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八十二、三公主
阿剌海别吉指尖有些微凉,草原上昼夜温差很大,早晚要穿厚厚的衣服,披上漂亮的羊皮才能御寒,等到正午又会烈日高照,热得人汗流浃背。
好在草原上的孩子从小就习惯这些,她听说中原的早晚都是差不多的,再往南,越过西夏,越过天府之地的蜀地,就是大理国,据说那里四季如春,还有漂亮的孔雀鸟神鸟,它们的羽毛五颜六色就像彩虹,见到就能包除百病,
这些都是南方来的商旅告诉她的,阿剌海别吉很想去看看,但大概没机会了。
远处帐篷周围到处都是篝火,大家围着火堆载歌载舞,高声欢庆,空气中弥漫烤肉的香味,奶酒的香醇。
所有人都很高兴,因为父王又赢了,这次父王在东方草原上大破十二部联军,从此之后,从斡难河开始向东直到大鲜卑山,向南直到阴山,再无人可以与他们争锋。
东面草原上的部族首领要么臣服,要么被杀,父王已经控制了大草原数百年来,没人做到这样的成就。
身为女儿,她自然为父王感到骄傲,可是......
“三公主,快来。”玩伴跑过来,拉着她的手往大帐那边跑,神秘兮兮说道:“今天来了好多勇猛儿郎哩!”
阿剌海别吉白她一眼,脸色微红,被她拉着穿过欢歌的人群,来到大帐侧面,女军们都在这里,隔着绢布屏风,外面传来喧闹声。
外面是大帐正是父王还有他手下的将军,兄弟饮酒作乐。
阿剌海别吉和母亲、奶奶打过招呼,大家都很喜欢她,拉着她的手说了许多高兴的话,奶奶还送了她一条精致的金子手链。
脱出人群,她好奇的和许多女孩一起躲在屏风后悄悄看外面的情况。
正中是一些漂亮的女人,是这次父王打败之后抢来的,正在正中献舞,大帐上方的火烛灯盏明亮,众人正在四周的座位上畅饮,高兴得东倒西歪。
这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十二部联军落败,这决定性一战之后,草原上自此之后再无人是父汗的对手,他们的部族将成为草原第一大部,孛儿只斤家族将两令整个草原臣服。
骄傲,自豪融在她的血脉中,令她激动得微微发抖。
目光转移,她见到高高在上的父汗,他坐在金座上豪迈举杯,他的下方是两位叔叔,她的几位兄长,随后就是父汗如今最信任的两位大将。
一个是父汗的奴隶木华黎,他脸很黑,很少说话,十分健硕,父汗非常信任他,每次打仗都会带在身边。
另一个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人,他十分幽默爱说笑话,说起话来整个帐篷都是他的声音,逗得躲在帐篷后面的女孩们哈哈大笑,坐在外面的人们也哈哈大笑。
阿剌海别吉也常被他逗笑咯咯直笑,这人真是太有趣了。
而且他可不只是有趣,身为一个投降的外将,还能坐得离父汗那么近,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那人叫哲别,是近年来令草原闻风丧胆的人,他平时总爱说笑,逗人开怀,可杀人打仗的时候,谁都害怕见到他。
他起初才投降时不过一个普通带兵的百户,可如今已经游控千户,带领父汗手下最精锐的游骑大军,这一路过来,军功数不胜数。
女孩们指指点点,阿剌海别吉慢慢移动目光,在某一时刻突然停住,她看到了自己梦中的儿郎。
他麦黄肤色,面貌俊朗,骨架宽大,正坐在末位,正与一些年轻人把酒言欢。
他叫不颜昔班,汪古部可汗之子。
汪古部在草原南方,靠近阴山的地方,他们是最为汉化的一支部族,在这次大战中,汪古部的老可汗独具慧眼,他没有与其它十二部联合,而是毅然决然站在乞颜部的一方。
这次大胜,汪古部也有大功,父汗高兴的与汪古部的可汗结为安达(结为兄弟)。
阿剌海别吉目光转动,很快看到了那位汪古部的老可汗,心情也随之低落。
那位老人已经七十多岁,皮肤褶皱松弛,眼睛看起来精明,却没有亮光,他很智慧,很聪明.......但太老了。
阿剌海别吉心里有些沉重,他又看了一眼不颜昔班,心里无奈,为什么他是长子呢.....
她听说汉人都是长子继承家业,可草原却是四子守灶,第四个儿子继承父亲的遗产和军队。
如果像汉人那样,她就能嫁给心仪的不颜昔班了。
可如今,她必须嫁给不颜昔班的父亲,汪古部的老可汗,那个七十多岁,无精打采的老人.......
这是父汗告诉她,汪古部可汗四子已经有了正妻,而正好汪古部可汗的年迈的妻子去世了。
父汗要的只有地位,只有联盟,汪古部太重要,他们在阴山一带活动,兵强马壮,又最懂中原的语言文字,所以必须用联姻笼络他们。
而她阿剌海别吉是父汗的女儿,是三公主,整个汪古部只有两个人陪得上她,他们的可汗,或者可汗的继承人,可汗四子已经娶妻,那剩下的只有汪古部可汗。
她没有选择,只能嫁给那个老人.......
想着想着,摇曳灯火变得模糊,身边的喧嚣慢慢听不见,滚烫泪珠划过脸颊......
“三公主,怎么了?”有人轻拍她肩膀问。
她连忙收住,擦去眼角泪珠,“没事,我正听哲别叔叔说有趣的话呢。”
那人顿时便不再追问,而是笑道:“哲别将军真是个有趣的人,说话总能逗人笑。”
众人又在屏风后叽叽喳喳说起来。
阿剌海别吉回神,又抹了抹脸上痕迹,认真听屏风后面的话......
“可汗,这次能赢从景国换来的那些甲胄还有弓弩也很重要。”
“对,特别是那百套铁扎甲,简直刀枪不入,当时扎勒合那些人都吓傻了。”
“那些中原汉人真厉害,能造出那样的东西。”
“还有那些弩,慢是慢了,可用起来比箭轻松,威力也更大。”
“大汗,还几个胆小怕死的部落往西面逃了,说不定去投那太阳汗了,以后打得战,肯定和草原上的沙尘暴一样多,我们再找景国换一些吧。”有人建议道。
阿刺海别吉听出这是她大哥术赤的声音,大哥向来想得很多。
“对,反正这次抢了那么多马,再有十万大军也用不完。”哲别粗犷的声音响起。
“嗯,你们说得有道理,景国的甲胄,弩,长矛都是好东西,值得我们交换。”这是父汗的声音,她心里想。
“他们太远,不然我去抢回来,都不用跟他们换。”哲别大大咧咧的说,引来众人一阵大笑。
“听说金人和景国人打起来了。”
“我觉得金人肯定会打到淮河边上去,金人打仗还是厉害的。”
“淮河?那是什么河。”
“滚开,你这比女人还没见识的玩意,我不想跟你说.......”
“.........”
乱糟糟的声音再次响起,众人说闹起来。
过了许久,阿刺海别吉听到父汗的声音,众人都安静下来;“好了好了,我已经决定再更景人做生意,不过上次就是三公主替我跟那些景国商人交涉的,她会汉语,和那些商人认识,这次还是交给三公主吧。
阿刺兀思(汪古部可汗),我的兄弟,现在暂时不能让三公主跟你走了,等事情办完再麻烦你北上来接她吧。”
“是.......”
听着她们说话,阿刺海别吉慢慢放心一些,长长呼出口气,至少不用马上嫁去汪古部了,她真的不想嫁给一个老人。
要是不颜昔班能娶她该多好.......
少女的愁绪总是剪不断理还乱,她贵为三公主,却有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交趾在一起,连她自己也恍惚了。
金国攻打景国了,景国应该是挡不住的吧,草原上的所有部落都不敢抵抗金国,每年要称臣纳贡。
要是金人往南打,过了大河那就到景国的首都了......
说起景国首都,她还记得那个会造香水的景国年轻王爷,听说他会打仗,应该不会有事吧......如果没了景国,那就没有草原上的琉璃器皿,没有香水,士兵没有好甲胄,她又会失去很多乐趣的。本就凄然的生活,或许越发没有乐趣了.......
........
六百八十三、这三公主必须安排
六月下旬,大雨,雨水顺着枢密院青瓦沟哗哗哗往下流,拍击着下方平滑地砖。
李星洲火气有点大,刚刚还在家里趁着下雨没法做事,和几个小姑娘你侬我侬的,突然枢密院来人把他叫进宫来。
本来正想发火,没想到来的居然是关北的战报,还有何煦与蒙古人交易的信报,这两样东西让李星洲发不起火来,连忙认真看起来。
先是关北,魏朝仁给了李星洲一个很大的惊喜,他的行动非常有条理,已经逐渐抵御住金国攻势,还说准备用大炮出其不意击毁金人费时费力建造起来的楼车。
李星洲也忍不住啧嘴,不愧是长年累月的打仗的,这老头真是奸诈,冷酷,他宁愿让自己的士兵多死也不再一开始就动用大炮。
想想等金人费时费力建好塔楼,突然一乱齐射打成废木头时,他们会是什么心情,光是想想就觉得爽。
也正是魏朝仁这样奸诈,冷酷的人,他才放心让他去守燕山府。
燕山府是丢不得的,一旦丢了当初北宋的下场就是教训。
李星洲回信,先是嘉奖魏朝仁之功劳,告诉他如果让金人撤退就是大功一件。
随后咬着笔头想了想又加一段文字,表示想娶魏雨白为妃的话。
随后让人送往燕山府,他估计信还没到,魏朝仁应该已经开火了。
这次守城十有**没太大问题,顶多在僵持一两个月,金人讨不了好,北方天气转冷,他们应该就会退兵。
这让李星洲心头大石落下许多,如果这次魏朝仁顶不住就是大麻烦。过了岐沟关之后,金军往南基本一马平川,开元城就在大河边上的平原上,不比西京洛阳,完全无险可依,很快就会兵临城下,就算他们无法打进城里,也会造成很坏的影响。
沿途百姓肯定会遭到劫掠,伤害。
另外一封是何煦送来的,第二次北上,他走水路很快,加之乞颜部居然已经打赢了十二部联军,基本控制斡难河以东的草原,势力向南蔓延到阴山一带,所以他很快联络上乞颜部,见到高层。
也将草原的变化写下来,然后八百里加急让信使赶快送回来。
看到这信的时候李星洲也震惊了,从斡难河直到大兴安岭一带,再到阴山,如果这些地区都被联合起来,那可是一片辽阔广大的地域。
从前分布式大大小小几十个部落,内斗不断,因为辽国才能统治他们,金国也才能威胁他们称臣纳贡,每年上税,还会定时出兵杀戮减少草原人口。
可如今他们一旦团结起来,那将成为一股强悍的力量.......
好在金国人必然是草原人的第一个对手,血海深仇摆在那,蒙古崛起之后首先必然对金人出手。
随即他又在奏报中看到了阿刺海别吉这个音译过来的名字,根据何煦说,两次都是这个公主接见他们,因为她懂汉话,会写汉字。
李星洲只是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半会儿没有思绪,直到慢慢看到何煦对她的另外一个称呼,三公主!
李星洲这才一拍脑袋,三公主阿刺还别吉!
他咧了咧嘴,随后摇摇头,铁木真,哲别,这些不得了的人物消息他已经得到了,并且证实存在,结果现在又来了一个。
这三公主阿刺海别吉普通人对她印象不大,就连元史中对她的记载也十分零碎,并且说她“明睿有智略,师出无内顾之忧,公主之力居多。”
后来发现这个年纪轻轻的三公主在很多次成吉思汗外出远征时被命为监国公主,坐镇大蒙古国。
但在上个世纪,碍于人们的观念和对女性的狭隘认知,学者们也觉得所谓监国坐镇不过是做做样子,掌管要事的应该是当时的伐金大元帅,国师,国王木华黎。
直到后来慢慢越来越多文献,文物出土,甚至出土了“监国公主行宣差河北都总管之印”人们才突然惊觉,这三公主根本不是什么虚职,而是就算木华黎也需要向她请示出印才能实行。
这就意味着,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在铁木真的巅峰时代,掌控着整个大蒙古国,成吉思汗的文治武功,没有一半,也至少有三分之一属于他那位元史上评价为“明睿有智略”的公主。
李星洲之所以对这位公主如此了解,是因为他喜欢金庸小说,而这时三公主就是小说中华筝的原型。
他放下笔,推开窗户,面对外面瓢泼大雨,感到一丝丝冷意。
无疑,历史上的三公主,可比小说中的华筝厉害多了,每次成吉思汗远征,都是她负责管理整个国家,其能力可想而知。
而这位公主的人生也并非一帆风顺,她年纪轻轻被嫁给汪古部七十多岁的老可汗,嫁过去没几年,老可汗死了,又嫁给他儿子,随后遇到兵祸才回乞颜部,之后一直被她的父皇重用,结果丈夫再次战死,铁木真又给她安排新婚事。
李星洲因为小说缘故,随后去看这段历史时,也对这位三公主十分心疼,十几岁嫁给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
现在回头看,他来这个世界经历得多了,大概明白铁木真的心思,汪古部是个强大的部族,而且英维克靠近中原,技术比较先进,但汪古部对铁木真很好,站队时义无反顾站在铁木真那边,是没法动粗的。
铁木真大概是想让他聪明的女儿逐步掌握整个汪古部把,如果是那样,老可汗就越老越好了,儿女情长之类的就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了,只是没想到运气不好,遇到兵灾。
李星洲五指逐渐捏紧,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把这三公主弄死呢.......
如果没有她,铁木真绝对会少一个非常可靠的助力,事实上成吉思汗的远征,每次他带着大军一走,背后都有人搞事情,要么是草原上不服的部落,要么是西夏,金国等等,而能稳住局势,他亲自封的监国公主就是定海神针。
如果毁了这定海神针,铁木真的威胁肯定会小许多......
随即李星洲也不得不佩服铁木真的用人,见过监国大臣,监国太子,监国王爷之类的,偏偏铁木真敢安排一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监国公主,还敢把大权交给他年轻的女儿。
结果更为离奇的是,他那年轻的女儿还真能力非凡,能总理一个独霸草原的大国!
“不行不行,这三公主必须安排一下.......”李星洲踱步,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人比哲别之类的战将厉害多了。
.......
六百八十四、唐隆重镇
到六月下旬,李星洲轻松许多,燕山府暂时守住,与乞颜部的交易可以继续进行,但按照目前来看,不久就该叫大蒙古国了。
此事西北局势也出变化。
夏国两派还不断向朝廷派出使臣,但战局似乎逐渐明了。
张解撑不住了,根据最新战报,本来一直是攻势的张解一派,在定州以北吃了一场大败仗。
不是小战,而是双方主力的大会战。
李继皇族一派从景国手中购得更多强弩,因为他们金银和铜比张解一派多,于是在定州北面黄河边上一处山谷中设伏。
据说是在贺兰山北段,占着强弩一举大破张解军,扭转局势,随后一路向南,收复沿河的定州、怀州、精州、顺州等沿河重镇,隔着黄河与对面的西平府对峙。
经历此战,李继更是对景国毕恭毕敬,派来的使臣,送来的国书都十分恭顺。
因为他之前还被张解打得灰头土脸呢,此时发现想要消灭叛军,非依仗景国不可。
形式发生变化,李星洲敏锐察觉必须在他们分出胜负之前拿回失地,不然万一夏国结束内战,他就没机会了。
于是王府圆桌会议再次召开。
.......
王府院子的桌凳都是按照圆形摆的,而非衙门里那种正坐次座的摆设,大家围成一圈随意坐。
而且在王府讨论,就相当于一次小会,每次开始之前,李星洲会提前几天,至少也提前一天放出所要讨论问题。
讨论期间,李星洲作为主持者,从来不会率先发表意见,而是最后才说话。
这点很有趣,现代心理学研究表明,会议组织者的意见会极大影响大家,导致大家意见发生改变,可能正确的建议被埋没,所以心理学者建议,作为领导者,开会的时候一定要让别人先说,自己最后发言。
李星洲突然就想到历史上的孙权,他虽然没学过心理学,但这点做得非常好,只要有事,让部下先各抒己见,然后自己再做出决断。
虽然人们往往以孙十万嘲笑孙权,但在历史上,孙权带领的东吴先是赤壁击败曹魏,让曹操失去统一中国的机会,随后荆州诛关羽,猇亭败刘备,让蜀国从此只能偏安一隅,是真正的战神,足见其年轻时的领导才能。
猇亭之败后其实蜀国已经没有争天下的资格了,诸葛亮接手了一个烂摊子,很难。想想都简单,一个新政权,得位还不正,如果打一场打胜仗,那么向内让国内不满之人臣服,向外威慑四方,那就是立国之战。
可相反,刘备才立国,立即集结大军,一战全送,死得大多可都是益州人,内忧外患,自此之后吴国已经无力争天下,真是可惜,要是他不送把实力保留下来给诸葛亮,说不定情况就不同了。
除去最后发言这个法宝,还有就是圆桌的设计。
这可不是他心血来潮,而是经过心理学家长年研究,人们发现圆桌式的作为能够唤起人们的归属感,参会者会更加重视集体目标,也容易被强调全组织利益的信息和提议说服。
这种影响就如心理学中环境对人的影响一样,是潜移默化的,看不见摸不着的,如果有机会,以后上朝李星洲也想改成不同层次圆桌会议的模式,这样就能默默向朝臣们灌输那些心理暗示。
而在小院里,王府的圆桌会议,他都这么设计了。
.....
“老夫觉得此事宜早不宜迟,是时候出兵收回唐隆镇了。这个节骨眼上别说出兵,即便让李继送过来他也愿意。”王府小院内,德公一边端着热茶吹了吹,一边说道。
这些新茶是小姑庆安公主从南方送来的,秋初的茶在南方又称为“稻花茶”,虽然比春茶少,但比春茶香,小姑如今帮他管着一些南方的生意,经常和王府联系,知道他要被立为皇储后更是接连写了很多封信。
“属下也觉得,唐隆镇很重要。”狄至顿了一下,然后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王爷,将来如果我们想进军夏国,唐隆镇可以作为跳板,其在大河东岸,如果我们事先驻军,渡河就会轻而易举,不必冒险强渡。”
“下官也觉得狄将军所言有理,唐隆镇必须收回,但不一定为打仗,而是为前往夏国和北方草原做生意的商旅提供一个栖息之地,还能成为扎在夏国边上的一刻钉子,向西时时刻刻盯着夏国,向北盯着草原。
之前王爷就说过,草原上的鞑靼人可能成为将来最大隐患,臣也觉得,如今这种感觉更多了。”
“还是先金国吧......”严申插嘴,他从北方回来没多久。
薛芳语气严肃起来:“金国魏朝仁能稳住,不在话下,草原才是潜在问题,哪怕往前追溯到汉朝时期的匈奴,草原也是各个王庭以血脉维系,实际并不团结。
血脉靠得住么?王爷和前太子也是叔侄,结果如何?”
“你......你胡说什么!”何昭瞪眼。
李星连忙道:“没事没事,薛大人说得也是实话,你接着说。”
“所以妄想以血脉维系权力并不可靠,恰恰这正是草原人过去一直在走的老路,可这回不同,那个叫铁木真的以武力统一草原,坐拥从斡难河到大鲜卑山,阴山之间的广袤土地和人口,并且以军功封赏他身边的人!
一旦他以军功来号令草原上凶悍的鞑靼人而非血缘会是什么情况?”薛芳问。
随即他自问自答:“想想当初的秦国吧!”
这次大家没说话了,没人反对,也没人赞同。
薛芳是第一次参加王府的圆桌讨论,这次李星洲叫上了他,薛芳在太子还在时并不偏向任何一边,甚至和他做对过,不过此人聪明,睿智,身为度支使非常有长远考虑和战略眼光。
李星洲欣赏这样的人,不站队,不怕权势,认真做事,哪怕他当初站了自己,李星洲也看不起他,他能站自己就能站太子,大臣都如此,结果就是朝堂之上“只站队,不站对”,那么这个国家也离死不远了。
“好了诸位,今天是来商议夏国之事的,草原的事可以放到以后再说,先说如何拿回唐隆镇。”德公拍拍手,顿时吸引大家的目光。
“还有什么好说的,让李继交出来,身为我国附属,居然敢躲宗主土地,就是以下犯上。”何昭硬气道。
“话虽如此也要两手准备,他们不给就断绝生意,改和张解一方买卖。”参林说。
李星洲点点头,心里十分尴尬,因为他当初还在夏国使者面前吹牛逼,不用他们还,自己会带兵去取来着,结果现在又要还,妈的当初只顾着吹牛装逼,结果吹过头了......
李星洲深吸口气,算了,面子事小,国家大计为大:“那就要回来,不过还需出兵才行,唐隆镇需要重兵。”突然他想到了即将进京的折家家主。
“折家军!”
六百八十五、反击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恭喜将军啊!”
“将军生了个好女儿啊,真是羡煞旁人.........”
“魏大人从此飞黄腾达啊!”
“........”
各种吹捧夸赞声不断,魏朝仁只是点点头,表面一本正经,云淡风轻,其实心中也乐开了花,恨不能长啸三声。
他是两日前才收到王爷的信,没想消息已经传开了。
王爷的信中说了很多,但最令他激动的还是明确说要娶雨白过门的事。
将来自己女儿少说也有妃子之位,魏家在宫里有了大靠山,他自然高兴,此前他还为此事担忧,自己家那傻女儿,总是跟在晋王身边跑,已是人尽皆知的事,要是以后晋王不要她可怎么办,哪还嫁得出去。
这次晋王居然直接明说了,心情激动的同时也更加坚定要守住这城池。
城外金军围城几十天了,前两天楼车已经建造好,但碍于天气不好,金军没有发动攻击,他们在等一个好机会。
到了今天,天气已经转好,晴天万里,金军还是没动,他们在等,等水气干燥。
登城本就危险,如果湿滑更容易出问题,至少金军主帅沉得住气,说明他有经验,不过天气好大炮也就好使了,魏朝仁嘴角微微上翘。
........
又过一日,一大早天朗气清,整个北方天空没有没有半点云彩。
太阳初升,金人就开始在溪水边挖掘潮湿泥沙往楼车,云梯上涂抹。
城头守军看见,匆匆报给魏朝仁,他亲自上城头查看,随后道:“传令下去,诸将士准备,金人要攻城了。”
随后他亲自到西段看了炮兵阵地,之所以将炮兵设在这,是因为此处下方是陡坡山峦,敌人不能从这进攻,这边离城门也太远,无法支援城头战斗。
但那只是普通情况,火炮就完全不同了,将火炮架设在这么远的地方,依旧能够攻击,而且还不会引起敌人注意。
侧面射角广阔,容易瞄准,魏朝仁问候这些才训练出来的炮兵,然后再三叮嘱他们要好好大,众人紧张点头答应。
这些炮兵是从关北军中训练出来的,不像新军那样历经实战,对火炮使用娴熟,紧张是必然的。
魏朝仁干脆让副手到正面指挥战斗,自己留在炮兵阵地这边。
太阳刚升起来,金国人开始埋锅造饭,到中午吃饱喝足之后就开始在远处溪边列阵,高大的楼车也被缓缓推倒前方。
这次有楼车,金军士气大涨,随着中军响起号角,列阵好的密密麻麻大军开始向城下靠近。
就如天空云朵洒下的大片阴影,这次金军光是前锋就横竖铺开数里地,至少几万人。
他们是想毕其功于一役了!
.......
有了楼车,金军士气很高,很快发动进攻,冒着箭雨推进到城下,随后前锋已经手盾牌,列阵在撑起五十步外,不再前进。
三架高大的木制楼车缓缓穿过人群被推出来。
为推楼车,金军前几天就冒着城头的箭,派出小股部队,将城下道路坑洼处填平,为此还死了几十人。
但他们肯定觉得这是值得的,那楼车如同高大巨兽,顶端甚至还高过燕山城城墙,上方平台三面有蒙着牛皮的挡板,高过一个成年人,前方挡板可以放下,直接搭在城头。
下方是折叠的木板,通过层层折叠铺设,让士兵可以从底部小跑登上城头。
挡板后方,已经站了十几个全副武装的死士,后面跟着精锐前锋,只要楼车接城,他们就可以如履平地杀入城头!
几十人努力推着楼车向前,城头箭雨不断,但大多都被楼车挡住,有人被射到,立马就会有人顶上,后方的精锐部队也紧紧跟在楼车之后。
眼见楼车离城墙越来越近,守军用出火箭也无法引燃这些高塔,因为表面覆盖湿泥,金军士气越来越高。
当楼车推到城墙前,金军中发出一阵呐喊,人人眼中放光。
一个身着华丽扎甲的金军将领骑马走到前方鼓舞士气,他位置并不靠前,城头弓弩无法对他造成伤害,他高声说着似乎在鼓舞士气。
金军士兵随之附和呐喊,越来越激动。
.......
就在某一刻,城头上的魏朝仁突然道:“开火!”
士兵们早已等候多时,连忙点燃引线。
轰隆!
城头巨响连成一片,青色烟雾升起弥漫城头挡住了魏朝仁的视线。
而金军那边则不同,众人激动万分准备冲上城头,突然响起刺耳尖啸,前方高大的楼车瞬间炸开了,木屑到处乱飞,随即接二连三的呼啸声中,楼车直接炸开了!
不错,就是炸开了!
木头被折断粉碎,顶端的人一下子被打飞,惨叫从几丈高空摔下,最右边的塔楼轰隆倒地,压得靠近的金军鬼哭狼嚎。
中间的塔楼上端也像被狂风吹断的树桩,上层已经被打得粉碎,顶上的十几人要么摔得半死不活,要么只剩残缺肢体......
最右边的塔楼没有倒,但右后承重木被打折,摇摇欲坠。
整个前沿一片狼狈,哀嚎不止,但更多却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连那上来鼓舞士气的金军将领也一时间蒙了,他呆呆看着高高燕山府城头,试图找出发生什么。
军阵右边的金军想要上前抢修楼车又毫无办法,因为这样的大家伙太大了,根本没法临时去抢修。
整个金军前锋一阵混乱,嘈杂一片。
而且金军顿时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三栋楼车,毁了两栋,一栋岌岌可危,这城攻该是不攻?
攻,两处楼车被莫名其妙毁了,剩下的还眼看要倒,不攻,士气鼓舞半天了,欢呼半天,就这么突然不攻,那多没面子,多损士气啊........
不过他们很快就不用纠结了,第二轮炮击随即开始,唯一剩下的楼车被尖啸的铁球打得稀巴烂,而且这次有很多炮弹直接打在金军阵中,城头也噼里啪啦响起火枪的声音,飘起青色烟雾,守军不用弓弩,用枪了。
金军阵中一下炸开了锅,火枪他们早就见识过,之前守军就用过,只是没这么多,可火炮这玩意他们从来没感受过。
肉眼只能隐约看见影子的铁球,在人堆中肆无忌惮的乱飞乱滚,真磕着死,碰着伤,毫无准备的前锋被打得大溃,恐惧占据多数,死得人没的多少,但都害怕的往后跑。
偏偏这时候,后方大营到处炸开了花!
大营遭到不知名的打击,可根本不知道敌人在哪,只能听到远方隐约有炸响声,营地中就炸开了,吓坏了金军,连忙弃营往北退。
.....
魏朝仁在城头远远看着金军大营炸开,心里也惊骇不已,他也看不见炮是从哪里打来的,但女儿已经告诉过他,那是新军的新炮,王爷怕北方战事有闪失,所以特意让她带了二十门北上。
她的炮兵阵地安排在金人东南边后面,隔着一片五里的树林!只要金人前方失利,她就顺势炮击金人大营,进一步打击金人士气。
当时听着他就不敢相信,隔着四五里的树林子打金人大营?
可现在看到了更是如做梦一般,他只能隐约看到远处有炮弹划出一道大大的弧形落在金军大营中,然后那些炮弹和他们的铁球不同,立即就会炸裂开,摧枯拉朽。
其实看起来没死多少人,他看下来大约炸死二三十人,炸毁了一段拒马栅栏和几顶帐篷,因为自己女儿的的炮兵不知道金军大营布置,只照着大体位置打。
可即便这样,这天降霹雳,让金人摸头不找脑的炮击,依旧吓得金人弃帐往北逃。
城下的敌人见此崩溃得更快了,不到半个时辰也浩浩荡荡往后撤,拼命往北撤走,城头继续用枪炮攻击。
但金军确实悍勇,即便如此,撤归撤,少有丢盔卸甲的,魏朝仁也不敢贸然出击。
燕山城下,金人丢下攻城器械,至少上千具尸体,他们苦心打造的楼车也变成了一堆烂木头.......
六百八十六、捷报
战争一旦开始,就不是一天了天能够停下的,无疑,景国也金国的战端已经开始,随后可能要延绵数年,甚至十数年。
不过今年的战事无疑将进入尾声。
北方接下来几个月即将转冷,没有决定性的胜利,金国也无以为继。
根据魏朝仁的观察,金人这几十天来,前前后后应该战死三四千人,损失较重。
不过他们守城损失也很大,金人攻城不要命,特别是头几天。
最终守军不算伤者,也有一千八百多人阵亡。
魏朝仁心里也有些嘀咕,若是在旷野平原上遇上这么彪悍的军队,哪怕人手相当,能不能取胜,他其实没有太多信心。
难怪女真人能从辽东一路杀到上京。
随后,他下令陆续派出斥候探查金军动向,金军大部后退之后,一直退到北面二十里外扎营,随即没了动静。
魏朝仁明白他们在犹豫,后退,此时他们损失许多人马却没取得战功十分不甘心,不撤退,再过一段时间,北方开始转冷,天寒地冻,补给不利,难以为继。
魏朝仁坚守不出,根本不给他们机会,双方一致僵持到七月底,眼看天气越来越冷,燕山府早上路边的杂草已经开始结白霜。
终于,金军支撑不住,开始向北缓缓撤走。
魏朝仁派出斥候,发现他们分批撤走,每天人数越来越少。
等到最后几批,金军大营剩下的人大致不足一万,属下提议趁机攻之。
魏朝再三思考没有出兵,晋王的叮嘱一再在耳边回响,不求有功,但要无过,守住就行,不要打草惊蛇.......
“父亲,要不我率新军去试探,关北军在后接应,如有埋伏我们就互为犄角退回也不迟。”魏雨白提议,随着金军撤退,魏雨白带来的新军陆军第一师也驻扎到了城西。
魏朝仁道:“不用,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晋王岂不要了老夫这老命。”
“哈哈哈......”这话顿时引来周围人一阵大笑。
魏雨白难得脸红了:“爹,你胡说什么呢......”这些人大多是他爹的部将,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叔叔伯伯,也没什么好避讳的,消息早就传开了,边关之地能出皇亲可不容易,当初杨家几代前下嫁了一位郡主,一下就让杨家成为太行山以西最煊赫的望族。
如今太行山以东的魏家有一位姑娘要嫁给晋王,将来很可能就是皇妃,那自然是大事,很快就传开了。
这辈子几乎第一次见女儿呈娇羞小女子态的魏朝仁十分欣慰,又有些嘘唏,子女不知不觉已要成家立业了。难得的是,娶她的男人正好是她看上的男人,身在高门大族这是多难得的事。
魏朝仁思绪回归,对眼下事道:“放出去的斥候都平安回来就足够说明问题了,金人是设伏了的。”
众人听完纷纷点头,魏朝仁常年在边关,经验丰富,他的话十分有威信。
......
最终,燕山府依旧没有出兵,就这么看着金人自己退回山海关。
这场持续两个多月的交锋和对峙才落下帷幕,他们没有取得胜利,金人也没讨得好果子吃。
在攻守交锋中,他们没有让金人占得便宜,甚至小占据上风,但城外许多民舍被金军焚毁,而且愤怒的金毁了城北所有还没收割的庄稼,这是一笔大损失。
.......
金军大营,完颜允愤怒的大骂“汉人都是些怂包,胆子小得和老鼠一样!我们都只剩这些人,他们还不敢出来打!缩在城里的乌龟!”
守在帐外的亲兵战战兢兢,一众大将也站在帐篷前不敢进去说话。
这是他们设计好的圈套,景国人用那叫火炮的东西,出其不意毁了十几天造起来的楼车,让他们损失惨重。
加上后来从天而降的晴天炸雷,搞得人心惶惶,很多人甚至在军中传言说那是佛祖对他们的惩罚,这一路过来杀人太多,造孽太多,
不过很快被大帅完颜允用雷霆手段压下去,之后也不敢再攻城了,一来城头有景国的的大炮,二来短时间内难以再造楼车。
众人也不甘心,毫无战果还损兵折将,如果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别说皇上或许会责罚,就连他们自己也觉得脸上无光。
大金国自辽东起兵以来,哪打过这么窝窝囊囊的战。
于是众人与大帅一同商议出个计策,那就是分批大张旗鼓撤退。
不过普通士兵确实是撤,但他们这次南下带来的金国最精锐的六千铁浮屠是假装撤退,他们会在往北撤五里之后停下备战。
等前方剩下的人越来越少,景军肯定会忍不住出击,到时精锐铁浮屠再杀一个回马枪绝对能大败景军,正面战场,大金的铁骑从无败绩。
这个计划得到大帅和众将士认可,可结果.......
景国人就跟没有脾气一样,完全按兵不动,只持续派寥寥斥候出城查探。
他们为了让斥候回去回报,甚至都没对斥候出手,任由他们远远的看着自己这边的大军一**撤退。
可毫无用处,景军还是一点出城的意思都没有!
一连数天之后,完颜允大发脾气,众将领心惊胆战,依旧没有什么行之有效的方法,只要景军不出来,他们毫无办法。
最后大帅完颜允终于忍不住,想要杀回去,却被蒲查翼劝阻,他们大部军队已经退回山海关,天气越来越冷,往后运粮会越来越难,如果接近十万大军这时囤积敌国境内风险太大。
再三劝说之下,大帅完颜允只能无奈下令撤兵。
等全部大军退出山海关之后,时间已经到八月,随后,魏朝仁的战报也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
当战报到达京城时,李星洲虽与礼部官员又起一些争执,但也已被皇上立为皇储,称皇太孙,入主东宫,当然,暂时还没有搬到东宫去住。
朝堂内外都对金人的入侵关注许多,还闹得人心惶惶,毕竟金军的强悍,这数年来不断传入人们耳中。
消息才到,李星洲匆匆从枢密院送给皇上看,随后又在第二天朝会告示天下。
关北军在燕山府斩首三千四百余级,金军苦战两个多月无果,已经退回山海关以北。
这样的消息令皇上大臣都十分激动,皇上当场许诺加魏朝仁为镇国将军,燕山府路节度使,随后又将魏雨白许给皇太孙。
其实此时几乎人尽皆知,都知道魏朝仁的女儿天天跟着晋王跑,没猫腻才怪。
消息传出,百姓敲锣打鼓,欢喜雀跃,这个年代的战争不是后世那种东边打仗,西边高高挂起的局面。
如果魏朝仁输了,从燕山府到开元,沿途百姓都有可能遭灭顶之灾,所以百姓也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对李星洲来说还有一点很爽,那就是狠狠的抽了礼部那帮官员的脸。
七月以来,礼部官员不断用他说事甚至弹劾,重点就在他让魏雨白率军北上,担任新军陆军第一师师长。
这可是在吏部报备的正四品大官,他安排了个女人,主要考虑魏雨白对关北熟悉,还有他和魏朝仁是父女,他们一起打仗更好配合。
结果吏部官员又是违背祖制,又是祸乱朝纲,乱七八糟的开始弹劾。
偏偏李星洲也是个暴脾气,礼部的人一弹劾,他干脆把起芳也加了个苏州市舶司市舶使。
礼部那些老头差点气炸,更加据理力争,可拿他毫无办法。
如今燕山府捷报传来,必然有魏雨白的功劳,响亮的一巴掌打在了那些老古董脸上。
不过这也带来不好影响,因为又有人传言起芳是他的情1妇,搞得府里何芊、阿娇看他都眼神怪怪的,毕竟在她们看来,起芳是有夫之妇,自己夫君难道喜欢.....别人家的妇人?
六百八十七、萝1莉控
皇帝说过让李星洲入主东宫,不过他暂时以家大业大,迁居不便为由拖着,又私下更皇后说东宫死人太多,他害怕,不想去住。
皇后当然心疼他,又吹了枕头风,最终皇帝就没再催促。
市舶司归李星洲管辖之后,一系列改革也随之而来,他正慢慢让市舶司充当后世海关一样的职能,让出海贸易受朝廷管辖,并逐渐树立规则。
北方的胜利让礼部的声音消停许多,也进一步稳固李星洲的权威,明眼人都知道魏朝仁肯定是皇太孙一边的,将来还会是国丈呢。
而且魏朝仁是枢密院任命的,此战也全权枢密院调动,李星洲如今又是枢密使。
如今整个景国上下,皇太孙几乎成了真正的决策核心,年迈的皇上也默许了这种情况,所以如今李星洲本只是枢密使,但政事堂,度支司,户部司,盐铁司的事也会拿来问他。
李星洲知道他们是讨好,但也没有反驳,随意看了看,最终还是让薛芳,汤舟为和鲁节自己裁决。
薛芳是个人才,汤舟为做起事来也有能力,可太滑头,以前都不见他怎么为国为民,这次倒是雷厉风行起来了,大概是摸清了他的脾气,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人。
李星洲除了在心里骂一句老滑头也无可奈何,“怪不来这汤舟为在城外修了那么奢侈的园子,皇上也只是提点他,根本没说什么。”
诗语一边目不转睛的看着着一季王府的结算,一边说:“皇上肯定是知道的,就如王爷如今一样,汤舟为即便一品大员俸禄也不够他盖那园子。
不过他聪明又知道分寸,皇上也知道他是能做事的人,所以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我觉得王爷以后肯定也会用到他那样的人。”
李星洲点头:“哟,小娘子越来越聪明了。”
诗语白他一眼,很快收回目光继续对账。
“不过我发觉鲁节确实是个平庸之人。”李星洲道,如今国制,二府三司治天下。
二府中枢密院李星洲自己掌,政事堂是德公坐镇他也放心。三司中度支司的薛芳是个人才,户部司汤舟为虽然滑头但做事很有一套,只剩下盐铁司的鲁节令他不放心。
鲁节此人并不是说他一无是处,而是太平庸,坐谈论道可以,办事不行。想说他几句也不好说,毕竟他没犯错,也没什么可以说的地方。
“可我听说此人有势?”诗语不经意的问,同时用青葱细指碰一下粉嫩舌尖,再去翻手中的簿子。
她这不经意的一个动作,让李星洲噌的一下窜起一股烈火。
男人就是这样的,总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被挑拨,而始作俑者往往尚不自知,一脸清纯无意,这比有意的插标卖首,故意做作难耐千万倍。
李星洲喘息重了许多,慢慢靠过去:“还不是他们鲁家枝繁叶茂,到处都有他们的后生,学生,皇上让鲁节坐在那,估计就是想笼络那些人。
可我估计明年就要开战,盐铁司掌全国盐铁,二者都关乎大局,人不吃盐就没有力气,打仗的时候也是,铁更不用说,我怕他出乱子。”他有些担忧的道。
这不是开玩笑,北宋对外战争好几次都输在后勤调度杂乱无章,官员互相推诿,军队在前线打着打着战没补给了,这种全国性的调度,并不是谁都能做好的。
在这种决定国运的大战面前,一点疏漏都会让他睡不着。
不知不觉,他的粗糙大手悄悄穿过诗语手臂与纤细腰间,在她耳边道:“我的好娘子,你这么聪明有没有什么办法?”
诗语被吓一跳,用手肘顶了他一下:“别胡闹!我怎么知道。”说罢继续看手上账目,几缕乌黑碎发从光洁额角落下,散落胸前。
专心致志的诗语根本没注意到她这样有多诱人,该死的魅力。
李星洲按捺心头的欲1火:“我想给那老头加个虚衔,让他去养老罢。”
“那最好先跟他通通气,不然要是他心有芥蒂,容易闹出不愉快,只是一个鲁节还好,可鲁家人丁兴旺,势力庞杂,触及朝中上下。要是太平年景,他们有怨言,你一个个处理就是。现在要打仗,还是先稳住为好。”诗语不经意的说,她依旧在低头看那账目。
洁白的后颈,连着乌黑的发根,泾渭分明,李星洲再也忍不住了。
喘着粗气将她抱紧,诗语一声惊呼。
“我算是更鲁家人学到一点,造人不能停啊,你看他家那么多子孙后代到处都是,本王也要抓紧才行,嘿嘿。”李星洲坏笑。
诗语明白过来他要干嘛,脸颊变成粉红色,“你等等,我还没理清呢,怎么突然就这样......”
这小妖精,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犯罪了,“等会再慢慢看,不急,现在来干点大事。”
.......
一番折腾之后,诗语无力躺在他胸前,李星洲粗糙的大手放在她腰上。
“都怪你,明明今晚就能做完的事。”
“不用急,反正时间多着呢。”
“你就知道拖,明日又明日,事情总要做的。”诗语没好气的说。
“嘿嘿,再着急的事都赶不上这大事,你看看人家阿娇,都在你后面的,如今都有身孕了,你不努力努力可不行。”李星洲调笑,阿娇上个月身体不适,大夫看后说她有身孕了。
李星洲很激动,随后相府也来人了,京中各大户也纷纷来祝贺。
阿娇也成了整个王府的宝贝,被众人呵护着。
诗语没回答他,那就是不反对了。
“对了,王爷让孙半掌找亡命徒干嘛?”诗语突然问,“要是不想说也不用说。”
这件事几乎只有诗语和孙半掌知道,因为是秘密进行的,李星洲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哪怕严昆,严申等人。
李星洲将她搂紧一些:“让他们替我去杀个人。”
“杀人?”诗语好奇,“什么穷凶恶极的人需要京都大害这么不择手段啊。”她调笑。
李星洲叹气:“一个小姑娘。”
诗语当他逗着玩,掐了一下他,随后就沉沉睡去了。
她不知道李星洲没开玩笑,根据何煦商队回报,他们非常容易接触到三公主,而且每人会想到这么一个小姑娘,对将来局势的影响有多重要。
这种情况下,先下手为强的刺杀成功几率很大.......
李星洲搂着已经睡熟的诗语,他也犹豫过,用刺杀的手段去对付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并非什么光彩的事,找再多借口也抹不去心里的罪恶感。
可他要去试,如果没有三公主,铁木真无法打下那么大的基业是十分可能的!
不过此时还有另一个小姑娘的事等着他去处理,那就是耶律雅里,关乎耶律大石,关乎燕山府安稳,也关乎以后的战略。
金国如今占据的大片领土都是曾经辽国的,如果想要伐金,将来手里有一位辽国公主是稳定人心的大牌!
就连德公也私下劝他把耶律雅里娶过来,她是辽国公主,以后伐金就可以有一面正义的为辽复仇大旗,而且辽国公主嫁给他,以后就可以说辽国正朔纳入景国,对占据地方的百姓也能安抚,要知道过了山海关之后有许多契丹人......
李星洲一想觉得头大,仿佛穿越之后他就变成萝1莉控了。
六百八十八、八月初
八月初,眼见要到中秋,王府各处的管事慢慢都回来了,小姑庆安公主也会在中秋佳节回京,今年是他被封皇储第一年,如此大喜皇后也私下吩咐过他,中秋要设大宴,宴请百官和皇亲国戚。
一来笼络关系,二来让众人知晓昭示所有人,三来也算立威,到时皇上也会去。
听皇后的话李星洲也明白,话是皇后把他叫到后宫说的,但肯定有老皇帝的意思,老皇帝是想为他立威啊。
李星洲不得不感慨,如果没有之前的兄弟相残,杀儿子,杀数万投降叛军,老皇帝的所作所为在青史也可称明君了吧。至少冢道虞和自己这个孙儿战功也足以让他胜过大多数历史上的皇帝。
越是接触得多,李星洲越发理解老皇帝那种如履薄冰的艰难,好在如今许多问题都被他结果,老皇帝好过许多。
可平心而论的说,老皇帝做得已经很好了,也是景国数带皇帝中顶尖的那几个。
可惜景国内忧外患已经淤积到一定程度,当初冢道虞出师势如破竹时,后方大族暗中支持裹挟吴王谋逆,坏了大事。
所以老皇帝杀那投降的数万叛军时应该是五味陈杂,气愤,气他谋划数十年的收复燕云十六州大计被搅坏。又无奈,无奈明知吴王作乱背后有一些大族的身影却拿他们毫无办法。
景国的土地兼并已到一定程度,再发展下去就会尾大不掉,百姓没活路,走向衰落,老皇帝其实是想改的,从他逼得大族裹挟吴王作乱就能看出,但这看不见的巨大阻力比什么辽国,金国更厉害,稍有不慎就是身败名裂。
老皇帝之前是绝望了,所以他只想坐观变化,稳稳当当的将江山传下去,可如今却有了些变化。
他似乎把某种期望寄托在自己身上,李星洲最近才发现,所以他会不余余力的为自己铺路,这点意思李星洲看出来了。
为接班人铺路是十分重要的,这方面最大的反例就是曹操,不知道他是太过看重亲情还是真曹植曹丕真的好到值得反复斟酌那么多年。
总之最后的结果是两派长期内斗,继承人长期不定下,直到最终曹操去世之前,曹丕确立地位,却寸功未立,没有威望和朝中班底,根本无法在他爹死后和那些老臣老将周旋扳手腕。
这点老皇帝就做的非常果决,以前的让太子入朝听政,如今让他掌枢密院,市舶司。
老皇帝大概是清楚的,如果继承人不能早早建立权威,等他撒手人寰,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就有可能进一步趁机削弱皇权。
.......
秋初,风月正好。
“王越、何昭、包拯、薛芳等人都私下跟朕谈过,想让朕下旨赐婚,让你娶辽国遗公主耶律雅里为妃。”老皇帝一边放下筷子一边说。
今晚李星洲又被传入宫中用膳,皇后也在,其实他们主要是想见一见怀孕的阿娇,所以他把阿娇也带上了,这算个家宴吧。
因为知道阿娇怀孕,桌上的菜肴精致但比较清淡,皇后皇帝年纪大了。
席间皇后一直在和阿娇说话,老皇帝话不多,时不时和他说几句。
“我怎么没听他们说。”李星洲夹了一筷子,稍微不满的说。
“你怪他们,他们敢跟你说么?看你宠家中姬妾那架势,让一个风尘女子替你管家,让你宠爱的女子统兵,让你......让你的情妇为官!
如此无度宠溺,他们怎么敢跟你说,那不是得罪你!”老皇帝语气中有些生气。
“什么情妇?”
“就是那中书舍人之女起芳,你莫以为朕在宫中就不知道外面的事,哼。”
“谣传,都是谣传!”李星洲连忙狡辩,要是老皇帝知道奏折是阿娇帮他代笔,那岂不是要气死。
“这等小事朕不想管,也不会管。”皇上说着语气逐渐硬起来:“但那个耶律雅里,你必须娶!
她是辽国正统,耶律惇已病逝,其妹耶律雅里就是仅有辽皇室正统血脉。
你放心,娶她之后若不喜欢,完全不必理会就是。你娶了她,对我景国十分有利,一下就能多出许多名义,在北方也会更得人心。”
老皇帝不容置疑的道,随即接着说,“这也与你心心念念的伐金有利。”
“是。”李星洲没有反对。
耶律雅里,那个女孩他心中其实印象不错,经历国破家亡,颠沛流离的苦难,这样的年纪,要是寻常人只怕很难活下来吧。
不过要说长相,其实他没太注意过,大约记得比较俏丽吧,契丹人的女孩也更加活泼一些,马术很厉害。
因为她每次来王府和李星洲话不多,却和何芊谈得来,两人喜欢到后山去骑马,据何芊晚上跟他说过,耶律雅里的马术好得惊人,到底多惊人他没仔细听,注意力都在其它事上。
或许什么时候跟她聊聊吧。
明天是新军海军第一师第一次海上训练归来的日子,李星洲准备去港口亲自迎接狄至他们,所以就没在宫中久留。
回去的路上,在马车李他问幸福靠在她肩膀上的阿娇:“我是不是特别花心?”
“啊?”阿娇微微抬头,好看的娇美容颜上写满不解,还带有一丝母性的光辉,更加诱人了。
“我有了诗语,你,何芊,将来还有秋儿、月儿,结果还不满足,还要娶契丹公主。”李星洲扶额,他都感觉自己在事业做大的同时也变成了种马。
“这有什么?”阿娇不解的抱住他手臂:“我爷爷还有十多房妾氏呢,殿下以后还会有三宫六院呢。”
“哈!”李星洲眼睛瞪大,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德公那看起来老正经的家伙有这么多小妾,不过想想又觉得自然了,德公那种地位的人没有才怪,加上妾地位低下,他见不到也正常。
随即他也明白过来,自己还是太以后世观念来衡量,别的不说,这个时代的铁木真光是有记载的后妃就有四十多,还有许多没记载地位更低的,加起来大约有好几百。
像曹操,光是记录在案的老婆就有十几个,还有一大堆没有记载的。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将弱肉强食诠释得很好,只要有权势,大量的资源会汇聚,女人自然也少不了,像他这样的皇储,将来又成皇帝,几百人也算正常,怪不来大多数皇帝都短命,这生活能长命才怪.......
......
八月初,新军海军第一次出海训练归来,李星洲亲自到港口迎接他们,并发表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士气大振,众多海军士兵纷纷表示愿为他赴死。
八月初,给夏国的国书也送出了,要求他们归还唐隆重镇,否则景国就出兵取回,同时断绝与李继一派的生意往来。
八月初,李星洲等候已久的太原知府杨文广,永安军节度使折惟忠终于到达京城。
八月初,何煦带回第二批与铁木真交易当热蒙古马八千匹,还有一万二千匹在路上,这样大规模的马匹交易景国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八月初......胡天八月即飞雪,天气转冷,燕山府安全了,金国今年的南下作战失利,全数退回山海关以北。但战争不是一天开始,也不会一天就停下,这只是今年,明年后年金人肯定会继续南下。
......
六百八十九、杨,折两家
八月初四,杨业和折惟忠入京。
第二天在京城安顿下来之后,两人都匆匆去王府见他。
皇上暂时没有见他们,只安排住在驿馆,如今京中形势两人稍微一打听就明白,应该先拜会皇孙。
李星洲听他们来十分高兴,得到消息的时候他还在枢密院上直,连忙放下手中公务,骑着眉雪往家里赶。
等到王府外巷道,已见两辆马车停在那,上面挂着“杨”字和“折”字的牌子。
李星洲下马,府中下人匆匆迎来,几个拉着眉雪去喂水吃草,严孤上前:“王爷,折大人和杨大人正安排在正堂等候,还带来一些礼品,我收到侧厅去了。”
他点头,随后匆匆向正堂走去,才进院子,里面两人已经走到门口,拱手作揖,“太原知府杨文广见过殿下。”
“永安军节度使折惟忠见过殿下。”
李星洲连忙托住,让他们不用多礼,随意落座。
两人年纪差不多,杨文广虽然粗犷一些,但一看还是中原汉人样貌,但折惟忠却不同。
他面部很长,鼻梁比较高一些,眼窝比寻常人更深些,食材高大,肩骨很宽,但并不那么壮硕。
这是党项人羌族的特征,其实党项人并非是某一特定民族的代称,而是一个团体,他们是羌人,溪人,吐蕃人,汉人,契丹人等的糅合族群。
最初生活在河西走廊中部和青藏高原西部的人,但在数百年前不愿臣服于青藏高原上逐渐壮大的吐蕃势力随后东迁,慢慢团结起来对抗周围势力,形成党项人的团体。
而因为他们的团结善战也慢慢控制河套地区,河西走廊等大片区域,成为十分强大的一方割据势力。
等到景国建国之时,党项内部有分歧。
以折惟忠的祖上为首的一派归顺朝廷,向东迁移,被封永安军节度使,并且可以世代世袭。
另外一派则以李继祖上为首,拒绝归顺朝廷,占据河套和河西部分区域,最终建立夏国。
党项人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真的能打。
向西选择独立的一股能打,向东归顺中原的一股也十分能打。
历史上小小西夏夹在大宋和辽国之间,起初人们都觉得这西夏完蛋了,结果小小的西夏拳打大宋,脚踢辽国。
在对辽和对宋战争中都基本取得胜利,庞大的辽国和宋国也拿它没办法,只好要个面子,你称臣,我们送你点东西,事情就了了吧。
于是西夏在宋辽夹击之中生存下来,还立了强大的西夏国。
而向东的这支折家军也十分能打,常年抵抗西夏,抵御辽国,有时还要杀到辽国境内围魏救赵,凶悍得在西北无人不知无人部晓。
这也正是李星洲急着见折惟忠的原因,事关国战略。
李星洲很随意的端起茶喝了一口,刚刚走得太急,口正干,随后问了几句路上如何,在京城是否习惯之类的客套话,两人恭敬应答。
他便直入主题:“呵呵,我说的不是客套话,是真问二位将军在京城住得是否舒心,有何问题。
我这次不远千里召两位入京有事要商谈,不想让琐事搅扰两位。现在你们不说我就当没有,往后若有来王府找我就行。”
“多谢王爷!”面对这样的关怀,两人神色动容,连忙作揖,外将在京城必须小心翼翼,没想皇太孙却如此坦诚呵护的待他们。
李星洲又喝一口茶问杨文广,“与义军联系进行得如何。”
杨文广放下茶杯,拱手报道:“殿下,已多次联系,也见了那首领辛先生,此人是个文士,他说义军有数万之众,平日耕种劳作与平民无异,他们大多有亲人死在金人刀下,想要复仇,只是苦于没有手中没有兵器,不敢和金人动手。”
李星洲点头,金人那次在大同府的屠城果然埋下祸根,“那他们有办法打开城门么?”他接着问,心中也紧张起来,能不能打开城门可是天差地别的。
杨文广笑起来:“殿下,这也正是臣想告诉你的好消息!
辛先生说他们在城中有人好几个汉人官吏可为内应,能打开城门。”
李星洲大喜,如果真能打开城门,那么西线战事轻松太多,不过他心没那么大,随即就问:“那辛先生如何,信得过吗?”
杨文广想了一下:“据臣多次交往与观察,此人可信,他祖上是河间府的人,后来被契丹人掳走,又在辽国做官。
随后金伐辽,又因有才学被逼出仕金国,其实心中早想回归中原王朝,只是之前找不到路子,景国伐辽连年无果,他们也无办法。
这样的人在北方还有许多,以前没有机会,如今不同......
殿下英明神武,武功威慑四方,亲征伐灭辽国,燕山府大将魏朝仁今年又挫金国兵锋,许多思归的忠义之士又看到了希望,所以纷纷想办法走路子,也盼着殿下对金国用兵啊!”
李星洲明白过来,如今他一路打过来,不知不觉也成了人们眼中的战神和希望了。
“这是好事,可以多联络,但肯定也会鱼龙混杂,金人眼不瞎,所以杨将军要小心。”李星洲关心的说,杨文广不能出事,他出事了北方要乱。
“多下殿下关怀!”杨文广神色激动。
“杨将军家中有几子?”李星洲突然又问。
“有五子。”杨文广有些不解,不明白他为何问这个。
李星洲脸色严肃起来:“杨将军,本来你的家事我不想多管,但杨家是朝廷股肱,世代戍守北方,杨家后人也流着皇家的血(杨文广爷爷辈的时朝廷下嫁过一个郡主到杨家),如果不管,皇上不安心,我不安心,朝廷也不安心。”
“殿下,有何事尽管向臣吩咐,臣莫不从命!”杨文广疑惑,紧张拱手。
“杨将军,你那长子杨虎,上次若非皇上看在你的面子上,他早与童冠一起被杀。这样心术不正的人以后不能用他了,若传衣钵,换个儿子吧。”李星洲直接的说。
他不想这么无情,可没时间磨磨唧唧,杨虎确实是令他不安的一颗钉子,都说虎父无犬子,可杨文广却有这么一个长子。
杨文广表情迟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谨听殿下教诲。”
“此事不好开口,但卑劣之事杨虎已经做了,事实不容辩驳,杨大人也想开些,你还有四个儿子呢。”
“是,臣听从殿下教诲。”杨文广拱手。
“不是教诲,是命令。”李星洲道:“若说教诲,我这点本事远比不上杨大人边关征战几十年的经验,所以也不想因一个败类把你们杨家毁了。”
“臣.....遵命!”杨文广咬牙点头,似乎也下决心了。
李星洲点头,他知道杨家和折家关系很好,还通过婚姻,随后让人换了茶水:“这次找你们进京最大的事还是希望你们两家能联手,以义军为内应,攻取大同府!”
六百九十、夏国的无奈
对于两人,李星洲没什么好隐瞒的,“向金国出兵我大致分两路,海路和陆路,海路二位将军不必在意。
而陆上大体又分两路,以太行山为界,东面以新军,关北军,禁军为主力,攻取山海关,辽西走廊。
西路军战略目标只有一个,便是大同府,攻下并守住大同府就是两位将军大功。”
“殿下,下官定会尽力而为。”杨文广拱手表示决心。
“我们折家愿为殿下肝脑涂地在所不惜!”折惟忠单膝跪地,李星洲明白,比起杨业,他更加急于表忠心。
边关外将,数年甚至十几年才有机会进京一次,最怕的就是被怀疑忠诚。
这就是他的另外一个巨大优势,那就是知道历史大势,因为知道,所以他明白折家和杨家大概率是靠得住的,也正因如此,很多事他才敢这么做。
李星洲亲手扶他起来:“折将军尽管放心,我话也直说,对于折家我是十分放心的,折将军为国为民,在边关贫瘠之地苦戍数代人,我都明白。
这次请两位将军入京,不只商议战事,还有趁着天气转冷,北方战事停歇,让老将军小住几月的意思,在京城享享福吧,这本是你们该得的。”
李星洲感慨:“我景国北边三道屏障,西北折家,太原杨家,真定魏家,若无你们守护,京城还有南方百姓哪得安享如此太平繁华,可偏偏你们这些人却都没机会享受你们守下来的太平,这是世间最大不公了......”这是古时道路交通困难导致的难题,往往中央纸醉金迷,边境血流成河,士兵处境艰难。
“难得来了,就小住几月吧,游山玩水也好,见见繁荣景致也好,我给你们出资。”
“王爷!”折惟忠老眼布满泪花,大概从未有人为他们这些边军设身处地想过吧,边关的血腥太远,朝中大臣和皇上多数时候入目都是一片繁荣。
“王爷这么厚待,老臣.....老臣.......”折惟忠感动的抹了眼角眼泪,又有些紧张,这个西北大汉嘴皮不灵活,不像京城官员那么知道如何体面应对各种状况。
“折将军不必多言,我知道。”李星洲摆摆手,“正好过几天就是中秋佳节,皇上肯定会召你们入宫赴宴,你们带来那些东西就带回去,到时候呈送皇上,我这里不用。”
“王爷.......”
李星洲抬手,不容置疑的说,“此事就这么定了,边关我去过,那样的地方人活着都难,能凑出点好东西不容易。可朝中很多人是不明白的,做做样子罢。”
杨文广连连拱手谢恩,折惟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脸色通红憋了半天最终说了一个“是”字。
当天李星洲留他们下来吃饭,正好赶上诗语父亲那边送来自家养的秋鲤,秋鱼肥美,也算他们两有口服了。
中途他又跟两人说了很多边关的各种事情,令李星洲大开眼界,他很喜欢与这样见多识广的人说话。
而且他如今虽是皇储,却习惯少展现高高在上的一面,与两人相谈甚欢,下午才送来人回住处,随后又给每人送了两千贯钱,是用马车拉过去的。
和两人谈话之后李星洲也感觉出来他们是有真材实料的,而且可以托付。
李星洲和折惟忠谈了对河套地区,河西走廊的看法,结果也不谋而合,都认为是必争之地,此前折惟忠就上书说过趁机夺取蚕食河套地区的事,他很赞同,但此时朝廷战略重心在东面,无法分心。
接下来几天,李星洲时常与两人见面,谈论很多,很快到八月初七,他一下高兴不起来了,因为令他头疼的人从南方回来了——起芳。
........
夏国,北方,金佛塔中正有众多军士不断出入,手里搬着各种各样礼佛器具,甚至还有大小佛像,菩萨像,烛台等等。
因为这些物件大多镶金镀银,夏国信佛,皇家园林中有许多佛塔,不过这里不是皇宫,这只是夏王李继北逃之后的临时行宫。
不过李继依旧各方搜刮建了一座金碧辉煌的佛塔,好让皇室成员在这烧香祈福,祈求佛主庇护。
不过最终佛主没有保佑他们,皇族的军队一败再败,救了他们的反而是景国,从景国购买的大量强弓硬弩让他们守住了最后防线,随即有了反击机会。
既然佛主不管用,此关键时候,也只能求景国人,国库中金银快消耗空,李继紧急下令,将新建的佛塔赶忙拆了,搜集其中金银继续和景国人做交易。
佛塔西面一里多,李继的临时寝宫外院,已入秋季,落叶飘零,光秃秃的树干围绕院落四周,有一股苍凉之意。
这里太靠北方了,能有几棵树已算不错,再往北百里,就只有荒漠和草原了。
李继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来到这样慌凉的地方,可他不但来了,还是被赶来的!
那些可恶的乱臣贼子,等逮到他们,非将他们碎尸万段不可!
......
“景国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等打赢了这场仗再说别的。”他对身边几个大臣道。
“可唐隆镇是要地,我们好不容易才从景国手中夺过来.......”
“对啊陛下,不可辱没国节,如此岂不叫天下人小看我们党项人。”
“........”
.......
“那你去跟景国人说,谁去!”李继突然气冲冲的道,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你以为我想么,朕有什么办法!我要不答应景国帮那些叛贼我们该怎么办!
他们去年灭了辽国,月前又挫金国!二十万啊!(金国实际出兵**万,对外号称二十万,把后勤劳役都算进去了,其实大多数劳役停在山海关以北)
那么多金国大军,连景国燕山府都过不去!如今的景国到底强到何种程度!
你们这些人,口口声声说着为朕分忧,可你们要真有本事,朕如今需要低声下气去求景国么!”
李继越说越气,这些日子来他算看明白了,所谓的王公大臣,一个比一个说得好听,可说到打仗就一再推脱,谁都不敢去面对叛军,就算让他们去景国作使臣说客都再三推脱。
到最后,胜利的关键又成了景国的支持。
李继越想越气:“别说唐隆镇,就是他们要银州朕也得给!”话自然是气话,用来气气这些窝囊废。
没想话音才落,不知是谁在人群中低声嘀咕了一句:“若是当年太祖太祖,南搓景国,北败契丹,何至于此.......”
“什么!你们说什么!”李继大怒,这是明着讥讽他无能。
众人低头,无人承认。
李继更气,气得手指发抖,指着他们道:“给我滚,统统滚出去!”
众人匆忙退出院子,只留气哼哼的李继,他大口喘气,最后无奈坐在院中石凳上,难道自己真的那么无能么?听说那景国皇储李星洲,比自己还要小好几岁,年纪轻轻却对自己发号施令,各种要挟,越想越觉得气愤,这李星洲到底如何神通广大......
六百九十一、名动草原
魏朝仁挫败金军的消息传得很快,一是因为这场大战令天下人瞩目,大家都看着呢,辽国灭亡,大蒙古国没有建立的情况下,景国和金国是如今各国知道的最强两国。
二来则是金国号称二十万大军南下,本来想恐吓景国,扰乱景**心,让南征更加容易,万万没想到一波铩羽而归反而帮了景国,许多人真以为景国在燕山府力挫金国二十万大军。
各方关注之下,很快消息传开,也算得上天下震动的消息。
........
“父皇,这次景国人卖我们全铁扎甲一千套,还有强弩二千五百张,弓一千。”草原上的篝火边,阿剌海别吉认真的向自己的父汗禀报着。“我全查过了,都是好的品质,没有坏的。”
她俏丽的脸庞上还有细密汗珠,显然才忙完,还没来得及休息。
“汉人倒是讲信用。”旁边的铁木真道。
“嗯,他们做的生意很多,所以不会背信,只有有一次,以后的生意就会不好做了。”阿剌海别吉道,她对来部落周围做生意的商人们很了解,特别是景国人,因为景国的商人最多。
“下一批需要等来年开春了,冬日他们不来草原。”
“汉人娇贵,受不了苦寒。”有人不屑的插嘴。
阿剌海别吉没说什么,汉人确实比他们娇贵,但她想这不是汉人如何,而是天生地养的。
草原上什么都缺,就连能喝的水也不多,所以许多强壮的孩子从十四五岁后被那颜们看中,挑选进自己的随从军中,以后就只干一件事,那就是抢。
抢其它部落的,往南去抢别国的,只有抢才能活下来,而听说南方大多数人是不用抢的,他们不用抢也能养活自己,养活家人。
所以人都是被逼出来的,如果汉人活得像他们这么苦,肯定也会像他们这样拼命。
“辛苦你了别吉了,那就再等一个冬天和一个春天吧,没有你我们跟景国人买卖就像跟牛马说话一样,狗屁不通。”
“上个月景国人在燕山府打败了金国,之前我们还以为金人会打到淮河边上。”铁木真的弟弟道。
对于这件事,草原上只要知道的人都十分震惊,因为他们每年都需向金国交纳贡金呢,为什么要纳贡,自然是慑服于金国的强大。
“景国原来这么强大吗?”有人问。
“以前或许没那么强,但这几年来似乎不同了,去年他们才灭了辽国,还抓着了辽国的皇帝。”铁木真道,“或许我们该和他们谈谈,我们和金国有着血海深仇,而景国也正和金国打仗......”
此事似乎越想越有道理,“我们和金国的血海深仇必须报,现在我们虽然收服东面的部族,还有西面的乃蛮大部,一些零零散散的部族,也没有与金一较高低的本钱。”
“可如果景国打败了金国,汉人壮大,会不会对我们有威胁?”铁木真的兄弟有些犹豫的问,他通读古籍,所以知道那些遥远的事情。
“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现在汉人没那么厉害,再说不用想那么多,走一步看一步。”铁木真道。
随后他将目光转向自己的女儿,“别吉,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靠你才行,我们当中只有你最懂汉话,和汉人交流起来也方便,而且你也认识人。
当初你奶奶就说你是草原上最聪明的孩子,要是个男孩可以让你守灶(继承父亲的军队和异常),她一点也没说错。”
“父汗,我不会让你失望的。”阿剌海别吉高高兴兴的道,不只是高兴父皇的夸奖,还高兴这样一来,她不用立即嫁到汪古部去了。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吧,她不想嫁给一个老头,谁都不想,不过他儿子倒是长得魁梧好看,就像草原上的英雄。
另外一边,众人借着话题又说起了景国的人物。
景国与草原隔着夏国,但很多事和风声都会传来,而且非常多,因为景国的商人多。
说着说着他们又说到了景国的继承人,如今的皇太孙,曾经的平南王,晋王........
阿剌海别吉也一下子来了兴趣,之所以有兴趣是景国商人带来的那些珍贵商品,比如香水、烈酒、琉璃水晶杯等等厉害又神奇的玩意都是从那个皇太孙府中生产的。
每次景国商人一到,阿剌海别吉都会向他们打听,那个叫李星洲的景国王爷有没有弄出什么新东西,王府有没有什么趣事。
因为那总是个会传出趣事的地方,每次听得她要么捧腹大笑,要么受益良多,有时又不知不觉有心驰神往,想要亲自去看看,脑海中也想过无数样子,那人是什么模样,高矮胖瘦,长得好不好看,若是说起话来该是什么口音。
可现在竖起耳朵听着父亲和叔叔们说起,她忽然想起,那李星洲的厉害的地方可不再捣鼓那些新奇玩意上,厉害在打仗!
耳边隐约能听到大伙说的十六七岁带一千人平定十万叛乱,在太行山击败北汉朝叛逆,一个多月攻入燕山府灭亡辽国,捉住了辽国最后一个皇帝........
那些事就是父汗和叔叔们说着也要啧嘴,而如今他也应该只是一个二十岁的男孩吧。
听着这些,阿剌海别吉更加觉得景国的皇太孙是个难以预测的人物了,但毫无疑问,绝对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当世之中,只怕没有几个人能比了,而且他还年轻......
六百九十二、起芳回京(上)
燕山府之战影响非常大,曾经的第一强国辽国被灭,金国顺理成章接手其地位。成为天下第一强国。
夏国早早送大批财宝并表示臣服,漠北草原诸部向金国纳贡臣服,高丽早早的就臣服了金国。
高丽对金国的臣服也有向辽国报仇的意味,因为当初辽国屡次出兵攻打高丽,迫使其称臣纳贡,高丽无力抵抗却怀恨在心。
所以金国反辽,他们虽然不敢出兵,却支持金国。
击败辽国之后,金国大有睥睨天下,无人能敌的天下第一强国之势。
所以听到风声金国准备出兵景国之时,所有人都觉得形势对景国不妙,而万万没想到的是,金国气势汹汹的出兵,才开始就在燕山府碰了钉子。
这一下,形势顿时有了变化,很多人都想起金国去年才攻灭辽国,今年又挫败金国,难道.......天下形势开始变了!
夏国,高丽纷纷派出使节向景国示好。
夏国保证会归还唐隆镇,今年十月前驻军全部撤出,只需景国派兵接管。
高丽则送来许多高丽秘色,金银,还有五十个美女示好。老皇帝听信他喜欢搞别人老婆的传言(起芳),觉得他可能年纪轻轻,欲1求不满,于是把五十个美女都赐给了他。
家里几个老婆眼神已经幽怨了,他哪想要,连忙赏赐给军中有功将士,很多人跟他南北打仗,打到现在还没娶媳妇呢。
天下大势,隐隐有了变化,各方都有一些感觉,从之前的一家独大,变成了二虎相争。
金国还是景国,差不多又到了站队的时候。
对于景国来说,自然外援越多越好,景国上下也认清了局势,如今局面辽国一亡,天下局势就变成了景国和金国的对峙。
许多人都看懂这变化,李星洲准备与金国来硬的,但并非朝中所有人都如此,以礼部官员为代表的一派就主和,想要和金国谈判达到两国相安无事,最终解决此事。
有了历史的教训李星洲是明白的,金国是永远喂不饱的狼,北宋君臣,特别是高层文官和皇帝就是一位讨好金国,实行靖绥政策的,结果抱有这种心态的,在历史上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北宋就是因为国主软弱,高层都是文官,大多数都主和,结果被金国慢慢蚕食,最终灭亡。
这种大是大非的战略问题,态度必须明确,不能摇摆,高层摇摆带来的后果是灾难性的。
所以李星洲一直在找机会打压以礼部为首的一派主和派官员,这些人在全国上下厉兵秣马的时候天天上书说什么以和为贵,量力而行,求和是上策。
他恨不能把那些老骨头都发配去喂马,只是没有由头也没有理由动他们,而且这些人往往都有根深蒂固的特点,要么朝中关系错综复杂,要么就是桃李天下,门徒很多。
事情一时找不到由头,另一件事却让李星洲紧张,起芳回来了......
.......
起芳的此次回来正好是乘“巾帼上将起芳号”回来的,八月初八下午到王府港口,在这谣言漫天飞的关头,李星洲是不好去接人的。
但他不在乎,他要不敢去就不是他了。
下午,天空有些阴郁,一个时辰之前才下过一场小雨,地面弥漫泥土的气息,李星洲穿着一身紫绸衣袍,红边绣着暗金龙纹,象征他尊贵身份。
李星洲身材高大,加一身华服,站在码头边不说话也吸引人目光,何况他身边跟着身着甲胄的严孤和几个护卫,渡口的劳工,商旅,官吏目光纷纷汇聚过来,随即有人认出他,连忙跪拜。
不一会,消息就在渡口传开了,许多人过来围观。
李星洲见多大场面,但这种情况是他没想到的,好在渡口市舶司官吏连忙组织人手为他开路,他也向众人挥手回礼。
渡口官吏毕恭毕敬围过来,李星洲遣散他们,让他们各自回岗位上,自己带人去泊船区等人。
经过几年发展,如今已变成连接港口贸易区的开元城最繁华地段之一,而且除军港外,开设更多民港,实现军民两用。
王府大船已经停靠军港,李星洲走过去时周围人纷纷让开一条路。
很快他就看到了起芳,几个月不见,她的身形似乎消瘦一些,她身材高挑,穿着一身绯红官府,女着男装,站在几个军士前面,高束的头发简洁干练,额角有乱发飘散,大概是一路颠簸的缘故。
看她清瘦许多的身影,之前的害怕,担心一下全变成心疼。
起芳的事是最难的,某种意义上来说不比魏朝仁轻松,连李星洲也不清楚自己是何种心态,会这么信任这小女子。
才见面,隔着几步就见她妩媚一笑,“王爷,这风口浪尖还敢来接我。”她笑得好看,但掩盖不了疲惫。
“辛苦了。”李星洲走过去,真诚的说,并在她脸上扫了一圈,“欢迎回来,先回府吧。”
“呵呵,殿下不怕你那宝贝妻子怪你么。”她阴阳怪气的道。
“咳咳,才下船说这干嘛。”李星洲连忙尴尬岔开话题,心里明白她是跟诗语怄气呢,两人向来不合。
“哼,她人不在这殿下也不敢说她半句,真是家教有方。”
李星洲边走边扶额,周边的人识趣后退开一步以上,“瞎说什么,今天我是来接你的,这趟实在辛苦你了......”他连忙头大的岔开话题。
“其实我早想到这次南下之不易,只不过思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
“殿下就不怕我一个小女子在南方受欺负么。”起芳撇嘴,渡口越来越多人在路边围观。
“怕,而且有时怕得睡不着觉,可是不管怎么怕,思来想去能够让我放心,又有能力收拾局面的还只有你,魏朝仁在北,你在南我才放心得下。”
“咯咯,小女子一个区区市舶使分制可不敢和两路节度使魏大人相提并论。”
“别人不明白我明白,都记着呢。”李星洲笑着指了指胸口:“心中有数,他是以命相搏你也是!”
六百九十三、起芳回京(下)
起芳眼神闪烁一下,避开他炙热目光,轻哼一声没再说法。
反倒跟在身后几个起芳的侍卫听着他们说话热泪盈眶了,最前面那个激动得忍不住上前半步,“王爷明察秋毫啊,我们家小姐做的都是利国利民的事,可总有奸贼想害小姐。
在南方这些日子,小姐好几次差点命丧黄泉,第一回有人在菜里加了断肠毒草的粉,好在下人及时发现。
第二回小姐外出,有人扔过来一块碗口大的石头,差点砸在小姐身上。还有......”
“住嘴,不用说了。”起芳冷冷道,打断随从的话,这随从是个发须花白的五十岁左右老者,应该是起家的人,当初起瑞好武,家中有高手也不足为怪。
“接着说!”李星洲也冷声道,心中杀意腾腾,他想过会有阻碍,但没想他们敢如此胆大妄为!
“不必说了,不是什么要紧事。”
“说!”
“别说!”
“说!”
“别说!”
“......”
护卫一脸为难,到底说还是不说。
“这些事殿下早有预料,何必这么大惊小怪。”
“劳资宰了他们!灭他们满门!”李星洲满脸戾气,起芳也不从容了,有些惊慌,连忙一把拉住他,声音几乎带有恳求。
“你就是这样,别人不敢的你敢,别人不然做的你偏偏做,如今轻重缓急难道分不清吗,北方的事才是大事!
先管南方你身份威望都不够,稍有不慎陷进去,北伐无望。
但如果等到你北伐得力,威望大涨再坐上皇位,何愁那些跳梁小丑!”
起芳难得着急一会儿,李星洲的火气也慢慢压下来,他何尝不明白起芳所说的道理,但也正如她言,他其实内心是个叛逆的人,别人不让做的他偏要做,别人不敢的他也敢。
若越有人拦,越有人挡,他越发恨不能将拦着挡着的人踩在脚下走过去。
但这次有些不同,他不能意气用事......
他让起芳做的事其实很大,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要说这件事,必须说清这次市舶司改制牵扯有多大。
新军改制看起来轰轰烈烈,影响很大,知道的人多,议论之人多,可其实并不难,没牵扯太多利益。
而市舶司改制看起来静悄悄,少有人关注,百姓们也几乎没人议论,其实牵扯非常广,涉及大片人的利益,阻力很大。
帝国制是一点点进步的,其中有一步很关键,就是赵匡胤削去节度使的财务大权。
唐末五代十国,军阀割据,各方乱战,杀来杀去没完没了,无数人努力想要将结束乱世都没有成功,只有赵匡胤一眼看出关键所在,节度使,各方军政财务大权在握的节度使。
军、政、财务在握,那不就是土皇帝了么?只要稍有实力,谁会不心动,哪怕嘴上说得再好,权势一大,谁不会动心呢。
赵匡胤做的就是将节度使手中军、政、财务三大权中的财务大权砍去,早在唐朝中后期其实就有人发现节度使尾大甩不掉的弊端,想方设法打压节度使。
只不过他们没有赵匡胤看得透彻,都想方设法削节度使的军政权力,结果节度使照旧做大,还因为这些动作让节度使和中央朝廷有了裂痕,最终彻底失去节制,形成唐末地方大,朝廷小的局面,随后干脆撕掉遮羞布,进入节度使混战的局面。
赵匡胤则独具慧眼,一眼就看出节度使势大,该削财权,没了钱就没法养兵,没法保持强大军队,没有军队,就没有威慑力,政治影响随之急速下滑。
具体操作是改变税收转远顺序,之前节度使收税,然后交给国家,赵匡胤改后变成国家收税,然后拨款给节度使。
看似简单的改动,瞬间改变了大局。
如今市舶司也是如此,以前有市舶司,收海关税,维持自己运营,如今他一改,变成收的税全国统一,全部上缴朝廷,市舶司维持的银两再有朝廷拨款下来。
此处变化在于,把最能钻空子的环节去掉了,和当初赵匡胤所做的如出一辙。
这样一改,天下人只要交得了规定的税,就可以出海。不过就如赵匡胤动了节度使的饼,李星洲这一改也动了很多人的饼。
景国出海的码头几乎都在南方,这一改首先就绝了原市舶司官吏捞油水之路,但市舶司官员自己是捞不了的,因为他们是软的,还要硬的,硬的自然是沿海各种的豪门大姓。
市舶司官员有官文官印,大族有人手打手,他们能轻易垄断码头,决定谁能出海经商,谁不能出海经商,这其中的买卖非常大,牵扯非常广。
沿海几州官吏,豪强望族都有牵涉其中,市舶司一改,让更多普通人有机会,让海贸竞争更加公平,但坏了这些人的财路。
所以他一开始很头疼,也不知该派谁去,既要能周旋其中,又要顶住各方压力,还要有手段。
最终他还是选了起芳,这个跟他一起打过仗,常年经营南方,搅起过夏国内乱,手段狠辣的女人。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真敢动手!
他以为皇太孙的名头,他的威望,加朝廷支持就足以将这些人压下去,但现在看来还是小看了他们的狼子野心,要分他们的蛋糕,他们说不定敢拼命!
.......
李星洲深吸一口气,冷声说,“等我收拾了金国,稳住北方,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随即反拉着起芳的手:“这趟真苦了你,要是别人肯定是做不到的。”
起芳一愣,然后避开他的目光:“哼,他们敢跟我横,我就杀,反正我杀得人多了,不怕鬼,一开始他们还很横,后来也怕了。
不过现在情况还不明朗,还是有人和新市舶司对着干,我压得住。
而且我还留了后路,我杀那么多人,又人人都说我是殿下情妇,名声早就坏了,如果哪天顶不住,殿下就说我妖言惑众,把我这个妖妇严正典刑,双方就都有台阶下了。”
“不会有那天!”李星洲斩钉截铁的道,“对了,小姑庆安公主府的态度如何。”
“很暧昧,不与我作对,但有时求她也以各种说辞推脱......”起芳叹口气。
李星洲也叹气,小姑的夫家也是地地道道的名门望族,这次改制肯定也触及他们的利益,事情不好办。
“等中秋回京,我和她说说,若谈不拢就不用手下留情.......”
李星洲正愁眉,突然眼角余光见到围观人群中有几个读书人打扮的人往回跑,这时候大家都往里挤着要见他这个传说中的人物,那几人却顶着人流往外挤........
六百九十三、交锋
周围人大多都是看热闹的,挤得熙熙攘攘,他这皇太孙如今名气太大。
不说治定江州,和参知政事一派的斗争,那些政治斗争太过隐秘,寻常人少有知道实情,他最为百姓津津乐道的战功,民间街头巷尾流传无数版本,光那些足以让他在百姓中威望大振。
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话不只说乱世,天下一统时也是如此,民间威望是非常重要的。
当初汉武帝初期也是阻碍重重,很多大臣反对他的国策战略,但当卫霍为他封狼居胥,打出前无古人震烁古今的战绩之后,其在民间、军中的威望一下也上升到前无古人的地步。
如此威信之下,人人愿意为之效命,天下人拥护,政令就能畅通无阻,因为说到底,政令下去还要有人去做的。
而朝中也几乎再无人敢与之唱反调,他的宏图大了自然能够实施,哪怕劳民伤财,大多数人也支持。
相比之下,雍正的政令是为了分利于民,削弱八旗和大族,可他的政令还没法就各方阻挠,发出去之后要么地方官员阳奉阴违,要么直接石沉大海。
说到底雍正的威信比汉武差太多了,他若有些让天下人信服的功绩,特别是战功,那么事情就会好办很多。
李星洲此时正处于积蓄威信的阶段,一旦他击败金国,收复辽东河套,如此旷世之功,民间威信到一个恐怖的高度,再去收拾那些拦路虎,他们还不知好歹,就是螳臂当车。
自然,这其中也需要政治运作,如今他的政治眼光也越发敏锐。
正因如此,方才几个往回跑的书生才令他生疑。
李星洲目光闪烁,脑子飞速转动,随即停下脚步。
“王爷?”严孤不解的问。
李星洲没解释,定定说:“严孤,你带起大人回去,坐小船去王府造船厂,然后从那回家,你们几个也去。”他指了指起芳带回来的随从。
众人不解看他,李星洲却不多说:“快去吧。”
比起数年前的初到,如今他对政治更加敏感,想到那几个行为反常书生,顿时有种不妙的感觉。
李星洲放缓脚步,仔细思索,很多片段,细节一一在脑海中闪过,一步步穿过人群,时不时与众人招呼。
远处人头攒动,李星洲不动声色,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朝中以礼部为首的保守派向来与他不合,因他许多做法,比如拜女人为官,改革市舶司,特别是一改国策,到处用武,重重迹象都让这些保守派不安。
而南方沿海的官吏也因为市舶司改革大大消减他们的利益,让他们无法再垄断出海的利润。
如此一来,朝中保守派想对付他,沿海官员大族想对付起芳,加之往年科举总是南方举人多........
若是他们串通联合.......
李星洲明白,这个概率是很大的,所以他才要提防。
穿过簇拥人群,向爱戴自己的人群挥手,很快就出来了渡口,来到街市,因为渡口繁荣,这街道是几年内慢慢繁茂起来的。
刚刚出街口,正准备上马车,就见不远处人影攒动,大约几十人,衣着华丽光鲜,纷纷向这边赶来。
几乎挤满整个街道,一见这些人,李星洲顿时冷下脸,又松口气。
果然如他所料,他一眼便看出,这些人带头的正是礼部判部事孟知叶那老头,而其余老少都有,都是国子监和太学学生。
他们最想见的大概是自己“情妇”起芳在一起的情景,随即礼部官员,上百国子监太学生纷纷跪下请命要严惩妖妇,查办起芳,手来说不定还有南方大笑官员送来参起芳的奏折。
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他和起芳亲密在一处,传言就作实了,加上南方官吏配合的奏折,就可以给起芳扣上祸国殃民妖女的帽子,随后逼他办起芳。
他坚持不动也好,让步也好都对他不利。
还好他提前让起芳走了,才出渡口他已察觉事前有些不对,所以才让起芳走另一条路。
而眼前,孟知叶气势汹汹带人堵在街口,向前来到他面前,正了衣冠正准备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随即......便愣住了。
因为李星洲只是一个人,身后跟了两个护卫。
“这......”老头懵逼了,大约此情此景和他得到的情报不符。
“孟大人在这干嘛,带这些学生又做什么?堵吾的路么。”李星洲走上前冷声喝问。
孟知叶也有些慌了,情况似乎和他预料和打探的大相径庭。“殿下,老臣......老臣正带学生们出游,恰好.....恰好路过此地,惊扰殿下还望恕罪。”
李星洲点点头,看着眼前这老家伙,又扫视一圈他身后的学生,学生们纷纷避开他目光。
“孟大人辛苦了,这么大把年纪还要带学生出游,教授学识。”他说完冷冷看向那些学生:“学生要做的事最重要莫过好好涤荡自己学识,为国为君分忧,不能好歹不分,半桶水到处晃荡!”
“学生谨记殿下教诲......”众人连忙答应,他们没见过这种情况,此时正怕着呢。
李星洲转向孟知叶,他倒是很镇定,毕竟历经风雨的老人了。
“孟大人,你老了,不该出来这么招摇过市,这是为你好!”
孟知叶拱拱手,“殿下,正是老了,半截身子入土,所以老夫什么也不怕,什么都敢争,活着不尽力,死了就抱憾终身。”他针锋相对。“那你可想过后果。”李星洲语气更冷了。
“想过,富贵荣华,不过过眼云烟,天地正气才是吾辈所求。”
“你自以为正气,可想过是害人害己的歪风邪气,你以为自己光辉靓丽,说不定留在青史上就是一片涂污。”
“你!......殿下,何故如此凭空开口,咄咄逼人!”老头脸色涨红。
众人见气氛不对,纷纷偷偷退开,不敢说话。
李星洲看着他,将一口气咽下,有些人是没法讲道理的,大家各有坚持,水火不容。
他拱拱手,“孟大人好自为之。”随即直接越过他不再理会,没有多解释,直接上了巷口马车,向王府赶去。
“你!”独留孟知叶和一群学生在那冷落。
......
车上,李星洲想了许多,孟知叶是如何得知今天起芳回来,又是如何知道他会冒风险亲自去接起芳的?
他召集那么多学生准备威逼,说明早有准备,绝不可能临时起意,要么是他孟知叶神机妙算,要么就是王府有内奸!
六百九十四、心里有数
李星洲回到家后十分不爽,心里还在想刚才的事,去找起芳却发现她已经安顿下来了,帮她的居然是诗语!
见他目瞪口呆,诗语有些嗔怒,“你莫以为我是那种不识大体的女子么,我看不惯她,可自家丑事哪有自己外扬的道理,自要遮掩。”
李星洲尴尬:“我和她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哼,我还不了解你。”诗语吃醋道,随即又小声:“你就是喜欢女人,也找良家女子啊,哪有玩弄别人家妻的.......”说着气哼哼掐了一下他腰间软肉。
“额.......”李星洲无语,怎么就没人信了,“真不是.......算了,辛苦你了。”
随后李星洲见了起芳,跟她说了路上的事,并告诉她在京城也要小心了,估计不出几日,南方官员参她的本子就会送到皇帝案头。
“看来这个中秋不会好过了。”李星洲在心里暗暗道。
这件事只要在朝堂上他就有办法,只要不捅出去,他就能保护起芳。
......
第二天,朝堂上果然有了大量奏折,都是参起芳的。
有人说她滥用刑罚,有人说她公报私仇,有人说她贪赃枉法,不过还没人敢将事情扯到他头上。
礼部一些官员也连忙趁机慷慨陈词,力挺这些南方来的奏折,有意无意将矛头往他身上引,起芳是他任命的,还是顶住礼部反对任命的。
起芳的父亲是中书舍人,此事也在人群中吓得瑟瑟发抖。
等他们说得口干舌燥之后,老皇帝缓缓看他一眼:“真有此事?”
李星洲站在所有人前面,拱拱手道:“子虚乌有,皇上,那些被整治之人都是罪有应得,起芳此番正好借着中秋佳节回京叙述,皇上若有疑问可召见她当面询问。”
“殿下此言差矣,一个小小市舶司分差使,哪能见皇上,何况还是小女子!”程禁道,他出列上前一步。
在集权帝国中,一个人的政治权利几乎取决于他能不能和皇帝说上话,而这程禁和孟知叶本来只是官身,没有差遣,没有实权,可去年起,皇上让他们代天子修书立,能轻易和皇上说上话,顿时便觉得自己深得龙宠,如日中天了。
......
“皇上至尊之躯,理天下大事,思万民冷暖,哪会谁都见,若小小芝麻官也亲见,那皇上岂不要累.......累得伤了龙体。”
“再者,那起芳耐阴秽女子,皇上见了岂不染污浊,不吉利!”
李星洲看着他,笑道:“照程大人这说法,后宫皇后贵妃也是阴秽女子,也不吉利?”
“这.......这,殿下强词夺理,不讲礼数,后宫乃按古礼制所立,合乎礼法,自然.......自然就不污秽.......”陈禁结结巴巴道。
李星洲嗤笑一声:“那大人呢,大人母亲也是女子,按这说法也是秽物,秽物生出来的东西时不时也是污秽啊。”
“你!”程禁气得手指发抖,手足无措,口齿不清,结结巴巴,“这是.....这是胡言乱语,这是污人清白........”
周围有人掩嘴笑,有人干脆笑出声来。
“好了,肃静!”上方皇上突然道,众人连忙安静下来。“此事就此揭过把,往后不必再奏。”他淡淡的对此下了定论,顿时无人敢反驳,程禁等人咬牙启齿也没办法。
李星洲也松口气,这就是他为何要把这件事在朝廷上解决而不能捅出去,只要在朝堂,皇上肯定会袒护他的。
......
散朝之后,德公默默跟上来,开口就问:“你准备如何处理此事?”
李星洲想了想:“先拖过去吧,不过也不能妥协,起芳暂时不去南方,换到京城附近。”
德公满意点头:“我就怕你性急,分不清轻重缓急,如今看来老夫多虑了。准备那么久,布局那么久,天下人都看着呢,要以北方为重。
南方那些人事老夫先帮你周旋周迅,毕竟我也是当朝宰辅!”德公一挥衣袖道。
“多谢德公!”李星洲感激道。
德公没多说,而是与他分道扬镳了,结果才出午门,对面又走来两人,一声紫服的薛芳,还有满脸堆笑胖乎乎的汤舟为。
薛芳站得笔直,拱拱手道:“殿下,客套话我不多少,从今日早朝臣便知王爷难处。
其实我们度支司和户部也与沿海那些官员豪门有些过节,他们年年都会私藏大量关税海水中饱私囊,我们知道却又没办法。”
“没错,走多少船,那些船能走都是他们私底下交易,不知吃了多少黑钱!”汤舟为的胖脸上难得都是怒气:“我们户部税收不上来,派人下去查,当地都是沆瀣一气,根本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李星洲点点头:“多谢二位!”
........
车一路慢慢驶回王府,李星洲心中却轻松了很多。
到王府后,他又找起芳商量,说了准备将她调到京城附近衙门的事,起芳不肯认输,坚持要去南方,他只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最后他太在乎起芳性命的理由打动了她。
.......
中秋前,他和礼部,沿海官吏的龃龉都被悄悄压下去,李星洲不再提,其他人也不敢提。
他的精力重心再次转移回北伐部署上。
就在这种心照不宣又暗流涌动的氛围中,中秋佳节到了,遗憾的是北方的魏雨白和她的大军没能赶回来。
李星洲夹在诗语和起芳中间又享受起了极致的阴阳怪气,两个女人一台戏,他脑袋都大。
中秋这天,王府摆了大宴,还在咏月阁改的学堂里举行盛大诗会,皇上皇后,朝中要员百官都到场了,小姑庆安公主也从南方赶来,这次陪同她的是那姓焦的护院头子。
李星洲也和小姑私下谈了许多,从家长里短,一直谈到改革,气氛有些不对,但小姑最终还是答应下来,站在他这边。
这次中秋诗会,李星洲没抄什么诗,也没技惊四座的操作,但意义却远远大于那些。
老皇帝作为最尊贵的人在诗会上说贺词,说些场面话,话到一半,却说风大,让他上去说几句。
这种举动让在场之人都心扑通直跳,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所以再看那高高在上说贺词的年轻人,心里都有了数。
“不过王爷是想先北后南。”薛芳拱拱手:“那南方之事就由我们帮殿下应付吧,殿下大可放心,不过希望殿下将来处理完北方,不要忘了臣等之事。”
六百九十五、中秋后的布局
中秋过后,户部司上书通州、明州、温州、杭州、福州、泉州等地往年上报户籍可能有疏漏,需要重新派户部司的人去各州一一查点。
恰巧这时,度支司也提出这几州往年赋税统计有疏漏之处,需要派度支司的人到南方各州重新审计。
这出奇一致的口径十个人都能看出问题,但皇上点头,各州也没办法,来者不善,他们只能集中精力应对。
薛芳和汤舟为此举大大为李星洲减缓压力,礼部官员还是时不时跟他过不去,在朝堂上时常有口角摩擦,但只要事情在朝堂上,皇帝就会袒护他,李星洲根本不怕。
德公在政事堂,所有折子都要先过他的手,加批注,提炼出主要内容再交给皇上,对李星洲不利的折子,德公能在语意上加以修饰弱化,折子意思没变,可皇上看了感觉就不同了。这就是为什么德公影响力如此之大的运用,能随时和皇上说上话,还能一定程度影响皇上的态度。
而朝堂外的事,德公、薛芳、汤舟为能为他挡着,李星洲便能集中精力去想北方的事。
.......
心里,李星洲是非常感谢德公、薛芳、汤舟为等人的,以他为中心的班子也逐渐显现出来。
不过有件事......
屋外夜雨淅淅沥沥,院子里的老树已经落光枯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风中萧瑟,中秋之后,天气开始转凉了。
李星洲坐在窗前,窗户只开一条缝隙,昏黄烛火微微摇曳,阿娇有身孕在身,受不得凉,轻轻抚摸阿娇小腹,似乎一种血脉的维系涌上心头。
阿娇很乖巧,从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安安静静躺在他怀中,似乎他就是她整个世界,以前娇俏才女,如今又多许多母性光辉。
如今阿娇还要去学堂给孩子们讲课,又忙碌一些,因为怀孕,他曾让阿娇不要去了,阿娇难得没听他的,她说和孩子们在一处心情舒畅。
李星洲没经验,但诗语第一时间就安排人请来有经验的婆子照顾阿娇,相府也差来医婆照顾,如今每天都有至少十几号人围着阿娇团团转,俨然成了府中宝贝。
不过有件事李星洲却在踌躇,那就是阿娇的父亲,他的老丈人,德公的嫡长子,宁江知府王通。
他那岳父吟诗作赋可以,让他办实事不成........
大概是煊赫世家子弟的缘故,没经历过人间疾苦,不懂人心事故,太过书生意气,比起他父亲德公差太远了。
宁江府是开元北面很重要的的一个大府,而且是北方要点,因为很多辎重粮食转运,军队调度都要经过宁江府,对于北伐十分重要,他很不放心自己那岳父掌宁江府。
他私下暗示过德公几次,但德公都避而不谈,有意岔开话题,毕竟人都是护短的,王通再怎么无能也是德公的亲儿子,继承人。
李星洲也没办法,于情,德公对他仁至义尽,王通还是他岳父,于理,德公也帮助他太多。
这是令他头疼的事,他本想让王珂还有谢临江官宁江府的。
近来令他舒心之事也很多,魏朝仁大胜是头等大事,另外新军陆军第二师也开始接收新装备了。
海军一师完成第一次出海训练,有经验,往后就会容易得多。
夏国传回的也是好消息,夏国国主李继同意无条件归还唐隆镇,收回唐隆镇,必然又是一个令举国上下鼓舞的消息。
去年灭辽国,今年挫败金国,收复唐隆镇,一个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一件一件大功,必会将皇太孙李星洲的威望推上一个新台阶。天下民心也会更加向着他倾斜。
不由得,轻轻捏着阿娇光滑小手,看她绝美侧颜,豪情油然而生,又默默压在心底,不由得慢慢念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阿娇抬头看他,李星洲一笑,在她小脸上亲了一下,顿时人面交映灯火,格外粉红诱人。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俱往矣.......这对他来说又有太多的额外意义。
“殿下,这是什么散句,听起来磅礴大气,又好像断断续续呢。”阿娇眼睛亮晶晶的,她最喜欢文墨词句了。
李星洲不说话,将她抱紧些,屋外梅雨稀稀落落,冷风带寒,不知不觉已是深秋尔。
........
“爹,我们何时回去啊。”驿馆中,折惟忠正仔细玩弄一支从新军那弄来的步枪,同行的第三子一边整理拿回来的东西一边问。
“我其实也想回去,但殿下太过热情,也不好早走。”折惟中说着拉了拉儿子手臂:“三儿,你过来看看这叫步枪的玩意。”
“这东西长得真是稀奇。”三子放下手中活,好奇过来看。
“可别光看它长得稀奇,今天下午我和殿下在新军校场,殿下给我演示,这玩意能在二三百步开外轻易打穿铁扎甲。”折惟忠心有余悸的说。
“什么!二三百步,爹,你不会老眼昏花看错了吧。”
“你爹我开弓也能百步穿杨,怎么会看错!”听儿子质疑,折惟中不爽,“老夫看得清清楚楚,第一个靶就是立在一百步,第二个至少一百五十步,第三个二百步以上,最远的至少三百步!
以你老子的眼力劲,别说不会动的人大小靶子,就是只兔子在那么远的地方我也能估摸得清清楚楚。”
这下他的三儿更加惊讶了,“这么远,就算床弩也未必能贯穿过去,何况这么小个玩意?”
折惟忠点点头,“所以我才觉得可怕。”
“准头如何?”
“最远那个靶子王爷也打了三次就打中了。”折惟忠道:“它更换弹丸还跟踏张弩差不多快,甚至更快一些,因为不费力气。”
“不费力气?那怎么存这么大的力啊。”三儿子更加不解了,毕竟在他脑子中,远程武器都必须像弓弩一样存力然后才能释放。
“你问我,我问谁?”折惟忠道:“王爷说将来一两年内,所有的四五万新军都会换装这玩意!”
“那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