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一十一、应对
“其实我不说大家心里也明白,话不好听,可情况就是这两年来我大金国越发不安稳了。
北面乌沙堡方向鞑靼人频频来袭,南面景国人更是虎视眈眈,可其实不管来的是鞑靼人,景国人,不管走的是居庸关还是山海关,这上京,我们这些人都是首当其冲的。”乌林晃说话有些慢,声音像是刻意压低,边说边说挪动小步,环视众人。
“可有人却可以在辽东高枕无忧啊,世代家业也都在那,辽东可是我们女真族龙兴之地啊,固若金汤,大可......高枕无忧。
只怕我们在这拼死拼活,人家根本不在乎吧!”
“你.......血口喷人!”蒲察翼大怒,气冲冲上前两步又被身边人拉住。
乌林晃虽没明说,但众人都知道他指的就是坐镇辽阳的蒲察家。
许多人看向蒲察翼的眼神也微妙起来,因为乌林晃是挑拨离间也好,打压和他们对头的蒲察家也好,他说得......确实有理。
大家都是会思考的,人心都是自私的,如果一起拼命,那他们可以从辽东杀到上京悍不畏死,可如果大家拼命,有人躲在后面得利.......
这是阳谋,蒲察翼无法抵挡的阳谋。
面对质疑的眼神,蒲察翼有些手足无措,他试图解释,可开口却不知道这么说。
刘旭有些看不下去了,此时此刻可不是内斗的时候,说不定景国的大军已经在路上了!至于女真几大族之间那些龃龉,他心知肚明,平时只要不影响到朝政,他并不想管,可现在不是时候。
“好了好了。”刘旭站起来,抬手压了压,刚刚还闹腾的大殿安静下来,如今他在金国朝堂,完全称得上德高望重。
“乌林大人说得又道理,可蒲察王爷不也没有躲在辽阳,在这与诸位同舟共济么。”他说着转向蒲察翼。
“蒲察家世代经营辽阳,大家又不是不知道,如果齐王其它心,何必亲自来上京,去年又何必亲自带兵南下。”刘旭的话让众人安静下来。
“再说现在,北面鞑靼人出了个铁木真一统草原,鞑靼人越来越大胆,不遵从我上国号令不说,还常袭扰乌沙堡一带,已有反心。
南面,景国人在他们皇太孙带领之下虎视眈眈,此时景国大军说不定已在路上,我等勠力同心,共辅皇上应对才是首要啊。”
刘旭一番话,众人终于不说话,在大金朝中刘旭虽是汉人,但深得太祖信任,而且为大金国立下汗马功劳,从来兢兢业业一心为公,大家都看在心里,他又是宰相,说话向来十分有分量。
整个大殿又安静下来,乌林晃看向刘旭的眼神很不友善。
刘旭并不理会,继续安静坐下,不再说话,蒲察翼走过来向他拱手,他只是轻轻回礼不多言。
刘旭静静等着,他不属于任何一方,不偏向任何一方,在他心中,一切都是当初金太祖的活命之恩,知遇之恩,那些恩情他此生也不会忘。
不一会,皇上来了,不过脸色很不好,大家纷纷跟着进了金碧辉煌的朝会正殿。
大家纷纷行礼,金国的礼节并不如中原繁琐和完整,毕竟是一个新王朝。
“南方的探子已经传来确切消息,景国出兵了!”众人才站定,上方的完颜离一下丢出个重磅消息,顿时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堂上哄闹起来。
众人议论纷纷,神色不一。
完颜离继续道:“根据我们的密探回报,这次景国出兵的统帅果然是那李星洲。
统帅景国精锐禁军五万,还有他的新军五万,主力拢共十万,估计六月初就能到山海关.........”
话说完,朝堂上也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了,之前兴许还有人抱有幻想,只是道听途说的消息,可到了这一刻,幻想破灭,不得不面对这残酷现实。
十万大军,无论胜败都是一件险事,最险的在于景国这么多兵力,如果应对不当,足以横扫金国,十万大军,对于当今天下任何国家来说都是生死攸关之事,不得不慎重。
“陛下,景军禁军几年前才与辽国酣战,都是打过仗的精锐,又有大炮,去年我们南下就是吃了景国大炮的亏,不可小觑。
而那李星洲的新军更是在燕山府打败过数倍于己的辽军,是精锐中的精锐。”蒲察翼道。
“而那李星洲,虽然年纪轻轻,但太祖皇帝曾和他见过面,还赞誉有加,如此大规模用兵,我觉得他不会是贸然行动,必是有备而来!
因此臣觉得我们需集中上京,锦州,辽阳等三个方向的全部精锐,尽数于山海关、宁远、锦州这一狭长地带铺开,同时向北堵住白狼山方向通道,防止其北上,这样就能抵御景军。
如此以防守为主,伺机也可出山海关进攻。”
蒲察翼身为百战老将,很快想出应对策略,他的办法很简单,但也看得透彻,景国大军想北上必须走辽西走廊。
干脆将精锐兵力铺开到辽西走廊的各个重镇以及白狼山之间的三角地带,据险而守,层层抵挡景国大军,消磨他们的斗志伺机反击。
他显然对兵事看得很清楚,出招也很老道。
“皇上,臣有异议。”这时候乌林晃站了出来。
“皇上,想当初太祖皇帝带了三千勇士就从辽东一路杀来,直到上京,建立大业,我女真勇士怕过谁?
鞑靼人,契丹人,高丽人,党项人,那个不臣服在我女真勇士脚下!”他说得慷慨激昂,很多人都被感染,仿佛又回到太祖皇帝时东征西讨的辉煌岁月。
“我大金勇士天下无敌!汉人又有什么好怕的,他们有十万大军,我们也有!”他高声说着随后单膝跪地,右手捶心:“皇上,请集结大金的勇士,出山海关南下,在他们的地盘上跟汉人作战,我愿意披挂带头,冲锋陷阵,跟汉儿决一死战!”
乌林晃慷慨激昂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很女真汉子被感染,也纷纷跪下请命出山海关与景军决一死战。
一时间,朝堂上出现两种不同意见,上方的完颜离也有些犹豫,左右扫视,不知该听谁的。
七百一十二、铁浮屠、大炮
朝堂上乱成一团,完颜离一时也没了决断,下意识的看向站在前排的刘旭。
刘旭自然感受到圣上目光,身为宰相,协调阴阳是他的职责,而且他心中也有自己的的判断。
以他之见,大金的铁骑确实算得上天下无敌。
特别是攻破辽国上京,从辽国国库中获得的甲胄再次武装起来,人马具甲,全身披着铁甲,只漏出黑洞洞眼睛的铁浮屠大军。
金国国教是佛教,浮屠在佛家用语中是塔的意思,铁浮屠就是铁塔,将士们对他们样子的贴切形容,每次铁浮屠冲锋陷阵,必然摧枯拉朽,势不可挡。
......
如果以前,刘旭有信心大金国的铁骑能冲散任何阵型,能踩碎任何军队。
但自李星洲出现之后,情况有了变化,景军有了一种叫大炮的东西,能发出火光青烟,声音震天,能打出好几斤的铁球,威力非常大,摧枯拉朽。
大炮也有弱点,威力大,但缓慢而沉重。
刘旭并不知道如果铁浮屠大军的冲锋遇上景国大炮会什么样,所以他心里很不安,战事又多了一个非常大的变数。
如果是以前,他也会毫不犹豫支持南出山海关,与景国大军正面决战,太祖皇帝带出来的百战精锐,从辽东一路杀到上京,杀到山海关,他们所向披靡,无人可当。
可如今有了变化......
具体的战术、方略、部署如何都不考虑,如果大金国所向无敌的铁浮屠顶不住景国的大炮,那南出山海关就太过危险。
山海关的险要对于景军来说很危险,可对于他们来说也很危险。
如果大量军队出了山海关,又抵不住景军大炮而退败,那么险要的山海关也会将他们撤退的路卡死,山海关不同别处,一面是山,一面是海,城墙厚实,中间可走的路太窄,大军通过很慢,他们的撤退也会缓慢。
所以他不希望大金国的大军出山海关,风险太大。
心里有了定论,刘旭站出来道:“诸位,请听我一言。”
他开口,朝堂安静下来。
“乌林大人所言确实有道理,先帝留下的百战雄师所向披靡锐不可当,不过山海关附近地势狭窄,我大军难以展开,加之景国有大炮,说不定会吃亏。
臣认为蒲察大人想要稳扎稳打,乌林大人想要锐意进取都没有错,我们可以先用蒲察大人之计,将上京,辽阳方向精兵尽数在辽西走廊一带布防,先试试景军深浅。
若景军精锐,无必胜把握,则死守山海关、宁远、锦州、白狼山一带重镇,遏其进军,景军人多势众,天长日久必定补给不济,自然会撤兵。
如果景军不堪战,则集结我大金国精锐铁骑,南出山海关关击之,大概率还能一举夺下燕山府。”
刘旭条理思路清晰,说得井井有条,对大略把握十分到位,以他的思路部署,金国无论如何都是稳坐钓鱼台的,就算战事不利,也能拖到景国撤兵,如果战事顺利,则能南下图谋燕山府。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无论乌林晃还是蒲察翼都没意见。
“刘公说得对,正是朕想说的!”完颜离大喜。
刘旭接着提醒:“不过大同府一带也需要加强防范,大同府固若金汤,可那一带辽人汉人居多,加之当初攻下大同府时曾纵兵烧杀抢掠,民心不稳,要防哗变之险。”
这一说,完颜离脸色顿时不太好看了,因为当初屠戮大同府他也有份,如今说来好像是他不对了。
“这事朕自会操心。”完颜离有些不悦道。
刘旭便不多说了。
......
完颜离扫视众人,“既然大略已经定下,大军总要有人统帅,诸位说说谁适合挂帅,节制三军。”
他一开口朝堂又七嘴八舌吵起来,大家的意见无非两种:
蒲察翼百战老将,乌林晃,后起之秀,皇上心腹,兵部侍郎。
吵来吵去没有结果,最终大家的目光又落在刘旭身上。
见众人和皇上目光汇聚过来,刘旭也明白怎么回事,他心中其实有人选,那就是十有**被皇上秘密软禁的辽王完颜宗弼。
辽王完颜宗弼,大金国一半江山都是他打下来的,作战经验丰富,虽然有些冲动,但身经百战,有大将之风,如果他能够坐镇前线,统帅三军,那刘旭一万个放心。
他见识过李星洲的厉害,但他不相信李星洲能与一个打下大半金国的人抗衡。
可惜皇上是不可能让辽王挂帅的,如今辽王威望已经让皇上如坐针毡六神不宁,若他在挂帅出师统帅三军,威望更上一层楼,那皇上岂不是要夜不能寐寝食不安.......
所以他只有在乌林晃和蒲察翼两人之中选。
刘旭心里自然偏向打过仗的蒲察翼。
不过刘旭看得更高更远,事到如今这个统帅已经不单单是个军事问题,更是政治问题。
他自然可以发表意见,然后靠着威望定下谁是统帅,可若如此造成朝廷内部不合,就得不偿失,如果那样如何面对来势汹汹的景国。
于是他拱拱手,走上前道:“皇上,诸位同僚,景国大军已在路上,六月初就能到山海关,此役胜败事关我大金国国运,事关子孙后代之前程。”
他说着转身面向众多皇亲国戚和官员:“老夫今日在这,若说乌林大人为统帅则支持蒲察大人的人必然心里不服;
如果说蒲察大人为帅,那么支持乌林大人的诸位又回不服,不管怎么说,大家都会心生嫌隙,不能通力合作,共抗景国。
因此,在此生死攸关之际,老夫提议诸位大人都用一天的时间仔细回去想想,然后将心中统帅的名字写在纸条上,明日上朝时,老夫收取诸位纸条,得数多者为三军统帅。
如此,三军统帅就是诸位大人选出的,到时无论是谁,大家都要通力合作共抗景军,不得有二心,如何?”
他说完转向上方的皇上完颜离。
完颜离点头表示首肯,随后他又转身,众多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也都同意下来。
刘旭松了口气,此时朝堂内部精诚合作比什么都重要,大金国拧成一股绳比什么都重要,远重要过谁是统帅。
这也是他身为宰相的职责,下朝之后,大家对他更为敬重,刘旭却没有太多变化,他只是在报答太祖恩情,在他心中,大金国的江山社稷,国祚存亡比什么都重要,如此才能不负太祖恩情。
.......
第二天上朝之后,诸位大臣都交出自己的选择。
最终大概是因为昨天乌林晃的一番话让人们对蒲察翼产生了嫌隙,一百多票中,乌林晃得了七十多票的支持。
于是兵部侍郎乌林晃当场被皇上封为三军统帅,加其为天下兵马大元帅。
随后赐兵符,使其集结上京、辽阳、锦州、宁远、山海关等各路军队统一归他调度,在辽西走廊一带各个重镇设防阻击景军北上。
七百一十三、谨慎
五六月的雨说来就来,刚刚还晴空万里,沉沉闷闷,热得人满头大汗,不一会儿就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冷风由东南而来,空气瞬间变得凉快。
不一会儿,黑压压的天空下,雨幕从远处的山头白花花拉过来,很快,身边也落下豆大的雨点。
将士们反而激动,夏日的雨没有寒意,反而能抵御酷暑。
此时,中军正好到岐沟关前,李星洲在众人簇拥下登上岐沟关城头楼房避雨。
雨点的声音越来越大,闷热散去,一阵凉爽,大军冒雨继续行军,力争明日之内到达燕山府。
他站在城头,看着周边地势,其实并不险要,关口两边的山坡不算十分陡峭。可岐沟关是燕山府南边的门户,过了岐沟关,燕山府这个咽喉重镇,后世的中国首都就暴露在面前。
除了前军统帅严申,其他人都在身边,不过他们不理解自己的感慨。
因为在这一世,岐沟关只是一个并不那么险要,并不那么出名的关隘,可在后世,北宋二十万大军在这折戟沉沙,死者数万,分崩离析,从此之后甚至长远的影响了北宋对外战略,国家意识形态等。
可以说如果没有他,这里将是一个及其重要的地方,南方的国运,北方的局势,都将在岐沟关大战中决定。
但因为他的到来,燕山府被攻破,没有了岐沟关大战,这个地方也不那么显眼了,反而平平无奇。
李星洲第一次感觉道,他可能改变了历史,真真切切的,在历史的长河中,他已经激起属于自己的第一朵浪花。
再起踏足这燕山府门户的岐沟关,胸中豪情万丈,忍不住念道:“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教员的词句向来大气磅礴,充满豪迈苍凉,这一句倒是将他心中豪情说尽了,有种畅快淋漓之感。
“王爷好才情。”魏雨白在旁边笑道,“不过又似乎不只是才情.......”
李星洲哈哈一笑,看着外面雨幕:“就算是才情也不是我的,这是一位长辈的词,我从中随口吟了一句。”
不过他随即又想到,这首词实在四渡赤水中最关键的一场战胜利后教员挥毫写下的。
李星洲想到的就是四渡赤水,**四十万对三万,结果蒋某人自己差点被反杀,这种战役如今看起来都如同神仙操作一般,写在里都要被人骂太假。
四十万啊,我一人一口口水都能淹死三万人!
可这确实是现实发生的,还是在天上有飞机侦查敌人动向,各集团军之间能用电台联络指挥的情况下打出来的仗。
教员的操作说惊天地泣鬼神也不为过。
这也提醒了李星洲一点,战争是没有定数的,优秀的指挥员能化腐朽为神奇,变不可能为可能。
何况他并不认为自己具有教员那样的将略,也没有那样的天分,那就只好用认真和谨慎来弥补。
自己这边武器装备占据优势,但金国历经那么多战争,肯定有经验丰富的将领,要是一个疏忽大意栽了,自己可不像蒋某人一样能随时准备飞机逃跑,在这样的年代,一旦陷入死地,神仙也救不得。
屋檐上,瓦沟里的雨水开始哗啦啦留下,拉出水帘,李星洲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怎么了?看殿下脸色不对。”魏雨白问。
“哈哈,只是在想金国有哪些能打战的人,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这几月过来我们似乎太过专注于自身发展,忘了多了解了解金国了。”李星洲说。
“殿下高见,属下其实也有这种感觉,所以从几个月前开始就对金国的事多番打听,如今倒是略知一二。”参林拱手说。
李星洲回头,惊讶看着着中年文士,随即大笑:“哈哈哈,好你个参林,我看是你高见吧,足足比我多想了几个月。
快说说看,你都知道些什么。”
参林一笑,宠辱不惊,拱拱手也不急,而是思索一下,组织语言才开口:“王爷,要说能打仗的人,金国如今多得是,他们这几年一路从辽东打到上京,再打到山海关,数千里疆土打过来,士兵都是百战精兵,将校都是能战人才。
而这些人中最值得注意的就是他们的辽王完颜宗弼。”
“完颜宗弼,此人我知道。”李星洲道,他是完颜乌骨乃的弟弟。
“不错,金国的半壁江山几乎都是他打下的,他是金太祖的弟弟,起初女真从辽东起兵时不多一员冲锋陷阵的悍将,慢慢的越打越有大将之风。
等金国攻陷上京,立了国之后,完颜乌骨乃身为国主有许多事要处理,所以大军其实一直是由他弟弟完颜宗弼指挥的,他兵锋所向,尽皆披靡。”
李星洲点点头:“这样的对手不得不重视,他应该又很大概率是金军主帅吧,既是先皇的兄弟,军中威望又高。”他有些沉吟,打仗并不是谁人多就谁赢,老将四十五打三万还被耍得团团转呢,这时候将领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
“完颜宗弼......”李星洲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心里也记下了。
他的兵力并没有更多优势,和金国顶多五五开,新军的火器有优势,但也不能大意,比起完颜宗弼这样的人,他的战争经验太少了。
之后参林又给他说了一些金国更加详细的情况,比如女真几大族,及其之间的关系。
说着说着,不过小半时辰,雨停了,远方天边挂起一道好看的彩虹。
李星洲下了楼,继续向北赶路,不过躲了一次雨,他心中反而更加谨慎起来。
过了岐沟关马上就是燕山府,就是与金国毗邻的最前线了。
严申的前军此时应该已经到了燕山府,为大军扎下营垒。
大批的辎重补给也早在之前就从海路运到燕山府储存,作为大军战略物资,可以说万事俱备,只要后军到达燕山府,十万大军就能全面进入战备状态。
.......
五月的最后一天,李星洲的中军行辕到达燕山城下,魏朝仁亲自率领守将和官员出城迎接。
再次见面,魏朝仁似乎苍老了许多。
李星洲把他扶起来:“魏大人辛苦了,这燕山府要是没有你,金人此时说不定已经南下了。”
“殿下过奖,老臣所做的都是分内之事,为江山社稷即死可以矣,不敢言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一番寒暄之后,李星洲带人入城,刘季,参林,杨洪昭,魏雨白则指挥大军,在城北门外扎下营垒。
旌旗招展,灰尘漫天,前军加中军的大营在北门外连成一片,由西向东足足蔓延几十里地,好在城外地势平坦开阔,大营才没有拉得更长。
如今就是等后军,等后军也到,十万大军的营寨,占地面积会超过燕山城本身,而这样的大营就算新军训练有素,全部完工至少需要十天左右的时间。
李星洲不急,稳住阵脚是首要。
七百一十四、机会
等待后军的时间里,魏朝仁向他讲述了最近山海关的情况。
根据燕山府斥候的探查,金人也不是傻子,他们吃了一次大炮的亏之后,开始着手加强山海关城防。
首要就是加固城门,不仅加了好几层木板,还加了铁条,铁皮用于加固。
金人也看出来了,山海关被称为天下第一关,两丈左右宽的城墙城头都能过马车,大炮轰城墙肯定是轰不开的,但城门就难说,所以重点加固城门。
“有机会我要亲自去看看。”李星洲道,金人并不知道他们换了新枪炮,而且有了开花炮弹。
“殿下,让斥候去就行,你亲自去太过冒险。”魏朝仁阻止,“不可意气用事啊.......”他小心的说。
李星洲笑道:“哈哈,魏大人不用担心,这不是意气用事,我要去看看山海关城墙的构造。”
“构造?”魏朝仁有些不解。
李星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道:“不错,我听探子说山海关城墙高四丈,宽两丈,这么坚固的城墙用以前的炮是毫无机会的。”
两丈厚的城墙,大约就是六米多,这种厚度用实心弹顶多留个坑。
上次他们打辽国时用大炮破城都是挑着城门打,辽人从没见过大炮,不知道如何防范,木质的门顶不住炮弹,稀里糊涂就被攻破了。
这次金人吸取教训,重点加固木质城门,想必就是为防止炮击。
如果就像燕山府斥候回报的那样,金人用铁皮,铁条层层加固城门的话,即便新军的炮也很难从城门破开。
但是,这并不代表完全没有希望,因为新军中有开花炮弹。
这是新炮,新装备,新战术,金人并不了解,如果操作利用得好,所不定能取得出其不意的胜利。
就更他们当初对辽作战一样,并不是辽军不会防守,而是被打了个出其不意。
.......
在燕山府休息两天之后,一身的疲惫和奔波之苦终于缓解下来,此时后军也到了燕山府,开始扎营。
军队大营设在燕山府外,连绵几十里,往后这里就是大军的后方,前军大营距离山海关只有几天的路程。
虽然还有点远,不过他们不能再进,因为在这扎营,还能防范金人直接从上京出兵,从西北门居庸关方向进攻后方的可能。
燕山府是要道,各个关口在这交汇,大军大营扎在这能全局上控制各个隘口,再往前就会有被金人抄后路的危险。
.......
第二天,李星洲急匆匆让人喂饱眉雪,又带了三十军中好手的亲兵,准备亲自穿过大营,去北面看看山海关。
人还没走,就收到杨文广快马加鞭的信。
信中他说太原府的兵马和折家的人马已经合兵一处,进入大同府地界,在外围和金国小股游骑交过手,斩首四十三人,击溃金军外围游骑,已经包围大同府。
送出信封时他们在等城内义军领袖辛先生的信号,一旦有消息,会立马攻城。
看完杨文广的信,李星洲内心其实是紧张的。
历史上百战百胜,西打党项,北击契丹的折家军被大宋皇帝的梦幻怂逼操作给玩死,没有正经的和金国精锐交手的机会。
他们谁能赢心底没数.....
不过李星洲是看好折家军的,因为他们生在在那样的环境,血性,狼性是天生地长的,或许他们并不想,可别无选择,于是塑造了悍勇的折家军。
但此时他们的战果并不能让他放心下来,斩首四十多人,还只是外围游骑,说白了就是金国大同府的边戍部队。
这个年代的戍边部队可不是后世那样比较职业化的军人,可以说大多都是民兵,一边参与家中生产劳动,一边顺带戍边。
击溃这样的部队全然不值得骄傲,杨文广大概是无功可报,于是便把这小功给报了上来。
.......
另外王府也送来密信,告知在半月前,新军海军已经出发,是悄悄走的。
大船趁夜色出发,后面的运输船补给船则伪装成商船,分好几批出发,在整个京城也没引起多大波澜。
这正是他想要,看完之后心情也舒畅起来,打辽东跨海作战是最容易的,这也是吸取唐朝的经验,如果硬是从陆地打,狭长的辽西走廊卡住咽喉要道,而且地势狭窄,大军难以展开,难度非常大。
但辽东有延绵的海岸线,能登陆的地方比较多,而且从海上走能绕开辽西走廊上山海关,宁远,锦州这三处金城汤池。
接下来就是赌了!
李星洲明白自己该做什么,尽量给金国压力,而且越大越好,逼迫他们不断把军队南调,越多的军队往南调动,狄至和参林的海军越有机会。
如果他能想办法拿下山海关这个“天下第一雄关”,想必金国的压力必定是空前的,哪怕后面还有宁远、锦州,金国也会紧张的集结大量部队在辽西走廊阻击他。
让敌人的战略重心彻底南移,如果能达到那种效果,他做梦都会笑醒。
......
下午,李星洲带着亲兵低调出了城,魏朝仁也跟了过来,严申、魏雨白、刘季、杨洪昭等人则在军中大营安排扎营的事。
他再三嘱咐几人,大营不能马虎,因为按照后世的资料显示,金军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全天候战斗,在与辽国的战斗中,金军多次夜袭,战果丰硕。
如今金军也有可能故技重施,越过山海关夜袭他们,这是金军的拿手好活了。
所以营寨要坚固,必须二十四小时有人值守。
.......
出了燕山府,穿过中军大营,他们一路向北,快马加鞭。
不过路还很远,他们快马也要走两三天左右。
一路上驿站密布,每走十几里就有一处,供给马料和清水,提供军马,毕竟这些地方已经是前线,任何消息容不得半点马虎,必须十万火急送到后方。
这也给他们提供了方便,不然这条路可能要走更长时间。
终于奔波三天后,三十几人的队伍到达平州。
平州在燕山城和山海关之间,也是重镇,不过平州只是小城,是个四通八达的重镇,而不像燕山城那样扼在要地上。
平州是个小城,不到燕山府十分之一大,但守军足足有五千多,或者说整个平州城,军队比平民还要多,因为这里再往北,不过一个多时辰的脚程就是山海关!
前线中的前线,到了平州也就可以说到了山海关,平州守将固立川听说魏朝仁和他的到来,连忙前来迎接。
李星洲向他说明说想近距离看山海关的事,固立川为难许久,随后提出让他挑选集结精锐骑兵,装作守军巡查可以抵近去看。
因为去年那场大战打了之后,金国和景国已经彻底撕破脸皮,进入战争状态,如果贸然靠近,山海关守军肯定会还击,只带三十多人就去靠近山海关城墙太过危险。
李星洲从善如流,因为守将说得确实有理,等一天就等一天吧,精锐集结需要一天时间,他们第二天才能去。
他心中其实很紧张,因为能不能出其不意就看明天的实地考察了。
六米厚的城墙,普通情况下炮肯定是轰不开的,不过他并不死心,李星洲知道,古代城墙为了对付一些重型攻城器械,比如投石车,床弩之类的;也为了节省人力,会对城墙做夯土处理,既两侧是坚固的石墙,里面夯土。
这样的城墙冲击类的攻城器械是无可奈何的,比如投石机,比如实心炮弹,即便砸开砸裂外面的石墙,里面厚厚的夯土能极大减缓冲击。
在冷兵器时代,那几乎是无解的城墙。
但是.......
新军有开花弹!
如果山海关城墙真的是内部是土筑,外用砖砌的结构,那就是机会!
七百一十五、固立川
当天,李星洲准备下榻平州城中。
守将固立川将自己卧室让出来给他,战争最前线,什么都要将就,条件是十分艰苦的,也只有平州守将还能独居一室,也好不到哪里去,靠墙用青砖堆砌两道矮墙,上面搭上木板,离地三尺就算床了。
北方不比南方,若是南方条件艰难,便在地上搭几块板也可以睡,可这些地方睡地上光是地上寒气就受不了,特别是秋冬之日。
进城之后,固立川有些紧张的问他能不能一切从简,为安全考虑。
李星洲明白他为何紧张,自己是皇太孙,将来景国的皇帝,可这只是表面的,更深层次的是怕自己是个不懂装懂,死要面子的草包,到了艰苦边境还要讲究。
“那就一切从简,固将军你安排吧,照你想的做,边关的事你更有经验,不用顾虑我。”李星洲随和的说,这么是他信任魏朝仁,这平州是金国和景国战争最前沿,最危险,情况最复杂的地区,魏朝仁既派固立川,那肯定有他思量,也是对固立川能力的肯定。
“多谢殿下体量下属!”固立川脸上隐晦的忧色尽去,连忙跪地拜谢,“那属下先下去安排诸事了,另外派人给殿下做向导。”
李星洲点点头,固立川退下,不一会儿换了一个满脸惶恐,年纪大约四十多的文士来接待他们。
“这固立川是个什么样的人。”路上李星洲小声问身边的魏朝仁。
魏朝仁回答:“殿下,他是霸州人,父母都是牧民,家里兄弟多,养不活,后来参军就做了军中斥候,一步步升上来的,人很灵活,经验老道。最重要的是懂得解决问题。”
“哦,这话怎么说。”李星洲好奇的问。
“七八年前,他还是个都头,那时我国边境还在霸州一带,与辽国对峙几十年,时常有摩擦,一固立川带一百多人外出巡查,结果太过深入加运气不好,撞上辽人出巡,折了十几人后被困在一个小山头上死守。
辽人有二三百人,都快一个营的兵力,把他们困在一座小山上死守,消息送不出去,饿了七八天,个个皮包骨头,好在晚上下了几场雨才撑下来,辽人不敢强攻,但也似乎打定主意耗死他们。
最后他们觉得拼死一搏突围,结果突围之前固立川作为都头下令杀了仅剩的五匹战马,让所有人饱餐一顿。当时命令一下就引起轩然大波。
一来我国少马,杀战马是犯军法的,轻则发配,重则掉脑袋。二来几匹马在山上有草吃,有力气,要和辽人拼命,骑兵可是最厉害的。”说到这魏朝仁停了一下,他们到平州州府了,中年文士诚惶诚恐的为他们介绍府衙各处,看得出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
李星洲微微点头,然后目光示意魏朝仁接着说。
“后来出去的一百来人,有六十三个活着回来,一些死在辽人手里,一些走丢了。
老夫问他知不知道犯了军法,为什么要杀战马,呵呵......”魏朝仁停了一下,露出赞许的笑容:“他跟我说,留着马就是留着念想,谁都想要那几匹马逃出去,这样一来人心不齐,谁也不想跟契丹人拼命。杀了马就断了念想,大家都跟他拼命,还能填饱肚子,不用有气无力的去跟辽国人打。”
李星洲也点点头,赞许之情油然而生,确实,有五匹马在那,又有数倍强敌在山下等着,人心是怎么都齐不了的。
只有断了希望,绝望中的将士才会和辽人拼命,不然一旦打起来,说不定骑兵自己就先胆怯跑了,其他人也会毫无斗志。
“果然是个能解决问题的人。”
“所以当时霸州知州觉得事出有因,但死罪可免罪难逃,建议刺字发配交州。老夫保住了他,罚撤他的都头,留在身边作为亲兵,时时培养。”
李星洲赞同的说,“边境不是别处,非常之地,用非常之人,就需要这样的。”
七八年过去,如今固立川已经是平州知州兼平州团练使,全权负责平州军政事务,在这与金国对峙,再往前一两个时辰的路程,快马甚至只要半个时辰,就是山海关,天下第一关,金国囤驻大军与景国对峙的最重要战略要地。
可见魏朝仁对他十分信任。
那文书可能太过紧张,说话颠三倒四,结结巴巴,也没个次序,李星洲干脆摆手让他不用介绍,回固立川的屋子了。
等回了屋,有人送来清水,没有茶,用的也是大瓷碗,不是杯子,一路奔波他和魏朝仁都早就口干舌燥,再说他不是讲究人,魏朝仁常年边关打仗更是不是,咕咚咕咚大口喝起来。
之后一边休息,魏朝仁一边跟他说为何今日走不了的原因。
军中最精锐的一般就是斥候,斥候不仅身手要好,骑术要好,还要脑子好,经验丰富,会隐蔽自己。
所以不同于他们驻扎在京城的大军,边境长期紧张对峙地区,斥候是随时外放的,最精锐的士兵经常都在外面,在一些要道或能观察对方情况的野外营地驻扎,时刻观察敌人动向,一旦有情况立即回城。
所以固立川说要召回精锐至少需要一天就是这个道理。
李星洲打过的仗也不少,却听得津津有味,这些事他第一次听到。
随后又有人送来一些吃的,吃起来很硬实的馒头,如今人们都叫炊饼,还有水和两捆肉干,猪肉干,羊肉干,又硬又咸,吃前要用水泡一泡,不然能硌掉牙。
热菜有一大碗炖菜,三四种蔬菜放一起炖。最好的是一大碗热碰碰的炖兔子肉,送饭的下人解释是早上斥候外出抓着的,他们是赶上口福了。
这一桌已经是边境能凑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没资格挑三拣四。
军粮讲究的是量足,自然不会用精良,就算有精粮也会用来换更多的粗粮,所以馒头吃起来很糙,不就着清水难以下咽。
两人是饿久了,一顿狼吞虎咽。
......
七百一十六、现实与梦想
两人休息一会儿,身体终于缓过来,等到下午,一身灰的固立川回来了见他们了,连甲也来不及卸。
“属下见过殿下,魏大人,边境之地条件简陋,有怠慢之处请殿下恕罪。”固立川单膝跪地说。
李星洲笑道:“哈哈,固将军起来吧,你应该听说过,我打过仗,很多事我都明白,你不必有负担,我不是什么娇贵人,更不挑剔,起来吧。”
固立川抬头,眼中亮起光:“殿下的事迹属下早听说过,破叛军,灭辽国,每听一次都荡气回肠,心生向往.....”
“哈哈哈!”李星洲有些得意,这固立川是他粉丝不成,“坐,站着多累,跟我说说明天的事吧,说说你有什么打算。”
固立川起身,解了配剑,在对面的椅子坐下,然后开口:“殿下,要靠近山海关绝非易事。外人都称山海关为天下第一关,是历朝历代不断修缮的结果,与许多关隘不同,山海关可以说是一座坚城,城墙北接山隘,南临大海。
中间主城城墙就有**里长,高四丈以上,城头能跑马,城外还有四五丈宽的护城河。
平时金国驻扎在山海关的军队不下一万,最近我看城中炊烟,人数在不断增多,想必金人也知道了我景国大军到来的消息,所以.......陛下,此事属下以为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李星洲心里默算了一下,按照固立川的说法,山海关这个正形的大关面积已经超过一百五十个世界杯总决赛足球场的面积,再加上那恐怖的城墙,护城河,简直就是一座庞大的超级工程,也是一个恐怖的超级要塞。
固立川说这些意思很明显,想让他放弃去近距离看的念头。
“不行,有些事我必须亲自去确认,别人说了也不懂,说书你的办法。”李星洲不容置疑的说。
固立川无奈,只好点头:“既然殿下要去,属下会做好万全的安排。”
他停顿一下,似乎思索:“殿下,自从去年两国撕破脸皮交战,金国作战不利败走之后,两国之间时有摩擦,但没有大规模的交手过。每过一段时间,为炫耀武力,威慑敌人,让新兵认路,我们都会组织精锐骑兵带上一些新兵逼近山海关附近巡视,此举能壮军心,却也危险。
我想明日就组织一次,届时殿下混在人群之中与我们同行,人多金人也不敢出城。”
李星洲点头:“就按你说的办。”
“还有........”固立川犹豫一下,接着说:“殿下的甲胄太过显眼,需要换成普通士兵的,免得引起金人注意。
还有,军中很多人都见过魏大人但没见过殿下,属下斗胆请殿下自称是朝廷派来的使者不要显露身份,这边境之地人心复杂,情况也复杂,要是走漏风声可能会出大事。”
固立川说得谨慎小心一些,李星洲不是傻子,明白他说的情况复杂,人心复杂是什么意思。
魏雨白就跟他说过,当初景国与辽国对峙的时候,他们会收买契丹人作奸细,契丹人也会收买汉人做奸细,只要钱给得足,不怕找不到人。
同样,景国的皇太孙,未来的皇位继承者在这的消息要是卖给金人,不知值多少富贵了。
金人要是知道他的行踪,明天就是把平州城的兵全带上,金国也会出动大军要他的命,景国的大军驻扎在燕山府,离这还要好几天路程呢,金国山海关可不是平州这样的小城,驻扎数万大军也不成问题。
固立川此人确实做事心思缜密。
“全听你的,我告诉你要做什么,至于如何做,你说了算。”李星洲道。
“多谢殿下信任!”固立川感激拱手,神色欣喜,他最怕两种上司,一种是蠢的,一种是自以为是的。但如果非挑一种最怕的,那还是自以为是。
蠢并不可怕,蠢人还能听进别人言语。自以为是则以为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是对的,那样的人才是他最不想打交道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被他们拖累害死。
他今天见到魏大人,说明旁边年轻人的身份后,其实早有心理准备。
整个景国第二尊贵的人,皇太孙李星洲,打了震撼天下的仗......
那确实是他心中的崇拜之人,不过那种崇拜就如叶公好龙,只能去默默瞻仰,不能伸手触碰,现实和想象总有差距的,很多时候还是天差地别,这个道理固立川老早就懂。
所以当第一次见到皇太孙,又听他提出那么儿戏的计划,冒险到山海关下,只为看城墙一眼?
固立川心中就有了不好的猜想,身份高贵,金枝玉叶,再加功勋卓著,战功赫赫.......不自以为是都难。
所以他一个下午都在不安中渡过,派人去召回外驻斥候时也心不在焉,想着到底要如何应付。
可等到真与这位皇太孙交流之后,他又觉得此人平易近人,有着说不出的豁达,和令他服气的一种......高度,仿佛他说话做事,都站在比他想的更高的位置上,以至于很多时候他听完皇太孙的话又是亲切,又是感激,也觉得有理.......
等到又与他说了一些山海关附近的形势之后,夜色不知不觉降临,等到离开屋子时,外面冷风一吹,固立川蓦然有种奇妙感觉由心而发,或许.......殿下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虽然.......听起来很荒谬。
连他都不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从何而来。
抬头看夏日璀璨星河,固立川久久无言,他突发奇想,或许这次是他的梦想离现实最近的一次。
.......
次日,似乎上天也有意成全李星洲,一大早天气晴好,旭日东升,火红朝阳映照平州大营。
军营中人影攒动,声响震天,一大早各部就收到命令开始集结。
辅兵开始喂饱战马,伙头兵生火埋锅造饭。
李星洲和魏朝仁起了大早,吃过普通早餐,外面眉雪已经吃饱喝足整装待发。
等到太阳升起,大地变得明亮,固立川甲胄齐备,带领平州精骑来接人了.......
七百一十七、不懂的伟大情怀
正午,太阳很高,北方辽阔大地,苍茫广阔,马蹄声隆隆,尘土飞扬,漫天黄沙卷苍茫,西风正烈,旌旗当空,铁骑飞马,宛若晴空霹雳响。
平州城中一线精锐铁骑,加上一百多新兵,总共六百多人队伍,大约一营人马,清一色重甲骑兵,向北奔驰。
从固立川那里得知,因为景国少马,这样的重装骑兵成规模列传是很少见的。
李星洲换上普通士兵的甲胄,跟在魏朝仁身边,对外称朝廷派来的特使。
“这一趟最重要的是让新兵认路,从平州到山海关,大路小路共有七八条,中间少有标识,四周草木不像南方茂密,但还是容易迷路,中间几处重要哨所营地也要认。
如果在内地,跑错路没事,在这走错了要是不小心遇上金兵,可能会死人的。”
“这样的铁骑整个平州只有一营吗?”李星洲问。
固立川点头,“还有一营轻骑,平州有五千驻军中两营骑兵,另外还有一些斥候也骑马,加起来大约一千一百多骑。”
李星洲点头,看来没有辽东平原,也没有河套地区的景国在战马数量上与北方比确实差距很大。
“虽然战马有限,边关地区的军队都会尽力组建成建制的重骑部队。”魏朝仁开口:“这都是吃了当年夏国的亏,夏国的平夏铁鹞子,人马都披铁甲,加起来二三千斤,人马间还用铁索相连,人就算死在马背上也不会掉落,会跟着马一起冲入军阵之中,被撞一下碰一下基本就活不成,踩到了尸首连骨头都是碎的。”
“三千铁鹞子,陛下能想象他们一起冲起来是个什么场面么.......”
又一次听人说起铁鹞子,可见这支名震天下也必然留名青史的传奇重骑兵部队给景国留下了多大的阴影,几乎只要是军中人,都知道它的名号,“平夏铁鹞子。”
李星洲在后世也看过一些讲这支传奇的记录片,以及出土的文物,确实是武装到牙齿,全身上下脸脸上也有铁质面具,只露两个眼睛。
而且他们特殊的冷锻甲是当时独步天下的,是夏国秘传锻造技术,铁不加热,在常温状态下仿佛锻打,去除其中杂质,最终制成甲胄,能做到刀枪不入,弓弩箭矢都不惧怕。
十三四世纪正是全世界范围内重骑兵崛起的时代,西方的骑士不说,在东方大地,夏国的铁鹞子为首,随后金国铁浮屠,岳飞的背巍军,蒙古铁骑等。(蒙古部队并不是一般人理解的全是轻骑兵,蒙古部队中重骑兵数量达到四成之多,重骑兵数量是远超东西方各种部队的,作战时轻骑兵负责袭扰和消耗敌人体力,然后重骑兵发起冲锋重创对手,最终决定战场胜负的也是重骑兵。)
“能让魏大人也忧心惧怕,肯定不是等闲之辈。”
他脸色晦暗,像是想起了不好的事情:“倒不是惧怕,金国的重骑兵更多老臣也不惧怕,只是不甘,羞愧.......”
“不甘?羞愧?”他不解的问。
“殿下,有些话我这个老头子也只敢和你说。”魏朝仁在马背上沧桑一笑,“朝中人肯定跟殿下说我们和夏国打得很惨烈,但最后我们胜了,与夏国签下互不侵犯的盟约,还让夏国称臣是么。”
李星洲点头,在京城,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说的。
“呵呵.......史官当然会这么写,文官们也会这么说,加之是在京城更是。”魏朝仁说得很小声,身后马蹄声隆隆作响,他要仔细才能听清。
“其实我们是输了,殿下知道我们为何一开始发动那场战争么?
为了收复西夏之地,那是曾经大汉王朝的凉州之地,那里曾经有大汉王朝频频击败匈奴人,羌人,溪人的凉州铁骑,历来都是中原王朝的领土,所以我们要收复故土.......”
李星洲恍然大悟,为何说起夏国魏朝仁会如此面色晦暗了:“结果收复故土打成了和平盟约.......”他说。
魏朝仁点点头,无奈长叹口气:“收复故土的雄心被铁鹞子的铁蹄踩碎了,最后打成了和平盟约,还被说成打个平手.......
恰逢辽国也向夏国出兵,他们两面受敌,当时的国主是个雄主,胸有大略,明白夏国虽勇,却土地贫瘠人口稀少,不能与景国和辽国同时长久作战,于是就有了互不动刀兵的盟约,还有俯首称臣自降为西夏国主不称皇帝的条件。”
听了魏朝仁的话,李星洲对夏国又有了另外的认识:“这么说来其实败得有些惨。”
“很惨,虽然都在说平手,其实我们死得人比他们多得多。”马背上的老人声音低沉,“最令人扼腕叹息之事在于......夏国还是夏国,那战之后再无收复故土的可能了,唉.......
哈哈,不过有时梦中老夫倒会梦见收复凉州之地,若不这么想,也不知入土之后拿什么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先祖,血汗换来的土地,我们这些不肖子孙却守不住。”
魏朝仁笑得有些苦涩,李星洲看得有些难受,到此时他才明白为什么折惟忠,杨洪昭,魏朝仁等这些老将都会对夏国念念不忘,而不东面的土地了。
他毕竟来自后世,还没那么浓厚的家国情怀,但对这些老将而言,夏国是凉州故土,是先祖留下给后人的土地,因为子孙无能而被占据,是他们这些子孙后代最大的不孝。
李星洲被这份情感震撼,在马背上默默无言许久。
“不说这些,说话马军吧。”魏朝仁转移了话题:“夏国接连大败景军,我们是吃了亏,也明白过来重骑兵的重要性,朝廷不支持也想方设法从各处买战马,搞更多的骑兵。”
李星洲回神,他知道朝廷为什么不支持,因为很多文官的阻挠,这些文官里甚至有德公,他们为什么阻挠,因为他们发动自己聪明的脑袋,左思右想之后想出了个听起来很靠谱算起来也很靠谱的理论:养一个骑兵的价钱能够养三个步兵。
七百一十八、宁海堡
那意思就是裁剪一万骑兵,能养三万步兵,多出来两万兵。如果裁剪三万骑兵,朝廷就多出来六万大军,多划算啊!
理论无敌,偏偏皇上还就信了,当今皇上虽然老辣,但和那些文官一样,都没有亲临过边关,没经历过甚至没见过什么是真正的战争。
战争确实有人数的需求,但从来不是人数就能决定胜负的,要是能,那大家比点数得了,数数人数,少的那方自己投降吧,免得劳民伤财,事情反而简单了。
历史上一些关键战役,往往都充满变数,很多都是以少胜多。
著名的三国三大战役,官渡之战,曹操一统北方。赤壁之战,南方击败北方。夷陵之战,三家分刮天下。都是哪边人少哪边赢。
可偏偏京城的文官们抱着自以为是的态度,有着自己“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的想法,让骑兵的发展受极大阻碍。
而边关的将领进京一次都要好几个月,哪有机会在皇上面前说上话,结果就导致景国骑兵越来越少,越来越弱的局面,直到李星洲的出现才得以改变一些。
他们都是想当然了,就更很多没见过马,或者见马少的人都不知道,战马的平均体重在一吨左右,这还只是平均体重,东亚的战马大概可以分为两支。
中原马和蒙古国马。
中原马是汉武帝从西域引进的大宛马的马种,体重七八百公斤到一吨左右,蒙古马平均三四百公斤左右,如果再加上披挂的马甲和全重装的骑手,完全就是一辆小轿车般的钢铁怪物,这样的东西成规模冲向平均体重只有五六十公斤的人,别说硬抗,心理防线就先崩溃了。
再者就是机动能力,这个更加重要。
朝廷那些高坐楼阁的京城官员眼中的战争就是排兵布阵,高坐将台,羽扇纶巾,指点江山,运筹帷幄然后旗开得胜。
而在真正打仗的将军眼中的战争是一个月打仗,二十九天行军,真正决定生死的时机短暂而残酷,在摸索敌人踪迹中没把腿走断,没把力气用光,人心没有涣散,然后才有和敌人公平交手的机会。
显然如果敌人有马自己没有,那公平交手的机会是不存在的,敌人打得过就跟你打,打不过就跑,慢慢消耗你的力气,士气,粮食,差不多再来跟你打。
我有马,你打得过也追不上,打不过就跑不掉,只能被动防守。
这些残酷的情况异想天开的京城官员是不懂的,他们只会算养一个骑兵可以养三个步兵,所以要裁骑兵养步兵,朝廷的兵就多了......
李星洲摇摇头,腐儒之见啊,好在他来了,不然又要步大宋后尘。
当初金国六万铁骑就长驱直入,顺风顺水直到大宋首都城下,逼得皇帝割地求和,随后第二次南下就是靖康之耻,让大宋失了半壁江山。
“如果此战有转机,能够收回辽东平原,情况就会有转机,辽东平原是大汉王朝的主要产马地之一。
前辽国也有大量战马,被金国接手,金国也有很多马。”李星洲道。
“但愿如此......”魏朝仁点点头。
.......
很快,草木开始逐渐稀疏,远处视野一下开阔起来,因为前方树木杂草高不过膝盖,最高的不到腰间,到处都是树桩,看得出是新长出的树芽子。
“殿下,快到了,为了不让人隐蔽接近,山海关外数里之内的草木只要高过要都会被砍,山海关的金人每季都会派人清理。”
战争时期,堡垒要塞周边的树木一般都会被砍掉,一来让敌军无法隐蔽接近,二来则是让敌人无法就地取材制造攻城器械。
众人一下子打起十二分精神,李星洲也打起精神来。
他们走的方向已经变成东西走向,正向西走,他们去的地方并不是正面的山海关大营,那里有护城河,还可能屯住金国数万大军,靠近太过危险。
山海关城墙南北有十里多长,固立川带他看的是东面的宁海堡,临近海边。
在这十几里长的防线上,他们并非必须攻破山海关正大门,走哪里都行,固立川推荐了东段城墙。
正中主城太大,能驻扎数万大军,东段的宁海则和他们的平州差不多,驻个五六千人就已经顶天了。
很快,翻过一个被砍得光秃秃的山头,迎面吹来带有腥味的海风,放眼望去,远处就是一一望无际的大海了。
目光转移,在天穹之下,一道巍峨铁壁穿过低矮群山绵阳到波涛汹涌的海,在他的北方,在日光之下反射着微光,就像伏在苍茫大地之上的一条蜿蜒巨龙起起伏伏。
“特使大人,这就是山海关东段的城墙,他的主体在北面,离这四五里地,有山挡着,暂时看不见,那就是宁海堡!”固立川停下马向他介绍,说着手指向远处。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座小城在山脚下格外瞩目,它接着城墙,伫立在海边,离海岸数里,上面四角都有招风旌旗,迎风招展。
远远的,隐约能见城头人影,李星洲和队伍里的新兵都被这样庞大的工程所震撼了,李星洲的目光则被城墙完全吸引,成与不成,就看等下的抵近查看了,如果里面是夯土的,那金国最看好,最依赖的天下第一关,可能就并未像天下人想的那么固若金汤了。
李洲正想着,队伍已经停了下来,军中的都头开始训话,特别是新兵,主要就是说,他们即将抵近山海关城墙,待会阵型不能乱,马不能停,要小心城头的冷箭。
另外一边,因为草木都被砍光了,没有任何遮挡,城头也很快发现了他们,城头烽火很快被点燃,青色的狼烟升上天际,他们再向山海关主城那边传递消息。
固立川不敢耽搁,这里到主城只有五六里地,虽然金人也习以为常,一般不会出动,但谁说得清呢,队伍中有皇太孙在,他不敢莽撞,立即带领大队向宁海堡方向冲过去。
“大人,走哪边?”很快在轰隆马蹄声中,他们已经靠近到城墙两里之内,固立川回头向他问道。
“走南边靠海那段,然后顺着城墙往北面走。”李星洲道,他要观察的就是城墙,而且必须是抵近观察,他带了个望远镜,可在颠簸的马背上并不好使用。
固立川得令,带着部队开始往海边的城墙靠近,城头的人影也开始攒动起来,众人的心也提了起来。
七百一十九、李星洲的机会!
马速一快,精力就必须集中,耳边风声呼呼吹过,大地飞快甩在身后,沙尘漫天,轰隆隆的马蹄声。
远处巍峨的城墙不断放大,超过十四米高,六七米厚,长达十几里的城墙,任谁看了都有压迫感。
随着距离越来来越近,李星洲也能看得更加清楚了,距离五六百米时,他首先看清墙体的材质,是青砖!
青砖墙,那内部夯土的可能就更大了。
等靠近到一里之内,前方的固立川高喊:“小心城头弓弩,所有人不要离掉队,新兵跟着老兵走。”
这些新兵也不是庸手,能在军中担任骑兵大多都是体格健壮身手好的人。
等到距离城墙还有三百米左右时,固立川掉头向北,开始顺着城墙跑。
隔着三百米左右的距离,李星洲能清晰看到城头的金兵,他们人并不多,象征性的向着城下放箭,不过远远够不到他们,落在右侧的荒地上。
显然固立川很有经验,距离控制得很好,正好在城头弓弩射程之外,想要伤到这个距离的骑兵,除非城头使用床子弩之类的重型器械,但那样的器械不是想用就用的,床子弩主体木质,用牛筋当弦,有许多铁质部件,用完不收起来受到风吹雨打锈蚀很快。
如果说一个骑兵值三个步兵,那一架床子弩造价就值一营人马。
所以这样的宝贝玩意平时都是存在城头库房,要打仗才装起来,并不是想用就用。
三百米左右,其实已经能看得比较清楚了,但还不够,事关大局成败,李星洲道:“在靠近些,到两百步去。”
固立川咬牙,也没说什么,服从命令又把队伍往里面带。
等到两百米内则看得更加清楚,李星洲能清清楚楚的看清墙有倾斜,是梯形城墙,夯土的概率更高了。
“再近些!”李星洲再次下令,越来越激动。
“这.......”固立川犹豫了。
“这是命令!”
“是!”
再次靠近之后,距离城墙大约只有百米左右,眼神好的脸城头士兵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下虽然他们都披着甲,但城头的弓弩也有了一定的威胁。
不过金人似乎对他们这种行动已经司空见惯,一开始象征性放了几次箭,随后就懒得搭理了,甚至在城头指指点点看热闹,不一会就把烽火也灭了,看来固立川没说谎,他们确实经常做这样的出巡。
李星洲也看得个更加从容,城墙是历朝历代不断修建到如今的结果,所以有新有旧,连着海边那段城墙显然更新,远远看,青砖还能反光,而随着他们不断往北,城墙规模没变,却显得沧桑老旧,许多青砖光泽不在,还长满暗绿青苔,甚至缝隙中长出杂草。
城墙太高,人很难够到去清理,好几处老城墙上砖头缝隙中都有高高杂草。
这点杂草自然不影响城墙的防御力,不过李星洲嘴角却翘了起来,“哈哈哈哈!看见那些草我就放心了,固立川,收兵吧!”他高兴的大声到,固立川一愣有些不解,不过离城墙太近实在危险,急忙带人远离城墙方向。
而且还有一种潜在威胁,那就是山海关正门那边看到烽火会派人过来查看情况,他可一会儿都不能耽搁,连忙带人往外走。
.......
等远离城墙后,确定后面没有金人跟来,众人找了一片阴凉的林子歇息,不知是人,马儿也跑累了。
“殿下,刚才你笑什么,高兴什么?”魏朝仁不解的问。
李星洲舒服的躺在松软草皮上,“我笑那些草,你看见没有,宁海堡北面那段老城墙,上面有些草长得都快有人高了。”
“等到秋天,草枯根死,金人肯定会清理的,那点草也不影响什么。”
“确实,但草长得这么好,那么茂盛,不可能只靠砖头缝里那点灰。”李星洲心情很好,嘴角上扬,从旁边扯了一片甜叶放在嘴角嚼,微带苦涩、回甜,伸了个懒腰说道:“那砖墙里面全是土,所以草才能长这么好。”
“夯土墙在北方很常见,虽然里面是土,对付攻城器具,却比全是砖头的墙还厉害,殿下不可掉以轻心啊。”魏朝仁提醒。
“我明白,不过我有我的方法。”李星洲自信一笑。
.......
山海关城中驻扎的金国大军已经从一开始的常备一万,增加到如今的三万人,加上东面宁海堡驻军,北面戍卫营,已经有四万余人,而且这其中还有精锐的重装铁骑,也就是传说中的铁浮屠。
从辽东,上京方向大军队还在不断调动,从山海关,宁远,锦州一带铺开,密密麻麻,几乎每隔几里地就有军营,到处都是金国士兵。
到目前为止,在狭长的辽西走廊上,大金国已经铺开大约八万多的兵力,后续还有增援枕戈待旦,这一仗金国朝廷上下普遍也是信心满满,天时地利他们都占了。
天时来说,如今已是六月,一年过去一半,到了秋冬,北方冷得要命,景军远道而来,人数众多,补给就成大麻烦,所以景军其实没有多少时间,只有短短四五个月,如果不能在短短四五月能取得战果,那就只能撤兵。
地利更不用说,山海关天下第一雄关,后面狭长辽西走廊又有宁远、锦州等众多关口要道,易守难攻至极,自古以来能从南到北打通这条线的人少之又少。
对于山海关将士来说,今天是个特殊日子,因为此次对景作战的统帅,大金国兵部尚书,天下兵马大元帅乌林晃亲临山海关,到最前线指挥此战。
前线士气大涨,毕竟乌林晃是皇上亲自封的天下兵马大元帅,辽西,辽东,白狼山一带所有军队都归他调遣,本该坐镇后方指挥就行,像待在宁远,锦州之类的,可他却到最前线来,将士们当然受激励。
当天下午,城中众多官员和将军到东门迎接,那面皇上御赐的“天下兵马大元帅”的旗帜格外显眼,这本来是辽国武官最高的级别,就如同中原王朝中汉朝时期的大将军,景国的车骑将军,都是最高阶武官,统帅全国兵马,在金国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
七百二十、乌林晃的野心
“诸位,本将军此来是要更我大金的勇士们同甘共苦,共同御敌,大家都是保家卫国的勇士,都是大金国的好儿郎,有什么要求,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我说,本将军会尽量想办法解决。当然,鸡毛蒜皮的事各位尽量自己想办法克服。”乌林晃举着酒杯,高居上位,对法下方众人道。
下方坐的都是山海关大小将领,他们摆下盛大酒宴迎接新到任的大帅,毕竟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名头能吓死人,不得不慎重。
“谨遵大帅教诲.......”
乌林晃点头:“来,大家喝了这杯。”
众人一饮而尽。
随后乌林晃又开口道:“既然本帅已经来了,有件事必须说清楚!
我知道在座的有许多人都是跟随太祖皇帝南征北战的元老宿将,有经验,有脾气。
但皇上既封我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本帅也来了,以后山海关这谁说了算,谁的话才能作军令,希望大家心里有数,不然到时闹出什么事来,可别怪本帅军法无情!”
话一出,气氛有些凝重,很多人脸色微微不好看,沉默一会儿,有人出来笑这打圆场,最终还都点头答应下来。
见众将妥协,乌林晃脸色好看起来:“如此最好,根据我们的线人报告,景国十万大军已经在燕山府北面扎营,到山海关不过五六天的脚程,如果他们发动攻击,几日就能到城下,所以自明日起,早中晚要加派斥候,城头巡逻的士兵要再增加一倍。”
“是,大帅!”山海关守将站起来领命。
随后他说到:“大帅,景国人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打过山海关,他们就算有大炮,我们的城墙有两丈厚,门用铁条和铁皮加固,有加了好几层,开城门都要用八匹马才能拉开,根本不怕他们的大炮。”
“对啊,大帅,这样的堡垒除非是佛祖降世,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打。”有人附和。
“别说十万,来百万都无济于事,这次打烂景国人的头。”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大战将至,却比较轻松,因为他们都不相信有人能攻破这样恐怖的山海关。
乌林晃愣了愣,随即道:“各位.......说得有些道理,但景军已经来了,还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对,坚守到他们撤兵之前不能出纰漏,等到秋冬,天气转冷,他们粮草不济的时候,大家还能出城捞上一笔战功!”
一听战功,将领们眼睛都亮了,纷纷有了精神。
“来来来,我们敬大帅一杯......”
.......
酒宴气氛一下好起来,众人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嘈杂的声音闹哄哄的,人走来走去,毕竟都是武将,没那么多讲究。
乌林晃对着乱糟糟的情况微微皱眉,最终也没说什么,他不是不知进退的人。
众人正吃喝得开心时候,卫兵突然进来,单膝跪地道:“报告,宁海堡方向的狼烟被点着了”
“是景国大军来了吗?”乌林晃惊起,连忙问。
“不知道,只看见狼烟,已经派人去看了,很快就会回来。”卫兵答应。
“大帅不必担心,宁海堡固若金汤,而且那边靠海,路窄不好走,景国人就算来了,一时半会也过不去太多人。”山海关守将连忙说。
乌林晃这才镇定下来,静静等待消息传回。
不一会儿,气喘吁吁的斥候回来了,一进来就道:“回禀将军,是......是景国的平州守军出来巡视,就跟往常一样,只有一营左右骑兵,在城墙边转了一圈就走了。”
守将问:“就是那守将固立川?”
斥候点头。
“有没有其他人,看起来衣着奇特的。”守将心细的问。
“没有,他们说就更以前一样,他们放箭驱逐之后景人就灰溜溜的走了。”
“走多久了?”守将继续问。
斥候想了一下,“算上我过来的时间,应该半个时辰不到。”
“半个时辰不到......”守将咀嚼这句话,然后回头:“大帅,要不要立即派大军追击,打他们出其不意,同时开战前杀杀景军锐气!”
乌林晃很满意,这守将上道,他刚才才说,这回儿就知道先请示他了。
他随即很有气派的摆摆手:“不用,一个人营的人马,就是荒原上游窜的老鼠,本帅根本看不上,不用理会他们。而且今天大家高兴,不要让他们打扰了兴致。”
“是!”守将点点头,随后命令也下去了,众人借着吃肉喝酒,都十分尽兴。
.......
一直到傍晚,夕阳正好,众将告辞散去,各司其职,乌林晃才在守将亲兵陪同之下登上西面城头,景军如果来攻打,就会从这面来。
城头晚风习习,令人十分舒适,高高的城墙让人俯瞰远处苍茫大地,胸中豪情油然而生.......
城头青砖铺设的宽阔大路可以轻松跑马,城墙是倾斜的,乌林晃看着这光是城头就有两丈厚的城墙,下方该有多厚?只要他们守住城头,实在想不出景军有什么办法能攻打进来。
他们的大炮?
乌林晃摇摇头,打在两丈多厚的城墙上,再厉害的大炮也不痛不痒。
别说大炮,就是他们有能耐把几千斤的巨石发过来,脚下这城墙也能顶得住。
“看来这次,景国最轻也是劳民伤财,无功而返。”乌林晃有些得意,他是主帅,最终所有的战功,他都有份。
“大帅说得对,据说这座雄关中原王朝历朝历代不断修缮才有今日,结果却先落到契丹人手里,再落到我大金手中,中国的先祖要是知道,只怕要被他们的窝囊子孙气死。”
“哈哈哈哈......”乌林晃大笑,“你说得不错,确实窝囊,等这仗打完他们就更窝囊了。到时候我就率大金勇士,夺南京(燕山府,金人延续辽国的叫法,原为辽国的南京),然后一马平川,长驱直入!”
乌林晃眼中闪烁野心的火光,他早就研究过,过了南京及其下辖地界,南下直到景国京城都是一马平川,在那样的地形中,大金的铁骑肯定能战无不胜!
到时功成名就,乌林族就能彻底压到蒲察氏,成为除完颜氏外的女真第一大族!
七百二十一、敲定战术
李星洲是连夜回的燕山府大营,一刻都没有耽搁,也没引起多大动静,一路回府衙,倒头就睡。
第二天起来,一大早天空就积起密密麻麻的乌云,魏朝仁告诉他,要下雨了。
果然才到中午,细密的雨点从天而降,魏朝仁皱起了眉头说,“这雨恐怕要下几天了。”
夏日的雨,要是雷声大做,电闪雷鸣,来势汹汹,反而下得短,如果像这样细细密密,动静不大,一下就可能连着好几天,天公不作美。
李星洲打着伞走上城头,看着远处整整齐齐,延绵数十里的大营在雨幕中朦胧,只能听到穿透雨声的军士们整齐呐喊,即便雨天,日常习训也没有停,新军训练中处处强调和暗示纪律性,团体性,士兵们也习惯了。
看着自己麾下训练有素的军队,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对此次作战也有更多信心。
“下几天也好,可以趁这几天,详细的说说接下来要怎么打。”李星洲道:“只是不知道杨文广,折惟忠他们那边打得如何。”在心里他又补充一句,也不知道狄至和参林的海军到了哪,是否顺利。
事先预定好的三线战场,他们在最中,与两翼侧应,等真到实施之后音讯难通,完全只能靠主帅的默契和经验了,不说狄至在茫茫大海联系不上,陆地上的西线也通信也困难重重,**百里的路程,中间的居庸关还在金人手中,送战报也很困难。
这时候只能靠三个主帅,杨文广,他还有狄至都尽量按照商议好的时间表来,不管情况如何变化,不能又拖沓耽搁。
“今天是什么日子?”李星洲问,脚边雨水已经过了鞋帮,好在他穿的是皮制马靴。
“六月初七殿下。”
“六月初七.......”他默默念着,他和狄至商量过,六月初必须出兵的,等雨停说不定要在等几天,就到六月十几去了。
而狄至会在七月初从海上向辽阳府发动攻势,如果在那之前,他无法给予金国压力,让景国人吧辽阳府,上京,白狼山一带预备兵力西调,狄至他们处境就会很危险,无功而返,甚至可能被数倍敌人围困。
时间不多了,等雨停之后可能只剩下十几天,很多事情迫在眉睫,不能再按他预想的来。
他最初想的是即便无法破城,仗着全新军两百多门实心炮,还有二十几门可以使用开花弹的新式零四炮,不断杀伤城头守军,压制一波,然后让新军和禁军抵近硬登城。
如果金军顶不住炮火不守城头,他们就有机会占领城头,一旦大量手持新步枪的新军士兵登上城头,金军就不可能夺回来,虽然之后推进难度也大,因为山海关与其说关,不如说是个固若金汤的大城。
即便他们夺取城头,金军如果拼死抵抗,就会陷入巷战阶段,不过这也足以,山海关危险的消息足够让金国把后方的预备部队往前调,填充到辽西走廊一带。
而如果金军死守城头,那足以想象两百多门炮混杂开花炮弹会给他们带来多大伤亡,压力必然很大,这样连续轰击一个月,即便把弹药打光**成,目的也达到了,大量的减员和恐怖的杀伤........
死伤,压力,焦虑,哪一样都能令金国再度增援,目的很可能就能达到,至少有八成把握。
不过如今情况有了变化,他没有一个月,可能只有十几天,这十几天再除去大军开赴前线的时间,估计只有十四天左右的时间,十四天!实在太短。
看着吞没苍茫大地的雨幕,朦胧中山川水网都被染成淡淡水墨颜色,就像一幅水墨画卷,画满江山国色,世道沉浮。
燕山府,这地方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也是中原王朝与北方各族经常刀兵相见的地方,不知埋下多少尸骨魂魄,这次他们可能再添一些,人类所谓历史的厚重感,大概就是人命堆叠出来的。
“去传令,让杨洪昭、魏雨白、严申、刘季,还有军中各厢正负指挥使及其以上的将领来见我。”李星洲回头,对身后跟着的亲兵道,亲笔拱手,马上冲进茫茫雨幕之中。
.......
每过多久,军中大小将领已经集中在燕山府衙门大堂里,这里地方宽敞,椅子多,临时被征用为他们的会议室。
李星洲见许多人身上都还是湿的,但对军人而言早已习惯。
“各位想坐下吧,时间紧迫,我不多废话直接说了。”李星洲踱步在众人间穿行,并没有坐到上方去。
当时间紧迫的时候,有一百个精彩的主意,不如只有一个主意。此时对于大军来说,走错路不怕,怕的是个走一条路,李星洲明白什么时候该让众将各抒己见,集思广益;什么时候该当断则断,现在就是当断则断的时候。
众人屁股还没坐稳,他已经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开始说了:“这次作战,因为天气原因,路上耽搁一些时间,现在又会耽搁几天,时间已经不多了。在七月到来之前,必须有战果,这是军令!”
“是!”众人纷纷答应,而且信心满满,特别是新军的将领。
“作战计划我已经拟定好了,你们所要做的就是执行,不予余力的执行!”李星洲继续说。
话音落下,许多人都露出疑惑的表情,因为这样的大事他以前总是很民主,会与众将商议的,他们中很多人想必早已经想好了自己的方法和方法,正准备向他展示呢。
如今时不我待,他必须独断。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诸位只需将我的军令执行好就行,不要多问,不要多想,战后你们自会知道。”
“是!”众人再次答应。
“好,接下来我说的你们全部记好,不要出了疏漏。”李星洲一边走一边说:“首先是新军,新军陆军一、二、四、五四个师,把你们的零四式炮都集中交给陆军第三师使用!”
这下四个师的大小将领几乎一下子跳起来来了,零四式新炮,那可是每个师的大宝贝!
.......
七百二十二,西线捷报
“这......殿下,这为什么啊!”有人不解的问。
“对,凭啥都给他们三师啊,我们练了那么久,还等着打金人几炮呢......”陆军二师师长的严申更是发牢骚。
李星洲早预料到他们不舍得,新炮可是整个新军最顶级的武器,放眼如今的世界也是,只得强硬道:“我自有我的理由,放心,以后会还你们的,服从命令吧。”
“是.......”几个师的将领无奈答应。
他这才接着说:“记住,雨停之后行动就开始,所以雨停为信,我军中军会打出帅旗,一新军第一师打头,新军一师、二师、四师、五师,禁军一厢、二厢,以此次序向山海关开进,最慢五日之内,必须抵挡山海关城下。”
“得令!”这次众将回答都十分严肃。
“禁军剩下的四厢、五厢,协助燕山府守军,主要提防金人从居庸关方向的攻击。”
“殿下,用不了这么多人吧,燕山府守军应该就够了。”魏朝仁道。
他显然不理解为什么李星洲要在燕山府放这么多人,不只是他,所有人都不理解。
“照我说的做。”李星洲没有解释,这时解释会暴露战略意图,也不好解释,他防的是山海关攻破之后金人的狗急跳墙,不过这些不好暴露,也难以解释。
“是.......老臣遵命。”眼中有些犹豫,魏朝仁还是答应下来。
“接下来说进攻方案,全军到达山海关城下之后,新军四个师的炮兵,禁军的床子弩之类的重器,不要急着攻击城墙,那样毫无意义,我去看过,两丈多厚的城墙,就算一千门炮也轰不开。
主要目的在于杀伤城头和城中的金军,越多越好。”他接着说。
“另外,新军步兵,禁军弓弩手抵近火力为掩护,禁军步兵,所有马军下马,加上辅兵,不管用什么方法,人背马驮都可以,首要任务在于把燕山府城外的护城河填出一条路来!”
众将默默记下,李星洲看了一眼坐在前方的杨洪昭:“杨将军,你负责指挥填河,记住我说的,以填平城外护城河为主,不要着急攻城,给你个期限,七日之内,山海关的护城河至少在正门一段必须可以过马。”
“是,末将遵命!”杨洪昭拱手。
“魏雨白。”李星洲又点名。
“末将在!”
“你负责调度新军配合掩护杨将军填河,我的帅旗也由你们第一师打,对外宣称我就在第一师中。”
“是,末将得令!”魏雨白也拱拱手。
正面战场有了安排,不过显然李星洲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主要目的还是宁海堡那一段城墙,不过为保密考虑,一开始他并没说出来。
没有被安排到的第三师师长刘季依旧沉默寡言,大家也没有多问,既然所有新式炮都集中到第三师,那必然是要第三师去干大事,不过什么事李星洲没说,众人也不敢多问。
安排得差不多,李星洲让众人先回去准备,只是留下了刘季和魏雨白。
“刘季,你肯定想知道我想让你们三师干什么对吧。”李星洲笑道。
刘季点头:“刚刚殿下不说是不想走漏风声吧,属下就没多问。”
他点头:“你们第三师由我亲自率领,所有人之后出发,等正面战场打起来,吸引所有人目光,我们就奇袭宁海堡,从临海南端打开缺口。”
“王爷是想.......炸开城墙?”魏雨白不确定的问。
李星洲点头:“不错,我亲自去看了,城墙里面是夯土的,实心炮是对付不了,但我们有开花炮弹!不过火力一定要集中密集。新炮很重,运输起来很难,隐蔽也很难,所以你们正面战场一定能够牢牢吸引敌人注意力,南边才有机会!”
“声东击西!”魏雨白和刘季异口同声的说。
“不错,这次战略上声东击西,战术上也是,简单直白,但做起来很难,我们必须配合好。你的主力打痛了金人,我们才有机会。”李星洲说,“此事目前除我之外也只有你们两知道,这就是为何要一师举帅旗的原因。”
“殿下放心,我绝不鬼辜负你的期望!”魏雨白信誓旦旦。
刘季也开口:“只要城破,属下保证能杀进去。”
李星洲点点头:“我对你们都放心,这件事要放在心里,不要对外宣扬,边境形势复杂,这燕山府中还不知道有多少金国奸细。刘季,你回去接收各师的零四新炮吧,新炮很重,运送困难,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有问题属下也会字迹解决!”刘季答应得斩钉截铁。
“好!那回去准备吧!”
.......
雨一直下,连续下了好几天,下雨并不是不能打仗,只是对新军太过不利,李星洲一直在等。
六月初九那天,收到了西面杨文广的来信,衣衫褴褛,饿得皮包骨头的狼狈信使说一共出来二十多人,有些在居庸关方向被金人拦截,他是往南边绕才送过来的,路上吃了很多苦头,信也晚了。
李星洲让人安排照顾他,随后看了信,结果是一个天大的惊喜,大同府的西面战场已经打起来的,金国人很自大,他们的五千多铁骑直接出城正面迎击前锋军。
结果杨文广的太原军一面打一面退,佯装退败不断消耗金人马力,等差不过了早等候多时的折家军一路杀出击溃金军,追杀五十余里才收兵,剩下的金人尽散,不敢回城,怕追兵趁机杀入城中。
最终斩获一千八百五十二级,俘虏二千余人,大同府守军精锐尽散,士气受到严重打击,只得闭门死守,再不吭气。
杨文广说只待时机一到就可破城。
李星洲大喜过望,果然折家军和杨家军作为景国最能打的边军,完全没有让他失望,第一次交手就击败金国的精锐,景国从不缺能打的兵,只是缺能给将领机会的皇帝,能在朝堂不给外将使绊子的文臣。
杨文广的信也写得十分老道,大多都用暗语,比如时机一到,什么时机他根本不说,李星洲却明白是义军的内应。如果他写明白了,信又被金军截获那还得了。
西面已经传来好消息,接下来就看他们中军了,还有无法得知的茫茫大海,东面的消息.......
七百二十三、鞑靼马
雨停之后已经到了六月十二,比预想中晚了两天,时间更加紧迫了,顾不上道路泥泞,李星洲下令大军立即出发,开赴山海关。
从燕山府到山海关是要道,辽国时就修得很好,魏朝仁任燕山府之后又修过一次,即便连续的阴雨也不难走,人马踩踏都没事,主要是新军的炮运输起来有压力,拖慢行进速度。
大军浩浩荡荡厨房,魏雨白的第一师打头,打出了帅旗,还有黄太孙的龙旗,于是所有人都认定他就在陆军一师的队伍之中。
大军从早上开始出发,一直到下午才全部出营,新军四个师,加禁军两个厢,拢共六万多兵力,队伍前后延绵几十里,最前锋的部队一早就出发,最后头的部队一直到下午才出营。
此去是攻城的,将士们最不愿打的仗,也是不可能一天打完的,所有大军有在山海关外下寨,长久围城的准备,各种辎重物资,营帐之类都要带上,走得并不轻松。
而李星洲其实一直静静的待在燕山府中,没有任何动作。
等到黄昏,大军尽去之后,燕山府外的大营中就剩下新军第三师,禁军两个厢的兵力,大家并不明白他为何这么调度,新军两个厢家禁军一个师,拢共也有四万人左右,可不是一股小兵力。
.......
纪律严吗的大军行进速度出乎意料的快,行军五天之后前锋的新军第一师就过了平州,到达山海关城下。
魏雨白远远看着远处巍峨的关隘,心中是压抑的激动和战意,山海关上的金人显然早知道他们的到来,其实才出平州城,他们的斥候就与金人斥候遭遇,冲突中还开枪打死了一个。
说明他们的行踪金人已经知道了,这么多的人想要隐秘行军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打开望远镜,远远看去,城头上的守军早有准备,能清晰的看到密密麻麻的金军,还有架好的床子弩,城头堆着的滚石,装金汤的大锅。
“传令全军,到达后先扎下营垒,不急攻城。西北面距此地十里处有座小山,山脚有条河,就在那里扎营取水。”
“是!”传令兵得令,快速翻身上马去各军传达命令。
魏雨白远远的看着巍峨的山海关,最终只是下令转身离开,大军在关前走了一遭,随后便往后撤退了。
........
山海关城头,乌林晃和山海关守将站在城头,守将本是上京贵族,叫耶律脱乎,在辽国不得志,最先投靠完颜乌骨乃的少部分人,也在完颜乌骨乃手下立过功劳,所以才被派到山海关这样的要紧地方来的。
可不论他立过什么功,有多少劳苦,始终是契丹人,是外人,不是“自己人”,不可能与女真四大族的子弟同日而语,这点他也是明白的,所以才会对乌林晃顺从。
耶律脱乎有些担忧的对身边的中年人道:“大帅小心,景国的大炮能把好几斤的铁球射到两三里地之外,城头也不安全。上次打燕山府的时候我们就吃了大亏。”
“两三里地?夸大其词吧。”乌林晃有些不信。
“大帅,末将以人头担保,我说的每句话都属实,那玩意打在攻城塔上都能催折木梁,打在人堆里就血肉横飞,死一大片人,铁甲也防不住。”耶律脱乎心有余悸的说。
“是么.....”乌林晃还是将信将疑,看他神情并不太相信。
耶律脱乎气氛的神色一闪而过。
他也参加了去年对燕山府的围攻,本来一开始他们的攻势十分顺利,很快就到燕山府下。主帅完颜允虽然有些刚愎自用,可也是非常有打仗经验的人,调度上很有章法,没有疏漏。
结果就在最后要攻上城头时,景国人突然用了大炮,摧枯拉朽打烂了他们辛辛苦苦建起来的攻城楼车,随后就往人堆里打,他当初在先皇麾下时因为能说会道,比那些大老粗更会察言观色和皇子完颜允关系不错。
所以当时主帅完颜允让他带领的攻城队,只要攻上去必然是首功,他也以为是到手的功劳,没想到那场燕山府攻城之战,那些在他耳边炸响的轰鸣,成了他永远的恶魔。
在那些大炮面前,耶律脱乎第一次觉得人的血肉之躯如此不堪一击。
那种炮弹打在人堆里,里面就多了一堆残肢断臂,贴着地弹起来后还能轻松打断人的肢体,根本不是什么床子弩发石车能比的,就像现在乌林晃在城头悠然自得看着下方的景国大军,因为他认为这么远的距离,隔着千步以上,景国人不可能威胁到他。
耶律脱乎却知道,景国的大炮完全能打到城头来,所以他很紧张,整个人都紧绷着,如果景国人开炮,他就把大帅扑倒在女墙后面。
好在景国人似乎并无战意,只是远远看着,没有排兵布阵,也没有再靠近。
........
“你看那中军帅旗,应该就是景国的李星洲了。”乌林晃指着下方大军正中的黄旗道。
耶律脱乎点点头:“他们的主帅也在前军,看来是要放手一搏了。”
“这有何惧。”乌林晃信心满满的说,“倒是我看景国的兵很怪,有马不骑还都是矮小瘦马,这样的马有什么用?如果只是驮负东西,还不如骡子,哈哈哈......”他说着指了指城下。
“而且我听说景国富庶,军中多好甲胄刀兵,可你看看他们,连主帅身边的近军都各个穿的都是布衣,与传闻不符啊。”
说者无意,听着却有心,耶律脱乎连忙往前两步,扶着城砖细细查看远处的景军,大军南北延绵四五里地,密密麻麻却整整齐齐,上万人列阵居然没有丝毫杂乱无章之感。
景军果然人人有马,马背上都拖着东西,那些马身材矮小,看起来不过七八百斤。
不一会儿景军退了,似乎只是来看一眼罢了。
“哈哈哈哈,景军见我们准备周密,居然就这么退了,果然南人无胆。”乌林晃大笑。
耶律脱乎心头却蒙上了一层阴影,喃喃自语的说:“那是鞑靼马......上万匹鞑靼马。”
乌林晃收住笑容回头,“你说什么?”
七百二十四、准备诈骗
“鞑靼马!大帅。”耶律脱乎道:“那些矮马是鞑靼人的马,产自北方草原,而如今景军有大量鞑靼马,刚刚属下粗略一看,少说上万,他们哪里来的?有可能鞑靼人与景国勾结,让景国人把我们大军吸引到南面来,到时候鞑靼人再越过阴山从北面奇袭上京!”
乌林晃眉头也皱起来,因为这不是没可能的,鞑靼人的反叛已经不是什么新消息了,而上京距离鞑靼人太近,如果鞑靼人真的与景国人联合,那么......此时上京能够调动的军队只有一万多人。
而且这其中有五千多还是巡防的民兵,需要临时调集,能不能集合那么多人都是问题。
“耶律脱乎将军,你继续注意景国动向,我回去给皇上写信!”乌林晃说着匆匆下了城头。
城外景国大军暂时退下,在山海关西北十里左右的地方扎营。
耶律脱乎可不觉得景国人是怕了,心里越发紧张起来,景国的动作太过有条不紊,太过训练有素了,他们要是急匆匆攻城自己心里还有底,他们越是如此,越让人捉摸不透。
......
辽西的天空战云密布,全天下的目光都汇聚在此,天下最有实力的两个国家,金国和景国在此碰撞,这次撞击必然会改变天下大势,改变很多人的命运,影响许多大小团体的对外策略。
所以天下人都紧张的看着,只是当人们的目光汇聚到辽西的时候,没人注意到在西北面的大草原上,一个叫大蒙古国的国家正悄然崛起。
金国此时没有余力去官曾经是他们附属的草原各部,景国管不到,而夏国虽然与草原上的鞑靼人时常有摩擦,只是以他们的实力无力北上,草原人最大的敌人是各部之间的不合厮杀。
可如今各部都臣服于一个叫铁木真的人,而景国和金国的战争又给予他们机会和时间.......
.......
铁木真的脸看起来不够凶神恶煞,甚至看起来很有福相,很和蔼,死在他手下的无数人肯定不会这么认为,也与他的的作为手段完全不符,在一统各部的路上,他的胆略与凶残同等使人折服。
他站在风中,缓缓举起双手,感受着风,看着远处群山起伏,整个大地没有是令人舒心的绿色,一眼看不到尽头。
“万能的长生天,祈求你宽恕我的罪恶吧,我得兄弟是个疯子,他玷污了叔父的威名,让他死后遭受苦难,我不能坐视不理,举起屠刀是迫不得已,并非我得本愿.......”他声音低沉,说得缓慢,像是倾诉,又如自言自语。
他的大将,速不台,者勒蔑等,兄弟,还有几个儿子,女儿都在后方远远看着,没有人上前。
铁木真之所以向长生天忏悔,是因为他刚刚杀了自己叔父的长子,他的兄弟。
铁木真的叔父王汗统帅克烈部,向来与他站在一起,他们一起击败各部联军,一起打败塔塔尔部,在最关键的时候,王汗给予了铁木真最有力的支持。
王汗的长子却一直活在阴影之中,因为他和铁木真是同辈,却总感觉自己什么都比不上铁木真,一直担心王汗死后会将克烈部交给铁木真而非他,特别是几年前与金国联军打塔塔尔部时,当时金军的主帅完颜宗弼一句话让他更加戒备铁木真,处处与他作对。
铁木真也感受到了敌意,只不过因为王汗对他的恩德一直在隐忍,直到他那兄弟做出了一件让他忍无可忍的事。
铁木真信奉长生天,不过他从不排斥任何宗教,在他统治的土地上,任何宗教都可以存在。
而他的兄弟,为对抗长生天,从西域引进景教(一种基督教的变种,糅合了其它宗教元素),并强行命令他的臣民信奉,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是,在王汗死后,他照着景教宗教传说,将自己父亲的头割下来,剥出头骨,带上金冠,以蜡封,然后当成圣物天天供奉!
此举对于东方人来说简直是最大的亵渎和侮辱,他的弟弟忍受不了哥哥的疯狂,奔走乞颜部哭诉告知。
铁木真其实早有一统克烈部的心思,东方的诸多部落早已一统,只有西面的克烈部和乃蛮部两大大部落还没有纳入他的麾下,于是接着这个机会,加上早被他安插在克烈部的兄弟,里应外合之下攻灭克烈部。
他的版图再次向西延伸,已经触及到最后的强敌乃蛮部的领地。
铁木真向长生天祈祷完毕,慢慢转身,阿刺海别吉一下冲上来,她因为要和景国做生意才没有去汪古部,而最近南方传来消息,汪古部的老可汗已经病得下不了床了,等到明年他很可能永远不用去了。
阿刺海别吉抱住父亲的手高兴的说:“父汗!以后我们的领疆从斡难河西面直到大鲜卑山,辽阔的大草原,比天下所有国家的疆域更加辽阔,父汗才应该是天下之主!”
“哈哈哈哈。”铁木真大笑,脸上丝毫没有刚才的悲伤,“天下还要我们最大的仇敌金国,南边还有景国呢,不过听说最近他们在打仗,你有他们的消息吗。”
说着众人都围了上来,以铁木真为中心。
“听说景国出兵十万,统帅是皇太孙,那个叫李星洲的人,可能现在已经到燕山府了。”阿刺海别吉回答。
“十万大军,景国果然富有,出兵动不动就这么多人。”
“南方产出的东西很多,朝廷的税收自然就多,人也多,出兵就很多,不过我们草原的男儿更有血性,能以一当十。”阿刺海别吉骄傲的对父汗道。
铁木真听了再次高兴的大笑,随后微微皱眉说:“这是个大好机会,十万大军,金国肯定要把大部分兵力往南方调,那北方就没有多少人了,如果我们突袭上京.......”
随即他又摇头:“可惜,哲别已经率领主力先一步向西进发,乃蛮部才是我们主要目标。”铁木真是个十分分得清轻重缓急的人,机会固然诱人,金国也是他最大的仇敌,最终的目标,但他明白首先要一统草原,没有后顾之忧才能放心和金国对抗,要一统草原,那么最后也是最大的顽敌乃蛮部就是首要目标。
至于机会......铁木真缓缓看向远方,他有信心,不需要景国的班助也能击败金国。
阿刺海别吉插嘴:“我们可以借此与景国谈判,多要些好处,就说只要给好处,我们就从阴山一带出发,直击上京,和他们两面夹击金国。”
“公主,可我们没那么多人手。”速不台插嘴。
“什么是人手?我们派出一千人在上京北面袭扰金国那也是出兵!”阿刺海别吉狡黠一笑。
铁木真点头:“不错!这是个好主意,景国的铁甲、弩具的厉害早有见识,越多越好!”
七百二十五、大炮显威(上)
清晨,叶尖的露珠晶莹剔透,早起的鸟儿鸣叫着振翅高飞。
山海关外喊杀声震天,新军整齐划一的喊着“一!二!三!四!”震落了叶尖露珠,一排排大炮被缓缓推上前,黑洞洞的窗口正对着高高城墙。
随后炮兵开始挖坑固定大炮,温炮,校炮,调整射角。
“炮兵阵地设在距离城墙八百到五百步区域,必须保证在城头床子弩射程之外。”魏雨白说着举起望远镜看了看城头的情况。
旁边的严申道:“会不会太保守,我看靠近到三百步都完全没问题,床子弩就算仗着城高能射出超过四百步,但也没什么杀伤力了。”
魏雨白摇摇头:“减少伤亡为上。”
“这.......”严申不服气,撇嘴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这样打什么时候才能打下来。”不过奈何李星洲交代过,魏雨白指挥新军,所以他只能发发牢骚。
魏雨白没太在意,严申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不了解大帅的意图,正面战场看似人多势众,声势最大,其实只是佯攻。
不过这件事只有她,大帅,还有刘季知道,其他人都蒙在鼓里。
“禁军的床子弩需要进入到三百步内才管用,而且是仰射,可能要更近些。”杨洪昭在旁边说。
“优先保证禁军将士的安全,床子弩不急,新军火炮火力就足够,多余兵力尽快赶造攻城楼车。”魏雨白下令,她明白如果大帅的南线一旦攻破,迂回包抄敌人后路,那么正面战场必须趁机攻入城中侧应,攻城塔是必须的。
“这......会不会太急了些,这样的城池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的。”杨洪昭也有怀疑。
“杨大人,你尽管信我,执行命令吧。”魏雨白果断道。
杨洪昭只得点头,虽然大帅的命令他和魏雨白应该是平级的,但他明白魏雨白和大帅更加亲近,很多事他必须让一步。
........
等太阳全部升起,所有的准备也都就绪,新军四个师,接近两百们大炮分列两翼高地,在距离山海关八百到五百步不等的阵地上完全排列好。
城头的金军也早就恭候多时,巨大的床子弩每隔十几步有一架,滚石,金汤,热油等等早已准备完毕,大量弓弩手占据城头哨堡高点居高临下,全身披着厚厚甲胄的刀斧早也准备好剁碎冲上城头的敌人。
这些在望远镜中都看得清清楚楚。
山海关下,空气中已经充满了杀伐的味道,战争的恐怖阴云在晴空之下压抑得令人难以呼吸。
.......
天全亮之后,魏雨白下令新军第一师以攻击队形掩护禁军和辅兵填河。
新军士兵训练有素,攻击阵型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最前方是最精锐的一个团,成散兵群线列,所谓散兵就是以班组为单位,自由散开分布在阵列最前方,具体行动可以由班长临时决定,他们也是每个师里最精锐的一部分。
中间则是以营为单位排成的队列,跟在精锐散兵后前进,提供火力和不断补充到最前方。
后方则是三个营的预备队,既能在前方陷入苦战时补充上去,又能防止敌人骑兵绕后迂回。
步兵两翼则是以连为单位的骑兵部队掩护,和随时负责追击,炮兵阵地在侧翼后方,整个师的阵列总体看是长长的纵列,一个长方形的阵列。
.......
大纵深的纵列能在复杂地形进行机动,也不怕敌人骑兵借着机动性突袭,可集中兵力对对方阵型任意一点进行突击,也能快速变阵从两翼包抄........这些都是大帅说的,训练中也确实如此,但不知道在战场上效果会如何。
魏雨白默默想着......
远处,新军已经摆开阵型,随后禁军的刀盾手保护扛着沙袋,石头的伏兵还有下马的禁军骑兵穿插到新军最中央,刀盾手在前,辅兵、骑兵扛着沙袋石头在后。
见此情形,魏雨白骑着马上期几步,在后方发令:“炮兵各阵地五发连射,目标城头敌军,力求杀伤敌军,打掉对方的床子弩。”
一直跟随在她身边的传令兵立即登上旁边临时搭起来的木质高台,向两边炮兵阵地打出旗语。
散开蔓延数里的炮兵阵地在短暂的安静之后,突然打破寂静,发出响彻云霄的怒吼!
轰隆隆的炮火轰鸣不断在耳边回荡,大地也在震动,接近两百门大炮一起开火,风云色变,日月无光,大片只见黑影的炮弹发出的刺耳呼啸令人牙酸胆寒。
肉眼看得恍惚的黑影齐刷刷在火光中冲向远处山海关城头,如影子的雨幕。
过了一会儿,城头像被用力敲了一棍的西瓜,瞬间炸开!乱石飞溅,血肉横飞,灰尘弥漫遮住了视线,惨叫远远传来声连成一片,人影在尘土中慌张错乱,很快埋没在漫天火炮怒吼声中.....
城头的地狱景象只有在望远镜里能看得清楚。
魏雨白从小在边关长大,出生将门世家,对死人早见怪不怪,更加惨烈的场面也见识过,她关心的是城头的床子弩有没有被毁掉。
等不断的轰击之后,灰尘慢慢散去......
魏雨白用望远镜仔细巡视之后,城头基本看不到还有完好的床子弩了,五发连射,所有炮兵阵地加起来接近千发炮弹,床子弩本身又很巨大,即使准头再差也能靠密度弥补。
“第一师开始前进吧。”魏雨白下令。
很快,第一师前锋步兵团开始推进,他们的阵线从北到南拉开两三里地,看上去很散乱,没有整齐阵列,而是以班为单位,成散兵阵型散开不断推进,跟在的中军后和更加后方的预备队则阵列整齐,大踏步前进。
炮击之后一片狼藉的城头,金军好不容易从炮击的恐怖中回神,下方景军已经轻松逼近到城前三百步的位置。
劫后余生的金军才露头接着就见景军阵中闪烁无数火光,如鞭炮炸响的的生意密密麻麻想起,周围的人莫名其妙倒下,就连身着厚厚铁甲的刀斧手也抵挡不住。
新军步兵很快用步枪压制城头的金兵,让他们不敢露头,随后再次向城下逼近。
一刻钟后,前锋团已经推进到护城河边,没有太多阻碍!
此时已能清楚看到城头金军惊恐的神情,中军跟随的辅兵,骑兵很快将肩头的沙袋、石头一股脑的往护城河里投。
山海关的护城河是半活水,河道专门拓宽挖深过,沙袋石头投进去只见浪花和噗通一声响,没有半点反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