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七十、积蓄力量
阳春三月,大地回暖,小楼东风呼啸,吹得人心头舒服。
北方的楼多少有些粗犷,黄棕雕花木栏外,草长莺飞的季节,春风迅急猛烈,街道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人声鼎沸。
李星洲趴在栏杆上,看着这繁华街景,心有一种令他受用的成就感。
远远就能见许多南方人的面孔,说着南方话,叫卖枇杷,番石榴之类的水果,这些东西以前在京城可难见。
还有许多南方精致的器具玩意,北方的沿河城市的特产,纷纷汇聚开元府来。
整个景国,这两年来就如同打通任督二脉一般,飞速运转,欣欣向荣,他大力经营两大流域航道无疑是首功。
正想着,身前传来清脆的声音:“你烦不烦......”
李星洲低头,诗语一身翠绿衣裙,面含羞怒,轻轻白他一眼,“我正对账呢,你不要扰我,去找阿娇罢。”
他坏笑,讪讪收回胡作非为的大手,无奈道:“阿娇正帮我写奏折呢。”
李星洲如今正是十九二十岁的年纪,半大小子正是龙精虎猛的时候,加上他如今已经一米八五左右的高大个,天天习武,精力旺盛,诗语受不得他,阿娇也受不了,何芊也过门了,小丫头倒是活泼,不过她天天好奇的跟着秋儿去了。
李星洲叹口气,三个老婆两个忙,还有一个不听话,太惨了。
诗语听他叹气,隐隐不忍,放下手中账目册子,好看的脸颊透出红晕,“你便是想,那也是晚上的事,不准你伤风败俗。”
他把手放在诗语腰间,轻轻抱着她,也不乱动了,这里是听雨楼的后院小楼,是办公的地方,各地收集的情报再此处汇总,外人是进不来的。
随着春风之后天气逐渐转暖,景国国内繁花似锦,一副盛世景象,而夏国内战却如火如荼,双方接二连三派出使节到开元求助,鸿胪寺在他示意之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两边都说好话,两边都高价卖军械,既能处理换装后的淘汰装备,还能大赚一笔。
双方也打得更加起劲了,把景国当做能拯救他们于水火的一方,时时派遣使者讨好。
这是夏国上层的最大谬误了,想着依仗外国之力来巩固自己统治地位,双方还有共同利益的时候自然是好,他愿买景国愿卖,等到双方没有共用利益或者有利益冲突时.......
夏国如今君主远比不上他们的开国两代明君,夏国开国皇帝和他的父亲夏王算非常有远见,早早就把夏国之后几十年要走的路都看好铺好,四方圆滑应对的同时,自立自强,最终称帝。
而如今的李继远比不上他祖辈,这点鼠目寸光,夏国是撑不下去的,再让他们自己打几年,之后新军舰队顺大河北上,则西北可定。
这是李星洲长远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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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今最大的事在于新军改制,改制并不是简单的换个名称,而是彻底改变军队阻止形势,以发挥新武器的最大作战效能。
此事需要王府,兵部、枢密院、军器监、吏部等各部协调,这其中必然有诸多扯皮,相互推诿,好在天时地利人和,说得就是李星洲这种情况。
他作为皇储板上定钉,权力交替,很多人急于讨好新权力核心,新军之事是他力主人尽皆知,所以大家都想接着此事讨好他这个新主,做事别说推诿,抢着干还来不及,因为大大加速新军改制的事,让事情进度十分迅速。
这是好事,也是大事,非一朝一夕可以矣,人员变动很大,各方面都要协调,这些日子他都在忙碌此事。
另外,新的后装枪,后装炮,正式由枢密院下公文,由枢密院李星洲正式命名为04式步枪,和04式野战炮。
本意以总设计师赵四的名字命名,不过要是叫“赵四式”总觉得不顺口,就叫零四式。
不过意料之中的是,新枪炮有了质的提升,但同样因为新火器加工更加精细,工艺更好,生产难度加大,速度也比老式火器慢得多,一时难以满足新军装备。
这就好比二战螺旋桨飞机和现代喷气隐身战机,二战时螺旋桨飞机可以几十万架的生产,但发展到现代,最好的战斗机产量仅仅数以百计,战斗力下降了吗?肯定没有。
是质量与数量之间的新平衡。
新一代火器和老火器就是这个道理,如此一来就必须取舍了,因为完全换装可能要是明年之事,而缓冲只有两年左右,新军训练不能停。
于是他下令,新不04式步枪优先换装新军陆军的四个师,而新04式后装火炮优先换装新军海军的一个师。
他和狄至,严申,魏雨白,岑林,刘季等人仔细商议过此事。
最终综合众人意见,新式火炮优先列传海军第一师,而新式步枪优先装备陆军四个师。
此举经过深思熟虑,思虑各家之言,对于海军来说,换装后装炮,战斗力是质的飞跃加质的飞跃。
第一次飞,是火炮本身性能提升,第二次则是对于装填方式,前装火炮在船上射击时炮口需伸出射击孔,然后利用发射后坐力退回船舱,再重新填装,整个过程繁琐麻烦,还会大大影响火炮射击精度。
海上本来就风浪颠簸,射击精度低,再加前装炮的种种限制,海战几乎要接舷才能发挥战斗力。
而换装后装炮后,就可以真正的吊打任何海上舰船,高精度家后装,完全能够在好几里的距离上打击对方的船,海上不同陆地,步兵过不了,这个时代可没有任何船能隔着几里对王府的船造成威胁,只能单方面挨打。
而步枪对于海战来说反而帮助不大,敌人少有机会接舷到五十米之内。
但陆军战斗,地方士兵密集,步枪就成主要火力。
所以04步枪优先从陆军换装,而04炮优先装备海军。
按重新评估后的生产速度,全部换装可能需要三到四年左右,之前他的估计太过乐观。
不过李星洲可以等,他还年轻,有时间。
随着皇上首肯,枢密院一声令下,帝国的战争机器也开始缓缓运转起来.......
江州一带,李星洲为枢密使,下令宁江路,关北路,太原府等地开始修缮官道,缓缓筹备大军粮食。
王府大船,也顺着水道,开始以做生意的名义,悄悄从南方买进粮食运往北方各大营储存。
全国上下,正被缓慢调度起来。
本来他还担心会不会动作太大,让金国察觉警惕,结果魏朝仁来了折子,说金人有意越过山海关进军燕山府。
李星洲让他死守,同时让同时也放心不少,同时将从宁江府到关北到燕山府所有军事调动权都交给魏朝仁,只有一个要求,让他守住燕山府,不用主动出击。
太行山另一边,杨文广已联系上大同府一带活动的由于汉人为主体夹杂契丹人,羌人组成的抗金义军,其首领叫辛先生,具体名字不知道,因为在敌占区,时刻要小心翼翼,哪怕这边线人说自己是杨文广手下,对方还是小心,并不透露全名。
李星洲没太在意那些,心中很高兴,亲自给杨文广写信,嘱咐他与义军联系一定要小心谨慎,以防好心害人,同时上书请皇上加封他。
皇上听后也很高兴,亲自封其为怀化将军。
诸多事务缓慢进行,整个景国繁荣盛况下,正缓缓继续力量,只为数年后一举击溃北方强敌,收回失去数百年的北方诸地,辽东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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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本来一片大好,晚上又和新嫁入王府的何芊**一番,春风得意,可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王府厨房院里的公鸡才打鸣,李星洲便被丫鬟匆匆叫醒。
严昆来找他,还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六百七十一、山河、铁血
屋内光线昏暗,李星洲端着一盅丫鬟泡好的醒脑茶,漫不经心喝两口便放下了,安静听着严昆汇报,严昆脸色不大好,他脸色也不好,小屋内声音琐碎,许久才停。
手中茶杯慢慢放下,又让人给严昆送来一杯热茶,严昆没喝,眉头紧锁看着他,等待下文。
李星洲咧嘴笑了一下:“算是,是我先入为主,失算了.......”
严昆并不明白他所谓的先入为主为主是什么意思,两年前开始,李星洲就与众商家合作,用王府的水泥修缮从京城到各府官道。
此时一直比较隐秘和缓慢,这也是他未来规划中重要一环,修路。
“要致富先修路”确有道理,不过只是其中之一,更加重要的是,他想要不知不觉中连通京城与各地,一旦成功,就意味着最精锐,也最忠诚于他的中央禁军,能够数天,十几天内顺着平坦的水泥路快速机动到全国各处,迅速应对突发情况。
李星洲对此早有远见,中国有着许许多多的历史经验,任何一个王朝,只要超过两百年就会开始动乱四起,其中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土地兼并。
土地作为第一生产力,每次改朝换代的大动荡之后,大多都有均田地举措,让大多数人有田地种。
可慢慢的这些土地又会以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聚拢到少数人手中,大多数人活不下去,于是社会动荡,爆发动乱,改朝换代。
这几乎都是一种循环了,每个朝代都有人做过抗争,想要逆转这个趋势,但大多不成功。
而如今,景国各处大族做大,也开始出现这种情况,蜀中吴家间接葬送数万大军没有受严惩就是一个例子。
因为吴家在蜀地、在朝中都已经汇聚很大的力量,在地方他们是豪强,地方要员中有一批吴家人,朝中有皇后,他们兼并大批土地是必然的。
还有京西田家,汤家,关陇士族等等许多有名大族,随着时间推移都会遵循马太效应,强者越强,弱者越弱,直到底层地方百姓难以生存。
雍正皇帝曾经为此努力过,不过他积劳而死之后,他儿子乾隆马上就翻了他的举措。
道理很简单,和上层对抗,为下层争取生存空间,到头来回两面不是人,所以乾隆被贵族们捧得很高,因为他顺着大家族喜欢的来,皇帝也当得自在,他自鸣得意,也觉得人人都在拍他马屁,挺好的,却毁了底层百姓希望,断送了清王朝。
反倒是被人骂得最多,折磨到精神紧绷,活活累死的雍正,他的那些举措确实实实在在为下层争取空间,火耗归公,改革税收,去旗人子弟的供奉等等.....
也正因如此,他死得很惨,更惨的是连大多百姓根本不明白谁对他们好,因为没有话语权,文人权贵骂雍正,他们也就跟着骂了。
对于大族,他们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利益受损。下层百姓没有读书途径,认知水平受限,上层大族掌握话语权,所以很容易被利用和忽悠,少有人真正明白谁对他们好。
如今李星洲就处在这种状态,他规划将来要做的一些举措,其实差不多就是当初雍正想要的改革。
其中最重要的两项举措,一样是减少皇亲国戚的供奉,三代以上没有入仕的皇家成员,不能再免费由国家无偿养着,节省大量银子可以用在国防,赈灾,基建上,而不是白养没用的贵族。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就是税收改革,纳税不再按人头户口,而是按田亩数来。
家里田地多的多纳,田地少的少纳,没有田地的不纳。
以前纳税都是按照一家一户几口人来的,根本不管家里有田亩几何,但是已经有相当一部分人家,要么是自愿,要么是被逼把家中田地卖给大户,这样一来,生活本就艰难,他们要纳税,就只能求大户人家让他们做工。
那些大族坐拥无数田地,纳税按家里人口算,对他们来说皮毛都不是。
如果按田亩数纳税,那田地多的士族大户必然纳得多,也会阻止他们继续兼并土地,因为田地多,交税就更多。
而少田或者没田的普通百姓负担就会大大减少。
李星洲修路就是为这第二项准备的,这是从根本上扼制大族的土地兼并,扼制他们的扩张,到时候朝堂内外必然都会跳起来,地方上很有可能出现动乱。
事实上当初雍正想这么干的时候,全国身上几乎都是反对声,要么阳奉阴违,要么各种慷慨陈词,最终他的胳膊也拧不过权贵的大腿。
所以李星洲想以京城为中心,将水泥路修到几个重要的之地,比如京西,关中,太原,蜀中,江南等地,到时新法令一下,只要有人不从或跳起来,他最信任的新军就可以顺着水路,陆路,瞬息而至,快刀斩乱麻,以铁血态度支持自己的变革,削弱世家大族的垄断,为底层百姓谋更多生存空间。
可他万万没想到,事情才开始,也进行得隐秘,却已有人看出端倪。
严昆带来的消息就是在关中,蜀中,江南一带,有人煽动百姓,找道士来宣传,说水泥是种“毒粉”会破坏风水,毁当地气运,祸害子孙后代。
结果王府前脚修路,后脚就有百姓自发破坏路面,官府出面也抓不住人,因为百姓人多,砸了就跑,吓不住人,好几地的修路都受阻。
李星洲久久无言,他忽视这个时代人们认知落空,少有人识字上学,太好被忽悠的客观事实......
清朝时就有电报线路也被百姓毁了的事,煽动的理由也是破坏风水。
看来有聪明人可能隐约看到了他想干嘛,所以防患于未然,煽动百姓干这些事。
那些盘踞一方的大族肯定不希望有一条好路,路能走就行,如果路太好,离京城就近了,他们也没法安稳做土皇帝,随意盘剥当地人。
“此事先放下吧,不要声张,也不要与当地百姓有冲突,让当地官府也不要继续动作了。”李星洲小声吩咐着。
窗外太难还没量,黑蒙蒙的天空压下来,令他说话有些不顺畅,他走到门口,看向黑蒙蒙的北方天空,“当前首要精力集中北方,准备出兵大事。”
严昆想了一下,点点头,“我这就去回信。”
一点橘黄灯笼光团匆匆消失在黑暗中,李星洲独自惆怅,事情比他想的难,结合此事,最近外面有人开始传他卖军械给夏国是“通敌卖国”想必也不是巧合了。
这世界还是有不少聪明人,应该隐约猜出他想干嘛,已经开始警觉起来。
这不是好兆头,不过这也只是一次尝试。
他最大的优势在于他是皇储!将来的皇帝!
想到这,心中不由又有了底气,等他夺回北方失地,收回辽东半岛,收回河西走廊,成为汉武帝一样的人物,到时声威兼具,他就有足够的声望和支持去做这件事。
如果他做到那些,威望如日中天,如当初秦皇汉武,天下百姓都会听他的,到那时他说水泥是什么就是什么!
想到这,李星洲豪情万丈,他试着走了一条小路,没想有人开始堵路,不过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还有一条大道可以走。
只是这条大道光芒炫目,也惨烈非常。
“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他喃喃自语,随后又将所有情绪都抛开。
看着茫茫夜色,李星洲觉得自己越来越像老皇帝了,经历那么多,人命在他心中已激不起波澜。
他以前对老皇帝一直有一种排斥的态度,一来不习惯他的冷血无情,二来则是让他一个成熟人莫名其妙认一个陌生人爷爷,他有心理障碍。
只是慢慢的,经历那么多他反而越发理解老皇帝的作为了。
他以前一直有一种傲慢,一种身为现代人的优越和傲慢。
可如今那种傲慢或者说无知,正在被残酷的现实消磨.......
人是痴愚的,几千年一点也没变,如果千年后的他只知道俯视着这个时代,一味批判,一味嘲笑。
那么他的子孙后代,几十年之后,几百年之后是不是又要对着他的墓碑唾弃嘲笑呢?
他突然明白,这个时代有这个时代的规则,这个时代有这个时代的无奈和不得已,他以前太过自负了。
而如今,他必须踏踏实实的去做事,让自己的名字留在后人心中。
北方的金国,西北的夏国,南方的大理、白夷、交趾,他拳头捏紧,似乎要紧紧将它们捏在手中,眼里已经看到铁血、河山.....
六百七十,石墨危机
新军进入火热的训练之中,特别是新军海军,一切重头,人才也要重头培养。
李星洲相信狄至的能力,所以都交给他去办。
下午,李星洲正让阿娇代笔他口述写一些关于新军建设的细节,何芊抱着诗语的胳膊笑说着什么进来。
“石墨不多了。”诗语直接说,然后把一本账本递给他,上面详细记录王府石墨消耗,自从金国占据上京之后,王府石墨已经没有进货了。
用到如今,库存所剩不多。
“暂时不要炼钢了,枪炮生产用库存的钢材,剩下的石墨集中在玻璃生产上,先把我说的望远镜产出来。”李星洲道,目前生产凸透镜片对王府来说已经不是难事了,但石墨坩埚不多了,必须把好钢用在刀刃上。
诗语答应下来,何芊又激动的向他说一些跟着秋儿见的新鲜事。
诗语一边帮阿娇磨墨,一边跟他说:“最近外面.......有些不好的风声,说你卖国求荣,勾结夏人,不安好心。”
她说着脸色也不好:“我让孙半掌的人去查了,传这些的有几个确实就是嚼舌,可有六个读书人是收了钱的......”说到这,她脸色彻底冷下来。
“我准备让孙半掌去找人,打断他们的腿,割了舌头,看他们还敢不敢!”
一下子,阿娇吓得不敢说话,何芊也唯唯诺诺的看着火气很大诗语。
李星洲连忙捏住她气得发抖的芊手,感觉到一阵冷意,看来她确实很生气了:“好媳妇,消消火。”他笑道,轻轻抚摸她的手背。
诗语从怒气中回神,脸色一红,连忙后退半步,拉住何芊的手。
“我知道他们是谁,是哪些人在背后,放心吧,我自有应对。”
“可这也太过分了,王爷明明.......”阿娇也气哼哼的。
“要做大事,诽议傍身难以避免,有你们在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他笑道。
.....
几日后,李新洲邀请了德公,何昭,包拯,冢道虞,杨洪昭,耶律大石等老一辈,还有新军中的年轻将领一起到王府别院坐坐,为的是商议出兵之事。
如果不是太远,他想把杨文广和魏朝仁也请来才放心,可惜他们一个镇守北方,一个威慑西北,肯定都是走不开的。
他跟皇上说过这事,皇上又虚弱许多,精神不太好,皇后每天都在照料,所以只是摆摆手,让他自己去做吧。
皇上已经把军国大事,国家未来都叫到他手中,这种信任令他动容。
之所以在王府而非枢密院府衙,是因为此次只是讨论出兵思路,意见等,并不会就此决定具体作战方案。
而且耶律大石,冢道虞的身份也不合适出现在正式场合,偏偏李星洲很像听他们的意见。
冢道虞不用说,南征北战,景国百年来最能打的大帅,虽然如今被贬谪,他的意见肯定十分有价值。耶律大石闲居京城之后,也经常带着魏国公主耶律雅里来王府走动,毕竟人在异国他乡,无依无靠,他能有的亲近也只剩下王府。
耶律大石本就会汉语,契丹的崛起始于全盘仿照中原制度,也就是萧太后实行的无论契丹汉人,皆从汉制。
其中包括了科举制度,虽然没有像中原那么广泛,但也已经实行了,所以曾经的辽国高层,相当一部分是会汉语,会写汉字的,这也让耶律大石和耶律雅里跟他们交流方便许多。
耶律大石自有他的骄傲,他也是非常优秀的军事家,辽国与金国之战,若不是两面夹击,耶律大石的军队被调到南线应对景国进攻,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他到景国之后唯一提出的请求就是想见一次冢道虞。
冢道虞比耶律大石大一辈,大概是一种后辈对前辈的敬仰吧。
虽然是敌人,但冢道虞的威名可不止在景国之内,当初如果没有吴王叛乱,说不定燕云十六州也不会到今天还没完全收回。
想必那时年轻的耶律大石就经历了冢道虞的北伐,恐惧也好,愤怒也罢,必然给他心中留下深刻印象,所以才会求见一面。
他自然从善如流,但最终两人说了什么他也不知道。
邀请耶律大石还有另一层含义,那就是他想抛出橄榄枝,试探其态度,他可知道如果不是他这个变数,耶律大石很可能横扫中亚诸强国的猛人,绝对是名留青史的军事大家,如果不是遇到他的火器,景国大军在南线,这样有能力的人他这么会不心动。
只是他曾旁敲侧击过几次,耶律大石似乎有在回避此事。
朝中人可能不会信任他一个契丹人,但李星洲不在乎,他有信心,哪怕最坏情况耶律大石反叛,他只能和历史上一样往西跑,如果运气好崛起,也能牵制蒙古人。
耶律大石本人也正是壮年,他想必不甘沉寂吧。
.......
正午后,暖阳正好,院里的桃林间时不时传来好听的鸟儿齐鸣。别院花园中,熏香青烟袅袅,侍女准备了一些清茶,几样精致点心。
诗语正张罗人摆放。
“这些事交给下人去做就好。”李星洲有些心疼的道,诗语太努力里,王府里的大小事几乎势必亲躬,还以为她复姓诸葛呢。
她一边接着过丫鬟手中碟子放下:“今天来的都是大人物,要让人宾至如归,不能马虎。”
李星洲叹口气,拉她过来放在腿上,几个丫鬟羞得低下头,他税后让她们退下。
“你干嘛,别人看着呢.....”诗语脸色微红。
“等闲下来,我陪你回去看看岳父岳母吧。”
“不用,你哪有时间........”
“再忙也要去。”他认真的抱紧她:“你是王妃,本王的王妃,这点谁也改变不了。”
诗语没有直接回答:“所以那些是我的分内之事。”
“不是,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比任何人都好,不必为难自己,也不许你为难自己。”李星洲说着将他强行按下:“好好休息一会儿。”
诗语看起来很强势能干,可对于自己的身份心底是有自卑的,虽然埋得很深,所以她不辞辛劳,任劳任怨,只想做得好,做得更好,证明自己的价值,才令他又心疼怜爱,又喜欢。
诗语似乎感受到他的温情,默默不说话,安静靠在他胸前。
......
过了一会儿,已经有人到来了,最先来的是耶律大石,他还带着魏国公主耶律雅里。
小姑娘很漂亮,身为前辽国公主的她,年纪轻轻就经历了沧桑变故,国破家亡,想必是很难的事,所以对她李星洲态度比较温和,她已经很艰难,经历那么多苦难。
“见过晋王......”她用生涩的汉语打招呼,还学者汉人女子的礼仪。
李星洲点头,随后寒暄几句,诗语便聪明的带着魏国公主走了。只留下他和耶律大石。
李星洲伸手,请他坐下,然后随意聊起近况,问他最近过得如何,有没有困难之类的。
耶律大石也客套回应,说了几句谢他照料之类的话。
慢慢的,李星洲似漫不经心说起了北方局势,说到大同府义军,义军之中也有不少反金的契丹人等等........
说到这,耶律大石久久沉默,凄然叹气:“是我对不起他们,大同府被屠戮的十余万冤魂,每条命我都有责任,他们本是大辽子民,若我没有败,若当初国主勤勉,励精图治,若.........
唉........”
六百七十一,追忆,决心
沉默中,两人都无言了,世上没有如果,而且会想这些如果的,也只有耶律大石这样活着且尚有良心之人才能去想。
自古以来打仗死人都是难以避免的。
古代国家远没有后世那样的凝聚力,限制于交通通信技术等,国家很多时候是松散组织,也没有那么多钱给卖命的士兵,士兵拼命之后抢掠几乎成为默认规矩,只要不太过分,将领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这也真是饿死也不抢百姓的岳家军才会那样异类,才会被百姓爱戴。
但像屠城杀十几万手无寸铁的百姓这样的是,有良知之人依旧是不耻的,但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比比皆是。
“辽王不必如此,你也尽力了。”李星洲安慰他:“再说天下每年冤死的人何止十万,这事实属运气,不是你的错。
你在南方已经尽力了,如果不是辽王,燕山府早落入我景国手中,第一战十万大军败在辽王手中不冤,如果你在北线,如今形势未可知。”
“晋王是嘲笑老夫吗。”耶律大石自嘲。
“不,实话实说罢,战场上我们可以你死我活,但无非各自为主罢了,如今辽国已亡,辽王何必放不下呢。
辽王正值壮年,难道就甘心终日无所事事,虚度光阴?”他话说得很直白。
耶律大石没接话,只自顾自喝了口茶,然后说:“王爷不是第一次说了,我也不是第一次表态。”
李星洲不急,耐心的端起茶杯看向北方澄澈天空,“现在天下的局势,夏国正在内乱,内耗严重,再让他们打个三五年,我有把握将河套之地,一直到玉门关故地收复,打通与西域的通道,到时候宏图大业可期。”
河套地区,简单的可以理解为黄河“几”子形里被几字圈进去的地区,那里水草丰美,是中国几大重要马厂之一,。
当初汉朝能与匈奴抗衡,最大的转折点就是卫青夺回了河套地区,让汉朝在经济上多了一个河套平原,战马产量大大增加,在地缘上有一个灵活的可东可西,可以随意出击草原的战略要地。
而如今景国没有河套地区,要出击草原就十分困难,东面的路线都是固定的,有山川阻隔,要想北上,这边一动,人家就大概知道大军能走哪条路,设伏,设关隘轻而易举,因为没有选择。
所以没有河套地区的中原王朝往往只能以守为主,即便你有钱有粮也没办法。
有无河套这也成为一个中原王朝的晴雨表,历史上强大的王朝,必然控制这一地区,而后战略上就主动,对北方,西北地区呈现强有力的压制和控制。
李星洲一直惦记着呢。
攻金国是为上京的石墨,辽东马场,那夏国就是为和河套地区,河西走廊。
“再说金国,完颜乌骨乃确实一代雄主,但如今他不在了,新君或许有锐气,但操之过急,年纪太轻,不够稳重,辽王也跟我交过手,你认为我能击败他吗。”
“呵,好像王爷不年轻一般。”耶律大石笑道。
李星洲一愣,随即尴尬了,他也才二十的年纪的,他倒是忘了。
耶律大石神色复杂,看了他一眼不知在想什么,随即道:“败在王爷手中我心服口服,你设计得厉害,对火枪的能力发挥很好,谁也没想过战还可以这么打,王爷真是天才,但......遇上金军可不一定能赢。”
“为什么呢?”他好奇的问。
耶律大石放下茶杯:“火器很厉害,但比不上人心里的狠,金军要是狠起来,不要命跟你拼命,你的火器也没用,女真人就是这么一路杀过来的。
再者你的火器有很多不方便之处,威力惊人却很慢,而且怕水,阴雨天气就不能打,燕山府之战打得出其不意,所以取得那样的结果。
如果我事先知道这些,就会派轻骑袭扰,不与你正面决战,一直拖到阴雨天就大举袭营。
现在金人肯定知道你用的火器,燕山府大战那么多人看着,派探子打听,找见过人问都行,肯定了解得差不多。所以也会有更多的方法对付新军的方法,贸然出击很可能吃大亏。”
耶律大石接着道:“王爷跟我说你的宏图大愿也没用,我意已决,辽国国祚断绝,我不想在掺和。”
“可辽国皇族耶律氏也是前朝加封的封臣,可算一家人。”李星洲道,他耍了个心眼,要是能这么说,夏国,交趾,辽国开国先祖都能算前朝封的封疆大吏了,可他们心里都是不承认景国正统的,像辽国更是一直想取代中原成为正统。
“王爷不必诓我,那都是几百年前的往事,再说中原不是有句老话,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而且景国不是前朝,我直言不讳的说,比起前朝可差多了!”
耶律大石的话说得过分了,说完他也连忙端起茶杯掩饰一下激动和失态,这种话谁都会生气,提前朝本就是忌讳。
但李星洲也戳中他心中的痛点,正如李星洲所言,耶律皇族先祖确实是前朝封臣。
耶律皇族一直对前朝推崇,所以很多制度,建筑风格,甚至习俗都学习了,认为他们才是正统。结果景国这个远比不上前朝的小国,居然敢自称正统,还和大辽做对。
耶律大石其实在心中一直很看不起景国这个自诩中原正统的王朝,他们往南没有交趾,没有控制大理,白夷。
西北吐蕃诸部,西北河西走廊,河套之地,玉门关外西域诸国(大约现在新疆地区外加几个斯坦国,汉唐时在此设立西域都护府)早失去控制数百年。
向北,大漠草原南端各部,辽东地区全都不再臣服。
景国根本不是前朝,所以耶律皇族从未将之放在眼里,太祖皇帝也才登基为皇帝。
可结果没想到,他们辽国亡国,居然也是拜景国这样一个小国所赐,虽有主要原因是金国,可最终攻破幽州,俘虏他们辽国最后一个皇帝的还是景国。
人在屋檐下,本来不得不低头,耶律大石却一不小心将那些愤懑和不甘表现出来。
他心里其实也有害怕的,眼前的晋王令他心情复杂,他不过二十岁年纪,手里的血多得能吓人发抖,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
......
出乎耶律大石意料的是李星洲并没有生气,也没法生气,反而笑:“不错,你说的有理,和前朝相比景国只是个小国。
其实几百年过去,景国人甚至都难以想象,那写在史书上的中原王朝,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景国确实难以想象,掌控河套,河西、辽东、半岛等等要地,控制西域诸国(这里西域指今新疆地区外加新疆西面的那些斯坦国),远处发生战事,直接派官员征募当地国家军队打仗,隔着万里之遥也派兵灭国的中原王朝该是什么样子。在这个时代,人们是像也不敢想这样的事的。
因为要做到那些,并不是一个皇上有能力就行,天下氛围,民心,加之众多人才才能造就如此盛世,如今的景国人对那样的恢弘图景梦里也没有。
如今的人们也没法想象曾经汉朝使者处理事情的办法,直接带十来人去抢掠汉朝商队的国家问罪,宴会上把国王一刀砍了,然后说一句“汉军将至,勿动,动则灭国”,众多贵族大臣谁也不违抗,事情就这样摆平了。
那样的国威无法想象,或者说几百年来没人敢想了,那是一个时代的精魂荟萃,这样一看,他也明白耶律大石为何不愿臣服景国了,直白的说他看不起景国。
不过他似乎也有不甘心,否则他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耶律一族祖上是前朝封出去的封疆大吏,在他们的居住地曾设松漠都督府。
后来中原战火纷飞,景国还没立国的时候,辽太祖曾在草原上按照中原风格建立城墩收留中原逃难北上的百姓和文人。获得大量人口的同时也带去人才,各种制度,习惯尽量仿照前朝,辽国就此慢慢壮大,足见他们对前朝的推崇,辽国仇视景国也有这个原因。
对于耶律大石的惊讶,李星洲没答复,而是认真的说:“追忆往昔自然容易,可我们必须活在当下,很多事不去做怎么知道呢,我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让我去一步步走,与我同行未必是什么丢脸的事。”
见他洒脱豁达,耶律大石感慨:“王爷小小年纪,如此好心胸,耶律惇要是有你一半,我大辽不止于此......”
随后就不多说了,李星洲也没逼着问,给他点时间,不能把这个话题逼到死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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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的,人陆陆续续来了,新军中的年轻一带主要将领,然后是朝中重要的几个谋臣,最后是冢道虞。
冢道虞来的时候大家一起出门迎他,他如今虽然是闲赋在家,但人人敬重,特别是这几年过来打的败仗多了,让众人更加明白当初冢道虞有多厉害。
王府里风光正好,李星洲摆设圆桌,地图,沙盘,供着茶酒,大家坐而论道,各抒己见,目标只有一个,金国。
从燕山府直到上京(内蒙古自治区巴林左旗林东镇南),还有广阔的辽东!
众人讨论激烈,慢慢也忘了辈分争论起来,李星洲目光灼灼,心中有一把火在缓缓燃着......
六百七十二、举国之战
“西面大同府深入我国腹地,先拿下大同府才是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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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波涛汹涌,风险太大,不宜分兵,只要拿下大同府,稳扎稳打,以大同、燕山府为根基,再徐徐北图,就算难以北上西进,金人也拿我们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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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的好是好,可太过冒进......
如果失败怎么办,一路战败影响军心......
分散兵力不好,金国可不是什么好啃的骨头。”德公喋喋不休,对李星洲海陆两路出击,一举击溃金国的战略并不同意,一边端起茶水润喉一边说。
德公说完,李星洲环视众人一圈,最后目光落在狄至身上。
狄至明白,随即开口:“丞相说得有理,大同府是重中之重,大同、燕山连成一线则能抵御北方,全力拿下大同府是稳妥之策。
可更长远的看还是欠妥,往辽东的通道,特别是在渤海湾这一代。”他说着用手指了指放在桌案中间的地图,众人都凑过脑袋。
“西面是延绵大山,东面是海,挤压中间的通道本就不宽,如果一战之后打草惊蛇,金人丢了大同府,马上重兵扼守辽东通道,到时候想再往北占据草原马场,辽东之地就更难了。
而且到那时就算再由海军从后路包抄也没用,陆上大军不接应,海军就算登陆也会孤立无援,难以持久。”
狄至说完,几个老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狄至并未正面回答德公问题,两人所言在于所想根本不同。
德公的意思是以夺取大同府为战略目标,能不能北上获得更多疆域则随缘。
而狄至的意思则是这一仗,目的要夺取大同府,控制辽东走廊,辽东平原等大片地区。
在场所有人都明白狄至的话就是李星洲的意思,狄至是他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一起平过叛,一起灭过辽。
每次生死攸关大战中,在泸州也好,在燕山府也罢,李星洲一旦分兵,则晋王一军,狄至一军,此时狄至所说,自然是晋王想说的。
所以不可思议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身上。
燕云十六州之地,景国用了一百多年也没能夺回来,去年晋王海陆并进,一下将东部易州,涿州,燕山府等地夺了回来,已经是泼天的功劳,全国上下欢欣鼓舞。
景国是这样的,重重文抑武,自从太祖皇帝之后,已经没什么太像样的武功,攻城略地的事离景国已经很遥远,打过的战大多数都是御敌之战,几次出兵北方要么无疾而终,要么就是大败。
在这样的环境下,人们难免丧失了锐气,夺回燕山府已是天大胜利,再能夺回西面大同府就是矿世之功,不敢再奢求。
他们万万没想到,李星洲居然还惦记着更加北面的草原和辽东地区。
“王爷,此举会不会太过激进了.......”已经升任兵部判部事的包拯有些迟疑:“金国并不好对付,连当初辽国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也认为这个方略太过激进了,虽然却有道理的,但不能这样心急,国内还未准备好,风险太大。况且已得燕山府,就不必再冒险,要是此战败了,金军趁势南下,说不定新得的燕山府也要难守住。”何昭也不同意。
李星洲看着众人七嘴八舌,心中其实也很忐忑。
他哪不知道这些风险,哪又会不害怕,这些日月,他天天想,夜夜想,甚至要不是诗语安慰,他都难以入睡。
家国大事,特别事关千百万人命运的大事,稍有不慎,他就是千古罪人,这种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哪怕在梦中也时常惊醒,或是怀疑自己的是否是对的。
可越是这种时候,越要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不被情绪和压力左右。
见众人争论,他清了清嗓子,众人都看向他,他才是真正的决策者。
李星洲道:“各位的担心我都明白,如果把目标锁定大同府,有义军内应,加新军,禁军,关北军,攻大同府是十拿九稳的。
有大同府之后,大同府燕山府连成一线,燕云十六州可以全部收回,就是天大的功绩,足以名留青史。”
说着他站起来,有些沉重踱步:“我自然也想到此为止......
这开元的生活多安逸,我家中娇妻美妾,金银如山,富贵荣华,权势滔天,就这么过完一生,还能留下美名传扬.......
我也不想去拼啊.......”他叹了口气。
如果他不来自后世,如果他没听说过那些沉甸甸的历史,李星洲也想做一个逍遥王爷,然后做一个逍遥皇帝。
他的功绩早够他名留青史,两次平叛,收复易州,涿州,燕山府,灭了辽国,擒获辽国末代皇帝,整个景国皇帝里,他绝对能排到前三了。
他却知道,这个时代,真正诠释了那句话,什么叫“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辽、金、蒙古的快速崛起又快速没落,都是在忧患中崛起,在安乐里去世。
如果他不激进,如果他只想守着一亩三分地做个普通皇帝,自己说不定能够安然度过一生,可他的子孙后代呢?北方的阴霾总压得他喘不过气.........
“如今我景国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富庶,国库日渐充盈,是太平盛世景象。
可圣人不可违时,亦不可失时。”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星洲突然明白了它的沉重:“现在是最好的机会,辽金大战之后,民心不稳,士卒疲乏,很多百姓还不服金人统治,是天赐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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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为一己之私,为在青史留个好名声,为安享太平而错失良机,以后我们的子孙后代将要面对一个休养生息,完全喘息过来的金国,到时会是什么景象?
一个能把辽国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金国要是喘息过来,他们该如何面对?”
众人安静下来,耶律大石脸色有些尴尬。
他们不知道,李星洲却知道,靖康耻,丢失的半壁江山都是可以参考的结果。
“金人从辽东北苦寒之地而来,有惊天毅力和悍不畏死的精神,金人最出名的莫过于能昼夜可战,不怕吃苦,不怕死。
因为他们早过怕了苦日子,也不愿子孙后代再像他们一样,哪怕生死在所不惜,一定要往南打,到更富庶的地方去。
呵呵,倒是我们这些安享安逸之人,自诩文明开化,却在安逸中沉沦,少会想子孙后代。
这点我们比不了金人,所以我才也怕金人,本王若不平辽东,后世子孙必受其害!”
李星洲斩钉截铁的说:“我意已决,请诸位来,就不必再论大同府和辽东之事,基调本王来定,大同府,上京,辽东平原是必取之地,不容置疑!
是胜是败,责任也全在我,机会稍纵即逝,大家就不要再争那些无聊问题了。”
他气盛很盛,一开口便不容置疑,顿时定下伐金战略目标,这个目标很大,太过吓人,众人看向他,眼神闪烁,有惊讶,有疑虑,有愧疚,有钦佩.......
但不管如何,一两年后的这场仗在这时终于定下基调——举国之战!
冢道虞眼中也难得闪烁起光芒来,德公也不在多言,狄至、杨洪昭、魏雨白、严申、参林等人既激动,看向他的眼神也更加崇敬起来。
把一切说出来,交代清楚之后,李星洲坐下,反而感觉轻松下来,他已经无路可退。
正如他说的,机不可失,这次他无法后退,也不能把沉重留给子孙后代,因为那时他们更加难以处理。
所以的担子,所有的责任,所有兴衰荣辱,他必须肩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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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下午,在王府小院,桃花园中,众人对照地图,沙盘,一边说一边记下许多条目,冢道虞发表的意见最多,也最被重视,他是真正带领过大规模部队集群南征北战的人。
杨洪昭也说了很多,他战争经验丰富,而后勤补给具体到人事安排则德公说得最多,全国上下官吏,他大多知道,大体哪些人可用他比较有数。
至于耶律大石,他对大同府,辽东走廊一带地形十分熟悉,因为那是辽国故土,众人时常请教,他并未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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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这些最终都会总结成厚厚的折子,送到皇帝案头。
六百七十三、折家军
白天说了一天,各抒己见,李星洲都挑重要的记下来,晚上又自己口述,让阿娇写下来。
烛火摇曳,窗外夜风呼啸,小屋里阿娇偏着小脑袋认真动着手腕,用娟秀字迹记录。
外屋,诗语正对账,何芊才嫁过来,为了给众人留个好印象,耐着性子帮诗语对账,不过一张小脸皱得都快可以挂水壶了。
诗语好笑的支她去泡茶,她才如蒙大赦,她那性子怎么可能对账呢。
嫁到王府后没多久,就喜欢跟着秋儿跑,去后山见识那些新鲜事物,不过她老是碍手碍脚的,还被秋儿嫌弃,跑来找自己诉苦,李星洲好笑,就让她去当监工,反正她也闲不住,但又嘱咐她不准乱插手。
“根据耶律大石所言,金国辽东来州,辰州都适合登陆,来州北上二百里左右是大定府,辰州北上百里左右就是辽阳府,金国东京!当初金太祖就是攻此地起家。
不过来州辰州很可能守卫严密,难以登陆,因为金国也明白其重要,特别是辰州。
再往南百余里是苏州(后改为金州),容易登陆,是偏远之地,但离辽阳太远......”
李星洲不断说着这些信息,阿娇一一记录。
东路军越海作战,最好的情况是突袭打下辽阳城,辽阳是金国东京,也是金太祖起家之地,如果海军能攻下辽东,而西面也开始进攻,两路夹击,胜算会大很多。
当然,登陆战不比陆地作战,有很多事情需要在这两年提前准备,比如了解来州、辰州、苏州的潮汐情况,那一段海岸地质适合登陆。
如今可没两栖战车,气垫船,直升机之类的东西,士兵登陆必须从大船放下小船,然后靠近岸边,还要趟水缓慢走一段,容易被岸上敌人以逸待劳,轻易杀伤,难度很大。
好在海军换装新炮之后,可以在几里之外的海上,全面支援登陆,在步兵靠岸之前打击对方岸上部队,为士兵开路,登陆可能会容易许多。
对于三地地质情况,潮汐周期等,直接问商人就行,景国有大量商人从渤海北上辽东,朝鲜半岛做生意,这些人对当地海况必然了解。
......
想到这,他不由皱眉,阿娇见他不说了,也放下笔。
李星洲把她拉起来,自己坐下,然后把她放在腿上,开始想起大军的部署。
景国北方有三支边军,也是整个景国最能打的军队,因为他们常年与辽国,夏国作战。
其中两只李星洲都有接触,东面真定府,河间府之间的关北军,太原府一带的杨家军。
这两支军队和辽国交手多年,常年处在战备状态,绝对比京城禁军能打。
但还有一支他没有打过交道,那就是西北折家军。
其实若说战功,折家军更加威名赫赫,禁军,关北军,杨家军以前在和辽国和夏国交手中可以说你来我往,互有胜负,总体来说禁军拉低了杨家军和关北军的整体战绩。
但折家军不同,折家军非常特殊。
一是地理位置,折家军地处西北,常年居住河边五镇之一的府州,西面就是夏国,北面辽国,所以他们不像太原,河间等地,只面对辽国的压力,而是两面受敌。
二是折家祖上是党项人,与夏国王室同族,是从前朝历经几百年的传世大族,一路打过来的,比景国国祚还长。
却因太祖皇帝知遇之恩,加其先祖为永安军节度使,准世代传承,于是为景国戍守西北,世世代代如此。
没有禁军拖后腿,没有朝廷掣肘,加上西北民风彪悍,折家军打起仗来可谓西北无敌铁军。
向西多次挫败夏国,向北连败辽国。
甚至在先皇时期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景国中央大军北伐大败,被辽军追着打,折家军在西面得知消息直接北上,越过国境攻击辽国境内要地。
折家军连战连捷,消息传到东面战场,迫使辽军主力匆忙回撤西调,东面景军主力才得以解围。
夹在夏、辽之间的西北之地能够如此安稳,很大一部分都是折家军的功劳。
三是折家军彪悍门风,折家二百多年历史,出过武将八十多人,其中女将占有半数左右,不只是男人能打,而是男男女女都能打。
之所以如此还是民风所致,西北之地可比不富庶中原,大家闺秀是不可能的,当地风俗哪个男人想娶妻子,要过的第一关就是必须一路不歇把女方背回家,以表明自己身体健壮。
两家挨得近还好,要是隔十里八乡那可不是开玩笑的,身体弱一点媳妇都娶不到。
正是这样的民风,导致折家军能征善战。
如果历史的车轮没有改变,在一个重文抑武的王朝,折家军的下场也会很惨。
历史上折家军在金国南下包围北宋首都开封时不远几千里,组织能战之兵东进勤王。
当时各方勤王军都在路上,开封久攻不下,重师道说金人不知兵,不该孤军深入,建议死守开封,等各路勤王军到后将六万金军困在河北两镇之间,围而歼之。
建议非常有道理,因为当时金军以骑兵为主,没带攻城器械,一时半会攻不破开封,种师道带来的军队在城外侧翼威胁恐吓,全国各地勤王大军都在路上,眼见就可以把孤军深入的金人围困。
结果在宫里的皇帝和文官们先怂了,派人向金人割地求和,年年上贡,俯首称臣。
当时折家军把能打仗的都带着东进去救皇帝,为了勤王,他们几乎带上所有最能打的精兵。
结果后方一直被折家军打的难受西夏得知这个消息,报复性大举进攻空虚的府州,烧杀抢掠,将折家军根基之地抢掠一空,连折家祖坟也被挖了。
其实对于折家而言,这个结果他们可能是想到的,但还是义无反顾向东勤王,结果走到一半的时候,前方传来消息,皇帝投降了,大宋皇帝割地求和,向金国俯首称臣,年年纳贡。
可想而知那时折家军会是什么心情,他们拼了命东进勤王,连祖宗之地,家族根基都顾不上了,被西夏人糟蹋了,结果才走到一半,你说皇帝投降了!
自此之后,折家军一蹶不振,再无当年威名,也不复拳打西夏,脚踢辽国的雄风。
.......
这是一支悲剧军队,李星洲之所以会想起来,是因为前几天枢密院受到一封从西北送来的折子,是折家如今家主,永安军节度使折惟忠送来的。
他提议朝廷趁着如今夏国内乱,向西进军,夺取夏国沿河的银州。
要打西夏,只靠折家军是不够的,所以他是求朝廷批转,想要南面河中府,延安府等地粮草支援,同时想调用附近州府厢军协助进攻。
他的想法是出于对当地局部态势判断,算是合理,但李星洲目光在全局,此时对西北夏国不宜用兵,朝廷的战略重心在东面。
“噫.....”李星洲一愣,既然夏国内乱,此时不会对沿河重镇产生威胁,为什么不让折家军北上打大同府呢?
这次作战有三个点,太行山以西大同府,太行山以东辽东走廊,渤海湾登陆则目的在辽阳府。
奇袭辽阳府以牵制为主,如果能拿下则更好。山海关一带则由关北军,加新军陆军四个师为主力。
而大同府本来交给杨家军,加义军内应,李兴洲觉得不够保险,如果让折家军也北上,胜算会大很多。
想到这,李星洲觉得这一两年内,找时间要让折惟忠和杨文广一同进京一趟。
六百七十四、迹象
桃园的论策没过去几天,李星洲时不时也会请他们来府中请教。
早上起来,在月儿陪同下早练,然后到枢密院当值,中午回来吃饭,有时也会被皇后招进宫里用膳。
下午回来晚饭之后,一般都要去后山看看,和赵四等人聊聊,生活似乎有规律了起来。
没过几天,阿娇捉刀代笔,加盖枢密院大印的文书也发了出去。
一份是给太原府知府杨文广,一份是给永安军节度使折惟忠,让他们在中秋之前进京一趟,说辞是述职,皇上要问西北边防之事。
不过遗憾事还是有,那就是耶律大石,虽然请他都来,问及辽东要地,地形气候,他都直言不讳,毫不隐瞒,但只要提及付出,效忠朝廷,他就不答应,搞得李星洲也很无奈,他不会真是看破红尘了吧......
耶律大石之事暂时不说,何煦从漠北回来,带来了好消息,在他说服之下,草原上好几个部族同意用战马换铁器,还有一些部族为向景国示好,还送了何煦一批马,各部加起来总共有两百多匹。
李星洲带着何芊到渡口去迎接了他,同时上书朝廷,为他请功。
同时开始从枢密院下令,让逛北京军用换下的火枪的军械与草原部族做交易换取战马。
这件事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该让何煦负责,毕竟他熟悉草原形势。
何煦此行不止说服草原一些部族与他们交易,还探查了草原上的形势,果然在帮金国讨伐塔塔尔人之后,乞颜部联合太阳汗的克烈部,已经开始吞并周边部族的步伐。
草原很多部族都很害怕,有第二次联合的可能。
.......
“你觉得克烈部、乞颜部和其它各部联军哪方胜算大一些?”王府别院,石桌上摆着酒菜,周围有服侍的丫鬟,这是为何煦接风洗尘。
何煦认真的说:“王爷,剩余十几部联合看起来人多势众,声势浩大,但我觉得他们不是乞颜部的对手。”
“为什么?”他好奇的问。
何煦放下酒杯:“王爷,草原上之前就有十几个部族联合起来对付乞颜部,最终也没对乞颜部造成太多损失,那一战看起来是联军赢了,可草原上各部都明白了乞颜部的强大,加之去年征讨塔塔尔人之战,几乎全部塔塔尔人被赶尽杀绝,很多人噤若寒蝉。
而南面汪古部一些曾经臣服金国的部族,如今也开始向乞颜部靠拢。
乞颜部兵强马壮,而且克烈部也是很强大的部族,他们联合起来我觉得草原上没有对手。”
“那你认为以后草原的趋势如何?”李星洲问。
“可能乞颜会一统东部部族,令北方的部族臣服,就如当年匈奴一般,称霸漠北草原,如果真是那样,下官觉得必须防备,草原儿郎人人能骑善射,如果一朝被人号召统一起来,会成为巨大威胁。”何煦很郑重的说。
李星洲点点头,接着道:“那西面呢?”
“西面还不好说,在西面我也没去过,不过据说那里有一个强大的乃蛮部,而且西面的土地应该属于克烈部,除非两家翻脸,否则乞颜应该不会向西扩张。”
......
两人相谈甚欢,都说一路见闻,李星洲很喜欢和他这样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人聊天。
说到高兴处,又畅饮几杯,越说越高兴,后山回来的何芊听说哥哥回来了,也激动跑过来,接风洗尘变成了家宴。
“草原上的马严寒酷暑都不怕,不过没大宛马那么大.......”“草原上信长生天的地方,不准随便在河中洗衣物,洗澡,撒尿,所以一年到头也不会洗几次澡........”
“我南下时传言铁木真打算将她十几岁的女儿嫁给汪古部的可汗,那老头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说这话时,他只当谈笑,也有遗憾。
这样的事在这个年代见怪不怪,女人只是维系关系的工具,作为南方大部,笼络汪古部能为铁木真的事业添砖加瓦,至于女儿再生就是。
李星洲也只点点头,不止在草原,他听说金国长公主完颜盈歌,他曾见过的那个公主,也被她弟弟嫁给了辽东乌林族的族长,乌林族是女真大族,此举是为稳定国家,笼络大族。
而在景国这样的事也很多,特别是在名门望族之中,皇族也是如此。
李星洲并不想多做评价,他无力改变,而且事不关己。
“这草原公主叫什么?”李星洲好奇问。
“叫阿剌海别吉.......”他不太确定的说,“我也无奈,这位公主虽然年纪小,但很聪明,喜欢与我们商人打交道,还会汉话,以前就和我们认识。这次能和乞颜贵族说上话,就有这位公主的出力。”
李星洲点头,那还真是位草原神童,他隐约觉得阿剌海别吉这名字熟悉,又一时想不起来,也就没有多问了。
.......
到四月中旬后,狄至,参林直接住在王府港口,开始新军海军的训练。
大批量的04式步枪和火炮开始陆续换装,随后如火如荼的训练便开始了。
禁军那边,李星洲也再次启用杨洪昭,不问前嫌,让他训练驻扎大河北岸禁军,杨洪昭感激涕零,办事十分卖力。
北方各路人事安排,在德公,何昭,包拯等人商议下已经开始陆续出来,这些人经过李星洲审核之后,上书皇帝,就会开始为明后年大军大军出征在路上准备粮食。
一切缓慢而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到四月二十后,几匹快马趁夜进入开元,顿时激起浪花,山海关附近有金军大局调动的迹象!
六百七十五、耶律大石心思
轰隆.......
王府港口外的河湾,炮声络绎不绝,对岸的山坡上土石飞溅,灰尘漫天,新换装的一批火炮已经开始训练许久,而第二批则在今天到位。
李星洲是跟着诗语过来送第二批炮,王府如今财政,很大一部分都花在新炮新枪上,诗语也十分上心。
不一会,狄至和参林也过来,拱手见过。
“练得如何了?”
“王爷,新炮比老炮操作简单,熟悉之后也更好打得准,现在两里外,打一张桌子大小的靶子,十发能中七八发。”狄至激动的说。
两里地这样的命中率已经十分恐怖,在这样的时代,两军交战时一般前锋阵地对垒,也只有一里地(500米)左右。
“不错!”李星洲很高兴,随即又提醒:“不过这事不能大意,现在毕竟是岸上训练,等上船就不好打了。”
众人点头,随即参林道:“王爷,这新炮打两里地尚且这么准,真打起来敌人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两军对垒,前阵不过半里左右,现在隔着两里就能把他们炸开花,这仗还怎么打,再给他们两条腿也冲不过来。”
众人哈哈大笑,李星洲也笑了,炮的射程自然更远,两里是最理想的打击范围,这个距离能,大概率能每发必中,不过依旧提醒:
“不可轻敌。还有夜战习训必须加强,金兵速来以能昼夜作战闻名,耶律大石也跟我说过,辽国吃了很大的亏就是金军夜袭,打得辽军措手不及。”
两人点头记下,李星洲也在新军伙食中隔三差五加了一些动物内脏,以防士兵中有大面积的夜盲症。
从细微到大局,他必须滴水不漏,这就是李星洲的性格,不做则已,一旦做就力求最好。
又巡视一番,和将士们打过招呼,鼓舞人心士气之后,李星洲才和诗语一次乘马车返回。
车厢里,李星洲收起刚刚与将士们见面的笑容,愁绪似乎又上心头。
诗语道:“王爷愁什么?”
“还能什么,就是耶律大石那块又臭又硬的烂石头,我给他许了那么多好处,那么多暗示,他就是死活不松口。”李星洲气恼道。
抬头却见对坐的诗语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他也奇怪了,低头看了自己,没什么啊.......随即一把把她拉过来抱住,坏笑道:“你平日最机灵,是不是有什么好主意?”
诗语轻轻推开他,现在天气回暖,这么被他抱住不舒服,“王爷是真傻还是装傻试探我呢,我可不是那种善妒小人。”
他听得云里雾里,“这么又扯到善妒小人了?”
诗语轻轻掐他一下,白了一眼:“王爷是真傻还是假傻,辽王用心你还看不出来吗?”
他摇头,耶律大石的用心?他还真没看出来。
诗语好气又好笑,李星洲觉得自己的智商被这小娘子看亲了,不爽的又把他抱放在腿上:“快说,不说为夫罚你。”
诗语又羞又怕,微微挣扎:“青天白日的,你别总那样......”
......
“王爷还看不出吗,那辽王吗,每日来王府有什么怪异处?”
李星洲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没有。”
“哪会没有。”诗语白他一眼,随即道:“辽王每次来,都会带着魏国公主耶律雅里,次次都是,王爷不想想,商议家国大事,为何要带上一位小娘子?
再说之前王爷数次向耶律大石提议,让魏国公主与勋贵联姻,为让他们在京中立足,可辽王都以年幼,习俗不同,言语不通等为由拒绝,为何?”
“为何?”
“这还不清楚,辽王心思是想让王爷娶那耶律公主,这样他才放心,他在景国无根无枝,只有攀上王爷才能放心。”
“啥?”李星洲一脸懵逼,以他经验,他以为耶律大石带着耶律雅里就像后世串门,大人都会顺带带上自家孩子,好照看,仅此而已.......
“我不是许他那么多好处,答应他.......”很快他一排脑袋,发现自己又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以后世观念来看待这个问题。
他确实许诺了,但是承诺值多少钱?现在可不像后世,白纸黑字,有法律保障,他太高估承诺的作用,承诺只是几句话而已,极有可能成为空口白话。
所以这个时代最为常见也是最为人们认可和相信的承诺方式还是联姻,只有血脉关系才是最可靠的联盟方式。
这么一想他突然幡然醒悟过来,要不是诗语点醒,他还在盲人摸象,为什么每次谈事耶律大石都会带着耶律雅里来王府,只怕德公、何昭等人早就看透了,心里也有不快,毕竟阿娇是德公的孙女,何芊是何昭的女儿,一个是他正妃,一个是侧妃,两人能高兴才怪,所以也没提醒他。
搞来搞去,就他一人还云里雾里,在那苦苦思索呢。
“那小娘子虽是外族,生得明眸皓齿,我见犹怜,王爷真是好福气.....”诗语轻声说,话却酸溜溜的。
他好笑的抱紧她,“别闹,我正不知如何是好呢。”
其实和取得额婚烟就有政治联姻的意味,不过何芊和他是早就认识,一起经历许多。
可耶律雅里就不同,如果真为拉拢耶律大石娶了她,那就是完完全全的政治婚烟,不掺杂任何情感,这样的事他是很抗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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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一声炸响,校厂上尘土飞扬,青色烟尘升起,绑在旁边的几支羊儿吓得疯狂逃窜,却因为被拴住,不断挣扎,身上的白毛很快被鲜血染红。
远处的完颜离和身边的人激动看着这一幕,这阵势和当初景军打辽军时一模一样!
不多随即又皱起眉头,对身边以为身着道袍,脸很长,双肩消瘦仙风道骨的老人道:“玄妙道长,那些羊怎么不死?”
面对皇帝质问,老道并不慌张,而是指着远处羊儿:“皇上,景国晋王用的就是这样的仙家宝贝,不但炸声如雷,能惊马,而且炸后铁片飞溅,那些羊确实没马上死,可等一会他们就会流血而死了。”
“朕记得景军可以百步之外伤人......”
“这个吗,又是另外一种法子了,此法却不是贫道专精,是我师叔玄虚的仙术,景国晋王正是得我师叔传授。”玄妙老道一副高深莫测模样。
“那哪里可以找到贵师兄!”完颜离激动道。
“居无定所,无迹可寻。”玄妙道,“不过皇上不必担心,待到明日,我自登坛做法千里传音叫他来。”
“好好好!如此最好!”完颜离激动得满脸通红。
“不过么,此千里传音法耗寿元,实属不易,须上好山珍滋养道体......”玄妙欲言又止。
“朕这就让人去办,在予仙师黄金千两,先生尽管去做,只要能弄出和景军一模一样的东西来!”
六百七十、迫不及待
刘旭与众大臣跟在皇上身后,隐约觉得这道人靠不住,火药的出现让他高兴,起初他也兴奋不已,可亲眼见这威力又顿时觉得有些失望。
连羊儿都炸不死,还要安置在一个固定地方用人点火,这到战场上怎么行,景国富庶,很多士兵都是披甲的,一只长毛的羊尚且炸不死,对披甲士兵能有多大作用?
不过见皇上满脸狂热,他也没说什么,大概是皇上亲眼目睹南京城前的大战,对景军火器的威力迷信了。
其实刘旭心中并不认为景军是金军铁骑的对手,金国如今带甲百万没有,但收纳辽国大量人口土地之后,五六十万是凑得出来的,关键在于让连年征战的士兵需要休养生息。
金国铁蹄之下,当初的大辽国也不堪一击,而与大辽打了百年的景国更不是对手。
所以刘旭对金国信心满满,并未将希望寄托于火器,有责好,没有也罢,金军二十万铁骑南下,只要过了燕山府,岐沟关,便能一马平川,直到景国开元城下。
这段路刘旭是亲自走过的,所以他信心满满,金军善马战,景国多步兵,若依托山川关隘,如燕山府,景国还能抵抗,但只要金国破了燕山府,景国不可能抵挡。
放着景国想要北上则会十分困南,西面大同府是金城汤池,北面过了燕山府是山海关,已经固若金汤,就算景军有天大能耐攻破山海关,还有狭长的辽西走廊,一路数个州,众多城池都可以坚守。
也就是说,机会是不对等的,他们想要南下,只需取燕山府就能长驱直入,景国想要北上,必然会困难重重,这是山川大势所定,所以刘旭并不担心火器之类的旁门左道。
他担心的是景国水师,在渤海湾各地伺机登陆。
而且最近传出一些风声,据说皇上软禁了他的叔叔完颜宗弼。
确实听说辽王奉诏回京,可至今未见人,刘旭心中也有怀疑,不过没说什么,他也清楚此事皇上即便做了也不好说什么,新皇继位,这些动作难免。
他上前边走边道:“皇上为国家操劳,寻得仙法火药,是我金国之福,但臣有话要说。”
耶律离回头,“要说尽管说。”
“是。”刘旭整理一下思路开口:“火药固然重要,还有一事也很重要,以臣之见,景军是抵挡不了我金国数十万铁骑的,皇上若是想南下,休养生息之后齐聚铁骑,长驱直入景国就难抵挡。
可我们不得不防景国水师,上次辽南京之战,景国水师从海河往上,直插南京城下,辽军就吃了大亏。
臣担心他们会故技重施,所以想请皇上增派军士到辰州莱州一带驻防,同时在海边多设哨岗,以防万一。”
身后文武大臣和女真贵族听了刘旭的话也沉思起来,完颜离回头:“你不是说景国不是我金国铁骑的对手吗,那还有什么好防?他们敢从海上登陆,朕就让我大金铁骑在滩头将他们踩死在烂泥里!”
刘旭还想说什么,完颜离摆手:“你不用说了,朕自有主张,会自己想,你也知道我大金铁骑天下无敌,只要攻破燕山府,直接一路南下,杀到开元城去,用得着那么多小动作吗?”
“皇上英明!”
“皇上神武........”
立即有人拍马屁道,完颜离心里舒服,没说什么转身便走了,他不是单为反驳刘旭,而是真的有信心,只要过了燕山府,他有十足的信心景国挡不住他们。
大金的铁骑从辽东一路杀来从未败过,天下无敌手,能挡他们的只有燕山府那坚城,破了燕山府,他有十足的信心把景国踩碎在铁蹄之下。
如今又有了仙家火药,他顿时觉得更加锐不可当,信心满满。
到时不只能得富庶的中原之地,为大金国开疆扩土,还可以向天下人证明他不比父皇差,那父皇挂在嘴边的什么狗屁晋王根本比不了他!
想着想着,完颜离手指紧紧捏在一起,紧握成拳。
宦官凑过来,小声道,“皇上,高丽新进攻一批美人还有瓷器,要不要去看看。”
完颜离正在兴头上,便道:“正好,去看看罢。”
“哎!”宦官讨好笑着,便引着他走了。
身后权贵大臣这才慢慢散去。
刘旭站在原地,不知是喜是忧,良久之后他回头,正好对上一位满脸络腮胡的大汉。
此人人高马大,胡须从下巴连到额角,给人一种粗犷的感觉。
虽然相貌如此,但刘旭可不敢懈怠他,连忙拱手打招呼:“齐王。”
此人正是齐王蒲察翼,是金太祖麾下大将,同时也是当今国丈,当今皇上的皇后蒲察伶就是齐王之女,据说蒲察伶生德国色天香,聪明伶俐,加之齐王与太祖是发小,从小并定下婚约。
“丞相。”齐王回应然后道:“我觉得丞相刚刚说得非常有理,如果要防景国人,就要防他们从海上来,我在辽东时候就见到很多海上来做生意的景国人。”
刘旭一听,顿时有种遇到知己的舒畅:“齐王明察,景国人的造船技术远远超过我们,能工巧匠无数,这是他们的长处。
而我国勇士骁勇善战,百战百胜,不可抵挡,这是我们的长处,如果景国高层够聪明就会知道该扬长避短的与我们作战,在陆上依托坚固城池坚守,然后从海上绕道后方袭扰......”
齐王听着连连点头。
说着说着刘旭叹道:“可惜皇上不听我的。”
齐王道:“我早就知道先生的聪明,先皇如果还在,肯定也会同意先生的话。丞相放心,我会尽量和皇上夺说说这件事。”
“那就有劳齐王了。”
“不要这么说,丞相都是为了我大金好。如果有一天本王要带兵南下,还希望向丞相请教。”
“不敢不敢......”
......
几天后,攻打塔塔尔人的大军开始撤回,大量精锐部队南下,但依旧没有见到辽王,完颜宗弼被皇上秘密拘禁的风声更大了。
但不管如何,金国上下对南方都虎视眈眈,特别皇上有了仙家火药的消息传出之后,更是呈现出一种迫不及待的趋势。
接连的胜利让很多人信心满满,而南方更加富庶,这么大一块蛋糕,金国贵族早就望眼欲穿了......
于是各种建议向南开战的奏折如纸片一般飞入皇宫,摆在完颜离案头,完颜离看后也激动不已,这正和他的意思!
六百七十一、五百年必出圣人
养居殿里,上好红砖墙角放着上好的无烟炭正烧着,金丝楠木的竹子发出好闻香气,皇上坐在上方,寻常穿戴,慢慢看完他的折子,随后放下。
“你非去不可。”
李星洲点头:“必须去,这事不能耽搁,要是等金国休养生息站稳脚跟,就会成为心腹大患,更甚当年辽国。”
皇上皱眉:“那可以让杨洪昭去。”
李星洲摇头,“杨洪昭是帅才,但他不懂新军战法,不明白以后的仗要怎么打,我不放心。”
“那你手下那个狄至,他不是可以独当一面么,朕再加封他,让他督大军。”皇上又道。
李星洲接着摇头:“狄至要率海军,无法统筹大局,他威望还不够。”
皇上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语气有些沉重,“你知道朕老了。”
李星洲心头一跳,没有立即接话,这话太过敏感,其实皇帝老了也是他要快点出征的原因之一,老皇帝现在还有精力,还能坐镇京中,他才可以放心外出带兵,等将来皇帝真到无法主持朝局的时候,事情会更加麻烦。
但要直言,李星洲也没这胆子,于是委婉道:“皇上洪福齐天,万寿无疆,怎么会老,皇上坐镇京城,稳持天下,臣才有的机会。”
老皇帝看了他一眼,“朕再考虑考虑,你先回去吧。”说着便招手旁边的福安公公,福安连忙上前扶着他离开了养居殿。
李星洲跪谢拜别,心中也有些忧虑,他规划得再好也必须皇帝开口答应才行。
若是别的事,皇上信任他,加之他的地位,完全可以自作主张,但像这样几乎调动全国兵力,举国北伐的大事,必须有皇上同意才行。
他明白皇上的担心,老皇帝年纪大了,而如今太子不在,他叔父李昱花天酒地不成器,堂兄李誉是个浪子,皇帝把皇家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
.......
皇上心不在焉,用手指了指,福安连忙用玉勺把皇上指的羹膏打一勺,用小碟拖着,小心放在皇上面前小碗中。
皇上却根本没动筷子,过了许久,缓缓提起筷子时确微微皱眉,“朕不喜欢这个。”
福安一顿,明明是皇上自己点的.......
但他没有反驳,而是连忙躬身道:“是,请皇上恕下人眼拙,我这就把它去了。”说着连忙撤了碗,递给旁边伺候的宫女,又让宫女急忙换上新碗筷,“明天就吩咐御膳房不上。”
皇上满意点头。
福安伴随皇帝这么多年,道理他明白很多,其中一个大道理就是“皇上不会错”,皇上是万民之主,是天下至尊,永远不会错。
换了新碗筷,皇上依旧什么都没动,坐在旁边的皇后放下碗,轻声道:“皇上胃口不好,还是......心里不舒畅。”
皇上干脆放下碗筷,对吴皇后道:“今天星洲来见朕了,送来一些他和众大臣商议出来的伐金战略。”
“这不是很好。”皇上握着皇上的手,“这说明星洲这孩子越来越懂事了,陛下也可以放心了。”
皇上哼了一声,“他要是只说那些,朕就高兴了。”
察觉他的不悦,皇后不解道:“那孩子又做什么不着边际的事惹陛下不开心了吗。”
“倒也不是不着边际.......”皇上揉了揉太阳穴,“他想率领大军亲自北上。”
“啊......”皇后也不淡然了,“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刀剑无眼,他是天家之后,是皇族未来,怎么能去做那样危险的之事,就算为皇上分忧也不能如此,朝中那么多大将,杨洪昭,还有他手下那个打了很多胜仗,叫狄至的年轻人不都可以,他自己去作甚。”
皇后反而比皇上更急了。
皇上想了一会,然后道:“他说得其实有些道理,若说军中威望,如今无人能比得过星洲,南方平叛,灭前朝余孽,伐灭辽国,这些功绩样样都够他名垂青史,军中将士奉他为战神,他若北上,定能军心大振。”说到这些,皇上浑浊老眼中有亮光,脸上有自豪的神色。
“他是朕的皇孙。”皇上道,随即叹口气:“朕是老了,这一生峥嵘,怕还没他几年作为精彩。”
“这不是天佑我皇家吗。”皇后言语中充满骄傲,比起皇上的隐忍和多番考虑,她更加直截了当,没有那么多顾忌。
皇上没回她,只是静静握着她的手,“他虽然说得不清不楚,可意思朕明白,他觉得朕还有精力,能在朝中坐镇,所以要赶紧北上。”
“这......这孩子太不像样了,哪能说这么不孝的话,皇上还年轻呢。”皇后连忙说。
皇帝难得咧嘴一笑,却笑得很难看,他向来不善笑的,“罢了,你不用安慰朕,朕心里有数。”
说着他摆摆手,“你们都下去罢,我和皇后单独说说话。”
旁边侍奉的宫女太监连忙低头退下,福安也急忙缓缓退出去。
皇上握着皇后的手,轻轻抚摸,觉得有些刺手,皇后也老了,“没想到让朕觉得自己老了的竟是自个孙儿,世事难料。”
皇后不说话,她心思灵敏,知书达理,能体察人,知道皇上肯定有许多话要说。
“现在一想,朕算明白过来为何有这样感觉了。”皇上道:“之前诸多操劳顾虑,天下有想不完的事,南方动荡不安,北方辽国虎视眈眈,前太子是个平庸守成之人.....
内忧外患,国本不安,朕便是精力不济,心力交瘁,也要撑着一口气,外不能让辽国看弱,内不能助长邪风,让人以为朝廷羸弱。”
皇后神色动容,潸然泪下,靠在皇帝肩膀上:“这些年苦了皇上。”
“如今回头去看,这短短四年,星洲替我平了南方,伐灭辽国,除了两个心头大患,连年武功日盛,又使朝廷威严日增,威慑天下,那些原本苟苟且且不思安分之徒也不敢再说什么。”
皇帝说到这,竟有些嘘唏。
“这是天家之福,陛下之福啊。”皇后高兴的说。
皇上微微点头:“故而心头大患渐去,那紧绷强撑的一口气一松,朕才发觉自己已经老了,精力大不如前。”
“皇上九五之尊,岂可妄自菲薄!”
老皇帝摇摇头:“这是好事,朕难得不用以前那样操劳强撑了。”
随即有些感慨:“思来想去,他一个小小孩子,年纪轻轻有了这般功业,朕也不会愧对列祖列宗,潇王泉下有知也可安心。”
皇后含泪点头,潇王一直是她心中的痛,自家的亲生儿子啊。
“所以朕思之良久,他要去便让他去.......
朕已难度他将来能走到哪一步,但想想过去桩桩件件作为,适时已不能以你我之寻常见解去想这孩子。
世人说五百年必出圣人……
.......
朕虽心忧,也没办法,龙不该游于浅水,让他入海吧........”
.......
皇上看着前方,目光滞留在殿门外远方,缓慢说着,一字一句,平铺直叙,似乎毫无情感的陈述,像说给自己听,又像说给皇后听。
皇后张口欲言,她是万般不想自己孙儿亲征的,但见皇上神情,又听他语言,心里明了,皇上是下决心了,便不多说,他与皇上的多年默契,该不该说她心中有数。
顺着老皇帝的目光,殿外蓝天之上,云团翻滚聚集,隔开天地,风起云涌,就是那远方天相了。
六百七十二、金国皇后
王府渡口,李星洲正看着新军将士们的训练,将士们热火朝天,那些新充入军中识字书生,过了最开始的训练,慢慢适应过来。
易州、涿州、燕山府等地的收回,不仅仅是让中原数百年夙愿得偿,还让金国举国上下进入一种狂热的状态。
哪怕有人散布晋王“叛国资敌”的流言蜚语,他在百姓和士人将士中的威望也一日高过一日,简单的就像他每天只要到军营走一圈,让将士们见着,就能激起将士们的热情,训练越发火热。
有时候人就是如此,这种狂热李星洲往好的方向去理解,收复故土,国家强盛的热切期盼和希望都被人们寄托在他身上。
因为只有他做到了别人以为不可能之事。
不过这几天来李星洲还是很焦虑的,景国国制经太祖改制,不断削弱军权,相权,加大皇权,对结束乱世起到很大作用。
但凡事有利必有弊,高度集权能避免地方节度使做大,保证王朝延续,但弊端就是在帝国体制下,皇帝无能,大家一起玩完。
也正因为这种高度集权,枢密院只有调兵的权力,没用带兵的权力,全天下既能调兵又能带兵权力的只有皇上一个人。
也正因如此,李星洲很需要皇帝的圣旨,只有皇帝下来圣旨,他才能放手去做,可看老皇帝当时的态度,他还是有些不安,已经好几天没睡好了。
当天下午,李星洲回得有些晚了,因为亲自去船上看新炮的固定结果。
新炮威力大,后坐力也更大了,才上船训练时出现过后坐力直接将木质甲板震得断裂的事情。
不得已,大船继续进行一些改装,其中之一便是将一些重要部位甲板制成铁皮包裹木材的结构,其实最初的铁甲舰也是这种结构,只是王府大船只是部分位置使用。
因为如果全船使用,会导致舰船过重,在没有蒸汽动力的情况下难以驱动。
这番折腾是不得已而为之,会拖慢新炮上船进度。
回到家已经日落西山,结果没过多久,福安公公就来了,还带来了皇上的圣旨,李星洲喜出望外,重谢了福安,随后沐浴更衣,设香案接旨。
终于,一块心头的大石落下了,当晚李星洲睡觉都睡得香。
圣旨一下来,一切都畅通无阻了,只待新军训练完毕,大军辎重粮草安排妥当,找到天和地利之时就能北伐!
说他雄心也好,野心也罢,此旨一发,要多多少将士尸陈沙场,多少无关之人丧命黄泉......
半夜,万籁俱寂,在兴奋过后,李星洲突然发现自己格外清醒,没了睡意。
那边,精力旺盛的何芊也不是他的对手,正趴在床上呼呼睡着了,不安分的把被子瞪到一边,雪白光滑的纤长大腿漏一半在大红牡丹被褥外面。
李星洲咽了口口水,好笑的过去给她盖上被子,把她压在自己胸部下的手臂小心拖出来,给她换了个安稳姿势继续睡。
何芊从头到尾毫不知情,睡得很沉。
李星洲安静坐在窗前,静静看着远方窗外月,浩瀚星河与之郑辉,像漂亮缥缈的银色玉带,稀稀落落洒在寂静夜空。
我算个好人吧,李星洲不由得反问自己,这样的问题在以前他从来不回去深想。
李星洲居然想到了灭霸,初看之下灭霸似乎还是好人,认为总要有人来做坏人,那他就做了,有崇高的理想,为宇宙造福。
为了他的理想和目的,不惜让无少数人牺牲,这就很恐怖了,普通人做错事,至少知道自己是错的,心里多少有愧疚不安。
而有些人这么做他都觉得自己是对的,为了他的高尚,伟大,什么东西都可以牺牲,这就非常恐怖。
如今的他是不是有这样的倾向,为了自己的目的,为了他长远的考量,不计代价,不惜牺牲数不清的人。
李星洲无法回答,他无法回答自己,只能默默注视星空,让自己平静,他没法保证所做的事是觉得对的,甚至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他无法加以定义,随意甄别......
事到如今,他就像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往前摸索,经验,知识,直觉才是可以依靠的东西......
.......
蒲察伶生的十分好康,鹅蛋脸,雪白皮肤,乌黑的头发茂密,长得没有那么高挑,身材正好,该凸翘的地方一点不含糊。
她也正是如今大金国的皇后,她十五岁那年,金国太祖完颜乌骨乃已经下定决心反辽,当时少有人知道,只有几大族首领知道。
太祖觉得接下来先要和不服的女真部族打仗,接着又要打辽国,怕他的儿子们有意外,没有尝过女人就死了,还没为完颜家留下后代,所以为儿子选媳妇。
其中嫡长子完颜离是最重要的,很多大族也罢自家的女儿送去,想攀附上完颜家。
最终太祖在众多女孩里一眼看中了她,说她生得好看,屁股大,头发粗,看起来是能生养的女子。
随后,她十五岁就嫁给了完颜离,随后金国反叛,她成了王妃,金国攻破辽国上京,她成了太子妃,再到太祖去世,她成了王后。
无论出生,家世,还是运气,她都是无数人羡慕的那个。
而一路走来的各种殊荣,加封,她自己也十分激动高兴,就如在云端一样,莫名间就成了天下最尊贵的人,这几年来的变化,就是她自己也万不曾想到。
人生就是如此,永远无法预料下一刻。
可在众人羡慕的背后,她也有说不出的难处,年少时候不知道什么是争宠,不知道如何讨人欢心,等到几年后,她的丈夫就跟随太祖南征北战,她留在了辽阳,而太祖带着众人一路从辽东杀到了上京。
太祖的英明神武,在人们口中传扬,她听了很多,身边的人都再说,莫名的她也心驰神往,但更多的还是妇人的寂寞。
终于,局势稳定,太祖攻占上京,打败辽人,大金国建立,她们这些留在辽阳的家眷欣喜若狂,随即往上京赶去。
一路顺畅,她们到了上京,也迎来更加富贵荣华的生活,但随之而来的事情也令她无比难受。
她的丈夫完颜离贵为太子,富丽堂皇的府中又多了许多女子,有辽人,还有高丽王进献的高丽美女。
她才明白为了自己的地位必须去争得丈夫的喜爱,可惜她不会,她没有这方面的天分......
她当初太子妃的地位,如今皇后的地位,都是太祖一句话给予的。
太祖文韬武略,是所有女真人心中神明一般的存在,也正因为当初的亲口定下婚约,她如今才是皇后。
可她早已不得宠,到如今她还没有子嗣就是一个证明。
如今太祖皇帝不在了,父亲却要让她开口跟皇上提提防景国水军船队,她深感无力,又无奈。
父亲的要求无法拒绝,自己的地位又摇摇欲坠......
六百七十八、金军南下
“皇上。”晚上,完颜离喝得半醉回来,蒲察伶连忙迎上去,随后招呼宫女打水为他洗脸。
完颜离被众人服侍着,脸上都是笑容,她觉得手有些凉了,正准备让宫女去换一盆,没想皇上摆摆手:“不用,朕从小跟着父皇南征北战,风餐露宿,水凉点怕什么,朕又不是景国那些娇生惯养的窝囊废物!哼......
刚刚朝堂上,所有人都同意朕南征决定,父皇的大将,还有本部大族,皇后的大哥也同意朕所说的话。”
“兄长是臣子,自然要为国家分忧,为皇上趋驰。”她连忙道。
说着开始为皇上宽衣解带,服侍他睡下。
蒲察伶心情低落下来,也一下子明白皇上为何今晚会来他这了,前几天高丽国献上三十名高丽美女,皇上天天临幸,根本没有搭理过她。
其实从上京出兵之后,皇上就少有在她闺中留宿过,她不明白为何,思来想去也不明白,难道是她不够漂亮,人老珠黄了么?她又不敢去问皇上。
待皇上躺下,她还有些期待,悄悄将胸前精致的绸布微微往下拉了拉,欠身上前,却听到轻微的呼噜声,她洁白手指一颤抖,一颗心顿时冷下来,落到谷底。
轻叹口气,皇上是为她的家族而来的.......
女真最强大的几大势力中就有他们蒲察氏,她的父亲是如今族长。
若想南征,皇上需要他们家的支持,今晚便来留宿她这了。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蒲察氏和北方雪原中的女真几大族都不同,他们家从前朝开始,世代都是官宦之家。
前朝在辽东设有辽东节度使,蒲察家先祖起初就是在朝廷设立的辽东节度使手下做事的,节度使都是中央派到辽东的官,人生地不熟,需要当地人帮助,而蒲察家是当地大族,所以理所当然便成节度使手下最为倚重的人。
历代节度使,都需他们蒲察家的人辅佐,辽阳沿海一带,因为中原王朝节制,所行汉制,加之地利,气候也更加暖和一些,历来是辽东人员聚集,商贸往来汇聚的中心。
蒲察家也就成了女真中最富裕的大族,而他们家也会时不时帮助一些在北方雪林中艰难求生的部族,每有天灾**,都会接济。
久而久之,蒲察家便成女真中最有名望的家族,对女真各部,与各个大族关系都很好,还有联姻。与朝廷,蒲察家一直是辽东节度使倚重的良臣,他们是女真中最为“开化”或者说汉化的一支,而且声望很高,在女真同族中十分受欢迎。
但限于他们是为节度使趋使,又不敢养士太多,没有那么多善战的女真勇士,可由于他们家的声望,只要振臂一挥,北方雪原中各部女真都愿意为当初的恩惠而为他们战斗。
前朝灭亡之后,辽东归辽国,他们蒲察家就掌了辽东,契丹人自从萧太后一朝后,高层奢靡无敌,国事荒废,为奢侈享乐,就对女真人各族不断压榨。
这时候蒲察家一面应付辽国朝廷,一面庇护因不满而犯事的女真族人,威望就更高。
后来蒲察伶的父亲看出太祖文韬武略,而女真也不堪辽国压榨了,于是联合起兵,一路杀到上京.......
也正因为这些,蒲察家十分特殊,声望大,没有多少士卒,却轻松可以影响大局。
可能正因如此,太祖皇帝才会要挑选她作自己的儿媳,而非什么长得好看,能生养吧,蒲察伶觉得自己后知后觉,这么多年了,才将这事慢慢理顺想清。
当晚,她与皇上睡在一张床上,久久难眠,许许多多的事如走马观花在她脑中闪过,很多事情带着说也说不清的愁绪,不禁默默泪下。
.......
第二天一早,皇上喝高了,直到日上三竿才悠然醒来。
蒲察伶早就等候多时,她一直在想父亲交代,让皇上重视景国水军,多多设防,可要怎么说呢.......
她想着皇上的脾性,静静坐在床前思来想去一个多时辰,终于有了些头绪。皇上起来后,她一面服侍皇上穿衣洗漱,一边道:“皇上文治武功,如今又想为大金后世开疆扩土,真是一代圣明君主。”
“哈哈哈,你真会说话”皇上心情很好,抬平手,任由自己为他系上衣袋。
“我一个妇人不懂军国大事,也觉得南下攻略中原,是为子孙后代开万世太平,是天大的功劳。”蒲察伶小心的说。
“哈哈哈,不错,你个女人家,比有些朝堂大臣还要懂事。”皇上很高兴。
她一边为皇上整理衣服,抹平一些华服褶皱处,一边似乎不经意的接着说,“不过我听说景国的地上的军队远不及我大金,可水军很厉害,陛下要小心啊。”“你听谁说的这话?”皇上皱眉。
“我说错什么了么?”她假装紧张,然后道:“皇上恕罪,是之前和长公主说闲话的时候听说的,若是皇上嫌我多嘴,就不再说了。”
长公主是军中功臣,悉通军事,如今又远嫁辽东,以她为借口开脱再合适不过,合情合理,又无对证。
紧张等候一小会儿,皇上果然便没了疑心,随意道:“她和那刘旭,总是说景国水军如何如何,这下去了辽东,朕也清净。
水军再厉害又能怎样?终究还是要上岸,等上了岸,朕的铁骑能把他们踩碎,踩在脚下!”
“皇上说得对。”蒲察伶道:“可我女人家想事和皇上不一样,既然我们大金天下第一,为什么景国有厉害的水军我们没有能,要是水上陆上都能打得景国人落户流水,那才叫风风光光哩。”
她话一出,皇上顿时愣住了,噫了一声,蒲察伶明白,她说的话有用了。
.......
时间不知不觉到六月初,天气开始多雨,景国南方遭了几处涝灾,好在并不严重,地方官吏处理得当。
而李星洲迎来大好事,第一批一千五百匹的蒙古马到货了!
李星洲亲自去城外接这些马,把它们当成宝贝一般。
这些马没有中亚马、阿拉伯马那样高大威猛,甚至没有一些景国西南部散产的战马高大,它们看起来体形矮小,其貌不扬,头大颈短,体魄强健,胸宽鬃长,皮厚毛粗。
但李星洲知道,这些马是在高原环境下半野生长大的,环境耐受力十分恐怖,最低能抵御零下四十度的低温,能与草原上的野狼搏斗!耐力极好,适合长途奔袭!
这就是新军最理想的伙伴,新军不需要它们冲锋陷阵,不需要那些高大的战马提供短暂的爆发力去冲击敌军阵线。
新军需要的是能陪伴他们长途跋涉的代步马匹,而蒙古马这种耐力奇绝,能适应恶劣环境,能走崎岖小路,适合长途跋涉,长距离奔袭的马匹就是新军不二之选!
这些还只是第一批,还有好几批交易在后面,都是何煦负责。
李星洲甚至下令,新军淘汰的铁甲,皮甲等装具都可以拿去跟蒙古人交易。
他知道历史上蒙古的重骑兵大多是攻破金国之后缴获的甲胄装备起来的,而金国最好的甲胄又是攻破北宋都成的时候缴获的。
所以如今蒙古草原上没有那么多精良的重装骑兵,而重装骑兵其实是铁木真战法的主力。
所以甲胄对草原部落的吸引力远比武器大太多,甲胄本身也比武器值钱多了。
新军随着战术改进,太厚重的甲胄反而会慢慢成为累赘。
用这些淘汰下来的甲胄为新军换马,最终实现新军陆军至少两人一马,甚至一人一马,都换成吃苦耐劳的蒙古马,是李星洲想要的理想状态。
两年之内,他估计是能实现的。
好消息之后还伴随一个不好的消息,六月初,冒着瓢泼大雨,八百里加急的燕山府信报带来消息,魏朝仁观察山海关附近的金军动向,多次派出斥候打探之后得出结论,金军可能大规模南下!
这个消息让朝廷上下神经一下紧张起来。
李星洲在不断筹划两年之后的北伐,可这次若是挡不住,别说北伐了,说不定就要变成收复失地。
所以李星洲一边以枢密院的名义下令让魏朝仁死守,一边在百忙训练中让加魏雨白为新军陆军第一师师长,命其率领老兵有七成的新军陆军第一师北上支援为魏朝仁,以防万一。
六百七十九、一触即发
夏日风雨交加许多天,天气放晴后燕山府城外道路泥泞,看门的门吏组织官兵用石板填路,让泥泞道路也好行走。
城门外,处灰暗山脚下的稀稀落落树林,到门前残破葱郁的杂草都沾满飞溅的泥土,男女老幼排成长队,有些牵着牛羊,有些推着独轮车,正往城中赶。
“动作快动作快,不要耽搁!”门口官吏不断催促,脸色严厉,时不时推搡人群,神色匆忙,时不时看向远方。
天空云朵密布,远处天空下,几束光芒透过云层洒向大地,就像耀眼利剑,从云宵直刺大地。
魏朝仁站在城头,看着下方人群陆续入城。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山海关那边,有大量押运粮食的民夫汇聚,而且有人出关开始清理大道,路边高过马的树被砍了一遍。
而且山海关后方,炊烟也比往日浓密太多。
身为沙场老将,魏朝仁打了大半辈子的仗,虽不能说百战百胜,但经验老到,看生火的炉灶他就能猜到山海关以北的金军大约多少人。
一个月前,金军在山海关大约驻扎了一千多人,最多不会超过两千,山海关是重要关隘,驻扎这么多人也是合理。
但随后炊烟越来越多,直到今日,他推测金人已经在山海关之后囤积超过一万的部队。
山海关虽然险要,但并不像燕山府,周围地势开阔,周围辐射众多村落,本身就是这一代中心,能养活很多人,是真正大镇,即便常驻万人军队也不成问题。
所以金人的举动意思就再明显不过,他们在山海关集结军队!
在山海关集结部队,那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南下!
所以魏朝仁一面派出斥候在燕山府北面巡逻监视金军动向,同时下令城外村镇百姓,尽可能入城避难。
燕山府比起中原城池更加荒凉,但作为北方重镇,经历过许多战火,城内却有许多适应战争的设计。比如足够宽阔,能在危机时候收纳周围百姓,城脚每隔五十步就挖有茅坑,能让城中聚集大量人口时也不至于臭气熏天,疾疫横行。
有时这些茅坑比十万大军还有用,兵贵在精而不在多,庸人带兵怕兵少,老将带兵怕兵孬。
“如果要守住燕山府,人多了反而不好。”魏朝仁道,他的几个副将,还有一身戎装的魏雨白跟随身边。
“人多,粮草补给就麻烦,这么多人聚在一处,还容易闹出瘟病来。”魏朝仁皱眉,但他又无法坐视周边百姓生死而不顾,如果金兵南下,他们还在城外,下场肯定很惨,烧杀抢掠是少不了的。
“王爷说只要守一个月,如果形势不对,他会再派增援。”魏雨白道。
魏朝仁点点头,随后对女儿道:“你带来这一万人老夫从没讲见过,着装也好,武器也罢,你准备怎么安排。”
“我们可以在城外扎营侧应。”
“只怕太多危险.......”有人道:“如果金军来得太多,恐怕难以应对。”
“没事,我们驻扎在城南,如果金军攻城我们可以在外袭扰,如果金军实在太强,抵挡不住,我们就向岐沟关方向退,与兴平和军一处,如果城里人太多,一旦金军是大举南下,我们都被围死在城中才是大麻烦。”
魏朝仁点头:“兴平守住岐沟关我总不太放心,就按你说的部署,不过千万记住,不要和金军硬砰硬,晋王既要我们守,能守住就成了。”
见女儿点头,他心中放心一些,确实城里不能有太多人,而且他也慢慢了解了晋王的野心。
晋王不是想抵御金国,他似乎是想重创金国,越过山海关啊......
这样的事情要是以前,他连想都不会去想,燕云十六州已经困扰朝廷百余年,他们死了十数万将士,也没收回,更别说什么过山海关。
却没想到突然有一天,有人能一路杀到燕山府,夺回燕云十六州的大半,此人还是救过他命的晋王。
当初听闻晋王夺回燕山府时他也震惊不已,不只是做到百年来没人能做到的事,还以为晋王太过年轻........
如今慢慢回想过来,之前晋王种种举动,他还有些抵触,因为不相信,以他半生的经验来看不信。
可现在想想,晋王所做的,又有哪些是能以他所知所经历的事去衡量考量的呢?
或许是自己一开始便想错了,晋王不能以常人度之.......
想想他年纪轻轻的所作所为,不由得心中燃起一丝滚烫的火苗,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荣耀,赞誉,留名青史,谁又不渴望呢,只是更多时候,即便臣子想,安享荣华权势的皇上也不想........
可如今看晋王行事,观其野心,魏朝仁不由得心中火热起来,遥望远方天空,手紧紧捏着冷硬的城砖,这天下似乎有更多期盼了。
.......
当雨停之后,天气彻底放晴,燕山城外泥泞大道开始干涸开裂,只留下一些浅浅水洼,路边被踩踏一遍的杂草又顽强生长起来。
北方的斥候开始陆续南下入城,带来的大多不是好消息。
几天后,燕山城北面城头,远远看去已经能见到黑灰群山下的平原上密密麻麻的人影在旌旗下晃动。
黑压压的金军已经越过山海关南下了。
先头部队举目望去已经布满城北大道。
当天下午,千余人的金军先锋人马具甲,已到燕山城下。
燕山城头钟鸣不断,人影晃动,军士们紧张布防,不过金人前锋没有过多停留,而是在城外绕着城池跑了半圈,嘴里哇哇高喊着什么,汉人的士兵们也听不懂。
随后,千余人在在城外大道旁扎营。
当晚,城头气氛紧张,分批换岗哨,魏朝仁亲自到城头看了金人的营地。
第二天正午,金人后续大部队到来,打着众人看不懂的旗帜,但正中帅旗是金黄底色,守军猜出大概是某位完颜氏皇族,更加紧张了。
后续大军步军占多数,密密麻麻在大道两边分列,茂盛的野草地被踩为平地,金军主力少说万人以上,魏朝仁在城头看后说了一个数字,两万五千人。
金军主帅显然是打过仗的人,主力到达后整整一下午,没有着急进攻,也没派人喊话,而是伐取城外树木,在距离城墙四五里,靠近溪流和主道的开阔地上扎营,然后设置拒马,埋锅造饭。
直到下午,才派出能说汉话的使者靠近城墙,喊话让城中守军投降,否则他们将荡平燕山城!
金军士气很高,在城外齐声呐喊,声势震天,确实吓着守军许多将士。
魏朝仁当机立断,下令放箭,将喊话使者射死在城下,表明守城决心,也断了害怕的士兵将领不该有的念想。
金军大怒,前锋骑兵绕城半圈,用他们听不懂的话语大骂,随后金国大军开始就地伐木,制攻城器械。
大战一触即发........
六百八十、人多的好处
双方对峙十分平静而紧张,比起厮杀,暴风雨前的宁静才是最让人难以忍受的。
又过几天,金国后续辎重部队也到了,他们停得更远,远在十里外的树林边缘,从城头只能隐约见到。
他们之所以走得慢,是因为带着大家伙,投石车,床弩,云梯等重形状攻城其器具,短短一个下午,便遍布燕山城下。
金军再次列阵,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士气大震动。
金军没有绕过燕山城,气氛瞬间紧张到极致。
作为边军,关北军经常与北方外族交手,经验丰富。
几十年来,朝廷和辽国表面上保持和平,但在边关冲突就如家常便饭。
每年秋天,正是北方草原膘肥马壮之际,也是南方耕种地区粮食成熟的时候,辽国边军大多数时候会组织大军南下,所过绕开坚城,抢掠周边百姓。
只要是为抢掠而来,大军都会绕开重要堡垒,而他们也会让百姓尽量进城,或者到上里避难,采用小股部队伺机出击,围追堵截的方式消灭再坚城之间游离的敌军。
等到来年开春之后,正是母畜发1情,草原上的马儿交1配的时候,是草原人战斗力最弱的时候,他们又会趁机集结人马北上越境抢掠,实施报复。
而处在两国边境交界之间那些双方都不管的地带是最惨的,辽军南下劫掠,还会杀人冒功,景军北上同样如此。
这就是战争,残酷战争,在边境,人和牲口的差别最小,小道几乎没什么,更多时候,牲口比人贵.......
而那样的小打小闹将士们并不怕,死得人不多,双方都有默契,以掠夺为主,不会爆发决战规模的大战,几乎不会死什么人。
最怕的是敌军不绕开城池的情况,那敌人就是冲着攻城来的,一旦如此,以北方这些要塞的重要性而言,那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战,动辄血流成河。
如今金人接连几天的态势,说明他们并不是像辽人一样,趁夏末秋初,南方粮食将收,草原战马膘肥之际南下抢掠,他们野心膨胀,胃口更大,就是冲着攻下燕山府而来的。
“让所有人尽快从南门回城,不必派出游骑出去了,去就是送死。”确定态势,魏朝仁下令道,城下金人开始不断靠近,在离城一里多的地方集结。
魏朝仁心中也是紧张的,这次金人不是小打小闹,但他也有自己的杀手锏,那就是晋王送个他们关北军的几千支火枪,还有那几十门大炮。
这些金军是不知道的,而且此时,城外列阵金军已进入他们大炮的射程,只不过不自知罢了。
他们以为那样的距离是安全的。
其实确实如此,除了晋王的大炮之外,这样的距离确实是安全的。
大片金军不断汇聚,前排的是两列装备精良的刀盾手,披着厚厚牛皮甲,外面还镶有铁片,面部除了铁盔,还戴着贴面甲,只露出一双眼睛,这样的甲胄,弓弩对其几乎没有威胁,可他有火枪!
两排刀盾手作为前锋,背后挎着硬弩,就是为掩护后方的轻甲士兵,大约有五六百人,阵型非常散,他们负责在前面人掩护下护送云梯,再后方则是批轻甲的登城勇士。
魏朝仁皱眉。
“狗1日的!这些金人欺人太甚。”有人大骂:“用几个破云梯就敢攻城!”
“将军,打他娘的,给他几炮吧,晋王给的大炮都拉上城头了!”
“对,将军开炮吧!”
“......”
众人七嘴八舌愤慨不已。
攻城确实有用云梯的,但那是下下策,最靠谱的是楼车,楼车前方有木栅栏遮挡,后方供人上下的弯折梯子,一旦推到城头,人就能源源不断往上爬,而且最上层的士兵能与城头平齐,不会被居高临下攻击。
但楼车也有大麻烦,那就是太过沉重,加之各个城池城墙高矮不一,大多时候只能带着工匠,然后就地取材制成,再在表面抹上烂泥防止对方烧毁,十分耗时耗力。
怕归怕,可这些金人居然狂妄到连楼车也不造完就想攻城,当他们都是吃素的么!
魏朝仁见众人愤慨,仔细思考了一下,然后道:“还不是时候。”
“魏将军......”
见大家不解的看过来。
“必须忍,他们不知道楼上有大炮就是我们最大的优势,我们要接势而为,才能给予金人最大的打击。”魏朝仁不容置疑的道。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不太理解。
“王爷给老夫的命令是用手头兵力守住,如果他们在燕山府失利,又损失不大,金人会干嘛?”魏朝仁反问。
“退回山海关?”
魏朝仁点头,又摇头,语气沉重的说:“那只是其中一种可能,前锋,中军,加上后军,如今老夫看城下金军至少六万以上,说不定后面还有援军,远多于我们。
如果燕山府攻城不利又没有伤筋动骨,他们大可绕过燕山府南下攻打岐沟关......”
“可这样我们不正好前后夹击金人?”
“呵.......”魏朝仁讥讽一笑:“我们有多少兵力去前后夹击金人?他们的人数即便留下比我们多的人断后,前锋去打岐沟关也数倍于兴平在那的守军!”那人顿时不说话了,确实,前后夹击的理想很丰满,可金人就算留下一只两倍于他们的大军断后,分兵把守南面各个隘口,然后前军去打岐沟关也不成问题。
这就是兵力悬殊时的无奈。
魏朝仁不多说了,“等我命令,这次很难,不打则已,一打就要一次把金人打到伤筋动骨,如果不能,在城头跟他们耗反而是最好的法子,毕竟这样打,优势在我。”
众人纷纷高呼将军英明,然后退到后方城头堡垒中去,因为金人要开始进攻了。
在登城之间,金军将头投石车,床弩推到两百步外,然后开始向城头射击。
抛石车完全看脸,别说二百步,百步之外石头能丢到那鬼都不知道,更多的只是用来吓人,三弓床弩才是主力,能把手腕粗细的弩箭射到城头,而且比较精准,两百步外一般能射在两三丈方圆之内。(这里所说的投石车不是回回炮,回回炮是蒙古人在波斯地区发现的,此时还没传过来,投石车攻城威力根本不够看,弩自从战国之后一直是中原军队主力兵器,所以技术非常发达)
金军用投石车,六架床弩向城头射了大约一个时辰,然后军队开始靠近城墙,准备进攻,后方的投石车,床弩也停止了进攻,两者精度太差,继续进攻大概率误伤。
这时躲在城头女墙后的景军将士也纷纷露头,开始用弓弩还击,两侧的巨大床子弩也对着下方发射。
攻城战瞬间打响。
呐喊声弥漫到城下时,魏朝仁全身着甲走出城头堡垒,亲自指挥士兵们反击,大战一下就打响了.......
城头箭如雨下,石头、金水(烧沸的屎,威力非常巨大,沸油之类的洒在人身上只是烫伤,煮沸的shi洒在身上除烫伤外还会造成伤口感染,在古代基本等于没救,所以煮沸的屎是非常厉害的守城利器,历朝历代都有使用的记载)不断往下砸。
第一批云梯缓慢被工兵冒死竖起来,城下已经躺了上百金人的尸体,但金军士气依旧高涨。
全身披厚甲的前锋不断用弩回击,密密麻麻的弩箭大多叮叮当当打在城头,少数景军有人运气不好被射中,大多被拉到后面养伤,但有几个掉下了城头。
而几百金军前锋,即便全身上下裹着甲,很快就被射成刺猬,可因为多数不是立即致命伤,血从甲胄内衬下顺着腿留下,从皮靴中满溢出来,流得满地都是,大多是活不成,却还一步不退,站在那不断回击。
这恐怖的战斗意志,令城头守军胆寒三分.....
魏朝仁眉头紧皱,他听说女真人悍勇不惧死,没想到能悍勇到这种程度,他早该想到,能从辽东打来一路凯歌把辽国打得半死的女真人,怎么能小视!
随即赶紧叫来传令兵道:“派人去,把城中增援都集中到北门来。”
很快,第一个金人前锋就盯着一身伤爬到城头,守军一斧头剁了他才扒上城头的手掌,没想到那金人大汉强忍着痛,硬是脚一蹬,不要命的往前冲,被当场扎死,可他也冲倒了几个景军士兵。
后续三个金人借着空挡冲上城头,手握大斧不要命砍杀,掀起一片血雨腥风,一下子在城头杀出个小厂子,后面金人不断上来,眼见开口越撕越大.......
六百八十一、杀招
好在并不是每个金人都不要命,楼梯口很快被堵住,冲上来的五六人被团团围住,很快因为后续无援被砍成碎片。
魏朝仁寸步不离在城头调度人手,让守军士气开始恢复,见血之后血气也慢慢提升起来。
城头喊杀声一直没有停,不断有人送下城头,后方的人补充上来。
一开始的慌乱之后金军再没能上城头,起初众人对金人的悍勇没有足够估计,等慢慢稳定下来之后,攻城就变成人命的消耗,守军是占据绝对优势的。
厮杀持续到太阳下山,城头弥漫难闻的味道,除了血腥还有屎尿臭味,一些是守城金水,一些是人死之后大小便失禁。
几处金人强登的地方铺满尸体,城下更是堆了大片尸体,密密麻麻。
金军派出仆从兵过来城下收尸,守军没有阻止,城头的金人尸体也被剁了脑袋然后丢下城头,人头是士兵领功的凭证。
第一轮攻城结束,他们损失也不少,但远比金军要低。
半夜城头开始收拾战场,换防人员,魏朝仁看着下方灯火通明的金军大营,紧捏的手心放开了许多,心头终于放下一块大石。
攻城第一波是最难的,一鼓作气,攻方第一次进攻士气必然很高,但攻城战是十分残酷的,加之金军自大连楼车都没修完就攻城,虽然攻上城头一次,可损失惨重,伤亡可能上千。
明天的金军就不会再有今天那样的士气了。
而对于守军,一回生二回熟,历经一次血战之后,只要顶住就能明白他们才是优势的一方,对提升士气十分重要。
果然,第二天早晨吃饭过后,金军再次发起一次强攻,但这次景军士兵已经不怕了,沉着应对,用各种守城器械抵御金军进攻,这次金军死伤数百人,丢下一地尸体退了回去。
一直到下午,金军再次组织攻城,结果这次连城头都没冲上去,死伤一地,甚至在城头弓弩,火枪的打击下出现溃退。
后退的金军很快被后方的人监军当场斩首,即便如此,金军还是没能攻上城头。
守军士气再次振奋。
又过一天,金军不知从周围哪里抓了十几个百姓,男女老少都有,压到城下大骂,随后将他们斩首向城头示威。
魏朝仁这几天几乎没怎么离开城头过,看着金军的血腥示威,他不似身边将士那么愤慨,除去愤怒,他居然有松一口的感觉。
在边关待久了,魏朝仁甚至有时会怀疑自己还是不是人,有没有人性。
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侠肝义胆,心里有是非曲直,嘴里都是黑白大义的人。
他约束教育士兵,爱民如子,抗击辽人,直到有一次,他们照例春天出兵,在辽人最虚弱的时候劫掠辽人马场,结果才到辽地,手下士兵哗变,要杀他去投辽人。
好在亲兵死保,随后父亲大军赶到才化解危机。
他满腔愤慨和不满去审问那些哗变的士兵,结果对方只是一脸冷漠:“凭什么辽人可以烧杀抢掠我们就不行?”
“劳资脑袋挂在腰上,还有什么怕的,兄弟们拼着命给你打战,杀几个辽人,玩几个辽国娘们怎么了,又不是自己人!”
“你这狗日的傻子,要不是你的爹,谁想跟你打仗!”
......
那时情景如今还历历在目,随后他们都被父亲无情斩首,不给任何申辩机会。
从那时起,魏朝仁心中某些幻想开始破灭了,而在之后越来越多的战争中,他越发明白,命都快没的时候,什么伦理道德,是非大义的约束只会越来越小。
等到接父亲的手后,他更是做出越来越多不得已的决断,有时要放弃许多百姓的性命,有时要让一些往日的兄弟去送死......
慢慢的,他逐渐明白,冷漠,无情,才是为将者的仁慈,意气用事,感情用事是对所有人的不负责。
就如现在,十几个无辜百姓,男女老幼被金军泄愤折磨死在城下,士兵将士们愤慨,喊着要出城决一死战。
魏朝仁心里却没什么波动,他似乎早不把这样的血腥放在眼里,他立即判断出金军主帅打过仗,可不是什么英明的主帅,从金军杀人泄愤来看,主帅行事非常意气用事。
杀对方无辜百姓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大规模趋使百姓作为肉盾用于进攻,金军做不到,城外百姓大多早被他下令接纳进城中,这十几人应该是报有侥幸心理不作为,或是不愿入城的。
另外一种是在双份对峙最为艰难或者进入围城尾期,守军士气开始崩溃时,此举能越发让守军心灰意冷。
可金军主帅此时这样做,完全处于泄愤,没想过此举后果。
此时双方对峙才在初期,胜负还没有向哪一方明显倾斜,金军为泄愤杀无辜百姓,肯定能激起城中守军愤慨,抵抗越发激烈!
虽然死了十几个无辜百姓,人人义愤填膺,但魏朝仁却觉得.......这是件好事,或许自己已毫无人性,冷漠无情,但他的第一反应却是真真实实的。
魏朝仁随即愤怒的召集城头军士,怒斥金军残暴,还说他们若是破城,必定会杀死城中所有人,简直禽兽不如,化外蛮夷,为燕山府百姓,为皇上,为天下,必杀光这些金国畜生。
随后让城中知府衙门文官写下文书,写金军暴行,到城中到处张贴,派出亲兵到处宣扬。
两日之后,燕山城中俨然已经军民一心,众志成城的气氛。
而这两天,金人也明白这燕山城不好攻,没急着进攻,开始等楼车的建造,他们并不知道城中变化。
......
魏朝仁吹着城头夏日暖风,远远看着数里外金人快要搭建好的巨大楼车,笑道:“金人连续被挫败几次,应该是把希望寄托在那些楼车上了。”
“他们就是搬座山来垫脚绝不会让他们攻上来!”旁边的将领气冲冲道,不过显然底气不太足。
魏朝仁看着远:“晋王这么信任老夫,老夫也不能让他失望,他们认定那些楼车是希望,老夫就让他们绝望,藏了这么久的杀招也是时候用了,明天一早,让炮兵都上城头吧,早准备准备,熟悉好了才好打炮。”
“另外,派人联络城外雨白驻军......”
众人一听,顿时眼睛放光。
.........
“燕山城这座破城,比辽东的冰还硬!”完颜允怒气冲冲的捶了桌面,他带着大军南下时向皇兄保证,只要大军全到,大金国勇士十天之内必定拿下燕山府的。
结果现在都快十天了,攻城还是毫无进展。
“再去周边找,抓到贱民就带到城前,杀给那些汉人的缩头乌龟看看!”完颜允气急败坏的道。
“是.....”大帐中将领们齐声接令。
这时却有一人站出来,此人正是齐王蒲察翼,他率领后军,也是此次南征几大将领之一,威望上甚至比主帅完颜允更高。
“大帅,燕山府的守将肯定已经让百姓都进城了,这时候去找人得不偿失,而且滥杀无辜只会让守军更加愤慨,反抗更加激烈,所谓骄兵必败,哀兵必胜啊。
此举只会让我军骄横,让敌人悲愤,老夫以为还是加快建造楼车为好。
有了楼车我大金勇士就可以如履平地冲上城头,那才是重中之重。”
完颜允脸色不好看很不爽,他才说一句,蒲察翼反驳这么多,自己主帅的权威受到挑选,但他又不好再说,因为齐王蒲察翼威望太高。
于是用手指指着蒲察翼脑门,“就照这家伙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