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一十、兵变+浪费感情
太子身边,走出来一人,借着火光杨洪昭慢慢看清,正是他大老熟人童冠。
“童将军!”他惊呼,也瞬间明白过来事情大略。
童冠一笑:“杨将军何必惊讶呢,你想活命,我也想活命,我们选的路都是一样的不是么。”
杨洪昭没说话了,默默的看了后方甲胄齐全的大军,完全明白了怎么回事。
“你是怎么调动他们的?”杨洪昭好奇的问。
“兄弟们早就不想为狗皇帝卖命了。”童冠随意道,随即看着他:“杨将军,你的人叫人出去叫进来就行,你就和我还有太子待在一处吧。”
“你!莫非不相信我!”杨洪昭大声道,摆出一副愤怒的样子。
太子也插嘴:“不过百步的事,让他出去叫人。”
童冠却摇头:“杨将军,不是某不放心你,南方之战晋王是你部下,临走之前晋王还找你单独过谈过,你让我怎么放心。”
“南方晋王虽是我部下但不受我辖制,北伐前他是关北转远使,为我大军提供粮草,我们自然要谈。”杨洪昭大声道。
“好了好了!”太子不耐烦,说着把自己腰上的配剑拔出来丢给杨洪昭,“等下进去,你负责杀了李星洲那孽种,不就完了。”太子说完得意笑道,似乎自己做了一个高明的安排。
接到剑的瞬间,杨洪昭突然在马上探身,手中长剑向着太子刺去。
咣!
黑暗中,火星一闪而过,电光火石之间,旁边童冠手快,拔剑挡了一下,但杨洪昭这一下势大力沉,简洁刚猛,剑偏移之后还是划过太子肩头,太子踉跄后退几步,疼得大叫。
杨洪昭一击失败,二话不说,调转马头顺着内外城终将的大道就向着西面跑。
童冠没有骑马,追不上来,但还是怒吼着让士兵放箭,士兵匆匆忙忙上来开弓搭箭时,他跨下的马儿已经飞奔出几十步,隐末在城墙阴影中。
黑灯瞎火中,杨洪昭不断听到身边有箭矢呼啸而过,不过他神经紧绷,一个劲往前跑。
很快,身后慢慢又传来马蹄声,而且越来越近,是追兵!
他胯下的小母马根本跑不过军中战马,身后追兵越来越近,如被追上,只有死路一条!
杨洪昭不断拍打马腹,小母马用尽全力,可身后的马蹄声依旧越来越近,黑暗空旷的皇城大道上,他几乎绝望。
就在此时,远处突然隐约看到一些亮光,杨洪昭拼命向着那边冲过去,火光越来越近,他慢慢看清,是十几个点着火把的武德司军士,正前方骑马的人似乎是武德使季春生!
心中希望点燃,杨洪昭连忙大喊:“太子、童冠造反,大军已到城东,晋王快跑!”
“太子、童冠造反,大军已到城东,晋王快跑!”
他连喊两声,对面的人注意力全被他吸引,季春生骑马提枪,隔着二十来步,突然向他这边冲过来。
短短二十来步,不过眨眼之间,杨洪昭一愣,已经与他错马而过,微微回头,就见身后追兵被高速疾驰而来的季春生挑下马去,尸体在地上向前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随后他勒马半转身,又一下将另外猝不及防的一人也刺下马,不过这下只是刺中肩窝。
“抓住他!”
武德司军士一拥而上,死死制住第二个被刺下马的追兵,其实这人已经摔得七荤八素,根本动弹不得。
杨洪昭心里感叹好一员猛将,不愧是当初潇亲王账下牙将,头号猛将,他半身征战,自己也算极有本事的人,可像季春生这么干净利落的身手,还真没见过。
“杨大人,你们刚刚说什么。”季春生急急忙忙打马过来。
“太子童冠造反,禁军已经杀入城中,快带晋王走!”杨洪昭急忙道。
季春生一听这消息也着急了,一边问,“叛军有多少人马?”一边把腰牌交给手下亲兵,让他他们去把西安门和白虎门的守军都调到玄武门去。
随即便匆匆带着他让手下押解抓着那个还活着的追兵往内城赶,一路飞驰。
杨洪昭心里也十分着急,他本意不是如此,他只想杀言官,可没想害晋王,像是薛芳、王越还有众多为他说话的同僚,也不能遭这样的无妄之灾。
........
太子捂着肩头创口大骂,疼得眼中泪花都流下来,童冠匆匆给他检查一会儿,然后道:“没事,不过是皮外伤。”
“皮外伤这么疼!”太子怒道。
童冠没说话,冷冷看他一眼:“殿下不谢我救命之恩吗。”这蠢材居然敌我未分的时候将剑递给杨洪昭,刚刚要不是他心有防备,加上快速出手,这一剑就不是划伤,而是一下刺穿他心窝,九条命都活不过来。
太子哼了一声,没有答应,只道:“没想到杨洪昭也是那孽种的人!王府那边再给我加派人手,杀进去一个活口不要留!”
童冠反驳,“殿下,事有轻重缓急,如今攻入宫中逼皇禅位才是正道,等你成了皇帝,想杀谁就杀谁,再者带来三千多人,才从东门入城,就分兵千人去攻晋王府,完全足矣,此时候王府应该早没活口了。”
太子露出解恨的神色,咬牙切齿:“等我杀进去,定要将孽种碎尸万段!还有杨洪昭那背信弃义的小人!”
童冠看他一眼,回身开始下令大军向着青龙门挺近,皇帝和百官在御花园,消息确切,而要去御花园就必须进玄武门。
宫中内外城之间的过道宽敞,但进入内城之后,通道就变得狭窄起来,这时就需要分兵把守各个关口,指挥变得困难起来。
所以童冠干脆下令,只要见到穿官府的都可以杀!绝不追究罪责,太子也表示允诺,既然将来的皇帝都开口了,他们再无思想包袱。
被克扣军饷多年的禁军早就对朝廷满是怨恨,此令一下,军心大振,士气鼓舞,从各个走廊过道向着西北面的玄武门杀去。
.......
冲天的火光在漆黑天幕下跳动,人群慢慢骚动起来。
“怎么回事?”皇上站起来,众人连忙让开路,他往前走了几步,开口道:“卫离,你去看看。”
“是!”卫离刚要出去,李星洲上前拦住他:“不用看了,快带皇上走。”
“什么?”卫离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李星洲看道:“肯定出事了,马上集结上直亲卫,快带皇上走。”
皇上看向他,脸色也一下子难看起来:“你是说......”
“不知道,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常年行军打仗,常识还是有的,东面那个亮度,如果是人手一只火把,少说有千人以上!”李星洲话说得很重,但很多大臣已经慢慢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吓得脸色苍白,全身发抖。
皇上看了他一眼,随即道:“卫离,快去!照晋王说的做!”
卫离也知道事情不妙,连忙去后方玄武门演武场附近集结上直亲军。
不过上直亲军再厉害,也不过几百人而已,李星洲心里并不方向,众多大臣早已六神无主,乱了套,窃窃私语起来。
就在这时,东面传来震天喊杀声,还夹杂惨叫,火光更盛,这下御花园里彻底乱了套,有年纪大的甚至急得晕了过去,有的吓得想往外跑,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镇定!怕什么!”皇上大声道,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季春生呢?”皇帝问。
李星洲上前:“季叔之前发现情况不对,他说出去看看。”他自然不会说是自己怀疑太子,这样说不好。
皇上点头,就在这时,墙外传来马蹄声,很快季春生一身戎装,大步走进来,身上还有大片血花,但显然不是他的,而是飞溅上去的。
百官大惊失色,皇上问道:“怎么了。”
“皇上!太子、童冠联合谋逆,带禁军杀入城中,已经攻破东华门,青龙门,正向玄武门这边杀来!”季春生单膝跪在皇上面前,急急说完。
此话一出,整个御花园瞬间炸开了锅,大多数人六神无主。
皇上脸色发红,额头青筋暴起,手臂发抖,大怒道:“逆贼!逆子!”
“皇上,末将已经将六门守军收拢,聚得五百多人在玄武门外布防,能够抵御一时,不过据杨洪昭大人所言,叛军至少带甲千余人,甚至更多,已控制玄武门外各处要道,东华门和青龙门守军只怕凶多吉少.......”
“杨洪昭?”皇帝皱眉。
季春生连忙让人带杨洪昭进来,杨洪昭此时也十分狼狈,发须散乱,蓬头垢面。“罪臣见过皇上。”他拜道。
“你为何在宫中?”皇帝冷冷道。
杨洪昭一下被问住,李星洲心思百转,瞬间反应过来,直接上前拱手,“皇上,臣让他进来,本想接着今晚领杨大人请罪,他于我皇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这下完美圆过去,皇帝才点点头。
杨洪昭向他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随后着急道:“皇上太子、童冠在东门集结大军,臣有军中旧部秘告消息,想及时告知皇上,从东门进来,东门守军已经全部遇害,要不是季将军相救,罪臣也差点被他们所杀!”
皇上看向季春生,季春生点头表明他所言是事实,皇帝的眼神才柔和下来,“辛苦你了!”
这时,喊杀声更近了,御花园后侧的玄武门已经响起喊杀声,很多胆小的宫女太监直接被吓哭了。
李星洲当机立断:“皇上,宫中有没有马,我杀出去领新军救援。”
“这太危险!”德公拦住他。
“在这等着也是等死。”李星洲摇头,“武德司只有四五百人,上直亲军这时候肯定是调不过来了,撑不了太久。”
德公不说话了,百官纷纷看向他,像是溺死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果然不一会儿身上中了两箭浑身是血的卫离也退回来了,痛苦的汇报叛军封锁了玄武门外各个路口,他根本出不去调兵。
这毕竟不是武侠世界,不可能有什么用近战兵器挡箭矢弩矢的骚操作,卫离虽然被誉为京城第一高手,身手再了得,只要叛军派几十弓弩手把住路口,再厉害的高手也会变成筛子,何况黑灯瞎火的情况下。
这下皇上也无奈了,紧紧抓住他的手:“不要硬来,带些人去!”
“不可,皇上圣体为重啊,怎么能带人走!”立马就有人跳出来反对。
“对对对,皇上安危才是首要.......”
“皇上三思啊!”
“.......”
看着这些腐儒大臣,李星洲哪会不明白他们心思,他们不过是担心自己带走的人多了,叛军打进来他们性命不保罢了,却偏偏要以为皇上着想为借口。
季春生站出来道:“某答应王爷照顾好小王爷,某同往。”
“老夫是罪臣,正是将功补过之机,我也同去。”杨洪昭也站在他这边。
何昭黑着一张脸:“臣为君死,天经地义,老夫也同去,舞刀弄枪不会,但我这条命吸引叛军注意却是够的。”
说着回身对皇上一拜:“皇上,臣以后只怕不能再为皇上效力了。”说完视死如归的站在他身边。
皇上红着眼点点头。
有何昭为表率,陆续也有几个大臣站出来,表示愿意与他共同突围,去调兵护驾。
李星洲叹口气,这也是最后的无奈之举,再等下去,肯定只有死路一条,如果太子攻进来,别人不知道怎么样,但他是肯定死定了。
所以他宁愿拼死一搏,也不愿坐着等死。
玄武门方向的喊杀声还在继续,武德司的士兵一退再退,慢慢已经退到御花园围墙外的走道中,双方厮杀惨烈,甚至有箭矢在黑暗中飞入御画园,吓得很多人瑟瑟发抖。
德公拉着他的手,眼神复杂,“记得分兵去你王府,太子绝不会放过你府中之人。”
李星洲点头,旁边的杨洪昭上前:“我已派人去同知王府了。”
德公点点头,随后对杨洪昭拱手:“多谢,只盼阿娇能逃过这劫难。”
李星洲却愣住了,问杨洪昭:“你派人去通知王府了?”
杨洪昭点头。
“确定!”李星洲激动起来,说话也高了三分。
杨洪昭见他这么激动,再次点头。
“什么时候?”
“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前吧。”杨洪昭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
李星洲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cao!刚刚还搞得生离死别一样,浪费我感情......”
德公脸一下黑了:“你小子说什么蠢话,不会是吓傻了吧!知道又如何,你那王府不是坚城汤池,如何抵挡禁军啊.......”德公悲叹。
六百一十一、王府惊变
王府气氛热闹非凡,宾客满堂,不过王府的宾客与其余高门大户不同,并不都是达官贵人,这其中达官贵人只有李星洲的表哥李誉一家,还有起芳的父亲,中书舍人起栋,除此之外,并没太多达官贵人。
更多的都是赵四、祝融、严昆、关仲、铁牛等这些管事,工匠的家人。
王府中设下的宴会十分热闹,里里外外摆了几十桌,大家也没那么多讲究,高声说话,大口喝酒,热闹非凡。
不过令人好奇的是,很多来往加菜添酒的丫鬟和下人发现后堂天井处被高高的纸屏风遮挡起来,看不见里面情况,对于此事,总管事诗语的解释是天井花坛要重新修,为了不扬尘,所以设屏风。
众人也没觉得奇怪的,里面的人影也只当成工人了,所以还往里面送了一些酒肉。
前院驻防的新军还没进来,依旧驻在前院那边。
诗语一边招呼忙碌,一边对身边的起芳道:“你怎么不去和他们一起,这里我看着就行。”
起芳一挑眉头,微微一笑:“那可不行,咱们各司其职,你管你的事,我管我的事,这可是有人托付给我的。”
见她得意样,诗语气不打一出来,不过没发火,毕竟确实是那家伙托付她的,而且她更懂这些。
“你嫉妒。”起芳挑衅她,诗语白了她一眼,“哼,你有何值得我嫉妒。”
“有没有你自己知道。”起芳调笑。
诗语看了她一眼,深呼吸平息心中怒气,“你也不过一时之用。”
这下戳中起芳心中之痛,起芳哼了一声,不再跟她多话。
就在这时,护院头子严孤匆匆穿过人群,挤着向这边来,一脸着急的高喊:“羽管事!羽管事,出事了!”
见他慌慌张张,诗语和起芳同时回头。
“怎么回事?”诗语问,言语中透露着权威。
严孤急急忙忙道:“刚刚门外来了一个人,骑着马,对着我们说太子造反,让我们快逃!”
诗语心一下跳到嗓子眼,“你没听错?”
“绝不会。”
“报信人呢?”
“不知道,报完信匆匆掉头就走了,骑着马我们也追不上。”严孤一脸着急,“羽管事,这会不会是真的?”
诗语二话不说,直接道:“严孤,你带着护院,护送所有宾客到后院躲避。”
严孤一听这话,也知道大事不好,脸色一变,紧张点头,随后匆匆去集结各处护院。
诗语走到正堂前,起芳手握腰间刀柄,紧紧跟着她,起芳站在正堂台阶高处,高声道:“诸位,请安静一下!”
她连说两声,院子里才逐渐安静下来,大家都看向她,以为她作为王府总管,要敬酒贺酒之类的,却没想诗语手中根本没端着酒:“诸位,现在出了一些意外之事,刚刚外面人来回报,有王府仇家要来闹事,请各位跟着护院到后院暂时回避,以免伤及无辜。”
诗语很聪明,如果不给一个理由,众人会不安,所以她编了个王府仇家,之所以不直接说太子造反,是要留余地,不能留下把柄。
她虽然紧张,脑子却清醒,事情此时不能盖棺定论,若事情没有发生,她又说了这样的话,事后会成为他人攻击那家伙的话柄的,即便此时,也要滴水不漏。
众人纷纷义愤填膺,高呼哪个敢来王府闹事,卷袖子要帮忙,这里坐的人形形色色,但大多数都是地位低下的工匠,王府不仅给他们优渥条件,还给予他们尊重。
晋王身为如今整个景国顶尖尊贵的人物,也从没看不起过他们,还有事没事往后山工厂跑,跟他们讨论各种为题,交流各种技术,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他们不是士,甚至士农工商,他们离士可远了,不过为知己者死却是一种本能,甚至他们更加不怕死。
诗语欣慰道:“诸位的情意我代王爷心领了,不过王府有驻军,他们有武器,练过,这些交给他们处理就行。”
这下众人才听从指示,暂时跟着护院退到后院去避险,前院很快就清空出来,只留满地的桌椅和酒菜,整个过程十分迅速。
起芳也行动起来,将所有新军紧急集合到院子中来。
“桌椅全推倒,别管那些。”诗语直接下令道,院子虽然宽阔,却摆满桌椅,此时碍手碍脚起来,虽然每一桌都美酒佳肴,价值不菲,但此时不是管那些时候。
众将士听力,也不顾那些,将桌椅推到两侧,酒肉洒了一地。
诗语心思转得很快,然后问起芳:“有没有骑兵。”
起芳明白这时不是跟她斗气的时候,点头道:“有五十人。”随后下令,“所有骑兵听令,向前一步——走!”
啪!
所有骑兵,一下站到第一排来。
诗语匆匆纷纷,“你们听好,速去牵马等在王府北面街口,不要带武器,把外面的军服也脱了穿便服混在人群中。
见着军队,或带兵器的大队人马向王府方向来,就立即上马,骑马跑,不要回来,往城外禁军大营跑,去找魏雨白将军,就说太子造反,让她赶快带兵进宫保护王爷。
还有,你们分开跑,每十人走一一道门,最后二十人全走南大门,出城之后也要分开走,记住千万小心。
因为若事到那时,说不定其中一道门已经被叛军控制,要注意观察,能不能进出看清情况再定,明白吗。”
众骑兵点点头。
“快走,越快越好!”诗语急急道。
不过众人还是看向起芳,毕竟起芳才是上级,军令如山,起芳点头之后,他们才匆匆冲向马厩。
诗语这些安排十分快速,前后不过十分钟左右,随即她看向起芳,“接下来交给你。”
起芳上前,下令剩下的新军分成两队,两百人去后院,堵住后门驻防,剩下两百多人在前门院子中两侧摆开三段射击阵,让开正中。
随后砸开正堂后方的墙壁,将天井中藏匿已久的炮口漏出来。
起芳还令三队斥候出门侦查附近街道,派人五十多登上正院二楼的几处厢房,居高临下既能看到墙外的情况,也能居高临下射击。
六百一十二、战场经验
要攻入王府,只有两条路好走,一条是后方门,后门虽然狭窄一些,但不如前门坚固,而且后院的围墙有一段也不如其他地方那么高和坚固。
但是后门有后门的不好,那就是后方是一片山林,崎岖难走,还有纵横交错的王府工业区,白天稍有不慎就会迷路,何况黑灯瞎火的晚上,所以叛军如果来攻,走后门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仅仅是不大而已。
若有府中叛徒或是在后山工作的工人带路,走后门也并非没可能的,所以起芳分兵去了后门。
而正门这边是最可能攻击的地方,因为正门很宽,木质的门也比高高的围墙更加容易攻破。
等到一切安排妥当,起芳又命人在前院和门边点起大量火把,甚至在大门前烧起很多火堆,将大门及其周边一片照亮得如同白昼,然后把桌子搬过来侧放在前面,形成掩体。搬来好几箱早准备好的松脂照明弹,一一分发给每个新军士兵。
新军阵地在正堂两的台阶上,还有上方二层阁楼走廊,距离大门大约六十多步。新军有专门的夜战训练,有面对各种复杂夜战情况的打发战术。
但是其中最希望的一种理想环境就是以暗打亮,将自己放在暗处,让敌人处于有光源的地方,所以起芳才会这么做,正堂里的烛火全灭了,只有后方的天井中的炮兵有专用的玻璃油灯。
天时是站在他们这边的,起芳心中不由想,或许这就是天命所归!
八月十五,皓月当空,皎洁月光洒下一片,正好能让人清晰看清身边东西,火枪手能够方便填装。
大门周围到处都是火光,要是有人从正门发起进攻,就会处于新军能看见他们,但是他们看不清新军的状态中。
一切布置妥当,诗语和起芳都放松一些。
起芳道:“你去后面和他们待着,前面我来应付。”
“不行。”诗语直接拒绝。
“你在这碍手碍脚。”起芳激她。
诗语不为所动:“这是我职责所在,王府存亡就是我的存亡。”
“你还知道这个道理就去后面,我死了王府不会乱,我们都死了怎么办。”起芳看向她。
月光下,两个倔强的女人对视在一起,相隔很近,憋了一口气毫不相让,空气中迸发火火花。
最终诗语深吸口气,“我去后院,待会后院无事,我就把人带过来支援你。”
起芳没反对,点头道:“至少也好交火两刻钟后才行,沉住气,保不准他们会走后门。”
诗语没说话,转身去了后院。
起芳也深吸口气,目不转睛盯着火光明亮的大门方向,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情绪,大家都紧张盯着远处围墙。
“起管事,太子真的谋反了?”有士兵问,显然他们听到了刚刚的对话。
起芳点头,“注意了,太子对王爷早就心怀怨恨,来的肯定是禁军精锐,绝不可松懈大意。”
众人纷纷地点头,心里也有了底。
起芳和诗语不同,诗语出于政治考量,自然要说话滴水不漏,但她作为军中指挥,还统领过很多年的淮化府厢军,明白所谓兵事,死生之地也,最忌讳犹豫不决,摇摆不明!
不只是怕临场指挥犹豫不决,还有就是心理上的。
打或者不打,她必须给士兵准信,士兵才能下定决心,因为此事不是小儿笑谈,是随时可能丢失性命的活,天下没人不怕死。
即便她自己犹豫,心里也拿不准消息是否确切,会不会打起来。
但也决不可让麾下士兵犹豫,定要让士兵坚信要打了。若主帅意志左右摇摆不定,打或不打不能给士兵准信,大家心里也是摇摆的,犹豫不决的,难下决心,心理准备不足,打起来往往出各种差错。
起芳的准信很快起到作用,大家听闻之后喘息声重了很多,显然是更加紧张了,但很快都镇定下来,更加安静,更加专注。
就在这时,远处围墙外传来街道人群的惊呼,嘈杂之音不绝于耳,随后火光明亮,向着王府方向缓缓移动起来。
派出去的一队斥候也匆匆冲进大门,高喊:“起管事!叛军来了!”
起芳下令:“关门!”
几个斥候关上大门,插好门栓,然后回到本阵之中。
很快,门外的声响和动静更大了,二楼的士兵冲着起芳喊到:“满街都是人!后面拐角还在过来,至少数百,还有更多!”
“他们围住了大门!”
很快,一墙之隔外的大门火光冲天,所有人都能听到密集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的刷刷响声。
“起管事,都是着甲精锐,至少七八百!要不要开火。”楼上的人继续报告,此时王府大门外的街道上已经火光冲天,那火光隔着王府的围墙也看得清清楚楚,还夹在百姓的惊叫声。
新军将士们的呼吸也沉重许多。
“先别开火,他们现在看不见你们,盯好敌人动向,不要暴露。”起芳对楼上的士兵下令。
随后低声说:“都给我稳住气!他们人多,我们有枪有炮!待会冲着大门方向打,他们只能从那进来。”
众人微微点头。
慢慢的,大门外安静下来,叛军已经完成对大门的包围。
有人重重的敲了大门,随后道:“里面的人听着,晋王谋逆,我们奉皇上之命捉拿其王妃,王氏、羽氏,只要你们开门投降,交出两人,我们绝不会伤及无辜!否则我们攻进去之后,所有人同罪,就地问斩!”
“里面的人听着,晋王谋逆,我们奉皇上之命捉拿其王妃,王氏、羽氏,只要你们开门投降,交出两人,我们绝不会伤及无辜!否则我们攻进去之后,所有人同罪,就地问斩!”
“........”
这话接连喊了好几次,声音十分大,有新军将士忍不住大骂:“放你娘的狗屁!起管事,我们骂回去吧!”
起芳摇摇头:“不行,不要出声,这是一些老兵油的伎俩。”
众人不解小声道:“什么伎俩?”
起芳道:“看前面,等收拾完这些歪瓜裂枣再跟你们说。”
这伎俩是当初淮化府厢军剿匪时吃的教训,当时他和二哥率军剿当地一股小有名气的土匪,结果黄昏探路的时候遇上了,他们在坡下方,土匪在上面,两边在山梁对峙许久都不敢冒进,直到天暗下来,对方开始喊投降,求绕他们一命。
当时二哥以为对方害怕了沉不住气了,就让人喊话只要他们放下武器走下来,就绕他们一死。
结果话还没说话,就是一阵铺脸而来的箭,当场四个人被射死,十几人受伤,二哥起瑞屁股上也中了一箭,他们及其狼狈的拖着死尸逃下山岗。
她才追悔莫及,对方根本不想投降,不过是用诈术骗出他们的位置,夜里看不见,但是照着声音方向放箭总是没错的。
六百一十三、晋王会仙术
夜色,在火光中变成橘红,隔河晃动的人影,隐约入耳的惊叫,这些童新都没在意,下民就是没见识,除了会叫,什么都不是,只要亮出刀子,他们屁话不敢多一句。
众人已经包围晋王府大门,童新贪婪看着眼前朱漆高门,在堂哥派他来王府时候他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
朝廷最的得势的皇孙,府中金银财帛美女肯定数不胜数,太子下了杀光所有人的命令,但堂哥却私下交代他,有些人是不能动的,比如晋王妃,她背后是王越,王家大族不说,其人还是朝中旧派代表,就是皇上不在了,王越威严依旧在。
至于其他人,就按太子说的办,还有要把王府里的钱帛金银,运回自家府上。
他自然言听计从,童新本只是无所事事的富家子弟,功名考不上,后来跟着堂哥童冠到军中随军待了几年,谋了个东城尉,主管城东治安戍卫,所以禁军能入城大半都是他的功劳。
他也不是草包,自有自己的聪明,不然堂哥童冠也不会看上他,他手持长弓,箭已经搭好,箭头点了火,静静等后。
王府门前门口火光明亮,可是等了半天,喊话也喊了半天,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童新皱起眉头,他本来计划等听里面的声音,只要有人回答,他估计方位放箭,众将士就照他指引放箭,可明明火光明亮的王府,却没一点声音。
童新皱眉,“搞什么名堂?”
又过了好一会儿,隔岸有上百无知民众喧闹尖叫,还有隔河骂他,可王府还是一片寂静,童新心头烦躁,一怒之下转身张弓,将手中的火箭射向河对岸。
身后的禁军士兵都愣住了,一脸不解看向他。
“看什么看,快射啊!”他大怒道。
“可是......大人,他们只是无辜百姓罢了。”有人小声道。
“军令如山!不想死的都给我射!”童新大怒。
禁军士兵被军令吓住,不得已对着河对岸放箭,吓跑民众,光线不好,看不到死伤如何,但光是听不绝于耳的水花声,童新就知道他们故意射到河里去了。
他心里不高兴,但也没办法,他不是堂哥童冠,士兵都是禁军士兵,不是他的衙役。
无奈之下,他只得丢下手中的箭,怒道:“撞门!”
........
众人速度很快,将禁军中的破门锤推了上来,这种锤子对付城门或许需要很长时间,可对付区区一处大寨,完全不在话下。
众多士兵点着火把,开始破门,巨大的撞击声一下接着一下,才三五下,门闩就传来断裂声。
童新大喜,挥手道:“给我往里冲!”
嘿呀!
众人最后推动撞城锥,重重撞在王府大门上,门后一声清脆炸响,王府大门轰然打开。
后方士兵激动不已,纷纷往前面挤,如潮水般涌入王府。
王府大门前火光明亮,弥漫一股浓郁的酒菜香味。
童新跟在众人后面大喜过望,王府中的金银财宝都在向他招手,就在这时候,耳边惊雷炸响,随即惨叫声此起彼伏,慌乱之中,他不知被谁撞了一下,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耳朵嗡嗡作响,眼前漆黑一片,辛辣味扑鼻而来,天地颠倒。
耳边炸响,惨叫混杂一起,等他抹了一把脸,隐约清醒时,发现身边已经倒着大片人,他吓得连滚带爬跑出大门。
事情发生太快,前锋士兵突然大片惨叫倒下……
外面的士兵慢慢也从呆愣中回过神,连忙把几个还在挣扎的人从门口拖出来,火把靠过来一看,顿时吓得后退两步。
起初冲进去的十来人,除去童新跑出来,只有两人被拖出来,其中一人脸上有一个血窟窿,小半边脸没了,连骨头也被打碎,另外一人腹部的铁甲上有三个洞,血水不断往外冒,止也止不住。
带兵的禁军将领一看,知道是活不成了,让人脱下两人甲胄,干脆的用剑刺入两人前胸,血水喷涌而出。
童新稀里糊涂的捡了一条命,惊魂未定的问:“刚刚怎么回事,到底怎么了?”
禁军军官摇头:“没看清楚,只听到响,可能是弩器,或者是突火枪之类的东西,举盾进去该就没事了。”
说着他转头对众人道:“兄弟们,事到这一步,我们再无退路,接下来干事小心些。”
大家纷纷点头,再没之前想着抢钱杀人的激动,都小心翼翼起来。
禁军毕竟是禁军,习训还是有的,很快身着重甲的刀盾手上前,举盾为两列,随后弩手上好弩箭,跟在刀盾手身后,在门外摆开阵势。
“进去之后不管男女老幼,见人就不能留活口,千万小心,晋王是身经百战之人,府上说不定有军中精兵,不要大意!”禁军军官高声道。
“诺!”众人点头,这次童冠再也不敢打头,他退到后面。
河岸,灯火通明,禁军重新列阵之后,再次向着王府进宫,这次所有人都小心翼翼,打起了精神。
结果才踏入王府大门,黑暗中又是一阵密集炸响声,前排身着铁甲,举着牛皮蒙面盾牌的刀盾手再次齐刷刷倒下,平时足以防住任何强弓劲弩的方盾,还有刀枪不入的铁扎甲,此时却如同薄纸一般。
慌乱中众人纷纷往外撤,催命的炸响又响起一轮,又倒一批,最后有二十多人倒在大门内。
“怎么回事!你们往回跑作甚!”禁军军官着急的看着跑出来的士兵气急大骂,“你们难道不懂,走出这步,如不拼命,我们都得死!”
几个跑出来的士兵惊魂未定,有人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就哭出来,边哭边道:“晋王府的人会仙法,平日说书的说晋王是武曲转世,文曲下凡,是天上雷公将军,他手下的兵会唤雷术,一声炸响,一碰就死,铁甲也防不住,是真的,都是真的,我们还跟他作对,死定了,我们死定了!”
军官大怒:“妖言惑众,扰乱军心!”说着拔出配剑一下将那士兵砍倒在地,不断抽搐,血流满地。
“谁再敢乱军心,跟他一样!”军官拿剑指着地上将死之人,然后咬牙道:“把所有人调过来,一起往里冲,我们有两营人马,他们不可能是对手!”
六百一十四、血肉之躯的极限
王府外,童新再不敢上前,缩在大队人马后,禁军带队军官很快发现王府之所以把大门里外点满火把火堆,很可能就是想从暗处看清他们动向。
随即叫人就地河边挖沙土,熄灭王府大门里外的火把,火堆。
随后,叫人砸开大门两侧木质门框,扩宽大门,好容纳更多人同时进入,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众人开始齐集门口,所有禁军将士都屏住呼吸。
禁军军官再次高声道:“兄弟们!都给老子记住了,走到这一步已经没回头路,如果成了还好,太子登上至尊之位,我们各个都是忠臣,加官进爵荣华富贵不在话下。
可要是冲不进去,我们各个都要掉脑袋,还会牵连家中老小!所以不管里面是什么,就算是神仙我们也要杀进去!知道吗!”
“知道!”众多禁军士兵高声答应,士气瞬间被激发出来,所有人视死如归,紧紧盯着大门后淹没在黑暗中的晋王府。
“杀!”一声令下,喊杀声震天,众人忘我的蜂拥冲入王府大门。
一切似乎畅通无阻。
.........
黑暗中,起芳隐约听到了大门外禁军领军人的高声动员演说。
不得不说,此人确实头脑清楚,是难得人才,禁军被他这么一鼓动,肯定都是舍生忘死,别说一个区区王府,让他们去攻城拔寨都有可能。
不过正如晋王所说的“血肉之躯,始终是有极限的”,到了此时,她有些更加明白,所谓极限就是如此。
如果他赢了,正如他所言,太子上位,他们都是勤王亲军,为太子杀了心头大患晋王,加官进爵,荣华富贵都是对的。
可是.......“血肉之躯,始终是有极限的”,不是他不聪明,不是他不会指挥,不是他不懂随机应变,只是王府战术战法,已经远超他极限,晋亲王所想所为,所忧所虑者,已经远超他的极限。
不由自主的,起芳忍不住想,晋王到底是以何种姿态看天下众人的呢?睥睨众生吗?那又如何看她......
她下令道,“炮兵听令!”
“炮兵听令。”
“炮兵听令”
“.......”
命令一个传一个,很快就传到天井中的炮兵班那里。
“连续射击准备!”
“连续射击准备!”
“连续射击准备。”
“.......”
“射击准备完毕。”
.......
黑暗中,起芳静静观察六七十步外的大门,叛军很聪明,挖沙土掩灭了大门附近的火光,这样一来,确实会给射击带来一些不便,不过他们早有应对,
她静静听着大门前的响动,等听到震天喊杀声响起时,起芳立即道:“照明弹!”
黑暗中,十几颗照明弹先后丢到庭院中央,火药剧烈燃烧,瞬间点燃松脂,橘黄火光冲天,瞬间照亮整个院子。
火光起瞬间,起芳就看清形势,黑压压的叛军正涌入大门,他们士气高涨,人人高喊着“杀”,响声穿透夜色。
她不再掩藏于黑暗中,高声道:“开炮!”
“开炮!”
“开炮!”
“.......”
短短停顿之后,脚下的地面震动了一下,炮弹在黑暗中撕裂空气的呼啸声转瞬即逝。
“趴下!”起芳高声。
随后火光骤起,黑暗中橘黄火团在大门口瞬间升起,光亮盖过院子里的燃烧弹,大门处上端倒塌下来,随即巨响伴随冲击波,席卷整个庭院,桌椅被掀翻,瓦砾墙壁被弹片打得噼里啪啦作响,即便他们躲在竖起来的桌子后面,还全体趴下,依旧听到有少数弹片打在上方的墙壁上。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耳朵还在嗡嗡作响,后堂里火光一闪,第二法炮弹撕裂空气,瞬间在庭院前方炸开。
随后第三发,第四发.......
火装火炮的快速填装能力显示得淋漓尽致,短短一会儿,已经打出四发,因为起发下的是连续射击的命令。
整个庭院被火光,烟雾,灰尘笼罩,还有砂石碎片才慢慢落下来来,视线被遮挡,起芳赶忙下令投放新照明弹。
十几颗照明弹丢出去之后,整个庭院再次亮起来,不过烟尘还没有散去,已经难以看清,之听到隐约的哀嚎和求饶声。
前院已经成了人间地狱,四炮之后,大门倒塌,前方青石板铺设的道路如被犁地一样翻了一遍,低下的土壤裸露出来,冒着青色烟雾,烟尘中隐约能看见倒着大片的人,密集的弹片把周围围墙打得布满孔洞。
虽然看不到人,但起芳根据烟雾后的哭喊快速判断局势,然后指着前方道:“炮兵,瞄准大门右边的围墙,打!连续射击。”
轰隆!
火光一闪,王府坚固的围墙瞬间土崩瓦解,随即传来惨叫声,接着第二发,第三发,第四发,火炮瞬间将西侧围墙掀翻,拼死从庭院逃到大门外的叛军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被炸得四分五裂,死伤惨重,脑袋嗡嗡作响,晕头转向,完全失了魂。
有些直接被倒塌的砖石砸死,或压在下面,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突然就这么暴露在新军枪口面前。
他们只是觉得王府人用的是某种恐怖的远程武器,死里逃生出来的人惊魂未定的想着往围墙脚下靠,因为安全,高大坚固的围墙可以作为掩护。
可万万没想到,在他们心中坚固的高墙,起初进攻时也要避开的围墙,却突然如同豆腐一样易碎,瞬间变成人间地狱.......
“开火!”
一声令下,楼下楼下的火枪手纷纷开火,对着突然被迫面对面的叛军火力全开。
许多新军火枪手占据二楼居高临下,配合一楼的人,瞬间又有大片叛军倒下,剩下的人再也支撑不住,几近崩溃,丢盔卸甲发疯似的哭喊着逃命,向巷角大街逃去。
起芳没有下令追击,她自己是想杀尽这些逆贼,若是之前她在泸州统兵的脾气,肯定也会将这些人赶尽杀绝,但深吸口气,还是忍住。
王府人少,需要保护,而且王府中的人亲的如阿娇,秋儿月儿等,人才如赵四、方新、关仲、严昆、祝融、铁牛、固封等等,任何一人出了问题,晋王肯定都会心痛不已。
所以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让众将士坚守阵地,补枪,射杀战场上还没死透的,或者藏在角落的叛军,同时派人去后院询问诗语情况。
至于死了多少叛军,她不在乎,因为仗大到现在,突然没意思了,这些人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六百一十五、来龙去脉
烟尘,火光,笼罩整个前院,说实话,起芳虽在后院看过几次赵四先生的新形火炮,也感受过所谓开花弹的威力,但都是远距离感受,最近的时候也是打四百多步开外的靶子,效果摧枯拉朽,震天动地。
可像如今这样,隔着几十步近距离感受其爆炸,肝胆颤动,耳朵嗡嗡作响,所有人都呆住了,新军士兵也是第一次感受新火炮的威力,隔着几十步,楼上的士兵还有人被弹片打中手臂,流血不止。
起芳一边下令继续射击,一边派人抢救伤员。
前院中,火光,枪声,汇聚一片,因为烟雾,灰尘的缘故,众人只能不断补照明弹,同时对着大概的影子轮廓开枪。
经过几次射击,院子里已经基本每声音了,起芳这才派人,以班组为单位,靠近打扫战场。
不过有些人打着灯笼靠近一看就开始呕吐起来,这种反应并不奇怪,现在整个院子像是犁过的田地,地面铺设的青石板被大片掀开,弹坑周围的泥土翻过来,还冒着青色烟雾,弥漫焦臭味。
四周砖瓦炸成碎片,正院里两颗桂树已被削断,倒在地上,弹坑周围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有被弹片打出众多孔洞的桌椅。
这种威力之下,即便不看起芳也能想到直接命中范围内的人是个什么状态,估计全尸也找不着了,所以她没责备这些士兵,不过心里却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后院传来匆匆脚步声,起芳警惕回头,却见是诗语带着一队人马过来支援,她心中有些感动,但还是生硬道,“你来干嘛。”
诗语没跟她较劲,“我听这边动静大,带了一半人过来支援。”
“没事,跳梁小丑,都已经收拾了。”起芳说着挡在她面前:“你回后面吧,后面也很重要。”她毕竟是武职出生,打过仗,这样血腥的地狱场面见惯了,可诗语不一样,她再要强,也是京城长大的孩子。
诗语皱眉:“可要是还有后续人马......”
“没事,我应付得过来,你还是多派人手去打听王爷情况吧,若是魏将军的勤王军没进城怎么办,那才是最大的事。”起芳道,果然,她一提及此事,诗语就急了,也不跟她耽搁,连忙往后院走,招呼人手去打探,她即便再嘴硬,可心中王爷永重过一切,甚至她自己,只是她不承认罢了。
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起芳有些羡慕,他们两人的关系总是那么微妙,看似打打闹闹,可谁也是拆不开的。
不一会儿,新军就捉到五个活得,而且基本都没受伤。
重伤员当场都被击毙,穿着军官甲的禁军军官尸体也被找到,他左腿被炸断,身上好几处弹片留下的孔洞,早没气息。
这五人之所以能活下来,有三个是被火炮声势吓尿,抱头蹲在左侧墙根脚下,结果刚好避开弹片和爆炸,他们要是站起来一会儿,大概率就被弹片或子弹杀死,结果这三人吓得腿软站不起来,听天由命的在墙角抱头痛哭,不像其他人一样不要命的往王府外跑,运气好的活了下来。
另外两个则是被同伴的尸体盖住,所以第一轮打击没受到致命伤,随后干脆装死不露头,躲过新军的火枪。
战场就是这么残酷,勇气,身手,道德,财富,权势,这些界定世俗地位,划分阶层的东西瞬间毫无用处,子弹弹片不长眼,刀枪不长眼,所有人一视同仁,这几人能活下来,不因为他们勇气,不因他们身手,不论道德财富权势,只是单纯运气好。
起芳声色俱厉的审问之下,几人不断磕头求饶,很快就交代了,果然是太子谋反,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太子谋反纠集侍卫亲军步军指挥使童冠,调动的是城外禁军大营中的神武军残部,总共出动三千多禁军,而且还有内应,就是童冠的堂弟,东城尉童新,难怪如此大规模的部队可以顺利入城!
开元城作为景国都城十分巨大,其中王公贵族,权贵豪门数不胜数,虽由开元府管辖,但开元府必然是管不过来这么大地方的。
所以开元府下设城东府衙,城西府衙,城北府衙,分别管理,而城南城中则由于开元府直接管理,其余三方受到开元府辖制,管理。
但其下有自主的治安力量,可以自主管理辖区内事务,比如城西一片出了纠纷要打官司,是不能到开元府上诉的,直接在城西衙门就行,除非是牵扯诸多的大案,城西衙门不敢独断,才会交给开元府去。
这也并不奇怪,京城中权贵豪门林立,经常有牵扯权贵的案子,下属衙门都是不敢独断的,都交给何昭,何昭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谁他都敢得罪,所以他坐开元府尹,可谓再合适不过,换个人来不一定能顶得住这压力。
何昭和王越都经常来王府,和王府也是姻亲,所以起芳见过何府尹好几次,还说过话,对他也很佩服,因为并不是谁都敢在京城地界摆出铁面的。
可没想到,这次居然连何大人下辖的城东衙门也出事了,东城尉就是城东一片衙门的武职官,管着那一片的衙役,负责治安,管理东城门。
他和叛军串通,叛军入城就轻而易举了。
想到这,所有关节似乎都明了,起芳没杀这五人,而是让他们指认,在尸堆里找到了童新尸体,随后将五人羁押,让大夫看他们的伤口并治疗,这是要作为证供的。
随即派人去向后面的诗语说明情况,前院局面已经完全控制。
院子里和大门外的街道上到处是尸首和支离破碎的残躯,还有尸体掉进河里,血腥味浓郁到令人难以喘息,但起芳估计一下,最多就是三四百百的样子。
这说明大部分人直接溃逃了,这些叛军逃入城中是祸害,可起芳也无力追击,一来他们人少,二来王府安全至上。
但这也很恐怖了,新军开火高峰不过短短一刻钟不到,这么短时间内,造如此恐怖杀伤,奔溃是必然的,没有任何**凡躯扛得住这样打击,要是不逃,他们都得死在这狭窄的院子内外。
炮兵只打了八发开花炮弹,这种新式炮弹还在试验阶段,用的都是实验弹,即便王府总共只有二十多发存量,起初起芳还担心要是有事根本不够用,没想到叛军吃不住八发就溃败。
.......
五百一十六、季春生的血
御花园内,所有人退到后方养居殿中,本来不大的殿,一下挤满人,空气灼热,气氛焦灼,大臣、宫女、太监乱成一团,有人吓得哭哭啼啼,皇上大怒,要杀两个被吓哭的宫女,被皇后拦住。
这是人的本能,想要消除不安,毕竟慌乱和恐惧是会扩散的,消灭源头是下意识的做法,但这种时候也只是增添不安。
宫女是不敢哭了,但气氛更加压抑紧张,大臣们害怕得发抖,相互打量周围同僚,很多人低头不敢说话,不敢看皇帝,心中不知在盘算什么。
围墙外火光冲天,喊杀声不停。
武德司被季春生及时调过来的几百人正在玄武门口与叛军厮杀,李星洲也披挂上阵,捡了后方受伤士兵的弩对着门外放箭。
这些叛军都是禁军,打过仗,武德司虽然是军中精锐,但没有上过战场,即便天天演练,和真正打过仗的士兵还是有差距的。
冷兵器时代,士气,血性,远比技巧、装备要重要很多,历史上随便组织起来的民兵把正规军打得落户流水的战例比比皆是,靠的的就是士气和血性,近身肉搏是更考究勇气血性的。
很多真才实学的武术大师都说过,打架“一勇二力三把式”,勇气第一位,力气第二位,而招数招式是最后锦上添花的东西,明白这个,才是真正的武人,人要是发狠不要命,再高的高手也怕。
而如今武德司的士兵就处在这种尴尬状态,他们虽然是禁军中选出的精锐,装备精良,经常训练,但在经验上,血性上,和真正见过血,杀过人,才从北方残酷战场回来的禁军没法比。
即便后宫围墙之间道路不如外城宽,大队人马难以通过,禁军人数优势不能全部发挥,玄武门周围几个要口还是不断失守,武德司士兵只能不断收缩,在季春生指挥下缩到玄武门门,集中抵抗,此时已经战死七八十人,士气濒临崩溃。
可退到这一步已退无可退,一旦放叛军入玄武门,和御花园一墙之隔,他们直接隔墙用弓弩放箭,朝中大臣和皇上都要遭殃。
杨洪昭一大把年纪,没有跟皇上躲在宫里,而是出来和他们一起作战,何昭也硬是不走,他不会打仗,但就是不走,也不和皇帝众大臣躲在宫里,说死也要死外面。
李星洲没办法,给他塞了把刀就不管他了,这时候谁也顾不过来谁。
双方士兵前排刀盾手抵在门两边,咬牙角力,后方的士兵不断用长矛从缝隙中捅,每捅一次都传来一阵惨叫,双方都看不见人,这时候就看谁倒霉。
眼见武德使士兵支撑不住开始慢慢往后退,就要支撑不住,李星洲咬牙,提起身边的矛就往上走,这要是让对方冲进来,士气就崩溃了,到时候必死无疑。
他挤开后边的人往前挤,却在这时突然被一只大手按住肩膀,一股大力瞬间把他往后拉了回去。
“季叔!”李星洲看去拉他的人是季春生,他一身甲胄,挤到前面,大声道:“小王爷,某来!你别上来!”
说着右手拖刀,往前挤过去,左肩膀一下撞到盾墙上,大声喊道:“一,二,给老子用力!一,二,杀!一,二,杀!”
他声如宏钟,嘶声大吼,有节奏的带着前排刀盾手往前顶,慢慢扭转局势,又缓缓向外推去。
可就在这时,有长矛一下从双方盾墙缝隙中插过来,刺中他右肋,李星洲在不远处看得清楚,担心的想往前挤。
季春生侧头见他要往前面冲,一下爆发了,暴喝一声:“狗娘养的!”
说着丢了右手的刀,咬牙死死抓住刺中自己由肋的长矛,用力往后一拉,长矛瞬间划过他右肋,同时盾墙后方的也传来一片慌乱惊呼,这突然巨力一拉,让对面有人乱了阵脚。
季春生抓准时机怒吼道:“给老子杀!”身体狠狠往盾牌上一撞,众多武德使士兵在他带动下不要命的往前撞冲过去,前面有几人直接被后面的自己人撞到叛军矛头上惨死,但也是瞬间撞垮对方盾墙。
前方叛军刀盾手一倒,后面的人瞬间如浪潮一样被推开,叛军阵型大乱,武德司军士冲上去趁乱砍杀,前面十几个来不及爬起来的叛军被砍死在门口地上,剩下的见大势已去慌张不敢接战,直接往后跑,武德使士兵追着砍了十几步。
季春生忍痛用长矛刺死一人,又投出长矛隔着六七步插死一人,随后大声下令所有人收缩回来,不要远追。
短短一刻钟后,喊杀声暂时停下,武德司终于挽回局面小胜一场,杀了三四十叛军,叛军也暂时溃退回去。
李星洲来不及高兴,心头发颤,几大步上前把季春生扶住,把他拉回来,他看得清楚,季春生受伤绝对不轻。
“小王爷,某没事!”他说话依旧洪亮,但火光下面如白纸,肋部鲜血不断往下流,地面上留下一条血迹。
“没事,会没事的。”李星洲拖着他往后走,声音发颤。
季春生是他见过身手最厉害的人,也是他最依仗的人之一,刚刚季春生是怕他危险,不让他上前才发的狠,拉到后方让他躺下,他已经气息低微。
李星洲手忙脚乱解开他的上身甲一看,长矛刺穿甲胄,划过侧肋,白色的肋骨漏了出来,血流不止,最深处只连着一层薄薄的膜,再往里就是内脏了。
李星洲倒吸口凉气,天旋地转,整个人凉了半截,紧紧捏住季春生的手,“季叔,没事,千万别睡觉!不要睡觉!”
季春生吃力点头,李星洲手忙脚乱用自己所有已知的知识为他止血,一边又小心翼翼不敢有大动作,伤口太深,稍不注意就会伤到内脏。
季春生脸色发白,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他,他是武人,是潇王账下第一猛将,意志力不是常人可比,李星洲不断大声提醒他不能睡过去。
另外一边,叛军重新杀过来,好在杨洪昭及时接替季春生的位置,阻止士气回来的武德司士兵对抗。
可这边季春生肋部的血根本止不住,李星洲第一次有种快哭出来的感觉,他忍着内心的情绪,让一个士兵照看季春生,然后匆匆冲进后方养居殿找皇后要针线。
养居殿是皇后常来的地方,备着针线,他拿了急急忙忙冲出来,季春生已经闭眼了。
他用力大喊,又去掐人中,听到他的声音,季春生又慢慢睁开眼,死死瞪着他。
李星洲在也控制不住情绪,“狗娘养的杂种!”
他一边叫季春生的名字,一边粗糙的将巨大的豁口缝起来,手被血水染红,他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缝合伤口,就是硬来,肌肉收缩张开,他就用蛮力,总之要止血.......
六百一十七、明主,英豪
夜风呼啸,小胜之后的武德司在杨洪昭指挥下抵御住叛军,李星洲却一时天旋地转,浑身颤动,一股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烧。
季春生在他心中完全不同,别人都叫他世子、王爷,或者平南王,或晋王,可季春生从来只叫他小王爷,不问对错,不问是非,他欺难霸女,季春生就为虎作伥,他身陷南方,季春生就千里驰援。
对他而言,季春生是唯一一个长辈,一个宠溺后辈,无微不至的长辈,他和潇亲王是一代人,他从不像德公何昭那样问自己所行所为的对错是非,有的只是包容,溺爱,义无反顾的支持,在这个世界,即便是皇帝,李星洲也从未在心底将他当成长辈,当成家人。
对于德公、何昭,更多是当成坐而论道的朋友,只有季春生还有去世的严毢是他的家人,长辈。
李星洲死死扎住伤口,撕开自己外衣,扯下边角拉成布条盖住伤口,然后紧紧绑好,血还在流,很快映红布料,季春生死死瞪着眼靠在他的大腿上,气息已经十分微弱。
他心里的怒火再压抑不住,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如果没有血性,前世他就难以生存,只是到了这个世界,他一直在提醒自己冷静、理智,即便如此,德公还老说他不够理智,他明白理智的重要性,只是有时候,他始终只是凡人而已。
李星洲把剩下的衣物垫在季春生头下,招手叫来旁边一个受伤的武德司士兵,让他照看季春生,摸起地上的刀就往前冲。
却在这时,突然手臂被拉住,“你欲何为?”
李星洲回头,拉他的人是发须花白的德公。
“与你无关。”李星洲道,说着抽出手,就要往前走。
“站住!”德公几大步上来,张开手拦住,“你想干嘛!你想逞匹夫之勇吗!”
“我本来就是匹夫。”李星洲眼里全是怒火,他本就是匹夫,还是最不要命的那群匹夫,所以他在前世成了气候,说着拉开德公,继续上前。
德公不依不饶,又一次拦住:“好,你是不是匹夫老夫不管,可曾想过你身后的人,想过家里人!”德公怒吼,脸色涨红。
李星洲还要往前走,德公彻底急了,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竖子!
你以为一了百了就是痛快,就是快意恩仇!要是自己想死,老夫不拦着,可曾想过你不是一个人!”
德公随即用双手死死拦住他,“你以为逞一时英雄就是豪杰!可想过你若是死,家中妻小,为你卖命的众多将士怎么办!”
这一声怒喝,让李星洲停下脚步,德公也急得老泪盈眶,“你怎么还是不懂,老夫教训你那么多次!
你以为匹夫之勇就算好汉?可想过当年西楚霸王一死,数万楚军将士受人屠戮,身后众多父老支持最后得到了什么?”
德公气得手抖,指着他一字一顿,指着城外道:“想想你!想想此时此刻!你若只身一人,为义气杀人,为报仇雪恨,为逞刹那英雄,为一时痛快,老夫绝不拦你!
你爱怎么死怎么死!死无全尸,被叛军剁成肉酱老夫也不在乎!反正老夫在这,只要高举双手,恭迎太子,性命可保,连阿娇也能接回来,你以为老夫为谁要苦苦死撑!”
德公摇摇头,豆大的泪珠滚落,“你可曾想过若你有三长两短,以后王府无依无靠,府中那些管事严昆,起芳,那些你最爱的匠人,赵四、关仲等人会是何种下场!
你诺大家业难不成会没人眼馋吗?即便皇上偏袒能护你王府一时,皇上撒手人寰之后呢?他们为你排忧解难,为你尽心尽力,你可为他们想过!”
德公越说越气,“还有何家之女,我家阿娇,被你骗的神魂颠倒,你要让她们年纪轻轻守寡吗!
那些为你卖命,为你谋功的新军将士,很多为你早死在北方!你最倚重的狄至,严申,还有魏家那女儿,你一死他们如何立足!新军以后如何生存!”
德公全身颤抖,脸色涨红,情绪激动,死死拦住他:“你还不明白么,你早不是一人!
什么取义不辱,报仇雪恨,是英雄所为,可你首先得是明主,后才为英豪!
若与明主相悖,狗屁英雄豪气,仁义道德,不要也罢!”
德公死死按住他的肩膀,年纪大让他目光浑浊,眼中的老泪映照这火光,四目相对,心中的火气,血性,冲动.......那些所有他前世身上不可磨灭的烙印,都在缓缓退去,喊杀声中,火光染红夜空,穿过天幕,映照璀璨银河,皎洁月下,冷风习习,他缓缓松开手中的刀,伫立在月光下,反而逐渐冷静下来。
是啊,他早不是一个人,必须先是明主,才能为英豪,若与明主相悖,英雄豪气,仁义道德,都必须靠边站。
他或许早在做准备,想过这些,但从未想到这天会来得这么快。
即便早有准备,直到这一刻,当义气,血性,愤怒与理智不可避免冲突之时,他还是下意识进入前世的思考模式,若不是德公拦住,只怕已经酿成大祸,战胜自己永远是最难的。
好在他不是一个人,他有众多得力助手,良师益友。
当他犯了错误,走错了路,有人提醒,有人会拉他回来。
李星洲张开手臂,紧紧抱住涕泪纵横的德公,“谢谢。”
德公愣了一下,李星洲道:“你帮我照看好季叔。”他指了指地上躺着的季春生。
“那你.......”
“我保证,不会乱来。”李星洲点头,咧嘴难看一笑,德公也点点头:“你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
激战还在继续,心境却不同了,杨洪昭身先士卒指挥,自己也拿着刀盾顶到前面,李星洲没有上前,他站在后方,坐镇稳定人心,同时亲自进宫,将御花园里的年轻太监组织起来,拿上受伤和战死武德司军士的兵器,补充到队伍中去。
因为季春生拼命赢了一场,武德司军士士气高昂,李星洲也不断在后方高声激励众人自己与他们通休憩共存亡,还高声激励他们,新军勤王大军已在路上,只要再坚持一下,这场赢了,他们人人都护驾有功,是国家功臣!
军士太监顿时士气高涨,之前被吓得几乎哭出来的小太监,在如此激励之下,瞬间也凶猛悍勇起来。
六百一十八、铁骑绕龙城(上)
宫外,火光,喊杀声,透过窗户不断传来,众大臣六神无主,心头发颤,整个养居殿中安静无声。
皇上面色发白,被皇后扶着站在正中,被众人拱卫,紧紧抓着皇后的手臂。
“外面情况如何,怎么还不来报。”皇上有些着急的道。
“我去催催。”福安公公道,说着就要往外走,就在这时候来回报信的小太监回来了,身上还沾着血,许多大臣被吓一跳,皇上忙问:“情况如何?”
小太监急忙答应:“叛军人多,不过晋王还在指挥众人抵抗,打赢两场,暂时顶住了!”
众大臣都微微松口气,皇上点头:“好,好啊!”说着往前走了几步。
“皇上!”众人纷纷拦住。
“皇上不能出去啊!”
“外面纷乱,刀兵无眼,出去不能护圣体周全啊。”
“小心为妙......”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开口表态。
皇上摆摆手:“朕不去,只是担心星洲,唉......他才在北方出生如死,回京没过几天好日子,结果又卷入此事之中。”
说着他脸色阴冷下来,“李承平(太子)这逆子!竟敢大逆不道,犯上作乱,此危难之时,诸位爱卿既在,朕当下便传口诏,你们都听好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知道此乃天大的事,纷纷跪下,“臣等恭听圣旨!”
“今晚若朕有不测,贼逆得逞,众爱卿便扶立晋王为皇太孙,接朕宝册,若朕与晋王皆有不测,诸位便扶立皇子李昱为太子,接朕宝册。
同时,太子李承平大逆不道,作乱谋反,废为庶民,当诛!得诛逆贼者,封侯拜印!”
此言一出,养居殿中空气冷了三分,气氛更加压抑,所有人都明白,皇上这是开始善后了........
“臣等谨遵圣旨!”
........
皇上交待完这些,摆手让他们站起来,然后让皇后扶自己坐下,感叹道:“事到如今,也只能等候了。”
众人默然,惶惶不安的等待结果。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打雷一般的炸响,起初众人没有注意,可慢慢远处天边响声越来越密集,众人不解,抬头从窗户看出去。
变天了吗?
似乎没有,只有满天雷声,皎洁月光依旧明亮,星河璀璨横跨天空,没有云朵,没有打雷下雨的迹象。
“怎么回事?”皇帝周围问。
大臣们摇头,没一人答得上来,大家面面相觑,外面的响声越来越密集。
“皇上,似乎在皇城里响的?”有人说。
众人竖起耳朵仔细听,随即诧异:“似乎还真是皇宫里。”
“新军!会不会是晋王新军,外面说书的都说晋王是天雷将军,麾下大军所到之处雷声密布,所向披靡........”汤舟为兴奋道。
可话才说到一半,见大家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顿时闭嘴不说。
福安公公却像想起什么,激动道:“皇上,会不水是王府的火炮,还记不记得当初在王府渡口,皇上还见过那神机大炮!”
皇上想了想,一下也激动起来:“对,当初季春生要南下驰援星洲,朕就见过,是这个响声!”皇帝也激动的缓缓站起来,“可......可响得太密。”
“出去看看,福安,随朕出去看看!”皇上激动起来。
“是!”
“皇上不可,外面.......”
“闭嘴!”皇上环视众人,“莫要得寸进尺,你们之心,朕岂会不知!”皇帝此言一出,很多大臣纷纷低头,不敢说话,汤舟为一脸懵懂,似乎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皇上没理会他们,很多时候,许多事情是不能说穿的,但提点敲打又是必要,这些大臣为何不肯让皇上出去,是口口声声的为皇上安全吗?
有些忠臣或许是,但必然有许多是想着皇上在手边,无论叛军成败,都可保自身安全,所以才再三阻拦皇上出去。
皇上自然是不能说穿的,说穿了人心不安,特别在这样所有人朝不保夕,人心惶惶的危急关头,有人只怕直接跳起来了。
但到此时,还有人想拦,他自然忍不住敲打。
话一出,心思被委婉戳穿,有些人脸色变幻,连忙往后挪,也没人敢拦路。
皇上出了养居殿,还有一批大臣忠心耿耿跟出来,随后剩下的人也见势不妙,连忙跟出来,结果就是所有人跟着皇帝跑。
外面声音就更加明显了,密集的响声越来越近。
“皇上,城南,是皇城南面过来的!”福安激动拉着皇上的手,几乎落泪,皇上点头,故作镇定,右手紧紧拉着皇后的手,身体都在轻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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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门,战斗已经到生死之际,武德司军士伤亡超过一半,杨洪昭作为前线指挥也挂了彩,李星洲不断调动人手把伤员拉下来,暂时包扎,又指挥包扎好的伤员接着战斗。
危急时候,好几次有人冲入城门,李星洲被迫拿刀上去砍,好在冲进来的人不多,最多的时候只有六七人,很快被打回去。
但在叛军源源不断,他们这边人越来越少,玄武门口,堆起来的尸体已经齐腰,可以当掩体,眼看就要守不住。
就在这时,耳朵尖的李星洲在喊杀声中隐约听到了城北那边有响声,他连忙后退几步又仔细一听,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清晰.......枪炮声!
是枪炮声!
这世界上若是听到枪炮声,那只有一种可能,新军!新军来了!
李星洲大喜过望,激动高喊:“将士们,援军来了!新军来了!给我杀!杀光这些乱臣贼子!”
众人一听,顿时士气大震,而南面的枪炮声也越来越近了!
........
玄武门外,转过墙角就是宽阔的大道,众多禁军在此地集结,不断向玄武门方向支援,许多伤兵也被拉下来到这休息。
因为玄武门前道路不宽,玄武门也狭窄,展不开大队人马,队伍过长还会造成前面的人拼命,后面的人看,前面一崩溃,后面白送死的局面。
所以有打仗经验的童冠让士兵成批次组队,轮番上去打,消耗武德司守军。
武德司人马有限,不能像他们一样可以轮换作战,轮换修养,肯定很快就会疲乏,伤亡殆尽。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武德司士兵作战比他想象中还要英勇,悍不畏死,所以花的时间多了一些,伤亡也大了一些。
太子早就急不可耐的催促:“什么时候才能打下来!我们有这么多人,让他们全上不就完了!”
童冠懒得理会,远远看着,估摸再打一轮,对方的人就会被他们耗光.......
六百一十九、铁骑绕龙城(中)+弩
“让上一营人下来休息,换人。”童冠胜券在握,很快,围攻玄武门的一营人马慢慢撤下来,伤员,尸体都被拖出来,下一营人马已经准备完毕。
“快快快!”太子已急不可耐,“快杀进去,所有人都在里面!”说着他激动从身边拿过一把刀,激动比划。
隐约的,南边传来密集的响声,但众人并没有太过在意,眼看大功告成就在眼前,童冠激动不已,亲自将身边精锐集结过来。
“兄弟们!建功立业就在此时,杀啊!”童冠一声大吼,所有人激动想着往里冲。
童冠手下的所有精锐集中过来,开始向玄武门发起最后冲锋。
“将军!南门遇敌,南门遇敌!”有人急匆匆推开人上来。
“什么人?多少人。”童冠一惊。
“不知道,从南门打进来了!”来人惊慌道。
“剩下全部人带过去,拦住,等我和太子杀了老皇帝,他们才是叛军!”童冠发狠,“怕什么,宫里路窄,他们就算人多也一下进不来,给老子堵住!”说着掉头带人冲向玄武门。
剩下的人则纷纷组织起来,向着反方向去堵截援军。
太子有些慌了,骑马跟在童冠身边:“他们打进来........怎么办?”
童冠一挥手,麾下精锐开始猛向玄武门方向发起进攻。
“打不进来!”童冠很自行,“路那么窄,我们人这么多,死人堵路也让他们进不来。”
他话音才落,城南想起震天巨响,胯下马儿惊了一下,他连忙稳住马儿,有些疑惑:“什么声音?”
太子摇摇头,响声还在持续,而且越来越近........
童冠来不及思考,连忙督促士兵赶快打玄武门,守军似乎也知道有援军了,拼死抵抗。
童冠怒骂后面的持弓弩兵道:“上去杀!在后面干嘛!”
几个手持神臂弩的士兵丢了弩,也拔刀冲上去。
“我听声近了.......”太子有些不安,紧紧捏着缰绳。
“不会,他们过不来,一千多人堵条巷子还能堵不住!”童冠高声。
“可我听见了!”太子几乎要哭出来。
“闭嘴!”童冠恶狠狠看向他,眼中凶光闪烁,如月下恶狼。
太子闭嘴了........
就在这时,大批人影嘈杂,闹哄哄穿过转角,向他这边溃退,黑压压挤满本就不宽宫中通道。
“你们干嘛!”童冠大怒,抽倒砍倒一人,“临阵脱逃者死!”
但另他没想到的是,根本没人理会他,所有人跟见鬼一样往后跑,马蹄声轰隆隆而来,大批黑影跟在这些人后转过转角,月光下大片黑压压的骑兵.........
不可能!怎么会怎么快,他留人守住各个关卡要道,不可能!童冠呆呆看着月下骑兵,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对方阵中突然亮起大量火光,随即响声密集。
他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胯下战马突然一声哀鸣倒地,将他甩下马去,整个人天旋地转,摔得七荤八素,满眼金星,身边隐约听到炸响,还有人大喊“新军来了”“快跑”之类的话,他背部生疼,大约是慌乱中被踩了几脚.......
这几年来,新军的威名实在太大,千人跟随晋王南下,前前后后击溃十几万叛军,随后太行山中剿灭北汉叛军。
最后破蔚州、安定、燕山府,擒辽国皇帝,重重传奇加身,新军就如其统帅晋王一般,仿佛已经不是人,而是神了,所以当新军那面人人皆知,耳熟能详的旗号在中秋皎洁月光下开过转角打出来的时候,叛军士气彻底奔溃了。
......
援军接近,叛军攻势也更加猛烈,更要命的是军中强弩,也叫神臂弩。
是汉弩的继承和升级版本,这种版本甚至能射穿蒙皮木盾,给武德司造成不小伤亡,普通士兵的皮甲根本防不住。
黑暗中李星洲根本不敢露头,因为这不是开玩笑的,射在甲胄上还好,可能只是皮外伤,要是运气不好射中没覆甲的地方,命就没了。
武德司也有这样的弩,有二百多张,但一直没有用武之地,因为前面人堵门口,容易误伤自己人。
但每次在叛军就要冲进来的时候,又是这些威力巨大的强弩救他们一命,一百多张神臂弩同时对着一处小门射,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
当门外传来火枪声音的时候,李星洲知道援军杀过来了,立马让众人撤回来,免得距离太近,被火枪误伤,同时所有人换上后方的神臂弩,对着门口一阵乱射。
大片叛军陷入两面夹击状态,伤亡很重,但还是坚持住了,随即大片黑衣骑兵开始出现在视野那头,火光闪烁,响声震天,开始0猛烈射击,叛军被堵在玄武门外的空地上,成了夹心饼干,士气开始逐渐崩溃。
火枪可不比弓弩,弓弩近距离都很难射穿扎甲,板甲之类的防具,很多时候靠射击不着甲的部位杀伤,而禁军精锐都是有铁扎甲的,但新军火枪可不管你是什么甲。
不过最后压死骆驼的一根稻草还是新军大旗,当新军大旗开过转角到达阵前时,叛军开始变得恐慌,喊着什么新军来了之类的话,逐渐有人开始丢下刀枪,跪地投降。
毕竟如今新军的威慑力,实在太大。
众多武德司士兵欢呼报成一团,笑着笑着就哭了.......
李星洲也有一种脱力敢,踩着脚下腥臭血水,去看后方重伤的季春生,德公和何昭正在照看,李星洲放下手中的神臂弩,捏住季春生满是老茧的冰冷手掌,脉搏已经几乎感受不到了。
他呆呆看了一眼手边才放下,沾满血的神臂弩,要是没这两百张弩,他们都坚持不到援军来了,他致力于火器技术的开发,关键时刻救他的却不是火器.......
弩,是中国古代军事科技的重要杰作,但是,中国是一个重人文的国家,潜意识里,认为人定胜天,所以认为人的谋略,比科技更加重要。而有些精神里则是反过来的,他们认为科技可以解决一切,所以不注重长远谋略。
这种潜意识是很难改变的,所以即便现代人,说起古代什么弩厉害,很多人都说什么连弩,诸葛连弩之类的,因为什么“黑科技连弩”承载的文化自信,文化意义,重于科技意义。
但有趣的是有m国学者因为感兴趣,专门致力于复原世界上各种弩,还做成纪录片,靠的是严格的历史考证和科学分析。
结果他惊讶的发现,所谓连弩,确实可以实现半自动发射,射速快于很多古代弩,但威力只是玩具级别的,根本无法射穿任何甲胄,也无法达成实战意义,更不可能装备军队,除非领导是傻子。
同时他认为,从物理学考虑,连弩想要实现大威力也是不可能的,还认真进行一系列计算和推理来证明自己观点。
反倒是中国的其它正常弩,比如军事典籍中记载的军中制式弩图纸,还有出土的军队装备弩,那些没被吹上天的,比如汉军弩,宋神臂弩等。
威力、射程远远大于同时期欧洲弩,而且在体积和重量上又远远小于欧洲弩。
因为弩在上膛之后,弦会紧紧扣住固定凸起,这时候因为拉力太大,人力是扳动不的,欧洲弩利用简单杠杆原理,在弩身后方加一个长长的铁质杠杆来实现击发。
这也导致弩弦无法拉太开,因为弩臂弩弦积蓄的力越大,后方的杠杆扳机就要越长才能获得同样巨大的力来让弩发射。
简单的说,欧洲弩如果全长1米,那它的弦只能往后拉0.3米左右,不然就扣不动扳机了,而一米的弩,已经是重弩级别了。
但中国的工匠早在汉弩上就找到解决之道,设计了类似后世枪械扳机的结构,也就是说中国弩如果全长1米,那它的弦可以往后拉0.9米,因为工匠的巧妙设计,扣动扳机不在话下。
足以想象,这其中的差距会导致弩积蓄的动能有多大差别,0.3米的拉距和0.9米的拉距,威力差距不言而喻。
也不难想象如果同等威力,汉弩,神臂弩会比同时期的欧洲弩要轻便多少倍。但可惜的是,人们津津乐道的是连弩,被吹上天的也是连弩,诸葛连弩之类缺乏实践论证的东西。
所以当时m国学者就称连弩为“精巧玩具”,而规规矩矩的军用中国弩为领先世界的设计。
这句话是非常中肯的,汉军打败匈奴时,史书里就记载仗弩器之利。
但是慢慢的,在士农工商的熏陶之下,中原之国更加相信人了,更加相信人的谋略,而不信外物之力,不信技术,也就慢慢没了秦汉领先的弩器,宋朝无与争锋的海船这样全球独步的技术。
到明朝,因为这种深远的影响,已经表现得非常“别扭”,或者说扭曲,一方面重视火器发展,工匠们有各种奇思妙想,比如最早的遂发枪设计,后装炮设计等等。
但另一方面,加工技术和材料技术远远跟不上,铁的质量不行,造不出好炮管,漏气严重,经常炸膛,威力精度不足等等。
朝廷大方面也表现出不重视的态度,说白了,直到此时他们还盼着靠“人谋”能补这些外物的不足,以人之长处补外物短缺,这种思维方式是“我们是天命所归”的核心价值观带来的必然弊端。
可惜人的谋略,没能补上技术的短板,反而越来越严重,就像一个很深的木桶,偏偏有一块.木板非常短,是根本装不多水的.....
六百二十、铁骑绕龙城(下)
李星洲第一时间让人去叫宫中太医,随后拿过一把刀,招手叫了四五人就往外走。
德公拉住他:“不要冲动。”
“我知道。”李星洲点头,说着带人走了出去。
门口堆满尸体,残躯,血腥扑鼻而来,很多叛军已经开始被新军控制,周围还乱糟糟的,远处新军火枪手已经开始包围控制投降的叛军,收缴武器和盔甲,几百人挤在午门外的狭窄道路中,几乎挤满人。
玄武门外,马蹄声,枪炮声还没停,玄武门内的局势是稳定下来,但宫中各处还有叛军,新军骑兵正在围剿。
“王爷!王爷在哪!”人群中,李星洲听到了魏雨白的高声呼喊,他高声答应,“在这!”
魏雨白在人群中急忙环顾,很快看到他的位置,打马飞奔过来,途中还不小心撞了两个士兵她也没管。
马没停住她已翻身下马,一下紧紧抓住他手:“你有没有伤到。”
李星洲感受到她手臂上传来的颤抖,笑道:“没事,好着呢。”
“那就好,那就好.......”她默默念着,眼中闪烁泪花,连忙避开他的目光:“我去指挥他们追捕,童冠抓住了,但太子趁乱跑了,肯定就在宫里,逃不了。”
李星洲一把拉住她:“我去追人。”
“嗯?”魏雨白一愣。
李星洲把她拉正,认真道:“皇上还有朝廷重臣都在里面,你进去要好好说话,认真说话。”
魏雨白似乎明白什么,摇头道:“不行!”
“不行也得行,这是命令。”李星洲不容她辩驳,之前他还在担心,魏雨白会不会也因是女身,如当初起芳那样无法得到该有的功勋,现在好了,只要她先进去,就是皇上和所有朝廷大臣的救命恩人,如此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可这是你的功劳。”魏雨白还是不愿意。
李星洲按住她肩膀:“听我的,我去只是徒增虚名,再者.......”他阴冷的看了一眼远处黑暗:“今晚过后,我根本不需要那些,你才最需要,不仅为天下,为新军,为王府,也为我。”
魏雨白一愣,脸色慢慢红晕起来,她点点头,干脆利落转身上马,向玄武门内奔去,头也不回道:“王爷放心,我会说话。”
“我信你。”李星洲道,说着转身,新军几个营指挥使都呆呆看着他。
“怎么了?”李星洲不解。
“王爷真是厉害.......”几人拱拱手。
“什么厉害?”
“没......”
“没什么。”几人连忙摇头,李星洲不明觉厉,从他们其中一人手中接过一把手枪,要了火药壶和弹丸袋,借着周围火光填装好,然后问:“童冠在哪,带我过去。”
几人连忙下马,带着李星洲往前走。
周围都是投降的叛军,被缴械,脱了外面的防护甲胄,跪在地上向他求饶。
李星洲没有理会他们,直接跟着几个营指挥向后走,很快在墙角那见到了童冠,他没有被卸甲,但被捆得死死的,两个新军士兵端着枪专门看管。
他几大步走上去,童冠一见他立即涕泪纵横:“王爷冤枉啊!王爷!是太子逼我的,属下没办法啊!王爷明察……”
童冠连连磕头,不断求饶。
李星洲看着他没说话,为了季春生,他会杀童冠还有太子,但那是冲动之下的决定,而冷静下来之后.......
他更会杀童冠和太子了。
为了自己的位置,为了保住杨洪昭,童冠和太子都必须死,而且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童冠还在求饶,李星洲根本没理会他,直接用手枪顶住他的脑门,扣动扳机。
啪!
一声炸响,童冠还没反应过来,就没了声息,身后的几个营指挥室只是静静看着,没有说话。
李星洲回头,拍拍他们肩膀:“季叔生死未卜,童冠也好,太子也罢,我今晚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人活着!
传令下去,追击太子不用抓活的,直接开枪。”
几人点头:“我们这就去王爷!”
谁也不希望有一个毫无原则,杀人不眨眼的上司,所以李星洲给了他们一个杀太子的理由,事到如今,其实他心中有了更多的理由。
几个营指挥使一听这话,连忙点头,纷纷上马去调动人手,所有新军骑兵调动起来,开始在皇城中追捕太子。
李星洲看着熏天火光,心头越发冷硬了,经历今晚之事,他越来越越有觉悟,如果自己狠不下心,只会令更多关心他,保护他的人受伤,就像今晚的季春生。
缓缓呼出一口气,他定定站在夜风中,旁边新军士兵将童冠毫无声息的尸体拖下去,太子必须死!
宫墙内外,马蹄隆隆作响,火光冲天,月高风萧瑟,铁骑绕龙城,自从景国建立之后,这座奢华古城,就再没如今这样的境况。
城墙内外,时不时传来喊杀声和枪炮声。
李星洲一直在等,时间一分一秒推移,过了许久,听到宫墙外传来大片马蹄声。
不一会儿,十几匹马进来,来到他面前,前面几人是几个新军营指挥使,随后他们将身后马背上的人小心抬下来,放在他前面,“王爷,太子在这。”有人小声道。
李星洲招手,让人拿过火把靠近一看,果然是太子,不过是个“死太子”。
脸上没有血色,苍白如纸,马背和地上都有大量血迹,人已经没了生息,躯干上有好几处弹孔,还有一处打中脖子,打了个对穿,脸上还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大概他到死也不会想到新军将士敢杀他。
在太子眼里,普通士兵肯定不敢杀他的,因为他若是派人做同样的事,肯定没人敢,但新军不同,新军上下,有默契和信任,将士们敢杀太子,是潜意识中相信晋王会保护他们,为挡住责任。
这就是信任的力量,对各人而言信誉很重要,对国家而言更是,国家信誉,是人们拥戴的基础。
所以李星洲把手中的枪上好子弹,对着太子的尸体又开了一枪,他没说什么,但枪响后,几个指挥使互相看了一眼,眼中神色更加坚定了。
“王爷,还要杀谁!”
六百二十一、面圣
正当御花园中,百官惴惴不安,皇上紧握皇后的手,等候外面情况,外面的声音在接连的炸响之后,逐渐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候,御花园大门打开了,所有人神经紧绷起来,受伤守在皇上身前的卫离下意识握紧腰间剑柄。
没想到进来的却不是太子,也不是童冠,而是一身铁甲的女子,身后带着几个武人。
“皇上,新军厢指挥使魏雨白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说着几步走到皇上面前,下跪道,众人一听救驾,再听是新军,松了口气。
“太子呢?叛军呢?”皇上问。
“叛军已经被击溃,太子趁乱逃走,新军正在追捕叛逆。”魏雨白如实答应,随即像是想起什么,连忙回头下令:“把刀解了。”然后自己也把腰间的拔出放在地上,恭敬到,“皇上恕罪,属下一时匆忙,忘了宫中礼法。”
见魏雨白和身后几个士兵都解刀放在地上,皇上露出笑意,激动的在太后搀扶下上前,亲自把魏雨白扶起来:“起来吧,都起来!你们都是朕的忠臣,是景国忠臣!”
皇上开口,众位死里逃生的大臣也赶紧拍起马屁来。
“你就是星洲常跟朕说的魏朝仁之女。”
魏雨白点头。
“不错,不愧是将门之后!”皇上高兴的道:“你是如何知道消息的。”
皇上笑着说话,魏雨白却心中一惊,皇上果然是皇上,即便如此危机之下也毫不糊涂,十分机警,不过晋王早想到皇上会这么问,悄悄交代过她如何应答:“启禀皇上,是杨洪昭将军派人到王府告知太子伙同侍卫亲军步军指挥使童冠谋逆,王府中人冒死到军中报信。
属下害怕,说动军中指挥使一起到开元城各门勘察情况,结果发现东门城头全成了禁军中人,门吏被杀,知道大事不好,商量之下就带人从南门进来,到了皇宫,果然发现外几门都被叛军控制,情急之下担忧皇上和晋王安危,于是从午门杀进来。”
她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有理有据,众人听完都纷纷赞她有勇有谋。
皇上点点头,“你带来多少人。”
“四营人马,马步军共两千人,如今一营戍守午门和东华门,一营负责看押投降叛军,剩下两营人马已交接晋王辖制。”皇上只问多少人,魏雨白却聪明的一下把多少人,都在哪,在干嘛,指挥权在谁手中都说了。
一来让皇上清楚,从而心里放心,毕竟新军也是禁军,太子带禁军进来就可以杀皇上,夺大权,她带进来也可以杀皇上,这一清楚交代,就消除皇上心中顾虑。
另外她依照晋王安排,如实告知如今军权已交到晋王手中,就是交兵权给皇家,皇上更加放心了,因为晋王是皇家子孙,总比她一个外人放心。
话说得不着痕迹,但却大体消除了皇上的顾虑,皇上脸上彻底露出喜色,又激动又高兴,“好,你做得好!北伐时,只有魏朝仁没让朕失望,如今看来,他女儿也没让朕失望!
不只是人长得漂亮,做事也漂亮聪明,干脆,有大将之风!”
说着让他们把刀拿起来:“你来救驾,有大功,然大事未济,不可无器,你们和童冠那逆臣,太子那孽子不同,刀在你手中,朕很放心。”
“多谢皇上!”魏雨白再次单膝跪拜,随后收回自己的配刀。
见皇上对她评价如此之高,众大臣也更加夸得卖力了。
“星洲呢,有没有受伤?”放心下来,皇上就关心起他最关心的事。
魏雨白摇摇头:“晋王浑身是血,属下也没看清,不过看晋王动作,即便有伤也是轻伤。”
“那他在哪?”皇后也着急开口。
魏雨白脑子转得飞快.........
“晋王........”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皇帝着急道,众人也围过来。
魏雨白沉声道:“皇上,皇后娘娘,武德使季春生乱战中为保护晋王身受重伤,此时已被送到后方医塾中救治,只怕凶多吉少.......
而季春生是晋王之父潇亲王爱将,对晋王光照有加,犹如长辈,无微不至,所以晋王大怒,接手兵权之后就不顾一切去追杀叛军余孽还有太子.......”
说到这,她停住了,周围人也不敢说话,因为这是皇家内部相残,别人是不好插嘴的。
皇上也没说话了,沉默一会儿问道:“他有多气?”
魏雨白答应:“很气,属下见的时候晋王全身是血,却提了刀,言语眼神凶恶,如......恶狼.........”
皇上叹了口气,慢慢道:“随他去吧。”
皇后似乎有些不忍,捏了捏皇上的手,但也终将没说话。
“此时外面安全吗。”
魏雨白摇头,“皇上,叛军虽然打不过,但人数比我们多,他们攻入宫中之后,分散把守各处要地,此时晋王正带人肃清,为皇上安危属下建议还是等一会儿,等晋王将所有乱贼肃清皇上再出去。”
皇上点点头:“你考虑得周到。”
魏雨白之所以要说晋王会杀太子,是为给皇上打预防针,同时给晋王找好理由,因为事情一旦发生,如果晋王自己说,怎么说都像是狡辩,而她是外人,她来说皇上更加相信。
同时她隐约也感受到皇上还是有些担忧的,晋王肃清叛军之后,不就成了在宫中手握重兵唯一一人,到时候要是逼宫,皇上也没办法。
“对了皇上,晋王走时交代属下,此时玄武门周边道路已通,应赶快让上直亲卫指挥使把北门的上直亲卫调过来护皇上周全。”魏雨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连忙道。
皇上一听,噫了一声,接着连连点头:“好,星洲想得深远!卫离,你速去,去北门外,把上直亲卫全掉过来!”
受伤的卫离拱手点头,然后急匆匆去调人了。
这下皇上终于放下最后一丝戒心,“你去忙吧,若见到星洲,等事情有结果,就带他来御花园见朕,你和他一起来。
若见得早,就告诉他,太子朕有话问,但若晚了就算了,告诉他看在太子是他伯父的份上,留他全尸。”
“是,属下谨听圣令!”魏雨白道。
“今夜辛苦你了,自己注意,等事结束,朕定有重赏。”
六百二十二、是我杀的
中秋佳节,月光皎洁,整个皇城弥漫着冲天血腥,枪声慢慢安静下来,外围陆续有叛军被押送到玄武门这边,已经汇聚一千多人。
最后不得不往外挪。
“抓了多少?”李星洲问,他刚刚去后面看季春生回来,季春生气息微弱,太医说他只怕熬不过今晚,不由悲从心来。
“没细数,超过一千了。”旁边的营指挥使答应:“王爷,听这些人交代,他们来了至少六营人马,还有两营去了王府。”
李星洲点头,王府他其实比较放心,早有安排,关键在于这些人如何处置。
魏雨白也回来了,将她去见皇上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李星洲点头,让新军给上直亲卫让出一条道来,很快上直亲卫从北门外调过来,保卫皇帝。
这么多军队在皇宫里,皇帝有担心也正常,何况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太子的突然造反,想必给皇帝造成非常严重的打击和心理创伤,这点他起初没太子在意。
“你真聪明,好在你预先说了,我都没想到这样的忧虑。”李星洲道,魏雨白一笑,拱拱手。
太子的尸体他让人收敛,擦去血迹,然后用军旗包裹。
魏雨白站在他身后,小声问:“感觉如何。”
李星洲一笑,叹道:“不知道,说不上轻松,但也并不沉重吧,想想将来,什么都会好过起来。”
魏雨白点头,“我也是,带兵进来的时候我就想好了,谁拦着都得死。”
军队进入皇城可不是开玩笑的,就如现在,皇城之内有四营新军,而武德司军士一半在外,一半损伤惨重,士卒疲乏,他举手之劳就可以颠覆这个王朝。
当然,他不会那么做,也没必要,但这种手握天下的感觉,确实第一次,他第一次站到如此位置,自己实实在在握住这个王朝的命脉,这种感觉自然是不同的。
令人发抖,但一斜眼,大堆堆积角落的尸体,令他迅速冷静下来。
到半夜,宫中气氛趋于平静,局势基本平定下来,李星洲随即派人进去向皇上汇报外面情况。
等到所有这些逐渐安定下来,他下令新军看押俘虏,退出北门外候命,留一营黑衣骑兵,巡视皇城,以免有漏网之鱼。
几个指挥使听令,开始押解俘虏,退出皇宫,只留下一营骑兵巡视皇城。
随后带着魏雨白去面圣。
御花园此时已被上直亲卫团团包围保护。
这些上直亲卫亲兵人人着甲,腰间挎着长剑,威风凛凛,但打起来就不知道了。
上直亲卫虽是精锐禁军中挑选,但是骡子是马都要溜才知道,常年在京,没有实战经验,他们配的也是长剑这样的兵中之君,好看的兵器。
打仗的边军,一弓,二弩,然后就是长矛,接着斧头和刀,剑的淘汰开始于汉朝,汉朝前期制式装备除去各种长兵器,大多使用剑,直到与匈奴作战开始,发现士兵纷纷丢了手里的剑,去捡匈奴人的刀来用。
随后高层也发现问题,随着锻造技术的进步,传统剑已经逐步不适应战场,所以后期驰骋漠北草原的汉王朝大军,基本换成了环首刀,自此之后,剑基本退出中原之国的制式装备行列。
但上直亲卫几乎人人配了把好看的剑,这种剑面对边军或禁军的长矛,大斧,大刀,肯定是完全扛不住的,李星洲自己也心里侥幸,好在之前和禁军打的是武德司士兵,要是换了这些最精锐,最漂亮的上直亲卫,他和皇帝只怕命都没有了。
他一进入御花园,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汇聚过来。
皇上带着皇后和百官迎上来,皇帝还没说话,李星洲单膝下跪汇报道:“启禀皇上,叛军已经基本清除,新军斩首八百余,俘获一千多人,如今三营人马已经押解叛军俘虏在北门外等候,听候皇上发落。
还有一营人马正在宫中各处排查落网之鱼。”
“起来吧!快起来!”老皇帝亲自上前,将他扶起来:“如此危难之时,只有你才令朕心安!做得好,若不是你,今晚朕还有诸位大臣只怕要落在那逆子手中!”
皇后心疼的上前,为他擦去脸上的血斑,着急上下打量他,“这孩子,全身是血,有没有伤着。”
李星洲摇头:“没事,都是别人的血。”
皇后这才放心下来,此时已经到下半夜,空气中充斥寒意,宫女太监在花园中生起火堆,供皇上皇后和诸位取暖,开得正好的秋菊被熏烤卷曲,但此情此景,也没人来得及管什么诗情画意了。
“太子那逆子呢?”皇上问,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死了。”李星洲直接答应,整个御花园瞬间寂静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而已,转瞬即逝,很多人猜到要变天,没想到这天变得这么快。
皇上点点头,并未多说。
“是我杀的,尸首已收敛好。”皇上没问,李星洲直接道。
“抬上来让朕见见。”皇上的话里没有悲喜,太子是他的亲生儿子,这点无法改变。
当李星洲下令士兵将用军器包裹着的太子尸体抬进来时,所有人都探头去看,窃窃私语,不敢高声说话。
很快,尸体被放在皇帝面前,此时的太子比刚死时好看很多,血迹被擦干净,眼睛李星洲亲自为他合上,他显得很安详,除了身上七八个已经流干血,伤口肌肉收缩外翻的窟窿。
皇上定定看了一眼,随即慢慢点头,突然问他:“在你心中,是他重要,还是季春生重要。”
“季叔。”李星洲毫不犹豫的回答,身后的德公吓得连忙拉了一下他的衣角。
没想皇上没生气,反而微微一笑:“你倒是干脆,但无论如何,他也是你皇叔,此事你要记住。”
李星洲点头。
皇上心情似乎好起来了,再见过他亲儿子的尸体之后,于是接着问:“他真是你杀的,一人所为?”
李星洲点头,丝毫没有回避:“没错。”
皇上笑出声来,“呵呵,你莫以为朕不知兵,朕当初也打过仗,虽然比起如今的你或许不如,不过道理是懂得,你再厉害,能一下在太子身上射这么多箭?”
皇帝以为太子身上的伤是箭矢或弩矢拔出后留下的创口。
“他死在乱军之中吧,是你手下将士杀的。”皇上问。
“皇上明察,是我杀的。”李星洲再次重申。
皇上更笑得开心,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朕知道你爱兵如子,但太子罪有应得,若非如此,今夜我等都要大难临头了。”
“逆子无道,你也仁至义尽,留他全尸已天大恩惠。朕之前还担心你常年打仗,性子酷烈,少仁君之姿,不能容皇亲手足,如今看来你终究没让朕失望!”
“皇上圣明!”此话一出,周围就有大臣机灵的附和,危急解除,大家脸上终于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只有皇后因太子之死而伤感啜泣。
长夜漫漫,皓月当空,这个中秋之日,景国的天已经变了。
.......
六百二十三、善后
八月十五,当晚宫中所有人一夜无眠,阴冷空气中弥漫血腥味,杀声逐渐平静下来。
新军掌控局面后,德公悄悄拉住他的手,让他别出去,陪在皇上身边。
李星洲明白德公好意,随后让杨洪昭指挥武德司士兵,魏雨白率领新军,两人以御花园外玄武门为分界,一人向东,一人向西,仔细清缴残余叛军,自己则留在皇帝身边,在御花园中,一直没有走。
杨洪昭有没有反叛,李星洲并无绝对底气,但见他出现在宫中时,他就推测出杨洪昭十有**是反了,不过见童冠也反之后,他改变主意匆匆来报信。
杨洪昭大概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失控,他是有底线的人,不想着将所有人杀光,也不想颠覆景国政权,只是单纯想向他问罪的言官报仇,才会向王府提前报信。
这也是李星洲必须杀太子和童冠的原因之一,两人不死,杨洪昭活不成。
至于剩下的人,即便见过杨洪昭,也没有在皇上面前说话的机会,太子和童冠不同。
到下半夜,皇上还是没有安全感,又下令把城外新军再调五个营进来保卫皇城,同时紧急派人召所有禁军高层将领入宫软禁,因为此时禁军已经靠不住了。
等到天空出现第一缕霞光时候,杨洪昭和魏雨白都回来了,皇城内所有要道,都被新军控制,叛军被肃清,此时新军已投入九营兵力,掌控皇城内外。
俘获的一千多叛军被羁押在北门内广场上,尸体被堆到玄武门外的窄道上,积成一座小山。
随着局势稳定下来,在武德司护卫之下,众大臣和皇上终于可以离开御花园,去往坤宁宫。
忙碌一晚,担惊受怕一晚,此时众人都已经心力交瘁,各个面色发白,眼窝深陷。
皇上招手让李星洲过来:“善后之事,朕全权交由你处理,朕其余不管,但只有一条,所有叛军必须死!”
皇上的话说得很冷,李星洲心头跳了一下。
说实话,他对禁军士兵是有同情的,他们目的和太子童冠的尔虞我诈不同,他们只是常年被克扣军饷,对朝廷积怨已深而已。
将心比心,让你卖命,还扣你军饷,一连几年,十几年,几十年,十个人都受不了,有怨就不奇怪了。
但事情闹到这步,也已无可奈何,再无退路。
最后清点下来,武德司战死一百九十一人,受伤二百多人,新军倒只有些受伤的,没人战死,但皇上也好,众大臣也罢,还有武德司死去的将士,都不会允许这些禁军中的叛徒活着。
“朕不设株连已是最大恩典,血不能白流,否则怎么震慑天下,驾驭民众。”皇帝似乎看出他的犹豫,再次冷声道。
李星洲拱手点头,“臣遵旨。”
随后皇上说了几句,安抚诸位大臣,让他们在新军护卫之下出城回家。
本来好好的中秋之夜,结果闹得满城腥风血雨。
皇城内的平下来后,还有皇城外的,有两营人马攻击王府,最后被击溃,导致至少四五百叛军在城中流窜,有些可能已逃出城去。
开元城那么大,想要全部围剿可不比皇城,需要耗费更多人力物力。
新军入城围剿显然是不合适的,先不说常年驻扎城外的禁军不熟悉城中街道,各种错综复杂的地形叛军要是躲起来,士兵根本不知道去哪找,闹得人心惶惶,百姓不安又是另外一回事。
所以李星洲提出的建议是把这事交给开元府,让何昭调集衙役去办,衙役大多本地人,而且天天管辖各处,熟悉城中地形,而且和附近人家有交情,让他们去办效率更高。
很多琐事,零散之事,忙忙碌碌,擦洗血迹,安置尸体,羁押战俘,等理出头绪,忙碌得差不多时,已经到第二天正午,太阳高照。
加上昨夜一晚厮杀,李星洲终于支撑不住,在季春生病床边睡着了。
等他悠悠醒来,已经是下午,床上的季春生没了,魏雨白还有几个营指挥使站在他面前,低头默不作声。
他心中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问道:“季叔呢?”
起初没人说话,最后魏雨白开口:“他.......走了........”
瞬间,一口气堵在胸口,他有千言万语,都死死卡在喉咙里,一句也说不出,默默按着床沿站起来,努力控制自己情绪。
“什么.......什么时候走的。”他问。
“王爷睡着的时候。”魏雨白回答他。
“人呢?他现在在哪。”
“已经接回王府了,在宫里总归不好.......他是王府的人,王爷太累,我们没叫你。”
李星洲点头,“回去吧。”
魏雨白和众指挥使簇拥之下,李星洲走出屋子,外面眉雪已在等候,李星洲挤出苦笑,拍了拍它漂亮的鬃毛:“还好你没来,不然连你也没了。”说着翻身上马,向宫外去。
此时已到下午,天边云彩开始对于,一如他灰暗的心情,他在心里告诫自己,应该高兴,太子死了,从此通往至尊之位的道路,再无人可挡。
但代价呢......
他明白这还是小的代价,纵观历史,二千多人的命,季春生之死,作为权力更迭的代价已经是小了,若是改朝换代,权力交接,动辄血流成河,伏尸百万的情况比比皆是。
可再明白,他始终不过一介凡人,身处其中,他无法不为所动。
所以李星洲是很欣赏赵匡胤这个人的,他是一个会杀人的人,南征北战,战功赫赫,但他又是一个会救人的人,陈桥兵变,皇权更迭交替,没有血流成河,没有伏尸满地,纵观人类历史,都可以算得上一次奇迹。
他没有那样的老辣,他也想不流血的夺过太子大权,但显然是不可能的。
.......
经过一天到晚的交接,宫中防务,重新回到武德司,上直亲卫手中,武德司城外人手紧急调回。
如今武德司加上上直亲卫,皇城中有一千五百多守卫力量,逐渐安定下来。
宫中尸体被拖出掩埋在后山,血迹由宫女,太监擦拭,然后墙角院落撒上香料,遮掩难闻气息,一切又重归平静,仿佛昨夜一切都没发生过,出了鼻尖的人,还能闻到这些漂亮朱红宫墙之间弥漫的隐约血腥味。
六百二十四、喜讯
李星洲远远就看到王府正门的残垣断壁,诗语等人早在前门迎接他,见到众人安然无恙,最重的心头大石放下,随后下马几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抱住。
诗语低声:“有人看着呢.......”不只是王府的人,王府对岸河边,还有很多民众在观看,昨晚王府的大战,城中异动,人们也不是傻子,如今见晋王安全回来,都高声欢呼。
“又不是她一人功劳。”旁边的起芳也不满道。
李星洲一笑,张开手也深深抱了她,随后把所有人都抱了一遍,短短一晚,犹如沧海桑田,季春生的去世,让他明白身边这些人对他而言有多重要。
在众人簇拥下,李星洲全身放松下来,进入王府,哪怕正门和前院已被炸成一片废墟,也比宫里舒服。
诗语脸色微红,拉着阿娇告诉他,府里没人受伤,只有三人新军士兵在作战的时候因为太靠近弹着点,被弹片打伤,不过没有大碍。
李星洲听到这些消息,心头阴郁去了许多,一边和众人避开巨大的弹坑往里走,一边开玩笑道:“炸成这样,是不是把我所有炮弹打光了,你这败家娘们。”
起芳难得没反驳他。
.......
众人欢声笑语中进入大厅,起芳呆呆站在凌乱院落中。
“怎么了?”不一会儿,栓马回来的魏雨白拍拍她肩膀。
起芳被吓一跳,连忙摇头:“没什么。”
魏雨白和起芳有共同语言,都是军旅出身,有共同语言,关系很好,好过普通朋友,但也不能说什么闺蜜之类的词,因为她们能力很强,闺蜜太过女性化,无法形容。
魏雨白于是打量周围破落景象,踢开脚边一块烧焦的泥土,“用新炮打的吧。”
“你见过?”起芳好奇。
“见过,才从北方回来,王爷就带我去见了。”
“也是,你是他战场上的左膀右臂。”起芳酸溜溜道。
魏雨白一笑,“别那么酸,新军还没打过呢,你是第一个用的,而且看着院子,想着都怕,想想这样炮弹要是打在大军阵中,什么样的军队能扛得住。”说着她感慨的看了周围的残垣断壁。
起芳得意一笑:“你肯定还想不到,这只打了八发而已。”
“对面多少人?”
“你不清楚?”起芳反问。
“叛军交代说有两营人马。”
“差不多,晚上打了一次,后来天快亮的时候又有小股回来拼命,又打一次。
你们回来之前尸体收拾完了,当晚上死得,加上重伤死的,新军杀的,直到天亮,一共四百多人。”起芳道:“过半的人害怕跑了,舌头抓好几个。”
“你真厉害,两营人马都打不进来。”魏雨白边走边夸奖道。
“比你们北方打的,不过小巫见大巫而已。”起芳叹口气:“有时候我都想跟你们去,不过我有自知之明,经验我有一些,说知兵,肯定比不是你,狄至,严申几个。”
魏雨白看着她,坏笑:“你不是想跟我,是想跟王爷吧。”
起芳顿了一下,马上反击,“你不是么?”
魏雨白一笑,不回答她,起芳就追着问,魏雨白就是不回答,只是笑。
起芳难得吃瘪了,魏雨白见她不问了,就笑道:“你明明想着王爷,为什么要嫁人呢?”
起芳懒得反驳,无奈道:“家无后继,我爹逼的,再者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我一个小小麻雀,可不敢攀龙附凤。”
“你是麻雀还是凤凰要看王爷,或许你只是自以为麻雀,在王爷心中就是凤凰呢。”
“怎么会........”起芳有些犹豫。
“从没见你这么不自信过。”魏雨白笑道。
“别总说我......”起芳不满看她一眼:“再者王爷将来是什么人........”
两人相视一眼,但都没说,已经不言而喻了。
“你想想,就是他能看上我,以后难不成要天天关在皇宫那个大笼子里吗?我可不想。”起芳说着靠过来,在魏雨白耳边说了一段悄悄话。
魏雨白惊呆了,随即摇头无奈一笑:“你这野丫头.......哪有这样干的。”
“你可不能往外说。”起芳道。
“放心吧。”
两人边说边走,很快进了内堂。
........
大堂正中,起芳详细的向李星洲说了昨晚战事首末,报告了伤亡情况。
随后诗语告诉他,季春生已经收敛入棺,要不要去见见。
李星洲在后堂见了季春生最后一面,他的家小哭成泪人,他很安静,没了往日骁勇,静静躺在棺中,一动不动。
李星洲带着阿娇、诗语,恭恭敬敬的给他磕头,亲自为他合上棺盖,随后下令安葬在王府陵墓中。
王府才打过仗,打烂了大片,需要修缮,葬礼无法大办,但几乎所有权贵,朝廷大臣,都来了,一来季春生是武德使,是大员,是同僚。
二来当晚季春生为保护晋王而死,而晋王更是为报仇,连太子也杀了,足见在晋王心中季春生的地位。
而晋王是什么地位......太子一死,此事全成板上钉钉的事了。
所以虽然葬礼没有大办,但排面却空前,朝中百官,皇家权贵全都来为季春生送行,还有很多有话语权的名儒大师为他写丧词,写词赋,短时间内就流传开了。
关于季春生的各种事迹,也在口耳相传,想必不出几代人,季春生忠勇,也会成为后人口中津津乐道的万人敌之类人物。
至少是一种安慰吧。
.......
八月二十八,等局势完全稳定下来之后,皇上召集中书、尚书、门下三省,加三司,六部,枢密院官员大臣入宫,商议后下令中书省公布文书,下发各地官衙,告知天下官吏和百姓:童冠谋逆,祸及太子,混乱中太子被杀,晋王及其属下魏雨白等及时救驾。
最后,说国不可一日无储君,择吉日立晋王为皇太孙,入主东宫。
这一重大消息,很快伴随快马走遍大江南北,京城内外。
当王府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大多数人正在吃饭。
皇上因不放心,将所有禁军交给李星洲整治管理,所以这几天他都忙不过来进宫。
等门房激动得连摔好几个跟头把消息送到正堂时,正跟众人吃饭的李星洲放下了筷子,激动中五味陈杂。
而其他人则完全掩饰不住脸上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