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零六、会面+可怕
九在《易经》为极阳之数,所以九月九又称重阳,重阳节当日,年轻人结伴登高,宫中要吃花饼,皇上率百官登高祭拜天地,在古时是个非常隆重的日子。
前线将士们却没那么多闲情逸致,他们还在赶路。
路上,军中随行的军医长史正向李星洲汇报此次出征至今,所有军队统计上来的伤亡。
“殿下,下官筹算一夜,终于有个总数。”长史沟壑纵横的老脸一脸笑意的说,“此次出征至今,我军总计伤亡一万零二百七十人,不过这只是在计的。”
对于这个数字李星洲并不惊讶,所谓伤亡是伤和亡,轻重伤员都算,就算行军途中感冒无力作战了也算伤员,数字自然会大。
“多少人阵亡。”李星洲骑着马直接问。
“一千七百零四人,殿下这简直前所未闻,况烁古今,上万人受伤却只死这么点人!”
话才说话,长史老脸一皱,觉得自己表达有误,好像他在幸灾乐祸似的,于是改口,“殿下,我的意思是.......”
“你别说了,我明白。”李星洲摆摆手。
伤亡伤上万人,最终死亡却只有一千七百多人,最大的功臣还是酒精。
在冷兵器时代,直接战死的人数是少数,因为无论是远程弓弩还是近距离的交兵,大多数时候都无法直接造成让人短时间丧命的致命伤。
且不说弓弩动能不足,准头玄学,透甲之后还有血肉骨骼阻挡,穿透力有限,就算近战很多时候都不能一击致命。
大多数时候都是造成外伤让敌人丧失战斗力。
所以古代很多勇将,身上动不动就十几道几十道伤疤。
但在后勤条件恶劣的战场上,将军有一大堆人精心照顾,普通士兵可没有。
在后世看来,先消毒杀菌止血,再缝个几针,或者做个小手术取出伤口异物,打点消炎针就能康复,完全不用担心生命危险的伤,在如今都是赌命!
没有消毒杀菌,没有手术取出伤口残留物,没有消炎针,没有破伤风疫苗。
死不死全看脸,伤口感染溃基本等于死,血止不住也是死,残留在身体里的箭头、铁片等异物取不出来基本也是死。
所以战后减员才是死人的大头。
士兵还会将屎尿粪便涂抹在箭头上,让中箭的人哪怕只是受伤也大概率导致伤口感染。
还有守城利器金汁,直接把屎和尿煮沸浇到敌人头上,不只是烫伤,即便没死也会伤口感染只能等死。
可以说在古代受伤是非常惨的,大多数时候只能听天由命,自求多福。
而且看着战友在哀嚎中日渐消瘦,伤口腐生蛆却毫无办法,只能等死,对士气的打击也很大,许多第一次见的新兵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景象。
而有士兵则想的是驰骋沙场的热血,封狼居胥的伟业,结果面对的却是如此无力惨烈的现实,精神也会崩溃。
可新军后勤重要资源中有酒精,酒精直接清洗对伤口不好,却胜在能防止感染,阻止这些惨剧的发生,军中受伤的人几乎没有感染导致伤口溃烂,身体发烧而死的。
虽有一些确实受伤过重无法救治,但至少死得没那么痛苦。
这大大降低军队减员,减轻士气压力,在一千七百多人的阵亡中,前线部队反而不是大头,更多的是辅兵和后方补给的劳役。
在宁远城外的对峙阶段,完颜宗弼身为沙场老将,敏锐察觉正面交锋无法战胜景军,从而开始用轻骑绕后袭扰粮道和补给辎重的战术,一度让李星洲很烦躁。
也正是在那阶段的对峙交锋中,军队辅兵和劳役损失颇多。
一边听着长史汇报,一边想着谈判条件,北上的时间过得飞快,空气中的寒意也越来越重了。
.......
九月九日,快到正午时,李星洲北上大军的前军遇到了刘季派来接应的骑兵连,随后由他们带路,继续向北。
到正午,他们到达上京城南三十里处的山坡上,山坡各处高地已经插满景军旗帜,大军连绵,方圆数里都是景军。
刘季亲自带着部将来复命。
李星洲在眉雪背上向北方看去,前方数里的山坡脚下就是李双方约谈的驿站。
土木制的小驿站孤零零立在泥泞大路旁,据刘季所言,昨夜刚下过小雨。金国许多人身着华服正装,早在驿站外的大道上等候,应给是他们的国主和文武重臣。
而在后方五六里外,金军旗帜也在大道两侧飘扬,远远看不清有多少,但光看旗帜还以为有上万人马。
不过刘季刚刚才告诉过他,金军当下不可能有那么多人。
主力在辽东被打散,完颜宗弼率领残部向东北雪林中逃窜,京城禁卫军被刘季手下的八营黑衣骑兵击溃三次以上,斩首超过两千,已经溃不成军,组织不起来。
如今上京周边各个据点要道都在黑衣骑兵控制之中,皇城里的人出不了上京,根本没法组织大量人手,三千人是最高的估计。
李星洲点头,他们这边从山海关开始一路上分兵留守各重镇。
随后杨洪昭、魏雨白又带走一批,但如今他带来的人加上刘季带过来的四营黑衣骑兵,依旧有一万五出头的兵力。
驿站以南满山都是他们的人,各个制高点都被他们占据,如果金国反悔,他们趁势攻入上京也不是没可能。
李星洲远远看了还在等候的金国大臣和皇帝,然后道,“拉几门新炮上高地准备好,等下要是谈不妥,或者他们要死硬到底,就直接把金国皇帝炸上天。”
周围人一愣,随即马上开始行动起来。
李星洲早盘算好,今天把他们皇帝拉出来谈判,要么对方妥协,要么送他归西,然后大军去取上京,无论如何都不亏。
“今天事情就会有个了结,刘季你准备好。”李星洲道。
刘季点头,“属下明白。”调转马头开始到山坡后方集结骑兵,如果谈判不成,他们从高地奔袭而下,金国皇帝和大臣一个都别想跑。
李星洲则点了一堆人,都是军中将领,还有六名亲兵好手护卫,向着山坡脚下的驿站打马而去。
......
正午太阳高照,远处山头上飘扬着景国人的旗帜,各个山头到处都是,远远的看不清人影,但所有人都心惊胆战。
后方有接应他们的金军,在场人心里都清楚,只有东拼西凑而来的一千多人,国相刘旭让他们多带旗,虚张声势。
但不管再怎么虚张声势,即便人数优势他们尚且不是景军对手,如今景军人多势众更是。
蒲察伶和所有人一样紧张。
既要以见宗主国的礼仪见景国,国主和国母都必须到场,她穿着盛大的皇后华服,陪伴在皇上身边,他们身后还有文武百官。
只有几个王爷不在场,他们带着最年长的皇子已经出了上京北门,如果这边出问题,他们会带着皇子往北逃。
众人从早开始等,等到现在不只是已经好几个时辰,不过皇上和众大臣怕惹怒屠夫李星洲,什么也不敢抱怨,只是不断派人去景军那边问人什么时候到。
据说李星洲在南面处斩数万敢于抵抗他的守军,人头堆成山,血水让护城河漫了出来,种种传言都听得人心惊胆战,脊背发凉。
也生怕远处山坡上的大军突然发难向他们进攻,那更是挡无可挡。
一直煎熬到正午,山坡上出现一面巨大的黄色龙旗,所有人精神一震,李星洲到了!
在场许多人都没见过李星洲本尊,但这三个字已经是大家共同的心理阴影,包括皇上在内。
远远的,有几十人打马走下远处山坡,向这边过来。
蒲察伶一愣,发现皇上死死揪住她的衣角,手指指节发白。
皇上在害怕.......
其实她也害怕,连忙反手握住皇上的手,皇上也紧紧抓住她,这还是自辽东到上京后,第一次感觉皇上如此亲近她。
事到如今,蒲察伶也有些明白皇上这两年来为何疏远她。
当初金国在西面中兴府一带与辽国打仗,辽东一带男丁几乎都上战场,各种物资都往前线送,日子过得很苦。
前线大批伤病也不断往后方送,根本照顾不过来,她当时刚嫁到完颜家,一心想着如何为丈夫家族出力,便不顾周围人劝阻,不顾身份,带着丫鬟亲自到城区去帮大夫照看伤病士兵。
她当时只是单纯想这些人越早康复,就能尽快回到前线,丈夫和父亲的压力就会越小,是为丈夫,为家族效力。
可没想没几天便流言四起,什么她与某某士兵私通,她耐不住丈夫不在寂寞与士兵私会之类的流言蜚语开始到处传开了。
起初她尚且觉得清者自清,随他们说去吧,直到婆婆找到她,严厉的警告她不要做逾越身份之事,还认真的说可能会害她一辈子。
碍于不想与婆婆矛盾激化,她忿忿不平同意,心里也想不明白,她只是想多帮丈夫的忙而已。
可多年后她终于明白过来当初婆婆对她的好意,也明白为何从辽东到上京之后她丈夫对她越来越疏远。
他是皇上,不是寻常人家的男人,从来不缺女人,哪怕只是一些传言,对皇上而言她早就“不干不净”了。
对皇上来说,天下那么多女人,大不了另换一个便是,而对她而言,她此生只能有一个丈夫......
这几年她想努力补救,却毫无结果,皇上总是不冷不淡,保持距离感,若非父亲,她的皇后可能已经坐不住了。
或许今天会是个机会.......
蒲察伶心里想,在皇上如此担惊受怕的时刻,陪在他身边的是自己,只要齐心协力共度难关,皇上或许会对她改观,更加亲近,到时她便找机会解释当初的误会......
这么想着,又有渡过眼前难关的动力。
其实蒲察伶心里也怕得很,长裙下修长的大腿都在颤抖,面对传说中的李星洲,这世上谁又能不怕呢?她反问自己。
很快,人影越发近了,人也清晰起来,大约能看出李星洲很高大,加上他胯下眉间有一点雪白,威风凛凛的高大战马,居高临下,就如一座小山压在众人头顶。
他身后跟着众多将领,足有二三十人的样子。
看着李星洲靠近,所有人心跳都不由自主加速,传说中的杀人魔,令人闻风丧胆,无人能敌的恶鬼......
很快,一个高大的年轻人翻身下马,他全身着甲,足足比皇上高了一个头,需要所有人仰视。
随后他身后的众多将领纷纷下马跟随在他身后,甲胄在走动中摩擦得咔咔作响,带着压抑感而来。
对方在距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蒲察伶感觉到皇上的手抓得越来越紧,甚至捏得她有些疼,可她不敢出声,生怕惹恼面前的杀人魔。
只敢悄悄抬头看了一眼。
一眼.......
顿时惊诧无比,面前传说中杀人不眨眼,会吃小孩,如武曲下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景国皇太孙.......竟如此年轻?
就如她弟弟一般年纪,仔细一想,如果传言不错,此人确实应该比她还小四五岁。
可因为他惊人的所作所为,自己和身边的人反而下意识把他想得年纪大了,觉得那样才算合理。
如今一见,只是个刚刚二十左右的年轻人而已!
压力并没少半分,反而更大了........二十岁左右,开玩笑的吧!
而且年轻人喜怒无常,易怒易冲动,说不定比沉稳的长辈更难伺候。
李星洲嘴角似乎挂着令人心惊胆战的坏笑。不知是不是错觉,哪怕低着头,蒲察伶也觉得面前的魔王在盯着她看,顿时心跳得更快了......
他开口了,随后身边的人翻译过来,“这就是你们的礼仪么?”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皇上拉着她的手,屈辱跪下,身后大臣也纷纷跪下,然后高声道:“小国国主完颜离,恭迎上国使者!”
皇上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连蒲察伶也感到深深的屈辱。
曾经这是鞑靼人、夏国、高丽见他们大金国皇帝的礼节,如今他们却向景国屈膝行礼。
“免礼。”李星洲左手单手抚腰间剑柄,甚至连手都没抬一下。
这样的倨傲和轻视,蒲察伶更加恨死面前的魔王,又恨又怕,不敢表露出来,只能默不作声压抑在心底。
“你们知道我的来意,不多废话说,本帅时间有限,只与三个人谈判,你们的国主完颜离,你们的宰相刘旭,你们的齐王蒲察翼,上前说话吧。”当这句话被翻译出来的时候,许多人悄悄低下头。
蒲察伶心里也紧张了一下,对面的魔头点名点到他的父亲,而且他瞬间点出三人。
皇上不说,父亲蒲察翼是辽东威望最高的人,刘相是朝中威望最高的人,显然对金国朝局也了若指掌。
这便更令人胆寒了,打仗打不过,朝堂内廷之事还被人清楚拿捏,此人年纪轻轻,却实在太可怕!
八百零七、谈判
“先说土地,西部大同府,辽西走廊一带,辽东一带当下我军所占之地,辽阳以北的州可以大发慈悲归还你们。”李星洲在完颜离,蒲察翼,刘旭面前侃侃而谈。
许多条件他早在之前便想好了。
对于此提议,金国众人并没反对,他们也不妄想还能要回,此时金国两大主力军,天下兵马大元帅完颜宗弼手下的金军主力,以及齐王蒲察翼手中的禁卫军都被打散,已然没有要土地的资格。
反倒李星洲归还辽阳以北的几个州让他们受宠若惊。
对于李星洲而言,再北面的雪原地区他不想要,不好管理,不好控制。
而且杨洪昭,狄至,魏雨白都来信跟他说了辽东情况,其中杨洪昭提到不应继续挤压辽阳以北女真人的生存空间。
杨洪昭认为辽王完颜宗弼本来与金国国主关系紧张,完颜离甚至软禁过完颜宗弼。
加之之前上京危在旦夕,完颜宗弼却率大军在辽阳北逃,更是火上浇油。
金国国主肯定对他的叔父恨之入骨,甚至可能怀疑其叛变,而在地理上,金军也被分成两股。
老派精锐军队在完颜宗弼手下,在东面;金国建国之后新组建的禁卫军残部在上京,在西面。
如果施以压力,说不定他们叔侄会放下仇恨联合起来对抗景国,若给予其生存空间,并表明不再威胁双方的态度,他们大概率会互相攻击内斗。
到时说不定金国一战裂土,变成东金和西金。
李星洲觉得杨洪昭的提议很高,还几个贫瘠且气候恶劣的州给他们,却给金国埋下给大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引爆。
即便不炸也不算亏,就当赌博的筹码了。
刘旭还激动的向他表达了谢意,李星洲大度一笑:“不谢,谁叫本帅乐善好施呢,天下大善人中肯定有我一个。”
对方尴尬一笑,也没反驳。
李星洲对着完颜离开口:“其二,自今日之后,金国皇帝必须去掉皇帝尊号。
天下只有一个皇帝,那就是我景国的皇上!
届时皇上会封你为金王,你也可以自称国主,每年向我景国进贡良马三千匹,白银十万两。”李星洲没要太多,因为富庶的地方大多被他拿走了,金国也拿不出太多。
此话一出,经过翻译,许多人脸色都变了。
“殿下,这......太过了,我金国乃北方正朔,草原诸部,夏国,高丽之宗主,怎可去皇帝封号,屈就金王,这.......这不合礼法。”刘旭脸色难看的争辩。
对于赔钱和进贡良马,他们都没一句,关键在于俯首称臣,去除皇帝尊号。
刘旭和蒲察翼神情愤慨,反倒是年轻的皇帝完颜离显得有些焦急,他大概是三个人中最怕死的一个。
“我们确实不是你的对手,但无论如何,这是先皇留下的基业!
有无数的勇士为皇卫前仆后继,死在辽人刀下,有无数妇女失去他们的丈夫,孩子失去父亲才换来的基业!
从辽东杀过来的时候我们留的血不比这半年少,我们遭受的困难苦难不比这半年少!
在先皇带领下,我们的族人经历那么多苦难才赶跑辽人,打败鞑靼人,获得九五之尊的地位。如果你想夺去大金国的国祚,除非从我尸体上踩过去!”蒲察翼义愤填膺道,目光炯炯直视面前年轻的景军统帅,昔日与先皇并肩而战的辉煌热血尚且历历在目。
先皇坟土未干,他的热血也还没干,听到对方要求大金国降为附属国时气得浑身发抖,他们可以送银子,可以送战马,但绝不能丢了皇帝的尊号。
见齐王慷慨陈词,后方的众大臣和皇后都燃起热血,愤怒的看着前方压迫他们的魔王李星洲。
然而这种气势上的压力对方竟无动于衷,甚至笑起来。
“你......你笑什么!”被父亲一番言辞感动,满腔热血的蒲察不满插话,他觉得对方在蔑视她,蔑视父亲,蔑视皇上,蔑视大金国。
随后她便感觉自己被一股侵略性极强的目光扫视了,她明白是魔头李星洲的目光,但为不落气势,不丢大金国皇后的脸,她十指捏紧,努力挺胸站直。
“齐王,不愧辽东豪族,吏治地方的能臣。话说得漂亮,不过言过其实。”对方完全无视他们的愤怒,侃侃而谈。
“要说你们先帝完颜乌骨乃确实一代雄主,本帅数年前也曾有一面之缘,相谈甚欢,本人也敬重他。”
说到这,他不屑一笑,“呵呵,可你要说如今金国......你们好意思开口,还好意思提及完颜乌骨乃?脸皮可真厚,如果他泉下有知这几年的事,我就说是帮他收拾不肖子孙,说不定完颜乌骨乃还要谢谢本帅呢。”
“你.......”这话说得蒲察翼和刘旭脸色铁青,却又无法反驳,同时李星洲也在给他们一个台阶下,毕竟这种事只要答应了,完颜离、蒲察翼、刘旭都是千古罪人,大金罪人。
不过正主完颜离胆子小,反而是最不在乎的,他只在乎保命。
而蒲察翼和刘旭都有道德障碍,他们觉得对不起先皇,对不起国家。
李星洲这番话看似嚣张跋扈,贬低金国皇帝,其实是在不着痕迹的帮助蒲察翼和刘旭摆脱道德困境,给他们一个台阶下。
你们先皇是雄主,是人杰,给予他们崇敬之人以尊重,同时又告诉他们,金国的失败是先皇后代不争气,和你们关系不大。
果然,两人沉默了.......
“再者,齐王也大可不必横尸本帅身前,我一路从山海关来,横尸本帅面前的少说也有十数万众吧,积如山矣不可胜数,你看拦着本帅到你们面前了吗?”
话说得很冷,目光扫视众人,刚刚还义愤填膺的众人,如一盆冷水当场浇下,顿时熄火。
李星洲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他从山海关一路杀到这,金军的尸体堆积如山,没有哪个能拦住他到上京的步伐,多一个蒲察翼又如何?但这也是个令人“透心凉”的事实。
所以事实胜于雄辩大概就是如此,他们说再多,再慷慨激昂,面对如此事实也无力挣扎。
最终,刘旭和蒲察翼也只能默默点头,同意第二项要求,旁边的完颜离早就想同意,也连忙跟上称是。
只是他这一开口,便已经从皇帝变成了王。
不过刘旭还是倔强的提出一个条件,此战之后,夏国、高丽、大理、交趾等国很大概率会踏踏实实的向景国俯首称臣。
到时景国皇帝封王,金王必须位在诸王之上,毕竟这其中许多国当初都是金国的属国,如果一下跌到别人之下,或是平级,脸面上过不去。
李星洲同意了,这种面子上的施舍他最愿意了,又能体现宗主大国的“慷慨”提高影响力,又不会有什么实际损失。
........
接下来还有许多细枝末节的商议,双方都据理力争,虽然气氛不太好,金国一方更是被气得人人咬牙启齿,但条件却都答应下来。
附加条款有惠州以北的军事堡垒金国必须拆除,金国不得阻碍两国之间的任何贸易,景国商旅在金国做生意无须缴纳任何关税。
景国将在景国都城开设使馆,驻军一营,景国官员、士兵、商旅在金国犯法,金国官府无权处置,需移交景国在上京使馆依据景国法律处置。
金景两国交界处二十里内金军不得设哨卡堡垒。
.......
双方讨价还价的口水战一直持续到下午太阳西斜,李星洲要尽好处,将对方吃的死死的。
金国众人没有脸色好的,却又无可奈何,还有些细枝末节没能达成一致,主要是俘虏的交接,于是约定明日再接着谈。
.......
第二天,又是一番唇枪舌战,这次焦点都在俘虏上,景军手中不只有金军俘虏,还有大量从辽阳俘虏的皇亲贵胄,和各女真大族的人质。
八百零八、就是馋她身子
蒲察伶跟随父亲之后,看着他们与李星洲讨价还价。
经过昨日交涉,虽然对方跋扈无理,但无论如何,已经决定罢兵,光这一点就让所有人松口气。
而经过一天的接触,李星洲的形象更加立体起来。年轻,高大强壮,说话能气死人,盛气凌人,身上独有一种不受束缚的狂野气质,让人摸不清他会如何出牌。
父王、刘相还有皇上和他谈判非常艰难,有些条件他们闻所未闻,以前从未听说过。
他们也不明白对方目的为何,只能暂且答应下来。
然后今天的争执全部围绕战俘展开。
金国手中有两百多名景国战俘,大多都是深入前方的斥候,金军前方被打得越惨,高层越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乃至到战争后期甚至要把这两百人好吃好喝养着,生怕惹怒李星洲不予他们谈判机会。
而景军手中,还有超过五千人的金军战俘,都关押在中兴府,这还是很大一部分被景军释放之后的结果。
惠州以南大片土地已经从金国地盘变成景国地盘,籍贯是那些地区的战俘都会被释放,而还在羁押的五千多人,都是西面惠州以北,东面辽阳以北的籍贯。
这些人李星洲并未大发慈悲到放他们回去再拿起武器成为敌人,没当场砍了已经是仁慈。
不过金国高层重视的显然不是这五千多人,而是景军在辽阳俘获的皇亲国戚,大族贵胄。
蒲察伶今日一直很着急就是因此,辽阳是她们蒲察家的根基,景军攻破辽阳之后,俘虏了蒲察一家。
蒲察伶的爷爷,母亲,几个兄弟姐妹,还有代父亲管理家族的二叔一家全部落在景国人手里。
除去她家,完颜家的一些长辈旁系皇亲,其余大族权贵子弟都有落入景军之手的。
父亲和刘相提出:之前所有条件他们都可以答应,但对方必须无条件释放贵族人质。
可是可恶的李星洲根本不让步,他提出释放人质可以,但需要赎买。
哪个家族想要自家亲戚子弟的凑钱赎人,否则免谈,而且他们会根据人质地位明码标价,不会乱涨价,乱开价。
李星洲还威胁景国也不会白养他们的人,如果一年之内无人赎回者,就会被直接处死。
这些话让他们又恨又怕,偏偏毫无办法,李星洲一副吃定他们的姿态,根本不让步。
刘旭和蒲察翼口舌费尽,丝毫没有半点进展。
李星洲的态度一直都是拿钱换人,在之前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按理来说双方停战,互相交换战俘是基本操作,可奈何景军手中有他们大量战俘,他们手中景军战俘少之又少,丝毫无法反制。
至于还被扣押的五千多金军士兵,李星洲大发慈悲的表示只要他们释放景军战俘并保证安全,金军战俘也会全数释放。
此举也不是李星洲善心大发,而是怕金国没兵,上京空虚,让北面的蒙古人占便宜,把五千战俘送回,金国短时间内又可以组织一支不大不小的部队北上和蒙古人打。
李星洲想要的状态既不是完颜乌骨乃时期的金国,能压着草原各部打得哭爹喊娘。
也不是如今无力抵抗草原的金国,最好金国和蒙古人能长期打下去。
这个时候,铁木真主要精力应该是对付草原诸部,完全统一草原。
战略重心暂时不会东移,一旦等铁木真收拾了草原各部腾出手来,金国还能不能抗住就是问题。
双方说得口干舌燥,又从早上僵持到中午。
李星洲不急,景国有的是时间,金国没有,他们急着从谈判中脱身,集中力量去对付北方袭扰的蒙古人。
......
于是,当谈判拖到第三天,刘旭、蒲察翼、金国皇帝都坐立不安。
他们没时间在这僵持,最终无奈答应,不过也取得一些让步,景国须无条件释放十二岁以下人质。
这点李星洲同意,十二岁以下的孩子如果千里迢迢长途跋涉回开元,一路颠簸劳顿,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命呢。
随后,各方已经纷纷开始行动起来,准备赎金,要是等人被押解回开元再赎,那便太麻烦了。
.....
第三天下午,双方终于谈妥所有条款,然后用汉字和女真文字拟写双份,身边有官员记录见证,双方坐下签字。
金国皇帝完颜离以及景军大帅李星洲先后落笔,在众人见证之下先后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一天也注定被历史铭记。
在场的景军将领有些神色十分不友好,这让金国官员很紧张,毕竟他们都有些想不通景军占尽优势为什么不接着打,想必很多景军将领也是愤愤不平的,想要接着打的,只不过被主帅李星洲压住。
越是如此,他们越迫切想要达成协议,如今终于尘埃落定,大家都松口气。
蒲察伶也松了口气,她已经记不得自己有多少个夜晚从恶魔中惊醒,梦见魔王李星洲率领他麾下百战百胜的大军踏平上京,无数人被杀,血流成河,她认识的亲戚朋友一个个惨死,最终也轮到她身首异处。
只不过曾经青面獠牙的脸变了,而是一张年轻,自信,挂着坏笑的脸。
无论如何,头顶的恶魔阴云,今日终将散去,至于那些屈辱,那些无奈和愤怒,在与性命相较便不算什么了。
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却在这时,蒲察伶突然感觉有炙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刚一抬头,发现是她最害怕的李星洲正在看她。
不知为何,她心跳慢了半拍,有种及其不好的预感。
不远处,李星洲突然上前一步,吓得皇上下意识后退了半步,那恶人总是那么令人畏惧,连皇上也怕他。
只见他突然抬起一只手指向自己,问道:“她是谁?”
翻译过来之后,皇上马上唯唯诺诺作答,蒲察伶心中不详的感觉越来越浓烈,心跳不由加速,这恶人想干嘛?
她只见李星洲嘴角慢慢露出令人害怕的坏笑,然后开口说话,很快便被翻译过来:“蒲察伶,蒲察翼之女,皇后?
不错,不过现在不是皇后了,只是王妃,记住自己的身份,不可僭越。”
他用不怀好意的目光随意打量自己,蒲察伶很快读懂了他眼中令她恶心和害怕的**!
“再加一条,蒲察伶是吧,她要做人质,待会带到我中军行辕去。”李星洲目不转睛看着她,随后平淡开口。
此话一出,在场文武顿时哗然,人群中引起轩然大波。
皇上脸色铁青,吓得发抖,她的父亲气得想要拔剑,国相刘旭直接道,“殿下!这欺人太甚了吧!堂堂景国储君,当为万民表率,岂可做出如此无礼之举!
若殿下坚持如此侮辱我金国,我们定不答应。士可杀!不可辱!”
对方却丝毫不惧,嘿嘿坏笑着说,“那好啊,如果你们想撕毁合约,坚持取义不辱,本帅也尊重佩服你们。
那就请回吧,回去整肃你们金国的军队,本帅自会带大军来杀你们,完成你们心愿。等杀光你们,再把她抢过来做人质也一样的。”
“你.......”刘旭气得浑身颤抖,却又无法反驳。
蒲察伶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她很害怕,觉得命苦,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被那魔王盯上了。
她不是小孩,当然明白那恶人说得做人质都是鬼话。
她明白一个行军在外一年半载没归家的年轻男子想要什么,或者说她有什么能被李星洲这等天下人都惧怕的人物看上。
她是金国皇后,如今已降为金国王妃,但此举无疑是对金国的莫大羞辱。
如果他公开挑明直言不讳,想必多少人都会不堪受辱与景军拼命,哪怕打不过也要争一口气。
偏偏那恶人李星洲拿捏得当,他说的是要她做人质,给金国脸面留了余地。
他羞辱金国的同时又顺手给金国盖上一块遮羞布;让金国想拼命却不敢拼命,想大骂又没有完全充分的理由。
拿别国皇后做人质?是个人都明白那禽兽想干嘛。
就像按弯一把好剑,力道刚好,既不用力过度让你折断,又不太过轻巧让你弹起来,那种有力无处使,有气不敢撒的感觉极其憋屈难受。
蒲察伶流下两行清泪,心中又惧又怕,最终还是上前一步,她觉得到生死存亡的时刻,自己必须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了。
“皇上,父王,刘相,为了金国,别跟这样的恶人翻脸,答应他吧,不然大家不会有好下场......”她哽咽道。
.......
李星洲远远看着一身华服,哭得杏雨梨云我见犹怜的金国女子,他早就发现这女子,只是前几天注意力都在谈判上,没空想。
如今细看,一张漂亮鹅蛋脸,明眸皓齿,精致妩媚,乌黑茂密的及腰长发,婀娜多姿的身材曲线,比起诗语也不遑多让啊,真是难得一见的绝世佳人。
啧啧,李星洲忍不住啧嘴。
战打多了,死人见得麻木,心理难免有些转变。
以前许多束缚他的东西,似乎都潜移默化,不知不觉中不见了,如果非要有合适的形容,李星洲大概越来越自私,越来越没人性了。
以前他可能下手之前会想想后果,想想对佳人的影响,为她的未来考虑。如今他想的是管它呢,吃了再说,都已经饥肠辘辘,何必那么讲究呢。
见身后严申,固立川等部将脸色古怪,李星洲侧头道:“你们懂什么,你们以为本帅是见色起意,看见漂亮女人就走不动路吗?我是那种人吗?”
大家沉默不言。
“她爹是齐王蒲察翼,蒲察一族世代经营辽东,以后辽东归我国管理,要想地方治理稳固,必定会和蒲察家打交道。
我扣个蒲察家的女儿做人质不是很合理吗?这是为国计民生,思江山社稷,你们懂个屁!”李星洲训斥。
“合理,合理.......”众人纷纷附和。
“殿下英明,深谋远虑啊......”
“对对对,是末将短视了........”
“......”
“切......”李星洲懒得理他们,回头心里想,没错,劳资就是馋她身子,理由都是现编的,那又如何?
劳资打败了金国,抓个皇后不是很合理吗?
八百零九、金军不经打?
月落乌啼霜满天,初秋九月,已是北方写照,再向北,据说已经开始飘雪。
周维在燕山府拜会知府魏朝仁,随后在护卫士兵带路下继续向北。
此次传旨十分特殊,皇上没有让黄门之人接管,而是派了他,一个新入翰林院的翰林学士。
一般皇上传旨都会让黄门太监去,这是为防止官员卷入权力斗争,官员为自身利益说不定在传旨时会有私心,甚至篡改内容。
而太监的权力全来源于皇上宠幸,没有根基,如果不是像汉末桓灵两帝那样昏庸,基本皇上一换身边太监也会失势,如果招惹太多十分,十分容易被清算,下场凄惨。
所以太监想活得好,只有一条,那就是死死抱住皇帝的大腿,皇上想干什么就帮着干什么,有时还要背锅。而许多大臣背后都有自己家世家族,亲朋好友,并不总和皇上利益统一,很多时候甚至是向背的。
故而传旨这种事,皇上当然更放心手下太监去做,以前也一直如此。
可这次偏偏不是,皇上让他一个新入翰林院的人来传旨。
而圣旨也是周维拟写的,翰林院的本职就是为皇上拟写圣旨,商榷措辞,毕竟皇上随便一句话就能影响整个国家,如果出现言不达意或模棱两可,表达偏差,那便影响天下大事了。
可这次皇上没用那些老人,经验丰富的翰林学士之作,而是选择他拟写的圣旨,让他亲自去传旨。
周维是从科举中第,然后地方知县,判官,知州一步步走上来的,也是寒门子弟,多亏老师提携,加之他自己也懂人情世故,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才到今天这步。
他自然明白皇上的意思,才能写出那样的圣旨,皇上也该是看出他明知圣心,又出身寒门,背后没什么人,牵扯不大,才会破例让他北上传旨。
这是皇上亲自给的差事,如果能办好,以后说不定能得圣眷,所以他既开心激动,又小心谨慎。
周维对皇太孙李星洲印象十分好,十分推崇,或者说他们这些寒门子弟对皇太孙大多都非常推崇。
原因与武将们不同,武将们崇拜皇太孙是因其赫赫战功,而他们则是因殿下所作所为。
打压沿海豪族,虽然如今局势还不明显,但殿下所作所为天下士子都看在眼里。
还有就是对待其岳父王通。
王通是王越之子,王越身为平章事,一国宰辅,作风做事都为天下人称道,在官场威望很高,但许多人对他儿子王通却不服。
此人没太多本事,却蒙父荫,处在宁江府这样一个大府知府的位置上。
只是人们爱戴明德公(王越),认同其威望,所以也没太过抵触,之后王通之女城外李星洲妻子,人们都以为这下王通更是飞黄腾达,就是头猪也怕要位列三公了。
父亲是宰相,女婿是皇太孙,简直前途无量。
结果接下来皇太孙的做法却让所有人大跌眼镜,他居然在出征之前,将自己岳父从前途大好的江州知府位置上拿下来,给他安排到翰林院去了,而且无视了宰相王越的压力。
入翰林院对于普通毫无背景的官员来说是天大的幸事,可对于王通这样背景通天,前途无量的人来说就是断送他入主二府三司的可能!
从此之后,景国朝廷实际拥有实权的五大枢要之处,政事堂,枢密院,盐铁司,度支司,户部司,他都没机会入主了。
而除去这二府三司,实权最大的开元府知府一般都会由皇上最信任的皇储担任,如今是何昭,待皇太孙大军回师之后,很有可能就会变成李星洲。
此举可谓真正的令人意想不到,大义灭亲?铁面无私?唯才是举?或是王通女儿没有服侍好皇太孙?种种传言、说法在士人中间炸开了锅,各执一词,不得统一。
可无论哪种,此举都令他们这些寒门士子激动无比,虽然景国有科举,景国也出过寒门身居高位的官员,甚至入宰辅之位,但上层通道九成还是把握在大族贵胄之中。
他们这些没有背景,没有家族的寒门子弟即便中弟,想要爬上去太难。
而皇太孙之前无论是打压地方豪族,还是铁面无私的对待自己岳父,都释放出一个信号,他们与那些有背景有门路的士人之间的竞争,将会越来越公平。
虽然不可能做到绝对公平,但每公平一分,他们都会又更多机会。
所以皇太孙李星洲在底层士人之中非常有声望,特别是这两年过来,再加上他连战连捷,平叛军,伐灭北汉(太行山叛军实力不大,甚至可以称为土匪,但朝廷为彰显功绩将他们标榜为北汉余孽,这样就可以吹成灭国的功劳),攻灭辽国,大败金军。
这五六年来所作所为,将皇太孙声望在民间推倒一个恐怖的高度,有许多地方甚至不拜土地,而拜李星洲。
周维也即紧张又激动,迫不及待想见见传说中的皇太孙。
......
可随着慢慢北上,他越发惊讶了,九月十六,他们过了山海关,周维心潮澎湃,天下第一关的雄伟让他惊呆了,虽然早有耳闻,但从未见过。
站在城头还情不自禁赋词一首。
如此雄关,历经数代中原王朝修建,景国百余年来望而兴叹,苦愤不可得,如今被皇太孙夺回,站在城头,踩着千百年来先人们留下的砖石,他甚至都有些想哭。
不过行程不能耽搁,他们继续北上,路经大小村寨,终于到了宁远重镇。
让他惊讶的是宁远城头也飘扬的是景军旗帜,他得到的情报还是送入朝中的大军在宁远对峙,没想等他到宁远,城已经被拿下了。
大喜之余,感慨皇太孙武德充沛,武曲下凡之美名真是名副其实。
在宁远休整一天,军士继续带领他北上,陆续经过众多村落城镇,起初他还紧张怕遇到金军,结果一路毫无阻碍,到达锦州时发现高高的城墙之上也是景军旗帜!
周维下巴差点掉下来,锦州啊!
他虽没到过北方,但见识还是有的,拿下锦州,那不等于完全打通辽西走廊,金军南面重镇全部丢失!
站在城下惊讶半晌,随从军士才将他带入城中,而周维整个人如做梦一般。
上个月的情报大军还在宁远,这才过去一个多月,怎么就打到锦州来了!到底是黄太孙太能打了还是金军都是豆腐做的,不经打?
八百一十、谁能做皇后+战后善后
九月二十,周维在锦州守将派出的士兵护卫下一路向北。
按照锦州守将得意之色溢于言表的言辞,北方大局已全在景军手中,不过兵荒马乱,说不定有流窜逃兵恶匪,要保证他的安全。
周维一路上见到许多满目疮痍的村寨,路边随处可见的流民,死尸,大道上拉来玩玩都是景国的军队,打着景军旗帜。
一连找几天的路程,直到他们到达中兴府,又见到城头熟悉的旗帜。
这下周维连惊讶都没了,因为一路早已麻木。
就如这金国中兴府,他甚至连听都没听说过,因为此地已经超出景国人的想象范围,在他们百余年的努力之中,景国一直以燕云十六州为目标。
而燕云十六州已经让景国数代君臣心有余而力不足,流无数的血,耗费无数银钱,却没半点成效。
燕云十六州尚且如此艰难而可望不可即,再往北方的土地他们更是不敢想,而像汉朝那样控制辽东、河套、西域等地,简直如神话传说一般。
可如今,他们真的踏上传说中的土地。
最离谱的,根据护送的锦州士兵说,景军如今分两支,他们此去能见到的是向北进攻的一支,由李星洲亲自率领,麾下有刘季、严申、固立川等,已经打到上京城下,逼着金国皇帝谈判。
消息都已经传到锦州,从九月初九之后,从中兴府往北,到北面河边的惠州为界,往南的土地,城池,人口都将属于景国。
而第二支向东攻击,以皇太孙爱将狄至为首,杨洪昭、魏雨白、参林等人协同,已经攻下辽阳及其周边沿海州县,往后也将成为景国领土。
一路听着几个士兵兴奋的侃侃而谈,时不时说到兴起说起他们的“传奇”战斗经历,或是哪个弟兄在大战中倒霉。
周维一路听着,也拿不出皇上钦点的架子,因为这一切对他来说太过梦幻,太过玄乎,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亲自踏上这片土地,见到到处是景国的士兵,景军的旗帜,他大概会相信是几个士兵的痴人痴人呓语。
可事实就在眼前,这种冲击几乎让他一路无话,直到傍晚,他们看到惠州城头的皇太孙龙旗。
圣旨北上的消息早已传到这,周维才到便有将领迎接,不过几人面色似乎有些古怪,说皇太孙要明天才能见他。
周维有些奇怪,惠州城不大,为啥要明天才能见,不过如今局势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北方已定,辽东亦平,金国服软达成和议,撤军圣旨早一天晚一天没有说什么区别。
于是在惠州城中暂住下来。
.......
李星洲的一万五千大军在惠州城已经扎营休整五天。
大军休整期间,李星洲和不情愿的蒲察伶深入研究了如何跪着唱征服,深入浅出的词义解析,正确的佛家打坐坐姿等等深刻问题。
一开始他准备假模假样的做一个怜香惜玉的君子,可后来发现因为半年多没开车,刹车片坏了,根本来不及顾及蒲察伶的感受,一路狂飙到底。
........
在人质的事情上,最终金国还是妥协了,他把蒲察伶抓回来做“人质”。
不过最激动的反而不是金国国主完颜离,对于自己媳妇要被抓去当人质这件事,完颜离只是表面激愤了一下,然后就同意了。
反倒是刘旭和蒲察翼激动万分,特别是蒲察翼,差点就要跟他拼命。
刘旭作为完颜乌骨乃的忠臣不愿金国受辱,自然气不过。
但在亡国和面子两头为难时,刘旭选择妥协,毕竟李星洲也给他们面子,留了个台阶下,说是要蒲察伶作人质用。
这话就和“我只蹭蹭不进去”差不多,一般只有傻子才会信,不过总是给台阶了,以后史书里可以写好看点。
而蒲察翼就不同,感情上蒲察伶是她的女儿,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受辱。
除去这些,更重要的是一旦蒲察伶被李星洲带走,他在金国的处境会非常尴尬。
蒲察家的根基辽阳才丢,他在上京城外不敌刘季被数次打得大败,本来地位就岌岌可危,如今女儿再被李星洲带走,以后皇上更是会不信任他,他里外难做人。
往后的日子他们蒲察家在金国如何立足?
不过他的态度不取决定性作用,关键还是金主完颜离。
历史上比他屈辱的皇帝多了去了,皇后也没那么重要,不过一个女人,换了就换了,他只要是国主,有的是女人,在活命面前一个女人算什么。
.......
人们对皇后总有一个误区,就是某个人家族尊贵才成为皇后。
其实是反的,是某个人成为皇后她的家族才尊贵起来。
争天下的阶段为拉拢各方势力皇族可能会妥协,但天下安定之后,皇后就没那么讲究了。
历史上的平民皇后有许多,大名鼎鼎的也不少,有的甚至嫁过普通百姓带着孩子,然后再被皇帝看中立为皇后,跟前夫生的孩子也沾光封王。
只要活好,人家皇帝也愿意当接盘侠的。
所以皇后在大多数时候是皇帝的爱好决定,只要皇帝觉得她好就行,而皇后家族尊贵基本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如果真到皇帝不能凭喜好决定谁是皇后还要看人脸色的时候,那王朝基本也到黄昏日暮,权臣、豪族把持国家,皇帝被架空的时候。
而且许多时候皇帝都是利用皇后或者她身后的外戚来平衡、对抗权臣的。
大名鼎鼎的卫子夫、武则天都是这类例子。
卫子夫只是婢女出身,但她成了皇后,随后卫青,霍去病就成为汉武帝打朝中那些主和派大臣脸的两大神器。
也是卫青、霍去病的种种旷世功绩让汉武帝威望如日中天,到中后期朝皇权得到极大加强,以前跟他对抗的士大夫也不敢出来跳了。
也因如此,士大夫写的史书里经常不表彰卫、霍的绝世功勋,而是死死抓着他们是外戚这点猛烈攻击,“靠裙带关系上位”“其实没什么厉害的”“我上我也行”之类的各种论调,在后世文人士大夫阶层中屡见不鲜。
连司马迁的《史记》也是这样的调调。
而武则天情况则更加极端,当时李治处境更加艰难。
李世民手下人才济济不假,但也给儿子留下尾大甩不掉的权臣和望族。
比如长孙无忌、程咬金等等,在朝中是权臣,在外面是世家豪门,极大削弱李唐王朝对地方的统治,垄断上升渠道。
好在李世民的接班人是李治。
李治谥号为“高”,这是一个评价最高的谥号,还在“文”和“武”之上。历史上除了追赠的,能被后人评这个谥号的皇帝一般都是非常厉害的开国皇帝。
比如开国皇帝刘邦,比如开国皇帝朱元璋。
而李治不是开国皇帝,人们却给予其“高”皇帝的评价。
光是他这谥号李治就不可能是影视剧中优柔寡断,唯唯诺诺,只知道情情爱爱的软弱形象。
在他统治期间,唐朝接连对外征伐,动不动就灭国,抓别人国主去长安道歉。
对外灭国频率达到巅峰,版图疆域也是汉人王朝的巅峰。西达中亚咸海,北到贝加尔湖畔,东达朝鲜半岛,南到如今越南。
真正的一声令下,万国来朝。
对内他不断启用能力卓绝的新人,持续削弱他父亲时期留下的各大权臣家族势力,让更多人有上升通道。
可以说李治并不是人们在影视剧中认识的那个李治,他的文韬武略和他爹李世民至少是平齐的,有些方面不如李世民,有些方面超过李世民。
唯一的遗憾在于李治身体太差,给了武则天机会。
如果当时继位的不是李治,唐朝很可能在李世民之后就进入豪门望族把持朝政,中下层毫无上升渠道的局面。
而重用武则天也是李治自己的选择。
他要对抗以长孙无忌为首的权臣大族,朝中很多官员都被那些大族自己人,信不过,他只能扶持自己能干又精明的媳妇。
而且李治大概觉得武则天一个女子在宫中无依无靠,不可能翻了天。
武则天祖上有人封过国公,但到她这一代已经沦落到和平民无异,就像刘备的皇叔一样。
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子,李治觉得他能掌控。
可人算不如天算,他没想到自己身体不好死的早,于是翻了车。
所以皇后这个位置向来是因为其位置而尊贵,而非尊贵才到这样的位置。
这个问题李星洲最近已经想了很久,大概是睡了别人的皇后,所以触景生情吧.......
咳咳,关键在于阿娇和诗语都生孩子了,以前他不想,现在需要考虑,且决不能意气用事。
如果是军阀乱战争夺天下,急需支持的年代,他可能会选背后势力大的已获得支持。
可如今形势,他不需要支持,反而要防范手下做大。
他的威望已经够高,支持的官员在朝中遍地都是,二府三司首官都站在他这边。
他隐约已经有当初汉武帝的架势,李星洲则是另一种考虑。
阿娇很好,心地善良,知书达理,大家闺秀,让她坐皇后的位置自己也安心。
可问题在于她背后的势力太大,一个皇后之位,能让屠夫成为大将军,大将军在汉朝可是正一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如果再把皇后加到阿娇头上,他等于亲手把王家扶持成超一流的大族。
一家之中朝堂有宰相、后宫有皇后、翰林院有人、地方上有人,那太可怕了!
如今他还在头疼如何打压大族,如果这样做自己却又扶植一个大族。
德公或许能一直站在他这边,可他的几个儿子呢?他在地方官员位置上的子侄们呢?如果哪天王家的利益和皇家利益冲突了怎么办?
何芊也是同理,加之她性格问题更不适合。
合适的只有诗语和耶律雅里。
她们都没什么背景,她们都很听话,诗语还特别能干,无论哪方面,虽然有点小傲娇,不过也只是在平常小事,一旦涉及大事,她总是不予余力支持自己的。
不过无论是诗语还是耶律雅里,李星洲总感觉.......怎么有点李治和武则天那味儿了。
为了打压大族权臣,只能扶植和倚靠自己聪明又毫无势力根基的小媳妇儿。
李星洲自己也觉得好笑,摇摇头看向床上满脸委屈和愤怒,长发有些散乱的蒲察伶。
都说男人事后可以在三分钟之内忘了女人所有的好,不够他李星洲不是那样的渣男,他用了三天的,毕竟半年多的库存了。
现在他开始考虑要不要把蒲察伶送回去,毕竟他都能想象到阿娇和诗语幽怨的眼神了。何芊心比较大,会吃醋,但她会直接说,不幽怨。
蒲察伶果然令人着迷,不过也很生涩,这点令人迷惑。
而且大概因为她家根基在辽阳,她居然会说一些汉话,还会写一些汉字。
毕竟辽东被中原王朝统治很长时间,蒲察家就是作为中原王朝官员统治地方的帮手而发家的,加之这些年来辽阳与景国的海上通商十分密切。
不过以后都是我的了,李洲想。
他起身走过去,伸手捋了一下她额前散发。
蒲察伶雪白的脸颊一下变得红晕,下意识后退避开他的手。
李星洲仔细欣赏眼前的女人,她皮肤很白,与乌黑浓密的长发形成视觉冲击,一张漂亮的鹅蛋脸让她充满成熟的气韵,身材更是比诗语阿娇好许多。
有些人只是耐看,有些人是能干,而耐看又能干的不多,蒲察伶就是这样类型,而且是那种能生养的类型。
“如果你想家,我可以送你回去。”李星洲开口,不是他不当人,主要顾忌人家思乡情绪麻。
蒲察伶大概听懂了,这几天来的委屈和被欺负积累的负面情绪达到顶点,虽然倔强的忍着不哭,豆大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别哭。”李星洲有些烦躁,男人的思考顺序是先下半身,然后才到脑子。所以冷静下来之后,一动脑子,他又觉得回去不好面对阿娇和诗语,毕竟别的女人他可以不当回事,可家里的女人是有真感情的。
李星洲威胁道:“再哭我就把你送回去。”
蒲察伶眼泪止住,不过眼里委屈一分没少。
李星周旋想了想道:“待会我找人伺候你,如果你不回去,就跟我我回开元,但要乖乖听话,明白吗。”
蒲察伶眼泪又吧嗒吧嗒往下掉了,大概是要离开北方而感到伤感。
她如今也是里外不是人,她都被李星洲糟蹋了,回去没法做人,南下背井离乡,一个人无依无靠。
“放心,既然你不回去,怎么说也是我的女人,放心南下吧。”说到这,李星洲突然坏笑,“再说你的兄弟姐妹许多都还在我手中呢,把大爷伺候高兴了,说不定我会放几个人。你爹没了辽阳,肯定凑不出那么多钱赎人的。”
蒲察伶一下不哭了,吸了吸漂亮的鼻子,定定看着他,看着看着把自己脸看红了,“真的吗?”
“真的。”
李星洲一副好奇模样调戏她:“你们国主是不是有病啊,我怎么感觉你那么青涩呢?二十四五了,不应该啊。”
“你......”蒲察伶十分羞恼,这下雪白的脖颈也全红。却又害怕不敢说重话,她的家里人很多都被景军俘虏了。
“你走开啊.......”最后差点被他气哭。
李星洲哈哈大笑,随后开门离开,出门就叫人安排两个侍女过来。
人质他不在乎,只是给蒲察伶一个盼头,一个好好活着的理由,不然她迟早抑郁的。
大军停在离上京最近的惠州,就是等着金国人来赎回人质。
另外锦州还在统计战利品,然后统计将士们的奖励,他事先承诺的。
杨洪昭、魏雨白、狄至再往锦州赶,战后还有很多事要安排,他已经准备撤军,但撤军之前北方,辽东,必须安排妥当。
还有一件大事,各州府府库中的钱财他是搜刮了,但那些当地豪绅大族手里还有很多钱,这些人投降得快,不好直接动粗,但他们手里的钱李星洲看上了,也得想个法子“要”过来才行。
八百一十一、工具人+战后布局
九月十八赎买战俘就已经开始,交易地点在惠州边境,景国实际控制线往北五里一处临时搭建的亭子里。
赎买费必然是一大笔钱,但许多家族也选择只赎买男嗣,而不管女眷死活。
此举在这个时代并不令人意外,在他们的观念中,只要男嗣还未断绝,家族血脉就可以延续,至于女人,他们这样的豪门大族还会怕没有女人么?
李星洲没有见任何人,其实许多人已经隐晦的提出期盼和他见面,甚至愿意付出高昂代价,有的送钱,有的暗示家里有漂亮女孩,毕竟景国皇太孙在上京干出的事,很多人都觉得他是好色之徒。
这场持续一年多的景金之战后,天下局势逐渐明朗,金国沦落到如今地步,很多人已经开始打其他心思了,开始为自己为家人谋求别的出路。
想讨好李星洲的人全天下大有人在,金国国内也是如此。
李星洲一个没见,偏偏阴绰绰的见了来赎人的蒲察翼。
蒲察翼就如他预料的一般,没足够的钱赎买所有蒲察家的人。
蒲察家几乎全家被狄至俘虏,而他们家在辽阳的府库也被搜刮一空,蒲察翼拿不出钱赎买那么多人、
蒲察翼最终只赎回长子及其他男嗣,但保证一年之内会凑够足够钱财赎回家人,希望他的家人得到善待。
李星洲表示可以答应,随后东扯西扯说了很久,话不投机也强行谈话,以李星洲如今权势和实力,蒲察翼无拒绝,只能无奈随意附和。
不过蒲察翼全然不知他被坑了。
因为李星洲在众多求见的人中只见了他一个!
而蒲察翼的女儿又在他手上,到时候金国人会这么想,金国国主会这么想?
不过这些影响需要时间沉淀,蒲察翼才会慢慢品出其中变化,不知道到时他会不会骂娘。
.......
等待期间,九月二十一,李星洲接到南方传来的圣旨,传旨的居然是翰林院一个叫周维的官员,他推测皇帝大概对此事十分重视才有此举。
接旨需要焚香斋戒,沐浴更衣,不过惠州这样才经战乱的城市显然不具备这些条件,只能一切从简,好在周维也不是什么迂腐读书人,没在细枝末节纠结。
李星洲本来也打算撤军了,关键在于善后,所以接旨之后他没有着急往南,而是开始部署。
首先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稳定人心,从今往后,从惠州以南,辽阳以西的所有土地、人民都将是景国的国土。
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话一点都不假。
国家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是一个可近可远的概念,孟子有名言“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这句话平日可能还不明显,一旦打起仗来,到国家命运选择的时候就会显得淋漓尽致。
没有民心所向,再多的人口也组织不起军队,组织起来也没有战斗力。
所以在惠州,中兴府,辽阳一带以后必然与北方对峙的第一线,更需要扩大影响力,获取民心,让这些百姓对景国有归属感。
要得民心,首先就是宣传。
李星洲已经准备免去遭受战乱的几个州两年赋税,同时下令军队掩埋尸体,帮助百姓清理水源,严令禁止军队对惠州以南的土地烧杀抢掠。
但他做的这些事,必须让百姓知道才行,如何让百姓知道?在当下识字率低下的年代,最好的办法就是基层官吏的宣传。
不过在这一地区,契丹人,汉人,女真人,溪人等等各民族混杂,当地通用方言和汉语不同,派自己人肯定不行。
好在李星洲捡到一个乌林晃。
乌林晃,女真大族之后,金军第一任天下兵马大元帅,结果自己胆小怕事抛弃山海关跑了,躲到宁远。
宁远城破时,他还是被俘了,在李星洲面前磕头求饶,请求受降,还表示他以后会尽心尽力为景国做事。
当时众将都觉得这人是软骨头,靠不住。
杨洪昭提议杀了他,然后昭告金国,以打击金军士气,毕竟前任天下兵马大元帅被俘杀,对金军士气打击必然很大,有利战事。
不过李星洲力排众议没杀,还接受他的投降,把他好好留到今天,为的就是让他帮忙。
有一个词叫“皈依者狂热”,说的是一种现象,在宗教信仰中,中途加入的皈依者常常比原生信教者表现出更高程度的虔诚,甚至达到令人费解的地步。
这在心理学上也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研究现象。
这个现象在生活中比比皆是,比如一些国家的留学和旅居国外的人群中,有一部分人对于外国规则的遵守和崇尚程度,甚至超过了当地原住民。在攻击和抹黑自己祖国方面,甚至比敌对国更加积极,卖力,极端。
有时候连土生土长的当地人都会一脸懵逼,我们有你们说的那么高大上吗?
也可以总结为一句老话,“二鬼子比鬼子凶”。
从心理上分析,这类人内心空虚,没有足够精神支柱,急于寻找新倚靠和安慰,所以想通过“投名状”来获取新团体的认同。
但又因为其表现出的软弱和不可靠,无法给人安全感和信任感,往往无论是急于融入的新团体,还是急于撇清关系的就团体都会看不起他们。
所以这类人就会越发敏感、极端,越发想通过极端行为获取新团体认知;
可其实无论什么团体,对于这样表现出不可靠和极端的个体天生就会抵触排斥,从而形成恶性循环。
乌林晃此时就是这样的人,他这种墙头草见景国势大,金国势微,他又得以投降景国,必然会用尽一切手段证明他对景国的忠心。
最好的办法就是打压自己原本的同僚同胞以表忠心。
既然如此,让他去宣传自己的宽大为怀的政策,他肯定尽心尽力,既能表忠心,又能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让金国那些硬骨头不投降的人后悔,以消除他内心隐藏的自卑和焦虑。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对于他这种人,金国人恨他,景国人也看不起啊。
李星洲不会重用,此时他还有价值,等他没价值了,李星洲可不打算留这样一个人。
他今天能这样轻易就从金国改投景国,往后蒙古南下,他岂不是轻而易举又投蒙古人去了?那不是自己给自己埋炸弹。
这样的不确定性李星洲不能留着,不过事不能这么做,他毕竟投降了。
当然,李星洲也不怕没理由动他,乌林晃这样的人是会给自己挖好坟坑的,因为皈依者崇拜,因为“二鬼子比鬼子凶”。
.......
“乌林晃这人我把他放在你手下,前两年你大可放他去任意作为。”
惠州城头塔楼上,李星洲对身边的杨洪昭道,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大军就要北归,李星洲决定留杨洪昭主持北方,暂代行辽东路、辽西路两路节度使事。
军中也只有杨洪昭这位稳重的老将适合。
不过有些事他需要亲自交代。
杨洪昭皱眉,“殿下,乌林晃不是善类,此人摇摆不定,有没什么能力,除了花言巧语,临时站队什么也不是,老臣觉得.......”
李星洲抬手制止他,然后直言:“我也看不起他。”
“那殿下为何?”
“看不起他,不等于不用他。”李星洲双手叉腰,半歪着脑袋看向南方苍茫大地:“杨大人,你可知这惠州往南,中兴府,加上沿海各州,是金国最富庶的地区,这些地方多少豪门大族,经营数百年了。
家中金银堆积如山,契丹人来的时候他们投降得快,女真人来的时候他们又投降得快,如今劳资北上,他们也望风而降了,一点打土豪的机会都不给,啧啧......”
李星洲啧啧嘴:“我本来还想着从他们那榨些钱出来拿去南方修路呢。”
杨洪昭汗颜,“要不要老夫发兵?”
“不用,也不行。
毕竟往后他们就是景国子民了,动刀动枪影响不良,容易失民心。”李星洲说着看向他:“况且即便要取,也不能你来背锅。”
杨洪昭一生经历很多,也算老狐狸了,似乎回味过来什么,眨眨眼道:“殿下是说乌林晃......”
“不错。”李星洲毫不避讳点头:“他就是来背黑锅的,此人现在正绞尽脑汁如何向我纳投名状呢。
只需稍微向他暗示,他肯定就会疯狂对着往日金国百姓和同僚出手,来证明其忠心。
这个阶段你暂且放手让他去做,即便心里鄙视恶心,表面上也不要表现出来。装作默许就行。”
李星洲随即一笑,“等到他把那些豪门大族收拾得差不多,大概也到天愤人怨的地步了。
他本来就是金国叛徒,民间对他愤恨,又做下招人恨的事,到时民情汹汹是必然的。
这时你就出场,代表朝廷为百姓、为那些大族主持公道,把乌林晃收拾了。
百姓对朝廷感恩戴德,那些大族也会更加忠诚。他搜刮聚拢的钱财拿出两成散给百姓,象征性的归还那些大族一点。
剩下的......嘿嘿,封存起来送到开元。”
杨洪昭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连连点头,“殿下高明!这样既理所应当的除了乌林晃这靠不住之人还不留话柄,又能借机收拢民心,搜刮大族的钱财。”
李星洲点头:“记住,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殿下大可放心!老臣定不辱使命,报效殿下。”杨洪昭信誓旦旦的说。
“还有,两年只是我预估的时间,什么时候收网需要看民意表现,你自己拿捏,如果乌林晃对普通百姓出手,你要适当敲打,不要伤了民心。”
杨洪昭点头。
李星洲接着交代:“还有一事也要关注。
如今金军残余分外两部分,一部分是上京的近卫军,还有一部分是完颜宗弼的精锐,已经退到东北雪林中。
完颜宗弼和完颜离这两叔侄本来就不合,这次大战中完颜宗弼更是违背国主完颜离的命令,仇怨只会加深,很有可能起摩擦。”
“此事老臣也有所耳闻,如果他们能打起来就好,我们压力会小很多。”
李星洲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不要如果!
他们没有摩擦,就帮他们制造摩擦!
如今他们双方势力都与我们接壤,要做手脚还不是轻而易举。
再说我们可以动一些其他手段,如今金国失去最富饶的土地,大量青壮战死或被俘虏,还要付岁贡和赎人,可以说内外交困,接下来百姓生存状况肯定每况愈下,这种时候最好收买人,明白我的意思么。”
杨洪昭点头:“老臣明白!”
李星洲嘿嘿一笑,“等他们打起来,我们两边都好卖东西。”
随后他又给杨洪昭推荐了固立川,“平州守将固立川,这人年纪轻轻,却忠勇有谋,可以重用,杨将军有空多指教指教他。”
李星洲之所以推荐固立川,是因为如今景国获得的领土东西都有重心,他已经准备将这些土地化为两路,辽东路,辽西路。
西面中兴府,东面辽阳府,杨洪昭不可能同时驻守两地,需要得力的副将帮手。
“老臣谨记殿下教诲。”杨洪昭认真的说。
“别说教诲,既然这些地方交给你,我就信任你,很多事需要杨大人自己去想,自己安排。如今只是代行节度使,如果做得好,说不定来年就要恭喜杨大人高升辽西节度使了。”
杨洪昭听完,顿时老泪纵横,直接单膝下跪,“老臣定不负殿下所托!”像他这样的戴罪之人,本来没想过能有翻身之日了。
没想到如今跟随陛下北上,居然又重获机会,而且是代行两路节度使大权,此等殊荣,做梦也没敢想过,人生起落,令他百感交集,心中对皇太孙的感激和亏欠无以言表。
......
当晚,李星洲召见乌林晃,与他共用晚餐,表示恩宠。
席间乌林晃百般讨好,不断贬低他的老东家金国来衬托景国如何厉害,如何繁盛。
李星洲不是昏人,不会因为这种低级吹捧而洋洋自得。
这五六年来虽然烂事没少干,但至少是有底线的,心里对乌林晃很反感。
金国是他的祖国,也曾辉煌过,出了许多人杰,却在他嘴里好像一文不值似的。
上代皇帝完颜乌骨乃一代雄主,带三千多人出辽东,短短两三年把北方第一大国辽国打得苟延残喘。
长公主完颜盈歌巾帼不让须眉,以女儿身驰骋沙场深受将士拥戴;
刘旭身为宰相意思深远,洞察大局,知恩图报对先皇忠心耿耿,一心为公;
耶律脱乎战争经验丰富,爱护士卒,最终不敌也以死明志慷慨赴死;
完颜宗弼用兵如神,灵活通变,说实话,如果新军没有新式火枪和火炮,他没有望远镜,说不定还真会栽在完颜宗弼手上。
这些人如今或败或亡,但人人都是人杰,却被乌林晃说得什么都不是。
对于这样的人,别说金国人恨他,李星洲也很厌恶,虽然表面笑嘻嘻,心里早已经为他安排好了死法,连坟坑挖在哪都给他想好了。
随后李星洲一方面嘘寒问暖,对他表示“关怀”,然后给他官身,提出让他负责在民众中宣传新官府的好,把他制定的新惠民政策和景国法律向这些地区的百姓宣传。
同时让他负责安排联络北方文人,以后在辽东路,辽西路教授汉字,将中原汉话作为官话。
这些事交代之后,又有意无意的抱怨对当地大族的不满,表示这些大族私下聚财千万,却不愿拿出一部分给朝廷,迟早要收拾他们。
果然,一回头发现乌林晃竖起耳朵听着,还连连点头。
李星洲明白目的达到了。
........
九月二十六,李星洲结束人质赎买,随后带着剩下二百多人没人赎买的认知南下。
这些人中,有九成以上是女人。
年纪大的都被李星洲放了回去,带着她们也是累赘,说不定没到开元就死在半道了。
杀也不好,活到这个年纪不容易,要是再年轻点的男人李星洲肯定直接吊死他们。
至于剩下的女子,十有**没人会来赎买了,他准备赏赐给战场上功劳大的将士,对这些女人也算个较好去处,至于会被如何对待,那就看她们命好不好了。
不过有一些例外就是蒲察家没被赎走的十九名女性,年龄最小的只有十三岁,最大的三十九岁。
是蒲察伶的侄女、嫂子、弟妹、妹妹之类的亲戚。
在蒲察伶再三求情,百依百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把李星洲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前提下,同意不杀也不把她们送人,带回开元安置,在开元有亲人蒲察伶也不至于孤苦伶仃。
到九月二十九,各路大军重新会师锦州。
根据之前承诺,李星洲将各州府库中搜刮来的财务统计,大部分分发犒赏给将士,此事狄至,魏雨白,严申,参林主理。
李星洲自己也捞了许多好处,府库财宝的一部分,还有金国贵族赎买人质的钱,都是一大笔横财。
八百一十二、胜利的喜悦
锦州城外,士兵以营级为单位领取所获得钱财,这是为防止有人冒名反复领取,而对于立功的则会加赏一些。
李星洲确实有大军十万,不过分散各地留守,加上燕山府附近防止金人从居庸关南下的部队除去,其实过山海关北上的只有六万多人,即便把后勤的辅兵,徭役算上,也只有八万左右。
可别小看这六万大军,如今北方,没有任何力量敢于和这样的军事团体碰撞,这六万大军就如定海神针一般。何况此时曾经的北方霸主金国两大主力兵团已经被打散打残。
关于兵力,许多小说戏曲中是不可信的,正史记载部分需要斟酌,但大多是比较靠谱的。
比如《三国演义》说官渡之战袁绍将兵七十万,曹操七万,很多人拿小说当历史,还真就信了,以为古代打仗动不动几十万人。
若了解上千和上万人是什么概念,或者亲自组织过千人、万人级别队列的集合调度;比如军训教官或是军队军官之类,就很容易明白,即便在现代的通信条件下,要集结上万人还做到指挥调度不乱是非常困难的事,何况古代。
而根据正史《三国志》的记载,即便官渡之战这种战略决战,最强大的袁绍只有十万出头军队,而曹操起初更惨,调集起来的人马不足一万,边打边补充,最后巅峰时期也只有两三万左右。
更加精确的记载比如蜀国投降时上交的户口、军队的编册。
当时整个蜀国已经严重穷兵黩武,九个人要养活一个军人,如果按照后世中国15亿人口按比例算,相当于中国要养1.7亿军队!而实际上中国只有200万左右。
即便如此恐怖的征兵比例,蜀国的军队也只有十万零两千。
十万大军是什么概念?可以很明确的说,在明、清之前的年代,十万军队已经是能令任何国家都不敢小看的一股力量,甚至能改变国家命运,打一次战略决战。
而到明清,因为高度重农抑商,加之各种美洲农作物作物引进导致的人口大爆发,军队数量才逐渐随着人口增长而增长。
恰恰小说、演义、戏曲是明、清开始发扬光大,当时的创作者“以今度古”,就喜欢把古代军队数目大量夸大,给后人造成一种古代打仗,人不上百万都不叫大战的错觉。
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许多史料中军队数目的记载都是比较靠谱的。
比如成吉思汗西征大军是十万出头,并非记载的数目,而是根据史料详细记载的成吉思汗募兵制度,和军队组织制度计算出来,甚至能具体到个位数,精确推算出当时她麾下军队的数目。
所以西征不是很多人吹的七十多万。且铁木真十万人打起来之后就要分兵好几路了。
金国从辽东起兵起初只有三千多人。
北宋朝举国伐辽的几次大军也是十万到二十万之间,这十几万都要分成好几路作战才能指挥得过来,才不会乱。
金国一路南下包围开封的金军是六万多,根本不像演义小说里吹的几十万。
而所谓宋朝的八十万禁军,上百万禁军,一来是吓唬人,二来是当时禁军高层存在大量吃空饷的贪腐行为。
直白的说就是禁军高层官员将领报大量不存在的人上去,发下来的饷银自己中饱私囊。所以才有了八十万禁军的说法,这其中水分非常大,真正在服役的军队可以打许多折扣。
所以并不是史官喜欢夸大,排除少数,大多史官考据都是认真的,人家也记得认真。
问题在于把小说、故事和不靠谱的野史当历史书,还要甩锅给史官吹牛匹,史官也很冤枉啊。
如今六万大军,已经威慑北方,使得金国残余势力都不敢轻举妄动。
但撤军之后就说不定了,所以需要一些士兵需要留在当地驻守,李星洲估计需要二十个营,两万人。
西面以中兴府为大营,向北驻守惠州。
东面以辽阳府为大营,向北防御完颜宗弼残部。
随后每年换防一次,让边关部队回家,新部队北上接管。同是慢慢在当地招纳兵员,训练厢军,逐年减少禁军和新军驻防人数。
而长远来看,一直派兵维持是不可取的,两万大军可不是小数目,
原则上采取自愿,愿意留下的多得一贯钱作过年费。
很多人纷纷报名,愿意留下,李星洲和杨洪昭商议之后决定让其中年纪比较大的人留下。
随后又见了从辽东赶来的狄至、参林,听他们说了辽东之战的全部过程,还递交参林手写的报告书。
其他将领对两人羡慕不已,虽然大家都有功劳还都不小,可和他们两一比,又都不算什么了。
此战中狄至、参林率领的东路军打下的地盘和他们中军打下的几乎一样大,而且还有沿海重镇,甚至辽阳府这样极具战略意义的重要大府。
可以说如果去掉山海关,那么中路军和东路军的战绩基本持平。
可是中路军有大军十万,战将无数,后勤补给充分,有大量辅兵,燕山府的徭役支持。
而东路军只有一个师一万人左右,自带补给,没有后勤部队,没有徭役支持,即便是乘胜虚而入,也打下那么多土地。关键还以少数精锐,一波佯装撤退,随后设伏反击,大败金国反击主力。
这样的战绩,除去主帅李星洲,最大的功劳肯定就是狄至和参林的了。
可以说新军海军第一战,就拿出令天下人瞩目的战绩,跨海奇袭,利用舰船火力打击地面目标,种种做法都开了先河。
而且很多沿海国家的吓破了胆子,特别像高丽,又接连向景国派出使者。
确实,水陆并进是十分难防御的,当初苏烈平百济就是采用水陆并进的方法,他们当然怕。
不过除去众人的兴奋,还有不同眼神,那就是魏雨白的幽怨。
李星洲也知道她为啥幽怨,因为蒲察伶,他只好尽量避开魏雨白的目光。
这还没回家呢,都已经幽怨上了,回家了可怎么办.......
........
十月初,狄至、参林赶回辽东,他们将带领舰队从海上回家。
留下的二十营人马边分两路,一路由杨洪昭率领驻守中兴府,一路向东驻守辽阳府。
杨洪昭也与众人告别,随后李星洲率大军南下回归。
固立川将回京面圣,获得封赏之后北上帮助杨洪昭驻守辽阳府。
.......
随着大军踏上南下回归之路,金景两国持续接近两年的战争终于结束,以景国的全面胜利而告终。
三路大军,西路军以杨文广、折唯忠为首,主力是太原府的杨家军和西北的折家军,在义军配合之下攻陷大同府。
中路军由皇太孙,枢密使李星洲亲自率领,魏朝仁、杨洪昭、刘季、魏雨白、严申、固立川等人辅助,主力为新军陆军五个师,禁军精锐。
经过半年多时间,攻下山海关、宁远、锦州、中兴府、来州、骰州、乾州、窦州、宜州、黔州、榆州、建州、利州、惠州、泽州、保州等地,一举占领辽西,直逼金国上京。
东路军以狄至为统帅,参林为副手,统帅新军海军一个师,大量船只战舰,奇袭辽东,在三个月时间里,攻下辽阳府、蘇州、复州、辰州、铁州、海州、开州、集州、潘州、撩州等地,一举占领辽东大部。
战报已经先与大军一份份往京城飞,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
此次出兵,获利非常大,攻下的土地可以开设三路也不成问题。
李星洲也“好心”的归还金国一些土地,比如辽阳北面的潘州,辽阳东面的保州等地。
还北面土地,是太贫瘠,不好管理,同时给完颜宗弼喘息时间,而东面保州则是让金国与高丽继续接壤。
总是没哪条是安好心的。
.......
十月初八,大军在燕山府休整,全城百姓夹道欢迎,魏朝仁亲自出城五十里迎接大军凯旋。
在北方,大军的种种胜利早已人尽皆知,大军每胜一次,民众认同感和自豪感就多一分,特别是像燕山府这种收复还没几年的地区。
休整一天之后,十月初九,大军继续南下,魏朝仁也随行回京,此战他也有功劳,正好趁着要过年进京面圣。
路上蒲察伶情绪不高,毕竟过了燕山府,就是真正的背井离乡了。
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避免过度悲伤,李星洲只好牺牲自己助人为乐,在中军行辕的巨大帐篷马车里,和她深入交流,提高她的亢奋度。
年初去时忐忑不安,小心翼翼,如今凯旋春风得意,兴致勃勃,享受胜利的喜悦,真令人迷醉。
八百一十三、家里的女人+女人的心思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北方的冬天来得更早,大军一路向南,反而跑过了季节,进入霸州地界之后,明显感觉到天气稍稍回暖。
九月,在南方凛冽寒冬还没到来,降温还是不温不火,少数能察觉变化的大多是早起的小贩。
宁静,祥和,繁荣,可以说生活在十二世纪的中国(中原之国)是幸福的。
同时期,世界上其它著名大城市,像伦敦之类的,都不到五万人口,大多数人在饥寒中挣扎。
而同时期的首度开元已是一百万人口级别的大城市,占地面积相当于后世北京的一个西城区。
没有四处可见的战乱,繁荣富庶,没有宵禁,宽松的商贸管理,宽松的法律,每年处死的犯人也非常少。
整个地球上,找不到第二处如此繁盛之地,简直文明的灯塔。
不过这种幸福也是危险的。
周围群敌环伺,儿皇帝把燕云十六州卖了之后北方无险可守,**的首都位置导致敌人可以一马平川直接绕过所有城池要塞杀到首都城下,首都虽然靠着大河天险,可偏偏如今又处在小冰河期,每年冬天皇后都会结冰的,而且结冰很结实,可以随便跑马那种.......
好在如今李星洲已经解决部分危险,北方燕云十六州已经收回,甚至有了更加坚固的山海关,宁远,居庸关,大同府等地。
但剩下的危险还没有许多......
......
李星洲坐在中军行辕大帐里,里面面积很大,容纳几十人不成问题,来的时候他嫌弃行动缓慢,行动不便,大多时候都是骑马。
其实骑马很累,有点像后世在乡间坑坑洼洼的道路上坐拖拉机,那种颠簸短时间还好,时间一长大部分人都难以承受。
年纪大的人根本受不了,而动则以月计的行军,更是能拖垮很多人的身体。
像一代雄主周世宗柴荣英年早逝,让无数人嘘唏,如果他没死得早,辽国不会那么嚣张,燕云十六州说不定早就收回了。毕竟他曾北破辽国,连克三关三州,在对其它国的作战中也是连战连捷。
而历史学家猜测导致他身体扛不住的很大原因就是常年南征北战,还每次都御驾亲征,常年舟车劳顿,马背颠簸让他身体吃不消。
中军行辕既是军队中央指挥机构的代称,具体下来也指代马车,主帅所的马车,比普通马车大很多,内部相当于移动的小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如果是皇帝御驾亲征,则会更加讲究。
这还是限制于道路问题,如果在草原上更加夸张。
比如铁木真远征时是行辕直接就是金顶大帐,要几十匹马拉着走,里面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宫殿,还可带着妃子美妾一路享受。
李星洲北上时嫌他的中军行辕太过笨重麻烦,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骑眉雪的,实在受不了就下马步行一会儿,兵贵神速,面对一场没有万全把握之战,李星洲不敢冒险。
现在凯旋,自然不用像北上时那么赶时间,在他的专属行辕里舒舒服服好过骑马,而且还有蒲察伶这样一个大美人陪着,所谓“停车坐爱枫林晚”,大概就是整儿意思。
李星洲看了一眼身边老实安分,眼里却透着不甘的女人,坏笑着一把搂住她的纤细小腰:“给你说个笑话吧。”
蒲察伶不敢忤逆,顺从点头,这几天李星洲一直让服侍的侍女教她说汉话,她本就有根基,学得很快。
“话说有三个年岁过百的老头在一起讨论长寿的秘诀......”李星洲开口。
“年岁过百?那不是老神仙。”蒲察伶插嘴。
“差不多吧,那你就当三个老神仙在讨论为为何高寿。”他笑道,本来有些抗拒的蒲察伶也来了兴趣,神神鬼鬼光怪陆离的传说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有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第一个人说,我活到一百岁,因为我笑口常开。”
“第二个人说,我活到一百岁,因为我喜好远动。”
蒲察伶好奇听着,目光却看向前方,不看他。
见他许久不说,她终于开口:“那......第三个个呢?”
李星洲嘿嘿一笑:“第三个满脸不好意思,小声说,我能活到一百岁,因为我媳妇长得丑。”
蒲察伶起初没反应过来,俏脸满是疑惑,待反应过来之后雪白的脖颈瞬间变成粉红,下意识嗔怒打了他一下,又反应过来这样的举动以她的立场不该,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李星洲才不管呢,有时候事前说点带颜色的小笑话只为调动气氛,说着大手一览,已经把蒲察伶捞到怀里。
“唉,看来我这辈子是要折寿了。”说着他不怀好意顺着衣领缝隙往下看。
蒲察伶又是无奈,又是羞愤,还觉得他不知避讳。
大人物越是有权势越怕死,越身居高位越忌讳说什么死不死的,他却口无遮拦,还当笑话说,大概是南征北战,见多了的缘故........
不过很快,她也没法思考了,脑子乱成一锅粥。
......
事后,李星洲枕着蒲察伶光滑洁白的腿子,突然想抽支烟。
前方战事告一段落,是该想想后方了。
景国还有很多问题需要他解决。
不过可以暂时休息一段时间,等到年后再去考虑。
当下要考虑的问题在于如何安抚家里的几个女人。
李星洲想想都觉得自己以后真要折寿,唉,这痛苦,谁人能懂啊?
人家说人到中年不得已,保温杯里泡枸杞。他现在还没到中年呢,就开始考虑要不要整点枸杞人参之类的东西,防患于未然嘛。
秋月、月儿从小服侍他,两个小丫头向来以他为中心,在她们心里,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不在乎外人,不在乎外界评判。
所以两个可爱的小丫头可以放心。
耶律雅里算是完完全全的政治婚姻,对此她应该不会有太多看法。
何芊可能会直接跟他抱怨,不过抱怨归抱怨,她向来直来直去,只要好好哄一哄事情也就过去了。
最难的是诗语和阿娇。
阿娇看起来性子温雅,知书达理,为了他宁愿委屈自己也不说,所以肯定不会直接说出来,不过小幽怨肯定会有的。
心里有着小脾气,却又为他着想而不开口,最好的办法就是准备一个小惊喜,然后把话说开,好好哄哄。
至于对于阿娇这样的才女来说,什么才是惊喜,那自然是上档次的好诗好词了,他都已经开始在脑子里检索,哪首情诗能哄好阿娇。
诗语则是小傲娇,嘴上不说,肯定脸色不好看,会直接表现出来,不过对付这样的姑娘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要明白她的傲娇其实是对自己的在乎,顺着这个思路往下,多说点好听的话,不要觉得肉麻,只要脸皮足够厚也能哄好。
至于起芳,肯定是阴阳怪气的,最难对付的........噫,自己想起芳干嘛?她又不是自己女人......
李星洲摇摇头,把那些不着边际的思绪赶出脑袋,开元还远呢。
回去时没有来时那么紧迫,大军行军速度缓慢,沿途各州百姓夹道欢迎,官吏出城迎接犒劳大军,经此一战,草原往南的地界,再无人敢与景国争锋。
而李星洲的声望也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从各地百姓态度热烈态度就能看出一二。
他也感受出蒲察伶下意识的疏远,虽然平时迫于威胁总是百依百顺,不过晚上自己想亲近的时候她总会搞点身体不适,要起夜之类的小九九,摆明是抗拒。
李星洲于是大发慈悲的白天没事就给她讲点聊斋里的鬼故事。
蒲察伶天真不知用意,加上对这这些光怪陆离的鬼神故事十分好奇,听得很认真。
“在我们景国有个叫阳信县的地方,县城外五六里有个蔡店村,村里有个老头,父子两个在路边开了个店,让过往的旅客住宿。
平时有车夫来回拉运东西赚钱,经常住在他家。
有天傍晚,四个人来住店,可老头店里已经客满了。
四人想来没有其他去处,坚持请求住下来。老头沉无奈想到了一个地方,只是恐怕客人不满意。
客人就说:“只要一片有瓦的地方落脚,哪里还敢挑来挑去。”
原来那时候老头儿媳妇刚死不久,把尸体停在屋子里,儿子外出买棺木去了还没回来。老头认为摆灵床的房子很安静,可以让他们暂住一晚.........”
李星洲说的是聊斋里一个叫《尸变》的故事,小时候看的虽然是文言文,一知半解也把自己吓得半死,何况他如今声情并茂,说得细致。
蒲察伶听得大气不敢喘,时不时被吓得尖叫。
不过这只是开始,要的效果要晚上才能体现。
果然,当晚大军在翼州城外扎营下榻时,这几天来总找借口推诿的蒲察伶可怜楚楚的拉着他袖子,求他留下,她不敢一个人过夜。
李星洲啧啧嘴,坏笑揶揄:“大爷本来不想的,可你这么主动要求,我也不好拒绝,谁叫我善良呢。
这样吧,你求我一声,我就留下。”
蒲察伶羞恼难当,面色绯红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知道她撇不开面子,李星洲也不是什么坏人,顺势开条件:“留下也可以,你要主动点,自己在上面。”
.......
生活就是如此美妙,算计金国能给他带来巨大成就感,算计小女子同样。
蒲察伶则陷入深深纠结,一方面她对李星洲说的那些新奇故事十分好奇,一方面听了晚上她又会吓得不敢独自入睡,蜷缩在李星洲的宽阔胸膛里,紧紧靠着他才能睡得安详。
似乎又陷入两难的抉择之中,不过人总会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的,最终她觉得不是自己不够矜持,不够坚定,实在是李星洲太过可恶,狡诈阴险,让她不知不觉中招无法招架。
........
随着大军南下,越来越接近景国的繁华地带,窗外的村镇,城市,一天比一天大,一天比一天气派。
蒲察伶也好奇的从车窗往外眺望,景国的繁荣出乎意料,让她大开眼界,林立村镇让她目不暇接。
蒲察伶一路上几乎少有外出,即便在城池夜宿,她也尽量选择住在中军行辕大帐中,迫不得已要外出时,也会尽量带上面纱,不让人认出自己。
虽然此时李星洲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遭遇是什么光彩的事。
李星洲在她心中的形象也越来越趋于完善,许多曾经的想象是假的,比如五大三粗,青面獠牙,会吃小孩。
但也有许多是真的,比如高大威猛,武力出众,杀人如麻,坏脾气,冷漠无情......
从惠州往中兴府的路上,她亲眼见到大量头颅堆成的小山,就跟传言一样,那些是被李洲处决的士兵。
之后因为她用心的侍奉,那恶人终于同意她和自己的妹妹见面,两人抱头痛哭,得知她们在战俘营地没有遭受侮辱虐待,蒲察伶心情才稍微好一些。
不过妹妹的反应却让她伤心。
妹妹得知她的经历后不以为耻,反而如救命稻草般紧紧抓着她的手,求她好好讨好李星洲,这样她们都才有活路,还说李星洲是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人,讨好他能得荣华富贵。
蒲察伶很生气,但没当面说什么,只是心里失望又多了几分,更觉孤寂.......
她们每到一地,都会有百姓欢送,李星洲骑马过市,春风得意,他挥手致意,四面八方百姓都会高呼回应,到处都是崇拜的炙热目光。
他那么能征善战,有盖世功劳,天下只怕已经没人敢直面这位年轻人的兵锋了......蒲察伶心里想,可偏偏这时最令她难以释怀的。
他的功勋,那些崇敬,是用她族人的血堆铸起来的。
在她眼中李星洲再好也是屠夫、刽子手、坏人,而在景国人眼中,他就是功臣,大英雄。
所以无论她如何迫不得已伺候侍奉那恶人,心里却不断告诫自己,他是仇人,是敌人!
恶人李星洲总用各种手段把戏把她吃得死死的,她毫无反抗余地,对方手段多到可怕。
那恶人简直坏到极致,用亲人威胁,威胁要把她送回去,讲故事吓她,每次都欺负得她毫无还手之力,做出各种羞耻下贱之事。
看见那张带着坏笑的脸,她忍不住心神摇曳。这么多天相处下来,即便她再不想也必须承认,李星洲身上充满一种她前所未见的魅力。
士兵甘愿为他赴死,手下将领以他为中心,而她......她自从被俘虏之后才明白什么是女人.......
可即便有过些许摇摆,她总能及时提醒自己所处的位置,她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做不到忘记一切,浑浑噩噩活着。
窗外的景色越来越繁华,越来越东西她见所未见,周遭的林立建筑群,延绵十几里的城镇,来往百姓脸上挂笑,安居乐业,在北方雪原、草原之上根本不敢想象的景象。
她心里很向往这样的地方,当初太祖皇帝带领他们从辽东雪原往西打,很大原因就是雪原苦寒,生存艰难,辽国还时时压迫,像这样天气温和,万物生发的土地,他们做梦也想拥有。
可惜那些梦都被李星洲毁了。
就在这时候,那恶人掀开车帘爬进来,她下意识往后退挪了一下。
“要不要下去走走,天天闷在车里小心得病。”他开口。
“不要!”蒲察伶立即用汉语回答,她觉得很丢人,她不愿与任何人见面,她身为金国皇后,却沦落到这般下场,形同玩物。
她虽然迫不得已却有尊严。
对方没有强迫,只是伸手示意她坐过去。
蒲察伶心有不甘,不愿任他摆布,却不得不照做,不然又不知他会用什么下流手段对付自己。
李星洲搂住她的腰,不怀好意笑着:“昨晚还那么亲切,叫夫君不是叫得很好听,怎么天亮就翻脸了,女人真是善变。”
蒲察伶瞬间脸红耳赤争辩,“那是你逼我的!你教我叫的!”
“谁瑟瑟发抖让我不要走的,话可要说清楚,我这么洁身自好,你可别凭空污蔑人清白啊。”
“你.......”蒲察伶发现她无论如何也说不过,明明是他先说故事吓自己,晚上一闭眼都是他说过的那些恐怖鬼怪,根本不敢一个人入睡。
他哈哈大笑,也不说气人的话了。
“现在我们已经进入宁江府地界,此地是我国少有的几个大府之一,在北方是少有富庶大府。”李星洲介绍道。
说着他大手紧了紧,“我知道你的心结,不过大可不必。”
八百一十四、开导
“不要把自己想得那么伟大,大多数人一生其实都身不由己的。”李星洲安慰她:“你想那么多也没用,或者哪天等我高兴了,把金国全攻下来,到时金国全境都是景国领土,金国百姓都是景国子民,你就不用这么纠结了。”
蒲察伶被吓一跳,慌张道:“不要!”
她被吓着了,要是别人说这话她根本不信,甚至觉得荒谬,可李星洲说总归不一样,让她没由得慌乱。
“你总要适应新身份。”
蒲察伶噘嘴,眼里含泪,这句话说道她心中痛楚,她反问道:“什么新身份?殿下的玩物?还是宠物?”
“为何这么说?”
“你对我做的那些事,难道不是么?”蒲察伶再忍不住,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眼前的恶人还装傻,他一路上干了些什么自己知道,
她明知不该有情绪的,他们之间只有交易,可情绪却压抑不住,离乡的伤感,被迫的无奈,思乡的情绪,被欺负的委屈,各种杂糅在一起,忍不住就落泪了。
李星洲把她拉到怀里:“这只是寻常男女之事,普通男女都这样的。”他睁着眼睛说瞎话,毕竟他干的很多坏事确实过分了,要是诗语阿娇绝不答应他这么玩。
不过他早看出蒲察伶比较青涩懵懂,很多事她不懂,好骗。
果然,蒲察伶自己也愣住了,“真是这样吗?”
“当然是,我当初就觉得你青涩懵懂,想必从来不得宠吧,连这些都不知道。”
“你骗人,把我的手捆绑起来,那明明是对待奴畜的法子!”
“怎么会,夫妻之间的事,怎么能叫捆绑呢,那叫情趣,是习俗,这都不懂。”李星洲脸不红心不跳的解释。
蒲察伶止住眼泪,眉宇间写满惊讶:“你们汉人都这样的!”
“是啊。”李星洲点头:“所以你要入乡随俗,好好学习,我可不是在欺负你,我也没办法,祖宗之法不可变吗。”
蒲察伶迷惑了,漂亮的脸蛋一脸懵懂:“我没听说过......”
“很正常,以后我慢慢教你,来陪我出去走走,现在开始你习惯习惯你的新身份,别怕见人。
既然我不打算送你回去,你就是我的人,以后我封你为妃子,到时名正言顺,迟早要见人的。
圣人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你这状态就别老想什么国仇家恨了,想来想去又不能把我怎样,你要得失心疯的,现在好好活着就是对家族的最大贡献,往后说不定你们家要在我手下讨饭吃呢。
以后我多教你些我们这的习俗,你肯定不会寂寞的........”
在李星洲循循善诱开导之下,蒲察伶的抵触终于消融许多,也愿意不一直躲在马车里,和他出去见人了。
......
蒲察的疑惑很正常,辽国汉化非常彻底,是一种顶层政策保证,从小到下的汉化。
辽国之所以会这样一点不奇怪,契丹人非常崇拜唐朝,而他们的祖上也是唐朝封疆大吏,所以他们希望自己的王朝也能像唐朝那样,于是就有了自上而下的汉化。
从幽州开始,百姓无论是契丹族人是汉人,亦或是女真人、溪人,饮食起居,服装节日都与汉人无异。
甚至说的地方话大多数都是汉话,辽国发行过契丹文,但几乎没人用,还是用汉字的多。
而女真人来后说的是另一种话,完颜乌骨乃建立金国之后觉得,如果想要自己的国家传下去,就必须有自己的文字和语言,不能再用汉字。于是他让人发明女真文字,不过在当地散播程度还是无法和汉字相提并论。
而女真人中也夹杂一些会说汉话会写汉字的人,还不是少数,毕竟辽东地区受中原王朝统治也历史悠久,生意往来非常多。
所以辽阳出生的蒲察伶非常了解汉文化,如果按照民族融合的趋势,辽东这批人以后说不定也都成汉族了。比如统治辽国的契丹人,他们都被杀光了吗?当然不是,辽国败亡之后大部分契丹人慢慢融入当地民族,而很大一部分就成了汉族。
这就是汉人的奇特之处了,如果追溯源头,只是陕西中部的一个部落,可偏偏数千年后就遍布大江南北,全国各地。
都是从一个部落繁殖出来的吗?当然不是,古代的条件不允许,没法生那么过,大多数都是民族不断融合扩大。
民族融合贯穿历史,可为什么偏偏在无数次的民族融合中,大趋势总是汉族同化别的民族,即便在某些历史时期有过些许逆转,马上又重回主导?
这个问题李星洲不懂,他没具体研究过,只知道往后大概率也会这么发展,契丹人汉化已经持续数百年,辽国灭亡之后基本就会被同化了。
这也是景国在北方的统治根基,只要那些形同汉人的契丹人在,他统治北方,远比女真人容易获得认同。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当初辽国政治核心的那些州府的原因,因为文化上的认同让其好治理一些。
大军随后几天停留在宁江府,为的是等杨洪昭和折唯忠,他们作为此次大战的西路军,打得也非常不错,要一同进京面圣。
之后宁江府官员出城迎接,为首的就是王珂和谢临江,这两人都是他提拔的,此次大战中宁江府作为大军补给水路陆路转远关键点,做的很好,没有任何疏漏,也有不小功劳。
当晚宁江府官员设宴,他直接把蒲察伶带去了,这种风流韵事,八卦娱乐的消息,远比战报还传得快。
大军才到宁江府,关于景军主帅,景国皇太孙枢密使强纳金国皇后的事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干出这种事来争议本来就很大,有些人说色令志昏,皇太孙年纪轻轻怎么能干这种事,还会影响两国关系金国受辱要卧薪尝胆报复的啊。
也有人说他干这是解气畅快,气死金国。
还有人议论金国皇后是不是倾国倾城,貌若天仙,皇太算血气方刚,见色起意,把持不住,不然怎么会干出这么不得体的事......
总之众说纷纭,所以晚上宴会,大家焦点都在蒲察伶身上,不敢明着看,但总是悄悄瞟一瞟。
看过之后都觉得皇太孙确实是见色起意,把持不住啊.......
宴会到一半,李星洲说了几句话,和众人喝了两杯就离席了,
八百一十五、理想主义者
因为李星洲看出来,谢临江有话跟他说。
于是带着蒲察伶退到内堂,王珂,谢临江都已等候在此。
见过礼后,李星坐在主位,两人欲言又止。
李星洲站起来对蒲察伶道:“你去外厅等我。”蒲察伶点点头,从屏风后走了出去。
在外面的小厅里等候。
“客套免了,说吧,有什么事。”李星洲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直接问道,他坐在椅子上,王珂和谢临江站着。
要是以前李星洲会让他们坐下说话,现在不会。
当地位达到一定地步后,什么身份作什么身份的事,再搞那些不自在的尴尬的反而是对方。
他如果是当初一个不得志的世子,可以和谢临江称兄道弟,可以摆出礼贤下士的姿态,毕竟在景国,王爷、世子、驸马之类的,被大臣盯得死死的,除非有继承权,否则休想参政议政。
可以如今他的身份,如果让两人坐下说,他们只怕自己紧张得不行,想好的话都忘记了。
“殿下,我们想说的事是两月以前的,当初大军在前方作战,为不扰乱军心,所以当时没立即告诉你。”王珂开口。
“当时大量粮食往北运,但我国粮食库存很多,而且此战早有准备,所以北方各州府府库中都有囤粮,粮食储备丰裕。
可蜀中和宁江府一带有大商借机散布消息说大军出征,消耗粮食无数,到冬天粮食必然涨价来诱骗百姓囤粮,抢购粮食,造成粮价飞涨。”
李星洲皱眉:“那你们怎么不管?”
“我们管了,可完全无用,起初是假的,被谣言哄抬起来的,可后来百姓跟着哄抢囤粮,粮价便真涨上去了.......”谢临江接过话头一脸无奈。
“对,假的被他们弄成真的,百姓跟着起哄把自己的钱交出去了,那些大商赚得盆满钵满。
后来我们惩办了几家,收回一些钱财,还发公文昭告人们前线粮食充足,官府早准备了好几年,不会涨价。
可百姓钱已经被骗了,再送回去就难,那么多买米,也不知道谁被骗的。
而且......
谢大人想了个好法子,我们就用那些钱原价收米,想把钱还回去.......”王珂缓缓着说,说到这李星洲反应过来一点。
“可是来买的人不多,更多人觉得粮价还会涨,不相信他们被骗了。”他淡淡道。
“殿下英明!”
“臣觉得这个法子行不通,不该再这样下去。
而谢大人觉得还需继续,要把钱都逐一归还被骗之人。此事想请殿下做个决断。
而且此时还牵扯到另一件事,蜀中那边哄抬粮价的是吴家的商人........”说到这王珂闭嘴不说了。
李星洲完全明白了,为何他们两不把此时上奏朝廷而找他秘密告状。
蜀中吴家是如今吴皇后的家族,景国官员对外戚看得很紧,因为有汉朝的教训,但即便如此,吴皇后的家族也不是他们敢惹的。
直接上书朝廷说不定会惹祸上身,即便没祸也会不了了之。
李星洲轻轻敲击桌面,随意到:“你们坐下吧,我想想。”两人拱手落坐。
他当初放松对商人的束缚,大力发展沿河的商贸,是为了让景国快速富起来,不然他没钱打仗,也无法解决迫在眉睫的危机。
但是,所谓资本无祖国,这些人也不能完全放心,为了利益别说卖国,他们说不定连老爸老妈都舍得卖,这次事件正好证明这点。
前方大军在打一场事关国家命运,全国百姓未来命运走向的大战,你在后面搞这小动作?
李星洲差点气炸,不过他没表现出来。
另外他也发现另一个问题,谢临江作为读书出生的官员,虽在官场上得到锻炼,但还是基层管理经验不足。
他的作为显然犯了一个错,把基层都想得太好!太理想,太想当然。
这种人做事迟早要出大问题。
李星洲前世就经历过一件事,当初他在一个城中村落脚,那个城中村因为城市规划面临拆迁。
一开始区政府和所有村民都谈好了补偿措施,大家都满意,能拿到一笔够普通人过半辈子的钱,还准备了新房。
可当时区政府领导太嫩,根本不懂基层管理中人心复杂,谈好签字之后,直接把钱发到村民手里,就到等着一年半后拆迁。
这种慷慨有面子得好名声的作为断送了他。
拿到钱后,人就完全不一样。
有少数人用这笔钱在村子外围开茶叶厂、榨菜产,还有人搞修车厂给周围因准备动工而到来的车队提供服务,生意越做越大,钱比补贴的多了几百倍。
有的人安安分分,拿钱过日子也过的舒舒服服。
但还有一批人,拿到钱之后什么都不干了,吃喝玩乐,聚众赌博,整天无所事事。
一条街从头到尾到处开满餐馆饭店,没人去他们也不营业,不怕亏,反正有钱,混日子就成,没客人自己吃,天天打麻将。
结果还没到一年半,那些人钱花得差不多了。
这些人中又有一部分聚众去区政府要钱,说不满意之前赔偿,还不停打上访电话,说政府欠他们钱。
结果没人理他们,区政府的保安觉得这些人简直无理取闹,态度很恶劣,甚至发生肢体摩擦。
结果不知道是他们联系了记者还是记者运气好刚好找上来,事情在市内曝光。
舆论直接一边倒,都觉得底层百姓都是纯洁善良质朴滴,肯定是被无良区政府压迫。
区政府也急了,在自己官方号上发了当时签的一堆文件,结果要么没人看,要么说是威逼利诱,要么说是造假。
最后市里坐不住了,为平息民愤,找人调查,问责,搞了个跟踪报道,随后给那些闹的人又赔一些钱。
民众的“正义感”“公平诉求”“社会责任感”等高大上情感得到满足,事情了结。
后来换人之后的高层领导学聪明了,再遇到这样的事,一是延缓下发拆迁款,二是分期给,生怕一起发下去又闹出之前的事来。
事情本身也很讽刺,拿钱去实干的没多得,拿钱好好过日子的没多得,最会闹的多得钱了。
所以按闹分配的背后逻辑,背后的推手是什么?是普通民众那种“底层百姓都是淳朴的善良的”莫名其妙的逻辑。
无论在什么地方,什么位置,底层也好高层也好,人都是参差不齐,有好有坏的。
而谢临江这个读书人虽然在官场磨砺了几年,可观念还是像一开始那些区领导,把基层想成质朴敦厚,以为只要付出就会有回报。
如果没有王珂,他迟早要吃大亏!
李星洲叹气归叹气,谢临江确实是个人才,别的不说光是负责和勇于实践做实事他就很欣赏,可还需要打磨。
于是他沉声道:“不用高价收米了,把钱都存府库里。”
“这.......殿下,那些钱都是被骗百姓的,这不合适吧。”谢临江道。
李星洲嘲笑他:“要不你给他们每人换个脑子,以后他们就不会被骗了;再往后他们要是因为被骗吃不上了,你还能每家每户去给他们喂奶?”
“殿下......”谢临江一脸懵,大概不明白殿下为何突然生他的气。
李星洲听他说话就来气,其实他也不想打击谢临江的这种善良。
但天真的善良会害死他,孔子说人性本善,孟子说人性有善,荀子说人性有恶,韩非子说人性本恶。
先秦诸子就是这样一步步黑化的。
他们为什么黑化?现实教做人!
历经几百年,他们对人性的看法一直在改变,直到最后彻底黑化。而谢临江对人性报太多幻想了。
他叹口气道:“不是不还他们,等到他们发现被骗,自然会找你闹的,到时候你再还他们吧。
不过届时不能松口,也不能通过高价收米的方式,每家给个定数安抚人心就成,闹的直接打!”
“他们怎会找我闹?又不是本官骗他们的,我还下官文提醒过了。
再者.......殿下这不公平吧,大家买的高价米多少各有不同,怎能一概而论......”谢临江还在絮絮叨叨说。
李星洲直接高声打断他:“你是他们父母官!被骗了就是你的错,你劝过也没用,到的时候准找你!
还有,你要开公平的口,他们就能从别处买米冒充敲你一笔!别讲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想想什么实际。”
见他发火,谢临江不解的同时也不再多说了。
李星洲站起来,随后说:“吴家我会收拾,你们把宁江府摆平!
这事王知府做主,谢临江你别掺和了。”
说着匆匆到外厅带着蒲察伶离开了,这谢临江就是缺少社会的毒打,做事书生意气,太理想化,这样的人靠不住。
他开始考虑要不要把谢临江调去辽东前线,让他真正独自治理基层,见识见识什么叫现实,不然以后想重用他都不敢。
而吴家,只能暂时放一边,只要皇后在,暂时动不了他们.......
他现在想好的策略是先从沿海,再到内地,蜀中因为皇后的缘故,只能放在最后。
八百一十六、思念+论功
十月初,天空阴郁,阴森森冷得人发抖,天空灰蒙蒙一片,开元依旧热闹,人来人往。
此间又多了许多讨论,宫里已经流出一些消息,还有人见到看到大批加急快马带着朱色旗往宫里跑。
几十面朱色旗,都不知道什什么样的捷报才至于此。
随后几天,小道消息就流传开了,有说皇太孙大军打到金国都城,有的说打到锦州,还有的说大军没有北上,而是去打辽阳了。
总之众说纷纭,皇宫里也没给确切消息,不管哪种说法都振奋人心,令人激动不已。街头巷尾早讨论得热火朝天。
而这次宫里反而不急了,以往不管大捷小捷,宫里都会马上出告示诏书昭告天下,这次几十加急快马进城,背上都是朱旗,宫里却没着急发任何消息,把人们等得心急火燎。
而许多小道消息大多是朝中重臣家仆下人传出的,只言片语信息很多,可真假难辨,人人心痒痒的。
不同于百姓,知道确切消息的人家虽不多,但此时却是另一番景象。
一些朝中重臣自不用说,最高兴的还有康亲王。
府邸上下一片喜气洋洋,甚至这几天就开始摆宴,邀约亲朋好友,倒不是为什么大事,也不为联络情感,当纯就像吹嘘他的眼光,找了个好女婿。
这倒让永明郡主闹了大红脸,她还没过门的,父亲就这么不靠谱的到处说什么女婿女婿......
不过一颗吊了数个月的心终于放下了。
第一次战报进京时没有狄至的份,她倒不担心狄至不能立功,只担心他的安危却没只言片语。
父亲则是忧心狄至身为皇太孙最器重之人,居然寸功未立,难不成作战不利?
这种担忧一直持续好几个月,她晚上会时时难以入眠,有时甚至做噩梦。而父亲则利用人脉四处打听,狄至到底在做什么,为何没他消息,大军连战连捷,也没他立功的情报。
关心点不同,但人是相同的,整个王府半年里都围着北方的大战在转,不过正如“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数千里的距离,还是战场上,要得到消息何其困难。
就着么心绪不宁,提心吊胆的过了半年,三天前半夜,她迷迷糊糊被外院响动吵醒,找来丫鬟一问,说是父王被皇上急召入宫。
当时是深更半夜,她就猜测必有大事,甚至隐隐觉得会与北方战事有光。
果然,第二天府里鸡打鸣之时,旭日初升,父王红光满面从宫里回来,还激动的找她说话,一开口就是“你那夫君果然不错,为父早想料到如此!”
永明郡主闹了个大红脸,她还没过门呢!况且此前他可不是这样的,焦躁不安,有几次还骂狄至了。
看过战报之后,连她也震惊的无以复加。
本以为攻下大同府,攻克山海关,打到宁远已经是大功一件,景国立国百余年,除了冢道虞老将军,已无人能比肩此功。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打山海关,攻宁远只是“声东”,而许久没消息的狄至和参林的东路军竟才是“击西”的狠招。
狄至跨海从兵力空虚的辽东登陆,一举连克沿海数十州,还拿下辽东第一重镇辽阳!
随后又靠战舰上的大炮支援,引诱金国主力大军,利用埋伏好的战舰一举击溃。
本来在宁远僵持数个月的战局突然瞬间逆转,金军一溃千里,一败再败,甚至接连丢失锦州、中兴府及其周边十几州,皇太孙前锋猛将刘季甚至直接杀到金国首都上京城下!
永明并不知兵事,但她懂史,熟读史书。
知道景国立国百年来在北方战争中的艰难,现在光是看战报上罗列的整整好几页被大军攻克大小地名,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她不知兵,但也觉得皇太孙这手声东击西太漂亮,瞬间让原本稳步对峙的金国大军失去方寸,进退两难。
更令她开心的是狄至的功劳,李星洲身为主帅,自然是首功,可主帅之下,就属狄至和参林率领的东路军功劳最大,而狄至又是东路军主帅!
一时间她竟有些恍惚,当初那个说话笨头笨脑,老惹她发火,气得她睡不着觉的行伍武夫,居然走到如今的地步。
......
他父王干别的不行,看人眼光却是厉害的。
父王也曾跟她说过,不要学她大娘那些女人,老持有门第之见,那是目光短浅,妇人之见。
真正厉害的大族少有门第之见,几乎每年一放榜都守着去找人,专门出钱资助那些有不错潜力的寒门子弟。
如果实在觉得有潜力的,甚至不管别人出生混得好不好,先把家中女眷下嫁过去。
对方往往感恩戴德,日后有了成就之后也会报恩提携家族里的后辈。
这样即便自家没能人,也能拉一些有能力的自己人,往后外面也有许多人帮衬。
而那些总持有门第之见,目光短浅的家族,往往都走不长远。
一代出能人,不能保证代代出能人,即便有能人,也有可能陷入孤苦无助的境地。
这就是他们这些豪门勋贵生存之道的一种。
.......
自那日之后,永明便天天盼着大军凯旋,时不时会去大河边上看看,因为消息说狄至是新军海军的主帅,舰队要从大河回来。
.......
皇宫里则是另一场讨论,大军凯旋,在此之前很多事要确定下来,比如功劳和封赏。
“........及其漂亮,新军那些船离京时走得静悄悄的,臣还以为他们是和殿下大军为侧应,走的是渤海湾南岸,水陆并进。
没想到殿智计过人,胆略绝伦,水军走的居然是渤海,过渤海直接从辽阳那面登陆......”
长春大殿侧厅,众多大臣汇聚在此,皇上也在,围坐一圈,侧面檀木架上,挂着一面细致的大地图,超过半人高,给众人讲解的正是枢密副使温道离。
送到枢密院的的战报很多,又杂一乱,而且都是以战报方式写的,每支军队各写各的,而主帅李星洲写的总报又太过简略。
看下来能知大概,却又无法知道详细作战过程,而众人早就迫不及待想知道,这仗到底怎么打的,竟然能打成这样!
于是身为枢密副使的温道离自然义不容辞,为众人整理战报,对战事发展做了详细的研究,再说给众人听。
“登陆之后狄至、参林两位将军用兵很聪明,张弛有度。
其中又有声东击西的味道。参将军率船队在沿海攻击各州,给人金国人一种敌主力在沿海的错觉。
其实新军水军主力在狄将军率领下疾驰翻山,直插辽阳,此时如果没有案边吸引,辽阳即便再空虚,周边州县可以放弃城防,把守军集中到辽阳去。
可他们大概没想到,我水军主力能如此神速直到辽阳城下........”
众人纷纷点头,皇上开口夸赞了狄至两句,皇上一开口,众人也明白,往后这狄至肯定是朝堂上的一方巨头了,他缺的只是时间。
而坐在一旁的何昭则看得更深一层,他明白皇上不只是赏识其能征善战,还因狄至救过驾。
另一边,温道离还在继续说着,越听众人越有些不可思议。
这是大手笔,大操作,对整个宏观战场的把控,有些人听了就像天方夜谭,有些人听了自叹不如,也有些人听了觉得没什么。
“现在看来殿下是早有准备,把两厢禁军留在燕山府,是想防上京敌人从居庸关一带南下,威胁大军后侧。
虽从头到尾金军被步步紧逼,无力分兵,但这是万全之策.......”
“至此,西面是我景军主力,北面乌沙堡一带有鞑靼人袭扰,辽东又新军水军,短短半月,局势从对峙急转直下,金国三面受敌,东西奔走,殿下这纵横捭阖的大手笔让金国晕头转向,左右为难。
无论救哪一面,都会腹背受敌......”
“辽东一战也是垫底胜局,给金军致命一击的关键,参将军配合狄将军,先将大船侧摆抛锚,在渡口海上环形布阵,随后趁夜色引诱敌军主力往辰州方向追击......
夜里看不远,金军主力追到海滩前还不知他们前面尽是新军大船,直到两百多门炮和早等候在滩头的新军士兵同时开火.......”
温道离讲得绘声绘色,因为他是上过战场的人,很多东西他比皇上和一班文臣要懂,在加上添油加醋,自然吸引人。
别看战打了半年多,金国打丢了三分之一的肥沃土地,但温道离是老油条了,从战报他就看得出,真正决定性的大战只有四场,其它都是小打小闹,而这四场大战,他再怎么添油加醋都不过分,他说得越夸张,皇上越高兴。
一场是杨文广、折惟忠率西路军收复大同府,攻克一个重镇,同时保证大军后方安全。
第二场是皇太孙率中路军破山海关,打通北上道路,击溃金军前军精锐上百营人马,让金军伤筋动骨。
第三场是皇太孙率中路军在宁远城外临危不乱,不动如山,击溃完颜宗弼金军主力的最后反扑,此战之后,金军已经完全无法在正面战场抵抗景军了。
第四场也是最后一场,就是狄至和参林在辽阳利用大船上的火炮设伏,诱敌深入,一举打垮最后的金军主力,此战之后金国主力军已溃不成军,只能向北逃窜。
这四场大战是决定性的大战,彻底决定整个战场的全盘胜利,至于其他胜利也是胜利,但都属于小打小闹,对战局有推动作用,但不是决定性的。
温道离作为枢密副使,这点眼光还是有的,所以他说战况就会给人脉络清晰,条理清楚,一听就明白整个战争过程的感觉。
而如果让众人自己去看一大堆战报,无论是皇上还是德公亦或何昭、薛芳、汤舟为等等重臣,看得出来到处写的都是捷报,但是惊讶归惊讶,激动归激动,很难把战场战争理解透彻,看得清楚。
因为他们不懂战争的具体过程,也没有亲自指挥或经历过大规模的战争,这就叫术业有专攻。
听温道离说完,皇上也有豁然开朗的感觉,“照温卿此言,次战首功是星洲,随后便是狄至、杨文广、参林、折惟忠?”
温道离点头:“杨文广、折惟忠的西路军攻破大同府是有义军接应,听起来会给他们减功,但他们攻下大同府,就是保证大军后方安稳,从全局看意义重大。”
皇上点头。
“而狄至、参林的东路军不止攻城略地,让金军腹背受敌,还因地制宜,给予金军主力最后一击,是盖世之功,臣觉得只在殿下之下。”
见皇上再次同意,温道离接着说:“皇太孙把控全局运筹帷幄,安排三路大军战略部署,又是主帅,首功是必然的。
但其手下如杨洪昭老成持重,屡有战功;魏雨白独当一面,多次领军作战,成绩斐然。
燕山府知府魏朝仁为大军筹措粮草,保护粮道,征发徭役,总理后勤补给,也是劳苦功高。
而刘季、严申则是当世猛将,杀敌奋不顾身,攻城拔寨,屡立战功,都是不多得的良材。
刘季还率二十营骑兵在上京城外数次大败金国国主的亲卫禁卫军,打得上京城内人心惶惶,真猛将也!”
说到这,皇上和众大臣都高兴的露出笑意,不只是刘季把上京人吓得瑟瑟发抖,还因为“国主”二字!
此战之后,金国自去皇帝头衔,向景国称臣,还有什么能比这更令人激动高兴的!皇上的笑意更是藏都藏不住,从今往后,北方霸主,不可一世的金国国主也是他的臣子了!
“还有平州守将固立川,此人守城攻城均有战功,殿下也夸赞过他.......”皇上点点头,随后又让众人多研究研究,要在大军回京之前,拟出一个合适的封赏奖励方案来。
大军凯旋当天,皇上要祭拜天地祖宗,亲自出城迎接。
在此之前,奖励的章程要确定了。
.......
李星洲等在宁江府期间,到处都在传颂关于他的故事,官员之间也在吹捧传扬。
大多都是说他运筹帷幄,千里之外操控全局之类的。
他听了好笑,战略部署他确实有,但要说千里之外运筹帷幄操控全局那就是扯淡的。
即便现代的通信侦查手段也很难做到这点,因为敌人总有战场迷雾的。
而现在的条件更难,他既不知道敌人位置,也不知道自己人的位置,怎么操控?
狄至和他事先约定的时间其实已经晚了,他差点以为作战失败,好在最后赶上了,这其中有很多运气成分,还有很多将领的战场临时判断。
按照他事先预料走的部分大约三成左右,但这已经是非常高的水准了,纵横千里里的战线,从大同到辽阳,十几万人的大军,复杂多变的敌我情况,他还能事先预料了大约三成。
“劳资真他娘的是个天才。”李星忍不住自恋。
到明天,杨文广,折惟忠也要到了,到时候就要进京。
八百一十七、何煦回归+夏国的打算
大军在江州城外停留的一段时间,一直在等杨文广和折惟忠。
终于,十月下旬他等来杨文广和折惟忠,同行的还有义军首领辛先生。
经两人介绍后才知道,辛先生居然还是个二十五六的年轻人,原名辛赞,祖籍在雄州,后随父辈迁入大同,还做了官,之所以不透露姓名是为避免暴露。
见面之后辛赞谈吐得体,看得出读过很多书,不过言行举止之间又不像谢临江那样书生意气,而给人一种坚毅果决之感。
毕竟是北方战乱之地长大的人,辽国,金国,景国,在那些地区打得不可开交。
见面后李星洲对他印象十分不错,却又觉得这名字好像......有些熟悉。
另外则是大军驻扎城外给江州百姓带来的一波红利。
毕竟这些前线回来的士兵,人人兜里都有大钱。
而李星洲在江州没什么好闲逛的,本来江州他就治理过,熟悉得很,即便这几年有了变化,也没什么新鲜感,反倒蒲察伶对一切充满好奇。
李星洲反正没事,就带着她到处逛逛,对于南方城市的金惊讶也在预料之中。
北方的艰苦条件摆在那,加上常年战乱,想和平发展是没可能的。
对于中国古代,人们有两种完全不同的看法,有人认为中国人才是真正的战斗民族,几乎连年都有战事,没什么停歇的时候。
有的人则认为,怎么可能,明明很和平,没什么战争啊。
其实道理很简单,因为中国在历史上大多数时候,国土面积都很大,战略纵深很大,这就导致即便边境天天在打仗,内地,特别是南方地区,总是能安享和平,发展经济的。
就像景国,开元、宁江府这些地方已经有上百年和平,几代人不知道什么是战争。
可景国整体和平吗?
当然不是,之前边疆与辽国摩擦不断,隔三差五就有小打小闹,除去这些摩擦,上百年来景国和夏国,和辽国,和白夷,和交趾都打过打仗,零零散散大大小小算下来上百仗是有的,平均下来每年都要打一场规模不小的仗。
可江州百姓有感觉吗?开元百姓有感觉吗?
没有,他们总体依旧过着和平安定的生活。
内部则是因为民族大融合,天下一统,价值观的统一。
不然像如今的北方,即便可以构成大纵深,大统一的国家,以外围保护内部发展,也没人能做到,做到了也无法长久。
原因是各族,各部落林立,宗教信仰,价值观念乱七八糟,无法构成利益共同体,只能犬牙交错的互相攻击,厮杀,这种环境下就无法产生经济和文化上的繁荣。
其实当初蒙古帝国的衰败就有主流文化价值观不够强大的要素,还占据很大部分。
蒙古崛起空前绝后,是人类战争史上的奇迹,蒙古衰落也很迅速,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自己的文化和价值观念不够强势,即便武力征服控制一片区域,很快被当地宗教、文化同化。
在东方还好,价值观念比较统一,最魔幻到中亚、阿拉伯、东欧等地的蒙古各汗国之间居然因为信仰不合,自己打起宗教战争!
要是铁木真活过来,真要被他这些逗比子孙又笑死了,毕竟铁木真能进军如此顺利,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允许宗教自有。
而中华文明文化那种“我们是天命所归”的观念是潜移默化,深入人心的,这在无形中也给后方的人们创造了安稳的环境。
就像人们经常说的,不是这个世界没有黑暗,只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这句话用在如今景国也恰如其分。
国家领土大纵深内的百姓有上百年的繁荣安宁,其实边境上却是持续百年的摩擦和厮杀。
这种情况蒲察伶不懂,所以她大概很诧异,这几年来景国几乎一直在打仗,平叛、打北汉余孽、打辽国、打金国,为什么国家内的城市还能这么繁荣安宁。
经过李星洲的开导和引诱,蒲察伶心理负担终于放下,也敢大大方方见人,甚至跟他说以前的事。
她就像个好奇宝宝,对江州的一切繁荣都充满好奇心,官员和百姓们一开始也对她充满好奇,事情传播太广了,这样的八卦茶余饭后讨论频率甚至和北方的各种捷报差不多。
慢慢名声也一天比一天大,美艳之名运扬,甚至被吹成天下第一美女,毕竟能让景国皇太孙在与金国议和时强行要人,不顾两国撕破脸的风险,就足以证明其美艳。
加上各种添油加醋的说法,更是说得神乎其神,勾栏酒肆说书卖吆喝的又给她加了很多小故事,比如她小时候在花园赏花,彩蝶纷纷落在她身上,原理错把她当花之类的......
听得李星洲自己都一愣一愣的,这故事就像农民说:“皇帝种地用的肯定是金锄头”一样。
就她家那地方,常年冰天雪地,人家也没那闲情雅致啊。
蒲察伶确实美艳,不过也要考虑自己当时的状态啊,这就好比饿了三天的饿汉,吃什么也是香啊。
蒲察伶漂亮归漂亮,和诗语阿娇只能说各有千秋吧。
不过蒲察伶自己听了倒是很害羞,她学得很快,现在带他出去,即便江州人百姓说的汉化带口音,她也能听得清大意了。
......
原本,杨文广和折惟忠到达之后就要进京,可没想又来了意想不到的人,夏国的使者和何煦的商队。
何煦在落脚大院中见到他后满脸愧疚,旁边的夏国使者想说话,李星洲根本不给他机会:“带使者下去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随后便转身进屋。
夏国使者一脸着急,也被带走。
李星洲明白那使者想说什么,无非为扣押景国的商队作辩解,不过他更愿意先听自己人这么说。
.......
“我们才进入夏国境内就感觉事情不对,总觉得有人盯着.......”“夏初有天晚上我们在野外宿营,半夜起来发现对面山上有火光,起初没注意,只以为同是风餐露宿之人,只让几人盯着。
可后发连续好几夜有这样情况,有天早上有弟兄出去方便,宿营的山后发现有烧过的火堆.......
那时我就确定我们可能被人盯上了,我们商队在北方名声很大,人也很多,还有新军军中将士,寻常匪盗根本不敢惹,当时我觉觉得可能与夏国有关.......
想了两天,我觉得不能冒险,便想慢点就慢点,多走点路,从西面绕过夏国北上,然后走大漠,不跟夏国纠缠.......”
何煦一脸愤懑,按照时间顺序说他们经历的事,屋里李星洲静静听着,魏雨白也刚好在。
自从他从金国抢了个蒲察伶,魏雨白就时不时来找他“说事”,说的事有大有小,有些时候甚至扯皮,影响他的风花雪月。
李星洲有时候也烦躁,不过没打发她走,他可不傻,魏雨白和阿娇诗语关系都不错,甚至和起芳最好,如果她这里过不了关,回去不好哄家里的领导。
另外一边,何煦还在继续讲。
“我带着他们想绕路从十里井出夏国,然后渡河北上,不走龙州、牛心亭、银州沿线.......
可万万没想到的,我们才到十里井西面的山谷,就被上千骑兵给围了,话说我们是景国贵客,夏国国主要邀我们去夏州做客!”
说到这何煦很气愤:“起初我们还客气推辞,结果他们根本不给机会,说不北上,谁也别想出谷!根本不是邀约,而是威胁!
无奈之下,我们只得随他们北上,带头西夏军官本来说去夏州,结果到地方却是兴庆!”
夏州是夏国东面很重要的州,位于银州和永乐城西面,隔着大河支流。
而兴庆府则在更西面,在黄河西岸,建城黄河边上,是夏国首都。
“之后呢,他们有人没人伤人杀人?”李星洲皱眉。
“这倒没有,到了兴庆府,峡谷人对我都很客气,安排吃喝住下,可就是不准离开。”何煦很气恼,却又有气发不出,毕竟夏国人客客气气的把他们奉为上宾,好吃好住招待着。
李星洲放下茶杯,基本排除夏国见财起意的可能。
这种截杀商队的事,历史上并不少见,铁木真第一次西征导火索就是当地官员见财起意,截杀了蒙古的商队。
可夏国人要是想取财,在十里井就下手,何必这么波折,加之他们对待何煦等人的态度,李星洲猜测,夏国早探查明白,何煦不是什么普通商人,而是他的心腹。
也知道景国和不蒙古人之间的交易,毕竟每次那么多马匹,遮掩也遮掩不了。
那夏国人明知道还扣留何煦等人,心里想的是什么李星洲已经能猜到七八成了。
大概是想扣押何煦这个心腹,将来用于巩固和金国的关系。
当初金景之战还不明朗,大军才北上,很多人都不看好景国,认为景国要么输,要么无功而返,金军强大,还以逸待劳,胜算极大。
西夏看这架势,显然准备随时摆脱景国,站金国那边去,何煦等人就是他们准备的投名状。
历史上西夏也是坚决和金国联合,起初联金抗宋,后来有联金抗蒙,最后惨遭蒙古人屠戮。
从地理上来说,西夏选择联金是比较聪明的做法,宋和蒙古都与西夏接壤多,争端多,而金国接壤少,战略重心还在东面,对西面不感兴趣。
有“远交近攻”的意思,是一种聪明的做法,可惜他们没想到一开始弱小的蒙古人后来那么能打。
而对于如今的李星洲来说,夏国也是不可能放过的。
景国第一步要自保,解除外部威胁。
为了这步,李星洲这些年来总结起来做了三件大事。
一是重商,为了短期内获得大量支持出兵的财富。
二是拿回燕云十六州,让北方有险可守,不再是裸着了。
三就是打残当下北方最强大的敌人金国。
等自身稳住之后,就该想如何“走出去”,向外辐射影响力了。
第一步已经顺带完成,那就是收复辽东,辽东平原是一大马场,能大大加强景国国力,渤海沿岸都是重镇则能从两个方向威慑北方,在东面的影响力辐射已经足够。
第二步就是河套地区!
河套地区是汉朝北击匈奴的战略根据地之一,简单的说就是黄河中上游“几”字形里面的区域,那里水草肥美,畜牧业发达,北方能够直接威胁漠北草原,是战略要地。
而如今河套地区在西夏手中,景国曾经也想收回,但兵交最终以败绩收场。
第三步则是河西走廊,河西走廊两侧是青藏高原和蒙古高原,出玉门关连通西域,也是当初汉朝经略西域的战略要地。
现在也在夏国手中.......
李星洲心里摇头,这夏国是早晚都要收拾的,原本还缺个借口,现在夏国借口都自己给了。
他想过,夏国比金国好打,一来夏国本来就比金国弱,人口更是不能比拟。
二来金国只有打辽东时海军才能发挥作用,夏国则完全不同!
夏国的主要城市,几乎都在黄河边上!
现在的黄河可不是后世数次改道,泥沙含量因水土流失爆表,河床被泥沙囤积不断垫高千年的黄河。
现在虽有黄河的说法,主流还是叫大河,因为它还没那么黄,泥沙含量没那么高。
黄河流域,新军舰队完全可以通行!
这就意味着可以水陆并进,顺着黄河一路打,他不相信有几个城市能扛得住海军舰队的对岸打击。
当然,那些都是过几年的事,现在为时尚早......
李星洲又问了如今夏国国内局势。
何煦告诉他,如今夏国国主李继虽然打败叛军,可他也被平叛途中表现出色的叔父架空。
国主李继的叔父叫李元昌,是前国主的四弟,在平叛中屡立奇功,军中和民间威信很高。
战后掌握了夏国左厢神勇军,金肃军,河清军三支主力军团,掌握全国四分之三的军队。
国主李继虽然还是国主,但完全无法与他的叔叔李元昌抗衡,甚至朝堂大小事都是李元昌说了算,而李元昌不似他侄子李继,是个有手腕有野心的人。
当晚和何煦谈到深夜,李星洲就明白夏国使者会说什么了。
无非就是为自己辩解,辩解的理由他都想好了,“我们是为保护贵国商人,北方鞑靼人正互相攻伐,非常危险,不宜北上”之类的理由。
北方的铁木真此时确有可能在打战,但夏国人肯定也清楚他们和铁木真之间的生意,怎么会有危险?不过假装不知道罢了。
李星洲也不准备听夏国使者辩解,也不准备放出什么松口原谅的话,准备自己不出面,直接派人用模棱两可的话打发走夏国使者。
只可惜他刺杀三公主的计划被夏国人截胡了。
最重要的是,要是现在松口,以后哪里去找这么正当合理的宣战理由?
八百一十八、微妙气氛+凯旋
随着宫里放出确切的消息,加之北方来往商旅带来的各种小道消息,十月下旬,开元就已如滚烫开水,沸腾躁动。
身为离国家中枢最近,朝堂今日有点风吹草动,明日就能传遍大街小巷的地方,开元百姓对国家大事,政治风向的热衷程度,远非别处能比。
这种谈论谈论就能使得参与其中的人也获得治国平天下的快感,随即就会产生凝聚力和归属感,而对于京都人来说更是如此。
加上开放的风气,皇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保证,人们充满热情的同时也毫无忌惮。可以每个时代都有它的长处与短处,只不过有些时候长处多,有些时候短处多。
像北宋朝,给人一种软弱的既视感,在北宋朝,大臣可以把皇帝拉上战场;皇帝做的不对大臣子敢追到后宫去骂;除了见年家里长辈和大朝不用三拜九叩;轿子会被斥责“以人为畜”不可取,除年长受不得颠簸的大臣不许用;百姓把丞相堵在家门口骂得不敢出门;艺术瑰宝更是数不胜数等。这些方面又显得非常开化文明。
不过其拉胯的人事制度则是另一回事。
所以“大道中庸”其实是可取的,但注意的是前面加了一个大道,既在战略层面去看,很多事情都不能极端,上升到国家层面更是如此。
对外过度强硬和过度软弱都会招致一个国家的毁灭,而过度的追求开放进取和过度保守自闭也是取死之道。水至清则无鱼,但水太混也能把鱼给闷死。
.......
外面关于北方大捷,金国称臣,皇太孙连下金国数十州,逼得金国国主签下城下之盟等等消息,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人们奔走相告,热议不绝。
时不时有文人墨客以诗词赞颂,口中高呼要投笔从戎,以效班超之志等等。
城内街道一片热烈,王府内气氛却有些微妙。
诗语怀孕到坐月子的时间,王府运行出现一些混乱,严昆毕竟老了,精力大不如前。
好在起芳闲居王府,帮了许多忙。
此后诗语和起芳针尖对麦芒的关系稍有改善,不过两人依旧见面没什么好话。
另一方面,应皇宫里的要求,诗语安排人把耶律雅里也接到王府里住下。
主要原因还是北方打仗时从最近的燕山府及其附近州县征发大量徭役保证大军后勤补给,百姓难免不满,当地的大户也有情绪。
而这些地区,几年前还在辽国治下,虽然大多是汉化严重的契丹人和汉人混居,但对辽国的认可还是有的,为安抚这些地区耶律雅里这个前辽国公主就算没过门也要强行过门,至少对外宣称如此。
王府这半年来可谓提心吊胆,外面为主人李星洲担心,兵事向来瞬息万变,胜负难料,再者之前景国出兵效果都不怎么好。
内部两个主母要生孩子,在这样的年代,生孩子等于去鬼门关小走一遭,出事的概率并不小,好在都母子平安。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光系北方,也光系自身,如果北方大仗失败,金国人趁机杀到大河边上,兵临开元城下也不无可能,所以不紧张是假的。
这断时间不只王府,开元城上下有笼罩在一种淡淡的揪心之中。
好在北方传回的是大捷,而且是景国立国百余年史无前例的大捷。
王府上下欢呼雀跃,得到确切消息的当天,严昆激动的拿出自己积蓄,给所有人发了钱。
而诗语和阿娇更是激动得给除了王府的人都发钱,还为王府工作的大量工人免费加工钱,家肉,还发红包。
还亲自去城外寺庙还愿。
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整个王府喜气洋洋。
偏偏这时,另一个消息也几乎同时传到开元,皇太孙在金国都城下,不顾两国关系彻底破裂的危险,强行夺走了金国皇后。
随后还有金国皇后蒲察伶,天下一人美人,美艳之名金国妇孺皆知,皇太孙拜倒在石榴裙下,不爱江山爱美人.......
等等各种添油加醋的传说也随着北方来的商旅过客陆续进城,然后从各种途径飘到王府。
或是早上采买油盐酱醋的下人听到回来在厨房传开,或是在王府工业区干活的工人带到工地随后传入王府,王府管事的一些亲戚听说之后传入王府......
总之消息传开之后,王府内的气氛有些微妙。
按理来说,皇太孙可以入主东宫,但李星洲坚持继续住在潇王府邸,皇上也同意了,但比起在宫内的东宫,宫外王府各种消息都来的更快,也外界接触也更多,这点是他没想到的。
这是时间节点不紧不慢,两位妃子刚生产完没多久,前辽国公主耶律雅里刚住进府里,大家都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已经能感受到不同寻常了。
在那之后两天,大家默契的高兴归高兴,不在主母面前说什么高谈阔论北方大捷的事情了。
以往这个时候,多在主人面前吹嘘殿下在外面的赫赫战功,可能会有赏,这次几乎没人不开眼。
唯一一个不开眼的小丫头才进王府没多久,有此在服侍两位主母时候提了此事,还美言几句殿下在北方威风凛凛。
当时主母也跟了一句“确实威风凛凛”,只不过说得有些阴阳怪气,第二天小丫头就委屈巴巴的去厨房帮忙了。
唉.......
这时机也太微妙了,王府上下现在只盼着殿下能早点回来,倒不是回来就能打破这种气氛,而是殿下回来女主人们肯定就转移火力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轻松了。
........
江州城外,众多官员和百姓出城送别李星洲。
城外二十多里处的小亭里,李星洲喝了他们送行的酒,然后对站在王珂身边的谢临江道:“我想了好几天,有重任想交给你,你敢不敢担。”
在众人注视中,谢临江上前一步,“殿下请说,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星洲点点头,他已经下定决心,谢临江是个人才,但太书生意气,太天真,不打磨不敢放心用。
之前担心把他派到辽东去又怕他他太过天真而害了自身,不过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了,玉不琢不成器。
如今辽东辽西情况复杂,新占领的地区百姓不服肯定是有的。
辽西还好,辽国治理时的文化政治中心区域,汉化很严重,各族习俗节日,甚至语言文字,大体与汉人无异,加上金国治理得并不好,百姓对中原之国,传承孔孟文化的景国更有归属感。
但辽东不同,特别是辽阳附近地区,这些地区之前被蒲察家管理得很好,前主人越好,百姓对新接手的政权敌对情绪肯定越高。
加上金国还在,基层治理必然困南。
而金国情况也很复杂,如今几乎可以算“东西金”了,东面以完颜宗弼和长公主完颜盈歌为首,手里是打胜的金国精锐,背后是传统的女真大族,当初从辽东雪原起家的那匹人。
西面背靠阴山的是完颜离,刘旭,蒲察翼等一派,手里有新组建的禁卫军,背后是辽国的积蓄,是新兴的势力。
如何处理东、西两个金国势力的关系也十分考验地方官员。
地方情况复杂,外部敌人情况复杂,所以辽东必然是难治理的。
李星洲想把谢临江派过去,让他好好磨练,见见什么叫现实,不然在江州这样和平安宁的环境,加上王珂罩着,他一辈子天真浪漫。
“辽东初平,但我国对辽东地区的控制并不稳定,急需有地方官员替国家安治地方,平抚百姓,这于国于民都是重任,我想让你去,你愿意么。”李星洲道。
谢临江一听安治地方,平抚百姓,瞬间眼睛就亮了:“臣定为国分忧,尽心尽力!”
李星洲听他激动高兴的语气心里叹息,他还把辽东那样的苦寒战乱之地当江州呢......
但愿他到了辽东能好好回来吧,李星洲心想。
江州这样安稳太平的地方,普通百姓不满了顶多骂几句,顶撞几句他这个上官已经是极限。
可在辽东,要是急眼了,敢跟他拼命的也不在少数,而谢临江这样太平世道养出来的官员显然不懂,所以他对自己,对别人都不够狠,太理想。
“那好,你做好准备,几年过年回家陪陪家人,多见见长辈,来年调令到了,希望不要让我失望。”李星洲认真的说。
谢临江点头,又对他作揖。
周围人目光复杂,有羡慕的,有摇头叹息的。
羡慕大概是羡慕皇太孙的器重,叹息大概是叹息调他去战后的辽东。
不过谢临江本人浑然不觉,他只觉得这份差事能让他不再受王珂掣肘,能大展拳脚。
......
离开江州,城外还在等候的大军只剩下十个营五千人,而且这五千人都是新军黑衣骑兵。
当初刘季就是带着这些人在上京城外数次击溃金国禁卫军,在上京城下横行无忌的,所以人人脸上都带着杀气。
其余大部队已经在杨洪昭、魏雨白、严申带领下先一步回上京城外的新军大营。蒲察伶的马车也在他们护送下先走一步。
皇上要率百官出城相迎,皇上要巡视大军,这事礼部官员早就跑到江州来告知了,但受巡视大军不可能把全部军队都带上。
那新军加禁军,这次回来的有八万多,八万多军队能把开元城南门堵个水泄不通,从城门前过都要走上半天,皇帝坐马车巡视八万人的队列也要泡上小半时辰,那还得了。
后世七十周年国庆阅兵的全部军人也只有1.5万人左右。
皇帝年纪那么大,不可能让他遭这样的罪。
所以皇上要巡视大军可以,不过是象征性的,不可能真让他真巡视八万大军,李星洲思前想后,十营人马五千左右正好,不多不少,既有声势,又能让皇上短时间巡视完。
所以到十月末,李星洲率领大军,带着十营人马,开始走陆路回京城。
路上李星洲和手下的人交代了一下皇上要出城迎接,巡视大军的消息,主要是杨文广、折惟忠、固立川、狄至、参林、刘季、辛赞等人。
他们也瞬间重视起来,毕竟皇上率百官相迎,那可是莫大荣耀,光宗耀祖的。
到城外五十里的驿站,先带人回京的杨洪昭、魏雨白、严申等一些新军中高层将领也会加入进来。
李星洲停留半天,重新整队,按照礼部官员给出的时间安排,带领队伍向城中进发。
整个队伍李星洲作为大军主帅打头,身后跟着一名亲兵,打出黄底龙旗。
随后是三路大军实际领兵人物位于第二列,中军实际统军的魏雨白、杨洪昭;西路军实际统兵的杨文广、折惟忠;东路军实际统兵的狄至、参林。
他们位于第二梯队,以中军为首,随后东路军,西路军的次序,每人都要跟一名亲兵,打出自己的旗帜。
比如魏雨白就是红底黑边“魏”字旗,属于名旗,表明身份,而折惟忠的骑着则是棕色底黑边。
总之这种名旗只有一军之统帅才能打,三路大军,六位统兵,打出了六面旗帜。
随后就是高级将领,刘季、严申、固立川等都在此列,还有一些有功之臣,比如负责后勤补给的魏朝仁等。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金国的使臣,他们跟随大军南下一来为保证没被赎回的人质暂时安全,二来是代替金国国主受封的。
再后方就是新军十营骑兵压阵,黑衣红边,带马刀和手枪。
正前带队的士兵打出新军旗,营旗等十几面旗帜。
后方每一连都会打出自己的连旗,每营打出三面连旗,十营就是三十面。
所以大军过处旌旗招展一点也不假。
.......
城南门外二十几里人头攒动已经挤满人,开元府派出许多衙役维持秩序,后方大片空地上,甚至有人摆起茶摊,卖起点心来。
城外市集一头,熙熙攘攘聚集数万百姓。
开元不是一般意义的大城,城外繁荣的集市城镇区也延绵十几里,这个时代整个地球没有能与之比拟的。
在其它国家数一数二的繁荣城市,基本连开元城墙外延伸出去的城镇聚落都比不上,这一点不夸张,毕竟这是一座人口百万级别的城市。
而大军从开元城外二十多里开始,就已经受到周围百姓的夹道欢迎。
起初人群稀疏,但一直在蔓延,大军阵列走了十里左右,周围还都是百姓欢呼鼓掌,人群越来越密集,还时不时有文人墨客出来念歌功颂德的文章诗词,引来周围人一阵叫好。
人山人海,说的就是今日盛况,维持秩序的衙役人手不够,到后面已经变成武德司的士兵。
大军在人海中前进十几里后,终于见到远处皇帝和百官身影,周边百姓也被拦得更开。
李星洲打马上前,后方将领纷纷跟上,随后下马扣见皇上。
皇上亲自给他赐酒,身后众将也有朝中重臣分别赐酒。
赐酒饮毕,皇上说了一些场面话,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说,应该是翰林院事先写好的,大抵就是称赞他们立下的不世之功,夸耀此战取得的胜果,最后再宣示景国国威。
赢得百官和将领们,以及周围百姓的叫好。
随后李星洲献上金国称臣文书,献上两国签下的协议,包括金国之后的种种朝贡事宜,以及确认景国所有的几十州土地。
皇上接过文书后,在随行金国使臣面前当众册封金国完颜离国主为金王,更是将气氛推向**。
许多老臣满面红光,激动得发抖......
八百一十九、内院起火+小傲娇
皇帝巡视三军之后,激动得又和前方的几位将领说了话,特别是杨文广、折惟忠、魏朝仁。
像他们这样的边关守将,难得有进京的机会,更不要说面圣了。
随后德公出来宣旨,大致是对所有将领和新军将士奖赏,但没有太细致,只说大致,给奖赏定了个批次。
李星洲首功,随后三路大军六位统帅,再之后就是立功将领以及负责后勤的官员。
更细致的奖赏肯定需要他这位元帅来制定的。
随后大军和诸多将领跟随皇帝百官入城。
城内百姓更是早已等候多时,大军到处纷纷往士兵怀里塞各种东西,还有些娇羞女孩一脸娇羞将手中亲密礼物送出。
李星洲在最前方,仅在天子圣驾之后,无论功劳还是地位,这都是他该有的位置。
若是往年,李星洲肯定春风得意马蹄疾,不过此时却没闲情逸致,反而莫名心虚。
眼睛不断扫视周围人群,想看看王府的人在不在。
很快,他就看到被大群王府下人簇拥着的秋儿、月儿、起芳、严昆、严孤等人,在远处不断向他挥手。
李星洲很高兴,时隔半年再次看到这些熟悉面孔,心中激动万分,打马上去打招呼,不过怕阻碍后面队列,只是草草说了两句便继续往前走了。
秋儿看起来更加清瘦了些,而月儿却更加圆润一些,看起来小丫头还是和以前一样贪嘴,而旁边的起芳,没了去年的风尘仆仆,反多一些从容。
两个小丫头眼睛放光,而起芳嘴角挂着略微诡异的笑.......
李星洲心头没由得跳了一下,也很快发现哪里不对了。
阿娇和诗语都没来!
看起芳似笑非笑,一副看戏的表情,李星洲就知道,肯定都是那些跟蒲察伶流有关的言蜚语搞的锅。
“别笑了,阴阳怪气!”李星洲恼怒:“就你最会拱火!”
“哼,殿下要是没那么多风流韵事,小女子想拱火也没处拱啊。”起芳嘲讽。
李星洲知道她说什么了,果然........唉,百姓就是八卦,你们别乱说会死啊!他敢肯定,诗语和阿娇听见的肯定是各种添油加醋的版本,否则不至于不来见他。
他不理会幸灾乐祸的起芳,拍了拍眉雪赶上皇帝车架,心里在寻思如何应对。
......
下午,皇帝在皇城外设宴,招待所有凯旋的将士,其实也就是跟随入城的人,新军大营中则自有安排。
早从数日前就开始操办,买鸡买羊就用了好几天,数万人的伙食那也不是开玩笑的。
而对这个时代的而言,能好好大吃一顿,有酒有肉已经是很好的庆祝了。
宫内也设宴,是普通大宴,可以带家属的那种,气氛很随便,为的就是庆祝此次大捷,属于宫廷晚宴的一种。
李星洲在皇宫正门前停下,吩咐魏雨白、杨洪昭等人安排好士兵。
随后宫中开始安排宴会,此等盛况难得一见。
既是庆功宴,规矩就没那么多。
下午,太阳落山之后,宫中玉砌雕栏,阁楼殿角,纷纷点起灯火,金碧辉煌,上下一片热闹,宫女太监来来往往。
宴会设在长春殿主殿,非常盛大,除了准备各种酒水,美味佳肴也是轮番往上送。
皇上简单说了几句场面话,随后宫女太监将各种菜肴不断送上来,也就让大家放开吃喝了。
皇宫宴会的奢华远远超普通人的预期,不过主要还是看皇帝。
像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作风就没那么讲究,毕竟南征北战风餐露宿,吃嘛嘛香,去大臣家商议国家大事,随便吃个烤肉喝点酒就能津津有味。
而宋徽宗时期,他和秦桧去新升官的宰相家做客,对方准备一百二十多个菜才能把他伺候好。
而这一百二十多道菜,还是只是宋人详细记载菜名的那些,还有没记录详细的。
一百多道菜,还不包括各式点心汤羹,就是每样吃一口都能撑死人,大多数肯定是摆谱浪费的,皇帝是这种作风,朝野会是什么风气也是可以想象的。
再如乾隆,他自己喜欢吃火锅,所以也喜欢搞点“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也爱请大臣吃火锅,动不动就搞个火锅宴,能摆数百桌,连着几天摆。
比起他们的作风,景国的宫宴就更低调一些,前后换了三次菜,大概有二三十道的样子,还算不错,又不至于奢靡无度。
菜是好菜,酒是王府的好酒,可李星洲没好胃口,心里一直在琢磨阿娇和诗语的事。
她们十有**是听到了那些传言,什么他“爱美人不爱江山”“为了金国皇帝什么都不顾”“蒲察伶天下第一美人”之类的。
嚼舌根的不得好死!
什么破逻辑,他是那种不顾大局的人嘛?不过是大局已定,便宜不占白不占,顺手牵羊而已。
可现在这话说出去,绝对没人信,阿娇诗语也不会信,因为蒲察伶已经被说出天下第一美女,倾国倾城了。
宴会到一半,众人都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喝得差不多,开始吹起自己在北方的光荣战绩,皇上也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离开,把主场留给他们。
宴会气氛开始热闹起来,李星洲有些微醺,毕竟不断有人过来敬酒,他大多没有拒绝。
趁着众人闹腾欢饮之际,他也悄悄退席。
出了大殿,穿过内城,外城内城间摆的几百桌露天酒席更是热闹,这里就是随行进城的士兵们。
李星洲绕着边缘走,没有引起众人注意,直接去马厩牵眉雪往王府赶去。
......
回到王府时,天色完全暗下,门口的护院见他回来,大吃一惊,正要进去通报被李星洲拦住,随后他大步进入王府,往后院赶去。
府中人影来来往往,远远就能听到各种熟悉的声音,账房催茶水,厨房方向的抱怨,丫头们的窃窃私语和八卦。
李星洲直接从走廊快步往后院去,有人只是惊鸿一瞥,随后反应过来什么,隐约听到“殿下回来了!”之类的惊呼,他没去管,很快到了诗语和阿娇的院子。
东西两侧厢房都亮着火光,李星洲径直上了二楼,推开阔别已经的诗语房间。
顿时,屋内两道目光齐刷刷向他看来。
其中一人是诗语,她穿着宽松裙袍,侧坐在床上,床上两个襁褓中的孩子睡得正香。
另外一个中年女子站在旁边,并不是阿娇,应该是奶妈之类的,帮忙照顾孩子。
诗语看向她,眼中充满惊讶、激动,刚要起身又捏紧手指,硬生生止住动作,全身紧绷着,侧头不去看他:“殿下回来了。”
“回来了。”李星洲尴尬点头。
中年女人察觉气氛不对,眼睛左右一瞟,察言观色,随后低头退了出去。
“宫中不是有庆功宴吗,殿下是主角,怎么回来了。”诗语道,声音没有一点波动。
李星洲嘿嘿一笑,“庆功宴哪有你重要。”说着贴着她坐下,伸手想环住她的纤腰,她却往前挪了挪,不着痕迹躲开。
于是只好顺势把手伸向两个熟睡中的孩子,“这就是我们的孩子啊,跟你真像,从小就乖巧可爱。”其实他根本没看清孩子长啥样,因为光线不足。
不过话这话一说,诗语态度明显软化许多,语气里也有嗔怒的味道:“胡说,孩子那么小,怎么看得出呢。
倒是你,这么早回来,不怕皇上怪罪么。”
“不怕,今天又是赶路,又是陪他巡视三军,还一天到晚忙活,早累死我了,恕不奉陪。
再说一回京城,我第一个想见的人就是你!第一件想做的事就是回来见你!
要不是今天皇上率百官出城,我早就直接回来见你了,”李星洲握住诗语的手,含情脉脉的说。
自己都感觉起鸡皮疙瘩。不过对付诗语这样傲娇的女人就要这样来,怎么肉麻,怎么不要脸怎么来,同时又不着痕迹的透露出一些能让她心软的细节,忙了一整天,很累之类的。
毕竟傲娇是因为在乎嘛。
“哼......”果然,诗语从鼻腔轻轻哼出一个音节,却再没抵触他靠过来。
“你不去找天下第一美女了?”
“天下哪有比你漂亮的女人,我怎么不知道,你说的是谁啊?”李星洲装傻道。
诗语气哼哼的掐了他一下:“还装!人都在王府了,你别糊弄我。”
“啊!”李星洲大惊,蒲察伶他让严申魏雨白先护送回来,不过嘱咐他们先在城外找个园子安置下来,等他稳定家里领导的情绪再接回来的。
诗语抬头,幽怨看着他:“外面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你还要让人家有家不能回,有实无名么?”
“你把她接回来了?”
“不然呢,都那样了你还想瞒着我们,我是那样小气的人吗?”
“不是吗?”
“我......我是!”诗语漂亮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我就是那样,没哪个女子会盼着自己夫君在外面找女人,我不高兴,可我知道轻重缓急。”
李星洲赶忙把她抱在怀里哄:
“我错了,那是一时没控制住,没有别的,军中都是大老爷们,当时一下子没把持住,我有错,我改过。”
诗语缩在他怀里:“呸,色狼!我就知道,见她背井离乡,一副可伶不安的样子,我早不气那些了,就是气你干嘛瞒着我们,还让严申悄悄把她安排在城外,我们又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我是怕你们不高兴嘛,你们要是不高兴,我就把她送回金国去。”李星洲一脸坚决,态度要端正,都是给诗语看的。
“哪能这样,人家都被你那样了,回去怎么做人?”诗语不满道:“再说我看那姐姐模样肯定能生养,将来家里能人丁兴旺。”
蒲察伶已经二十五了,所以诗语叫她姐姐,这个时代人们的观念还是比较原始保守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一个家族人丁兴旺是首要任务,何况是皇家。
比如康亲王就生了几十个娃,人家都夸他有福气。
可李星洲想想,以后他要是有几十个孩子,不说把他吃穷,就是烦也得烦死。
不过怀里温软如玉的可人,让他紧张的心情有所放松,浓浓爱意充斥心头,“都听你的,你说了算。”他说着手臂又紧了紧。
诗语安静靠在他怀里,久别重逢的情愫终于爆发出来,就想这么静静相依下去。
“我们换个房间吧。”李星洲看了一眼两个熟睡的孩子小声说。
诗语立即默契的明白他什么意思,呼吸也急促起来,脸蛋慢慢在昏黄烛光下映照出好看的红色。
“不要.......”她小声道:“你先去跟阿娇和小芊说清楚,她们在下面和秋儿月儿打麻将呢,耶律雅里也在。”
“待会再去说,我保证速战速决。”李星洲已经急不可耐了,小别胜新婚。
诗语呼吸急促,但还是极力克制自己,转身双手抵住他的胸膛,小脑袋顶着他的下巴:“不行就是不行,你快去和她们说清楚,以后有的是时间,如果你才回来就待在我这不走,谁也不见,以后姐妹们怎么想。”
李星洲无奈,他确实想肆无忌惮,想干嘛就干嘛,但当他成为皇太孙那一刻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些女人往后都是妃嫔,要知道一旦他登基,皇后是超一品制,贵、淑、德、贤都是正一品制,德公也只是正一品。
即便后宫不能干政,光给她们加上的超然品阶就觉得她们即便在宫里也能够辐射政治影响力。
所以他也无法像以前那么任性的对待家里的娇妻们了。
诗语说得没错,她似乎为团结着想,李星洲愿意跟她在一起,她自然感动又高兴,但要是因此引起府中不和,那她宁愿委屈自己。
诗语总是这样,有主见,有性格,傲娇又无私。
“那我待会回来,你先让奶妈把两个小拖油瓶带走,别到时候打扰我们。”李星洲搓搓手吩咐道。
诗语不满:“说什么呢,他们都是你的骨肉!一回来连孩儿的名字都不问,就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李星洲一拍脑袋,“对呀,他们叫什么?”
诗语无奈,拿他没办法,只得答应:“只有小名,都是根据时辰叫的,男孩叫小辰,女孩叫寅寅。大名等着他们父亲回来取呢,结果他们父亲是个浪荡子,一年半载回家,对自己孩儿不管不问。”
“哈哈,我这不是怕打扰他们休息嘛。”李星洲说着噔噔噔下楼,去找阿娇他她们,小院外的外墙,因为都听说殿下回来了。
.......
八百二十、往后的战略
次日,李星洲缓缓从暖洋洋从床上醒来,一旁诗语还在熟睡,小别胜新婚,她太累了。
经昨晚的动静,大家都知道他回来了。
何芊高兴得挂在他脖子上,随后又撅着嘴问他蒲察伶的事,李星洲直接给她解释,她小性子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便抛之脑后。
阿娇则根本不提这事,温顺懂事的样子,不过李星洲主动跟她提,还说了些情话,说得很文雅,说的阿娇晕头转向,还趁机背了首情诗来卖弄一些,阿娇更觉得幸福了,大概这就是才女吧。
原来蒲察伶才到京城就被诗语知道了,不是严申嘴不严,而是魏雨白说漏了嘴,随后就被诗语接道了王府里。
见府里没闹起来,起芳表示很失望。
......
回家后第一天,王府里格外热闹,人都往后院挤想看他,李星洲干脆出去,让众人看个够。
不过随后便是忙碌,彻头彻尾的忙碌。
军中将士赏赐,战后伤病安置,许多问题都急需解决,很快就忙得脚不沾地。
随后因为接近年关,加之今年发生的事,王府来客络绎不绝,各国使节也纷纷进京朝拜,拜见皇帝之后,首先想到的就是玩王府跑。
家里还好有诗语她们帮忙张罗,稍轻松一些。
另一方面,在众大臣全是一片庆贺声中,也有人跳出来挑事,那就是礼部官员,挑着蒲察伶的事说,可景国对士大夫毕竟太好,不好动他们。
李星洲也烦,偏偏一时拿礼部的一帮老家伙没什么办法,随他们去吧。
以他现在的声望地位,这些人也只能狺狺狂吠,或者说无能狂怒了,除此之外毫无办法,就是蚍蜉撼树罢了。
到腊月,慢慢闲暇下来,就陪家里的女人们,两个孩子只有小名,还是皇上赐名,大名是等着他回来起,不过李星洲也一时没想到什么好名字。
孩子的大名不用着急,反正现在他们啥也不知道呢,要好好想一想,可别坑了孩子一辈子。
德公、何昭、薛芳、汤舟为、温道离等人也陆续来过王府。
随后军中将领几乎都来了,像魏朝仁、杨文广、折惟忠、固立川、辛赞等边关外将,皇帝让他们年后再回去,今年便在开元过年了。
他们在驿馆落脚,寻常大臣为避嫌自不会去交好边将,他们在京城能去的也只有王府。
李星洲也明白他们处境,所以让他们在驿馆待不住就多来王府走动。
有皇帝的信任,他不用避嫌,况且这些人和他并肩作战,都是下属,来王府也合情合理。
李星洲还接济了固立川,折惟忠。
固立川是平州守将,饷银不少,不过他那点银子在平州是充裕,到了京城就不够康了。
折家地处贫瘠西北,还要常年与夏国对峙,有点银子都用在武备上了,也不富裕。
而杨文广和魏朝仁就不同。
魏朝仁关北节度使,如今还兼管燕山府,景国官员本来俸禄就丰厚,加上他身兼数职,加起来光俸禄就是一大笔。
杨文广则经略太原府,俸禄高是一方面,太原放在南方或许不算什么,但在北方那就是数一数二的富庶大府,李星洲不信他一点油水没捞。
至于剩下的义军首领辛赞,皇上已经重赏其五十万金,赐府邸一座,往后肯定还会有其它封赏。
李星洲也慢慢回忆起来,辛赞?辛弃疾的爷爷好像也是这个名字啊!
按照前世发展,金军南下,北宋丢了半壁江山,他因家人无法难逃,为生计只好留在金国做官。
不过辛赞是典型的身在金营心在宋,所以即便在金国做了官还一直教育自己的孙子辛弃疾,让他学习孔孟之道,教他兵法武艺,让他将来南归报国。
辛弃疾长大后,在北方组织义军,四处抗击金军,随后率领数万人冲破金人防线南下归宋。
而辛弃疾也是天纵奇才,诗词词写得好,留下“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等等千古名句。
被称为词宗。
宗字用得好,若说文风,李白称仙,因为他的是有缥缈空灵之感。而辛弃疾的诗词则有一种魏然大宗之感。
不过他的才能不只在诗词,军事上也十分出色,在金国时候与金军的各种斗争就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后来他还写下《九论》,《十议》,其中非常能体现其战略眼光。
后来被经常奉行的“守江必守淮河”战略就是辛弃疾此时提出。
大意就是南方要想守,长江防线是不好守的,必须将战线北推,以秦岭淮河为防线才能长久防守,理由很多,不多赘述,但历来历史上的南北政权战争都验证这点。
北方政权想南下,如果无法攻克淮河防线,最终基本徒劳无功。
而南方政权想防守,只要没有淮河防线,那么基本玩完。再怎么尽力拖也只是时间问题。
都说长江天险,但只要北方大军过了淮河,南方无法及时夺回淮河防线,渡长江的战例多得数不胜数。
所以辛弃疾是文武全才,可惜他投南宋一开始就是错付。
李星洲也替他不值,宋朝连自己的武将都不放心,何况他这个从金国归来的将领呢?
辛弃疾回归之后踌躇满志,一心想着为国建功,北上收复失地。
可就南宋那怂样,他完全没有机会。
比如被人们带的乱七八糟的岳飞之死,居然有不明所以的反智人自以为是,乱跟风为秦桧和赵构洗地。
岳飞的死很简单,秦桧和赵构找金国割地求和,金国人开出的最重要一个条件就是岳飞必须死!
因为他们之前被岳飞打惨了。
所以后来岳飞就死了,赵构向金国称臣纳贡了。
辛弃疾没岳飞惨,但也不差多少,甚至连原因都别无二致。
因为辛弃疾一直谏言要北上收复失地,光复中原,不能不思进取,偏安享乐等着北方大军南下。
之后他在朝堂不断被冷遇、打压、排挤、随后到处外放,形同流放,辗转各地,最终郁郁而终。
在没骨头的南宋,有骨头的人下场都不好。
而想到这些,却让李星洲对辛赞这人放心很多。
他在沦陷区虽然迫于生计在金国做官,但却不断教育自己孙子,最终还让他加入义军,带兵南下,其忠勇是可靠的,能力也不用怀疑。
不过李星洲也有些心虚,毕竟抄了人家孙子的词去装逼,做贼心虚说的就是这种。
好在现在辛赞还很年轻,不像会有孙子的样子。
......
到腊月初,很多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每天和亲朋好友聚聚,到后山和秋儿、赵四、铁牛、祝融等人研究研究新产品,陪陪老婆们,日子又悠闲起来。
金国也怕了,腊月初,第一批石墨矿顺着水道南下,运抵开元城,动作十分迅速麻利。
王府已经没石墨好长时间了,之前一直用仓库里的储备,后来仓库里的也用光了,如今终于到货,众人欢呼雀跃。
李星洲已经派出许多人在全国各地寻找各种矿脉,不过没个几年时间难有成效。
.......
到腊月中旬,慢慢也出现一件怪事,很多外地人来拜会起芳,而且都备有珍贵重礼,看起来都是大户人家。
跟起芳交流之后才明白,原来是沿海各州的大族。
去年起芳奉他的命在沿海各州推行税赋改革,主要是出海收费,附带革新纳税制度,结果遭到这些地方大族和部分官员的一致反对和阻挠。
此举甚至让起芳处境危险,若非她也是上过战场的狠人,换个人只怕早顶不住,但最终改制试行也无疾而终。
李星洲的新税收制度其实就是雍正的改革,他只是照搬。
雍正是李星洲最喜欢的几个皇帝之一,也是一个真正为百姓考虑,想着分利于民的皇帝。
在他之前,中国赋税制度基本是按人交,有几个人交多少税。
可问题就在于,有的百姓家里有人,当时没地或者地少,有的大族家里良田万亩,却只用按家里人头交税,出现的情况可能是良田数万亩的豪绅大族,和普通没田没地的百姓交的税差不多。
这公平吗?
所以雍正要求“摊丁入亩”,交税按家里拥有的田亩算,田地越多交税越多,田地少的少交税,没田地的不交税,哪怕家里人再多也一样。
此举就更后世取消农业税,设一个工资最低限度,不过线的不用交税,过线的收入越高,交的税越多差不多一个道理。
既能大大减少底层人民负担,又能阻止大族豪门肆无忌惮的土地兼并,因为土地太多的话,光是交税也能交死你。
另外要求读书人也要和农民一样纳税,不能因为是读书人就搞特殊,八旗子弟往后不能靠国家白养,要自力更生。读书人交税,农民赋税就可以减少,八旗子弟自力更生,国库就不用加税。
雍正的改革可谓雄心勃勃,翻天覆地,是真正意义上的为底层争利,为此他不惜与满朝大多数大臣,无数豪绅大族和读书人作对。
读书人虽然没有枪杆子,却有笔杆子,掌握话语权,所以雍正被骂得最惨,骂得体无完肤,骂到他气得兴文字狱。
而另一方面,官员和地方豪绅勾结,阻碍他的改革,因为这改革就是**裸的把蛋糕切出一大块,分给底层百姓,触动他们的利益。
最惨的是,文人士大夫掌握话语权,底层百姓又因为认知有限,根本不明白雍正的改革是为了他们,读书人骂,他们也就不明所以跟着骂,反正读书人有见识,他们说的肯定是对的。
想来也很悲哀,雍正劳累一生,劳累到壮年早逝,想尽办法,用尽手段与读书人作对,与八旗子弟作对,与官员豪绅作对,为的就是分利给底层百姓,阻止豪绅大族继续兼并土地。
结果却是被百姓骂得最惨的皇帝......
后来读书人说“康乾盛世”,特意把雍正剔除了。
后来他儿子乾隆,一上台把他的改革都废了,因为安逸,不用顶着各方压力,还能得好脸色。
所以乾隆被吹得最好,读书人吹,百官吹,百姓也跟着吹,什么“十全老人”“文成武德”,乾隆听着高兴啊。
官员也高兴啊,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贪腐;读书人也高兴啊,他们又不用像老农一样交税,高人一等。
豪绅也高兴啊,以后他们即便有数万亩良田,交的税和没田的普通百姓也差不了多少,还可以接着肆无忌惮兼并土地。
只有百姓惨了,越来越多的人手里没田地,却还要按照人头交税,只能去给豪绅大族当狗,任由压迫。
不过对于普通百姓而言,他们肯定不知道,曾经有改变一切的机会就在面前,可惜擦肩而过。
而乾隆时期的大清也是表面看似繁荣,实际内部开始不断腐朽,其实很多都是靠嘴吹出来的。
读书人要吹,毕竟雍正要他们和农民一样上税,乾隆对他们这么好,当然要吹。八旗子弟、大多数官员和豪绅也要吹啊。
知道乾隆后期,粉饰太平再也遮掩不住帝国内部的腐朽,瞬间看起来华丽的帝国大厦轰然开始倒塌。
好在后世人们回首去看雍正那些改革,也给予了他正确的评价。
李星洲其实很佩服雍正这样敢和全国作对的皇帝,敢于呕心沥血付诸改革的皇帝。
可惜的是他不像汉武帝、唐高宗或者他爹那样有战功,所以威望不够,人望不够。
其实李治也打压过豪族,如果他不打压,唐朝可能在李世民之后就进入乾隆时那样。李治也面临同样困境,大族勋贵子弟满朝都是。
可李治有战功啊,苏定方帮他灭西突厥、灭西域诸国、灭百济、败高句丽,威望达到一个可怕的程度,从后人给他“高”这个只有非常牛逼的开国皇帝才用的谥号就能看出其威望。
而雍正没有,他没法服众。
李星洲正是吸取他的教训,才觉得向对外发动战争,积累威信,再利用这些威望对内徐徐改革。
雍正的另一个遗憾就是他的改革和底层百姓站在一起,可底那时层百姓大多民智未开,根本不明白原来这么做是为了他们!最终导致雍正孤立无援,积劳而死。
所以第二个教训就是要宣传,基层宣传一定要够!即便百姓不明白政策道理是什么,至少要让他们知道这么改革是为了他们好。
不然到时那些大族多的是读书人,能说会道,能言善辩,随便几句话就能忽悠着百姓去闹,就像上次他想修路,结果被百姓因破坏风水拦了一样。
这些他准备好几年了。
而今凯旋,他的威望足以推行改革。
但是,雍正还有最后一个教训,那就是不能广树敌人,必须分割包围,让他们麻痹大意,逐个击破。
雍正为百姓的心是好的,可他太急,树敌太多。
他一下与全国大半官员、豪绅大族、八旗子弟、读书人树敌,哪怕他有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无畏精神,拼命三郎,可最终结果也是操劳成疾而死,他取得的部分胜果也马上被他儿子翻过来。
所以李星洲想好了,必须一步一步来。
向从沿海,然后北方,最后再蜀中!拉一派打一派,逐个分割消灭。
而且打压豪族时尽量与文人团体不冲突,这也是他不理会礼部那些人攻击的原因。
看着天空逐渐漂亮雪花,李星洲站在护栏前,自言自语:“看来年后要去趟蜀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