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二十五、血腥
风波不会短时间内停下,血腥也没有停下。
叛乱发生后禁军在京高层军官被招入宫中,其中有三人因为迟不入宫被赐死,随后,童冠及其家族亲属全部被羁押。
而且童家显然是有准备的,武德司人到的时候,童家家主,童冠父亲等亲族已经逃走,只留下家中老幼女子。
所有被羁押的童家人男丁全部诛杀,女子小于十四岁的,发配官教坊,看有没有人买,要是没人买,就会充为官妓。
随后第二天,皇上下令赐死太子妃,羁押东宫所有人,当天东宫中侍女,太监,统统被赐死,比起外面的肃清,他们至少留了全尸体,且只有少数人知道。
皇帝应该是觉得这对皇家来说是丑事,不能传扬,在对外说辞中,也是含糊其辞,没明说太子造反,只说死在乱军之中,东宫所有人,既可能是太子帮凶,也容易走漏消息。
但他们到底是不是帮凶?对于皇上而言,那不重要,为皇上省事,为皇上心安,全死好了。
太子长子李环,次子李誉也受牵连,家中老小被上直亲卫缉拿,送完宗正寺软禁羁押软禁。
李星洲找皇上求情之后,李誉全家才得以从宗正寺释放,出来之后来找他诉苦,一个大男人哭成泪人,吓得腿都软了。
他吓成这样李星洲并不奇怪,因为进了宗正寺,他离死说不定真只有一步之遥了。
果然,没过几天,李环被皇上秘密赐死宗正寺内,此事只有皇家核心一些人知道,李星洲也是皇后悄悄告诉他的,对外则称皇孙李环染疾,病死在宗正寺内。
随后四门戒严,排查叛逆,很多叛军陆续被开元府衙役抓获,叛乱十日后,皇上下令将俘获的一千多叛军俘虏在午门外被斩首示众,杀人杀了整整一下午,血流成河。
皇上对禁军也不放心,软禁所有禁军高级将领之后,将剩下禁军交到他手中。
神武军经历北方战败,回京不到万人,加上此次叛乱肃清,之后只剩八千多人,武烈军本来在北方损失惨重,没人参与叛乱,但也不过八千多人。
也就是说,此时整个王朝中央,只有三万左右部队。
三万人自然不少,其实古代因人口原因,战时部队远少于后人所想。
铁木真西征大军有十万多一点,金国围困北宋开封是六万大军,而北宋时期举国之力出兵最多的时候,也只能出二十万左右,还要分好几路。襄阳之战后期,也打到只有几千宋军面对十万蒙古大军。
之所以有人认为多,大多受小说演义影响,比如三国三大战役的官渡之战,三国志记载,袁绍有兵十万左右,曹操起初“兵不满万”,后来可能慢慢增兵,但也不可能超过两三万,但到演义小说里就变成几十万了。
所以限制于人口,能出兵力,远不是后世人们想象的,人口,和能出的兵也完全不同,即便在生死存亡的抗日战场上,实际动员率不只有5%左右,这并不是开玩笑,也就是说即便在国家生死存亡之际,一百人中也只有五个在浴血奋战。
这并非说中国战场就如何,而是世界普遍如此,二战中最高的动员率的国家是苏联,也只有14%左右,但这已经是史无前例的动员率了,很大原因还是因为苏联是主要战场,面对最猛烈的攻势。
所以人们虽然常说人定胜天,常说命运决定在自己手中,常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但客观看待历史却发现,总是是少数人决定大多数的命运。
就像当年蒙古铁骑横扫中亚后,中亚诸国大军战败后,当地出现这样的情景,蒙古士兵一人一马就可以冲进闹市随意杀人,没人敢拦。甚至有蒙古士兵想杀人,结果忘了带刀,被杀的人就在原地等着不走,等蒙古士兵取刀回来杀。
中亚诸国人不多吗?他们是蒙古西征大军(蒙古三次西征人都不是很多,除第一次,主力战场一直在东亚)的几十倍甚至百倍,但只要大军一败,普通人根本不敢反抗。
所以若景国到生死存亡之时,李星洲并没太多期待。
而这三万人显然也是不足以安固国家的,要是金人知道如今景国国内出了这么大乱子,只有三万禁军,肯定拼命也会南下。
北方边军杨家军被打残,中央禁军神武、武烈二军如今几乎处于半解散状态,武烈军是在北方被辽人打残,神武军则本来就有战损,加之这次叛乱,前前后后战死一千多人,斩首一千多人,还有一些得了风声逃走。
简直内忧外患,好在魏朝仁的关北军还有岭捷军占据了岐沟关还有燕山府,有他们守在那,李星洲才放心很多,但也是心有余悸。
所以在皇上传出消息要加他为皇太孙之后,他顾不得引起猜忌,向皇帝上表,请求扩编新军。
这事当时他才跟德公说起,德公就骂,说他是尾巴翘上天了,皇上确实要立他为黄太孙,但皇上还在呢,禁军才反,差点杀了皇上,他马上跳出来说要扩建禁军(新军也是禁军一支),万一皇上想多了怎么办。
“这时候不是想那些的时候。”李星洲只能这么回答,随即进宫,外地虎视眈眈,内忧外困之时,不是想皇帝想多了怎么办的时候,但又无法不想。
不过几天,皇上交贵临的小公公来召他入宫,他在御书房见到了皇帝,才过没多久,他更加苍老了,身边跟着福安和卫离。
皇上招手:“过来。”
李星洲坐过去,福安连忙让人搬来一把椅子,放在皇上的书桌旁,而不是下面客坐,他上前坐下。
皇上才放下手中的书,慢慢道:“你上的折子朕见了。”
说着他叹口气:“朕心里多少有数,别人不敢说,就你跟朕说了这事。”
皇上说着叹口气:“与辽国关系最差的时候,双方常年交兵,外面说京师禁军八十万,对外,对辽国也是这么说,其实养兵不过二十多万,但也是我景国历来之罪,后来不过十余年,钱帛军饷便支撑不住。
而如今京师禁军三万........”
六百二十六、军权在握
“你要扩军朕明白你心中忧虑。”皇上慢慢说着:“如今辽国不在,却多了个金国,还有西北的夏国,占唐隆重镇,北方胜了一阵,宫中却闹出这样的事,只怕力不从心。”
李星洲明白了皇上的意思,“皇上,我想......要不钱暂时从王府出。”
皇上看向他,眼中亮起微弱的光:“可.......之前新军军饷就是从王府支出,你还能应付?”
“大船打完仗可以继续经商,很快就能补上来。”
皇上高兴点头:“好,若是如此,你去做吧,不过说来你想如何?”
李星洲算是明白了,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皇上也是如此。
说到底,皇上也怕,三万人的禁军拱卫京师,但国库又没钱了,这种情况下,巴不得他接这烂摊子。
李星洲想了一下:“我想将新军分为五厢,每万人一厢,前四厢为马步军、第五厢设为海军。”
“海军?”
“就是水军,我觉得海军比水军更气派。”他解释。
皇上点点头:“确实,此事依那你高兴就可。如此新军增兵三万五千?”
李星洲点点头,然后道:“神武,武烈军,我想将之合为一军,由侍卫亲军马军指挥使赵光华统帅,或者皇上指定一位统帅,让他们拱卫京都,不再负责对外征战。”
皇上微微皱眉:“此事为何?”
“我只是觉得禁军靠不住。”李星洲没有说出真正的原因,他想独掌军事大权!不对外征战,又没有完备的后勤和训练,部队士气会逐渐消磨,纪律会涣散,战斗力越来越下降,久而久之,禁军就会慢慢成为新军一家独大的局面。
到时新军中的高层,狄至,赵四,严申,魏雨白,参林等等都是他的心腹,就可以顺理成章推上前台。
而此时,皇上刚刚经历禁军反叛,心有余悸,对禁军心有顾忌,正是最好机会。
李星洲静静等待,皇帝思索许久,然后慢慢点头:“赵光华此人不错,不过朕还是有些心忧......”
“皇上,臣以为可以让新整合的大军驻扎大河北岸,若敌人南下,他们首当其冲,避无可避,而隔着河,万数人渡河必不是小事,也能保证不会发生太子那样的事。”他建议,此提议有私心,也有为皇上着想的部分。
皇上慢慢思索好一会儿,途中福安公公给他和皇帝换了两盏茶,还随口问他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水汽弥漫,熏香的芬芳清雅淡漠,直到第三盏茶微凉时,皇上终于点头做出决定。
“朕准你所奏,新军扩编三万五千人,此事全由你操办。”皇上说着问:“要多长时间?”
“一年。”李星洲道。
“一年........”皇上点头,没有再多问,“你也不是小孩,几年年底就满十九岁了,而且做事桩桩件件,都令人惊叹,朕也不多问,相信你能做好。”
皇上浑浊的老眼看向他:“朕老了,你要早做准备,朕信你,你就放手去做吧,做事时多相信祖宗社稷,多想想景国江山。”
李星洲点头作揖,老皇帝随后招手,福安公公连忙把一个精致册子恭恭敬敬递过来。
“这是北伐之战论功行赏的册子,本来想中秋佳节布高天下,没想出了那样的乱子,你回去看看,若有不妥,来与朕说。”皇上说着将册子递给他。
他双手接过,打开一看,其中第一条居然有加他为枢密使!
李星洲惊讶,随即皱眉道:“这枢密使.......”倒不是他不想干枢密使,若他为枢密使,再扩新军为五厢都,那就是彻彻底底的抓牢了军权,可枢密使是何昭备的位置,大家心中都有这种默契。
前枢密使、参知政事或平章事卸任,后接替的必然是开元府尹,几乎成朝堂惯例了。
皇上看他一眼:“你是担心何昭?”
李星洲点头。
“不必多想,何昭今年才加转运使,加太快不是好事,朕说明了,大家都能理解。”皇上轻描淡写的道。
李星洲听完,恍然大悟,怪不来几个月前,大军出征时,他就奇怪皇帝为何莫慢慢去加了何昭一个京西路那边的转运使,原来是为这个。
皇帝早想好要把枢密使加到他头上,这样一来军事大权就落入皇家手中,但何昭是大家认同的人选,也是朝廷惯例,所以给他加一个无关痛痒,有实职,无实权的转运使,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以升迁太快为由,将枢密使加到他头上来。
李星洲心中一凛,姜还是老的辣,他肯定早在大军出发之前就做好准备,想好要这么做,这么说来,逼走冢道虞说不定也是老皇帝为皇家集权有意为之了.......
心里对老皇帝更加高看忌惮的同时,他也有些感动,虽然老皇帝冷血毒辣,不讲情面,不把人当人,手里的血比他这个打仗的人还多,但不管出于对国家未来考虑也好,为李家皇族权力延续也好,这个人都替他铺了一条坦途,为他做了很多事。
集权固然不好,因为高层决策失误会被无限放大,但也代表高效,高执行力,是此时此刻,内外交困,金国虎视眈眈,蒙古蠢蠢欲动,李星洲必须把景**权牢牢抓在手中才有胜算。
他站起来,对皇上深深作揖,老皇帝只是微微点头,然后摆手让他走。
.........
回到王府的时候,德公也来了,他得意向德公炫耀此番进宫的成果,德公也十分惊讶,惊讶于皇上居然同意了。
不过随后又是欣慰,对他道:“皇上是下定决心,将江山社稷托付于你了,切莫不可像之前那样吊儿郎当,行事鲁莽。”
所谓禁军拱卫京师,并非都驻扎在京城外,而是要分兵到京城附近东西南北各个大小要地驻扎的,打仗不可能把敌人放进京城来打。
更加要命的是,开元城作为国之东京,地处平原,一面与大河相连,三面无山遮掩,虽然这使得开元经济、文化繁荣,但也造成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无险可依靠。
一旦北方敌人攻破真定府,就可以长驱直入,直达开元城下,也正因如此,景国历来都需要养大量禁军,驻扎各处,特别是大河对岸,保卫京都安全。
既然如此,景国没想过迁都吗?李星洲好奇的把这问题问德公。
“.......如西京洛阳,四面八方都有险可守,为什么偏偏要选一马平川,根本没有门户可依仗的开元。”
德公先是骂他乱说话,骂完之后又认真道:“其实当年太宗皇帝也曾想过,太宗皇帝武将出身,自然看得清楚,知道开元难守。
但当时朝中,半数以上大臣都是开元人,加之开元虽一马平川,四战之地,但奈何富饶,诸多大族都在附近,太宗皇帝想迁也迁不成。”
李星洲点头,随即又摇头,等金人顺着平原一马平川兵临城下,广阔平原上景国重步兵根本无法对抗金国铁骑的时候,这些人只怕后悔也来不及了。
当然,他要做的,就是尽量在这一两年内,防止这些发生.......
六百二十八、钱钱钱
道家丹炉之学的基本就是水银,所以古人对水银有很多非常可怕的用法,如坟墓中尸体防腐等。
但其中最要命的就是当药用,而且十分普及。
道家丹药中大多数都会加汞,不管什么病,只要治不了,就会想着用汞试一试。
古人甚至口服水银来避孕,甚至花柳病传入中国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人们也用水银治疗,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大概是对于这种神奇金属的迷信。
这就不难想象为何经营一处丹砂矿,做丹砂生意这么赚钱了,丹砂可以做染料,可以做化妆品,制成水银,冶金业,药用等等都需要。
李星洲这才有些恍然大悟,怪不来汤胖子在京城外有大寨,原来家中有钱。
“干嘛问这些,你不是不准我们用丹砂么,难不成想改了?”诗语问他。
“别,千万别用,我可不是那个意思。”说着他嘿嘿坏笑:“你这么漂亮,哪用什么丹砂。”
“哼.......”诗语推开他的大脸,嘴角微微上翘。
“那东西有毒,用不得。”李星洲道,这不是开玩笑的,这个时代的女孩用的丹砂大多数直接磨碎的天然硫化汞,还是抹在嘴唇上的。
汞可是重金属,即便摄入量小,日积月累的使用,也会对身体造成损害。
诗语点点头:“放心吧,你说的自然能做主。”
汞对于他来说是另外一种用途,那就是雷酸汞,说雷酸汞也可以叫底火,就是子弹,炮弹的底火。
制作这种东西,以面前的条件,具体到王府可以采购,或者可以开采的东西,他已经想了很久,脑子里塞满化学方程式,阁楼上也写满各种乱七八糟的元素符号,最终经过好几天的折腾和推理,他在写出最终需要的东西。
李星洲把一张纸小心翼翼从口袋里拿出来,递给诗语,诗语打开,上面写着玻璃、丹砂、绿矾、硝石、酒精。
诗语看完不解看向他:“这些都是什么?”
“这些东西你能弄到吗?”李星洲先反问。
诗语又认真看一遍,点头回答他:“自然,都没什么难的,硝石、酒精、玻璃王府就有,丹砂可以找汤家买,绿矾是寻常药铺都能见的药石。”随即抬头看向他。
李星洲高兴笑起来,亲了她一下:“太好了!”
诗语脸红,一下跳起来,又悄悄看远处阿娇月儿,抱怨道:“你做什么.......”说着站起来就要往外走,随即又像想起什么,回来坐下,但警告他:“光天化日,不许乱来.......”
李星洲抓着其中光天化日的重点,对她暧昧一笑,诗语脸更红了,连忙向他说起正事。
诗语说的正事就是新军扩编的事,新军扩编,要从王府出银子,三万五千人的军队,对于王府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征募兵员会从十月初开始,皇上也在城外为新军划出新大营,神武,武烈二军已交给侍卫亲军马军指挥使赵光华整编为一军,等候皇上赐名,十月初将移防大河北岸。
“你估计大概要花多少钱。”李星洲问。
“起初花的不多,军械,军服,府库中早有盈余,虽不全够,但也有半数之多,怕的是之后维系。”诗语道。
“你想想,新军五万人,算每人饷银一年四十两,五万大军一年就要二百万两,加之食宿,需三百万两左右。这些钱王府一年肯定能赚回来,可府中四处都要用钱,周转起来说不定就会有吃力时候,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比如像之前把大船调去打仗,说不定就要出亏缺。”诗语道。
李星洲点头,新军待遇比其余军队稍好一些,知县年俸只有八十两左右,这四十两也很高了,但人一多,钱就是麻烦。
每年三百万两的支出,若对于朝廷而言可能不是问题,朝廷有全国税收,朝廷能克扣军饷,但他不能,也不会。
“生意走势如何?”
“酒水生意开始有些下滑,不过玻璃生意是暴利,而且越涨越快,各处酒楼趋于平稳定,不过涨得最快的还是舶运生意,越来越好了。”诗语说着停了一下:“特别是打完仗后,听说这些大船灭了辽国,更是很多人抢着要和王府做生意。”
李星洲点头,这种趋势他是预料到的,除去这些击败辽国的大船吸引,更加重要的是王府便宜快捷的舶运必然会吸引更多人加入到往来生意中,会迎来一波商人的爆发式增长,带来商业繁荣的小高峰。
事实也是如此,王府大船加入两年后,北方的粮食,皮革,山珍等,与南方香料,布匹,工艺品,水果等的交易大幅增长,结果就是南方百姓能买到更加便宜的粮食,北方百姓能买到更加便宜水果,布匹等等。
其中以水果交易最为明显,不但变得普遍,而且价格下降好几倍,以甘蔗为例,就从贵族才吃得起的东西,一年多内,变成普通百姓也吃得起的东西。
但南方果农会因甘蔗的降价不高兴吗?
自然不会,以前北方甘蔗贵归归,可普通人根本没法运来卖啊,北上的甘蔗都是通过官船,或是大户的私船运来的,数量有限。
而如今王府大船不断来回南北,农民只要出一小笔钱,就能在旺季带着甘蔗到北方卖,既让北方甘蔗大大减价,成为大多数人消费得起的产品,也让大多数种甘蔗的农民不会亏本。
所以这两年来,南方种植甘蔗的人越来越多,全国整体消耗的糖量也飞速上涨,大船所到沿岸的百姓幸福度也跟着飞涨。
甚至在大船南北航道附近村镇百姓,还将大船的形象摆放在庙中供奉跪拜,表示大船给了他们生计,给了他们繁荣。
以后,还会需要更多的船。
想着想着,李星洲突然想到一件事,暴利的事........
那不是还有一样,就是军火吗!
军火商,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是暴利的,即便在古代也是。
王府府库中囤积大量钢铁,不正是赚钱的好时候。
想到这,他连忙坐起来,冷兵器的时代即将过去,不趁着这个余热赚点钱,等周边诸国反应过来,他还上哪坑钱去。
越想,李星洲越觉得有必要,而且越是打仗的国家越渴望军械,西北内乱的夏国,漠北草原上内战的蒙古诸部,岂不都是最大潜在客户!不如趁着他们正在打仗狠狠坑他们一笔?
六百二十九、皇家婚姻+阻力
九月初,在李星洲上表建议之下,皇帝下诏,封耶律大石为庆亲王,其养女耶律雅里为庆平公主,在宫中举行隆重的册封仪式,随后还在宫外进行祭天地祖宗仪式。
耶律大石,成为景国第一位外姓亲王,但封地只是象征性的,朝廷将郊外大片土地划给耶律大石这个庆亲王,更不外放,也没有实际上的封地,只有一处宅邸。
可以说,此次加封,政治目的十分明显,就是为了稳定北方人心。
所以皇帝一面加封耶律大石,一面发官文布高天下,既原辽国南院大王,耶律皇族之后,被封为庆亲王,用意安抚北方人心。
另一方面,辽国皇宫中俘获的众多达官贵人,美女,一部分被挑选出来在耶律大石的王府上作为下人,另一部分则被李星洲赏赐给作战表现突出的新军士兵。
朝廷有奖励,他自然也要有奖励。
另外最后一些,则负责照顾被软禁皇宫外的耶律惇,他毕竟是辽国皇帝,皇上也下表宽宥敌酋,昭示皇恩浩荡,但耶律惇日子肯定不会好过就是了。
另外,何昭之子何煦,何芊的二哥也高兴的到新军中任职,何昭同意他所言,何煦非常高兴,他本来就不想读书,向往自由,不被家世束缚,所以自然高兴。
他到军中后,李星洲封他为新军都指挥使,并向朝廷请加他为致果校尉,他文书一上,吏部受理非常之快,官府文册很快下发,因为如今晋王,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特别是八月十五之变后,太子身死,东宫被清算,血流成河,晋王更是乱军中杀了太子,皇上没生气,还放出消息要加封晋王皇太孙,足见晋王势大。
所以最近朝中各级官员陆续来拜访,皇上也就经常召他入宫,问许多天下大事,他终于可以慢慢左右朝局了。
事到这步,老皇帝也放心下来,还叮嘱他许多,如不能妇人之仁,不能细枝末节抓着不放,要多余朝中官员走动,亲疏远近要有分寸等等。
另外一边,皇后和催促他明年把何芊娶过来,太子之死,让皇后很伤心,毕竟太子是她养子。
皇后年纪大了,见惯皇家血雨腥风,太子之死到时很淡然,只是之后更加频繁的让他带着诗语,带着阿娇去宫里坐坐,会准备很多东西送给两个女孩。
李星洲想来也不觉得奇怪,毕竟皇后经历过当年皇家的血腥,像皇子被杀,吴王谋逆,那可是数万人的血,染红的是武关沙场,还有宫阙门楣,这些事情她见多了。
皇后也私下跟他说过,说让他娶何芊,还让他娶魏雨白,道理很简单,一来他将来继任,下面的嫔、贵人不说,光说皇后和贵、淑、德、贤四妃是必须满的。
皇后有一次与他单独在御花园说话的时候,有用有些枯瘦的手拉着他,意味深长教导,“你想想祖宗为何要设一后四妃,还有众多嫔,贵人。皇上要真是缺女人,惜爱女色,不设众妃不是更好,再漂亮的女人难免年老色衰,每过几年换年轻女人入宫不是更好,何需设那么多位置,上下动换不易,扰自己情趣。
其实是为与各方有联系,你以后想事,也要这样想。
比如娶了阿娇,将来你就有王家支持,王越是旧臣中坚,是前朝旧人中德高望重之人,有他支持,为你说话,老派人才会出力为你做事。
不过当下,何芊又比阿娇重要了。
奶奶道不是说这两丫头谁好,你一心里喜欢谁我也管不了,只是你要明白。王越毕竟年纪大了,何昭这一班人才是你将来依仗的重臣,所以何芊也重要。”
“.......”
“.......而内外之事,你都要注意,内安不够,还有外患。南方大理国成不了气候,自己内耗不断,当初他们向我景国上表,要俯首称臣,也没被同意,先皇们的顾虑就在其内部各个族众林立,常年不和,又地处偏远,接过来就是烂摊子。
交趾(今日越南一带)、白夷之地,蛮荒之地,也被冢道虞打怕了,无须顾虑。我景国之患,主要来自北方,守住北方门户的将门之家尤为重要。
山西杨家,真定魏家,都看守国之门户,当初众人不明白先皇为何将自家女儿远嫁杨家,往后杨家任劳任怨,忠心耿耿守了百年国门,他们想必就明白了。
关北魏家,魏朝仁是个能打仗,有资历的人,如果你娶了魏雨白,两家亲上加亲,他才会为你心甘情愿固守国门.......
我也不是逼你,只是跟你说清这其中利害,最后娶谁,将来怎么立后,立妃都是你自己的事,看你喜好,只是身为至尊,做这些事时也要为天下着想.......”
比起皇帝跟他说的家国大事,皇后显然更加关心的是家事,但在皇家,家事就是国事,这点皇后说得很清楚。
......
除进宫受教诲,每天李星还会去王府的学堂讲课,主讲《荀子》,其实之前王府就请了一些年轻的教书先生,甚至还有隔壁被贬谪的陈钰为王府学堂中的孩子教学。
关于教什么,李星洲很宽泛,但文化课教学,必然容易夹带主观,所以府中秋儿会给孩子们教数学、简单物理学,而阿娇会教他们一些诗理,赵四也时不时客串,不过他有一身本事却不会教,只是带着孩子们参观王府的工业区,培养他们的兴趣。
而荀子之精要,“天行有常,人可制天命而用之”则是李星洲想要重点讲的,但这么大的孩子,跟他们说这些自然是不懂的,所以他需要一点点循序渐进。
李星洲也乐于给孩子们讲课,这些孩子是他的未来,也是王府的未来,国家的未来。
小院外,景色优美,王府的孩子们坐在下方,李星洲拿着本书,摇头晃脑读着:“君子曰: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
《荀子》是为那些能读书识字,能独立思考的成人写的书,所以开篇就是“劝学”,第一句就是这句,与其各家学说都不同。
第一句话充满一种权威的挑战,荀子首先教的是学无止境,然后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说冰出自水,却寒于水。
一本书,开头一句一般都是很重要的。
荀子之所以把这句话放在开头,是因为他的观点在当时是非常“反人类”的,他要说自然界的规律是恒定不变的,人可以利用这些规律造福自己,和谁是皇帝无关,和人类自身无关。在当时人看来,简直是“异类”,胡言乱语。
“这是说,君子认为学习是没有止境的,关键是后面的。青是从蓝色里提炼,却比蓝色更青,水是从冰凝成的,却比水还要冷,你们觉得他荀子想说什么。”李星洲问。
“王爷,我觉得夫子说得不对!”他才说完,十三岁的季夏明,季春生的儿子就举手,小家伙本来该守孝不能上学的,但李星洲跟季妇人沟通之后,改为晚上守孝,白天照常上学。
“哥,圣人说哪会不对。”旁边懂事的妹妹夏鲤拉他衣袖。
下面的小家伙闹哄哄的说起来,李星洲没阻止,用尺子敲了敲桌子让他们稍微安静,然后问季夏明:“你觉得哪里不对?”
“要是我认识所有的字,读了天下所有的书,那岂不是没有学的了,怎么会学无止境呢?”他好奇提问。
李星洲大笑,随后道:“去年有人说隔岸的寺庙上出了个能不吃不喝还不死的和尚,当时很多人都信了,还去拜访圣佛,结果过了几个月,发现和尚是骗人的,大家又都改口,说和尚骗人。”
小家伙被说懵了。
“所以荀子说学无止境,并不是一定要学什么,只是要求你们都有好学之心,有好奇、好问之心,时时刻刻更新自己的知识,我们认识的,知道的事不会永远不变,或许此时这么说,过几天就不是了,所以要时时刻刻保持好学的心态。”
大家似懂非懂的点头,李星洲也不勉强,很多东西要慢慢来。
“另外,我来问大家,根据前面所说,我此时说的话,教你们的就绝对是正确的吗?”
此话一出,大家不说话,有些孩子是不明白,有些是想不通了。
这时,他的侄儿李思举手,然后道:“不一定!我们认识和知道的东西不会长远不变。”
李星洲欣慰的表扬了他,然后接着说:“所以下面的话就很重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水成于冰却寒于水,荀子用的只是比喻,就是说老师交给你们一些皮毛,你们不可以只是局限于老师所教,甚至老师教的也可能是错的,将来你们可能会变成比老师更有学问的人,前提是要学无止境......”
.......
李星洲不能保证孩子能够听懂,他希望的是在孩子们的思想上给予一些引导,不让他们闭锁,故步自封。
当然,他不可能经常去教孩子,只是隔三差五,和这些小家伙聊天,谈天说地,给他们说一些有趣味,又有寓意的小故事,如亡羊补牢,揠苗助长,东郭先生等等。所以大家也喜欢他上课,因为轻松。
不过讲得最深的还是陈钰,陈钰是大儒,主修的是孟子之学,所以皇帝不喜欢他,孟子是地地道道的“革命派”,他的学说给人感觉就十分刚猛,充满“浩然正气”,动不动就是君主不合格要废君主,什么民贵,社稷次之、君轻之类的话,还说什么君王权力上天赋予,上天赋权之前先听百姓之类的话。
这也难怪皇帝不喜欢他,无独有偶,后世朱元璋也大骂孟子,还要把他从圣人中除名。
这样一种学说,自然是不讨好君王的,不过请他来教学生没问题,但即便讲荀子,也难免掺杂一些孟子里的“浩然正气”,陈钰讲起课来铿锵有力,言辞论调都十分刚强。
这与荀子之学确实有契合的地方,毕竟荀子是儒学第三位大师,继承孟子,比如荀子的自强与孟知的浩然正气是有相通之处的。
除此之外,秋儿的教学就冲击力太大,同时古板而令人昏昏欲睡了,只有少数几个学生在认真学,大概他们是真好奇的。
.......
安定下来之后,王府内有条不紊继续运转,等到十月十一,李星洲召开圆桌会议,提出卖军械的提议。
中原几国,最好的兵器应该是夏国的冷锻兵器,但李星洲曾买过夏国的冷锻甲,见过夏国的冷锻剑,更王府工具钢级别的兵器比起来根本没有可比性。
而且夏国的技术也被王府工匠还原,就是冷锻,冷锻确实是一种在这个时代的领先技术,但与王府的石墨坩埚炼钢,炼出来的工具钢级别钢铁还有差距很远。
王府有水力锻锤,有陆续投入使用的第二代蒸汽机,可以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批量生产兵器,效率之高,前无古人,绝不是外界可以想象。
而这个时代,一把好刀,一柄好枪,需要工匠千锤百炼,还会因材料缺陷,远不如王府批量生产的质量。
所以刀枪铠甲,在这个时代都是非常贵的,一把好刀,可以卖出两头牛的价格,一个好枪头,可以换好几只羊。
足见这一行的暴利,但是限制于生产力,兵器打造困难,往往供不应求,并没有国家会想着将兵器售卖。
但王府可以批量生产啊!
当他提出此事时,严昆赞成,起芳、魏雨白首先不赞成。
这也不奇怪,起芳、魏雨白出行伍,自然不希望向敌国售卖兵器。
严昆是单纯的商人,他大概看到其中暴利,所以赞成,至于祝融、赵四等人一脸懵逼,他们只是工匠,也不知道该支持谁,不明白谁说得有理。
他看向诗语,诗语也犹豫,但最终还是对他表示支持。
虽是三比二,其余人不表态,但李星洲知道,不说服魏雨白还有起芳,这事不好办。
他的想法是,把王府的武器装备换给魏朝仁的关北军还有岭捷军,而将他们的装备统统卖给正在打仗的蒙古诸部,还有夏国的内乱双方,毕竟夏国求援的使者,如今还有人住在京城,天天求朝廷帮忙呢,正是大好机会。
六百三十、铁木真
九月中旬,李星洲起了大早,随后在诗语、阿娇和月儿帮助下穿好甲胄,一身武装,因为今天,狄至和严申的大军回来了。
这次李星洲率新军众将领去城外接他们,皇上的圣旨和吏部文书都下来了,关于北方之战的论功行赏。
德公、还有退休的冢道虞、陈钰也同为一道,还有一些朝中大臣,都是自愿来的,人不多。除此,还有最为得意的康亲王,他还带来了永明郡主。
正午时候,太阳正好,浩浩荡荡的大军也到了,严申骑着马,见他们过来激动得不行,高声喊着王爷跑过来,但见周围有很多朝廷官员,又规矩起来。
狄至腿伤没好,坐在马车上,不过他此时显然是主角,因为狄至是东路军主帅,战功煊赫,是除主帅晋王外的第二号人物,也是炙手可热。
之前无论军中也好,朝中也罢,或是景国,或是敌国,都不知道还有狄至这么一号人物,北伐可谓狄至一战成名天下知。
击溃辽军埋伏,以非常劣势的兵力击败数倍于己的辽军主力,如此战绩,称为大将也不为过,而且狄至在禁军中摸爬滚打好几年,随后又跟随他南征北战,如今已是王府中最靠得住的中流砥柱。
北方一战,更是证明他即便独自为帅也能令人放心了。
除去他作为主帅,被皇上加晋亲王,枢密使,皇上和诸位大臣最终商议的结果准备封狄为侍卫亲军步军指挥使,加忠武将军,顶替童冠的位置,依旧听候新军调用。
封严申为侍卫亲军步军都虞候,加明威将军,听候新军调用。
李星洲接了他们,随即宣读皇上圣旨,给他们吏部文书,官印。严申大喜,康亲王也高兴得不行,就好像立大功被封赏的是他一样。
严申负责安置新军,受伤的狄至则和众人同回王府,府中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最为高兴的几个人中必然是有康亲王的,之前狄至北上他骂骂咧咧,说李星洲是送他女婿去死,现在好了,人家功成名就,他被狠狠的打脸,却也心甘情愿。
严申,狄至回来,李星洲也松了口气,因为很多事情要交给他们去做。
.......
姬黑看着眼前天色越来越暗,远远看去,巍峨群山山口那边,草原已经变成墨黑,随即招手:“去叫人回来,差不多关门啰。”
有人点头,随即去备马寻人,他们此处,是金国临黄府以西,这里挨着草原上的塔塔尔部,有些商人从这往返草原,带来草原上的奶渣,皮革那些东西。
这里本来平静,草原人跟他们关系密切,以前这个地方,也不需要哨兵值岗。
但后来草原人开始劫杀商人,有几次甚至有小股人马从这个方向来,抢夺金国的财物和人。
随后,当地的长官下令,在山口两侧修建起用石头作地基,木头搭建上层的堡垒,调兵把守。
一开始确实起到一些作用,但是慢慢的也不管用了,因为过了山口,到处都是路走,山口也很宽,你守这边,他们走那边,照样会进来抢掠,虽然次数不多,不过搞得人心惶惶。
慢慢的,临黄以西,越来越多的堡垒开始修建起来,密密麻麻排列在山口附近,连绵十几里,分开草原和金国。
到如今,几年之后,已经有五十二座大小堡垒分布在这不过二十几里的边境线上,还有新的堡垒在建造。
这一切都是为防御西面不怀好意的塔塔尔部人。
过了好一会儿,姬黑隐约感觉不对,外面没有马蹄声,他不是叫人去找斥候了吗?
他想着回头,再次登上塔楼,向远处看去,高高的木栅栏外,没有动静,远处土坡尽头什么也看不见。
斥候也是时候回来了吧?
他皱眉想着,随后转身,准备集结人马出去看看,他们这只有二十六个人,天快黑了,人少出去并不安全,草原野兽横行不说,就是出事也好有人照应。
正这么想着,他刚想去敲钟,突然胸前像被什么重重敲一下,他踉跄退后几步,靠在栏杆上。
“狗日地......”他想骂人,觉得胸口发闷,说不上话,一低头,才发现刚刚他是中箭了!来不及反应,接连几只箭射中他,他不知道射到哪,只感觉全身力气在迅速退去,天旋地转中,他栽下哨塔,然后意识开始模糊,最后之看到大批人砍倒栅栏冲了进来.......塔塔尔人!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终于隐约反应过来。
.........
九月中旬,曾经依附金国的塔塔尔部,为摆脱金国,开始向金国驻军发动攻击,临黄府附近首先受到塔塔尔部攻击,杀金国士兵三百余人,烧毁金军沿山修筑的堡垒。
金国皇帝完颜乌骨乃大怒,派自己的儿子完颜亮率军北上,迎击塔塔尔部。
.......
北方草原,春风凛冽,刘旭出使几十日,从阴山北上,穿过一段大漠,就到达草原。
众人行进的速度不快,但必须十分小心,塔塔尔部的势力已蔓延到阴山南端,金国商旅时常会被这些蛮族骚扰,打劫。
他们在草原上来去如风,就像迅捷的狼群,不好对付。
金国勇士来自辽东一代苦寒之地,他们大多体格健壮,擅长的是正面击溃敌人,正面厮杀也好,重装铁骑也好,没人敢在正面与他们交锋,辽国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这些来去如风的骑兵不同,他们大多数人要么不着甲,要么着轻甲,打得过就打,靠袭扰慢慢如狼一样消耗对手体力,直到无力抵抗,才会发起致命进攻。如果打不过,直接调转马头,溜之大吉。
这令皇上十分恼怒,派重兵保护商旅,他们就不来,而如果无人保护,他们就会伺机截杀,令人头疼不已。
皇上也想过很多办法,包括出兵,当初完颜宗弼就在金国主力北伐时率偏师在阴山和大鲜卑上之间大败有异心的塔塔尔部和汪古部联军。
但可惜的是草原骑兵来去如风,没有全歼其主力,随后两家服软,为应付南方与辽国战事,皇上不得不放下此事,接受两家臣服。
之后皇上还是不放心,与塔塔尔部和亲,将族中侄辈女子册封公主,嫁到草原,想以此稳住人心,结果毫无作用。
所以如今他才必须出使到斡难河畔,皇上和他都看清了,草原上的野狼反复难驯,只能将它们彻底消灭,而最好的办法就是接住他们自己的力量,让他们内耗。
塔塔尔部是大部,乞颜部虽然厉害,但都是新起的后起之秀,他们支持乞颜部,能让双方互相厮杀,消耗实力。
虽然计策如此,但是刘旭并未更多把握。
一百多人的队伍,穿过汪古部的地界之后继续西进,北上,汪古部也派出向导帮助他们,比起塔塔尔部,汪古部对金国的臣服更加真挚。
一路上,刘旭也慢慢从汪古部向导口中得知如今乞颜部新推举出来的可汗名号,来自古老的勃尔只斤族的后代,名叫铁木真。
刘旭起初并未觉得什么,但是慢慢等向导说完草原上流传的故事,他心中也开始有些佩服这位新汗。
他母亲是被父亲抢来的,但在草原上,这也是合法婚姻,得到大家认同。
不过虽是贵族之后,但他年幼时父亲就被人杀死,随后家中部下逐渐离去,没人留下,只有母亲还有他的几个年幼姊妹兄弟相依为命,艰难求生。
他长大后居然能重整乞颜部,还让这个新部族成为与草原上最强大的克烈部,乃蛮部,塔塔尔部等部族并肩的大部,其能力肯定非同寻常。
虽然其中过程,向导并没有说,但想想就明白这其中的艰难。
这么想着,刘旭心中对这位还未谋面的乞颜部之汗又有新看法......
六百三十一、草原的难题
草原上的日落是奇异光景,天地一色,遥远天空,到脚下草地,染成迷人橘红色。
白色的圆帐大片连绵,延绵十几里。
马儿四方奔走,豪迈的呼喊声时常起伏,人影纷乱。
蒙古贵族不事生产,都由部下牧民供养,而征战俘获的人口可以作为个人财产,当成奴隶,所以一个部族对外扩张,不只是对贵族有利,对部族的普通牧民也是有利的。
大帐中,弥漫奶类制品的独有味道,帐篷外的平地上,几个孩子真骑马奔走。
“大哥,我们的铁不够,有很多勇士愿意为我们征战,不过短时间内凑不够足够的铁。”一个高瘦大汉,正对着身边的人说。
他是一位中年男人,身着皮甲,腰间挎马刀,园脸,身材不够魁梧,鼻子稍小,一副温和福相,头发扎起来,分在两侧,年纪看起来大约三四十岁。
此人正是乞颜部可汗孛儿只斤.铁木真。
他的脸上看不到太多铁血,反而更有福相,像中原佛教中的一些有福之佛,不过此时此刻,整个草原没人敢小视他的权威。
几年前的十三翼之战,十三个草原上的部落组成联军进宫乞颜部,虽然他们没有抵挡住,战败了,但并没有损失太多,令人惊叹的是,他们抵挡住了!
一个新组的部族,抵挡了十三个部落的联军,很多草原上的聪明的人,隐约察觉到事情有了变化。
和铁木真说话的是他的左膀右臂,他的弟弟合撒儿,草原上的神箭手。
自从铁木真被部族贵族推举为大汗之后,他的安全需要更加周密的守卫,他因此挑选最精锐的勇士,组成一支宿卫军,但他经历了很多背叛和苦难,所以难以相信外人。
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同甘苦,共患难的弟弟合撒儿就是他最信任的人,而且合撒儿不只是箭术好,还是难得的长了脑子的人,为铁木真提出过很多建议,有很多想法,为他的成功立下许多功劳。
所以合撒儿率领着大汗的宿卫军,时刻保卫他的哥哥。
铁木真的成功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成功,在他们的部族中,铁木真、合撒儿、别勒古台三兄弟是并列的,提起乞颜部,人们并不只会想到铁木真,还会想到他的两个左膀右臂的弟弟。
两个弟弟和铁木真一起经历幼年的苦难,相依为命,是他的左膀右臂,为他的事业出了很大力气。
铁木真听了弟弟的话,看着在马场骑马的孩子们,然后有些无奈的说:“你有什么办法吗,草原上的铁和盐一样稀缺,我们目前能想到的方法只有一个,其它部族每死一个成年男人,我们的部族就会多一把刀。”
合撒儿点头,“可是哥哥,每死一个草原人,就会多一份仇恨,所以我们总是在草原上杀来杀去,而草原南面的国家,他们有很多工匠,有很多铁,他们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我们会越来越少。”
铁木真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你说得很有道理,如果草原上只有一个部族,或者所有的部族都在我的号令之下,就不用杀自己人,可以得到南方的工匠和铁。”
合撒儿表示赞同。
“接下来,我准备攻打塔塔尔部,之前的仇恨,必须得到回报,如今我们已经有了能力,塔塔尔部的背叛,杀死我们的父亲,导致我们兄弟和母亲遭遇苦难,这些都必须让塔塔尔部付出血的代价!”铁木真说话并不快,他冷峻的话语,也和他圆脸的面庞有些矛盾,至少他本人看起来面善,但说出的话语却很冰冷。
弟弟合撒儿点头,“父亲的仇恨,背叛的仇恨,早该让塔塔尔部付出代价!
但是我听说他们依附了东方的金国人,金国打败了辽国,他们骁勇善战,我们攻打塔塔尔部,金国会不会跟我们开战?”
听弟弟的话,铁木真也犹豫了一下,蒙古诸多部族以前都是臣服于辽国的,辽国的强大,他们小时候,他们的父辈都有目共睹,可如此强大的辽国,不过短短几年,就被金国打败,足见金国的强大,不能轻视。
就在这时候,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在两人面前停马,然后高兴的冲过来:“父亲!”
铁木真大笑,他伸手,抱起自己女儿,这一笑,满是福相的脸庞令人十分亲近,这是他的第三个女儿,名叫阿剌海别吉。
早年的艰苦生活,经历背叛和苦难,让他在年幼时被迫杀死自己的弟弟,同时也让他更加珍视亲情,她的母亲在最艰苦的时候对他们兄弟不离不弃,将他们拉扯大,他的三个兄弟对他不离不弃,而且为他的事业立下汗马功劳。
铁木真是不幸的,不幸在于苦难的童年,年纪轻轻就经历的背叛,背负仇恨,但他又是幸运的,他有一个伟大的母亲,还有忠心耿耿,能力杰出的三个弟弟,为他的事业添砖加瓦。
所以他被推举为大汗,重组乞颜部,威震草原之后,对亲情也格外珍视,他的弟弟被他放在及其重要的位置,为他掌管宿卫军。
“我们总会想到办法。”铁木真信心满满,对弟弟道。
合撒儿也笑起来:“没错,每次我们都能想到办法,十三个部落的联军都无法将我们打败,还有什么能够阻止我们的。”
“父亲,你们在说什么?”阿剌海别吉好奇的问,她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但却聪明伶俐,比她几个哥哥还要会说话。
两人大笑,不过还是开玩笑的跟她说了草原上缺少铁的事,也只当对孩子的玩笑。
没想到阿剌海别吉认真的拦着父亲的胡子说:“不用抢,我们可以买啊,从南边景国过来的商旅有很多,在街市上只用皮革和马匹就能换到盐,如果盐可以,那么铁也可以。”
两人听完想了一下,合撒儿道:“景国在南方,往南隔着大漠,还有夏国,他们的商人很多,也愿意做生意,草原上也经常来景国商人,但实在太远。
他们的皇帝也说不定不愿意卖铁,等他们的来铁到草原上,还要经过工匠打造,能够成规模装备时,还要一两年。”
六百三十二、草原和中原
“已经不那么远了。”阿剌海别吉道:“前几天我在集市上买东西,听一个景国商人说,景国的皇孙今年秋天就攻陷了辽国南京,抓住了辽国的皇帝,现在辽国的南京城已经是景国人的地盘。
只要我们派人,穿过汪古部往南,就能到达景国人的地盘,不需要再像以前那么远。”
两人一惊,铁木真道:“今年秋天,真的吗?也就是说一两个月之前。”
阿剌海别吉乖巧的点头。
“你跟景国商人买了什么?”哈撒儿好奇的问小侄女,小侄女从腰带边上掏出一个漂亮的小杯子,晶莹剔透,夕阳的光芒透过,丝毫没有受到阻挠,反而整个小杯子都变成透亮晶莹的橘红色。
两人都看呆了,“这是什么宝物!很贵重吧。”
阿剌海别吉咯咯笑着:“这样的杯子,三片银叶就可以换一个。”
铁木真把精细漂亮,晶莹剔透的杯子在手中把玩,感慨:“景国的工匠真是心灵手巧,如果我们有他们那样的工匠,就不会有这些困难。”
“不过说起来他们也真厉害,居然攻占了辽国的南京,难道中原人要像几百年前那样,占据漠南和大鲜卑山东面的土地了吗?”合撒儿说,“到时候,草原就会与他们接壤。”
“景国的皇孙......”铁木真念了这一句:“那应该是个年轻人,年纪轻轻,就能抓住敌国皇帝,不是简单人物,你知道他的名字吗?”他看向女儿。
阿剌海别吉摇摇头:“景国人有些话我听不懂。”
“真是可惜。”合撒儿说,“这个皇孙看起来不是简单人物。
可这样一来,金国和景国分了辽国,但他们又紧密相邻,南京城深入金国的地盘在景国手中,大同府深入景国的地盘在金国手中,我看他们迟早打起来。”
铁木真表示赞同,他这个弟弟向来聪明,他说的事几乎都应验了。
其实中原和草原向来并不隔绝,特别是在买卖上,中原买过来的茶砖,在草原上被一些普通人当成货币来买卖,因为他们都会用茶煮奶喝,而且每家每户,每天都会喝,茶砖几乎和盐一样重要。
也正因为景国商人的来往频繁,加上草原上部族林立,大家谁也不服谁,经常互相攻伐,没人有能力制定统一的政策,发行统一的货币,久而久之,很多草原上的牧民,也把景国商人带来的铜钱当成通用货币来使用。
有些大部落尝试过铸造自己的货币,但时间一长,他们发现普通人还是愿意使用景国的铜钱。
道理很简单,自己发行的货币出了部落的范围就买不到东西,甚至在物质匮乏的草原上,有时在自己部落内部也买不到。
但是景国商人的铜钱,却能保证从景国商人那里买东西,出去布匹,盐,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还有他们离不开的青茶砖。(为什么游牧民很喜欢奶茶前面科普过,体质问题,这里不赘述。)
所以景国离草原很远,但似乎又很亲近,因为商贸的往里。
两人思索起来,过了一会儿,合撒儿说:“我觉得或许真的可以派出使者前往景国。”
铁木真想了了一会儿,放下怀中的女儿:“确实是个办法,但不能这样做,铁就是武器,就是权力,每个国家的主人都不会轻易买卖,景国必定也是这样的。
如果我们贸然去找他们买卖,只会激怒他们,恶化与他们的关系,就算与金国、夏国的关系恶化我并不担忧,我们离得远,我们的勇士不惧怕任何人。
但景国的商人为我们带来盐、茶还有很多商品,与他们恶化关系划不来。”
“那怎么办?”
“我们可以先找景国来的商人问问,或者跟他们私下买卖,他们只钱,有了钱他们说不定就敢卖,而且还可以试探景国的态度。”
合撒儿点点头,“我明天就去山谷中的市集,把景国的商人都带来。”
铁木真抬手阻止:“不能,我们去市集问,要跟他们做生意,就暂时按照做生意的方式来做事,如果能弄到更多铁,我们离消灭塔塔尔部,为父亲报仇又会近一步。”
正在兄弟两商议时,外面突然传来马蹄声,原来的是铁木真长子术赤。
“父汗,金国来了使者,说是要见你。”术赤下马,急匆匆倒。
铁木真与合撒儿相视一眼,眼中有许多疑惑。
........
“这些都是什么东西?”诗语好奇的看着李星洲的图纸,这些图纸上画的是一些化学用玻璃器皿。
“用来造武器。”李星洲笑道,这是一些化学仪器,玻璃,不止是一种商品,或者建筑材料,它对光学,天文学,物理学,化学等都有着重大意义。
“武器?”诗语好奇的看着他的图纸,王府如今吹制玻璃法已到炉火纯青,工坊里吹制工人超过五十人,配合打杂的下手,已经有一百五十多人在玻璃工厂里工作,每天都会产出大量玻璃制品。
而玻璃制品的市场也在不断扩大。
特别对于化学,玻璃既能直观的让人观察反应,又能抵御各种腐蚀,如果用铁,铜甚至金银容器,都做不到玻璃这样的耐腐蚀性。
所以玻璃制造技术的进步,也为化学打下坚实基础,但是府中显然没有化学人才,一般来说,道士对这些更加感兴趣,景国道家也有非常出名的人物,就像西方的炼金术士,对物质之间的变化十分着迷。
他们虽然找不到规律,研究也大多停于表象,但他们的探索欲确实十分可取的。
不过李星洲现在显然找不到,他只能自己来,同时从新一代王府人才中培养。
而短时间内,他只能靠自己,他已经将卖军火的事写成秘折上交给皇上,他的想法是在未来几年内,慢慢让边军,特别是魏朝仁的关北军,换装新军火器,而新军则装备新火器。
而把原有的武器,卖给正在打仗的夏国,还有正在打仗的蒙古诸部,趁机大赚一笔。
跟夏国就换取银子,趁乱榨干其铜、银这些贵金属储备,对蒙古诸部就尽可能换马,战马也好,驮马也罢,都能大大增强景**队的机动性。景国没有辽东平原,没有河套地区,最缺的就是马。
新火器就要说到雷酸汞,这种物质以目前王府条件完全可以生产,最重要的一步玻璃器皿技术已达成。
而其特性就是不稳定,受到挤压,撞击时会起火燃烧,可以作为子弹,炮弹的底火。
雷酸汞配合第二代蒸汽机,新军的装备又可以再进一步。
而王府内,李星洲下令开始逐步放松农具、水泥,甚至枪管、炮管的生产,将重心转移到第二代蒸汽机的产出上。
因为第二代蒸汽机虽然达不到铁甲舰级别的动力,但也不只可以作为车床生产间的动力生产枪管炮管,还可以作为矿场动力!
事实上,最初的蒸汽机就是用于采矿的,哪怕那时技术还恨不成熟。
而王府,已经陆续在外地,开元府附近,买下硝石矿好几座、铜矿两处,只有扩大矿场产出,整个王府的工业体系才有保障。
一切,都需要时间,他现在迫切需要时间.......
六百三十三、皇上的对策
李星洲和魏雨白一起奉诏入宫,他有些明白,皇上可能是想跟他商量卖军火的事,但是为何要带魏雨白?
更为奇怪的是,魏雨白救驾有功,北伐有功,如此大功,皇帝加封狄至、严申等人,甚至冯成,刘季大小军中官吏都有赏赐,就是没有魏雨白。
他本以为救驾之后,几功并赏,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虽她是女身,但这么大的功劳,怎么可能不赏赐。
两人一并进入长春侧殿,皇上已经在那等候。
他们行礼,落座,皇上招手,让他们坐到桌子对面,然后道:“不用这么拘谨,你要早些习惯,国事就是你的事。
你的折子朕已经看了,朕知道你向来多谋,聪明远虑,但朕看了折子,还是怕养虎遗患。”
李星洲带道:“皇上担心是必然的,但新军用的火器,绝对能胜过刀剑,在火器面前,刀剑难以为继,以后的战争,肯定会换一种形势。”
皇上想了一会儿,还是皱眉,不过并未反对。
他摆摆苍老的手臂,“朕身体大不如前,近来每天只能睡二三时辰,只怕时日无多。”
“皇上.......”魏雨白有些感触,想说什么,但没出口,皇帝给魏雨白的印象大概是一代明君,光辉正面,因为她与皇帝接触不多,而几次接触,皇帝都给她留下正面形象。
其实老皇帝是一个复杂之人,多疑、残酷、薄情,但又有时重情,宽仁。
“皇上要保重龙体。”
皇上点点头,“朕是想要让你多准备,很多事情,朕会一一交给你,你要好好做,好好学,莫辜负朕。”
李星洲再次点头。
“既然你这么想,如今你是枢密使,又是军器监少监,还是鸿胪寺卿,对内外之事,都能你自行决断,朕再提你为军器监主管。
这样一来,身为枢密使,可以主管军械采购更换,身为军器监主管,就能制军械,整武备。而鸿胪寺,主理对外国往来,三者加身,你可以自行决断,放心做事。”老皇帝慢慢道。
“多谢皇上!”李星洲感激拱手,确实,以他如今身份,和手中权力,完全可以私下做这事,不过他还是准备和皇帝先说。
皇上点头,随即看向魏雨白:“朕和百官大臣尚欠你一份人情。”
魏雨白连忙起身跪下:“皇上言重,属下不敢当!”
皇上一笑,老脸上的皱纹好看很多,随即摆摆手:“起来。你,还有你父亲,你弟弟,都是朕之股肱,为国守边,功不可没。
今年春,三路大军北伐,没想两路并败,只有魏卿东路军连战连捷,最终还为新军守燕山府,你们一家之功,朕都记得。”
魏雨白低头安静听着。
“你是不是疑惑,如此大功,朕为何没有加封你。”
“属下不敢。”
“你不敢,可你的上司,朕的皇孙,可是再三上表跟朕说这事。”皇帝说着看了李星洲一眼,“他可比你还操心。”
魏雨白低下头。
皇帝笑起来,“朕其实早有想法,你们魏家为我李家江山所立功业,那些赏赐不足以匹配你的功勋。”
李星洲皱眉,他还以为皇上是故意不赏赐,因为魏雨白是女儿身,不好开先例,也会得罪很多守旧官员,可他准备怎么办。
“皇上言重,属下不敢当。”魏雨白拱手。
“没有什么不敢当的。”皇上摆摆手,“而且朕已想好如何赏赐你了。”
李星洲和魏雨白都看向皇上。
“魏家是朝廷股肱,是国之栋梁,朕想让皇家与魏家联姻,你正好也到出嫁年纪,有德有才,贤贵淑惠,又是朕皇孙手下得力,朕想将你许给他,将来等星洲继国,你就是他的妃子,如何。”
李星洲心里一愣,随即有些生气,这皇帝太狡猾了,他本想借魏雨白的机会打破格局,本以为借着如此大功,皇上也好,朝臣也好,不得不封赏,这样就开了女人为官的口子,以后起芳,秋儿等人,他都可以名正言顺的使用了,以后提拔人才就可以不被性别束缚。
他为此已经设计很久,等待很久,结果万万没想到皇帝会跟他来这招,在世人,甚至在魏雨白,魏家看来,这都是恩宠,可这也剥夺了魏雨白用战功换来,该有的军政权力。
魏雨白低头,脸色微红,不说话了。
“皇上,臣有异议!”李星洲连忙道。
“朕早知道你会有异议,不过朕还是皇帝,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朕说了算。”皇帝收起笑脸,声音也严厉起来。
李星洲还准备说话,皇上却抬手打断:“好了,此事朕心独断,你说再多也无用,朕可以放权给你,让你自信绝断大事,外事,但皇家之事,内事,朕身为一家之主,天下之主,自会独断。”
说着他看向魏雨白,“魏家姑娘,你可愿意。”
魏雨白拱手,“属下......君命如山。”
.......
出了皇宫,李星洲走在前面,心里乱糟糟的,十分不爽。
他没想到到最后,皇上居然这样来应付魏雨白,脑子里都在想着如何反击皇帝这一手,至少他必须开这个先河,错过这次,恐怕再难有如此机会。
要找到一个功勋、身世都能比上魏雨白的女子,往后只怕难如登天。
“王爷看起来脸色不好,是.......王爷看不上属下吗。”身边传来魏雨白的声音。
李星洲思绪回归,愣了一下,看向旁边的魏雨白,她握着缰绳,脸色紧绷。
看着英气漂亮的女子,李星洲尴尬一笑,两人该算是青梅竹马了,魏雨白大他几岁,若说看这么漂亮的人天天在身边没感觉,那他不是男人,可他对魏雨白的期待是另一种期待。
眉雪缓步前进,李星洲看着她,“我不想你被束缚,你的才能,能力,不该像只漂亮的鸟儿,被关在笼子里。皇上的提议看似恩宠,却是在剥夺你的军政权力......”
李星洲一边走,一边给她解释皇上这招的用心,为不破坏祖宗规矩,他用名分换取实权的方式,想把魏雨白雪藏。
等他解释许久,马也走到河边,杨柳风动,水波粼粼。
魏雨白看向他,直接道:“若我是自愿呢。”
六百三十三、化工厂
魏雨白从来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大概和她出生将门有关。
听她的话,李星洲嘿嘿一笑,让眉雪停下,“怎么,看上本王了?”
魏雨白没说,她避开目光,看着河面:“为家,为国,为........为自己也是,没错,我喜欢王爷,那王爷呢。”
李星洲下马,把她也拉下马,然后拉住她的手,“你以为呢,身边有这么个漂亮姑娘出生入死,本王怎么会不馋。只不过我说过,对你我另有期待,你的才能,能力,也不该被所谓的联姻锁死。”
魏雨白脸色微红,避开他的目光:“我是你的姐姐。”
“是是是,你是姐姐,但辈分无用,你可管不了我。”李星洲拉她坐下来,河边芳草茂盛,弥漫一股清新味道,魏朝仁和他的父亲潇王是世交,兄弟相称,小时候他也在北方,在魏家待过很长一段时间,那时候他们就是青梅竹马,只是后来潇王回京,再到殉国,他们就没见过了。
“要只是个漂亮女孩,还是边关大吏家女儿,别说皇上开口,我早就把你娶过来了。”李星洲坏笑道:“我又不傻,既能拉近两家关系,稳定边关,又能捞个美人,多好的事。”
“那你干嘛不要。”魏雨白手抱着膝盖,也笑起来。
李星洲侧头,真诚的看着她,“因为你是魏雨白啊,本王最得力的助手,先锋大将,替我伐逆贼,破辽国的能臣。
不能与一纸婚约,掩盖你的功勋,你的能力,毁你前程。皇上是怕朝中和民间守旧势力,按照祖宗规矩,女人不得为官,哪怕再有功勋,也只能是男人附庸,起芳就是个例子。
本王必须开口,让守旧派有个警醒,且以后这样的事只会多,不会少,变革总要有个开口,提醒天下人。
这次我不会退让,将来如果我登上至尊之位,要娶你这小美人,至少也该是娶一位将军,一位能臣,而不是只能摆看的花瓶。”
魏雨白反驳,“我可不是小美人,我比你大。”
“是是是,你是大美人。”李星洲哈哈一笑。
魏雨白没回答,不过露出了会心的笑:“小时候我爹总是说士为知己者死,臣子盼得明君,我问他什么意思,他说可惜我是女儿身,不会懂得,现在我似乎隐约懂了。”
.........
九月二十日,皇上加从北方赶来面圣的降将郭药师为权知涿州州事,并大加赞扬他的勇敢,随后还安置他在驿馆中,加以照顾,让他在京城游玩些时日,再北上赴任。
同时,下旨加魏朝仁领燕山府兵事,加其子魏兴平为代真定府事,也就是说,让魏朝仁带兵镇守燕山府,这是李星洲的建议。
而让魏兴平代理他爹以前的职务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来是魏兴平有战功,需要奖赏,二来则是皇上安排他和魏雨白联姻,那魏家人就是皇家亲戚,就是自己人,可以信任。
之后到月底,皇上也十分高兴,先是敌国将领归顺,然后逐步安排好北方事务,涿州、易州、蔚州、安定、燕山府一代正式纳入景国掌控,收复故土,完成先祖百余年来无法完成的伟业。
皇上高兴是自然的,太子叛乱的阴霾也被逐渐洗去。
不过即便皇上在兴头上,李星洲还是接二连三的给他上表,反对将魏雨白嫁给他的做法,魏雨白一旦现在嫁了,那外人也好,魏家也好,会视为一种恩遇,魏雨白立下的功勋,就无法得到军权,政权的回报。
皇帝很生气,一开始批评,驳回。到后来回信骂了他两次,再到直接召进宫去骂。
可李星洲丝毫不肯松口,就是咬定此事不退步,因为他态度太过强硬,皇上生气归生气,也不好自己动作。
要是皇上下旨,他再抗旨,到时就会闹得两头不是,如果从了他,皇上失了威严,如果不失天威,那就要治他的抗旨之罪。
其实皇上心中也清楚他们之间的分歧在哪,那就是守旧还是破例。
皇上也为此教育过他好几次,打破规矩是有代价的,很多朝中大臣,民间舆论都是非常守旧的,如果按功加魏雨白官职,给予军政权力,就会得罪那些守旧者。
不过他还是坚持他的意见,有些东西早晚都会打破,长痛不如短痛,不破不立,如果一味为了守旧派,为了舆论让步,那么只会止步不前,被别国抛下。
他说服不了皇帝,皇帝也说服不了他,两人就此对峙许久。
.......
他与皇帝意见僵持,但府中的事却没有落下,狄至,严申归来之后,李星洲把几个辽国旁系公主赏赐给严申,因为他也到该结婚年纪了,如果他有看得上的,娶为正室也无妨,毕竟是辽国皇室之后。
随后下令让参林、严申为主导,主持新军招兵工作。
另外诗语开始着手更汤家谈丹砂生意,着手准备绿矾的采购。
王府大江南北的航远重新启动,起芳、严昆也再次上路,起芳负责南方生意,严昆负责北方生意。
南方有小姑庆安公主的支持,北方有岳父王通宁江知府的帮助,王府生意蒸蒸日上。
同时,王府工匠住宿区建造就要竣工,四面八方来的工匠有七成通过王府测试,留在王府中,那些不合格的,被打发路费。
第二代蒸汽机因为李星洲下令的偏重生产,在九月底,十月初增加到八台,更多镗刀被打造出来。
更多工匠,更多蒸汽机,王府的生产力也蒸蒸日上,火器生产效率也不断增加。
李星洲也派出方新为主,萧鸿祁为辅的王府代表团,与在京城的夏国使者接触,透露愿意买卖军械的信息。
同时,李星洲又派才到任不久的何煦,何芊的二哥,由新军护送,北上试图联络蒙古草原上的各部,与他们商议兵器交易。
而王府的玻璃工产,则短暂停止生产玻璃商品,改为生产化学用玻璃仪器,化工生产用玻璃仪器。
随后让祝融在王府后山工业区边缘,新建一处厂房,作为王府第一座化工厂。
新的火器革命,将在这几年之内陆续到来......
六百三十四、心有阴云(有科普)
一大早,李星洲慢慢醒来,怀中的阿娇还在熟睡,诗语则在阿娇另一侧,刚好起床,她说自己不安分,她没法睡觉,所以就让阿娇睡在中间。
万事开头难,但只要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他坏笑,伸手去摸诗语,诗语拍了一下他的手臂,脸色微红的避开他的手,然后穿戴好,又小心翼翼过来服侍他他穿戴。
阿娇还在熟睡,所以诗语动作很轻。
李星洲抬手,让诗语为他穿衣,小声在她耳边道:“嘿嘿,今晚再来。”
诗语白了他一眼,没说话,脸色微红避开他灼热的目光:“你多想想正事,不要老不正经。”
李星洲伸手,去拉她,诗语避开,小声道:“汤家那边已经谈妥,汤大人保证会让人送水银过来,他还说不要钱帛,不过我跟他说好了,这是生意,今天第一批水银明日就能送到。”
“那死胖子,他怎么可能不要钱,你当时就该答应他。”李星洲道,汤舟为怎么可能不要钱,那胖子虽然总是笑呵呵的,可心里狡诈得很,是无利不起早的人。
“人家也是朝中重臣,可别口无遮拦得罪人。”诗语小声说着,为他系上衣袋。
李星洲回头,看着她漂亮的樱桃小嘴邪恶笑起来。
诗语似乎想到什么,狠狠掐了他一下,李星洲龇牙咧嘴,坏笑搂住她纤细的小腰:“辛苦你了。”
诗语没说话,安静依偎在他怀中,屋外逐渐传来清脆鸟鸣虫叫,秋日薄雾弥漫窗外。
“绿矾也商量好买家了,是庆安公主帮我们联络的,不过第一批需等起芳的船回来才能到。”她小声汇报着。
“另外今年已新增四百二十七名新工匠,赵四挑走二十人,铁牛、关仲那边调走五十人,阿娇生产蒸汽机的工厂选了五十人,剩下的交给祝融了。
这些人全都安排在新公寓区,不过各地还有工匠来,我估计来年还需再兴建住房,才能安置。”
李星洲点头,河边的王府星小区,已经变成一处连着王府的小城区了。
而且工匠们的家属也陆续入住进来,不出两年,河对岸的王府旁空地,也会变成新城镇,一座由新水泥建造的漂亮城镇,对王府也好,对这个世界也好,都具有重大意义。
另外一方面,必须想办法寻找各方人才,人才是必不可缺的,任何一个成功的人物,身边必然是人才济济的。
何况说不定蒙古草原上还有一个铁木真......
他轻轻搂住诗语,这样的美好就在眼前,但危机早已潜伏,如果他无法有效应对......金人南下,靖康之耻,半壁江山不在。
蒙古灭西夏,金国,中亚、欧洲等地四十多国的隐云一直压在他心头。
诗语靠在他怀中,“我觉得你心中有事。”
“对,我怕保护不好我的宝贝。”他也不掩瞒,低头看了一眼漂亮的美人,在她嘴唇上啄了一下,“你就是我的宝贝。”
诗语脸色一红,慌张看了一眼,发现劳累过度的阿娇还在熟睡,才回头锤了她一下。
李星洲嘿嘿一笑抱紧她,她没反对。
“你怕金人?”起芳很聪明,她问。
“嗯,不过更可怕的还大有人在。”李星洲道,诗语不说话,安静乖巧的依偎在他怀中,看着这个难得乖巧的女人,李星洲心中宁静,充满自豪与骄傲,这头骄傲的小母老虎,终于懂得温柔了。
李星洲的惧怕不是无所依据,他有火器,有新军,但却远远不够。
有很多人想起成吉思汗铁木真,只会想到他的恐怖杀伐和征服,却少有人注意过他用人的才略。
其实如果注意过铁木真身边的人就会发现,他和历史上所有成功的君主,厉害的明主有一个共同特点——人才济济!
传统的说法,他手下有四杰、四勇、四弟、四子、四养子,但远远不止,很多人杰出之人还没算进去。
更为厉害的是,在他手下重臣心腹中,有蒙古人、契丹人、汉人、维吾尔人等等。
有穆斯lin,有信佛的,信道的,信老天爷的,宗儒的等等各种人物。
有的是他的兄弟,有的是他的儿子,有的是他的养子,有的是他的敌人,有的是他的仇人,有的是奴隶.......
总之他在用人上,非常厉害,就像那个流氓刘邦,两人虽然形象不同,在用人的不拘一格上却非常相似。
比如四杰之一的木华黎,原本只是奴隶,可铁木真西征之前丝毫不顾及其身份,封他为左翼万户长,为征金大元帅、太师、国王,赐九斿白纛,代成吉思汗施行恩威。
再如射雕英雄传中被写为主角郭靖骑射师傅的哲别,原本是敌对部落的人,还在作战中射死铁木真爱马,铁木真问罪时他慷慨应答,毫不掩瞒,却被铁木真重用。
随后哲别东破金国,西败屈处律,灭西辽,连下中亚霸主花剌子模数城,数败花剌子模大军,翻越高加索山,败钦察诸部,阿兰诸部,击败斡罗斯(今俄罗斯西部的一带的诸国)联军。光是他,直接从今北京一带,一路杀到今俄罗斯西部。
而这样的大将,铁木真手下有的是,者勒蔑、速不台、忽必来、木华黎还有他的四个嫡出儿子等等。
内政还有耶律楚才,郭宝玉,三公主阿剌海别吉等。
成吉思汗铁木真创造的征服奇迹,在人类史上也十分突出,但这绝非他一人之功劳,还有他手下无数以他为中心,凝聚起来的人才。
成吉思汗西征,穆斯lin史学家说他有八十万大军,但中国、西方、日本的史学家却都认为远没那么多,只有是十万到二十万之间,绝不可能超过二十万。
而他们,走了一条平时需要走一年半的路,到达中亚,面对人口超过两千万,坐拥百万军队的中亚霸主花剌子模,却还能分兵四路,到处开花。
究其原因,就是铁木真手下,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太多!
哲别、术赤、速不台等等这些人,让他们独领一军,完全没有问题,这样一来,就会形成一种全线开花的态势,所到之处,锐不可当。
有人常说分兵是兵家大忌,可事情要分情况看,手下没有更多得力统帅的情况下,分兵是兵家大忌,因为无能之将,人多他还打不赢,何况人少,分了就等于送。
可如果手下人才济济,每个将军都能独当一面,分兵就是战略上的抢行胜利。
就像当年项羽,一直打胜仗,可打着打着就输了,因为刘邦有韩信,英布,彭越等等各路大军的支持啊,他输得起,输了就输了,反正有的是战略主动。
而反观项羽呢?他输得起吗,输一次就是身死族灭,这就是一个勇将和统帅的区别,项羽只是勇将,而刘邦则是统帅。
铁木真无疑是一个可怕的统帅,当他带着手下云集的人才南下时,绝对会比当今的金国可怕百倍。
因为金国只有两人会让李星洲感到压力,那就是国主完颜乌骨乃,还有完颜宗弼。
但他手下,也有可用之人,狄至,魏雨白,杨洪昭,魏朝仁,严申等,他都可以信赖,并相信他们的能力,但若真是铁木真统一蒙古诸部,带人南下,那压力绝对会是空前的。
像哲别那样打穿亚欧大陆,动辄灭国的名将,铁木真手下很多........
六百三十五、枢密使
万事开头难,当一切进入正轨之后,所有事情慢慢变得井井有条。
到十月初,皇上大朝,当着百官的面,正式宣布让晋王出任枢密使,理由就是枢密使空缺,按惯例该由何昭出任,但他刚加转运使不宜过快升迁,所以由晋王因功出任,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若是以前,反对之音不绝于耳李星洲也不奇怪,但此时,却满朝寂静,寂静之后是权力的交迭,对此他并不奇怪,太子举兵失败之后,这种结局已经注定了。
李星洲作为枢密使,下令魏朝仁之子魏兴平入京,还让他带一营人马。
当然,他的目的是为商量关北边军换装火器的事。
“我最想的当然是让魏大人自己来,也好商量,不过除去他又不放心别人。”御花园中,李星洲陪着老皇帝慢慢走,德公,何昭,薛芳,汤舟为等人陪同。
“金人固然要防备,也不止于此吧?”皇上道,他不是怀疑,而是疑惑。
见大家目光看过来了,李星洲边走边道:“不只金国,还有漠北草原各部都要防范,而且金国威胁远超诸位大人所想。
目前朝中很多大臣想的是金国固然危险,可只要与之交好,传德育教化,就能化干戈为玉帛。”
“这话不对吗,遇人以德,君子之风,我中原上朝,怎么能像蛮夷之邦,总想打打杀杀来解决所有问题。”何昭说。
“话有理,但要看具体问题,这么说就是不了解北方实际情况。”
“北方什么情况?”皇上问,说着走过一段漂亮菊花丛,太子谋逆那晚被糟蹋的菊花已已经恢复,但花不如往日,也不可能像之前那么美艳了。
李星洲认真道:“如今我们占据燕山府,涿州、易州、蔚州、安定一带,深入金国东部腹地,对他们而言是心腹大患。
而金国占据武州、朔州、大同府一带,深入我国西部腹地,对我们而言也是心腹大患。
如此大势,必有一战,而且可战不可和,将来要么我们收复大同府等周边要地,彻底将金人赶出山海关以南。
要么我们不动手,他们肯定也会奋力南下,攻占燕山府,将我们赶到岐沟关以南,然后就可以长驱直入。”
“就没法好好说话吗?”汤胖子凑过来。
“不可能。”李星洲道:“朝中百官,地方百姓,都必须有与金人,还有更多外族对抗的准备。”
“这......王爷说得有些严重了吧。”
“对,我觉得准备是要有,但也不用如此担心。”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话外都觉得他说得太严重,不至于此。
他没反驳,世事常态就是不在人预料之中,设身处地的想,如果他身在这个世界,也不可能想到以后的危机,也不可能想到蒙古黄金家族的崛起。
很多事情,都是众多原因组合导致,存在很多偶然性,蒙古崛起,金国崛起都是如此,所以今人想不到并不是什么需要苛责之事。
好在如今有他在,他能知道。
皇上听完众人的话,再次看向他。
李星洲认真道,“前几日收到信报,阴山北面的塔塔尔人,正在攻打金国,这是一个征兆。”
“征兆?”
“说明草原诸部不服金人,开始反噬了。”
“这样再好不过,他们自相争斗,两相损伤,中原不正坐收渔翁之利。”德公慢悠悠的说。
他一开口,引来众人赞同。
李星洲一笑:“德公你可别忘了,两相争斗不一定两败俱伤,也有另外的可能。如金国与辽国。”
说起金辽,大家都嘘嘘不已,强大的辽国,短短数年,就被后起的金国打得苟延残喘。
“金国是外地,但实话实说,金主之壮举,数百年难得一见,是特例中的特例,此事恐怕不会再有。”薛芳摇摇头。
薛芳的论断是有道理的,金国崛起,称得上数百年不见的壮举,但偏偏世界总是人无法预料的,你方唱罢我登台,金国崛起屁股还没坐热,随后更加恐怖的蒙古黄金家族就会紧随而来。
“如薛大人所言最好,但无论如何,此时我觉得北方不能放松警惕,只有魏朝仁能够信赖。”
皇上最终同意了他的建议,召魏兴平进京,魏朝仁镇守燕山府,因为他是枢密使。
.........
另外一边,方新和夏国使者的谈判也十分顺利,方新十分有才,把夏国人吃得死死的,不过他觉得条件还不够,说还要吊胃口,等时机成熟,就让夏国使者来见他。
李星洲让他放手去做,也不问他到底与夏国人说什么,方新对这种信任大为感动,再三保证绝不误事。
.........
从皇宫回到王府之后,他就去找诗语,最近新军招募已经开始,由严申、起芳、参林负责,比起以往招聘,李星洲给他们下了新的要求,除去体力的考核,识字,读过书也成为权衡标准之一,如果读识字,可以适量减少体力上的要求。
不过他自己也并未抱有太多期望,毕竟除了穷苦家的孩子,谁会愿意去沙场,而穷苦家的人有多少人能读书识字的机会呢?
识字的,他准备编入炮兵,侦察兵等兵种,别的不说,如果不识字,根本看不懂赵四和他的弟子辛苦编写的校射表。
另外,诗语高兴的告诉他,王府所需要的水银,绿矾等物都已到货,他射击的玻璃器皿也制出好几套,后方的化工厂第一个厂房也完工了。玻璃器材和东西都被搬到那边。
李星洲很高兴,她之前曾兴冲冲的去看过汤家生产水银的地方,果然是用丹砂蒸出来的。
既然汤家制作水银,他便没有买丹砂回王府再制水银,而是直接从汤家买水银成品。
主要出于两个考虑,一来制作工艺繁琐,王府没有这方面的工匠,自己制作需要大投入,还要培养人才,很多资金启动,划不来。
二来水银是重金属,生产过程存在安全隐患,容易中毒,那还不如让汤家生产,他们买成品。
这样一来,王府既节约成本,又避开安全隐患,还卖了汤胖子一个人情。
当初听说王府打听丹砂生意后,汤胖子吓得腿都软了,接连来王府跑了好几次,每次都带着重礼。
他害怕什么李星洲自然理解,他怕王府插手丹砂生意,丹砂生意可是汤家发家之本,也是富贵之本,如果王府要抢他们生意,汤家虽然家大业大,但也无法阻止。
六百三十六、雷酸汞,改变战争的契机
中原之国古代王朝都有一个惯例,就是对外说士农工商,打压商人地位,但高层,官就是商,商就是官,或者商连着官,官连着商。
就像明朝万历皇帝说要收商税,言官人人痛骂,各个义愤填膺,说他不修德政,说他无德无能,恨不能把最差的词都往他身上堆。
道理也很简单,当时很多大商人背后都是朝廷官员,很多官员甚至自家经营,靠着权力打压商业敌人,而不是通过商业竞争,这样一来,万历皇帝收商税,就是要切官员的蛋糕,不骂死他才怪。
景朝也有这种情况,汤家声音能够做大,肯定离不开汤洲为这个户部使,毕竟户部司负责天下赋税,户籍等,景国可是重商大国,收商税的,谁敢得罪他这个掌管天下赋税的户部使。且以汤胖子的为人,只怕敢跟他在商业上竞争的对手,都被他用不光彩手段收拾了。
但如果与王府加入丹砂生意竞争,那汤舟为的权势完全不起作用,而且王府如今有庞大的商业体系,庞大的后勤运输网络,如果介入竞争,汤家没可能争过王府。
而丹砂生意,又是汤家主要收入来源,所以汤胖子急了,连连往王府跑,各种送礼。
他那心思李星洲明白,对于丹砂生意,他本来也是感兴趣的,因为丹砂在如今是染料,化妆品,药物,还可以提炼水银,也是珍贵药物,稀奇玩意儿,能赚钱。
可这东西制作流程有中毒风险不说,作为化妆品,药物都有剧毒,很多人迷信或者听信江湖郎中使用,可他还做不到昧着良心干这事。
故而他根本无意抢汤家生意。
汤洲为得到他的保证之后,激动得就差痛哭流涕,再三感谢,还保证以后卖给王府的水银可以减价两成,李星洲答应下来,这汤胖子狡猾,别看他哭得五花六道,心思肯定活络得很,自己不受他优惠,他肯定害怕又担忧,怕自己变卦。
汤家的事摆平之后,水银就有了来路,汤家产水银的地方在城西外,离京二十里,运到王府成本也不高。
......
第二天一大早,李星洲就在诗语,秋儿的陪同下,激动前往后山的化工厂,众多生产仪器已经准备完毕。
雷酸汞,这种改变火器战争的玩意,说不定就要问世了!
李星洲让两个丫头戴上制好的口罩和轻薄皮革手套。
“这是干嘛?”诗语撤下口罩。
李星洲温柔给她拉上:“戴着,万一有毒气体泄露,总比没有好。”
“毒气?”诗语看向他,忧心拉住他的手道:“那你别动了。”
“别怕,只是万一而已,万分之一的概率,再说若有情况,我们跑就是。”李星洲笑着捏了一下她好看的鼻子,诗语连忙避开。
秋儿好奇的凑上来,“王爷,这绿矾是什么成分?我只见有些郎中当药石来用。”
“别!”李星洲亲昵的揉了揉她的小脑袋,然后道:“这东西可不能作药,就跟那丹砂一样,以后你们都不许用,王府里有人用也给我拦着。”后面这句话是对诗语说的。
诗语点点头。
李星洲开始挑选早送到这,放在柜子里的器皿和各种物品,同时对秋儿说:“绿矾主要成分就是硫酸亚铁,煅烧可以产生三氧化硫,让它溶解在水中就是硫酸,道士和郎中们叫绿矾油。”
诗语听得一头雾水,秋儿若有所思,开始思考起来,从袖子里掏出她的笔记本和铅笔写话起来。
铅笔是王府石墨工业的副产品,王府特供,王府里的工匠们都很喜欢,可对外他可不敢推广这玩意,要被天下读书人骂的,此时不是时候。
李星洲说着,已经将绿矾颗粒加入圆底玻璃烧瓶中,在上方接上木塞,插入u形玻璃管,另外一头插接入装有蒸馏水的杯子中。
随后用酒精点燃小炉,开始煅烧,之所以用酒精,是因为酒精作为燃料有一个非常好的地方,在于能够随时控制。
比起木头,木炭,焦炭等等,这才是化学反应需要的燃料。
随着不断煅烧,绿色的结晶慢慢发出滋滋声,随后改变颜色,由绿色慢慢变成红褐,另外一头的水杯中,开始慢慢产生气泡。
诗语好奇盯着瓶子中的固体由绿色慢慢变成红褐色,瞪大了眼睛,拉着他的手臂问:“这是怎么回事?”
李星洲嘿嘿一笑,给她解释:“简单的说,通过加热,绿矾里有些东西跑出去了,所以它慢慢变得不是绿矾了,颜色自然会变。
而跑出去的东西,我把它溶在水里。”
诗语看向他,随即点点头,似乎懂了一些。
在几人注视之下,一直慢慢烧到烧瓶中的绿矾全部变成红褐色,李星洲才盖上酒精炉,停止加热。
随后小心翼翼的收起玻璃管,将乘水的玻璃杯端起来。
诗语凑过来看,李星洲连忙拦住:“这东西现在很危险。”
“危险?不就是一杯水吗。”诗语不解。
确实,依旧是透明液体,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他知道,这玩意已经不是水了,而是硫酸溶液,而且根据剂量,很有可能是浓硫酸溶液。
他说着将溶液分到另外一个杯中一些,拿起一根早就准备好的生锈铁钉放进去,很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铁钉上的铁锈快速溶解,无影无踪,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诗语看呆了,“这......戏法?”
李星洲激动的大笑起来,说着脱下口罩,请了一下诗语的脸颊,又亲了一下秋儿来宣泄心中的激动。
他虽然知道绿矾煅烧能够制硫酸,但知道和实践出来是另外一回事!
只要有了硫酸,雷酸汞的大门就已经打开了......
诗语脸红红的掐了他一下。
硫酸,硝石,可以制硝酸,硝酸和水银反应,能够制得硝酸汞,最后硝酸汞再与乙醇反应,就能生成雷酸汞。
这就是李星洲的最终目的。
雷酸汞,对压力非常敏感,很小的压力就会产生反应而爆炸。在干燥状态时,即使是极轻的摩擦、冲击,也会引起爆炸。
而加入油或脂肪钝化之后就能方便保存,可作为子弹,炮弹底火,可作为雷管!
一旦其问世并投入使用,王府火器技术,将跟上一个新台阶,后装,撞针击发等等都不是问题,而这些,都会成为他将来应对北方金国、西夏、蒙古帝国的秘密武器。
只有雷酸汞,才能让李星洲心安,至少在想到遮天蔽日的蒙古大规模骑兵军团时心安。
.......
六百三十七、关北
“你都在后山窝好几天了,今天还去?”诗语一边为他整理衣领一边说,月儿和阿娇正在管理他们的花园。
“还去,这几天都在那边,中午记得送饭,可别饿坏了你宝贝夫君。”李星洲坏笑。
“臭美......”诗语说着放开手:“你去吧,中午我会叫人送过去的。”
李星洲点头,开心的捏了一下她漂亮的鼻子,诗语避开:“对了,前两天我和阿娇进宫,皇后娘娘说让你考虑考虑要不要搬到东宫去。皇上的明旨已经下了,现在只是等吉日。”
“不去,暂时忙不过来。”李星洲立刻拒绝,太子住东宫是因为东宫在皇城内,靠近皇帝,靠近朝廷,能快速学习军政大事,接受皇帝考验。
而东宫,在皇城次序中,也仅次于皇上居住的正宫,所以地位崇高。
不过他现在可不能住进去,当然,此时宫中规矩,也远远不像明、清那么森严,连妃子也是可以住在外面的,只要和皇帝说一声就成。就如田妃,时不时也会回家住,或在外面住,田家家大业大,置办庄子,住宅也不少。
有时候田妃甚至会来他家中拜访,也就像平常亲戚走动一样,不过低调很多,毕竟被人认出来就不方便了。
其实宋、唐都是如此,皇帝妃子可以住在宫外,有很大的人身自由,皇帝也是如此,想要出入皇宫,大多是凭自己喜好。
我们之所以有一如宫门深似海,进了皇宫就永远失去自由这类的刻板印象,是因为现代人身处的时代更加接近明、清,所以受两朝影响比较大,以今度古,下意识认为如此。
像程朱理学,虽然提出于宋朝,但在当时并未得到大规模认同,其巅峰时期是在明、清。
不过这样的风气,也难免闹出很多xing丑闻,伦理丑闻。比如抢了嫂子,睡了老爸的妃子,和自己姊妹甚至母辈通jian,或者宫中女人在外面偷人的丑事。
.......
后山实验室里,来了一位新人,也是李星洲的新助手,那就是何芊。
这小丫头跑来王府玩,见过那些奇特的化学反应之后十分感兴趣,激动得拉一直跟着她,甩都甩不掉。
她本来就好奇心极强,不过凭借她的性子,什么事情不过好奇几天就过去了,之前的香水也是,琉璃也是,一见新东西,她高兴得比谁都快,可很快也就没兴趣了。
不过没想到的是,这次不同,她每天准时来王府,每天跟着他端茶递水,帮忙做实验,还是不厌其烦。
李星洲这几天每天都忙到很晚,一声疲惫回家,因为雷酸汞并不是制出来就行,知道它的成分,有高中化学基础的人都知道如何用各种反应达成目的。
关键在于他必须摸索出一套可行的雷酸汞生产流程才行。
这玩意还有一定危险性,因为在钝化之前非常不稳定,连作为发射药都比较危险。
早在第一天,他就通过一系列反应,得到少量雷素汞,验证了可能性。
首先煅烧绿矾,将得到气体溶解在水中,得到硫酸,然后用硫酸和硝石反应,制得硝酸,这一步十分适合大规模操作,所以可以用于工业制作,但对器皿腐蚀很严重,好在王府有玻璃器皿。
下一步就是用硝酸和水银反应,制得硝酸汞,这一步也没什么难点,水银还是汤家买入的,省去很多工序。
最后就是硝酸贡和酒精反应,就能生成雷酸汞。
最后成品是粉末状,必须快速钝化处理,否则容易发生安全事故。
总的来说一切都按照预先计划进行,如今最难的反而成了第一步硫酸制取,还有就是硝石和硫酸反应时对仪器腐蚀。
这是没办法的是,目前只能用这种办法。
而且王府一旦有能力制取硝酸,就不只是雷酸汞,日后硝化甘油之类的也可以慢慢尝试,早晚能够制取。
........
魏朝仁摸着城头青砖,远远看去,西北太行山麓,起伏延绵,巍峨耸立,此情此景,心中豪气蓬发。
向北,苍茫原野,炊烟袅袅,能隐约见远处山海关上金人旗帜在飘扬。
多少年了,多少祖祖辈辈,一代又一代人,燕云十六州,终于,燕山府、涿州、易州、蔚州、安定都回到中原手中!
每当想起这些,他就忍不住登上城头,祭拜祖宗天地,告知他们后辈的壮举。
看着大好河山,他再次心潮澎湃,“来人,设坛,我要祭祀先祖!”
“啊.......”跟在旁边的魏兴平一脸无奈,“爹,这月初你都祭十来回了......”
“逆子,说什么呢,祭祀先祖,就是每天十几次也不嫌多。”魏朝仁道,随即摆摆手,“罢了,你说的也有礼,确实有些多了。”
“你们这些小辈,不懂我们这辈人的期盼,几百年啊,燕云之地终于回来一半,哈哈哈。”说着看向远方澄澈天空。
魏兴平插话:“爹,怎么会不懂,你不从小就跟我们说,跟我们讲那些事,我又不是没心没肺。
这次也还好有晋王和他手下新军,不然这一仗估计又会无功而返。”
“是啊,此次新军以雷霆之势打败辽军,是老夫怎么也没想到的。晋王雄才大略,狄至刚果勇武,新军训练有素,都是致胜关键。”
魏朝仁才说完,儿子连忙在旁边补充:“父亲,新军新兵器,也是致胜法宝啊,那火枪,还有火炮你都看见了,数百步外取人性命,连甲胄都难防住,我们要是有这神兵利器多好。”
“说什么呢?”魏朝仁皱眉,看着儿子道:“没出息,人乃致胜之本,败了就是败了,难以取胜就是难以取胜,智略不周,习训不足,推脱什么兵器之事。”
“我又没说智略不重要,只是总归要是有新军的火枪火炮,关北军定会更厉害。”儿子小声反驳。
魏朝仁哼了一声,懒得搭理他,“你也不动脑子想想,新军是晋王心腹,就是皇上心腹,火枪火炮都是金贵玩意,耗费财帛,怎么可能落到我们边军手中。
那火枪火炮你也见过,加工精细,光是那作枪管的精铁肯定就千金之贵,更别说还要锻造得如此精巧细致,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新军不过一万五千人尚且,关北军加岭捷军,有五万多人,哪有那么多火枪火炮。”
见儿子失望叹气,魏朝仁又骂他没出息。
正在这时,亲兵匆匆上城楼:“老爷,京城来消息了,是枢密院的军令。”
“枢密院!”魏朝仁一惊:“快,前面带路!”
六百三十八、减丁政策
魏朝仁带着儿子,匆匆下了城墙,在府衙正堂中见到送信的枢密院关北房官吏。
他已被朝廷加燕山府知府,兼领燕山府军事,此时燕山府衙也是他的办公之地。
来人他也认识,是枢密院关北房长史,和他也是老朋友,他经略关北这么多年,两人相识也是顺理成章。
“这次是什么消息?”魏朝仁进来,不客气的坐下,魏兴平也自己坐下。
长史笑道:“好消息,枢密院来了消息,想召你进京,不过又怕你走了,燕山府无人可守,所以枢密使下令,让你儿子带一营人马为护卫,替你进京面圣。”
魏兴平一听这消息,激动的跳起来:“叔,这是真的!”
“哈哈哈,当然是,我还会看错不成。”
魏朝仁见儿子如此高兴,心中却喜忧掺半,咧嘴一笑,没说话,“冢将军被贬谪之后,朝中枢密使不是一直空缺吗?”
“哦,也是,你还不知道吧,如今枢密使已由晋亲王出任。”长史说:“我们也是前两日才收到变动告知的文书。皇上先是下旨要封晋王为皇太孙,如今又让其出任枢密使,掌军机之要,只怕是圣意已决了!”
魏兴平张大嘴巴:“晋王要当皇上了!”
“你!”魏朝仁连忙瞪了儿子一下:“说的什么话!”
见儿子连忙捂住嘴,他也懒得追究,儿子说话不遮掩,向来如此,自己当初就担心他这毛病给自己招来祸端。
“哈哈哈。”长史大笑,随后低声道:“虽然不是,但将来也是,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你们心里也要早有个准备。”
魏朝仁点头,这天他有预料到,只是没想来得如此之快。
“说来我真羡慕你,有个女儿跟在晋王身边,将来必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在这可要恭喜你了!以后也请多多提携。”长史笑呵呵拱手道。
“哪里话。”魏朝仁笑道,心里也明白了为何这次是长史亲自来。
“话也说完,老夫也不久留了,这就告辞。”
“长史大人留下吃过饭再走吧。”魏朝仁连忙挽留
“不了,还有公务在身,不宜久留,告辞了。”他说着拱拱手拜别。
魏朝仁起身,和儿子一起将他送到门口,然后登上马车,慢慢远去。
等人一走,魏朝仁瞥见儿子已经激动得快要跳起来了,兴奋得跺脚。
“唉......”魏朝仁叹口气。
“爹,这大好事,你叹什么气?”
见儿子不解的问,他低声说:“进去说。”说着转身往里走,穿过庭院,到正堂里坐下。
“爹,你怎么了?不会不放心我吧,京城我早去过的。”魏兴平激动的说,说着也坐下。
魏朝仁见儿子这模样,忍不住叹气,“你要是有你姐一半脑子,我就放心!”见儿子不明所以的挠头,他摇头道:“你就单以为让你进京就是恩宠?”
“难道不是?”
魏朝仁摇摇头:“你就没想过还有其它可能吗?”
魏兴平又摇头。
“你......”魏朝仁无奈摆手:“罢了罢了,老夫跟你直说吧。如今我掌真定府,燕山府,领关北节度使,燕山府知府等要职,整个北方,从太行山以东直到大海,都由老夫管辖,朝廷只怕不放心,所以让你进京,不只是恩宠,还有可能是朝廷想以你为质,让老夫不敢有二心!”
“那爹,你有二心吗?”魏兴平问。
“你这逆子,当然没有!”魏朝仁气得脸色涨红,“老夫是怕你不知自己进京为何,惹出事端!”
“可下令的是晋王,晋王和姐关系那么好,又救过爹你的命,不至于吧......”
见儿子还是不信,魏朝仁敲敲手边桌子:“不是自然最好,可老夫说得是如果是了!晋王当初只是世子,如今已是亲王,往后就是皇太孙,就是皇上,自然要有手段谋略。
老夫说得是如果是了,如果是了,你就要明白自己的身份,切不可在京城惹是生非,知道吗!”
“知道了.......”
“还有,到京城后,要低调些,京城多的是权贵子弟,不像在边关。”魏朝仁接连嘱咐,心里其实也哼不放心。
正如他所说,如今的晋王,已经不是当初无名的世子,军政大权在握,又是皇储,他也怕自己这缺心眼的倒霉儿子还想以前一样没大没小,惹出祸端。
这是一件好事,喜事,哪怕让儿子居住在京城,也说明皇上放下心里,将两府之地交给他,可他放心不下的儿子。
最终,他只能又忧又喜之下,亲自从大营中挑选五百得力机灵的人,陪同他南下面圣。
........
草原各部,每年都必须向金国上交财帛来换取安宁。
之所以如此,是几年前东方诸部联军被金国打败,而曾经的宗主国被金国消灭,足见金国兵锋之盛,当初他们就是无力反抗才臣服辽国,如今把辽国按在地上打的金国,草原诸部更加不敢反抗。
所以每年都会到上京去缴纳财帛,来使得自己的部落安全,面对强大而统一的金国,分散各处的蒙古诸部根本无力反抗。
同时这几年来,金人还对草原诸部实行恐怖的减丁政策,大概是金国高层已经隐约察觉出北方的威胁。(为了安排主角,把事情都挤在一起了,本来这些事应该隔着几代人的)
所谓减丁政策,就是与草原相邻地的金军以剿匪为名义,对草原诸部实行扫荡,见男人就杀,见女人则抢回去作为奴隶,实行这一政策,出于金人的**和贪婪,也出于对草原人的恐惧。
金人想必已经看出,草原上诸多部落男人都是从小弓马娴熟的战士,艰苦的生存条件让他们悍不畏死,十分凶狠善战。
好在他们一盘散沙,成不了气候,无法对大金构成威胁,可如果人丁一多,金人也十分不安,所以有这样残忍的政策。
只是他们不知道,所谓堵不如疏,只有暴力,是永远无法解决问题的,他们可以压制蒙古人一时,但压不了一世,这种血腥带来的对金国仇恨,也加速蒙古诸部的统一。
而一旦草原不再是一盘散沙,那就会变得势不可挡!
........
刘旭走进大帐,帐篷里充斥着一股混合牛羊和人体臭交融的味道,让他有些不适,但很快掩饰过去。
他明白为何如此,蒙古人中很多人信长生天,所以不能在河中洗衣,不能在火上小便。
在他前方的,是一位很有福相的中年人,比起金主要小许多。
“你就是孛儿只斤.铁木真。”他问道。
六百三十九、蒙古大帐
对方没有回答,他反应过来,大概是听不懂,他掏出怀里皇上的圣旨,也愣了一会儿。
大帐两侧里坐满了人,地上铺着兽皮,正中大座为木底,后方是一个巨大圆形金饰,雕刻着他少见的纹路,天空,月亮,星辰,象征着不死的长生天,代表大汗的权威与财富。
刘旭清楚听见对方说了几句,随后站在乞颜汗旁边的人走过来,向他鞠躬,然后指了指手中诏书。
“可汗说他不通女真文,请大国使臣允许我代为转达。”对方道。
刘旭点头,打开圣旨开始念起来,说的是女真话。
此时,整个漠北草原一盘散沙,就连说话也并非处处一样,更别提文字。
其实即便女真文,也是这几年皇上建立金国之后,才开始下令造字成文的,之前说得也是地方话,没有文字,与客商交易,用的都是中原的字。
那边,对方已经用蒙古语翻译出圣旨上的内容。
刘旭继续念自己的,“大金国皇帝完颜乌骨乃致乞颜部可汗铁木真。
大金江山万里,带甲百万,四方拜服,八方来朝,今唯北方山之昆部不听约束,大金皇帝兴兵讨北,大胜得归,不想塔塔尔人见利忘义,背弃誓约,趁机作乱,十恶不赦。
大金王师北伐,塔塔尔人向西逃窜,负隅顽抗。皇帝得知铁木真称汗漠北,兵精马壮,今下诏令,派你率部众讨贼,两面夹击,功成有赏,兵败有罪,好自为之。
大金皇帝完颜乌骨乃手书,易安元年,秋。”
刘旭念完,那人还在翻译。
他仔细观察坐在上方的乞颜汗脸色,这个中年人看起来一脸福相,但他此时可不敢小视,一路上的了解,见闻,他越发明白此人的不简单。
念完之后,他将甚至交给蒙古人,对方递送到铁木真手中,他单手接过,也没看,只是随手往旁边一丢,就开始说话了。
很快,身边的人给他翻译过来。
“上国使臣千里迢迢来漠北,车马劳顿,先去休息吧。”
随从一听想说什么,刘旭连忙打断:“听从大汗安排。”说着便退下了,语言不通,他争也没用。
随后就有蒙古人将他们带离大帐,安顿他们休息的地方。
“大人,我们干嘛走?那些蒙古人居然敢这么无礼!对我大金皇上的诏命视而不见,随手丢在一边!”
刘旭摇头笑笑,这随从是女真年轻贵族,跟着他是父辈希望他能跟自己学点东西,所以才会这么鲁莽气盛。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里是蒙古人的地盘,漠北草原,与我大金相距千里,你能如何。”刘旭好笑的看着这年轻人,大概是跋扈惯了,这也不奇怪,女真人从辽东来,数年连战连捷,所向披靡,四方臣服,身为女真贵族的年轻人,难免有骄傲自大的情绪。
“可我大金带甲百万,所向无敌.......”随从还是有些不服气。
“当初大辽也说自己带甲百万。”刘旭毫不客气的说,随从顿时哑口无言。
......
乞颜部大帐中,火光明亮。
铁木真坐在上方,他的弟弟和最亲信合撒儿站在他身边,下面是诸多部族的首领,还有他手下的战将,他的几个儿子。
“你们说我们该如何对付这两个金国人。”铁木真问。
“金人杀草原的男人,抢草原的女人,我们也该杀了他们!”话音才落,立马有部落首领站起来道。
“没错,血债必须以血偿还!”
“杀了他们!”
“.......”
很多人纷纷表示赞同,大帐一角充斥杀气。
杀金国使臣,几乎众口一词。
铁木真坐在上方,没有说话,这时候他的二儿子窝阔台站出来:“父汗,我觉得不能杀他们。”
话一出,众人都看向他。
“老二,草原上的人跟金国人都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你说什么话!”长子术赤斥责道。
“你!”察合台刚要发火,铁木真开口:“好了,察合台你说。”
“是,父汗!”察合台不满的看了哥哥一眼,随后道:“我觉得我们应该坐山观虎斗,塔塔尔部本来就是金国的一条狗,现在主人打狗,我们没有掺和的道理,虽然塔塔尔人跟我们也有仇怨,但先看他们打得两败俱伤总是好的。”
此话一出,又引来很多赞同,很多人都觉得察合台说得对,让他们自己去打。
正当大家争论不休的时候,铁木真抬手,让把他们安静,然后看向大帐左下方一直没说话的一个大汉:“博尔术,你有什么看法,说出来我听听。”
大家看过去,博尔术犹豫一下,声音低了一些:“出兵攻打塔塔尔人。”
此话一出,顿时炸开了锅。
“博尔术,你胡说!”
“你是外面的狼狗,你背叛乞颜部!”
“你也该死,该和金国人一起杀死!”
“.......”
一下子,博尔术成为众矢之的。
“好了好了,你们都安静下来!”铁木真道,他一开口,众人才愤愤不平的安静下来。
铁木真站起来,慢慢走到众人中央,环视所有人:“我也想报仇,杀我父汗的塔塔尔人,杀草原人的金人,要让他们用血来偿还。
可我的羽翼还不够丰厚,草原还是一盘散沙,如何跟金国对抗?而且金国在草原上还有两条恶狗,蔑儿乞人,塔塔尔人。
以前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他们打败,每次我将他们打败,他们的主人金国就会将他们喂饱,以后还能咬人!”
铁木真沉声说着,他的话让大家都安静下来,他的话没有那么冰冷和威严,配合他常年吃肉喝奶长出的福像面庞,似乎没什么威严,不会令人害怕。
可他一开口,就没有别人说话的余地,就像理应如此,大家都乖乖的听着。
“现在好了,塔塔尔人和金国打起来,金国这个主人和他们的狗打起来了!
这是最好的机会,我们可以不受金国人的牵制,对塔塔尔人动手,对他们赶尽杀绝!你们说过坐山观虎斗,就是说不只金国,塔塔尔人也是身边的老虎,那么你们愿意面对一只老虎,还是同时有两只老虎?”
铁木真反问,众人都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