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四十、铁木真的战略
“不能指望别人帮你打死老虎!”铁木真严肃的说,他的话,令所有人哑口无言。
“我们可以利用和金国人的交好,让他们不插手,我们能够放手消灭塔塔尔人,等消灭了塔塔尔人,蔑儿乞人,金国在草原上没有了狗,我们就能把这些一盘散沙的部落都收复,联合起来,到时候就能向金国人复仇!
到时候金国杀我们的男人,我们就杀光他们的男人,金人抢我们的女人,我们就抢光他们的女人!”
他的话如石破天惊,让很多人如梦方醒,除了火盆里木头的噼啪炸响,整个大帐都安静下来。
这不似一位草原上彪悍直爽的汉子说出的话,但他确实说说出来了,从小的磨难,背叛,让铁木真的心思比别人更加灵敏,让他比别人更有远见。
“可汗.......”
“我们全听可汗的!”
“听从可汗安排!”
“.......”
众多部族首领,大将,亲贵,纷纷单膝跪下,表示遵从。
“好!”铁木真道:“塔塔尔人作为金国的狗,得罪的人不少,我们可以把他们都联络起来。还有,和我们关系好的部族,也要联合,到时候他们没有金国的帮助,根本不可能与我们抗衡。
等消灭了有金国撑腰的塔塔尔部,其它部族就可以一个一个的慢慢解决。”
众人行礼表示听从,随后他开始安排人员,将一些亲贵和部落首领安排去和其它与塔塔尔人有仇的部族联合,派自己的兄弟去请他们的叔叔王汗(克烈部可汗)。
然后留下一些人去陪金国使臣喝酒,被留下的人脸色难看,铁木真忍不住开玩笑:“干什么,是让你们去喝酒,又不是去喝尿。”
“和金国人喝酒,美酒跟马尿没有区别!”大将者勒蔑一脸不爽,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支走众人之后,铁木真又留下两人,这两人都身材高大,足足七尺余,其中一人虎首虬须,黑面,虎背熊腰,武孔有力。
此人正是从小跟随铁木真的奴隶,也是他最信任的大将木华黎。
“木华黎,本部兵马护卫军,由你去调集,各部人马过来需要时间,我给你五天时间,把所有人集结到斡难河边。”铁木真道。
“大汗放心!”木华黎保证道:“我绝不会辜负可汗。”
等木华黎出去,铁木真看向另外一人,这人是降将,本是别速惕部人,投降他才几年,所以官阶并不大,但他非常信任。
几年前,别速惕部和其它部落联合对抗他,在乱战中,此人接连射杀十几个本部精锐勇士,还在乱军中将他射伤,差点要他性命。
后来别速惕部被打败,庆功会上铁木真带伤怒冲冲质问是谁射伤了他,没想到这人丝毫不怕,豪迈站起来答应:“我也!”
随即又说,“倘若饶我,赐我一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铁木真十分欣赏他的豪爽和勇气,也佩服他的箭术和勇武,就既往不咎,将他收入账下,还赐名“哲别”,哲别在蒙古语中是箭簇,神箭的意思。
哲别当得起神箭的称呼,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几年来作战勇猛,而且他独特的战术也令很多人闻风丧胆。
“哲别,按律,每户需出一人,这些地方军,由你替我集结。”铁木真拍拍他的肩膀。
哲别扶胸鞠躬:“大汗放心,我定将所有人都带来。”
铁木真点点头,终于松了口气。
等各部大军集合,还需要时间,至少十几天,这段时间内,要把金国使臣安顿好,至少要让他们相信自己对金国是忠心耿耿的。
.......
刘旭惊讶的和几位蒙古权贵喝着酒,气氛热络,可心里反而不明白这些人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态度转变怎么会如此之大。
他的随从倒是被奉承得很高兴,开心的喝着马奶酒,和几个蒙古人各说各话。
“大人,这些蛮族肯定是终于明白了我大金之强,所以连忙讨好。”随从激动的道。
刘旭没有接话,只是迎奉的笑了笑,此时他还需要蒙古人的力量。
.........
进入十月后,烽火连绵,刚刚安定下来的金国,再次起来烽烟。
原本臣服金国的塔塔尔部突然反叛,截杀金国商队,攻击金国边境堡垒。
金国皇帝完颜乌骨乃大怒,随即派完颜宗弼出征镇压,起初因为初来乍到,不熟悉地形,低估敌人力量,金军陷入被动,被塔塔尔人包围,处于劣势。
好在完颜宗弼王爷是沙场悍将,经验丰富,打仗老道,很快组织有效反攻,一举击败塔塔尔部,塔塔尔部向西逃窜,利用机动性逃出金军包围,同时逃到浯勒札河附近负隅顽抗。
因为才入秋,河面没有结冰,金军也不敢轻易渡河,双方就此对峙。
北方交兵不断,朝中也传來噩耗。
金国开国皇帝完颜乌骨乃病倒了,还不到五十的英主,因为常年征战、负伤累累,正值壮年就气数将尽。
.......
上京,皇宫居所中,红色毛毯地毯,绣有金丝纹路,正中的金丝楠木床上,完颜乌骨乃眼窝深陷,气若游丝,说话也十分费力了。
他的皇后扶着他,前方跪着几个伤心得几欲要落泪的儿子,而再前方则是一个汉人工匠。
他紧张得额头都是冷汗,刷刷往下流,手里拿着一截一尺左右长的铁管,里面镶铜,不过后方是园的,前方如喷嘴。
“皇.....皇上,就是这东西,这在景军中叫突火枪,是早就有的东西,从前面塞火药和铁丸进去,从后面的孔点火,就能打出铁丸,几步内能够打穿铁甲,不.......不过远了就无用了,所以景军也懒得用。”工匠说到。
“你接着说......”完颜乌骨乃费力的说。
“是是是.......小人接着说。”他擦了擦额头冷汗,接着道:“发铁丸的东西叫火药,遇火就着,闷起来还能炸,所以中原百姓都用来放爆竹,塞在竹节里,过年炸玩........”
“这东西.......能,能炸死人吗?”完颜乌骨乃问。
工匠摇摇头:“不成,不过要是多了说不定能。”
“是谁弄出来的东西,用的什么?”
“火药是道观里的道士们弄出来,具体有什么小人真的不清楚,听说......小人也是听说,有硫磺、木炭之类的,听说似乎还加了丹砂,水银........”工匠哆哆嗦嗦的说。
完颜乌骨乃没有发火,只是点头:“带他下去,赏赐他钱财。”
工匠如释重负,连连磕头。
等工匠走了,他才艰难招手,让几个儿子过来。
“看来我派人去景国找道家高人没有错,平南王用的果然是道门秘术,咳咳咳......”
“父皇!”
“父皇,身体要紧!”
他摆摆手,“不要紧,我的身体我清楚,大概时日无多了。在我死之前,一定要弄明白这道门秘术,让我大金将士如虎添翼,不然每想到那景国小儿,朕都不能心安。”
“父皇,我不怕他!”太子完颜离肃然道。
完颜乌骨乃微微摇头,没有理会自己儿子的话。
完颜离咬咬牙,额头青筋暴起,紧紧捏紧拳头。
六百四十一、日薄西山+第一批雷汞
天空与大地连成一个整体,交融在夕阳血红余辉。
“皇上,风大,还是回去吧。”城头,众人簇拥中,完颜乌骨乃浑浊的目光看着远方,强壮的身体已经骨瘦如柴,腿上盖着精美漂亮的虎皮,也掩饰不了他的虚弱。
完颜离,完颜允,完颜亮,完颜盈歌等众人都在他身后,身前还有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挡风,冷得瑟瑟发抖也不敢动。
“你叔有消息吗?”他的话很轻,加之城中的风,必须仔细才能听清。
完颜亮拱拱手,心中无限悲痛与哀伤,他们英武无敌的父亲,纵横天下武人可挡的父亲,如今已成这种模样。
“父亲,我们已经送出书信了,皇叔正在赶回来呢。”完颜亮凑到父亲耳边说。
父皇只是点点头,继续看着远方,“刘旭......刘旭呢.......”
“他太远,还要很久才能回来了。”
“嗯.....”父皇点点头,无神的看着远方,像苍老的猛虎,俯视自己的王国领土,心有余而力不足。
“朕还是放心不下,我大金江山,还有你们.......”父皇低声道。
“父皇........”完颜亮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滚落下来。
“景国李星洲,此人........”皇上话到一半,没了力气,皇后连忙哭着为他顺气。
“此人绝不简单,朕不在,我怕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父皇!”完颜亮悲怆无比,到这个时候,父皇还为他们着想。
“父皇放心,我绝不会输给他!”二弟完颜允咬牙。
他微微皱眉,但没说话。
父皇没说话,继续看着远方,呼吸越来越微弱。
等天幕太阳完全落下,面对着南方,一代雄主完颜乌骨乃,停止了呼吸。
差年间,仿佛黑暗的天幕塌下来,压垮所有人,城头的人们纷纷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只有太子完颜允站在原地,看着南方天空。
完颜亮反应过来,拉了自己弟弟一下,让他也跪下来。
直到生命最后一刻,父皇依旧惦记着三个人,在北方打仗的皇叔完颜宗弼,去漠北的尚书令刘旭大人,以及.......景国的晋王李星洲。
李星洲.......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却令父皇如此惦记,他们的交集也只在山海关前有一面之缘,一番谈话。
完颜亮心中忍不住在想,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天才人物。
........
“商人们说他们也没多少铁,如今景国的铜、铁,大多都流入了晋王府,平常商人很少能买到多的。”三公主一边走,一边跟他的父汗说着。
那天父汗和叔叔想到向景国商人买铁的办法,还亲自去集市看,结果没想他们人才到,商人们纷纷害怕的避开了。
这也可以理解,乞颜部、克烈部等大部是草原上讲道理的部落,中原来的商人能够在这安全公平的做生意,但一盘散沙的草原上,也有时会出现截杀,抢掠商队的事情,还有些无礼蛮横的部族可汗,利用逼迫商人交出自己的财务。
所以商人们也害怕贵族,害怕蒙古的诺颜(贵族的称呼音译,差不多等同大人)们。
于是阿剌海别吉就主动从父皇那里接过这个任务,她从小就聪明伶俐,也喜欢和中原的商人们打交道,从他们手中买过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宝贝。
中原来的许多商人都认识她,也知道她是乞颜部可汗之女,对法十分客气尊重,所以她和商人们更不怕她,愿意和她谈生意。
“晋王府?”铁木真想了想,“就是那个攻破辽国南方,抓了辽国皇帝的晋王。”
阿剌海别吉点点头。
铁木真感叹:“真是个厉害人物。”在草原诸部落没有统一之前,中原国家,或者阴山以南的国家,在他们的印象中都是发达的,强大的。
从汉武之后,草原各国,部落,接连沦为南方诸国的附庸,要年年仅供。到之前的辽国,让草原诸部臣服百年,之后的金国,更是年年收取他们的贡品同时,还对草原实施惨无人道的减丁政策。
草原上的人们也只敢忍气吞声,因为没人有能力整合各部落,互相攻伐,实力不凝聚,就没有能力对抗统一的南方政权。
这种仇怨积蓄,终于促进了蒙古的崛起。
......
“是啊,那么强大的大辽国,契丹人,都不是他的对手。”阿剌海别吉也感慨。
“就是说这条路走不通了。”父汗摇摇头,随即笑着说:“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本来就没太多期待,过几天我们就要出兵攻打塔塔尔人,我们可以从他们那里抢夺更多的铁。”
阿剌海别吉无奈低头:“要是能和晋王说上话就好了,或许他会同意这买卖。”
“哈哈哈......”父汗大笑,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你别多想,他是景国的皇族,怎么可能随便把铁卖给我们,他们的军队也需要马刀和长枪,军队越多越好,马刀和长枪也不嫌少。
我想偷偷跟商人买,就是想绕过景国的贵族,直接买铁。”
阿剌海别吉叹口气:“父汗说得有道理。”
铁木真大笑,“虽然事情没有做成,不过你小小年纪就能和那么多景国商人打交道,让他们告诉你这么多消息,可比我和你叔叔厉害,也比你几个哥哥厉害,你要是个男人多好。”
阿剌海别吉连忙道:“我也会骑马射箭,我将来就能当男人。”
“哈哈哈,你还小,你不懂,你将来要嫁人的。”父汗笑道。
“我才不嫁人,我要帮父亲平定草原各部,然后找金人报仇。”阿剌海别吉倔强道。
“好好好,都听你的,哈哈哈哈.......”铁木真大笑,只当孩子还小,没再说什么。
.......
阿剌海别吉气呼呼的看着父亲进了大帐,又无奈叹口气,她知道父亲没有当真。
她从小就有很多想法,也有远大的志向,所以她跟南方的商人学汉话,也从他们手中买一些书籍来看,自己去学那些文字,经常问他们各种天下大事,遥远的南方,东方,西方的各种见闻。
她知道往南穿过沙漠是夏国,再往南还有景国,大理。西面是乃蛮部,再过了乃蛮部是沙漠,大山,有许多和他们一样分散的部落。
而在大山的另外一边有强大而统一的国家,草原上有些商人就是从那边来的,和他们交流很困难,但夹杂手势慢慢还是能懂的。
东面就是曾经的辽国,如今的金国。
契丹人的强大她们这代人从小就有感触,因为记忆中,在她小时候,所有的草原部落都必须向他们的宗主国,也就是契丹人的大辽国进贡。
每年三月到四月之间,各部首领都必须带着马匹,牛羊,或者金银到辽国上京上交,来换取部落的和平。
父汗曾经带他去过辽国上京,那里有高高的城墙,繁华的街市,热闹的人群。
父辈还有奶奶都告诉他们,契丹人的战马比他们的牛羊还多,契丹人的宝刀能够砍断金石,他们无法抵抗,只能臣服。
直到女真人来了。
阿剌海别吉也不知道女真人长什么样,只是听说他们是从遥远的东方来的,从冰天雪地的地方,与大海相邻的地方来的,虽然她也不知道什么是海,只听说是如草原一样,一眼看不到边的水。
一眼看不到边的水该是什么样?她不清楚。
女真人身材高大,英勇善战,很快将大半个辽国吞并,不过那时,他们?从来没想过契丹人会失败。
因为契丹人的精兵还囤积在南京,听说那里是对抗更加南方的景国之要地。
对于更加南方的景国,她听说得更多,因为很多草原上的商人都是从中原来的。听说那里的人们富庶,城市繁荣,有很多盐,不需要终日奔波,还有很多能工巧匠,制造了很多精美漂亮的东西。
她确实也买过很多精巧的玩意,有些是她在草原上前所未见的。
契丹人的精兵败给了景国,而且前后只有短短一个月,这让阿剌海别吉心中对那个南方的景国更加好奇了,也对景国的晋王十分好奇。
听说他还不到二十岁,那应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岁,这样就越发觉得这人神奇了。
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能够击败契丹人的精锐,灭亡大辽国,那个她从小记忆深刻的大辽国.......
........
“这就是雷酸汞?”何芊的好奇的凑过来。
“没错,你小心点,这东西有毒。”李星洲说着把好奇的小丫头拉回来一步。
面前放在玻璃盘中的是一堆灰白色粉末,李星洲刚从玻璃盘上铲下来的。
要不是经过钝化处理(可理解为加油或者脂肪),他可不敢让这小丫头靠这么近,首先这东西有毒,其次它还非常不稳定,稍微的撞击就会导致爆炸。
好在经过钝化处理之后,会大大提高其稳定性。
这样意味着,生产过程还是存在风险的,所以他才必须反复实验,治定严格生产流程和规章制度,尽可能保证开工之后,让没有化学基础的工人经过培训也能安全生产。
这几天何芊倒是一直跟着他,任劳任怨,一点也不像之前那个野丫头,主要还是因为她对这些奇奇怪怪的神奇化学反应很好奇。
“等过年,你爹就把你嫁给我了,到时候本王是你夫君,你不听我话,我就可以随时打你屁股。”李星洲一边将钝化的雷酸汞小心翼翼收入油纸袋中,准备带给赵四看,一边调侃这个混世小魔王。
“哼,那......那也要过年。”小丫头脸红心虚:“现在你不能管我。”
“那可不成,如今的事人人知道,人人都以为你是王府的人,你要惹出祸来,可要算在王府头上的。”他说着已经将钝化的雷汞装好,小心提着往外走。
何芊亦步亦趋跟上来,“哼,反正.......反正我们女孩子小时候有爹管,长大了有夫君管,怎么都没自由......”
看她委屈巴巴的样子,李星洲哈哈大笑起来,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你爹可管不了你,他能管你还天天往外跑。”
“哪有,他明明就管了.......”
一路和小姑年拌嘴,很快到了前院,正好遇上去给狄府送东西的严孤。
狄至毕竟是要成家的人,不能老在王府,有伤也不成,所以将他送到为他准备狄府中,在那有永明郡主照顾。
不过永明郡主毕竟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金贵郡主,怎么可能会照顾人,所以又从王府派了六个丫头过去,专门照顾狄至。
狄至如今是侍卫亲军步军指挥使,身居高位,俸禄不缺,就缺人照顾,他从行伍中起来,没有底子,很多事情还需要王府帮忙张罗。
狄至让李星洲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狄青,一个从普通小兵一路做到枢密使的传奇人物。
他也是宋朝仅有的武官枢密使,可惜的是,他才上位没多久,就被以“家里黑狗长角”为由受到文官们的全体攻击,最终连宋仁宗求人都保不得,被荣罢出京,忧惧而终。
想到这些,他不由得把大脑从化学的海洋中抽出来,回到朝堂,回到政治旋涡,因为狄至也有可能遭受这种命运,此时他还只是三衙官,文官们还不会发作,如果一旦哪一天,把一个武官付上枢密使,自己能应对来自所有文官的压力吗?
他不知道,恐怕很悬。
“狄至伤怎么样了?”李星洲回神,问严孤道。
“王爷,狄将军伤已经差不多了,这几天能下床走几步了,估计再过十天半个月,就完全能走路。”严孤高兴的答应。
李星洲点头,“那边人还够吗,不够你从王府叫几个过去?”
“不用,郡主天天守着呢,我们想跟狄将军说几句话都难呢。”严孤一脸无奈。
“好好好,那快去吧。”
李星洲送走他,心里纳闷,永明郡主之前那么讨厌狄至,没想到现在倒变了。
随即摇头,向后山去。
.......
后山火器实验场,响声震天,赵四和他的几个徒弟还在忙碌。一门新火炮,并不是设计,制造,试射就完工了,还有更难的编写校射表。
因为随着王府火炮越来越先进,火炮射程威力不断提升,已经超出目视的范围,很多时候弹道只能靠计算,或者对照校射表,然后根据目标方位进行射击。
新军炮兵,必须越来越熟悉这种作战方式,而编写校射表的赵四则需要进行无数次的试射,才能比较准确的确定新火炮弹道。
六百四十二、火枪的新思路
实验场边上的棚子里,赵四已经过来。
“王爷,这是你的说的东西?”赵四看着放在桌上的雷汞粉末,好奇的问。
李星洲点头,“不错,之所以让你等一下,别急着给新炮定型,就是因为这东西,叫做雷汞。”
“雷公?”赵四惊讶:“王爷,这........雷公,电母?”
“靠!”他一下反应过来赵四说的是什么了,“什么雷公电母。”
“何芊,你写给他看看。”
“你自己干嘛不写。”
“让你写你就写。”李星洲道。
“哦......”何芊不情愿的用旁边的铅笔在纸上写下“雷汞”两个字。
至于他为什么不写......说来惭愧,是怕写错了,事到如今,李星洲还有很多字的古写法其实不是很明白,而原本李星洲的脑子里更不可能有这方面记忆。
平时的折子,或者枢密院很多重要文书,都是他口实,阿娇代笔的。
赵四看了终于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尴尬挠挠头,“王爷,这些灰粉有什么用处。”
“你看看就明白。”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的从旁边撕来一块包裹火药用的油纸,然后用木勺取一勺雷汞放在纸上,包裹起来。
然后放在旁边石头上,从旁边拿了把锤子,让何芊和赵四退后,然后远远够着对着纸包一砸。
“啪!”一声炸响,纸片变成碎屑飞溅。
赵四一下呆住,“王爷,这这这.......”
“哈哈哈,怎么样,这就是雷汞,受到撞击,挤压,或者温度升高就会爆炸,剩下的想必也不用我教你了吧。”他得意道,这可是蒙在后山厂房里辛辛苦苦提心吊胆十几天的杰作。
“王爷,世上居然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简直比山里那些方术道士还厉害。”赵四惊叹:“有这东西,完全有办法让炮弹从炮膛底部激发,炮弹发射也能更加轻松方便了。”
“这就是我的目的。”李星洲道:“一种新点火方式,无须外部明火既能点火,不只火炮,火枪也可以再改进。”
他说着拿过铅笔,从旁边找来张纸写画起来,“你想想,如果我们的子弹大略能分三部分,打出去的弹头,发射子弹的火药,最后加上雷汞。利用撞击让雷汞点燃火药,发射子弹,这样一来既不需要沉重和占地方的燧石,还能从后方填装子弹,增加发射速度,操作难度。”
赵四高兴点头:“王爷这主意如神来之笔!不需要燧石,也不需要从外面点火,枪膛就可以做成上完子弹就枪膛全封闭式样。
至于激发需要的力,完全可以用弹簧!”
他越说越兴奋,说着说着就站了起来。
李星洲拍拍他肩膀:“从明天开始,我就批量给你送雷汞过来,你着手新炮还有新枪的研发,我再给你一万两,你可以随意使用,不计出入。”
“王爷!”赵四激动到不已,随即跪下:“多谢王爷对我如此信任。”
“你要是没有能力,本王不会这么信任你,信任是你自己博得的。”李星洲拉他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以前我对魏雨白说,有你能抵百万大军,她不信,但如今看来,你不只百万大军。”
“王爷!”赵四眼中含泪:“若无王爷,小人此生不过是个惧内无能的小木匠而已,大恩大德,绝不会忘,还有银子的开销,我会计清明细,每天给账房送去。”
“哈哈,本王不让你计,就是怕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影响了你,再者我也信得过你,我说不用就是不用,好好干吧。”
“是!”
.........
随后的几天里,李星洲终于逐渐摸索出一套最少步骤,最安全的操作方法流程来制作雷酸汞,还让何芊细致的记下来。
同时将化工厂厂房分为好六间,每间负责其中一个步骤,准备使用流水线的方式来生产。
这样一能提高产量;二能增加安全性,这套生产过程涉及到硫酸、硝酸、水银、雷酸汞等危险物品,如果不分开,如果其中一处出问题,就会造成连锁反应,可能殃及鱼池,分开之后就安全很多。
最后自然也有保密的考虑,王府如今的顶级技术已经很多了,但整个工业体系的核心是石墨坩埚,工具钢生产,玻璃生产。
而高温耐火的石墨坩埚配方、比例,制造工艺是王府最高机密,所有数据牢牢锁在他卧室里,只有他能看。有了高温耐火材料,才有工具钢,才有玻璃。
有工具钢级别的钢铁,才有镗刀,有王府先进火器。有玻璃才有雷酸汞,才新底火等一切的延伸。
所以王府工业核心在于高温耐火材料,在于石墨,而如今王府石墨储量快要没了,后世m国等大国将石墨列为战略储备资源是非常有道理的。
而王府军火工业的核心是火药配方,现在又会加一个,那就是雷酸汞生产,这两样都是重中之重,决不能泄密。
雷酸汞比起火药复杂很多,工序和工艺要求不是一个级别,但流水线生产依旧能够起到很好的保密作用,让每一个工人都不了解完整工序。
接下来就是招人的事了,这点比较难,因为比起以前的工种,这次更加不同。
........
“有什么不同?”晚上,月光正好,小院里何芊正跟月儿,阿娇斗地主,秋儿也好奇的凑过来。
“这次的人最好识字。”李星洲靠在秋儿的大腿上,懒洋洋的说,秋儿乖巧的给他按摩头部。
“识字?”
“不错,流程太过复杂,出错就有危险,所以工作流程,注意事项必须写出来,时刻贴在墙上,光靠教是教不完的。”
“那确实比较难。”诗语皱眉。
“还有就是要机灵,出了问题能够快速反应,脑子不灵光光有力气也不成。”
“不要力气?”
“力气没那么重要。”
诗语也为难了,“哪有这样的工人,除非去学堂招,可学子怎么会愿来做工呢。”
“我不管,你想办法。”李星洲准备作甩手掌柜。
诗语白了他一眼,也没推脱,只是不满的拍了他一下,“我再想想,给我三五日时间。”
六百四十三、一一解决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知不觉就到了十月底。
这些天,枢密院的事情很多,主要是关于北方部署,各级官吏安排,以及新军招募。
令李星洲没想到的是,因为晋王的鼎鼎大名,居然吸引了很多年轻人,新军招募比想像中还要顺利,招到识字的人比他想的多出很多,到现在,已经有一百多读过书的人。
这看起来不多,但要知道,这个比例其实已经非常夸张了。
古代王朝都存在不同程度的愚民政策,就是让普通百姓难有条件读书,所以识字率比较低。
如今招人才开始,就能招到这么多,足以说明有些读书人确实是来了。
对于这些读书人,李星洲十分重视。
这世人有两种读书人,一种天天张口闭口弃笔从戎,保家卫国,或说这里不对,那里不好,但只是说说,坐谈客尔,真到哪天事情来了,他比谁都跑得快。
而另一种则是嘴上说,也去做,哪怕遍体鳞伤,哪怕行事书生气,稚嫩难成事,但敢于去做,这种读书人他是喜欢的,也乐于给他们发挥的机会。
而如今他们都敢以书生之躯进军队了,李星洲自然欣赏,要知道如今的军队可不是后世那样在核威慑之下总体和平下的军队。
隔三差五就有战打,处理不好就是亡国灭种,就像之前雄踞北方的大辽,短短几年就亡了,多少人死在沙场。
就在今年春夏,过去几个月,景国三路大军在北方还死了上万人,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敢来,光这点,李星洲也看重这些读书人。
所以私下跟魏雨白,严申,参林交代过,这些读书人要专门编为一册。
........
其实说到愚民,是个有趣的问题,很多不懂先秦百家的人肯定会人云亦云的大骂孔子祸国,儒家害了中华民族几千年啊。
这是天大的冤案呐,扣帽子自然是容易的,去了解就没人愿意了。
先秦百家中,提过愚民的有三家,法家,道家,墨家。
而这三家的“愚民”是不同的。
墨家愚民不如说是“骗民”,通过欺骗百姓相信鬼神来约束人。
道家说愚民是因为要无为,而且要求的不只是百姓要“愚”,统治者,贵族等等,所有人都要“愚”,为的是追求无为而无所不为的境界,更像哲学思考。
而法家的“愚民”就是统治者们真正希望的愚民,法家之所以提出愚民,是因为出发点是“人性本恶”,既然人性是恶的,教育教化就是无用的,百姓只需要知道王法就可以,不能学习,不能思考,否则就会乱想。
这就是法家的愚民,所以很多学者都称汉武帝之后到清朝,国家意识形态是“儒皮法骨”,用儒家说事,做的却是法家那一套。
这也使得两家学说精髓其实都没有发挥而被后人篡改,和先秦诸子说完全不同。法家的理论基础性恶论被埋起来,根本不提,但杀人却用法家的法。
儒家扭曲最为严重,董仲舒的天人感应还说要是先秦大儒知道能活活气死。更为严重的是宋儒理学,所谓佛学,道学,儒学揉和的理学,最后归为儒的一种学问。以程朱理学为代表的一支,直接就连儒家核心价值观都给变了。
慢慢沦为统治工具。
.......
李星洲喝着茶,窗外是冰冷秋雨,每下一次雨,就会冷上几分。
阿娇坐在他旁边,贴着他,帮他看各地到枢密院的文书。
诗语坐在对面,手里拿着笔,翻着账目,然后对他说:“赵四每过几天都会把花销明细送过来,他说是徒弟帮他写的,不耽误。”
他点头。
“这几封都是祝贺的,还有歌功颂德的。”阿娇读完将信件放在一边:“是江州、关北一带的。”
他再点头。
“第一批新军服装,营帐明天就到,是苏州那边请人做的,庆安公主负责,起芳运输,总共花销两万三千八百五十两,已经入账。”
李星洲又点头。
“王爷,魏姐姐的弟弟魏兴平已到江州,大约还有四天路程到京城,说带来亲兵加随从,厨子,一共五百零三人,城外驿馆住不下这么多,要怎么办?”
“没事,到时候让他们驻扎新军大营。”他懒洋洋的道,屋外雨滴顺着瓦沟落下,滴答滴答作响。
“新招的化工厂工人第一批已经安置好了。”诗语道:“不过第二批还要等一段时间。”
说到这,李星洲笑起来:“说起那些工人,你还真有本事,连山东一带的道人都能请来。”
诗语狡黠一笑:“他们便不想来,晋亲王下令,又能如何。”
“你真是本王福将,什么事到你手里旧城和好事!”李星洲哈哈大笑,探头亲了她一下。
诗语又气又羞,“光天化日,你别老这样!”
......
诗语给他找的化工厂工人,就是山东一带道观里的道士!
这招非常管用,这些道士不只识字,还从小研习炼丹之道,对各种药剂调配、仪器使用一教就得心应手。
简直就是专门为王府化工厂准备的人才,就像西方的炼金术术。
当然,并非所有道门都研究炼丹,研究炼丹术的只是一个分支,还被道门正统鄙视,视为旁门左道。
不过诗语很聪明,她让人去请的道士,全是来自山东一带全真龙门一派的。
而全真龙门就属于道门中的丹鼎门,专门就是研究炼丹术的,虽然平时炼出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沉迷于玩水银,时不时还吃死个人,但手艺没得说,对火候,剂量的精准把控,那是从小开始练的。
这些道士本来不愿来,毕竟他们只想安安静静在道观里炼丹,来作工具人,谁愿意。
不过李星洲是晋亲王,威逼加上利诱,给他们高工资,甚至以枢密使,晋王的身份亲自下令给山东一带的地方厢军统领,让他们配合行事,经过十几天的折腾,道长们也就被“心甘情愿”的“请”来了。
李星洲还给每个道长配了一个助手,为的就是培养更多这方面的人才。
第一批“请”来的道长有十八人,加上助手就有三十六人。
他们的加入让王府的化工厂初步运行起来,每天都能产出一批雷汞,目前主要供给赵四实验用,多余的则钝化储存。
李星洲越来越感觉自己这生活太堕落了,王府的事有诗语带头,下方起芳、严昆、祝融、方新、严孤、铁牛、关仲等一大堆人处理。
军队的事有严申、魏雨白、参林、狄至.......
朝廷有阿娇、德公,何昭、包拯等人也时不时帮衬,感觉自己快成一废人了。
想着想着,不由自主的靠在阿娇温软芳香的大腿上,唉,太堕落了!
六百四十四、方新
堕落的日子没过多久,天天温软玉香的奢靡生活也没几天。
到十月底,初冬之际,起芳从南方回来,船队带来大批军服,营帐交付新军。
严昆也从北方回来,大量铜铁矿石运达王府。
随即在他组织下,王府召开了一次正式的圆桌会议,主要有两个重大决定。
其一,以后由关仲主要负责王府造船厂的事,开始接王府外订单。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王府有十八艘大船,还有两艘将会在十一月中旬下水,之后按照计划将不再增加。
如此,王府的造船厂就可以空闲出来,那么多工人要吃饭,投资许多白花花银子才弄出来的造船厂,不能闲置。
好在王府大船名声在外,横穿东海,击败辽国,加之经常往返南北水道,其性能之优越,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还有些商家出大价钱仿造过,结果自然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因为。
早就有商家曾向王府提出想要买船,特别是明州一带经常从海上进行贸易的商家。
只不过当时王府造船厂的产能只能满足王府需求。
可如今不同了,王府大船已经足够,可以开始让王府接其他商家的单了,当然,这些单前后也是有考虑的。
首先就是接海运商家的单,比如明州一带的商家,他们大多跨海贸易,主要与日本,交趾等地,从海上贸易,他甚至听说一些远的,能顺海到更加南方的印度半岛,甚至到波斯湾一带。
而且海上商路还是经常性的,有些商家做的就是和波斯湾周边国家做生意的,也被称为海上丝绸之路。
他们非常需要王府定南级大船这样的船只来应对波涛汹涌的大海,而且因为往返一趟十分艰难,时间长,成本高,一次载的货物越多,就越赚,他们也急需王府这样的大船。
李星洲也没吝啬,准备为他们提供,只要他们给钱,王府的造船厂就能为他们造。
这是第一个大决定。
第二个决定就是把严昆调回来负责王府的酒楼生意,还有情报收集,让方新顶替严昆的工作,带船队北方,负责北方生意。
因为严昆年纪也大了,严毢的去世给李星洲提了个醒,严昆年纪也大了,不能再奔波,否则身体扛不住。
不过微妙的是,表决时大家都表示赞同,只有方新自己反对。
所有人一脸不解的看向他,他无奈也举起手,表示赞同。
.......
散会之后,李星洲才出大堂,就遇到方新。
初冬空气中弥漫寒意,方新见他后欲言又止。
李星洲不说,心里也猜了个大略,方新是严昆“捡回来”的,虽不知他出身来历,但却出乎他意料的有能力,有脑子,不得不说,严昆看人真有一套。
“边走边说吧。”李星洲说着,往小院的方向走去,方新跟上来,“疑惑本王为何重用你这样一个陌生人。”
方新愣了一下,大概没想他会直言不讳,说得如此公开明白,这毕竟是尴尬的事。
“不错。”他老实回应。
李星洲一笑,“这样的疑惑你不是第一次有了。”
“不错,在下一届草民,未有远民,无人知晓,王爷为毫无顾忌的何委以重任........”
李星洲看了他一眼,随意笑道:“我对你也并非一无所知。”
“王爷......知道在下来历。”方新惊讶,李星洲看到他眼神中隐忧。
“你以前是太子的人吧。”
方新呆住了,“王爷,原来什么都知道么。”
“哈哈,没你想的那么神,不过太子离世的时,因其起兵造反,皇家也好,朝臣也罢,乃至民间都无人为他祭祀,我却在听雨楼后院见人设坛祭祀,那自然只可能是你这个主管了。”
“请王爷恕罪......”
“恕什么罪,太子也是可怜人,身前风光,结果人走茶凉,连香火也没有,你观念旧恩,祭祀他是对的。”
方新有些不可思议,“可太子是王爷......”
“是我的政敌,不错。”李星洲叹口气:“杀他的也是我,他可能不用死,我逼死他的。”他拍拍方新的肩膀,“本王不得不为此,你理解吗。”
“理解,王爷若不如此,府中老小,军中亲信,无一能全身而退。”方新道。
“你明白就好啊,跟你这样的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一点就通,所以我不怪你祭祀太子,也不管你以前来路,我说的的是现在。”李星洲认真的说:“方先生,你为我王府做的事,就足以令我不问你来历。英雄不问出处的俗话是假,王府离不开你是真,这么说你感觉安全吗。”
方新停下脚步,愣愣看着他,许久才叹气,“王爷,在下一身自诩聪明绝顶,算无遗策,看谁都能懂五分,唯独王爷,在下实在不懂。”
李星洲豪迈一笑,“别管懂不懂,说说你自己,想不想留在王府,如果你留下,就接替严昆,北方的生意,船队,我全交给你。如果你不想留,也可以走,本王送你盘缠,保你平安出京。
但有一点你要记住了,人生几何,时日无多,你是儒生,儒说入世,先生不想虚度光阴吧。”
方新沉默了,眼神中似有不甘,最终拱拱手:“在下留下。”
“那就好。”
.......
说完,方新匆匆离去了,李星洲没有多问,方新应该是以前太子的谋主,或者门客之类的人物,后被扫地出门,落魄之际被严昆搭救。
正如他所言,他不管方新过去,全然是因为他的能力和智慧。
至于往后,李星洲也完全放心,方新此人属于那种对自己的能力自信,也非常傲气之人,正因如此,只有他自己答应留下,无论情愿与否,定会尽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话说开后,他终于放心很多,以前他害怕留不住方新这人,回到小院后,诗语看了的眼神去不太对,好像他干了什么坏事似的。
他一脸冤枉,坏笑走过去,“嘿嘿,怎么了,我又干什么事惹夫人不高兴了,要不要晚上好好补偿夫人。”
诗语脸色微红,轻轻推开他,有些没好气的说,“走开.....是,是起芳,她说要找你,让你晚上去听雨楼赴宴。”
六百四十五、哲别的战术
“朵儿边.那孩思”在蒙古语中意为四条猛狗,而狗在游牧名族中,往往与忠诚,勇武,功劳相联系。铁木真身边,有四名猛将被称为四条猛狗,而其中第一位的就是哲别。
被铁木真赐名神箭的哲别,一生战功无数,成为东西方无数国家、民族的惊魂噩梦,而蒙古的高机动作战,也是从他那里开始不断发扬光大的。
.......
太阳当空,草原上很暖和,哪怕初冬,正午也没有那么冷,这是因为没有高山树木,昼夜温差会大很多。
远处,大批骑兵正缓缓前进,所有人挎着弓,腰间有马刀,长枪,正在草原行进,足足五六百人的样子,大多数人身着简陋片甲。
为首将领身材高大,挎着弓,提着长枪,矮小的蒙古马仿佛还没他大,却能承受他的体重,此人正是哲别。
“将军,我们绕着山走干嘛?”有人不解的问。
“蠢,你看不见山丘那边的烟吗?不饶山不就被他们发现了。”哲别说着不断看向远处的山丘。
山丘后方是炊烟,那里是塔塔尔人前哨。
马走得很慢,哲别不断寻找着位置,他对马力有着准确的判断。
他回头对所有人道:“我们冲上去,杀了那些塔塔尔人,一半的人都跟紧我,剩下的埋伏在坡后面,等我们引出塔塔尔人,你们就杀过来。”
“是!”众人在紧张的氛围中兴奋起来。
哲别说着缓缓打马往前,大批骑兵跟在他身后,缓缓走着斜坡,登上山丘顶端,后方的人按照吩咐,留在山坡后方。
视野慢慢开阔,到达山丘顶端的瞬间,随着视线慢慢拉高,塔塔尔人前哨一览无余。
山坡下方有一条小河,河水很浅,河边草丛茂密,高高的木栅栏就建在河水旁边,接近水源,许多人正拉着马儿在河边放牧。
“杀!”哲别一声令下,双脚用力一夹马腹,聪明的马儿立即使出全身力气,向山坡下冲去,两百多骑兵,瞬间从山坡倾泄而下,如一股洪流,浩浩荡荡冲向塔塔尔人的前哨。
袭击太过突然和迅速,接着山丘的坡度,对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哲别率领的勇士们一边向前,一边开弓放箭,在河边放牧的十几个塔塔尔人来不及反应就被射倒在河边,血水染红溪流,马儿惊慌逃窜。
后方的人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关上栅栏正门,不管外面的人死活,同时高喊着敌袭的消息,很快动员起人马来。
哲别带着大队人马杀到河边,剩下的塔塔尔人很快被马刀和长枪杀死,不一会,他们杀了二十几个塔塔尔人,众人兴奋大吼。
但还来不及高兴,塔塔尔人立即开始反攻,隔着木栅栏开始射箭,射倒地他们十几人。
高高的木栅栏战马冲不进去,哲别惊慌大吼:“上当了!快撤,撤退!”
说着带人往远处山坡跑去。
众人纷纷跟着他,向后“败退”,战马来去也快,不一会儿就跑光了,只留下十几个伤员,被射死马的人也靠双腿往后跑。
塔塔尔人大喜,有人高喊着:“乞颜部的胆小鬼跑了!”“追出去,杀了他们!”之类的话,随后打开栅栏大门,众多塔塔尔人骑马追了出去。
足足三百多人,追着哲别的“败军”屁沟后,兴奋向前,丝毫不节约马力,快速越过小溪,追过草地,直到离营地一里多的小山坡上,马儿逐渐开始疲乏喘气。
就在这时,哲别高举长枪,随后带领众人饶了个圈,走向山坡侧面,山坡后的伏兵慢慢登上小丘顶端,一条黑线居高临下,慢慢拉开。
追击的塔塔尔人大惊失色,惊慌调转马头往后逃窜,但他们是逃不了的,山头的伏兵早在等候,而塔塔尔人的马已经高速追击一里地左右,开始疲乏。
哲别一声令下,一变倒的追杀开始了。
塔塔尔人早已没了斗志,一心逃命,追杀从山坡一直到塔塔尔人的前哨,两百多人被杀,尸体一路铺到营地门前,染红草地。
高高的木栅栏门没来得及关上,因为剩下的人惊恐向东逃窜了。
士兵们高兴的割下敌人的耳朵作为杀敌的证据,同时将几个受伤的人拖上马背,让他们自己回去,至于他们能不能回去,全看自己。
攻下前哨,众人都非常高兴,他们这些人本来只是前锋,主要任务是侦查,哪里想到会有这么大战功。
“将军,我们快关上栅栏,守在这,等大汗到了,肯定会重赏我们的!”有人激动的道,大家都兴奋看过来,显然他们也这么想。
哲别大笑:“你们以为塔塔尔人没有脑子么,别想了,把所有马都给我赶走,其它所有东西都不要,全烧了,快点走!”
大家有些不解,前哨里有毛皮,铁器,银器,这些都是宝贝!
不过也没人敢违抗命令,只得依依不舍的一把火烧了这塔塔尔人花费大力气修建起来的前哨营寨。
随后赶着两百多匹马向南撤退。
这又令许多人不解,为何要向南撤退?可汗的大军在西面。
哲别没回答他们,直到办完,他们在昏暗的光线中,远远看到塔塔尔人大队人马点着火把,在距离他们至少十里外的草原上向西追去,连绵的火光一大片,至少有上千人。
哪怕隔着老远,众人还是吓得大气不敢出,也终于明白了诺颜大人为什么要带着他们往南跑,如果往西,这时候他们应该被追上了。
“将军真是料事如神!塔塔尔人脑子里想什么,你全知道!”众人敬佩的看向哲别。
哲别哈哈大笑。
“将军,那我们接下来是不是绕道回去?”有人问。
哲别抬头看了天生的月亮,又静静听了会风声,“不,今晚月光很好,风也很好,不会下雨。
我挑出十个人,把马群赶回去,剩下的人和我一起。
现在他们是追杀的恶狼,我们是逃窜的绵羊,我们远远跟着他们走,等他们追累了,就会扎营休息。到时候我们就是安静的狼群,他们是睡着的狼群!
只要冲进去就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杀人放火,烧他们的帐篷。”
众人惊呆了,连忙点头,“将军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六百四十六、真实的谎言
十一月,蒙古乞颜部,克烈部还有一些小部族,受金国号召进攻塔塔尔部。
乞颜部先锋哲别,先佯装败退击败塔塔尔人前哨,随即放弃追击驱其马百余而还,随即反其道而行向南避开追击,又不逃远,接着夜色折返,尾随追击大军,趁夜袭击,一举击溃塔塔尔人前锋大军一千五百多人,得牛马数千而而还。
乞颜部主力未到,塔塔尔人已经被乞颜部先锋打得晕头转向。
损兵折将的塔塔尔害怕了,东面是金国大军,西面是诸部联军,而且乞颜部先汗,铁木真的父亲就是被塔塔尔人所杀,这种天大仇怨之下,塔塔尔人害怕得只能向北逃窜。
此事在北方引起一阵风波,但在更南方的中原,却少有人注意,除了李星洲。
........
时间进入十一月,冬天的寒冷开始弥漫街头巷尾,每天一大早,王府门口热腾腾卖吃食的摊主都穿上了厚厚大衣。
如今有很多工人在王府做事,这里也成了人流密集的地方,摊主们在这做生意当然好做,不过也让王府门口变得拥堵起来。
严昆,起芳等人好几次提议要赶走这些人,但李星洲没有。
不是他心软,而是这些人对提高工人工作效率是有益的,他们的买主大多都是王府工作的工人,中午会做工到正午,早上不吃是顶不住的,这些摊主正是看中这个商机。
而工人们如果自己早起早造饭,就要提起起来一个小时左右,毕竟古代没有电磁炉,没有微波炉,要生火热灶慢慢来。
这就意味着如果不让这些摊主做生意,有些工人每天就要少休息一个小时左右,精神状态不好,工作效率也下降,对王府是不利的,显然他们没看到这点。
李星洲让严孤在河边专门划出一块地,立起矮栅栏来给这些摊主使用,同时告诉他们,只要每天走时打扫干净就成,也不收钱。
众摊主感恩戴德,称呼他为活菩萨,李星洲只是笑笑,和他们说笑几句,百姓们太淳朴,他其实也无非为自己利益而已,但他一直以为,君子论迹不论心。
然后就是十月底的听雨楼之宴,起芳邀请他赴宴,搞得诗语醋意大发,其实起芳不是一个人,还有南方的一些海商人。
主要是为王府造船厂敲定订单,他自己也对这些商人所见所闻十分好奇。
中国“海上丝绸之路”萌芽于商周,发展于春秋战国,形成于秦汉,兴于唐宋,衰于明清,是已知最为古老的海上航线。中国海上丝路分为东海航线和南海航线两条线路,其中主要以南海为中心。
南海丝路从中国经中南半岛和南海诸国,穿过印度洋,进入红海,抵达东非和欧洲,途经一百多国家和地区,成为中国与外国贸易往来和文化交流的海上大通道。
东海则主要与朝鲜半岛,日本等地贸易。
这庞大的海洋贸易网络和需求,也使得宋朝打捞起来的沉船吃水达到六七百吨,远超当时世界上所有造船技术。
而如今这些商人找王府买大船,显然是因为王府大船更加先进,更能满足他们海上贸易的需求,这其中就有冯成,当初为狄至舰队指路,从海上奇袭辽国的商人,朝廷还准备给他加官,不过他推辞了,最后李星洲做主,换成银子奖励,毕竟人各有志,冯成说他更喜欢在大海上漂流。
再次见面,他也很高兴,李星洲也十分欣赏他,跟他谈了很多,说了很多见闻,特别是波斯湾一带国家的见闻。
商人们见他感兴趣,也叽叽喳喳说起来,常年在外跑,见识多,话也多,还更他说了波斯湾周边国家地区的一些语言,结果各说各样,都不相同。
这样理解,光一个景国还有各处方言呢,何况势力混杂,宗教冲突严重的波斯湾地区。
他们也说到了来自遥远西方的入侵者,根据他们的形容,这些人显然就是十字军。这说明十字军东征已经开始,只是不知道是第几次。
而根据他们的描述,他们应该是到了红海尽头,由于此时还没有苏伊士运河,船队无法进入地中海。
不过他们依旧可以上岸行商,到达地中海周围国家。
他们还根据当地人发音,自己给红海周边城市取名,经常交易的两个大城市,一个叫阿丹,一个叫天方。
他也不知道商人们所说的城市,只知道应该是在红海边上,而且这样带有中原特色的名字,肯定是他们音译过来的。
听他们说了很久,李星洲还兴致勃勃,果然不出他所料,没了耶律大石,中亚霸主还是波斯湾北面的塞尔柱帝国,***教是中亚地区主要信仰。
花剌子模国虽然强大,但此时不是塞尔柱帝国的对手,而塞尔柱帝国也击败过十字军东征。
不过这次,再也没有耶律大石帮他们击败塞尔柱帝国了,所以花剌子模能否崛起也成了疑问。
众人相谈甚欢,李星洲爽快的答应这些商人的订单,不过也提出一个要求,他要求所有商人要将自己沿途见闻,沿海国家地理,航海参数记录下来,每次回来都要上报王府。
理由是他想多谢见闻,这是随手的事,还能卖人情,众人都纷纷答应。
就这样,酒宴散后,李星洲为王府造船厂前前后后接下十二艘大船的订单,足够王府生产一两年的了。
等众人散后,李星洲一一拒绝他们送的礼品,并说大家按照合约办事,不受之外的礼品,众商人更是感激。
他留下冯成说话,好奇问:“下一趟准备去哪?”
“王爷,我们准备买一些绫罗绸缎,瓷器,到天方去,到那里,可以卖出好几倍的价钱。”冯成激动的说:“以往我们架船到那些地方,人们都会来围观,惊叹于我们的船只巨大,连地方城主也会主动前来见我们。
他们惊叹于我们的船,我们的技术,就有了敬畏,不敢打我们的主意,我们都商量好了,就告诉当地人我们来自强大的东方帝国,有着庞大的海上舰队,如果我们受到侵害,将会受到报复。”
李星洲听完问他:“管用吗?”
冯成点头笑道,“虽是假话,但见了我们的大船,是他们船的好几倍大,大多数人都信,波斯湾到红海一带少有人敢找我们的麻烦,城主保护我们,海盗的小船也无法在海上对我们的船构成威胁。
这次有了王府造的大船,当我们再次驶入波斯湾,驶入红海,那些当地人肯定会惊掉下巴,更加相信那样的传说,从东方去的商旅会更加安全且受人敬畏。”
李星洲点头,看着远方道,“或许有一天,你们所言会成为真实的谎言。”
........
六百四十七、对金战略
十一月初,开元天空都是阴雨和雾气,家家户户开始烧起火炉烤火。
枢密院的事情很多,首先是魏雨白的弟弟魏兴平代表他爹到了京城,李星洲让枢密副使代他接待。
因为一个更加重要的消息到达了开元,那就是金国开国皇帝,一代雄主完颜乌骨乃去世了!其子完颜离继承大统,在上京登基为帝。
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星洲正在带着何芊视察化工厂,激动的差点跳起来。
几乎瞬间,他脑子里就想到了大同府,上京,辽东等等大片地区!
中原国家,向来有两个战略缓冲,或者说战略延伸之地,辽东还有河西走廊,纵观历史,但凡强大的中原王朝,要么有辽东,要么有河西走廊,更强大的则两地都在手中。
河西走廊和辽东都可以作为马场,而河西走廊贯穿西域,链接青藏高原和蒙古高原,辽国接嘲笑半岛,能从侧面对北方草原构成威胁。
所以强大的王朝拥有这两个张略要地,就进可攻退可守,而如今景国,辽东在金国手中,河西走廊在夏国手中,战略上十分被动。
他早有夺回两地的心思,可一直没有动手,就是因为夏国暂时太远,金国有完颜乌骨乃这个雄主!
虽然是别人死了笑是不应该的,可根本忍不住啊!
李星洲高兴得笑了一天,晚上抱着诗语阿娇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疯了。
此事在朝中也引起轩然大波,第二天皇帝就紧急召集大臣进行朝会,有人觉得应该趁机与先皇帝完颜离交好,也有人认为正是有兵的大好时机。
不过最后众人的目光还是汇聚到他身上,皇帝也直接问他,老皇帝甚至直接问他,意思已经很明确,此时皇上虽然还是皇上,但晋亲王是皇上之外最有决定权的人,甚至慢慢超过了德公。
李星洲早就想说这事,拱拱手道:“我认为首先是要派出使臣,向金国新皇交好,表示祝贺。”
“王爷,圣人不可违时亦不可失时,此乃天赐良机不能错过!”杨洪昭立即道,他因救驾有功,官复原职:“金国新占辽国,立足未稳,加上新皇登基,人心浮动,正是大好时机!”
“国虽大,好战必亡,武夫之言,不足信矣。”孟知叶说,下巴抬得很高。
“你.......”杨洪昭说不出话。
薛芳也站出来:“皇上,王爷,我觉得杨大人言之有理,虽然此时景国疲敝,但错此良机,只怕再难有机会,哪怕奋力一搏也值得一试。”
众人开始纷纷发言争论起来,李星洲都听着没说话,他之所以如此,就是想看看众人都是什么态度,明白那些人对这件事持有什么样的态度,到时候就明白哪些人可用。
“诸位大人听我说。”等吵得差不多,李星洲连忙开口,让众人安静下来:“我话还没说完,派出使者只是第一步,主要为麻痹金国。
新军还在扩充训练,至少需要一年时间,我国各地也需要休养生息,所以本王的意思是燕云十六州,辽东之地必须收回,但不是当下,当下重在休养生息,厉兵秣马,断则一年多,长则三年,我们就能出兵。”
“可到时金国也修养完毕了。”薛芳皱眉。
“不会,之前臣服金国的草原诸部已经有开始叛乱反金的了,这只是一个开始,我们只要向金人示好,就能休养生息,而金国还必须面对草原上的敌人!”
听完他的话,众人相视,有些人信了,有些人不信,但都不重要,因为上方的皇帝点头了。.......
他的战略得以采纳执行,李星洲十分激动,随后翰林院开始拟写国书,祝贺金国皇帝完颜离登基,此时两国还是表面上灭辽盟国,送国书祝贺也正常,还可以借机传达一种友好态度来麻痹金国。
当天,他高高兴兴的从新军军营中召回魏雨白,准备和她一起去接待她的弟弟。
可还没出王府,就收到严昆那边送来的战报。
之所以是严昆送来,是因为此战发生在塞外,在漠北草原,枢密院的胳膊伸不到那,但连非洲东海岸和地中海、波斯湾都能去的商人们却有。
所以情报来自商人,严昆收集整理递送给他,初看之下他就惊呆了。
因为他看到一个熟悉的音译名字,哲别!
这个曾经从东方金国打到东欧附近的杀神,历史上他败乃蛮部,破金国乌沙堡,居庸关,中都(北京),东京(辽阳)等等,向西灭西辽,伐花剌子模,追着中亚霸主,西方世界的征服者花剌子模苏丹跑到海上小岛等死,随后击败格鲁吉亚人、击败阿兰人、钦察人、俄罗斯联军,挺进克里米亚半岛,返归蒙古草原途中病死。
他一生从东亚杀到东欧,百战百胜,所向披靡。
他位居成吉思汗四獒名将之首,正如其名“神箭”,一箭从东方射到西方,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当初李星洲就曾祈祷过,这人最好没有,结果如今证实这样一个人物是存在的,不只同名,从其作战风格来看也十分相似。
蒙古骑兵机动作战的风格就是从他那逐渐开始发扬光大的。
“怎么了?”身边的魏雨白不解的问。
李星洲把战报给她看,她看完并未觉得什么,“是场漂亮的战。”
“你不觉得将领战术很奇特吗?”他问。
魏雨白一愣,仔细又看,随即也皱起眉头,“噫,似乎有些奇怪,但......说不出哪里奇怪。”
李星洲道:“哈哈,这就对了,这个叫哲别的前锋,他完全没有战术目标,打仗靠的是直觉和经验判断,作战目标灵活不拘泥。”
这就是蒙古游骑作战最大的特点,最能体现这种特点的人就是四獒名将之首的哲别,他也是发挥得最为淋漓尽致的。
只有一个战略目标,至于具体战术,执行方式,全由将领临场发挥决定,十分灵活。
就如当初哲别攻入居庸关,他先突袭金边境乌沙堡,又采用佯装败退突然反击的战术攻入居庸关,带着游骑一路杀到金国中京城外,等金军主力集结准备对付他,他突然饶了个圈,转头进攻金人群牧监,抢了大量战马赶回草原,金人则晕头转向,处处扑空。
遇上这样的将领,不只是金国人会晕头转向,中原将领肯定也会晕头转向。
金人也好,景国也好,夏国也好,将领既有战略目标也有战术目标,比如打击金国作为战略目标,那么第一步要么攻某城,要么打击某只军队,将领就会想方设法完成此目标。
如果是哲别则完全不同,他只有一个战略目标,打击金国,至于具体怎么打击,如何打击,完全随机应变,带领大量游骑,根据战场变化随时可以改变目标。
这十分考验将领的大局观,反应能力和经验,可一旦有人这些都具备了,那他就像鬼魅的幽灵,会令敌人摸头不着脑,即便是火枪队在北方开阔地带遇上了也会十分难对付,因为你根本不明白他何时会进攻,会进攻哪里,主动出击又追不上全是游骑兵的军队。
这是非常令人担忧的。
六百四十八、魏兴平的好消息
在别人眼中,这个消息或许一文不值,但对李星洲而言又是另一种意味。
乞颜部开始攻击塔塔尔部,说明铁木真一统草原的征程已经开始了。
塔塔尔部本是金国在草原上的打手,以前有金国保护,其它各部都无法对塔塔尔部如何,而塔塔尔部和铁木真是世仇,铁木真的父亲就是死于塔塔尔人之手,只因为金国缘故,无法消灭塔塔尔人,如今机会来了。
在李星洲看来,塔塔尔人无疑是愚蠢的,他们根本没有看清形势,仗着金国撑腰,得罪太多人,慢慢强大起来之后,又想摆脱金国。
可他们没想,塔塔尔部是金国养在草原上的狗,所谓打狗要看主人,正是因为金国存在,让他们得罪的部落无法向他们复仇,一旦他们摆脱金国,就变成一条无主的流浪狗,谁都敢打两棍子。
果然,塔塔尔部一反叛,早就有仇的乞颜部就出兵了,还联合西面强大的克烈部,以及许多与塔塔尔部有过节的部落。
他到听雨楼后先去后院吩咐让严昆管理的王府情报局密切关注北方草原上的局势。
“为什么如此关心漠北草原?”魏雨白有些不解:“那里距离遥远,都是些蛮族外邦,不足为惧。”
“世事无常,谁知道草原会不出一位雄主呢,想想辽国女真,以前在景人,辽人口中,也不过辽东冰天雪地之地的野人,一旦女真各部统一起来,立即就变成势不可挡的辽东雄师。
若是草原各部也被人统一起来呢。”李星洲道。
魏雨白无话,“王爷说的确实有理,不过我觉得眼下还是金国为重。”
李星洲点头,道理是这个道理,之前历朝历代大多数时候中原王朝都能压制周边少数民族,游牧民族,不是说他们就不善战,也并非全是技术的落后,因为冷兵器时代,技术并不是决定胜利的大头,更多的是文化,是制度。
中原地区的文化发展快,百姓国家意识高,制度更加先进,所以往往能团结起来,有效调度,应对外敌,所以北方各族大多数时候总是无法与中原汉人对抗,除非中原内乱。
但到如今,出于一个北方各族文化,制度经过多年发展,慢慢要与中原平齐的阶段,很多人都意识到只有团结起来,才能变得强大。
首先这么做的就是契丹人,辽景宗重用韩德让进行汉化改革,将契丹各部整合,随即雄踞北方的辽国走向巅峰,登上历史舞台。
随后是辽东(今东北)的女真人,完颜家族经过几代人努力,整合女真各部,女真随即杀上历史舞台。
最后就是蒙古人,铁木真整合草原各部,蒙古人随即杀上历史舞台,这个时代,真所谓你方唱罢我登台,精彩纷呈,又惨烈至极。
........
等上三楼,魏兴平早就等在那,身边跟着一个亲兵,“姐!王爷!”一见他们就激动叫起来。
魏雨白许久没见家人,见到弟弟也高兴过去。
“姐,你跟着王爷一跑都快一年,怕连我这个弟弟都记不得了。”魏兴平开玩笑。
魏雨白连按他坐下:“瞎说什么,一路可顺。”
“自然顺,我带一营精兵,绿林山贼敢打我主意,除非没长眼睛,哈哈哈。”魏兴平虽然大了几岁,可还是如几年前来京城的那个轻浮将门子弟,一点没变。
他正要行礼,李星洲笑道:“不用了,随意就行。”
“好啊!王爷真是爽快人,一点没变。”他高兴说着就要坐下,旁边站着的亲兵咳嗽了一下,魏兴平又顿住动作,“我......我还是行礼吧,君子好礼,不可,不可.......”说半天想不出下句。
李星洲和魏雨白相视一眼都笑出来,算是看出门道,再看他身边亲兵,是位年纪很大的老人家。
“这位老人家是?”
“他是府中管事,我爹派他来监视我,让我不在京中捣乱。”魏兴平一脸郁闷的说。
他和魏雨白一听,都大笑起来,老人家连忙尴尬谢罪。
李星洲让他们都坐下,然后让人上了酒菜,魏兴平也不客气,一边吃一边说,把魏朝仁对他的交代都抖了出来,旁边的老人听得胡子直抖。
他听了也哈哈大笑:“哈哈哈,你爹想的也周到,确实有这种可能。”
“啊,王爷真要留我作质子!”魏兴平一脸不情愿。
李星洲坏笑,“嘿嘿,我要留也留你姐,留你做什么。”
“哦~~嘿嘿嘿。”魏兴平也坏笑起来。
“你们两个说什么,不会多吃菜啊......”魏雨白连忙打断。
“王爷,那这次叫我来是为什么?”
“是有大事,不过不是让你来做人质,你回去只好要告诉你爹,对于他,本王信得过,而且他女儿还在本王这做人质呢,让他放心吧。”李星洲开玩笑道。
“让你来,首先是面圣,将关北的情况告诉皇上,好让他放心。其次嘛.......”李星洲顿了一下。
“其次是什么?”魏兴平放下筷子,好奇凑过来。
“其次就是本王作为枢密使,准备给关北军换装新武器,也就是火器,这就是我为何让你带一营人马来的原因。”
“什么!”魏兴平激动得一下站起来,“王爷,你.....你你你,真要给我们关北军换装火器!就是新军,当初新军大败辽人用的那种!”
这下连旁边的老亲兵也坐不住了,好奇的看过来。
李星洲笑道:“没错,关北军战功赫赫,如今又在燕山府直接与金人对峙,北面山海关还在金人手中,关北军压力最大,给你们换装是自然的。”
“好啊!多谢王爷,多谢王爷恩宠!”魏兴平激动得连忙跪拜。
李星洲扶他起来:“别,本王不过是出钱出钱,你们可是命也搭上了,等面圣之后,我会派一营人马与随你北上运输军火,这样一来加上你带的,就有两营人马。
不过他们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关北军换下的军械要交给他们处理,明白吗。”
“明白!”魏兴平激动道,刀矛换火枪,他激动得不行,自然不会在意换下的准备如何处置。
六百四十九、北方之论
站在上京城外,刘旭感觉自己仿佛失了神一般,凛冽的寒风瑟瑟,北方开始下雪了。
他怀揣喜悦回来,乞颜部,克烈部等诸多草原部族,服从大金国诏令出兵,那样天大的喜事,那样他日夜思索以求成,做梦也想马到功成。
真到功成之日,他不顾劳累,日夜奔波,从遥远的漠北草原,斡难河畔,飞奔回京,只盼将这大好消息告诉他的君主,他的恩人。
结果才到城外,却听闻噩耗.......
瞬间,他呆愣在城外,不知所措,欣喜,激动,慢慢散去,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涌上心头。
是悲伤吗,或许有但不全是,还有弥漫,失落,空虚,重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萦绕心头。
刘旭呆呆站在城门外,站在人群中,随从小声道:“大人,我们进去吧。”
“进去........”他有些哽咽,“是啊,该进去。”我是大金臣子,他在心中跟自己说,脚步却重愈千钧,迈不开一步。
其实他自己心里明白,皇上一死,他对金国,对这上京,早没了那种归属感。
直到有一队人走出来,带头的是公主完颜盈歌,一个令他尴尬的人。
“老臣拜见公主殿下。”
“本公主与众位大人来接中书令太师刘旭刘大人回京。”完颜盈歌道。
“太师?”
“父皇临终留下遗命,加先生为太师,领中书令,枢密副使,辅佐新皇完颜离。”耶律雅里道。
“皇上!”刘旭瞬间老泪纵横,他五十多岁的一生,从未像此刻这么悲伤过。先皇不仅救他性命,给他富贵,连生命最后时刻,还要给予他如此恩遇!
“刘大人先回皇城见见皇上吧,毕竟如今你是太师,领中书令。”完颜盈歌语气平淡,少了以前的种种情愫。
“劳烦公主,我们这就回去吧。”刘旭道。
完颜盈歌没说话,转头带着他们进城,天上雪花还在飘,周围几乎没有什么行人。
刘旭跟在后面,隐约觉得公主今天有些奇怪,这个最令他尴尬的女子,今日格外安静。
忍着心中悲痛,他们很快进入皇城,来到殿外,周围官吏,贵族,见他纷纷行礼。
完颜盈歌突然停住脚步,回头冷冰冰道:“我的弟弟,新的大金皇帝,已经将我许给海西女真的新族长。”
“恭喜公主喜结良缘。”刘旭拱手。
“这就是你期盼的.......”完颜盈歌眼中积蓄泪水,“让我嫁给一个废物,一个酒囊饭袋!怪不来皇叔说你们汉人没有男人,我看一点也不错,但凡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不敢面对的问题,就以仁义道德作借口为自己的懦弱遮掩!
刘旭,我曾那么敬重你,崇拜你,爱慕你,可知道今天,今天我才看清你这个人.......”
她说着眼泪再也忍不住,匆匆转身消失在雪幕中。
刘旭站在原地,五味陈杂,没有一句辨解,直到完颜亮出来,恭恭敬敬邀他往里走,很多事情,很多问题,很多情绪,刘旭都压在心头,他已经五十出头的人了,明白自己该干什么。
“太师,皇上......皇上情绪有些........”路上,完颜亮委婉又无奈道:“有些与以往不同。”
“不同?”刘旭皱眉。
完颜离叹口气,“不错,父皇临终前还在心心念念三个人,一是皇叔。刘大人走后塔塔尔部叛乱,皇叔挂帅出征,父皇挂念皇叔,也是挂念北方战事。”
刘旭点头,心中对先皇也十分理解,塔塔尔部在大鲜卑山西侧,过了大鲜卑山就是金国国土,大片相连,若是反叛威胁实在太大、
“其二呢?”
“其二就是你,刘大人人,父皇临终前一直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想与你见上最后一面,可惜.......”说到这,完颜亮低头,没再往下说,可惜没有见上。
刘旭痛苦闭上眼睛,心头绞痛,说不出话,完颜亮连忙扶住他,“老夫愧对先皇!愧对先皇.......”
“刘大人节哀........”
........
“最后呢,先皇挂念的最后一人是谁?”他好奇问。
完颜亮停下脚步叹口气,“唉,这正是皇上.......有不满之处。”
“先皇临走前挂念的最后一个人不是他的爱女,也不是太子殿下,而是......景国晋王。”
“晋王!”
“不错,就是那个与父亲只有一面之缘的晋王,那时候他还是平南王,父皇只是与他那么一谈,从此便念念不忘了,临走之前还提及,还十分担忧南方状况,他觉得有晋王在,景国迟早会成为我大金心头大患。”完颜亮叹气。
刘旭缓缓点头:“先皇目光如炬啊。”
“可这样一来,二弟难免有情绪,父皇再三提及晋王,却对身为太子的二弟没有什么嘱咐,也说晋王才略无人能比,二弟他.......”说到此处,完颜亮没有再往下说,刘旭却全明白了。
嘴上不说,心里却明白,说到底,先皇是对的,当今皇上连这点容人心胸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与晋王比肩呢。
不由得,他觉得自己肩头胆子一下沉重起来。
有了心理准备,他进入侧殿,金国新皇帝完颜亮已经在等候。
“丞相,你回来得正好,朕正有事与你商量!”完颜离从上方走下来,拉住他的手,新继位的年轻人身上难免有意气风发,和凌人盛气。
“老臣不敢,皇上请讲。”刘旭拱手。
完颜离目光锐利起来:“北方战事已见分晓,皇叔大军得胜,加上丞相之劳,乞颜部,克烈部从西面出兵,很快塔塔尔部就会败亡。”
“只是天佑我大金啊皇上。”刘旭连忙道:“这样一来,北方安宁,南方无视,我大金就有时间休养生息数年了,这也是先皇想好的战略,待到几年之后,我大金完全恢复元气,到时天下无人可与我们争雄。”
刘旭连忙道,他这话表面吹捧,其实是不着痕迹用先皇来压制新皇帝,他隐约能感觉出才等上皇位的完颜离骨子里的狂傲和盛气,这对需要休养生息的大金国来说不是好事。
完颜离摆摆手,“不!等北方战事结束,朕要让皇叔大军回来,南下山海关!”
六百五十、南方之论
“皇上,此事要三思......”刘旭连忙道:“我们与景国保持和平,是我大金机会。”
“怎么,莫非你也怕那什么景国晋王?”完颜离语气冷了下来。
“不是,只是皇上,大金国南征北战数年,片刻不曾停歇,军队疲乏,百姓不堪重负,是需要时间休养生息了。”
“等夺了燕山府要地朕就休兵。”
“皇上,燕山府乃是重镇,又有景国关北军驻守,哪是一时半会能夺下来,如此劳民伤财,还极大有可能和景国全面开战,不能鲁莽行事啊!”刘旭连忙说,心里也开始紧张起来。
“哼,要地重镇?晋王当初能把它从契丹人手中夺过来,朕便也可以!再者我大金国怕他们景国不成?”完颜宗弼盛气凌人道。
“皇上,国情不可同日而语啊!”刘旭苦口婆心道:“此时我大金西北有草原部族作乱,南方景国虎视眈眈,反观景国,南面大理毫无大志,西北夏国乱成一团,如果与我们开战,他们只用应付北面战事,而我们会两面受敌啊皇上。”
“够了!”完颜离打断他的话,斩钉截铁道:“朕意已决!他晋王能做到的是,朕也可以,朕是大金皇帝,他不过一届王爷!你,你们还有父皇在天之灵,都好好看着吧。”
说着他头也不回进了后堂,只留下一脸无奈的刘旭。
.......
“你和你父亲都是社稷之股肱,北方没有你们难得安宁。”几千里之外的御花园里,魏兴平恭恭敬敬听着皇帝的教诲。
“朕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前,晋王和你吃同龄人,以后要多来往,他的话就是朕的话,他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此话你也可以跟你父亲明说.........”
“关北之地是攻是守,如何应付,这些你都去问晋王........”
“魏朝仁能让你这个爱子入京,朕对他很放心,让他也大可放心,这些话你回去如实告诉你父亲........”
“魏卿是股肱之臣,朕准备让晋王迎娶你姐姐........”
“.........”
老皇帝和魏兴平的见面和李星洲想的有很大不同,最明显的一点就是皇帝就像嘘寒问暖的拉家常,没有说太多射击政治的事,甚至不谈北方战略,而提及北方的对金战略时他只有一句:“问晋王。”
这让在一边听着的李星洲感慨不已,又有些感动。
老皇帝肯定不是个完美的皇帝,他有他的残酷,短视,有一些错误的决定,但有一点他确实是非常适合皇帝的,那就是果决和魄力。
太子一死,他想必也明白景国除了他,不会再有第二种选择,于是加他为枢密使,慢慢将整个景国的战略移到他这边,让他掌控而不横加干预,这种魄力和果断的行事作风,让人对这冷厉残酷,又自私自利的皇帝实在恨不起了。
他杀了很多人,他害了很多人,偏偏他又救了更多人。
老皇帝的对魏兴平说的话意思其实已经很明白了,就是告诉他,还有魏朝仁,如今景国大局战略,完全交由晋王把控,皇帝只作为监督人,象征国家最高权力,不插手具体决策。
话一直说到中午,小太监换了十几次炭火,皇帝留魏兴平和他在宫中吃了午饭才离开,走得时候魏兴平很高兴,因为他已经紧张好几天,结果见到皇上发现和普通长辈说话也没太多区别。
临走,李星洲看回头了老皇帝,想了想认真拱手,“我会竭尽全力,不会让皇上是失望的,但魏雨白的事依旧不会让步,她就该按功封赏,不能以联姻之名抹去她的功绩。”
皇帝摆摆手,懒得跟他说话,李星洲告退,他们已经就魏雨白的事僵持许久了。
皇帝不想打破祖宗规矩,而李星洲必须打破,大家各有理由,皇帝怕保守派不满引起朝局动荡,李星洲则是必须给世人一个开头,一个警醒,在他的秩序下,打破常规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
.......
晚上,王府准备了好酒好菜招待魏兴平,新军中的诸多将领都来了,连刚刚能走路的狄至也在永明郡主搀扶下来了。
魏兴平在王府自在得多,见狄至之后更是激动得上前攀谈,毕竟如今破辽大军东路军统帅,年纪轻轻二十多岁的将领,狄至也成为风云人物,家喻户晓,处处传扬,也是魏兴平的偶像。
酒桌上,狄至,魏雨白,参林,严申,魏兴平等人开怀畅饮,狄至伤还没好完,按理来说不能喝酒,不过也高兴喝了两杯,只是永明郡主脸色不好看了。
李星洲慢慢也跟魏兴平说了他在京城的安排。
“你还有你手下五百精兵,从后天起就安排到新军大营去。”李星洲夹着猪耳朵:“不过不是让你们单纯驻扎,而是训练,新军正好招兵,如今大力练兵,把你们安插进去,就是让你们学会新军的训练方式,新军的战术战法,还有如何使用火器,这样一来等你们运回火器,就可以照新军的方法教关北军使用。
整个训练过程至少要两个月,所以今年你就留在京城过年,等明年再走。”
“好啊!”魏兴平激动道:“我早就想摸摸那些火枪了。”
“哈哈哈.......”众人大笑。
“其二,就是对金国的战略,这个我会写信给魏大人,毕竟你一时半会回不去,交待他更好。”李星洲道。
“王爷,也跟我说说呗。”
李星洲嚼着猪耳朵,喝了一口酒,“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在一两年之内,大势上要采取防御为主,不主动出击,不主动挑衅,向金国示好。”
“啊,怕他们干啥!等我们有了火枪,打金军还不容易。”魏兴平不懂。
魏雨白白了弟弟一眼:“你懂什么,都听王爷呢。”
“姐,你还没嫁人,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胡说什么!”
“哈哈哈哈哈!”随即又引来一阵笑声。
李星洲笑道:“其实也没什么,打赢一次不难,难的在于一次把金国打残,让他们元气大伤,如果做不到,金人有了防备反而难对付。
而且几年我国损失也不小,需要休养生息。所以采取守势也好,向金国示好也好,都是两手准备,一来我们可以休养生息,厉兵秣马。二来可以麻痹金人,他们狂妄自大。本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待我出兵之日,一战要让金国丧失抵抗能力!”他豪迈道。
六百五十一、战略+完颜宗弼之怒
许多事情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朝廷派出使臣,带着李星洲写给魏朝仁的信,还有皇上的旨意开始北上。
另外一边,魏兴平和他手下的一营士兵,已经在新军大营接受火器培训,众人十分兴奋,学起来很是卖力,毕竟他们都是见证火器威力的人。
王府火枪早有库存,之前产量一直有剩余,都存在王府后山的军火库中。
工业化生产,流水线作业,统一标准,李星洲不由得想到开创军功标准化,流程化批量生产历史的威尼斯军械库。
不过其生产的产品技术含量,已经远远无法和王府相比,而如今王府,随着这一两年来第二代蒸汽机的断投入,也逐渐形成了工业化,流程化,批量生产军械的工业区。
简单的来说,几年之后,王府每月买入的焦炭量,是一开始的数百倍,各地的煤炭商人都来和王府谈生意,每个月王府大船都会从各地带回大量焦炭,这些焦炭是王府的动力源,而且需求量越来越大。
王府仓库里存了一万两千多支前装遂发枪,赵四还自一雷汞为基础研发新一代遂发枪。
新军也在慢慢扩招,所以武器也需要补充,但他并不着急,新一代步枪没有什么技术难关,要说有也无非弹壳。
准备让魏兴平带五千支遂发枪,外加三十门炮北上,组建关北军中第一支火枪队和炮兵部队。
另外一边,新军招兵的地区开始向南拓宽,因为李星洲准备组建新军第一支海军部队,而往南明州,泉州,广州等地,是海上丝绸之路的.asxs.城市,是此时,也是过去五六百年内,全世界最长海上贸易路线的.asxs.,沿海有很多人靠出海打渔为生,当地许多年轻人都是出过海,天生就是水手。
可能人人都知道大航海时代,却不知道大航海时代之前,全世界最长和最繁荣的海洋贸易路线一直在中国地区,从汉朝开始,一直到宋朝,以泉州,广州等地为.asxs.,向东到达日本,朝鲜,向西直到波斯湾,红海,非洲西海岸一代。
可惜明清海禁之后,繁茂的海上丝绸之路开始衰败,直到消亡,而明、清也为此付出惨重代价,那就是错过大航海时代。
其实如果看宋朝及其之前的史书就会惊讶的发现,早在那个年代,从杭州,泉州,明州等地出发的商旅就记录了非洲西海岸,红海以北的广大地区和国家和民俗,这种贸易和航海实力是最大的优势。
而这些地方培养熏陶出来的兵员,也正是新军需要的。
他将在杭州,明州,泉州等地招募海军兵员的事情交给参林去处理。
他准备从三地招募一万出过海的年轻人,组建新军海军部队,统帅定为狄至。
狄至在军中有威望,加之狄至有航海经验,东路军走渤海奇袭上京,统帅就是狄至,等他伤好了担任新军海军统帅再合适不过。
不过海军的招募在陆军之后,当前敌人主要来自陆地。
外海景国暂时是没有敌人的,很长一段时间内,这种状况也持续。
同时内陆河网,短期内用得到海军的只有两处,长江防线用不上,因为景国没丢半壁江山,但是黄河水道是必须使用的。
此时黄河还不是后世淤积众多,多次改道泛滥的黄河,依旧是和长江一样重要的北方航道,最为重要的是,夏国几大重要城镇,都在黄河边上,黄河上游地区就是夏国疆域。
古人沿河建城,一来方便,有水源的地方才有文明发源,二来是想有以黄河为天然屏障阻挡外敌。
但如果新军舰队开到城外,他们可能会惊恐的发现,保护他们的河流,有时也会要命。
在李星洲心中,夏国是必须平,因为西夏掌控的地区内有河西走廊这一战略要地,河西走廊不止有马场,还北接蒙古高原,南连青藏高原,向西到玉门关,出了玉门关就是大漠,是陆上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
从汉朝开始,海上和陆上丝绸之路不断发展,形成稳定,庞大,遥远的对外贸易路线。
可到景国,因为辽东地区和河西走廊的丢失,陆上丝绸之路已经走不通了,商人们只能走海路。
而陆上丝绸之路,他迟早要夺回来!
当然,当下重点是金国,金国!金国不只是辽东战略要地,还有的是上京石墨矿!石墨,王府工业核心支撑,如果不是国库空虚,要休养生息,他恨不能立即挥师北上,直取金上京。
.......
小屋里,灯火明亮,屋外寒风呼呼作响,天空黑蒙蒙的,压抑感十足,想必是要下雪了。
李星洲舒服靠在梨花木椅上,把乖巧听话的阿娇放在腿上,身前有纸笔,阿娇正帮他记着,他负责说,诗语搬了把椅子,在旁边听着。
“首先是政治上......”
他说着,阿娇就写下来,娟秀的字很好看,不过为了写得像他,阿娇正尽量把字写得方正有力,真是令人疼爱的小姑娘,虽然李星洲并不赞同这个时代大家闺秀以男人为天,把自己当成男人所有物的思想,但对阿娇,他不但没有气,又是怜爱,又是呵护。
“外交方面,派使者示好,必要时候在措辞上可以让步,妥协,主要让金国高层麻痹。预期达到目的,最好拖两年以上,到时新军招募训练完毕,国库也重新填满,可以北上。
最坏的情况,金国还是出兵,则令魏朝仁死守,换装火器之后,关北军大概率能守住。如有意外,新军还可以出渤海北上,至山海关一带牵制打击金军。
以军贸的方式,拉拢夏国交战双方,北方草原部族。
另外,大同府惨遭金军屠城,对金人必有怨恨。
大同府此前为中原国土,燕云十六州之一,多汉人、党项人,比起从辽东来的金国,百姓对中原王朝更有归属感。
枢密院得报,最近大同府一带又闹了一些小反金起义,可让太原一带杨家人多派人与这些义军联络,朝廷拨派物资,暗中给予他们帮助。”
......
“国内政策方面,鼓励大江、大河诸多水网两岸商贸,鼓励对东亚朝鲜半岛,日本岛,西亚诸国,波斯湾,红海,非洲西海岸一代地区的海上贸易。”
李星洲滔滔不绝说着,这是他想了很久,未来几年,十几年内景国的大战略,阿娇只顾写,因为他说得快了。
诗语好奇:“你说的东亚、西亚、波斯湾、红海,什么非什么?都是什么。”
阿娇也好奇回头。
“都是万里外的国家地区,我景国有许多商人会把商品买到这些地方去。”李星洲解释,“说不定以后有机会,下次冯成他们回来,对带回很多那些地方的奇珍异宝,我买过来送给你们。”
阿娇点头,对小姑娘来说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是他送的就是好东西,诗语没说话,不过嘴角也上翘起来,看得出她其实也很高兴。
“各地需要加大清扫盗匪的行动,保证来往商旅安全,太行山一带的棉花种植地要尽量扩大,以后对北方用兵,棉衣有大用。”
“最后就是军事上。”说到这,李星洲顿了一下,诗语很懂他,老夫老妻了,心有灵犀,为他递来茶杯,他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接着说。
“军事上.......
岭捷军暂时不回京,年后等关北军火器到位,岭捷军再撤退。
新军扩编为将来一到两年之内最重要的事,细节另附详表说明。
预计两到三年之后,将对金国用兵,首要目标夺取上京,获得石墨矿藏,连带目标,夺取辽东之地,恢复对朝鲜半岛,北方各部族控制,侧面钳制草原势力。”
写到这,阿娇有些担忧,“王爷,又要去打仗啊。”
李星洲一笑,点点头,然后坐直身体,抱紧小姑娘,“不打不行,如果不打,不只是我们,整个景国的安全都难以保证。”
阿娇不说话,安静靠在他怀中。
.......
“对金作战战略,理想情况下,联合北方草原部族从阴山西面出兵,关北军,杨家军向西攻击大同府,新军陆军出山海关北上,攻击上京及周边地区。新军海军过渤海,登陆辽东,攻击辽阳府,三面夹击,力争一举大创金国。”
.........
李星洲说着,让阿娇记下了,随后告诉她们不要外传。
在大方向上,必须有把控,所以张略级别的规划,必须写下来,时刻参考,修正,提醒自己,这样才不会造成南辕北辙,朝令夕改的状况。
........
草原的天空像一道巨大黑幕,冰冷的风不断呼啸,马刀,长矛冰冷异常,只要摸上去手掌就会生疼。
延绵的军帐中,到处生起了火,大军营帐对面,是一条长长的河,河对岸是另外一片营帐,在数量上要更多,两边隔河对峙,相隔三四里距离。
但这边的金军根本不怕,因为塔塔尔部的人看起来营帐更多,那是因为他们男女老少都有,而他们这边全是南征北战的女真勇士,都是精锐士兵,还有契丹人留下的精良装备。
而且另外一边,捷报也转来,乞颜部,克烈部遵从大金皇帝号令出兵,乞颜部先锋哲别在西面接连击败塔塔尔人,正向这边杀来。
很快就能将塔塔尔人围死在这。
“王爷,前几天对面的塔塔尔人还隔河跟我们对骂,这几天怎么没人了。”亲兵不解的为问。
完颜宗弼看着河对岸:“他们怕,现在骂的越难听,将来他们死得越难看。”
“他们怕什么?”
完颜宗弼指了指远处的河面,又指了指天,“他们怕天下雪,怕河面结冰,这些没有胆子的草原老鼠!
等杀过去,不会放过任何人!”完颜宗弼眼中充满愤怒,又似悲伤,“如果不是他们,我不会连皇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王爷......”亲兵低下头。
完颜宗弼叹口气,他这个辽东来的大汉,金国最勇猛的将领,也忍不住有些感伤,“你们从辽东跟我南下多少年了?”
“五年。”亲兵道。
“多少年没回家?”
“两年没回去了........”
完颜宗弼点点头:“等这次打完,本王跟皇上说,让你们回去,你们跟随我和皇兄杀出辽东,也是时候回去看看了,看看家里妻儿。”
亲兵激动的点头;“多谢王爷,多谢王爷!”
完颜宗弼大笑,看向远处塔塔尔人的大营,眼中又充满冷厉,必须在过年之前解决这些叛徒。
“让将士们好好休息,我看再过两三天就要下雪,等河面结冰,就是开战的时候,在此之前,让所有人吃饱了,好好休息,然后和我一起杀退塔塔尔人!”完颜宗弼对身边亲兵道,亲兵点头,转身去传达命令了。
.......
亲兵才走一会儿,另外一位亲兵带着信使过来。
“王爷,京城来的信使,带来皇上的命令。”亲兵道。
“哈哈哈,拿过来。”他伸手,对于自己的侄儿完颜离,也就是大金国的新皇上,完颜宗弼心中印象还是不错的。
至少当初从辽东来的时候,他就是一个英勇善战的人,总是位于大军前锋,很和自己胃口,所以收到信的第一时间,他是高兴的。
结果信,打开信封看起来。
看了一会儿,完颜宗弼眉头渐渐皱起,他质问信使,“确实是皇上写的。”
信使唯唯诺诺,连忙点头:“回禀王爷,千真万确,是皇上写的。”
完颜宗弼拳头逐渐紧握,将信捏成一团,突然大怒,然后高声道:“他没长脑子吗!”
信使吓得一下跪在地上。
“将士们已经打了五六年的战,从辽东打,打到上京,中京!好几年没回过家,他以为所有人都是猪,是野兽,没有七情六欲吗!”完颜宗弼怒气冲冲。
“你回去告诉他,本王已经答应所有从辽东来的士兵,打完这一仗,他们可以回家,直到明年开春,他想往南打,让他自己去打!”
“王爷!”亲兵着急了,连忙拉住自己暴脾气上司,低声道:“王爷,是皇上,这是皇上的信.......”
完颜宗弼也慢慢从愤怒中回过神,是了,那以不是当年听他调遣的侄儿,而是皇上了.......
他叹口气,将手中的信抚平,对瑟瑟发抖的信使道:“你回去,等打完这仗,我亲自去跟......跟皇上解释。”
六百五十二、金国内部
“皇上,他真正的是这么干的.......”信使不断比划,绘声绘色的描述着自己在北方的惨痛遭遇,完颜宗弼对他的恶劣态度,还有对皇上的诽谤咒骂,只是省略了后来的礼遇,和完颜宗弼说的回亲自向皇帝解释。
完颜离开始踌躇,他在金銮大殿中不断踱步,却没有说任何话,下任何定论。
信使这么说是有道理的。
信使名叫乌林晃,乌林家与完颜家同为女真四大族之一,有着非常大的影响力,所以金国朝堂中,有不少来自乌林家的人,而且新皇帝完颜离登基之后,为拉拢乌林家,还把自己的姐姐,魏国公主完颜盈歌嫁给乌林家新族长,也就是乌林晃的叔父。
而他在朝中也是中书省下的官吏,虽是闲差,但身居高位,衣食无忧。
但其余几家早就觊觎完颜家手中的兵权,而完颜家如今军权,大多数都握在先皇最信任的皇弟手中。
完颜宗弼,先皇亲自下旨“封为天眷辽王,次之皇帝半阶,后世不得复封尔”,足见先皇恩宠,也正因如此,完颜宗弼大权在握,金国兵马十之六七都在他手中,还都是从辽东带来,南征北战,经验丰富的老兵,精兵。
完颜乌骨乃在世时,无人敢动,但如今完颜乌骨乃去世,金国江山安定,女真中几大族也开始蠢蠢欲动,他们的想法很简单,不甘屈居人下,再说女真人打下金国江山,并不是完颜家一家的功劳,各族子弟都参战,都流血,凭什么完颜家高高在上,他们都必须听从完颜家号令?
因为先皇权威,篡位他们不敢,但是夺取更多权力,却是所有人都有的心思。
所以,他们迈出了第一步,首先就是将长公主完颜盈歌送走。
因为许多人都发现,自从完颜盈歌跟着刘旭去了一趟中原,似乎变得更加聪明,冷静,而不像之前那个只会位于前锋的彪悍女人,而更加冷静,睿智,开始用脑子思考问题,如果她在皇上身边,无疑是个大麻烦。
所以乌林晃和其余除去纥石烈的几大贵族,向皇上建议把长公主嫁给乌林族的新族长。
纥石烈也是女真四大族之一,但纥石烈部历来对完颜家忠心耿耿,完颜家很多悍将都来自纥石烈一族。
众人说辞是乌林大部其实比完颜还要大,金军中很多士兵都是来自乌林部的,只有拉拢乌林部,才能巩固他这个新皇帝的统治。
完颜离果然动心了,新皇登基,最怕下面不服,统治不稳,乌林部的新族长比他的父亲还要大,是他们叔父辈的人物,但如果对他的皇位有利,把姐姐嫁过去也是可以的。
最终为了自己的地位,完颜离做出他登基后的第一个重大决定,将二十出头的姐姐,嫁给五十六岁的乌林部新族长。
这样的婚烟在贵族高层并不少见,比如成吉思汗就曾把自己的三女儿嫁给比她大几十岁的汪古部可汗,而为联络关系,很多时候女人再高贵也只是工具。
所以此时无人反对,完颜离不敢自己去跟姐姐说,旧派宦官去。
太监吓得都快哭了,长公主是马背上的公主,宦官怕她一怒之下杀人,可又不敢违抗皇帝的命令,是哭着去告知这个消息的。
没想到完颜盈歌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只是久久沉默,没有哭,没有骂,也没有杀人,没说一句多余的话,安静又优雅的接受了她无法挣脱的命运,只是心中感受如何,只有她自己知道。
自从中原之行后,这位长公主变确实了很多。
........
“乌林晃,你是不是在胡说,污蔑朕的皇叔.......”上京金銮大殿中,完颜离踱步许久,只说出这么一句苍白无力的话。
“皇上,小人说的千真万确,没有一句骗你啊!”
“皇叔他.......他脾气是不好,但不会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不会........”完颜离目光闪烁,连连摇头。
乌林晃低声道:“皇上,正是因为是皇叔叔,所以才敢啊.......”
“你什么意思!”完颜离回头,面露凶光。
乌林晃连忙低下头,小声道:“皇上,请听我说完,请一定要听我说完啊!
完颜宗弼,他是皇上的叔父,又是先皇封的天眷辽王,还说日后不得再加封天眷王爵,金国十之六七的大军在他手中,还都是精兵悍将,
他今天是抗旨不尊,辱骂皇上,那明天呢?万一若是皇上和他的意见相左呢,要是有了冲突,皇上.......皇上就是调集我大金剩下的兵卒,也是.....也是以卵击石啊!”
乌林晃战战兢兢说完这番话,普通一声跪在地上,接连磕头,小心翼翼抬头去看年轻的皇帝。
年轻的皇帝背对着他,久久没有说话,乌林晃提心吊胆,大气不敢喘,他的生死存亡,就在年轻的皇帝一念之间,但如果他赌赢了,很大概率能将完颜宗弼拉下马!
到时他的兵权,就是女真几大族的兵权!更多权力将被乌林族掌握.......
他安静等着,手和大腿不由自主颤抖,根本挺不住。
漫长的沉默之后,年轻的金国皇帝突然说了一句:“那朕该怎么办.......”瞬间,寂静被打破。
乌林晃深吸口气,几乎哭出来,他知道自己赌对了,连忙颤颤巍巍抬头道:“皇上,此乃国家大患,宜早除之,越早安排,越早准备越好啊!”
“朕问你怎么办!”完颜离大声道。
“是是是.......”乌林晃连忙跪着往前挪几步,“皇上,小人认为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啊!完颜宗弼在外,等打完塔塔尔人,已经接近过年(女真人也过农历年),皇上刻意下诏让他回来与皇家团圆,然后趁机软禁。
随后皇上就可以排自己的心腹去接管大军,这样一来,大军就落入皇上手中了!”
完颜离没说话,似乎还在考量,乌林晃一言不发,大殿再次安静下来。
“你觉得......谁可以接管大军?”
乌林晃嘴角上翘,又马上掩饰下去,“当然是皇上信任之人!”
六百五十三、魏朝仁之觉悟
长江大河两岸,经过王府这几年的带动,已经变得繁茂无比,更多的岗位,更多的商贸,更便宜的商品,都两南北百姓受益非凡。
百姓对晋王赞口不绝,这些魏朝仁都看在眼里,特别是收复燕山府后,他本来担心大战过后,城中储备空虚,容易动乱,没想到不到半个月,景国南方沿海各地商家,穿渤海北上,顺渤海河口入海河,直接到南京城下,和普通百姓交易,很快解决了他心中的担忧。
同时也开始感慨这些商人的厉害,从海上来,短短几天,就能走这么远,把物资运到燕山府,难怪晋王一直鼓励航远,海运。
魏朝仁也记得晋王当初对他的嘱咐,在燕山府治下,废除辽国奴隶制,发出告示,对汉人,契丹人,溪人,羌人,鞑靼人一视同仁,约束士卒,不许侵害百姓,瞬间得到大量民众拥护。
因为城中权贵,几乎被晋王一网打尽,大多成了俘虏,所以没人有能力反对。
所谓奴隶制与景国的制度是有区别的,奴隶制下,奴隶本身不受自己支配,把奴隶买卖之后,得到报酬的是奴隶的主人。
而景国废除奴隶制并不表示就没有人口买卖,人口买卖依旧有合法的途径,只不过变成自己支配。
比如很多大户人家的长工,或者奴仆,他们有的把自己几年,十几年的卖给主人,有的甚至买一辈子,但报酬并不是奴隶主获得,而是他们自己或者他们的监护人。
这就是奴隶制和景国制度的区别,废除奴隶制之后,理论上每个人都有权支配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自由,但也正如现代法学者普遍赞同的一样,绝对的自由,只会导致强者对弱者的绝对压迫。
就好比人要是可以自由支配自己,随意买卖自己,那么很多人肯定会把自己卖了,只要对方开价够高。
而废除奴隶制之后的中原帝国就进入这样一个时代,很多人沦为大户人家的长工,奴仆,并不是他们的奴隶主把他们卖了,而是他们自己,或者他们的监护人把他们卖了。
不过比起奴隶制,至少卖他们收益人绝大多数情况下是自己或者监护人。
这就是辽国、金国、草原诸部和中原王朝的区别,在金国,草原等地,很多努力只是主人的财物,所以当听到魏朝仁说行景国制度,废除奴隶制的时候,百姓们是欢呼雀跃,作为战败方的一些契丹人奴隶主也不敢说什么。
虽然自由更进一步,只是此时百姓们都太高看自己,不明白人是一种什么样的生物,人要是没有约束,自己卖自己也一点不会手下留情。
几代人后,这种自由就会慢慢招致强者对弱者的绝对压迫。
当然,对于当下的燕山府百姓,是值得庆幸的,这比辽国的奴隶制要好百倍。
所有人心都迅速倒向魏朝仁这边,甚至很多民众自发帮助军队修缮城墙,搭建大营,魏朝仁也十分领情,他在秋天就下令军队帮助百姓秋收,军队出去干活,吃的确实军粮,更是大得民心。
整个燕山府上下,军民齐心,加上大量商人的涌入,带来各种商品,稳定百姓战后日常生活,大战之后的燕山府及其周边地区,一下被盘活了。
对抵御金国,魏朝仁也信心十足起来。
千百年来,行军打仗有一个默认的规矩,那就是破城之后,允许士兵劫掠三日,像关北军这样不劫掠不说,还帮助百姓,自然大得民心。
......
昏黄烛火下,魏朝仁看着晋王给他寄来的书信,旁边坐着朝廷派出的使臣,此人乃鸿胪寺官吏,叫孙鹤,奉命出使金国,同时带来晋王给他的书信。
书信中,晋王一再强调两个字,“忍耐”!
这让刚刚信心大增的魏朝仁十分不解,晋王不止吩咐兵马不得太靠近山海关,还说金人来犯,击退就可,不要追击过山海关。
甚至说了在外交辞令上可以让步的话。
“此乃国家颜面,一国之本,王爷怎可.....”
孙鹤笑道:“大人似乎不理解。”
魏朝仁尴尬一笑:“只是觉得王爷此举,老夫实在有些不解,燕山府金城汤池,金人不可能攻进来,再者王爷大军新胜,我景国兵锋正盛,也不惧金国,为何......为何要对金国示弱呢?”
“如果使者大人知道,请明示老夫,老夫实在愚昧。”
孙鹤连忙拱手:“将军言重了,在下其实也不知王爷心中所想,也不知王爷为何如此,只是奉命出使金国,并且按照王爷吩咐,与金国交好,必要时候可以示弱以求和,姿态不可太高。”
“这……”
“在下也不太懂晋王心思,但如今朝中军要大事都是晋王决断。”孙鹤道。
“下官在晋王手下做事已过一年有余,所以对晋王颇有了解。王爷少年老成,做事总是深思熟虑的,特别姿事体大,王爷肯定是琢磨思虑过的,这点下官敢保证。”孙鹤认真的说。
“所以希望将军相信王爷,认真执行,想必不久将军就能明白王爷用意。”
魏朝仁想了一下,慢慢点头。“使者大人说得有理,王爷总是比我等等想深远。”
……
孙鹤临走,魏朝仁到城外送他,还拍精兵百人,护送其北上,说是不能弱了景国威风。
孙鹤领情,还告诉他一个好消息,那就是晋王召魏兴平入京,是为给关北军配备火器,晋王已经准备五千支火枪,三十门火炮给关北军,年后就会让魏兴平运送北上,此时他的儿子和众多士兵正在新军大营接受火器使用的训练。
魏朝仁听后大喜过望,同时也松了口气,心中有些惭愧,觉得自己愧对晋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晋王救他性命在先,随后有让他接管燕山府,使其得获大功,如今又准备送关北军火器,结果他却想着晋王想以自己的儿子为质,实在惭愧难当,也欠晋王太多。
心中也默默下定决心,无卵晋王有何命令,关北军都必须全力执行。
六百五十四、相遇
“哈哈哈,丞相你看看,这就是你说的景国,朕看来所谓晋王根本没什么。”上京城中,完颜离高兴的走过宫中回廊,身后跟着中书令刘旭。
此时年轻的金国皇帝正春风得意,“看那景国使臣唯唯诺诺的样子,就像雪地里的山鸡,朕觉得你和父皇都太高看他们了。”
刘旭张嘴,随后道:“皇上,景国使者确实示好示弱,但还是不可掉以轻心。”
“好了好了,你那套老掉牙的说辞,朕已经听了不知多少遍了。”完颜离不以为然,“他们的态度你也见了,汉人都是没有血性的废物。”
他的话一语双关,刘旭本来也是汉人,这种指桑骂槐,刘旭这么聪明,自然听明白了,不过没有发火,也没有说什么。
“皇上,我们可以蔑视景国,从心底看不起他们,这样一来,我们的将士,我们的百姓都能信心十足。”刘旭道:“可是,具体行动上,必须小心翼翼,步步谨慎,切不可眼高手低,志大才疏,如此难成大事。”
完颜离不耐烦道:“朕自有分寸!哼,你就不用跟朕说什么晋王了。
等我打赢了他们,让他们来求朕,到时候朕就以大金国皇帝名义,让那景国皇帝去了皇帝的尊号,朕封他为景王,把那晋王送到上京来作为人质。”
“是......”刘旭无奈叹口气,没再多说。
不一会儿,皇上回寝宫,刘旭告辞,出来就遇到了王爷完颜亮。
“王爷。”刘旭拱手。
“大人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与皇上又有分歧。”完颜亮道。
刘旭只是笑笑:“皇上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完颜亮没再多问,只是有些担忧的说:“其实我心里明白,如果没了丞相,大金国就是另外一个样子。”
“王爷谬赞了。”
两人没有太多话,眼神中都是对大金国未来的担忧。
........
十一月中旬,北方开始大面积天降大雪,天寒地冻之下,北方的很多河流开始缓慢结冰。
完颜宗弼站在河边,看着一夜之间冻结的河面,激动的让人为他着甲,然后派人去查看河面结冰情况。
着甲之后,他骑上马,远远看向对面与他们对峙一个多月的塔塔尔部。
“王爷,他们在干嘛。”身边的士兵问。
完颜宗弼胸有成竹,哈哈大笑,“他们怕了,开始慌乱了。”
不一会,派出去的士兵回来了,“王爷,河面开始结冰了,不过冰层还不够厚,战马恐怕过不去,人走上去也有危险。”
完颜宗弼无奈,只得道:“好吧,那就再等一晚上。”
“王爷,他们会不会逃走?”士兵有些担忧的问。
完颜宗弼不太担心,他说道:“没事,西面是鞑靼人,他们跑也是死路,不着急,我们再等一晚,邓等河面完全结冰再过去。”
“是!”
........
当晚,冷风大作,雪花飞舞,凛冽的寒风席卷两岸,呼呼的风声,如鬼哭狼嚎,士兵们蜷缩在帐篷中,和严寒坐着对抗。
很多人都瑟瑟发抖,此时并没有棉衣,战士们御寒主要靠麻布和兽皮,麻布也好,兽皮也好,厚重而且效果远不如棉花,所以冬天是所有人的噩梦,对士兵更是。
不过这样艰苦的条件之下,考验的就是谁更能坚持住,至少严寒对鞑靼人也好,对金人也好,都是公平的,河这边天寒地冻,河那边也是天寒地冻。
河这边的金国士兵在夜里瑟瑟发抖,河那边的塔塔尔人也冷得难以入睡,战士要战胜的不只是敌人,还有天。
第二天,风雪逐渐消停,天空开始放晴,地上是接近一尺深的积雪,远处的河流,曾经阻挡金国大军的河流,已经变成一条漂亮的银白绸带,横跨在辽阔大地之上。
很快,进军的号角吹响,冻了一夜的士兵开始纷纷起来,披挂上阵,但也有人再也起不来,沉睡在严寒之中,这样的人不多,但却极其残酷。
听说冻死的人是在温暖中死去的,这或许也好。
完颜宗弼再次派出斥候,查看冰面情况,结果斥候回报,已经完全结冰,可以渡河。
不过完颜宗弼依旧没有一拥而上,而是下令让手下大将为先锋,率先渡河,而大部队则在后方,等前锋渡河之后在岸边站稳脚跟,后方部队再依次渡河。
等到正午,大军主力几乎尽数渡过河面,随即完颜宗弼一声令下,杀向塔塔尔人的营帐。
对峙一月有余,士兵们的怒气早已达到巅峰,势如破竹杀入塔塔尔人的营寨,结果却惊讶发现,塔塔尔人除去剩下断后的少数部队,主力已经不在了。
追问俘虏之后才得知,他们已经在昨夜连夜向西逃跑。
“一群没胆子的老鼠!”完颜宗弼吐了口口水:“当初杀我大金国商人,袭击边境堡垒时的气概呢,等我追上,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对于完颜宗弼这样的悍将,对方如果有血性,敢决死一战,他或许还会高视,给予善待,可塔塔尔人先袭击他们的商队,哨卡,如今却只顾逃命,不敢应战,更令他鄙视了。
“传我命令,大军向西追击,不要停下,不留活口!”完颜宗弼下令。
众人听令,开始向西追击塔塔尔人。
金军多骑兵,因为获得辽国马场,而辽东平原也是个大马场,但金军中大多是重骑兵,擅长的战术也是重骑兵冲阵,直接冲散敌人阵型。
但追击起来就不能得心应手了,因为重骑兵会消耗大量马力。
所以一直追到正午,他们也没见到塔塔尔人的踪迹,斥候不断回报,能见到塔塔尔人逃跑留下的痕迹,却始终追不上,毕竟成千上万人逃跑,不可能不留下踪迹。
可就变顺着踪迹,他们还是追不上。
直到下午,完颜宗弼开始有些恼怒的时候,前锋的斥候急急忙忙回来报告。
“王爷,有情况,有情况!”
“看到塔塔尔人了!”完颜宗弼激动的道。
“是......也,也不是。”斥候饥结结巴巴道。
“到底什么情况?”
“是,是塔塔尔,可,可不是活人........”一番思考之后,斥候终于组织好了语言。
完颜宗弼惊讶,“带我去看看。”
........
战马慢慢登上一座小山包,完颜宗弼俯视下去,山丘的下方,宽阔的草原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尸体,很多尸体已经被扒光,战马和人的残躯,铺满前方的大地,血水染红了雪地,在阳光下反射妖冶的光芒。
在远处,更多的营帐,战马,还要高高飘扬的旗帜,完颜宗弼低声道:“是鞑靼人.......”他心中开始担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