了好,北方天气转冷,他们应该就会退兵。
这让李星洲心头大石落下许多,如果这次魏朝仁顶不住就是大麻烦。过了岐沟关之后,金军往南基本一马平川,开元城就在大河边上的平原上,不比西京洛阳,完全无险可依,很快就会兵临城下,就算他们无法打进城里,也会造成很坏的影响。
沿途百姓肯定会遭到劫掠,伤害。
另外一封是何煦送来的,第二次北上,他走水路很快,加之乞颜部居然已经打赢了十二部联军,基本控制斡难河以东的草原,势力向南蔓延到阴山一带,所以他很快联络上乞颜部,见到高层。
也将草原的变化写下来,然后八百里加急让信使赶快送回来。
看到这信的时候李星洲也震惊了,从斡难河直到大兴安岭一带,再到阴山,如果这些地区都被联合起来,那可是一片辽阔广大的地域。
从前分布式大大小小几十个部落,内斗不断,因为辽国才能统治他们,金国也才能威胁他们称臣纳贡,每年上税,还会定时出兵杀戮减少草原人口。
可如今他们一旦团结起来,那将成为一股强悍的力量.......
好在金国人必然是草原人的第一个对手,血海深仇摆在那,蒙古崛起之后首先必然对金人出手。
随即他又在奏报中看到了阿刺海别吉这个音译过来的名字,根据何煦说,两次都是这个公主接见他们,因为她懂汉话,会写汉字。
李星洲只是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半会儿没有思绪,直到慢慢看到何煦对她的另外一个称呼,三公主!
李星洲这才一拍脑袋,三公主阿刺还别吉!
他咧了咧嘴,随后摇摇头,铁木真,哲别,这些不得了的人物消息他已经得到了,并且证实存在,结果现在又来了一个。
这三公主阿刺海别吉普通人对她印象不大,就连元史中对她的记载也十分零碎,并且说她“明睿有智略,师出无内顾之忧,公主之力居多。”
后来发现这个年纪轻轻的三公主在很多次成吉思汗外出远征时被命为监国公主,坐镇大蒙古国。
但在上个世纪,碍于人们的观念和对女性的狭隘认知,学者们也觉得所谓监国坐镇不过是做做样子,掌管要事的应该是当时的伐金大元帅,国师,国王木华黎。
直到后来慢慢越来越多文献,文物出土,甚至出土了“监国公主行宣差河北都总管之印”人们才突然惊觉,这三公主根本不是什么虚职,而是就算木华黎也需要向她请示出印才能实行。
这就意味着,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在铁木真的巅峰时代,掌控着整个大蒙古国,成吉思汗的文治武功,没有一半,也至少有三分之一属于他那位元史上评价为“明睿有智略”的公主。
李星洲之所以对这位公主如此了解,是因为他喜欢金庸小说,而这时三公主就是小说中华筝的原型。
他放下笔,推开窗户,面对外面瓢泼大雨,感到一丝丝冷意。
无疑,历史上的三公主,可比小说中的华筝厉害多了,每次成吉思汗远征,都是她负责管理整个国家,其能力可想而知。
而这位公主的人生也并非一帆风顺,她年纪轻轻被嫁给汪古部七十多岁的老可汗,嫁过去没几年,老可汗死了,又嫁给他儿子,随后遇到兵祸才回乞颜部,之后一直被她的父皇重用,结果丈夫再次战死,铁木真又给她安排新婚事。
李星洲因为小说缘故,随后去看这段历史时,也对这位三公主十分心疼,十几岁嫁给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
现在回头看,他来这个世界经历得多了,大概明白铁木真的心思,汪古部是个强大的部族,而且英维克靠近中原,技术比较先进,但汪古部对铁木真很好,站队时义无反顾站在铁木真那边,是没法动粗的。
铁木真大概是想让他聪明的女儿逐步掌握整个汪古部把,如果是那样,老可汗就越老越好了,儿女情长之类的就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了,只是没想到运气不好,遇到兵灾。
李星洲五指逐渐捏紧,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这三公主弄死呢.......
如果没有她,铁木真绝对会少一个非常可靠的助力,事实上成吉思汗的远征,每次他带着大军一走,背后都有人搞事情,要么是草原上不服的部落,要么是西夏,金国等等,而能稳住局势,他亲自封的监国公主就是定海神针。
如果毁了这定海神针,铁木真的威胁肯定会小许多......
随即李星洲也不得不佩服铁木真的用人,见过监国大臣,监国太子,监国王爷之类的,偏偏铁木真敢安排一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监国公主,还敢把大权交给他年轻的女儿。
结果更为离奇的是,他那年轻的女儿还真能力非凡,能总理一个独霸草原的大国!
“不行不行,这三公主必须安排一下.......”李星洲踱步,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人比哲别之类的战将厉害多了。
.......
六百八十四、唐隆重镇
到六月下旬,李星洲轻松许多,燕山府暂时守住,与乞颜部的交易可以继续进行,但按照目前来看,不久就该叫大蒙古国了。
此事西北局势也出变化。
夏国两派还不断向朝廷派出使臣,但战局似乎逐渐明了。
张解撑不住了,根据最新战报,本来一直是攻势的张解一派,在定州以北吃了一场大败仗。
不是小战,而是双方主力的大会战。
李继皇族一派从景国手中购得更多强弩,因为他们金银和铜比张解一派多,于是在定州北面黄河边上一处山谷中设伏。
据说是在贺兰山北段,占着强弩一举大破张解军,扭转局势,随后一路向南,收复沿河的定州、怀州、精州、顺州等沿河重镇,隔着黄河与对面的西平府对峙。
经历此战,李继更是对景国毕恭毕敬,派来的使臣,送来的国书都十分恭顺。
因为他之前还被张解打得灰头土脸呢,此时发现想要消灭叛军,非依仗景国不可。
形式发生变化,李星洲敏锐察觉必须在他们分出胜负之前拿回失地,不然万一夏国结束内战,他就没机会了。
于是王府圆桌会议再次召开。
.......
王府院子的桌凳都是按照圆形摆的,而非衙门里那种正坐次座的摆设,大家围成一圈随意坐。
而且在王府讨论,就相当于一次小会,每次开始之前,李星洲会提前几天,至少也提前一天放出所要讨论问题。
讨论期间,李星洲作为主持者,从来不会率先发表意见,而是最后才说话。
这点很有趣,现代心理学研究表明,会议组织者的意见会极大影响大家,导致大家意见发生改变,可能正确的建议被埋没,所以心理学者建议,作为领导者,开会的时候一定要让别人先说,自己最后发言。
李星洲突然就想到历史上的孙权,他虽然没学过心理学,但这点做得非常好,只要有事,让部下先各抒己见,然后自己再做出决断。
虽然人们往往以孙十万嘲笑孙权,但在历史上,孙权带领的东吴先是赤壁击败曹魏,让曹操失去统一中国的机会,随后荆州诛关羽,猇亭败刘备,让蜀国从此只能偏安一隅,是真正的战神,足见其年轻时的领导才能。
猇亭之败后其实蜀国已经没有争天下的资格了,诸葛亮接手了一个烂摊子,很难。想想都简单,一个新政权,得位还不正,如果打一场打胜仗,那么向内让国内不满之人臣服,向外威慑四方,那就是立国之战。
可相反,刘备才立国,立即集结大军,一战全送,死得大多可都是益州人,内忧外患,自此之后吴国已经无力争天下,真是可惜,要是他不送把实力保留下来给诸葛亮,说不定情况就不同了。
除去最后发言这个法宝,还有就是圆桌的设计。
这可不是他心血来潮,而是经过心理学家长年研究,人们发现圆桌式的作为能够唤起人们的归属感,参会者会更加重视集体目标,也容易被强调全组织利益的信息和提议说服。
这种影响就如心理学中环境对人的影响一样,是潜移默化的,看不见摸不着的,如果有机会,以后上朝李星洲也想改成不同层次圆桌会议的模式,这样就能默默向朝臣们灌输那些心理暗示。
而在小院里,王府的圆桌会议,他都这么设计了。
.....
“老夫觉得此事宜早不宜迟,是时候出兵收回唐隆镇了。这个节骨眼上别说出兵,即便让李继送过来他也愿意。”王府小院内,德公一边端着热茶吹了吹,一边说道。
这些新茶是小姑庆安公主从南方送来的,秋初的茶在南方又称为“稻花茶”,虽然比春茶少,但比春茶香,小姑如今帮他管着一些南方的生意,经常和王府联系,知道他要被立为皇储后更是接连写了很多封信。
“属下也觉得,唐隆镇很重要。”狄至顿了一下,然后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王爷,将来如果我们想进军夏国,唐隆镇可以作为跳板,其在大河东岸,如果我们事先驻军,渡河就会轻而易举,不必冒险强渡。”
“下官也觉得狄将军所言有理,唐隆镇必须收回,但不一定为打仗,而是为前往夏国和北方草原做生意的商旅提供一个栖息之地,还能成为扎在夏国边上的一刻钉子,向西时时刻刻盯着夏国,向北盯着草原。
之前王爷就说过,草原上的鞑靼人可能成为将来最大隐患,臣也觉得,如今这种感觉更多了。”
“还是先金国吧......”严申插嘴,他从北方回来没多久。
薛芳语气严肃起来:“金国魏朝仁能稳住,不在话下,草原才是潜在问题,哪怕往前追溯到汉朝时期的匈奴,草原也是各个王庭以血脉维系,实际并不团结。
血脉靠得住么?王爷和前太子也是叔侄,结果如何?”
“你......你胡说什么!”何昭瞪眼。
李星连忙道:“没事没事,薛大人说得也是实话,你接着说。”
“所以妄想以血脉维系权力并不可靠,恰恰这正是草原人过去一直在走的老路,可这回不同,那个叫铁木真的以武力统一草原,坐拥从斡难河到大鲜卑山,阴山之间的广袤土地和人口,并且以军功封赏他身边的人!
一旦他以军功来号令草原上凶悍的鞑靼人而非血缘会是什么情况?”薛芳问。
随即他自问自答:“想想当初的秦国吧!”
这次大家没说话了,没人反对,也没人赞同。
薛芳是第一次参加王府的圆桌讨论,这次李星洲叫上了他,薛芳在太子还在时并不偏向任何一边,甚至和他做对过,不过此人聪明,睿智,身为度支使非常有长远考虑和战略眼光。
李星洲欣赏这样的人,不站队,不怕权势,认真做事,哪怕他当初站了自己,李星洲也看不起他,他能站自己就能站太子,大臣都如此,结果就是朝堂之上“只站队,不站对”,那么这个国家也离死不远了。
“好了诸位,今天是来商议夏国之事的,草原的事可以放到以后再说,先说如何拿回唐隆镇。”德公拍拍手,顿时吸引大家的目光。
“还有什么好说的,让李继交出来,身为我国附属,居然敢躲宗主土地,就是以下犯上。”何昭硬气道。
“话虽如此也要两手准备,他们不给就断绝生意,改和张解一方买卖。”参林说。
李星洲点点头,心里十分尴尬,因为他当初还在夏国使者面前吹牛逼,不用他们还,自己会带兵去取来着,结果现在又要还,妈的当初只顾着吹牛装逼,结果吹过头了......
李星洲深吸口气,算了,面子事小,国家大计为大:“那就要回来,不过还需出兵才行,唐隆镇需要重兵。”突然他想到了即将进京的折家家主。
“折家军!”
六百八十五、反击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恭喜将军啊!”
“将军生了个好女儿啊,真是羡煞旁人.........”
“魏大人从此飞黄腾达啊!”
“........”
各种吹捧夸赞声不断,魏朝仁只是点点头,表面一本正经,云淡风轻,其实心中也乐开了花,恨不能长啸三声。
他是两日前才收到王爷的信,没想消息已经传开了。
王爷的信中说了很多,但最令他激动的还是明确说要娶雨白过门的事。
将来自己女儿少说也有妃子之位,魏家在宫里有了大靠山,他自然高兴,此前他还为此事担忧,自己家那傻女儿,总是跟在晋王身边跑,已是人尽皆知的事,要是以后晋王不要她可怎么办,哪还嫁得出去。
这次晋王居然直接明说了,心情激动的同时也更加坚定要守住这城池。
城外金军围城几十天了,前两天楼车已经建造好,但碍于天气不好,金军没有发动攻击,他们在等一个好机会。
到了今天,天气已经转好,晴天万里,金军还是没动,他们在等,等水气干燥。
登城本就危险,如果湿滑更容易出问题,至少金军主帅沉得住气,说明他有经验,不过天气好大炮也就好使了,魏朝仁嘴角微微上翘。
........
又过一日,一大早天朗气清,整个北方天空没有没有半点云彩。
太阳初升,金人就开始在溪水边挖掘潮湿泥沙往楼车,云梯上涂抹。
城头守军看见,匆匆报给魏朝仁,他亲自上城头查看,随后道:“传令下去,诸将士准备,金人要攻城了。”
随后他亲自到西段看了炮兵阵地,之所以将炮兵设在这,是因为此处下方是陡坡山峦,敌人不能从这进攻,这边离城门也太远,无法支援城头战斗。
但那只是普通情况,火炮就完全不同了,将火炮架设在这么远的地方,依旧能够攻击,而且还不会引起敌人注意。
侧面射角广阔,容易瞄准,魏朝仁问候这些才训练出来的炮兵,然后再三叮嘱他们要好好大,众人紧张点头答应。
这些炮兵是从关北军中训练出来的,不像新军那样历经实战,对火炮使用娴熟,紧张是必然的。
魏朝仁干脆让副手到正面指挥战斗,自己留在炮兵阵地这边。
太阳刚升起来,金国人开始埋锅造饭,到中午吃饱喝足之后就开始在远处溪边列阵,高大的楼车也被缓缓推倒前方。
这次有楼车,金军士气大涨,随着中军响起号角,列阵好的密密麻麻大军开始向城下靠近。
就如天空云朵洒下的大片阴影,这次金军光是前锋就横竖铺开数里地,至少几万人。
他们是想毕其功于一役了!
.......
有了楼车,金军士气很高,很快发动进攻,冒着箭雨推进到城下,随后前锋已经手盾牌,列阵在撑起五十步外,不再前进。
三架高大的木制楼车缓缓穿过人群被推出来。
为推楼车,金军前几天就冒着城头的箭,派出小股部队,将城下道路坑洼处填平,为此还死了几十人。
但他们肯定觉得这是值得的,那楼车如同高大巨兽,顶端甚至还高过燕山城城墙,上方平台三面有蒙着牛皮的挡板,高过一个成年人,前方挡板可以放下,直接搭在城头。
下方是折叠的木板,通过层层折叠铺设,让士兵可以从底部小跑登上城头。
挡板后方,已经站了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死士,后面跟着精锐前锋,只要楼车接城,他们就可以如履平地杀入城头!
几十人努力推着楼车向前,城头箭雨不断,但大多都被楼车挡住,有人被射到,立马就会有人顶上,后方的精锐部队也紧紧跟在楼车之后。
眼见楼车离城墙越来越近,守军用出火箭也无法引燃这些高塔,因为表面覆盖湿泥,金军士气越来越高。
当楼车推到城墙前,金军中发出一阵呐喊,人人眼中放光。
一个身着华丽扎甲的金军将领骑马走到前方鼓舞士气,他位置并不靠前,城头弓弩无法对他造成伤害,他高声说着似乎在鼓舞士气。
金军士兵随之附和呐喊,越来越激动。
.......
就在某一刻,城头上的魏朝仁突然道:“开火!”
士兵们早已等候多时,连忙点燃引线。
轰隆!
城头巨响连成一片,青色烟雾升起弥漫城头挡住了魏朝仁的视线。
而金军那边则不同,众人激动万分准备冲上城头,突然响起刺耳尖啸,前方高大的楼车瞬间炸开了,木屑到处乱飞,随即接二连三的呼啸声中,楼车直接炸开了!
不错,就是炸开了!
木头被折断粉碎,顶端的人一下子被打飞,惨叫从几丈高空摔下,最右边的塔楼轰隆倒地,压得靠近的金军鬼哭狼嚎。
中间的塔楼上端也像被狂风吹断的树桩,上层已经被打得粉碎,顶上的十几人要么摔得半死不活,要么只剩残缺肢体......
最右边的塔楼没有倒,但右后承重木被打折,摇摇欲坠。
整个前沿一片狼狈,哀嚎不止,但更多却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连那上来鼓舞士气的金军将领也一时间蒙了,他呆呆看着高高燕山府城头,试图找出发生什么。
军阵右边的金军想要上前抢修楼车又毫无办法,因为这样的大家伙太大了,根本没法临时去抢修。
整个金军前锋一阵混乱,嘈杂一片。
而且金军顿时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三栋楼车,毁了两栋,一栋岌岌可危,这城攻该是不攻?
攻,两处楼车被莫名其妙毁了,剩下的还眼看要倒,不攻,士气鼓舞半天了,欢呼半天,就这么突然不攻,那多没面子,多损士气啊........
不过他们很快就不用纠结了,第二轮炮击随即开始,唯一剩下的楼车被尖啸的铁球打得稀巴烂,而且这次有很多炮弹直接打在金军阵中,城头也噼里啪啦响起火枪的声音,飘起青色烟雾,守军不用弓弩,用枪了。
金军阵中一下炸开了锅,火枪他们早就见识过,之前守军就用过,只是没这么多,可火炮这玩意他们从来没感受过。
肉眼只能隐约看见影子的铁球,在人堆中肆无忌惮的乱飞乱滚,真磕着死,碰着伤,毫无准备的前锋被打得大溃,恐惧占据多数,死得人没的多少,但都害怕的往后跑。
偏偏这时候,后方大营到处炸开了花!
大营遭到不知名的打击,可根本不知道敌人在哪,只能听到远方隐约有炸响声,营地中就炸开了,吓坏了金军,连忙弃营往北退。
.....
魏朝仁在城头远远看着金军大营炸开,心里也惊骇不已,他也看不见炮是从哪里打来的,但女儿已经告诉过他,那是新军的新炮,王爷怕北方战事有闪失,所以特意让她带了二十门北上。
她的炮兵阵地安排在金人东南边后面,隔着一片五里的树林!只要金人前方失利,她就顺势炮击金人大营,进一步打击金人士气。
当时听着他就不敢相信,隔着四五里的树林子打金人大营?
可现在看到了更是如做梦一般,他只能隐约看到远处有炮弹划出一道大大的弧形落在金军大营中,然后那些炮弹和他们的铁球不同,立即就会炸裂开,摧枯拉朽。
其实看起来没死多少人,他看下来大约炸死二三十人,炸毁了一段拒马栅栏和几顶帐篷,因为自己女儿的的炮兵不知道金军大营布置,只照着大体位置打。
可即便这样,这天降霹雳,让金人摸头不找脑的炮击,依旧吓得金人弃帐往北逃。
城下的敌人见此崩溃得更快了,不到半个时辰也浩浩荡荡往后撤,拼命往北撤走,城头继续用枪炮攻击。
但金军确实悍勇,即便如此,撤归撤,少有丢盔卸甲的,魏朝仁也不敢贸然出击。
燕山城下,金人丢下攻城器械,至少上千具尸体,他们苦心打造的楼车也变成了一堆烂木头.......
六百八十六、捷报
战争一旦开始,就不是一天了天能够停下的,无疑,景国也金国的战端已经开始,随后可能要延绵数年,甚至十数年。
不过今年的战事无疑将进入尾声。
北方接下来几个月即将转冷,没有决定性的胜利,金国也无以为继。
根据魏朝仁的观察,金人这几十天来,前前后后应该战死三四千人,损失较重。
不过他们守城损失也很大,金人攻城不要命,特别是头几天。
最终守军不算伤者,也有一千八百多人阵亡。
魏朝仁心里也有些嘀咕,若是在旷野平原上遇上这么彪悍的军队,哪怕人手相当,能不能取胜,他其实没有太多信心。
难怪女真人能从辽东一路杀到上京。
随后,他下令陆续派出斥候探查金军动向,金军大部后退之后,一直退到北面二十里外扎营,随即没了动静。
魏朝仁明白他们在犹豫,后退,此时他们损失许多人马却没取得战功十分不甘心,不撤退,再过一段时间,北方开始转冷,天寒地冻,补给不利,难以为继。
魏朝仁坚守不出,根本不给他们机会,双方一致僵持到七月底,眼看天气越来越冷,燕山府早上路边的杂草已经开始结白霜。
终于,金军支撑不住,开始向北缓缓撤走。
魏朝仁派出斥候,发现他们分批撤走,每天人数越来越少。
等到最后几批,金军大营剩下的人大致不足一万,属下提议趁机攻之。
魏朝再三思考没有出兵,晋王的叮嘱一再在耳边回响,不求有功,但要无过,守住就行,不要打草惊蛇.......
“父亲,要不我率新军去试探,关北军在后接应,如有埋伏我们就互为犄角退回也不迟。”魏雨白提议,随着金军撤退,魏雨白带来的新军陆军第一师也驻扎到了城西。
魏朝仁道:“不用,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晋王岂不要了老夫这老命。”
“哈哈哈......”这话顿时引来周围人一阵大笑。
魏雨白难得脸红了:“爹,你胡说什么呢......”这些人大多是他爹的部将,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叔叔伯伯,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消息早就传开了,边关之地能出皇亲可不容易,当初杨家几代前下嫁了一位郡主,一下就让杨家成为太行山以西最煊赫的望族。
如今太行山以东的魏家有一位姑娘要嫁给晋王,将来很可能就是皇妃,那自然是大事,很快就传开了。
这辈子几乎第一次见女儿呈娇羞小女子态的魏朝仁十分欣慰,又有些嘘唏,子女不知不觉已要成家立业了。难得的是,娶她的男人正好是她看上的男人,身在高门大族这是多难得的事。
魏朝仁思绪回归,对眼下事道:“放出去的斥候都平安回来就足够说明问题了,金人是设伏了的。”
众人听完纷纷点头,魏朝仁常年在边关,经验丰富,他的话十分有威信。
......
最终,燕山府依旧没有出兵,就这么看着金人自己退回山海关。
这场持续两个多月的交锋和对峙才落下帷幕,他们没有取得胜利,金人也没讨得好果子吃。
在攻守交锋中,他们没有让金人占得便宜,甚至小占据上风,但城外许多民舍被金军焚毁,而且愤怒的金毁了城北所有还没收割的庄稼,这是一笔大损失。
.......
金军大营,完颜允愤怒的大骂“汉人都是些怂包,胆子小得和老鼠一样!我们都只剩这些人,他们还不敢出来打!缩在城里的乌龟!”
守在帐外的亲兵战战兢兢,一众大将也站在帐篷前不敢进去说话。
这是他们设计好的圈套,景国人用那叫火炮的东西,出其不意毁了十几天造起来的楼车,让他们损失惨重。
加上后来从天而降的晴天炸雷,搞得人心惶惶,很多人甚至在军中传言说那是佛祖对他们的惩罚,这一路过来杀人太多,造孽太多,
不过很快被大帅完颜允用雷霆手段压下去,之后也不敢再攻城了,一来城头有景国的的大炮,二来短时间内难以再造楼车。
众人也不甘心,毫无战果还损兵折将,如果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别说皇上或许会责罚,就连他们自己也觉得脸上无光。
大金国自辽东起兵以来,哪打过这么窝窝囊囊的战。
于是众人与大帅一同商议出个计策,那就是分批大张旗鼓撤退。
不过普通士兵确实是撤,但他们这次南下带来的金国最精锐的六千铁浮屠是假装撤退,他们会在往北撤五里之后停下备战。
等前方剩下的人越来越少,景军肯定会忍不住出击,到时精锐铁浮屠再杀一个回马枪绝对能大败景军,正面战场,大金的铁骑从无败绩。
这个计划得到大帅和众将士认可,可结果.......
景国人就跟没有脾气一样,完全按兵不动,只持续派寥寥斥候出城查探。
他们为了让斥候回去回报,甚至都没对斥候出手,任由他们远远的看着自己这边的大军一**撤退。
可毫无用处,景军还是一点出城的意思都没有!
一连数天之后,完颜允大发脾气,众将领心惊胆战,依旧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方法,只要景军不出来,他们毫无办法。
最后大帅完颜允终于忍不住,想要杀回去,却被蒲查翼劝阻,他们大部军队已经退回山海关,天气越来越冷,往后运粮会越来越难,如果接近十万大军这时囤积敌国境内风险太大。
再三劝说之下,大帅完颜允只能无奈下令撤兵。
等全部大军退出山海关之后,时间已经到八月,随后,魏朝仁的战报也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
当战报到达京城时,李星洲虽与礼部官员又起一些争执,但也已被皇上立为皇储,称皇太孙,入主东宫,当然,暂时还没有搬到东宫去住。
朝堂内外都对金人的入侵关注许多,还闹得人心惶惶,毕竟金军的强悍,这数年来不断传入人们耳中。
消息才到,李星洲匆匆从枢密院送给皇上看,随后又在第二天朝会告示天下。
关北军在燕山府斩首三千四百余级,金军苦战两个多月无果,已经退回山海关以北。
这样的消息令皇上大臣都十分激动,皇上当场许诺加魏朝仁为镇国将军,燕山府路节度使,随后又将魏雨白许给皇太孙。
其实此时几乎人尽皆知,都知道魏朝仁的女儿天天跟着晋王跑,没猫腻才怪。
消息传出,百姓敲锣打鼓,欢喜雀跃,这个年代的战争不是后世那种东边打仗,西边高高挂起的局面。
如果魏朝仁输了,从燕山府到开元,沿途百姓都有可能遭灭顶之灾,所以百姓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对李星洲来说还有一点很爽,那就是狠狠的抽了礼部那帮官员的脸。
七月以来,礼部官员不断用他说事甚至弹劾,重点就在他让魏雨白率军北上,担任新军陆军第一师师长。
这可是在吏部报备的正四品大官,他安排了个女人,主要考虑魏雨白对关北熟悉,还有他和魏朝仁是父女,他们一起打仗更好配合。
结果吏部官员又是违背祖制,又是祸乱朝纲,乱七八糟的开始弹劾。
偏偏李星洲也是个暴脾气,礼部的人一弹劾,他干脆把起芳也加了个苏州市舶司市舶使。
礼部那些老头差点气炸,更加据理力争,可拿他毫无办法。
如今燕山府捷报传来,必然有魏雨白的功劳,响亮的一巴掌打在了那些老古董脸上。
不过这也带来不好影响,因为又有人传言起芳是他的情1妇,搞得府里何芊、阿娇看他都眼神怪怪的,毕竟在她们看来,起芳是有夫之妇,自己夫君难道喜欢.....别人家的妇人?
六百八十七、萝1莉控
皇帝说过让李星洲入主东宫,不过他暂时以家大业大,迁居不便为由拖着,又私下更皇后说东宫死人太多,他害怕,不想去住。
皇后当然心疼他,又吹了枕头风,最终皇帝就没再催促。
市舶司归李星洲管辖之后,一系列改革也随之而来,他正慢慢让市舶司充当后世海关一样的职能,让出海贸易受朝廷管辖,并逐渐树立规则。
北方的胜利让礼部的声音消停许多,也进一步稳固李星洲的权威,明眼人都知道魏朝仁肯定是皇太孙一边的,将来还会是国丈呢。
而且魏朝仁是枢密院任命的,此战也全权枢密院调动,李星洲如今又是枢密使。
如今整个景国上下,皇太孙几乎成了真正的决策核心,年迈的皇上也默许了这种情况,所以如今李星洲本只是枢密使,但政事堂,度支司,户部司,盐铁司的事也会拿来问他。
李星洲知道他们是讨好,但也没有反驳,随意看了看,最终还是让薛芳,汤舟为和鲁节自己裁决。
薛芳是个人才,汤舟为做起事来也有能力,可太滑头,以前都不见他怎么为国为民,这次倒是雷厉风行起来了,大概是摸清了他的脾气,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人。
李星洲除了在心里骂一句老滑头也无可奈何,“怪不来这汤舟为在城外修了那么奢侈的园子,皇上也只是提点他,根本没说什么。”
诗语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着一季王府的结算,一边说:“皇上肯定是知道的,就如王爷如今一样,汤舟为即便一品大员俸禄也不够他盖那园子。
不过他聪明又知道分寸,皇上也知道他是能做事的人,所以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我觉得王爷以后肯定也会用到他那样的人。”
李星洲点头:“哟,小娘子越来越聪明了。”
诗语白他一眼,很快收回目光继续对账。
“不过我发觉鲁节确实是个平庸之人。”李星洲道,如今国制,二府三司治天下。
二府中枢密院李星洲自己掌,政事堂是德公坐镇他也放心。三司中度支司的薛芳是个人才,户部司汤舟为虽然滑头但做事很有一套,只剩下盐铁司的鲁节令他不放心。
鲁节此人并不是说他一无是处,而是太平庸,坐谈论道可以,办事不行。想说他几句也不好说,毕竟他没犯错,也没什么可以说的地方。
“可我听说此人有势?”诗语不经意的问,同时用青葱细指碰一下粉嫩舌尖,再去翻手中的簿子。
她这不经意的一个动作,让李星洲噌的一下窜起一股烈火。
男人就是这样的,总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被挑拨,而始作俑者往往尚不自知,一脸清纯无意,这比有意的插标卖首,故意做作难耐千万倍。
李星洲喘息重了许多,慢慢靠过去:“还不是他们鲁家枝繁叶茂,到处都有他们的后生,学生,皇上让鲁节坐在那,估计就是想笼络那些人。
可我估计明年就要开战,盐铁司掌全国盐铁,二者都关乎大局,人不吃盐就没有力气,打仗的时候也是,铁更不用说,我怕他出乱子。”他有些担忧的道。
这不是开玩笑,北宋对外战争好几次都输在后勤调度杂乱无章,官员互相推诿,军队在前线打着打着战没补给了,这种全国性的调度,并不是谁都能做好的。
在这种决定国运的大战面前,一点疏漏都会让他睡不着。
不知不觉,他的粗糙大手悄悄穿过诗语手臂与纤细腰间,在她耳边道:“我的好娘子,你这么聪明有没有什么办法?”
诗语被吓一跳,用手肘顶了他一下:“别胡闹!我怎么知道。”说罢继续看手上账目,几缕乌黑碎发从光洁额角落下,散落胸前。
专心致志的诗语根本没注意到她这样有多诱人,该死的魅力。
李星洲按捺心头的欲1火:“我想给那老头加个虚衔,让他去养老罢。”
“那最好先跟他通通气,不然要是他心有芥蒂,容易闹出不愉快,只是一个鲁节还好,可鲁家人丁兴旺,势力庞杂,触及朝中上下。要是太平年景,他们有怨言,你一个个处理就是。现在要打仗,还是先稳住为好。”诗语不经意的说,她依旧在低头看那账目。
洁白的后颈,连着乌黑的发根,泾渭分明,李星洲再也忍不住了。
喘着粗气将她抱紧,诗语一声惊呼。
“我算是更鲁家人学到一点,造人不能停啊,你看他家那么多子孙后代到处都是,本王也要抓紧才行,嘿嘿。”李星洲坏笑。
诗语明白过来他要干嘛,脸颊变成粉红色,“你等等,我还没理清呢,怎么突然就这样......”
这小妖精,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犯罪了,“等会再慢慢看,不急,现在来干点大事。”
.......
一番折腾之后,诗语无力躺在他胸前,李星洲粗糙的大手放在她腰上。
“都怪你,明明今晚就能做完的事。”
“不用急,反正时间多着呢。”
“你就知道拖,明日又明日,事情总要做的。”诗语没好气的说。
“嘿嘿,再着急的事都赶不上这大事,你看看人家阿娇,都在你后面的,如今都有身孕了,你不努力努力可不行。”李星洲调笑,阿娇上个月身体不适,大夫看后说她有身孕了。
李星洲很激动,随后相府也来人了,京中各大户也纷纷来祝贺。
阿娇也成了整个王府的宝贝,被众人呵护着。
诗语没回答他,那就是不反对了。
“对了,王爷让孙半掌找亡命徒干嘛?”诗语突然问,“要是不想说也不用说。”
这件事几乎只有诗语和孙半掌知道,因为是秘密进行的,李星洲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哪怕严昆,严申等人。
李星洲将她搂紧一些:“让他们替我去杀个人。”
“杀人?”诗语好奇,“什么穷凶恶极的人需要京都大害这么不择手段啊。”她调笑。
李星洲叹气:“一个小姑娘。”
诗语当他逗着玩,掐了一下他,随后就沉沉睡去了。
她不知道李星洲没开玩笑,根据何煦商队回报,他们非常容易接触到三公主,而且每人会想到这么一个小姑娘,对将来局势的影响有多重要。
这种情况下,先下手为强的刺杀成功几率很大.......
李星洲搂着已经睡熟的诗语,他也犹豫过,用刺杀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并非什么光彩的事,找再多借口也抹不去心里的罪恶感。
可他要去试,如果没有三公主,铁木真无法打下那么大的基业是十分可能的!
不过此时还有另一个小姑娘的事等着他去处理,那就是耶律雅里,关乎耶律大石,关乎燕山府安稳,也关乎以后的战略。
金国如今占据的大片领土都是曾经辽国的,如果想要伐金,将来手里有一位辽国公主是稳定人心的大牌!
就连德公也私下劝他把耶律雅里娶过来,她是辽国公主,以后伐金就可以有一面正义的为辽复仇大旗,而且辽国公主嫁给他,以后就可以说辽国正朔纳入景国,对占据地方的百姓也能安抚,要知道过了山海关之后有许多契丹人......
李星洲一想觉得头大,仿佛穿越之后他就变成萝1莉控了。
六百八十八、八月初
八月初,眼见要到中秋,王府各处的管事慢慢都回来了,小姑庆安公主也会在中秋佳节回京,今年是他被封皇储第一年,如此大喜皇后也私下吩咐过他,中秋要设大宴,宴请百官和皇亲国戚。
一来笼络关系,二来让众人知晓昭示所有人,三来也算立威,到时皇上也会去。
听皇后的话李星洲也明白,话是皇后把他叫到后宫说的,但肯定有老皇帝的意思,老皇帝是想为他立威啊。
李星洲不得不感慨,如果没有之前的兄弟相残,杀儿子,杀数万投降叛军,老皇帝的所作所为在青史也可称明君了吧。至少冢道虞和自己这个孙儿战功也足以让他胜过大多数历史上的皇帝。
越是接触得多,李星洲越发理解老皇帝那种如履薄冰的艰难,好在如今许多问题都被他结果,老皇帝好过许多。
可平心而论的说,老皇帝做得已经很好了,也是景国数带皇帝中顶尖的那几个。
可惜景国内忧外患已经淤积到一定程度,当初冢道虞出师势如破竹时,后方大族暗中支持裹挟吴王谋逆,坏了大事。
所以老皇帝杀那投降的数万叛军时应该是五味陈杂,气愤,气他谋划数十年的收复燕云十六州大计被搅坏。又无奈,无奈明知吴王作乱背后有一些大族的身影却拿他们毫无办法。
景国的土地兼并已到一定程度,再发展下去就会尾大不掉,百姓没活路,走向衰落,老皇帝其实是想改的,从他逼得大族裹挟吴王作乱就能看出,但这看不见的巨大阻力比什么辽国,金国更厉害,稍有不慎就是身败名裂。
老皇帝之前是绝望了,所以他只想坐观变化,稳稳当当的将江山传下去,可如今却有了些变化。
他似乎把某种期望寄托在自己身上,李星洲最近才发现,所以他会不余余力的为自己铺路,这点意思李星洲看出来了。
为接班人铺路是十分重要的,这方面最大的反例就是曹操,不知道他是太过看重亲情还是真曹植曹丕真的好到值得反复斟酌那么多年。
总之最后的结果是两派长期内斗,继承人长期不定下,直到最终曹操去世之前,曹丕确立地位,却寸功未立,没有威望和朝中班底,根本无法在他爹死后和那些老臣老将周旋扳手腕。
这点老皇帝就做的非常果决,以前的让太子入朝听政,如今让他掌枢密院,市舶司。
老皇帝大概是清楚的,如果继承人不能早早建立权威,等他撒手人寰,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就有可能进一步趁机削弱皇权。
.......
秋初,风月正好。
“王越、何昭、包拯、薛芳等人都私下跟朕谈过,想让朕下旨赐婚,让你娶辽国遗公主耶律雅里为妃。”老皇帝一边放下筷子一边说。
今晚李星洲又被传入宫中用膳,皇后也在,其实他们主要是想见一见怀孕的阿娇,所以他把阿娇也带上了,这算个家宴吧。
因为知道阿娇怀孕,桌上的菜肴精致但比较清淡,皇后皇帝年纪大了。
席间皇后一直在和阿娇说话,老皇帝话不多,时不时和他说几句。
“我怎么没听他们说。”李星洲夹了一筷子,稍微不满的说。
“你怪他们,他们敢跟你说么?看你宠家中姬妾那架势,让一个风尘女子替你管家,让你宠爱的女子统兵,让你......让你的情妇为官!
如此无度宠溺,他们怎么敢跟你说,那不是得罪你!”老皇帝语气中有些生气。
“什么情妇?”
“就是那中书舍人之女起芳,你莫以为朕在宫中就不知道外面的事,哼。”
“谣传,都是谣传!”李星洲连忙狡辩,要是老皇帝知道奏折是阿娇帮他代笔,那岂不是要气死。
“这等小事朕不想管,也不会管。”皇上说着语气逐渐硬起来:“但那个耶律雅里,你必须娶!
她是辽国正统,耶律惇已病逝,其妹耶律雅里就是仅有辽皇室正统血脉。
你放心,娶她之后若不喜欢,完全不必理会就是。你娶了她,对我景国十分有利,一下就能多出许多名义,在北方也会更得人心。”
老皇帝不容置疑的道,随即接着说,“这也与你心心念念的伐金有利。”
“是。”李星洲没有反对。
耶律雅里,那个女孩他心中其实印象不错,经历国破家亡,颠沛流离的苦难,这样的年纪,要是寻常人只怕很难活下来吧。
不过要说长相,其实他没太注意过,大约记得比较俏丽吧,契丹人的女孩也更加活泼一些,马术很厉害。
因为她每次来王府和李星洲话不多,却和何芊谈得来,两人喜欢到后山去骑马,据何芊晚上跟他说过,耶律雅里的马术好得惊人,到底多惊人他没仔细听,注意力都在其它事上。
或许什么时候跟她聊聊吧。
明天是新军海军第一师第一次海上训练归来的日子,李星洲准备去港口亲自迎接狄至他们,所以就没在宫中久留。
回去的路上,在马车李他问幸福靠在她肩膀上的阿娇:“我是不是特别花心?”
“啊?”阿娇微微抬头,好看的娇美容颜上写满不解,还带有一丝母性的光辉,更加诱人了。
“我有了诗语,你,何芊,将来还有秋儿、月儿,结果还不满足,还要娶契丹公主。”李星洲扶额,他都感觉自己在事业做大的同时也变成了种马。
“这有什么?”阿娇不解的抱住他手臂:“我爷爷还有十多房妾氏呢,殿下以后还会有三宫六院呢。”
“哈!”李星洲眼睛瞪大,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德公那看起来老正经的家伙有这么多小妾,不过想想又觉得自然了,德公那种地位的人没有才怪,加上妾地位低下,他见不到也正常。
随即他也明白过来,自己还是太以后世观念来衡量,别的不说,这个时代的铁木真光是有记载的后妃就有四十多,还有许多没记载地位更低的,加起来大约有好几百。
像曹操,光是记录在案的老婆就有十几个,还有一大堆没有记载的。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将弱肉强食诠释得很好,只要有权势,大量的资源会汇聚,女人自然也少不了,像他这样的皇储,将来又成皇帝,几百人也算正常,怪不来大多数皇帝都短命,这生活能长命才怪.......
......
八月初,新军海军第一次出海训练归来,李星洲亲自到港口迎接他们,并发表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士气大振,众多海军士兵纷纷表示愿为他赴死。
八月初,给夏国的国书也送出了,要求他们归还唐隆重镇,否则景国就出兵取回,同时断绝与李继一派的生意往来。
八月初,李星洲等候已久的太原知府杨文广,永安军节度使折惟忠终于到达京城。
八月初,何煦带回第二批与铁木真交易当热蒙古马八千匹,还有一万二千匹在路上,这样大规模的马匹交易景国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八月初......胡天八月即飞雪,天气转冷,燕山府安全了,金国今年的南下作战失利,全数退回山海关以北。但战争不是一天开始,也不会一天就停下,这只是今年,明年后年金人肯定会继续南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