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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的长枪依在     世子的崛起txt下载     世子的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五百二十七、郭药师的奇兵+西京城破

    “将军!”

    郭药师刚要走出大帐门前,亲兵高兴的为他递上马鞭。

    他自然知道自己的亲兵高兴什么,他没说话,走出大帐,众多军中校尉将领,还有他的几个老朋友张令徽等人,大家都看着他。

    “我知道向景军投降,你们心里都高兴,不过接下来就没这么简单,是拼命的时候了,我们才投降,要想景国接受,就要战功!”他对众多围观的将领道。

    大家默默点头。

    “我明白你们的心思,总比死了好,不过想好好活着,就必须打赢接下来这一仗。”说着他招招手,“现在,随我去见杨洪昭大帅吧。”

    ......

    大帐中,郭药师带着部下十余人,单膝跪拜坐在虎皮椅上的杨洪昭。

    “众位将军请起吧,以后大家都是同僚了。”

    郭药师这才带人起身。

    “诸位将军来投,是本帅之幸,是景国之幸,诸位于国家之功劳,会为后人永世铭记。”杨洪昭夸赞道,随即又话锋一转,“不过本帅也要提醒诸位将军,虽然原部下马步军卒一万五千七百二十三人依旧归各位辖制,但也请诸位将军牢记,从今日起,你们已为我景军,归本帅中军节制。

    所以一切调动军令,作战部署,都必须服从本帅指挥,如有不从,军法处置!”

    说到最后时,杨洪昭话音高了三分,十分严厉,空气也冷下来。

    郭药师余光见身边兄弟脸色难看,拳头紧握,连忙抢话道:“当然,请大帅放心,我等定会尽心尽力,听从大帅调遣,绝不恣意妄为,常胜军上下都如此。”

    他说完看向上方的杨洪昭,见他点点头,并走下帅椅,亲自握住他的手:“如此,本帅放心了,以后就要仰仗常胜军的诸位了。”

    郭药师心中长松口气,点头保证:“大帅放心。”

    “好了,琐事到此为止,我让人准备了酒肉招待各位,我们边吃边说!”杨洪昭挥手。

    不一会儿,有人摆上煮熟的羊肉,不过并没有他说的酒,只有清水,但在行军打仗途中,也是极好的东西了。

    自己的兄弟们,直到这时才高兴起来,他们可不关心什么新大帅的立威和拉拢,他们关心的只有吃喝和女人。有钱花,有粮吃,有女人睡,他们就能不要命的杀敌。

    可郭药师不是那样的人,他脑子里清晰得很,作为他们的新主人,景国想要什么,杨洪昭想要什么。

    所以吃到一半的时候,他说道:“大帅,南京战事如何?”

    景军先锋八千人,在他们投降之后已在侍卫军步军指挥使童冠,还有杨洪昭儿子杨建业带领下越过涿州,到达南京城外的卢沟与辽军隔河对峙。

    可卢沟对面的辽国也不是等闲,戍守南京及其周边的辽军是辽兴军节度使耶律大石留下的辽兴军,一直以来都是整个辽国最强的武装力量。

    杨洪昭也不掩瞒,直接对他们道:“我军先锋八千,已在侍卫军步军指挥使童冠和昭武校尉杨建业带领下到达卢沟南岸,与辽军对峙,辽军大部驻扎城外东南,西南两个大营,与城中守军互成犄角之势,一时间难以攻破。

    前几天,西路军校尉杨虎也率先锋千余人抵达卢沟案边,与我中军先锋汇合。”

    说到西路军,郭药师嘴上不过,其实心里捏了把汗,他们要是晚点投降,景国西路大军就会从西面进入涿州,切断他们的后路,与中军军形成合围,现在想想,他也庆幸自己决断得早,先一步投降了.......

    郭药师心中心思百转,或许是个机会,他这么想到,当初辽人曾收编他们,可其实从来就没怎么信任过,更多的是提防和不信任,他也曾想建功立业,但常胜军起初是难民组成,缺乏训练,军纪涣散,后来又被辽国朝廷防备,不得重用。

    或许这是上天给他的机会,郭药师想到,转投景国,新的开始,新的起点,杨洪昭对他们虽有严厉,但也信任,或许就是建功立业的机会.....

    左思右想,他似乎下定某种决心,拱手道:“大帅,属下有办法可以攻入南京。”

    见他这么说,所有人都看过来,杨洪昭也看向他。

    “辽人不知道常胜军投降,哪怕知道,也不能说明我投降,这是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我带人到南京城下,骗他们放我入城,到时候控制一扇城门,让后续援军攻进去!”郭药师严肃道。

    杨洪昭惊了,就连他们身边的兄弟们也一脸惊讶看向他。

    杨洪昭冷静下来,仔细思考后反问:“如果辽人不信怎么办?再者如何控制城门。”

    “我只是带二十人,就说从涿州溃败逃亡北上,他们不会不信,人越少他们越放心。”郭药师回答。

    “二十人......太冒险了,稍有不慎,你可能会死在里面,如今南京城全面戒严,就算半夜轮换,每门守军至少过百,如果援军不能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杨洪昭认真说。

    “可如果成了呢......”郭药师坚持道:“大帅,南京城中四门加起来至少两千守军,外加城外两处大营,至少两万以上,如果攻城,大帅觉得多少日能够攻下南京城,三五个月,还是半年一年?作为攻方又要死伤多少,至少也是万数将士。

    可如果我们出其不意控制南京城,两侧大营失去依仗,前有隔河相望的景国大军,后面是无法进入的南京城,前后夹击,两营辽军必会溃逃,到时候拿下南京轻而易举。”

    杨洪昭仔细思考了许久,还是没有答复。

    他有些急了:“大帅,当断则断啊!”

    “可你的性命.......本帅无法担保定能保你。”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斩钉截铁道,新的起点,新的开始,他决定拼一次,赌命也好,搏运也罢,机会他这辈子可能只有一次,建功立业,成与不成,就在此时。

    “好,本帅答应,不过还需更细致的安排。”杨洪昭依旧谨慎。

    ........

    四月初,经过数月鏖战,金军终于攻破大同府,金军也死伤惨重,几个月的惨烈攻城战加起来,金军死者已经超过万数,伤者不可计数。

    这是自女真人在完颜乌骨乃带领之下,从辽东起兵一年半,至今死伤最为惨重的一次。

    怒不可遏的金国太子完颜离下令屠尽城中活口,男女老少一个不留。攻城主帅,完颜离的叔叔完颜宗弼没有反对,也没有制止。

    一时间,辽国这个屹立数百年的大国西京大同府,汉时抵御外敌,辽时抵御景国的重镇,瞬间变成人间地狱,火光冲天。

    当人命被任意践踏时,人的价值甚至远远比不上牲口。

    杀戮持续了两天两夜,接近十万手无寸铁的人死于一边倒的屠杀,经历残酷的收城,城中精壮男子本来就不多,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

    之后血腥和恶臭会弥漫这座古城,直到时间慢慢修复伤痕,后人忘却伤痛,再重复往日悲剧。

    辽国北府宰相萧干带二十余骑逃走,往东逃去,投奔南京。

    .......

    耶律大石带着人一路从居庸关向南狂奔,陡峭嶙峋的山石割破脚踝,他们却头也不敢回,身后是女真人的箭,带着风声打在旁边的灌木丛里,他一边拼命向树林里钻,一边招呼身边的人。

    金人是昨天夜里摸上来的,半夜一直杀到天亮,黑暗混战中他背上被砍了一刀,好在穿着甲,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几个,可他们一直占据上风,居庸关的城头一直掌握在他们手中,直到天亮,他们看清了山西面密密麻麻,数不清的金军人影......

    所有人的斗志瞬间崩溃,哪怕他们抵御了金人一晚还占据上风。

    耶律大石知道守不住了,因为没有了斗志.......

    而且金人从居庸关西面杀上来,说明另外一件事,西京已经失守,金人很快就能越过太行山,直接攻击太行山脚下的南京城.....

    这时,已经来不及想那么多,顾忌那么多了,活下去才是当前最大的事。

    耶律大石带着所有部下从居庸关的东面逃跑,求生本能驱使之下,他们不要命的往山下飞奔。他眼睁睁看见好几个兄弟跑得太快,活活跌下山崖摔死,也看见有人摔得爬不起来,被金人的箭射中的反而是少数。

    可他们不能回头,兵败如山倒,回头就是死......

    狂奔整整狂奔半天,他们终于狼狈的从居庸关东面,顺着榆河进入南京城外的平坦地界,他双脚鲜血淋漓,身上的铠甲和武器都丢在山中,整个人不似人形,若不是强大的求生**支撑,他早已倒下。

    陆续聚拢过来的兄弟只有三五十人,各个都十分狼狈,他们一千多人,现在只剩这些。

    耶律大石瘫倒在榆河边,大口喝水,再也无法前进。

    到下午些时候,陆续有人聚拢过来,最后拢共聚拢百余人,耶律大石不敢停留,带着残部继续向着南京城方向逃去。

    令他奇怪的是,金人没有追击,根据后来跟上的弟兄说,金人停在了居庸关,只是在关隘上放箭,并没有越过居庸关东进,他们想干嘛。

    .....

    “叔父,为什么不乘胜追击?”居庸关城头,完颜离不解的问身边的完颜宗弼,他们身后,金军大部正在缓缓登上城墙,在山头平坦的地方砍树开道,落地扎营。

    “等着他们打,你父皇说的。”完颜宗弼回答,说着看了眼他身边的刘旭,他此次独立率军,皇兄把刘旭派到他身边,说是为他出谋划策。

    “眼睁睁看着景国打下南京?”完颜离不甘。

    “哼,不甘心也要等,事情是刘先生跟景国人商量的,你问他去。”完颜宗弼话里也有不满。

    刘旭一脸尴尬,面对完颜离的质疑,选择一言不发。

    完颜宗弼看向远处山脚下的南京城:“既然刘先生认为景国强,景国人要小心对待,那我们就在这看着,睁大眼睛看看他们这么打南京城,看看景国人到底有什么本事,是不是真跟你说得一样厉害,哼!”

    说完,他转身离开,完颜离也轻蔑道:“刘先生就是景人吧,可这是我女真大营,先生最好想清楚了,自己到底是哪边的人,别一不小心就变成死人了。”

    刘旭默默不说话,完颜离也很快离开了,他默默看着东面山脚下的南京城,感受身边士兵异样的眼神,他心头在发颤,如履薄冰,就是他如今的处境。

    他本来可以不走,皇上也问过他,要不要留在上京,但完颜盈歌公主回到了上京,他无法面对公主,在他心中,一直把公主当成自己的后辈甚至子女教诲,可公主却说出那样坏伦理纲常之言。

    他不知道如何面对,所以他选择跟随大军,哪怕知道是把自己往火里推。

    大同府一破,金国再无压力,金国大军遵守与景国约定,居高临下驻留居庸关附近看戏,看传说中的中原大国战力如何,看景国怎么打南京城。

    ......

    卢沟南岸边的前锋军大帐中,烛火闪烁,郭药师双手摊开地图,身边围着许多人。

    西路军前锋钱必,杨虎;中军前锋童冠,杨建业;以及他的旧部,东路军因围困易州,所以来迟,还在路上,没有赶到。

    郭药师低声向众人道:“计划很简单,凌晨趁夜色出发,悄悄渡过卢沟,到时杨将军率精锐一千,在卢沟南岸渡河,渡河后不要贸进半步,就在河边等候。”他说完看向杨建业。

    杨建业点点头。

    郭药师接着说:“杨虎将军,童指挥使各带一百死士随我渡河,等候在城外西侧的这里。”

    他指着地图上南门外偏西南的地方:“明天我可以带你们隔着卢沟看看那地方,是一片小果林,地方小,树也不高,所以走路最好弓腰,但藏住两百人不成问题。

    这片国林就在大路边,距城南门大概一里左右,不远不近,只要动作小,晚上守军很难发现。

    到时我会带二十人称从南边溃逃而来,要求入城见辽皇帝,以此骗开城门,然后杀死门口守卫,我和二十个兄弟会死守城门,但不知道能控制城门多久.......”

    说到这,他看向杨虎和童冠:“到时就看两位将军,你们躲的果林能隐约看到城门那边,估摸着一旦有变,或听到喊杀,就请两位直接带两百人跑一里地进城,越快越好!

    一旦完全控制城门,我们就在城头点火三堆,建业将军以火光为号,率河边等候的千人精锐尽快杀入城中,攻下其它城门。”

    郭药师慢慢说完......

    所有人都看向他,眼中声色复杂,但大多是钦佩的。

    这计划很简单,就是郭药师带人骗开城门,然后后续援军分批进入,依次占领。

    但为不让辽军起疑,援军不能太近,不能太多,而他自己更是只能带二十人,二十人已是上限,如果人再多,辽人说不定就起疑,要盘问核查。

    可二十人也太险,奇袭成功与否,就看二十人能不能争取足够时间,让一里外的两百人跑进城里,一旦两百人进入城中,控制南门就会简单得多,能争取到让河边等候的千人进入城中的时间,这是不断累计放大优势。

    一旦千余人入城,南京城几乎大局已定,在坚固的城池,也怕从内部被攻破。

    一切的开端还是二十人!

    二十人面对南门守军能支撑多久这就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时间就是胜算,一旦失败,外围的人没事,撤退就是,但郭药师及其二十个兄弟,肯定是死无全尸.......

    郭药师缓缓环视众人,拱手肃然道:‘诸位,拜托了。’

    众人都慎重点头,“将军放心,将军豁出去命去,我们也不会惜命保身!”年轻的杨建业一年正色道。

五百二十八、郭药师的忧虑+奇袭(上)

    卢沟边,两军安营扎寨,在河岸设置挡箭牌,对峙已有数日。

    双方士卒隔河竖起挡板,拒马,不断用弓弩互相攻击,叫骂,造成的伤亡也十分有限。

    对峙五天以后,景国前军多了十几个伤员,除此只为没有区别,对岸的辽国也是。

    这种对峙反倒让士兵松散下来,郭药师对此有些担忧,因为他慢慢发觉,景国的大军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精锐,与他记忆中十年前冢道虞伐辽时那支势不可挡的大军。

    如今的景军似乎纪律更加涣散,而且斗志不高,别的不说,行进时队形松散,很多人掉以轻心的谈笑,战还没打,就开始谈论回去之后如何风光。

    而经历几天的对峙之后更是,一到正午,阳光毒辣之时,就三五成群从河边挡板后退下,到旁边树下躺的躺,坐的坐,涣散怠惰。

    郭药师看在眼里觉得不妥,但他是降将,有些话不好说。

    只能在心里想,毕竟人多,他们这里只有先锋精锐六七千,加上沿途不断设防,分兵把守各个关口,以及封锁通向南京的所有道路,为后续大军开路。后续中军加上西路军,足超过十万,还不算正北上的东路军。

    现在与辽国对峙的前锋精锐都有四千左右。

    十年前冢道虞带来的大军可远没那么多,那时他正值壮年,也想建功立业,没想被冢道虞大军一路横扫,差点丢了性命,他现在还记忆尤新。

    现在的景军,比起十年前,似乎更加死气沉沉,松散而无力。

    当然,他只是担忧,也不能说出来,他是降将,话说多了,引人厌恶,招人记恨......

    卢沟上的桥已被拆毁,想渡卢沟只有趟河过去,或者找船,但卢沟河水本来不深,周围更没什么船,可拖趟河而渡,双方都怕对面半渡击之,所以卢沟成了一道界限,景军一时不敢过去,辽军更是不可能过来。

    等下午,他带着众人来到卢沟北面的小山坡上,隔着河查看对面的果林。

    果林不大,但远离辽军设防地带,而且南面的杂草,一直蔓延到到河边。

    “容下两百人已经是极限了,所以大部需要从更北的地方渡河。”郭药师对身边的童冠、杨虎、杨建业道,“再往北是一片浅滩,河床更宽,渡河很容易,但离开城门很远,所以几乎没人设防。”

    杨建业道:“我们不着甲,趁夜渡河,再远也不会远到哪里去。”

    郭药师点点头,虎父无犬子果然如此,杨建业虽是杨洪昭这个大帅的儿子,却没有娇生惯养的毛病,身上都是血性,和这样的年轻人配合,放心许多。

    ......

    南京城头,耶律用手遮着阳光,远远看向远处密密麻麻的景军大营。

    他脸色发白,身体虚浮,身边跟着他漂亮的小皇后,还有身边一个高大的辽国大将,现在的辽兴军节度使耶律违,是辽国皇族,但血脉稀疏。

    “他们在干嘛,为什么还不攻城?”年轻的耶律皇帝扶着城头,紧张的问,语气急促而不安,双手紧紧握着城头的砖块。

    “皇上,那些只是景国的前锋,他们在等后续主力。”耶律违上前一步,解释道:“等到大军一到,他们就会开始攻城。”

    “什么!那些,那些只是前锋!”耶律有些脑袋发晕,几乎难以站稳,他的小皇后连忙扶住他。

    “我们去跟景国人谈,他们要什么都行,要多少钱,要多少珍宝都给他们,让他们撤军不行吗?”耶律看向耶律违,一脸期待的说,他眼下已经快被逼迫疯,这几天根本没怎么睡过好觉,城中还时不时有暴动。

    耶律违摇摇头:“皇上,已经找人谈过了,景国什么都不要,只要南京城,而我们......”他犹豫一下,沉重的道:“皇上,金军已攻破大同府,北府宰相萧干大人昨晚带百余人讨回来,半夜三更入城,金军已经到居庸关了,城西已经可以见到金军居庸关上的大旗.....所以我们什么都能给,就是不能给南京,或者说......”

    “陛下,我大辽国只剩南京城了。”耶律违沉重的说。

    说完,年轻的皇上,同天及天生大辽可汗,天下兵马大元帅,再也支撑不住,缓缓蹲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屁股下,只有漆黑冰冷的城砖。

    “去,快去把耶律大石找回来,朕要见他,朕要见他........”

    耶律违低头道:“皇上,昨天金人已经攻破居庸关,耶律大石就驻守在那,手下只有千人不到的残兵,到今天也没人回来......”

    耶律不说话,拉着他的小皇后的手站起来,眼神空洞的说:“城防全交给将军了,送我回宫。”

    耶律违目送他的可汗离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城下,他才嘴角上翘。

    居庸关确实被金人攻破,站在城西的城墙头,已能远远看见居庸关上的金人旗帜,和连绵山岗的营帐,可西面并不是没人回来,只是都被他截杀在榆河西段了。

    他们要回南京就要过河,只要渡河,就会被他安排在河对岸的人截杀,抛尸河中。

    从昨天到今天,已经杀了十几人,如果耶律大石回来,他耶律违还是辽兴军节度使吗?

    显然不可能再是,辽兴军是耶律大石一手带出来的,而且此时此刻,危难之时,小皇帝也想起当初被他赶走的耶律大石了.......

    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接管辽兴军,怎么都不可能再送回去。

    想着,他让守军好好盯着景国人,然后准备回城中府邸,他可从没当过这么大的官,住过这么大的的寨子,好不容易有机会,谁愿意睡在城头。

    城外景军根本吓不住他。

    ........

    半夜,夜空下星辰稀疏。

    郭药师紧了紧腰间的刀,他身边的是好兄弟张令徽,两还带了常胜军军最厉害的十九个弟兄。

    远处黑暗中,巍峨南京城墙黑压压的压在他们心头。

    他看了左手边远处的果林,黑暗中什么都见不着,他不断安慰自己,那里有两个弟兄,只有这样,心跳才会慢些,手也不抖了。

    “待会你们都装作疲惫的样子,最好别说话。”他边走边小声道。

    众人点头,他们身上湿漉漉的,刚从河里泡了一趟,现在夜风一吹,冷得要命。

    二百步......

    一百步......

    五十步.....

    很快,他们已经到城门前。

    “站住!你们什么人!”城头上传来契丹语,火把亮起来,城头有三四个士兵举起弓,已经对准他们。

    “自己人!自己人!”郭药师连忙举起手,用契丹语大声回应,黑暗中声音传出老远。

    听到他们说的是契丹语,城头的人才放松些,丢下一个火把,让他们举起来照亮自己。

    郭药师照做,然后对着城头守军解释,“我是涿州常胜军指挥使郭药师,景国人太多,我们大败,军队走散了,来投奔可汗!”

    城头守军接着火光见他们一个个湿漉漉的十分狼狈,相信了一些。

    “我给你们开门,动作快,快点进来。”其中一个守军道。

    郭药师心中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旁边的守军却突然拉住那个要去开门的,“你干什么,先去通知将军来看看。”

    郭药师心中一紧,下意识握住刀柄,又连忙放开,敌人在城头,这可怎么办......

    ......

    居庸关城头,还有两边山坡上,灯火通明,女真人吃肉喝酒,高兴的享受着他们从西京抢来的战利品,当然还有女人。这些女人一旦活过屠杀,就是战士们的战利品,可以带回家为奴,或者当妻子。

    金国大军没有越过居庸关一步,他们在观望,看景国人怎么打南京,看景国人的实力。

    随后几天,连金国皇帝完颜都亲自来到居庸关前线视察。

    ........

    这些情报放在李星洲案头,枢密院的探子自然是没能力越过南京城去探查更加北方的情报的。

    关于南京北面的情报,都是和王府做生意的商人送来的,他们可不会被任何人拒绝,金军正盼着他们的物资呢。

    越是战乱的地方,东西越值钱,甚至能翻个几倍,几十倍,看就看有没有胆子挣了......

    李星洲看着这些情报嘘嘘不已,大同府还是被金人率先攻下了,而且因为攻城时积攒的仇怨怒火,大军没有听从皇帝完颜乌骨乃善待民众的政策,直接烧杀抢掠,据说城里守军家无辜百姓,死了超过十万人。

    他没见过死这么多人是怎样的地狱景象,但光想想就令人脊背发凉。

    但这在如此时代,并不算什么,如果蒙古铁蹄席卷而来,到时死的只会更多,而且不是数以万计,而是数以百万计。只是不知道当下蒙古诸部是什么情况。

    没了辽国的压制,金国又对草原不感兴趣,这是蒙古诸部没有掣肘,崛起的大好时机。

    金国人起源于辽东,他们是渔猎名族,和游牧民族差别还是很大的,所以比起草原,他们更加喜欢肥沃的土地,喜欢中原那一套,家庭观念也更重。

    而游牧民族居无定所的特性会导致他们的生活中经常充斥着新事物和不确定性,所以家的观念更加淡化,比如妻子可以抢夺别人的,只要你有能力抢来,那么就是合理的,大家都认同的手段,当然也要准备好应对报复,在物质匮乏的时候,经常会发生用子女换取肉食的情况。

    许多人都认为草原就是物质满足且富裕的地方,可其实往往相反,草原不适合种植,只适合放牧,而且生态系统十分脆弱,不适合种植就意味着没有稳定的食物来源,生态系统脆弱意味着非常容易沙漠化,导致物质的匮乏。

    所以大多数时期,游牧名族的生活居无定所,平均寿命非常短,处处充斥着不可预期的生存危机,这也塑造了游牧名族敢于冒险的精神,能长途跋涉耐力。

    所以,辽东一代的女真,溪人,西夏的羌族,辽国南部中部的契丹人都偏向中原文化,而再往北的游牧民族,则更能保持文化的独立性。

    后世金国占据中原后就尊奉孔孟,衣冠文物,有类中华,称自己才是华夏正统,南宋是蛮夷。

    夏国信佛,尊孔孟,连皇宫也是仿制唐朝的大明宫建造的,而且当初安史之乱时,西夏的祖先羌人几乎第一时间举全族不惜代价帮助唐王朝夺回长安,足见他们对唐朝的喜爱。

    其实西夏起初也提出向宋称臣,大抵是以为继唐之后完成一统的宋也会如当初大唐一般,结果宋太宗**的拒绝了,派兵攻夏国,被反打出shi。

    最后西夏还是向大宋称臣了,不过作为宗主国,大宋每年都必须“打赏”西夏一大笔钱,赵光义想以此来证明自己比哥哥赵匡胤强,而且文武双全的赵匡胤英年早逝,八成以上的可能与他这个好弟弟是分不开的。

    李星洲忍不住一笑,这和如今的景国与夏国关系还有几分相似,看似夏国称臣,其实他们才是占便宜的一方。

    中国,或者说华夏文化圈的发展历史是非常奇怪的,从封闭走向开放,结果又兜了回来开倒车。

    简单的说,起初从汉开始,是利用武力的征伐,最先开放。

    汉朝的领土面积不是最大,但很多人不知道,西汉巅峰时期是中国历史上附庸国最多的时期,多达五十多个,基本上当时知道有人的地方,都是汉朝的附属。

    而且这种附庸并不是大宋那种给人钱的附庸,而是要别人给钱,更嚣张的有汉使在大帐中杀了别人的大王,还威胁下面坐着的各个部族首领,“勿动,动则汉军至”,结果真的没人敢动。

    正因为这种“一汉抵五胡”的武力威慑和文化自信,大汉也变得越来越开放和容纳周边名族,名族融合从此开始。

    而到唐,更进一步,汉朝的开放是建立在压迫上的,靠着强大的武力压迫。

    唐朝则完全不一样,武力威慑也有,但不像汉朝那么霸道,而是更进一步的开放,经济,文化,甚至政治,允许除汉人之外的人进入朝堂。

    如大名鼎鼎的“神策军”,可能很多人都想不到,它是由居住在长安的外国人组成的。

    起初唐朝繁盛时候,各国使团来长安拜见唐皇帝,有阿拉伯人,吐蕃人,突厥人,羌人等,全由大唐出钱招待。

    他们被安排在长安住下,此时长安也容纳了来自各国的许多商人,旅人。

    安史之乱后,大唐没钱,李泌想遣散这些各国来的使节,让他们回国,但他们都不走,他们大唐,不管如何都想留在唐朝。

    于是李泌收编这些人,组成神策军,成为唐帝国的保卫力量。

    到唐末天下大乱的时候,在广州战场,有超过十二万的外国人为保卫大唐战死,这其中有穆斯lin,有犹太人,有基督徒,他们都为保卫唐朝而战死,或许他们信仰不一,但就喜欢大堂这件事是一致的,这就是大唐的开放。

    到宋朝,越发开放,大宋虽然爱送,但在人的平等上做的努力,不止官废除奴隶(地方依旧有),还允许商人工匠参加科举,宋朝官员有接近一半出自底层寒门,寒门高官更是数不胜数,比唐朝好太多,宋铸造的铜钱成为周边众多国家结算时通用货币,如同后世美元。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十分美好,可在之后,历史突然转了一个弯,元朝立足不稳,时间太短,政权并不稳定。

    而从明开始,开始闭关锁国,到清越发严重......

    突然的转折,一下从汉、唐、宋的越来越开放,变成元、明、清的越来越闭塞。

    都是递进的,前面每经一朝越发开放,后面每经一朝越发闭塞。

    连李星洲每次想起都嘘嘘不已,历史为什么会突然转了一个弯呢?关键点到底是什么。

    如果不想明白这些,景国也会步入后尘。

五百二十九、觊觎中原+拼命

    “那就是景国前锋,看起来确实威风气派。”站在山头,完颜乌骨乃看着下方山脚下,景国先锋大帐在卢沟畔密集林立,华美整齐。

    长子完颜亮站在他身边:“父皇,我和刘先生说了很多,在大同的时候我们也遇到了景国的西路军。”

    “杨文广的军队?”

    完颜亮点点头:“还和他们打过招呼。”

    “你觉得景军如何。”完颜乌骨乃好奇的看向儿子,嘴角带笑。

    完颜亮见父亲看过来,旁边的弟弟完颜离,完颜允,还有叔父完颜宗弼都看过来,他跟父皇昨天才到的居庸关。

    完颜亮认真起来:“父亲,景军富庶,远超大金,辽军,别的不说,辽人善骑,几乎人人有马,但辽人着铠甲者十之四五,且皮革甲具占了大半。

    真正有着铠者(铁质的叫铠,皮质叫甲),大约十之一二而已,甚至更少。”

    “这谁不知道......”旁边的完颜允不屑道,他们才与辽人打了一年多的战,这些自然是懂的。

    完颜亮皱眉,但也没理会自己这个弟弟:“而我大金这一年多来虽从辽国府库中缴获颇多,但其实也是甲具居多,铠甲几乎没多少,我大金勇士着甲者超过半数,可有铁甲的连两成也不足,铁浮屠的甲具大多都是从景国买进,或者缴获辽国铠甲,景国大军则全然不同......”

    “怎么不同?”完颜乌骨乃问。

    完颜亮整理一下思绪,把路上所见所闻一一说来,他们大军攻下大同府,西进时正好遇上杨文广大军,双方当下还是盟友,他本是也喜好中原文化,所以造访拜访了中军大帐。

    “父皇,景国人喜好把运粮草辎重的运粮队也算上,称为大军,以此壮大声势。”

    “自欺欺人罢了,真到打起来,除去真正的勇士,其他人有什么人,人多了还会掣肘,影响军心。”完颜离道。

    对于他这个二弟,完颜亮并不讨厌,虽为人高傲,可终究与完颜允等人的张扬跋扈不同。

    “没错,起初我也是如此认为,直到我见到他们的运粮队,百人一都,每都着甲者有二三十人,这只是运粮队而已!

    而他们的前锋精锐,几乎人人都有铁甲,就算没有铠具,着甲率也到十成,人人有甲!”

    完颜亮说完,所有人都惊呆了,一般来说,辽国也好,金国也罢,只要全军着甲过七成以上,那都是精锐。

    可普通军队人人有甲,前锋精锐全着铁甲的军队,他们可从没见过,更别说运粮队也有部分着甲了。

    “这,吹牛吧.....”完颜允不信的道。

    “你闭嘴!”完颜离厌恶的道,他一开口,完颜允马上闭嘴了。

    “大哥,你真看清了吗?”完颜离问。

    他点点头:“绝对没错。”

    说着他指向远处的南京城外,“那些应该就是前锋精锐,肯定人人有铠甲。我早听人说景国富庶,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如果景国朝廷没有钱,哪来那么多铠甲。

    不过他们甲胄是好,可景军士气不高,行军时垂头丧气,无精打采,不如我大金的勇士。”

    “厉害不厉害,并不是有没有甲胄能说明的,朕起兵时有多少人能着甲?除了你们叔父还有我,身边有铁甲的不过十几人,辽人比我们好太多,可如今如何?”完颜乌骨乃看向自己的几个儿子笑道。

    “对,再好我们也能抢过来!”完颜离脸色狠厉,捏紧拳头。

    “朕让你们来这,还把南京让给景国人,就是要你们好好看看景军到底如何,有什么实力。”完颜乌骨乃看向众人,他脸色有些苍白,手臂上的皮肉变得更加松弛,本来高大强壮的身体,如今也瘦弱很多,背部也佝偻了。

    完颜亮皱眉,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父皇看着他们,然后继续说:“我大金的江山,到此为止是朕和你们叔父打拼下来的,这其中也有你们的功劳,可你们觉得我大金打下如此诺大江山,靠的是什么?”

    “当然是父皇的英明神武!”完颜允抢着说。

    父皇没说话,而是看向二弟完颜离,他是太子,也算父皇手下的小悍将。

    “靠的是我大金勇士的悍勇!”二弟道。

    父皇点点头,他显然对这个答案更加满意些:“没错,再厉害的人,也有力尽无奈的时候,可只要身边有人,有愿意为你赴死的勇士,就能战无不胜。”说着拍了拍二弟的肩膀。

    当父皇看向他的时候,完颜亮道:“我觉得要有能见天下的目光?”

    父皇微微惊奇:“什么是能见天下的目光?”

    “景国人说鼠目寸光是骂人的话,就是提醒人的眼光要高远。

    像这次把南京城让给景国打,很多人都在背后骂父皇还有刘先生,可我觉得这就是目光高远。

    南京最难打,耶律大石、萧干,辽兴军,彰德军都在南京,我们去打,死的人可能比打大同还要多,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什么?”父皇追问。

    完颜亮犹豫一下,“我怕说出父皇心中所想。”

    “都是自家兄弟,没什么不好说的。”

    完颜亮这次道:“父皇让景国人打南京,其实是有图谋景国的打算了吧......”

    这话一出,几个兄弟的震惊的看向他,连叔父完颜宗弼也是,随后又一脸不解。

    “哦,你是这么看出来的?”

    完颜亮在心中整理思绪,然后组织语言:“辽国溃不成军,如果父皇只是想打下辽国,攻下上京之后,景国掣肘不在,根本不用把南京这样的重镇让给景国,可父皇还是让了。

    这有很多好处,消耗景国力;让景国暂时安心,放下对我大金的戒心,我们好休养生息;还能探景国虚实。

    如果父皇对景国没有图谋,怎么会想让出一个重镇加南边两州来达到这些目的,汉人有句话叫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还说出其不意,父皇就是这么看的吧......”

    “哈哈哈哈......”听他说完,父皇大笑起来,随即拍拍他的肩膀:“不错,不愧是朕的长子!”

    说着他回头,语重心长看向自己三个儿子:“朕早就想图景国,中原沃土,天下谁不想要。

    但这几年之内是没可能了,从速则不达。

    朕从起初到处奔波说服各部抗击辽国,加大小袭扰,到正式起兵抗辽,到如今大金占据千里江山,我和你们叔父,带着我女真族人中最厉害的勇士,已经打了十几年.......”

    他有些忧伤的感慨道,“很多人死了,没死的也老了,残了。

    打到这一步,剩下的人已经没多少,我们的粮食很多是高价从景国买进,再打下去,已经支撑不住,所以只能暂时休战,休养生息,招募更多士兵,这些需要好几年。

    这时需要做的就是麻痹景国,了解景军!

    中原沃土才是我大金的目标!可朕这代人,恐怕难以实现了......

    所以利用这次机会,你们好好看,好好记着,景国到底有什么实力,将来如果对上,该如何应对。”他说着手指向东面,山脚下巍峨耸立在平原中的重镇南京。

    “我知道了父皇!”二弟完颜离激动的道。

    完颜亮却听出了不同寻常的信息,又看向日渐消瘦,说话声音也小了很多的父亲,在联想到父皇这一年来的连年病卧床榻,他突然想到什么.....

    “父皇......”他担忧道。

    却被父皇摇头阻止继续说,他挥挥手,让几个兄弟还有叔父回去巡视军营。

    城头风声呼啸,从居庸关看去,群山巍峨,怪石嶙峋,都被统统踩在脚下。

    正如站在他面前的父皇,他的一生,从四处游说女真各部开始,到四处奔走抗击契丹人对女真人的压迫,再到揭竿而起,势如破竹的击破北方最为强大的大辽国。

    夏国人送来金银珍宝朝贡,表示臣服纳贡;

    高丽人送来美女秘色,表示臣服,年年纳贡;

    蒙古部族也送来宝马美人,表示愿意臣服于大金,不会出兵助辽,每年进攻宝马;

    辽国可汗耶律已经好几次派人来请求,只要饶他一命,辽国会世世代代为大金附属,称臣纳贡,永不背叛,可父皇没有答应。

    起兵两年左右而已,父皇已经如他站在居庸关城头的雄姿一般,俯瞰天下,将所有高山,沟壑,顽石,统统踩在脚下,一览众山小!

    每次想起这些,他心中都是无限的敬仰和自豪,父皇是天下最大的豪杰英雄,四方臣服的英主,天下共主!而他是父皇的儿子!大英雄的儿子。

    可突然心思细腻的他却发现,父皇似乎也不是什么都不怕,他会老,也会病倒.....

    “父皇的身体.....”他声音微微颤抖,心里甚至不愿去相信,父皇才四十多岁而已.......

    “亮儿,天下没有铁打的人。”父皇道:“不用这么惊慌,我这一生,风餐露宿半辈子,加上沙场驰骋,身上超过三十处伤,能撑到现在已经算佛祖保佑。”

    “可....可父皇是.....”

    父皇回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兄弟姐妹中最聪明的那个,父皇很欣慰,可惜你不是东胡族的后人,怪父皇吗.....”

    完颜亮明白父皇的意思,东胡族是女真中最大的一族,比他们完颜氏族更加古老,人更多,更富足,跟随父亲南征北战的女真勇士,有半数来自东胡族,父皇的皇后也是东胡族的族长之女。

    所以只有流着东胡族血脉的二弟为太子,人心才不会散。

    他摇摇头:“不怪,我明白父皇为了什么。”

    完颜乌骨乃点点头,温和欣慰的说:“即便有佛祖庇佑,人还是人,生老病死不可避免,是命中劫数,能求的只有来世报应。”

    完颜亮静静听着。

    “但其实报应也好,劫数也罢,都是以后之事,谁会全知道呢,活在当下,重要的是要敢拼命!”

    “拼命?”

    “对,敢拼命就有输赢,如果不拼,只会逆来顺受,连机会也没有!”

    .......

    “拼命!”郭药师低声道,不着痕迹的一把扯住身边想往后退的士兵。

    “退就是死,他们有箭,还有马!”他低声骂。

    慌了神的士兵这才镇定下来。

    郭药师大气不敢出,静静等在城门下,诚头守军手持弓弩,正盯着他们,前去汇报的士兵已经走了一会儿,还没消息。

    拼了!必须赌一把。

    不能轻举妄动,不能轻举妄动!他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努力让自己镇定,同时死死拉住身边的兄弟,他能感觉手在微微颤抖,但不知道抖的是他自己,还是他的兄弟。

    不一会儿,去通报的士兵回来了,“耶律违大帅已经睡了,门卫不让打搅......”

    听到这,郭药师终于松口气,铠甲下前胸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城门的守军商量了一下,也觉得大题小做了,不过是二十一个人而已,他们有一百多弟兄呢,何必搞得这么紧张兮兮。

    郭药师和他的兄弟们都懂契丹语,一百多人,这个数字再次令人心神紧绷。

    城门很快在咯吱咯吱声中缓缓打开了!

    众人心跳已到极致,慢慢步入门洞的阴影中......

    十几个辽国兵正吆喝催促他们快进去,郭药师深吸口气,微微回头,突然大声用汉话对所有人喊到:“想活命就拼了!”说完拔出腰间的刀,对着前方的契丹人就砍了上去。

    刹那间,变化来得太快,被他一激,所有人凶性都被激发出来,怒吼着冲上去。

    电光火石间,昏暗中城门洞下五六个辽国兵大被被砍倒在地,然后刺死,剩下的大喊着往外跑。

    手下兄弟嘶吼这要冲上去砍人,却被他一把拉住,大吼道:“收到洞里,守住城门,别往里冲!”

    门洞长达十步左右,只能五六人并行,他们只要往前,辽国关了门就会把他们困死在里面,不能让辽国人光芒。

    郭药师一吼,众人回神,连忙退回来,二十一人站成四排,死死堵住城门口。

    不一会儿,密密麻麻的辽人已经杀过来了。

    弥漫在城洞里的血腥,早让一行人红了眼,辽人冲入狭窄城洞,结果一下没法进来太多人,双方在狭窄城洞里瞬间撞在一起,刀斧根本施展不开。

    郭药师和身边的人死死抵住,他早料到这种情况,后排两排人带着七把十二尺长矛,前面的人用手扶正,顺着人群缝隙连连猛戳,前方与他们挤成一团的的辽人顿时鬼哭狼嚎,纷纷往后退,有三个辽人当场倒地,两人才退几步栽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黑暗的城洞中,血腥味更加凝重,郭药师感觉全身湿漉漉的温热,但根本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

    可血战并没有结束,辽人也急了,点起火把照亮城洞,五人成排,端着长矛往里面戳。

    郭药师大骇,他们前面几个人用的都是刀和斧,辽人的矛比他们长了八尺以上,根本没法反击,城洞太挤,又没发让后面的人换到前面。

    周围兄弟已经有人害怕的小步往后退了,眼睛见就要退出城门。

五百三十、血战+大好消息

    郭药师侧身用力一顶,他感觉到肩头钻心的疼痛,虽看不到,他知道矛尖刺穿了他的铁甲,他咬牙死命往前顶,身边张令徽等人趁机挤上前,用斧头砍在前排辽兵身上。

    其中一个握着矛的手臂被砍得只连一点皮肉,惨叫得往后跑,还有两个脸上和胸上中斧,辽兵只着皮甲,对刀剑或许还有防御作用,但在斧头面前不值一提。

    后面的辽兵赶紧手忙脚乱把他们脱出城洞,血流淌一地,在地上抹出长长血痕。

    郭药师忍着肩后钻心的疼痛查看两边,湿润的液体顺着手臂留下,右臂逐渐在钻心疼痛中失去力气,不受他控制,他把刀换到左手。

    他们的情况也不好,第一排五个人只有他一个还能站着,张令徽腿上被矛擦去一块肉,血肉模糊,扶着他的肩膀已经站不稳,另外几人浑身都是血窟窿,已躺在地上血水,积盈成小潭。

    后面的人连忙补上来,辽人撤出城门,让众人松口气,但郭药师知道,这是更坏的事,城洞里没他们的人,就可以用弓弩了......

    他急忙让人把城洞里的尸体拉过来,想垒起避箭,但尸体太重,还来不及拖过来,辽人已经调来十余弓手,对着城洞放箭。

    黑暗中箭带风声,他连忙蹲下,捂住头,他身着铁甲,不怕箭头。

    好几支箭打在他铁甲上,手臂和脚部传来疼痛,肯定是中箭了,身边传来兄弟们的惨叫.....

    辽人也很急,草草的放了两次箭就拼命往里冲,他带着众人拼命杀退辽人又一波进攻。

    这次辽人暂时退却后,他们二十一人,只整下四五个还站在城洞里,人人挂彩,就是不让辽人关门,血污模糊视线,疼痛感已经麻痹,张令徽也倒在尸堆里。

    辽人稍微喘息,马上就组织另一批手持长矛的辽兵谨慎进入城洞。

    面对密集的长矛,郭药师几乎绝望了。

    .....

    突然,耳边响起风声,火光映衬下,迎面过来的辽兵如割麦子一样刷刷倒下。

    “郭将军!”他听到身后有人大喊他的名字,微微回头,后方是童冠还有杨虎带领的人......

    他们手持强弩,刀盾,气喘吁吁,终于跑过一里地赶到了!冲入城洞的辽兵都是长矛兵,没有盾牌,面对突如其来的近距离强弩射击,瞬间惨叫着倒下大片。

    郭药师松了口气,再也支撑不住,倒在脚下的死人堆里,这一倒,瞬间天昏地暗,他隐约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还有嘈杂的喊杀声,可一切都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

    ......

    再次醒来时候,他发现自己睡在床上,是临时铺在城头的地铺。

    “将军!”身边的亲兵见他醒来,激动的道。

    “这是哪?”他问,身体微微一动,全身剧痛,几乎难以动弹。

    “南京城头,将军这里是南京城头!”亲兵高兴的道。

    郭药师神情恍惚,“我们赢了吗?”

    “赢了将军!”亲兵激动的说:“杨虎、童冠将军进来后,一下就占住南门,后面杨建业将军的援军也而近来了,站稳脚跟,还出其不意攻下东门。

    现在杨虎将军正带人打北门,杨建业将军攻西门,童将军带人包围了辽国皇帝的皇宫。”

    郭药师欣慰点头,他隐约能听到城中各处传来的喊杀声:“有多少弟兄活下来?”

    亲兵欲言又止,脸上的笑也收住了,“除了将军.....还有三个。

    本来一开始找到八个有气的,大多都没熬住,还没来得及救,就没气了。有个兄弟熬住了,可他被辽人砍断了肩骨,肺也划破了,就......就让他解脱了。”

    郭药师愣了一会儿,轻微点点头,不知是何种情绪。

    “将军身上也有十几处伤,背上的几处直接戳到骨头,要不是铁甲就没命了,军中医官说恢复过来需要百十日,好在要害几处都被铁甲挡了,只是皮肉伤......”亲兵心有余悸的说。

    “张令徽呢?”他问。

    “张统帅也活下来,他被从死人堆里找出来的时候还有气,身上的伤不重,比将军也轻多了,医官说他可能是乱战中被辽人打了头,所以晕倒了。”

    “没死就好。”郭药师道,心里终于舒了口气,像他这样的降将,只有如此,才能真正得景国信任,在新国家里得一席之地。

    慢慢的,他再次沉重闭上眼睛睡去.......

    ......

    激战从当天夜里,一直打到第二天下午,不只是城头,街巷也成了战场。

    到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景军已经完全控制南京四个城门,每个城门留两百多守军,可以说景国已完全控制南京城!

    随后,景军剩余的几百人堵住临时皇宫的入口,包围了辽国可汗耶律。

    辽军四散城中,就算是辽军残党,也不敢穿戴辽军服饰,更不敢带刀兵,城南抵抗已经基本瓦解。

    不过因为耶律周围有上百青兽面甲皇卫,都是辽军中精锐中的精锐,而且忠心耿耿,死守皇城,所以一时间也没法攻进去。

    但景军根本不急,紧闭四处大门,等候大军北上就可以。

    消息逐渐传出,估计城外两个大营的辽兵,已经完全乱了阵脚。

    ......

    果然第二天两个大营辽兵就集结几千人,在辽国南门外叫嚣要攻城,城头守军直接紧闭城门不应答,他们拿南京城这样的坚城根本没办法,连续叫嚣一天一夜后。

    两个大营的辽兵开始自行逃窜溃散了,身后是进不去的南京城,辽国大军主力正在北上,很快就要到达城外,到时他们就会变成腹背受敌,很多人害怕了,开始顺着榆河逃命。

    这又险又奇的一招,成功了!

    ......

    中军大帐中,杨洪昭受到前方信报的时候高兴坏了,大笑得合不拢嘴。

    辽人只怕根本没想到,他们会用这样出奇制胜的办法,一下控制南京城。

    如果要摆开阵势,慢慢去打,南京这样的重镇坚城,只要有一千守军,外加城外两个大营相互照应依托,最乐观的估计也要打几个月,甚至可能一年半载。

    如今拿下,却只用两天而已。

    杨洪昭命令大军迅速北上,与郭药师他们汇合,可又突然想到,城外还有辽人两个大营的军队,如果他们不死心以南京为诱饵,路上设伏攻击仓促北上的中军怎么办?

    杨洪昭向来稳重谨慎,他带兵一生都是如此,思来想去,最后下令让大军缓缓前进,稳扎稳打,不得冒进。

    另外一边,派人火速南下,八百里加急,将控制南京城的大好消息带回京中,承报皇上。

    ........

    “将军,军中粮草就快用尽了,吴正清那边还是没有消息.....”钱必一脸愁容,对杨文广说。

    杨文广重重捶在面前的桌上,大堂里寂静无声,这里是辽国蔚州州府所在,也是西路大军指挥中枢所在,院子一人多高的夯土围墙外,众多举着火把的军士来来往往,火龙从远处灰蒙蒙的山脚一直延绵过来。

    西面战局就是以此为中枢,向外延伸的。

    一路上,以杨家军为主力的西路军打了不少战,大小加起来有二十来次,斩首超过千余级,但根本没打什么决定性的大战。

    本有一次,那就是从蔚州东进,抄涿州后路,包围常胜军,必会成为一场决定战局的大战,可他们刚准备完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之时,常胜军投降了......

    不过还有机会,辽国南京才是此次大战的最终目标,打不成涿州,那就打南京吧。

    结果今日下午得到情报,中路军前锋用奇袭控制了南京城.......

    ......

    虽西路军的杨虎在,但功劳还是中路军的,从计谋到最为关键的郭药师,都是中路军的人......

    东路军打了易州,中路军破了南京,唯独只有他们西路军,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战果,与其他两路相比,根本不够看。

    屋漏偏逢连夜雨,偏偏这时,大军粮草也不够了.......

    成都府路转运使吴正清因记恨杨文广没有接受他的要求,把他儿子挂名在军中,以各种理由拖沓怠慢粮草运输,直到今天,已经开打一个多月,西路军依旧没有得到一粒蜀中的粮食......

    大军粮食来自河东路,还有太原府,已经支撑不住,这么下去只有要么退兵,要么......说好听点叫向蔚州百姓征收粮草,说难听点叫抢掠蔚州百姓.......

    “将军,早日决断吧。”钱必又道。

    杨文广沉默好一会儿,不断踱步,烛火下他的影子忽明忽暗,飘忽不定。

    “战还没打完.......”大约一刻钟后,他终于无奈叹气,悠悠的说。

    钱必张张嘴,他明白杨将军的意思了,但也没有阻止:“蔚州大多是契丹人人,可汉人也不少,到时候......怎么办。”

    “先找辽人要吧,至少这样说得过去,能少得罪,就少得罪......”杨文广捂着额头:“只要一个月,再有一个月的粮草,就能肃清所有抵抗残党,中路军也能完全掌握南京。”

    “大仗虽没我们什么分了,但分内之事,不可渎职。”

    钱必点点头:“一旦这样,只怕会民情汹汹......”

    “那也要顶住,辽国可不止南京,还有彰德军,辽兴军都在,我们一退,如果有人从南京西面走蔚州,攻中军侧翼,会坏大事。”杨文广严肃道。

    钱必无奈,咬牙切齿道:“狗日的吴正清,等这次回去,让他好看!”

    杨文广看了他一眼,知道自己这个老伙计也只是说说而已,吴家蜀中第一大族,吴正清皇后的侄子,回去又能拿他如何,参本也只会石沉大海而已。

    ......

    四月中旬,王府迎来一个好消息,第一个镗刀头被打磨出来的,做出来的是王府工匠铁牛,毕竟比起其余各地为赏金赶来的工匠,王府工匠开工更早。

    秋儿的第一台蒸汽机也能用了,虽然寿命,功率等方面依旧有许多缺陷,可口子已经开了。

    接着是镗床实验,一个实心铁管,牢牢固定在车床上,然后在蒸汽机一端加装镗孔刀钻头,然后利用蒸汽机带动,打穿铁管。

    这种加工方式得到的枪管和炮管,质量将会有质的飞跃,可惜并没有成功。

    镗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孔洞就开始出现明显偏移了,并不是车床固定不紧,而是初代蒸汽机不仅仅存在使用寿命断,功率低的问题,震动和噪音还特别大,会极大影响到加工精度,这种级别的加工根本无法实现。

    更好的枪炮,只能寄希望与以后几代的蒸汽机。

    而第一代蒸汽机只有一种作用,那就是镗气缸孔,这会让气缸的品质更上一层楼,从而实现更大功率,更长寿命的第二代蒸汽机制造。

    而第一代,会在第二批次之后停产,也就说,第一代蒸汽机是应急用的,为的是以点破面,最终只会生产三台。

    第一把镗孔刀的出现,让王府蒸汽动力开始步入2.0时代。

    而院子里研究许久的赵四,思来想去,想到的解决弹道稳定方法和前世的工匠们如出一辙,那就是镗线!

    听说他的设想之后,王府好些工匠都呆了,因为如果用手工给炮弹拉膛线,将会是一项艰辛又漫长的工程,至少需要三个月到半年来为一门炮拉膛线,这简直不可理喻。

    半年,一王府的实力,造新炮都可以造二十门以上了,用来给一门炮管拉线!简直开玩笑......

    结果更不可理喻的事出现了,平南王批准的赵四的计划,不只是给予资金支持,还准许他调用王府里的工匠,所有人惊掉下巴。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王府的技术日新月异,不断摸索进步的同时,三月下旬,一个政治大大惊喜从北方传来。

    降将郭药师用奇兵,帮助景国先锋,短短两日之内控制了南京城!

    如果说之前陆陆续续的北方胜利是鼓舞,这可是真真正正的惊喜!

    辽国南京重镇啊,本来以为会打个一年半载,结果现在两天之内就被控制了,南京一下,在无人可以阻挡景国收复旧土失地了!

    郭药师带二十勇士诈开城门,然后死战不退,控制城门直到景军大部攻入,最终二十一人,只活下四人,如此壮烈的故事也让很多人将郭药师奉为景国英雄。

    皇帝听说此事后,大悦,当时就封其为忠武将军......

    李星洲得到消息之后也很高兴,但高兴归高兴,如今身为同知枢密院事的他头脑还是清醒的,景军虽控制南京城,已有九成把握,但还不能掉以轻心。

    因为前锋入城的不过一千多人,要等中军大军赶到,彻底控制南京才能完全放心下来。

    景军先锋虽然占据四门,但已经没法分出人手来彻底解决临时皇宫里的辽国可汗,只有抓到或者杀了他,事情才尘埃落定......

五百三十一、朝堂明争暗斗+李星洲心中隐忧

    这两天朝堂也好,民间也好,热闹得让李星洲有些不安。

    不是因为民众不高兴,而是高兴过头了......

    高兴自然没错,可高兴得太早。

    大军还没完全控制南京城呢,朝堂里讨论的话题就变成南京城以后是叫燕门府还是叫燕山府......

    以孟知叶为首的一堆礼部官员,还有其它许多大臣都开始加入讨论,居然成了这几日早朝的主题,皇帝自从年后也难得好几天连续上朝,高兴的与众人讨论此事。

    李星洲站在最前面一排,左手边就是大红蛟龙袍的太子。

    这几天因六部官员的强烈请愿,在坤宁宫前连跪了好几天,加上南京城被郭药师等人控制,皇上心情大好,就结束了太子的禁足,准许他恢复上朝。

    太子没什么变化,依旧是精瘦的中年男子,只是看他的眼神,已经毫不掩饰恶意了。

    找死!

    李星洲没有回应,在心里却有另外两个字。

    以前他对太子不感兴趣,可如今不能再无视了......

    以前太子只是个傻子,那就让他自己傻活在自己世界中。

    可如今他已经像一个疯狂的傻子,事情就危险了。

    疯起来的傻子可比尔虞我诈的政客更加危险,毕竟聪明人再狡诈也因其聪明能明白什么是底线,可傻子不一样,傻子不懂什么叫底线,不知道见好就收。

    太子就是这样的傻子,一旦他疯起来,可比之前的羽承安那些人更无脑,更具破坏力。

    朝堂上,众人还在讨论着。

    .....

    “辽国南京以后能成为我大景之北方门户,南京重镇,易守难攻,所以改为燕门府十分符合。”礼部的官员提议。

    “不错,辽南京必会成为我景国北方门户,到时以此重镇戍守,比真定,太原还好,称燕门府合理......”程禁拱手附和众人的说辞。

    这几天来捷报连连,皇上心情很好,点点头道:“几位爱卿所言有理。”

    “臣觉得或许可以叫燕京府,景国有中京开元,东京应天,所以再设北京燕京府合情合理,还能彰显景国国威.......”

    “不妥不妥,应天府为东京乃因地方繁华富庶,不下开元,所以设为偏都,可北方贫困瘠苦之地,怎么能设为偏京能,要是外人去见了,有损我景国颜面.......”

    大家讨论剧烈,只有温道离始终没说话,往日他是比较圆滑之人,这种时候龙颜大悦,多少好话肯定能讨好皇上,但偏偏温道离沉默了。

    如今李星洲和温道离为枢密院一把手和二把手,位列右列大臣最前,众人激动的议论纷纷,唯有他们两不说话,自然引人注目。

    皇上很快也发现这边的情况,看向他们二人。

    “温卿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上方皇上问。

    皇上开口,大家都安静下来看向他。

    温道离微微错乱,随即拱手道:“皇上,臣只是心有感慨罢了......”

    “哦,有何感慨?”

    “皇上,臣也是常年戍边之人,对边关战事,最容易感怀。

    辽国南京城,几百年来时时刻刻是我国心病,历来先帝多次出兵,除去冢将军,次次被挡在南京。如此故地重镇,不知埋了多少景国将士的血骨英魂......没想如今居然在皇上手中重回景国,列祖列宗泉下有知,也能心安了......

    客死他乡的将士英魂也算归乡.......”

    众多大臣低声感慨......

    确实,百余年来,历代先皇为收复失地,出兵辽南京已经数次,每次都是大规模作战,兵力最少的时候都超过三万,结果互有胜负,但没一次能大功得成。

    死在南京城下的景国将士累数早已数以万计,多少英魂无法魂归故里,而是埋骨他乡,如今南京纳入景国,这么多将士的孤魂,算是回家了。

    一时间大殿里气氛肃穆沉重。

    “北方重镇不只有南京,还有辽国西京大同府,也是故土重镇,历代先帝为收复故地,也从太原北面的三交之地出兵北上,却屡屡挫败在大同府下。

    皇上,如今我们确实收回南京,可西京还在金人手里呢,此时不宜太多乐观,待到从金人手中取回大同府才是全功之日啊........”温道离严肃道。

    话音落下,朝堂上许多人脸色都变了。

    许多人被吓得脸色苍白,更别说说话了......

    金国两年不到的时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攻灭北方最为强大的辽国,要知道辽国与景国交手百余年,大多时候各有胜负,但胜更多的还是辽国。

    辽国疆域更比景国大太多,如此堂堂大国,居然被金国两年不到全部攻灭,之前北方传来战报,金国攻入大同府,将城中民众尽数屠戮,死者愈十万,惨绝人寰。

    消息到京城的时候,很多人都吓坏了,百姓提起金国害怕到变脸色,朝中大臣也畏金如虎。

    “温大人,既然.......既然大同府已经落入金人手中,我们还是不提为好,不提为好......”汤胖子小声道,其余人都不说话,算是默许。

    李星洲心里好笑,这汤胖子还真是贱到一种境界了,别的大臣也怕金人,可怕归怕,人家都憋着不说,要装模作样。

    这胖子倒好,直接就不要脸的说出来了。

    皇上咳嗽两声,摆摆手,意思是让温道离不要继续说了。

    旁边的孟知叶不断给太子使眼色,太子见状,连忙站出来拱手道:“父皇,儿臣以为人无大志不成器,国无大志则羸弱,辽南京改名燕门府确实妥当,可既为燕门,以其为北方门户,难道说我景国世世代代不向北开疆拓土了吗?

    儿臣以为不妥,有父皇丰功伟绩在前,后辈怎能不思进取,以燕门为界故步自封?以儿臣之见,应该改辽南京为燕山府!”太子慷慨激昂的道。

    一番话下来,大家都纷纷点头。

    皇帝听后也点点头,“不错,你能想到这些朕甚是欣慰,所言也十分有理,想得周到,若为燕门,以后再得燕地以北之地不好命名,那就为燕山府吧。”

    “皇上圣明,功震古今,太子殿下深谋远虑,是社稷之福......”

    “是啊是啊,太子殿下高见......”

    “.......”

    事情定下来,改辽国南京为燕山府,礼部一班官员连忙开始拍马屁。

    太子一脸得意,这时皇上看向他,问道:“星洲如何看此事?”

    李星洲拱拱手:“我觉得温大人说得有理,还不能高兴太早。”

    他这话一出,皇上微微皱眉,有些不高兴了。

    不过皇上没说什么,倒是判东京国子监、朝散大夫陈钰先站出来,一脸正色指责道:“平南王此话只怕失言吧!

    收复南京是历代先皇之志,可无人能成,转眼百余年,无一人能成,如今皇上英明神武,处事机敏果决,完成几代先皇夙愿,开疆扩土!什么叫高兴得太早?

    我看根本是不忠不孝之言!”他说得义正言辞,一脸大义凛然,仿佛自己真是什么不忠不孝之言一样,其实只是偷换概念罢了。

    李星洲懒得理会他,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为好,和傻子吵架降智商,他认真的拱拱手对皇上道:“皇上,臣心中还是有几点忧虑。”

    “你,你........”程禁见自己不理会,气得胡子发抖。

    “说来朕听听。”没想皇上也根本没理会他的意思,程禁只好悻悻然退后,不满的回到群臣中间。

    李星洲接管枢密院之后,基本已完全辽国朝廷局势,同时对北方也了如指掌,十分上心,“第一点就是从枢密院情报中看来,郭药师等先锋只是带领小队人马快速北上,以奇袭的方式控制南京城,中军大军还在路上,没有进入南京,能不能守住还是未知。”

    “二来是南京城外还驻扎两个大营的辽军,都是辽国最精锐的部队,韩德让留下的彰德军,还有耶律大石手下的辽兴军,都是威胁,不得不防。”

    皇上点点头:“最后呢?”

    “最后.....”李星洲组织语言,最后也是他最害怕的一点就是:“民族政策,我怕北方各位将军处理不好此事.......”

    “什么?”皇帝不解。

    “就是怕他们区别对待汉人与其它族人,导致恶果。”

    “哈哈哈哈.......”众人左右相视,大笑起来。

    几个文官对着他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王爷担心实在可笑。辽国汉人颇受契丹人欺压,此时我们大军一到,他们必然会开城相迎,若我们杀尽辽人,他们更是高兴才是,何来此忧?”

    几人说完,其他人也笑起来,不断说着“多虑了”“怎么会如此”之类的话。

    皇上没说什么,只是将这事一笔带过。

    李星洲叹口气,心里还是担心......

    随着文化的交流,民族、信仰之间的交流也越来越频繁,冲突激烈的同时,融合必然也是剧烈的,这种时候,稍微处理不好就会酿成大错。

    如今进入辽国境内,各种名族混杂,更加容易出现问题。

    蒙古人能征服大半个世界,除去实力强大的骑兵部队,还有一点非常重要,那就是宽松的民族政策,信仰政策。

    蒙古人所到之处血流成河,可奇怪的是,没有那种地方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也要跟他们死磕到底的情况,这才使得蒙古有余力不断扩张。

    重要的一点在于,他们不会像西方的十字军一样,在教皇名义下,所到之处要求所有人都信仰基督,不信就是异教徒,不受上帝保佑,可以随便杀。

    在蒙古人统治的地方,随便他们信什么,基督、穆斯lin、道教、佛教等等都行,甚至允许传教士传教。

    宽松的民族政策,信仰政策,在黑暗又苦难的世界中非常重要,也大大减少基层百姓对蒙古的抵触,使得他们在阿拉伯地区,欧洲地区都能立足,建立王国。

    而不会像十字军一样,一到阿拉伯地区,立马就和当地国家进入不死不休的战争状态,穆斯lin战到最后一人也会和他们死磕,更别说开疆扩土。

    而在东方,信仰问题大多数时候是宽容的,自古如此,爱信道的信道,爱信佛的信佛。问题在于不同地区的人之间,景国周围最强大的部族有女真人,契丹人,羌人,吐蕃人。

    女真人的金国,契丹人的辽国,羌人的夏国,吐蕃人的吐蕃,这些国家在前朝,甚至更前的汉朝,要么同属一国,比如金国的辽东地区,夏国西域都护府,辽国南方大部,在前朝乃至更往前的汉朝时期都是一国,蕃因为士兵无法适应高原而被古人以为天神庇佑,一直没有统一,但也和川蜀,滇地等地交流频繁。

    总之到景国如今,虽四分五裂,但已经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架势。

    这不只是基层,高层也是如此,辽国高层就有许多汉人,大名鼎鼎的韩德让不只是辽国有能力力的权臣,改革辽国制度,使辽国国力达到空前绝后,还是掌权者萧太后公开的情夫。

    夏国张元更是汉人,但却帮西夏大败景军,官至中书侍郎,也就是夏国宰相,其后代到如今这一代还是夏国宰相。

    总之这些交融经过千年,到如今已产生紧密又不可分的态势,李星洲最怕的就是北伐这些将领不懂如何处理这些问题而随意做决定招致大祸。

    当初北宋也曾攻入过南京城,可攻入南京之后,因军纪涣散,宋朝士兵抢掠百姓财物引发众怒,这还是小事,最要命的是前锋将军扬言要杀尽城中契丹人,只留汉人。

    南京靠近北宋,城中确实有汉人,可他根本不懂,辽国立国两百年,契丹人,汉人,溪族人,羌族人等等,在其中交融繁衍,早过十几代人,血脉交融之中,谁还说得清是谁?

    辽国能统治这么大的疆域,女真,蒙古都臣服,也是因为辽国名族政策是宽松的。

    别说通婚,辽国高层都有许多汉将,汉臣,辽国掌权皇后和一个汉人光明正大的出入如同夫妻,高层也没说什么,也不考虑血统纯净之类的事。

    说明辽国高层不在乎血脉这种事,何况民间,历经几十代人,会有多少各族之间的通婚。

    可偏偏北宋先锋将领却干出这样的蠢事,说杀尽城中不是汉人之人,南京城里谁是纯正的汉人血脉?谁家又没不是汉人的亲戚朋友?估计城里根本都没人能说清,那和屠城还有多少区别?

    这一下子,整个辽国南京城百姓都炸了,纷纷涌上街头,跟全副武装的宋军精锐拼命,硬生生把宋军打败,大多数宋军精锐战死城中,只有少数人突围,几乎全军覆没。

    要不是那不懂形势乱来的命令,北宋估计已经轻松拿下南京,用不着出钱求金人帮打,金人也不会一看宋朝原来就是这么个窝囊废,心里的觊觎之心无限放大,没过多久就赵借口要打北宋。

    可以说,狭隘的民族政策,间接让北宋丢了半壁江山。

    如果北宋先锋将领没有说除了汉人都杀,城中民众不拼命反抗,等到大军来,站稳脚跟,再加上没有白送的十几万大军,完全会是另一副局面。

    .......

    这点上,李星洲害怕不已,回家后也在担心,这几天都没睡好觉。诗语安慰他,杨洪昭、杨文广、魏朝仁都是识得大体的人,不用如此担心。

    他也觉得有理,可能是自己多虑了吧。

    .......

五百三十二、暗流涌动+一往无前

    天空乌云密布,远处黑黑压压的天空下,天地一色,中间隔着一条明亮白线,分开天地,照亮天地之间,夏初的雨就要来了。

    郭药师在亲兵搀扶下,站在城头,看着远方风云变幻,心中感慨:“巍巍辽国,几年前还是北方雄主,蒙人,女真人,高丽人,尽皆臣服,可短短几年,上京已在金人手中,南京也在景国脚下,世间沧桑变化,真是应接不暇。”

    亲兵嘿嘿一笑:“属下不懂将军说得那么多,将军没事就是大好事。”

    郭药师摇摇头,从城头向南方看去,辽阔的华北平原尽收眼底,他心中还是隐约有些担忧的。

    因为南面还没有大军的迹象,他们已经控制南京城四天,城中民众情绪暂时稳定,临时皇宫被围困一天一夜,但没有攻破,因为要把守四个城门,他们抽不出那么多人手去对付最后的精锐。

    结果第二天夜里,辽国最精锐的青兽面甲皇卫带着年纪轻轻的辽国可汗耶律从北门突围,随行皇家家眷十余人,其余都被抛弃,包括耶律的十几个小老婆。

    因为当时北门守军只有一百多人,加之守住南京才是重中之重要,所以并未派人追击。

    南京城虽然控制,可郭药师一颗心却没放松下来,不只是因为后续大军还在路上,还因为前天发生了士兵抢掠的事件。

    西路军杨虎手下先锋军中三个士兵,趁着巡逻时冲入街边店铺,抢了老板的银首饰,还伤了人。

    这些值钱东西谁看见都难免东西,行军打仗,士兵为了什么拼命,无非钱粮女人,所以郭药师其实并不反对抢掠,没杀人已经是天大的仁慈,可关键在于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这才是最令他担心的,他们入城没几天,立足不稳,这种时候发生这样的事令他寝食难安。

    如果大军入城,完全控制南京,这样的小事他根部不会在乎。

    而作为那几个士兵的上级,杨虎在处理这事的时候,只是斥责几句,没有归还财务,也没有处罚士兵,就此了事。

    这几乎等于默许!

    郭药师更加担心了,或许这年轻的将军以为骂上两句就等于处理了,士兵就会害怕,却根本不明白,对于士兵来说,这样的处理根本就等于纵容!

    ......

    果然,那事情发生后,昨晚又有一伙士兵闯入人家,抢了钱不说还奸污了女主人。

    第二天,民情汹汹,数百百姓涌向城南向守军要说法,结构被景军用弓弩吓退。

    杨建业要求处罚几个士兵,但杨虎、童冠不以为意,只是又不怎么上心的教训了几句。

    杨建业与他们在帐中大吵一架,随后自己带人去戍守城北了,郭药师很想帮杨建业说话,可他不过一个降将,不好插嘴得罪人,兄弟张令徽也拉住他,劝他不要多话。

    ........

    他们第一天入城的时候,街上还有百姓,且有些百姓并不太过惧怕,因为南京城中有许多汉人,而且南京靠近景国,城中商旅与景国商人来往密切,对景国也更加了解,所以对景国并没太多抵触。

    守军溃败之后,城中普通百姓,商旅,大户都没有抵抗,甚至城中大户还准备粮食和肉来拉拢景军,这些人见辽国大势已去,也要赶忙站边。

    正是如此,虽然大军未到,郭药师也觉得他们这些人能控制住南京城,可万万没想闹出这样的事来。

    他已经明显能感觉到,才过去三四天,城中百姓看他们的眼神已经带有敌意了,这不是个好兆头.......

    远处黑色天幕之下,大雨由远及近,响彻天地间的雨点声传来,豆大的雨点也慢慢洒落城头,然后越来越多,亲兵连忙为他撑起雨伞。

    “将军,城头有湿气,我们回大帐吧,你伤还未痊愈呢。”

    郭药师点点头,被亲兵扶着来到城下。

    城墙东侧有临时营帐,连成一排,他才走进大帐,就发现杨虎、童冠、杨建业都在。

    这些人中,杨建业年纪最小,资历最浅,童冠官职最大,年纪最大,资历最深。

    几人正争论着什么,门口守着几个卫兵,淋着雨也一动不动。

    “就算违军法不杀,二十鞭也不能免!城中百姓都看着呢,我景国大军此来是收复失地,不是为烧杀抢掠!”杨建业高声道。

    几人说话很大声,大帐上雨点噼噼啪啪作响,而且越来越密集,所以没注意他进来了。

    郭药师挥挥手,示意亲兵出去,没有出声,只是听着。

    童冠一笑,“杨公子,你说的没错,我们确实是为国收复故土,是为江山社稷,是光宗耀祖的大事,不能辜负皇上厚爱云云......这些不劳你教诲,我们都懂。

    可你不想想,你杨公子为国争光,光宗耀祖,回去之后还能升官发财,更上一步,可士兵们呢?他们卖命打仗,能得什么?回去还要处处被扣军饷,他们也不容易啊,抢点钱财,玩玩nv人怎么了?”

    “童指挥!”杨建业脸色涨红:“话可不能这么说,他们以后都是景国百姓,哪有抢掠自己百姓的道理!

    赏赐自有朝堂发放,中军除去辎重就有铜钱百车随行,就是为大战之后论功行赏!”

    “呵,你是杨殿帅之子,赏赐肯定会有你的分量,别人可就说不定了。”童冠嘴角微微翘起,阴阳怪气,似笑非笑的道。

    “你!”杨建业大怒,郭药师连忙从身后一把拉住这位年轻人的手臂,心里叹了口气,他以为换了个地方,换了国家就能从头再来,建功立业,现在看来只是妄想。

    哪里都一样,即便表面和气,其下也必然是明争暗斗,暗流涌动。

    郭药师知道景国的官制,因为辽国也就是仿照中原官制的。

    中军主帅杨洪昭是三衙三首官之一,这童冠是另外一位三衙首官,如此一来两人的争斗夺权几乎不可避免。

    杨建业又是杨洪昭之子,童冠自然会打压他,哪怕他们身处危城,处事必须小心翼翼,童冠也不忘记打压异己,而不是同舟共济。

    他早见多了,人都是如此。

    “杨家军,以大局为重。”他小声的在杨建业耳边道。

    这年轻人怒视童冠一眼,最终还是压下胸中火气,没再说话,这让郭药师高看一眼,不愧是将门之后。

    那边杨虎也站出来到:“童指挥,杨兄弟,不要生气,这只是小事,区区几个刁民何足挂齿,不用为之动气。

    我们才进城的时候,记得还有人犒劳我军,看来是城中汉人百姓做的。我们确实为国收复故土,但收复故土之后呢?”

    杨虎抱着手臂道:“我们是为汉人收复故土,不是为契丹人,羌人,溪人,依我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凭什么让我们的将士为他们厮杀,就该杀尽城中不是汉人之人!”

    杨虎说得很大声,话音一落,童冠也双眼放光看向他。

    郭药师心中大骇!

    他明白童冠为什么高兴,因为杀尽非汉人之人,那么这些人的众多财物不都归他们了吗?还有合理的理由烧杀抢掠。

    可问题在于他们立足不稳,这两人立足不稳不想着别的,就想着抢钱,且根本不了解城中情况,城中各族混杂,早历经数百年,这根本就是要屠城。

    “不可!”他刚开口,发现杨建业说得和他异口同声。

    郭药师明白自己不能再让步,他死死盯着童冠,杨建业也是,童冠怒目回视,顿时僵持下来。

    “只是玩笑罢了,几位不必这么认真。”杨虎怕了,连忙圆场。

    “没错,只是玩笑。”迫于两人压力,童冠也顺坡下驴。

    问题虽然解决了,郭药师明白自己在这已经待不下去了,只能告退,杨建业与他一起走。

    “郭将军,你不过是个外人而已,这点最好记住了!”走到营帐门口,身后传来童冠咬牙切齿的声音,“我们汉人有句话,叫断人财路,杀人父母!”

    郭药师没说话,童冠是侍卫军步军指挥使,比中军主帅殿前指挥使杨洪昭不过差了半级,在景**中也是赫赫的大人物,他本不想惹......

    “多谢童指挥使提醒。”他说完他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大帐外是倾盆大雨,全身湿透的亲兵连忙为他撑起雨伞,他身上的几十处伤因为刚的激动开始疼痛,不一会儿就感觉后辈变得湿腻,他知道是伤口裂开,又开始出血了。

    站在瓢泼大雨之中,他开始怀疑,自己十几个好弟兄战死在城洞里是否值得.......

    如果只是为把南京城交给童冠,杨虎这样的人,他当初死也不愿率人舍命夺下城门。

    “将军?”亲兵疑惑,因为他站在雨中已经许久。

    “回去吧。”

    “回哪?”

    “是啊.....回哪。”他叹口气。

    .......

    第二天,更不好的消息传来,因为杨虎在大帐中说话太过大声,让营帐外值岗的士兵听到,“杀尽城中不是汉人之人”的消息已在军中传开,景国士兵们都开始议论纷纷,说上面已经准备杀尽城中不是汉人之人。

    景国士兵开始磨刀霍霍,激动不已。

    只要命令一下,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尽情烧杀抢掠,运气好的话,抢到的财物足够荣华富贵一辈子。

    一时间,士气大振,消息开始到处流传,此事流出之后,杨虎、童冠非但没有第一时间制止或者辟谣,而只是聚拢士兵,下令让士兵保守秘密.......

    郭药师终于明白过来,他们早就想这么干了!

    可这两个唯利是图的蠢货不明白隔墙有耳,何况如此大规模的人知道,口风是怎么都守不住的!

    当天中午就有百姓听说类似消息,还有乡绅为首的十余人冒险到军营门口打听是不是真的,郭药师亲自出马,告诉他们没事,向他们解释只是谣传而已。

    ......

    可根本没用,才到下午,已经有许多人听说这样的消息,城中民众看他们的眼神更加戒备,等到晚上,几乎家家户户都不亮烛火他就知道可能事情有变了。

    郭药师顶着满身伤痛连忙回到南门,要求所有士兵加强戒备,同时又派出快马,去催促中军快些北上。

    第二天一早,雨停之后,这座古老青砖石城中充斥着清新气息,石板路上绿草冒头,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天气宜人,可郭药师心中越发不安。

    昨晚整个南京城没亮什么灯,百姓对景军的猜忌已经到极致。

    街道上几乎已经看不到人影了,除去三五巡逻的士兵就是空荡荡的青石板路。

    .......

    不安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下午,这时城西那边出现情况,有人一脸血污,惊慌失措的跑来报告,说在城西巡城的时候受到城中刁民的攻击,他们用锄头和柴刀砍死了两个巡逻士兵。

    杨虎大怒,带上手下手下十几骑兵就冲了过去。

    郭药师在城头看着,越发觉得局势隐约不对了,连忙叫人为他披甲。

    “将军,你大伤未愈,不能披甲啊。”亲兵一脸担心。

    “少废话,快!”他来不及解释,让人连忙给他披挂,从他军中带来的弟兄起初只有二十人,几乎全死在城洞中,后来跟着杨建业入城百余人,这些是他目前在城中唯一指挥得动的人。

    “让所有人集合过来,披挂好,在南门集合!”

    亲兵不懂他为什么突然这么紧张,但还是连忙去叫人了。

    ........

    耶律大石一路向南,路上遇到大量北逃的辽国士兵,他已经问清情况,景国人奇袭占据南京,城外两个大营的士兵只能各自逃命。

    他一边走一边收拢逃亡残兵,这些人大多本就是他的部下,如今见他,都纷纷归附。

    从榆河往南,他慢慢收拢一支五千多人的军队,而且规模还在不断扩大。

    耶律大石,辽兴军节度使,南院大王,能征善战,善待士卒,所有士兵都愿意跟随他作战,之前他被新可汗夺走的兵权,居然以这样的方式重新获得。

    连他他自己也万万没想到.......

    在他最绝望的时候,他身边只有百余残部,居庸关被金人占据之后,景国大军入主南京,他已经绝望,准备西逃时,没想一转眼几天之内,他居然聚拢了这多士兵。

    这些士兵从南京城溃逃向北,是最精锐的辽兴军和彰德军旧部。

    耶律大石心中大起大落,自从辽金开战之后,他已不知经历过多少艰难困苦,可这一次,上天给了他另外一个机会......

    那就拼一把吧!

    耶律大石更加坚定,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他还有什么艰难困苦没经历过呢,心中豪情万丈,国破家亡,他还是选择一往无前!

    第五天,当耶律大石高举自己的旗帜,顺着榆河到达南京城北三十里的时候,身边已经收拢万余人各处北逃的士兵。

五百三十三、转折+神将耶律大石(上)

    胜负转机往往只在一瞬间,难以预测,难以控制。

    ......

    杨虎带人没去多久,城中那边传来零零散散的喊杀声,随后火烟冲天,郭药师就知道出事了,百姓暴乱......

    他迅速集结一百多人,准备赶过去,可手下兄弟都面带惧色。

    “将军,我们就一百多号人.......”

    “对啊,都是景军烧杀抢掠惹得祸,关咱们什么事?”

    “说话小心,我们现在也是景军!”

    “是是是,我们是景军,可别人把我们当景军了吗,特别是那姓童的,他连军粮都不分我们。”

    “......”

    郭药师也犹豫,看远处动静,十有**是城中大部分百姓暴动,不忍景军暴行奋起反击,南京城中是没多少守军,但至少有五万以上的民众。

    童冠还有杨虎根本就是两个傻子,惹怒民众,又在大军还没抵达的情况下,等于玩火**!

    他们前几天和辽国守军消耗下来,战死、受伤的也很多,四个城门军队加起来能打仗的不超过一千八百人。

    这些人还要分散把守各门、重要衙门府邸,每处不过百余人,最多的北门也不过三百来人守着,如果全城百姓暴动,那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他们冲进城去,十有**凶多吉少......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一回头,发现是杨建业带兵路过,身后跟着七八十骑全副武装的铁甲骑兵,还有大队步军,拢共三百人左右。

    “郭将军!”年轻的杨建业见他大喜。

    “杨将军,你要去哪?”他问,先锋其余三人,童冠,杨虎,杨建业,只有眼前的杨建业令他不厌恶,而且有些佩服喜欢。

    年纪轻轻虽然冲动,但知道大局为重,而且明白安抚百姓的重要性,作战也一马当先,悍勇无比,手下军士都愿意为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将军赴死。

    “城中军民暴动,我去救援,请将军帮忙守住南门。”年轻人在马背上高声道。

    郭药师心中一阵惭愧:“我与你同去。”

    “不用。郭将军,南门和城中一样重要,要是守不住南门,后续大军到了也进不了城,这么多弟兄就白死了。”杨建业说着打马向城中赶:“总之南门就拜托将军了!”

    郭药师远远拱手:“杨将军放心。”

    目送杨建业一行远去,郭药师回头,二话不说开始指挥众人部防。

    他们在城洞前假设拒马,挡板,然后把长矛手,刀盾手安排在城洞一带,城头弓弩手准备,所有人磨利刀、斧、长矛,正如杨建业所说,只要守住南门,大军到后可以直接入城。

    半个时辰后,远处城中传来喊杀声更大起来,一直持续到下午,所有人紧张不安的看着城中方向,郭药师也派出斥候去查看。

    .......

    到日斜西山时,城中喊杀声逐渐消停。

    斥候高兴回报,暴乱已经被镇压下去了。

    郭药师站在城头,终于松了口气,他已经在城头站了一天,全身伤口疼痛,也不敢松懈。

    众多士兵们也松了口气。

    又过许久,天色逐渐暗下,杨建业派人来点着火把来告诉他,局势已经暂时控制住了,不过杨虎在百姓暴乱中受了伤,愤怒不已,扬言要杀尽城中刁民,被拦住后不满的带人去了城西。

    而杨建业则将率军往城北驻防,同时派人安抚百姓。

    一天的紧张气氛,终于开始缓解,郭药师这才感觉到全身十几处伤口疼痛难当,疲惫涌上心头。

    他这才招来亲兵,扶他去休息。

    不过即便休息,他也睡在城头哨楼中,不敢下城墙。

    才一躺下,他就沉沉睡去了,连伤痛也无法阻止疲倦感。

    .......

    他站在黑压压的城洞里,没有一点光,压抑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见到所有在那死去的兄弟,他们一个比一个凄惨,有的浑身是血窟窿,还有人已经看不出人形,兄弟们都站起来就定定看着他。

    他害怕了,说:“兄弟的死是值得的。”

    没人说话,他蓦然反应过来,死人怎么会说话呢......

    兄弟们拖着残缺的躯体,拖了一地血迹,默默向他走来。

    他心虚了,慢慢后退,本来他不怕的,可如今突然开始害怕,心虚了......

    说不出话,只知道踉踉跄跄的后退,城洞里响起了刺耳难听的声音,让他全身难受。

    ......

    “将军!将军!”

    郭药师在亲兵的大声呼喊中醒来,首先见到的是火光映照下的亲兵就惊慌失措的脸。

    他眯起眼睛,顺着光源他看见了亲兵手中的火把。

    “怎么回事?”

    “城西,城北打起来了!”亲兵惊慌道。

    郭药师连忙起身,瞬间倒吸口凉气,发现全身疼痛不已,背后一片湿润,回头一看,火光照耀下,身后床铺也染红一片,原来是他翻身压到背后伤口,又开始流血了。

    他来不及管那些,匆匆爬上城楼最高处的哨楼,远远的就看到北门和西门冲天的火光,伴随着隐约能听见的喊杀声。

    黑暗中,远处大片天空被照成橘红的恐怖颜色。

    郭药师经验老道,心中颤抖,这绝不是普通民众!

    百姓暴乱不可能如此有序的聚集一处,点起这么多密集的火把。

    “怎么回事?”他回头大声质问,亲兵摇摇头,身后的士兵们也摇头,他们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郭药师心急如焚,但不知如何是好,才观望一会儿,城下黑暗中就有人举着火把,高喊着骑马跑过来,从城下一路跌跌撞撞爬上来,众人看清了他是景军,就放他上来了。

    “郭将军,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来人鼻涕眼泪一起流,脸上还有血污,“辽人,辽人大军攻城了!城内百姓也暴乱,里外夹攻,北门已经快守不住了!”

    郭药师大惊,城中守军被他们杀了好几百,剩余的都丢盔卸甲溃散了,城外两个大营的辽军在南京被奇袭占据之后怕被两面夹攻,心灰意冷下纷纷向北溃逃,“哪来的大军!”

    他大声质问。

    来人摇摇头,“不知道啊将军,我不知道!城头下面一大片都是火把,漫山遍野到处都是辽军!”

    郭药师大骇。

    如果只是城中百姓暴乱,他们还可以镇压,等待大军前来,一切都尘埃落定。可城外还有辽国大军攻城,那就完全不同了,里应外合,他们每个城门几百人是怎么都守不住.....

    “杨将军呢。杨建业将军呢!”他反应过来着急的问,城西是杨虎守的,城北是杨建业守的,他这才想到!

    “不知道啊!呜呜......我不知道,将军让我来报信之后,又带人杀回去了!”士兵说着说着大哭出来,哭得眼泪和脸上的血混在一起。

    郭药师心头一颤,一下想到那个识大体,有血性的年轻人,连忙招手道:“快,来人,备马!本将要去城北!”

    亲兵没动,周围的士兵也没动,远远望去,城西的火光已经蔓延到城头,照亮大片夜空,如同骇人的炼狱野兽,在黑暗中向着城北缓缓移动。

    杨虎守的西门失守了,辽军正从西门抄北门的后路,不可能救援了......

    “没听见吗!备马!”他嘶吼,却被老朋友张令徽一把拉住:“去只是送死,你看看那边。”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城外大片火光正贴着城墙,向南门这边移动,郭药师只看一眼,就能判断至少有千人以上......

    辽人准备里外困死他们。

    “将军!”亲兵着急看向他,众多士兵都看过来。

    看着众人期待的眼神,郭药师犹豫许久,最终无奈下令开城门突围......

    ......

    夜色,冷风,火光......

    郭药师脑子里,耳边,眼见之处,全是这些......

    他带着一百余人打开南门,拼命往外冲,辽国合围过来的前锋只有少数,黑暗中他们在城外果林附近遭遇。

    他们只顾着跑,辽人在后面大骂放箭,这片帮助他们奇袭南京的果林又救了他们一命,挡住大部分黑暗中的箭。

    不要命的狂奔,身后是辽人的马蹄声,喊杀声.......

    黑暗中有人跌下山涧,有人被射中,有人掉进河里,也有人跑不动了放弃等死......

    无论哪种,他们丢盔弃甲,能丢的东西都丢了,只为让自己跑快些。

    好在趁着夜色游过卢沟后,辽国人放弃了追击,转头去占领南门。

    郭药师回过神时,全身湿透,在夜风中冷得瑟瑟发抖,身边只有十几个人.....

    他们不敢停留,不敢亮明火,在夜色中继续往南逃,摸索着前进。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又饿又累,全身是伤,脚已经血肉模糊,有人甚至磨出白骨,可依旧不敢停下......

    天亮后,陆陆续续聚拢过来一些走散的人,慢慢队伍壮大到三十几人,身后的南京城已经看不见了。

    等他们爬上一座土丘的时候,居然看见了远处半里处的大路边的大队人马也在向南逃,少说数百人,而且领头人还骑着几匹马。

    郭药师眯起眼,很快认出了骑马的人,杨虎!

    他郭药师连忙招呼众人追过去,与他们汇合,见面之后,他发现杨虎不只是骑着马,他和他的士兵们穿戴整齐,连沉重的甲胄都没有丢弃,看起来威风凛凛。

    郭药师明白过来,他们不是溃败,他们是有计划逃跑,或者说他们是逃兵,在辽人攻城之前就早早撤出南京,才会如此从容。

    难怪辽人会轻易攻占西门,然后绕后合围北门守军,原来西门守军早早的就逃了......

    见面之后,杨虎定定看着他,眼神中都是警告的意味。

    郭药师心中有了深深的厌恶感,他张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他又有什么资格说呢,他是降将,是外人......他也是逃出来的,比起杨虎的威风凛凛,他们这些丢盔弃甲的人,更像是残兵败将。

    打过招呼之后,郭药师什么都没说,跟着杨虎的几百人往南撤退,他只能在心中求上天保佑,保佑最年轻的杨建业能成功突围。

    几个时辰之后,天色完全亮了,后面有五骑追了上来,不过来的不是杨建业,而是狼狈的童冠。

    随后,不断有残兵陆陆续续聚集过来,等正午的时候,他们在南京往南的村子附近休整,这地方早已人去楼空,一个人影都没有,此时已经聚集了五百多人的队伍,杨虎还送了郭药师一匹马,让他以马代步。

    杨虎和童冠商议后决定先向南汇报元帅,再做打算。

    就在这时候,北面的山后大批鸟雀飞起,黑压压的飞向西面天空,众人脸色都变了,辽国追兵来了!

    .......

    耶律大石骑马站在卢沟南岸,身后才经历彻夜战斗的南京城已完全落入他的掌控之中。

    他一路南下,聚拢收编的军队已经超过两万人。

    他让其中五千人留下,镇守南京,剩余的人渡过卢沟,准备继续南下追击。

    “我们才打败景军,可以休整之后,据南京城防守,肯定能对付景国!”他身边的萧干激动道。

    萧干是北府丞相,年过五十,但是个老炼的能人,之前他一直带兵四处抵抗金人,大同府陷落之后,他越过居庸关逃回南京,随后又被景军围困,被迫和皇上一起突围,出城之后走散,没想到遇上耶律大石。

    身边众多将领都赞同萧干的意见。

    耶律大石回头看向他们,摇头道:“不行,我们不能再守了。”

    众人惊了,“可景国人有十几万大军,西北的居庸关上还有几万金人。”有人提出质疑:“我们出去就是等死。”

    “是啊大王(南院大王),他们有我们几十倍的人。”

    “大王,我知道你急于求战,想洗刷我们大辽的耻辱,可我们人实在太少,只要守住南京,大辽国祚就不会断绝.......”萧干也沉声劝道。

    耶律大石环视众人,然后缓缓道:“我知道你们害怕,本王也害怕,因为金人总是能打赢我们,景人有十万大军!

    可事到如今,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不能再让恐惧左右自己!不能再被动防守,一位防守,出其不意的攻击才是取胜的关键,如今就是机会!

    昨晚激战之后,景国大批溃军正在南逃,不断驱赶这些溃军,让他们聚拢,但不要杀人,然后挑选最精锐骑兵跟在他们后面,跟着他们移动,等到景国中军接收他们的时候,就是进攻的大好时机!一旦一举击溃景军,我们就能专心对付金人。”

    众人都静静听他说完,随后脸上慢慢露出决然之色。

    “如果大王准备这么打,我们听从大王命令!”

    “我也是!”

    “全听大王号令!”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表示愿意听从耶律大石的指挥。

    耶律大石环视他们一眼,心潮澎湃:“好兄弟!你们相信我,我也绝不会让你们失望!

    本王只要精锐,你们挑出手下精锐骑兵,只要三千!其余部队作为后续,相隔十里以上跟进前军,而我........将亲自率领前军!”

五百三十四、风雨前的宁静

    晨曦之时,凛风随晨光而来,当第一缕阳光划破黑暗的时候,庞大的军营开始缓缓,有了生气。

    辅兵开始忙忙碌碌的喂马儿草料,清水,伙头兵开始去河边采水,等所有人起床。

    营中一副忙碌祥和景象,接连哨子声响起,士兵们起床了,开始拔起营帐,准备继续上路。

    魏兴平一大早骑马来到中军大帐前,等候调遣,他早就等不及了。

    父亲和东路大军大部固守易州,但为不造成战力浪费,派他带领东路军中三千精锐,北上听候中军主帅杨洪昭的调遣,这些精锐有关北军的,也有岭捷军中的。

    魏兴平明白自己老爹的用意,就是让自己在大帅面前露露脸。

    不过比起杨虎,杨建业,他是比不上,杨虎和杨建业跟着郭药师奇袭攻入南京,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大家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年轻已辈,可他怎么都赶不上了。

    羡慕归羡慕,魏兴平也没太过在意,大概从小到大,都有一个比他厉害的姐姐压着,他早就习惯了,不如人就不如人吧,做好本分就好。

    过了一会儿,大帅从帐篷中出来。

    “大帅!”他连忙上前打招呼。

    杨洪昭见他点点头,看着天边朝阳,红色的火烧云连成一片,连绵大半个天空,“多久没见过这样血色的火烧云了,看来今天会是好天气.....”

    “有利行军,这样下去再有两日脚程,明日下午就能到南京城了。”他激动的道。

    杨洪昭点头:“此时也不可掉以轻心,等到天全亮之后开拔,你负责巡逻,越是靠近南京城,越要时刻注意,南京虽被控制,但辽国还有两只大军,辽兴军、彰德军,要提防偷袭。”

    “大帅放心,我会小心的。”魏兴平拍胸脯保证,说完打马去调动人马了。

    作为先锋斥候,他们需要在先大军开拔。

    经过几天相处,他也完全清楚了杨洪昭这个主帅的性格,此人和他父亲一样老道,行军中各种安排,营寨安置,都十分有经验,但与父亲不同的是,杨洪昭显然更加谨慎,甚至谨慎到有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感觉。

    就比如这次,若是父亲为主帅,听说南京被奇袭攻占,肯定会不顾一切的加速北上,赌一把。

    可杨洪昭却选择稳扎稳打,慢慢北上。

    他也不知道哪种更好,一路上大军确实遇到陆续袭击,就如杨洪昭所言,可这些袭击大多都是零零星星的地方武装,最多的时候不过二三百人,对大军难以构成威胁。

    所以魏兴平自己其实也不明白,大帅的做法是对是错。

    他骑马往营地西面赶,到营地之后招呼众人赶快准备,喂好马料,披挂甲胄,带好长矛,刀斧,还用短弓。

    大约两刻钟后,五百精锐骑兵已经准备好了。

    魏兴平上马,带着众人沿着大营西侧的栅栏开始绕道前门,众多士兵正在拔起大营,拒马,挡板,栅栏,一样不少。

    有些东西,能保证大军驻扎时也可以抵御大部队的攻击,足见杨大帅的谨慎小心。

    离大军开拔还有一个多时辰,所以此时还没到最忙碌的时候,魏兴平带人从大营西侧走道,绕到正门。

    远处一里外是山脚茂密树林,靠近大营一侧的树木已经被砍了作为柴火,根据当地猎户的说法,穿过这片树林,爬上山就能看见北面的南京城,翻过山,就到南京城外了,普通人走只有一天到晚的脚程,大军行进慢些,需要两天左右。

    大营身后是一个山谷,大军进出走谷底,谷底宽窄一直变化,但一直保持在三五丈宽之间。

    昨晚本来大军没法出谷,但杨大帅不放心,一直让军士们坚持到出谷再扎营,因为山谷中扎营,阵线会拉得太长,首尾不能呼应,杨大帅不放心。

    所以昨夜士兵们一直到后半夜才得以入睡,所以今天晚一时辰开拔。

    魏兴平和守门的士兵笑着打过招呼,对方早就熟悉,为他打开营地大门,拖开门外拒马。

    魏兴平正准备带人出去,见到远处正有一队人冲出树林,向着大营方向跑来。

    敌袭!

    他的第一反应如此,连忙退回来,命令众人关上营地大门,设好拒马,弓弩手准备,登上两边木质的哨楼,一时间,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魏兴平也爬上高处,盯着远处冲过来的人群,慢慢的他皱起眉头,来着不像敌袭,一来队形散乱,有人在前,有人落后,二来很多人手中都没拿东西。

    随着人影越来越近,魏兴平也呆住了,这几百人十分狼狈,衣着褴褛脏乱,像是几天没吃东西的乞丐,很快他认出了前面骑马的其中一人,杨虎!

    和他一辈,但比他大几岁,山西杨家和他们魏家是世交,来往密切,所以他一下就认出前面的杨虎。

    “杨虎哥!怎么回事?”对面才靠近,他就急忙问。

    杨虎狼狈道:“辽军大部数万人袭城,南京城被攻破,我们守不住,只得拼命逃了回来,快开门放我们进去!”

    魏兴平心中一惊,这不是个好消息,连忙就要去开门,却被身边的士兵拉住,小声道:“将军,先回报大帅为好。”

    被这么一提醒,他也瞬间反应过来,军中大小事都必须小心谨慎,他看了杨虎等人一眼:“你们暂且等着,我这就去通报大帅。”

    杨虎急了,破口大骂:“魏兴平!我们被辽人追杀两天,好不容易逃回来,你他妈的说什么狗屁话!快开门让我们进去!”

    门外众人一脸焦急,但魏兴平没有理会,而是骑马向中军跑去,兵不厌诈,他不敢擅做主张。

    当他把这不好的消息带给杨洪昭后,对方脸上并没什么波动,似乎也没多少失望,只是点点头:“本帅去看看。”他也没下令开门,而是准备亲自去看看再说。

    魏兴平反应过来,是啊,对于郭药师、杨虎、杨建业、童冠等人而言,奇袭南京是他们建功立业的机会,也是他们唯一要做好的任务。

    可对于杨洪昭这个主帅而言,奇袭南京不过是众多可行办法中的一种,即便失败,也不能影响战场大局。

    因为中路军主力建在,等大军赶到围攻南京依旧不成问题,对于郭药师等人,南京守不住是彻底的失败,对于杨洪昭则无关紧要,只是方法又少了一种而已。

    所以大帅才对此事没表现多少失望,魏兴平想着,跟在他身后,向营门那边赶去。

五百三十五、神将耶律大石(中)

    树林中,众多马匹静静吃着草,马蹄上裹着厚厚的布,能让马蹄声减小,有人爬在树顶上,看着外面情况。

    契丹鞍是天下最好的,能帮助辽国勇士更好的操控马匹,所以只要上了马,辽国勇士就能一往无前。

    耶律大石静静等候着在树下,他身后的树上爬着斥候,不断向他汇报着远处的情况。

    “大王,他们还没进去,景军没有开门。”树上的斥候小声道。

    耶律大石点点头:“景国主帅很谨慎,继续盯着。”

    他之所以不杀这些景国溃兵,而是将他们赶着往南逃,自己带领的三千精锐骑兵始终跟随在大约一两里地外,为的就是现在这一刻,好不容易到如今,辽国生死存亡系于一战,他决不能出差错。

    “我还是不解,明明赢了,为什么要来找景国人拼命?看他们的大营,至少有五万以上的人马。”他身边的萧干道,不愿意归不愿意,可萧干还是跟着来了。

    耶律大石回头,认真的向自己的老朋友,沉重摇头说:“没赢,因为景国有数倍于我们的大军。

    奇袭南京不过是其中一种手段,失败就失败了,等到后续大军到达,依旧可以把我们围死在南京城,如果中路军不够,还有西路军,东路军!”

    说着他拍拍萧干的肩膀:“萧大人,你们都是在设想和景国公平的对决,我们赢就是赢了,就像以前一样,如往日大辽。

    可现在没有什么公平的对决!他们只要赢一次就算赢,哪怕输一次也不用怕,可我们只要输了就会一输到底!

    我们必须看清,大辽已风光不再,没有当年的机会了萧大人。

    我们固守,景国围攻,本来就是景国能赢的另外一种方式!他们还有更多能赢的方式,可我们只有一种!”

    他拔出腰间长刀指向南方:“跟他们拼命!景军如果害怕,如果退却,就是我们赢。”

    身边的众多将士听完他的话,也随他缓缓拔出弯刀,萧干看他一眼,没有反驳,而是拔出腰间的配剑。

    一时间,整个树林里杀气腾腾,所有人都准备好与景军拼命!

    上方斥候这时急忙道:“将军,景军开营门了,开营门了!”

    旁边将士就要按捺不住纵马驰杀,被耶律大石伸手拦住,他抬头问斥候:“逃兵开始进门没有?”

    “还没有,正在说话。”

    “再等等。”耶律大石果断道,他无法看到树林外的情景,只能脑子高速运转,不断根据斥候回报推断情况。

    “进门了吗?”

    “没有,还在说!”

    “再等!”他高举着手,一直没放下。

    “现在呢!”

    “进了进了!”斥候也紧张万分,着急的道。

    “进去多少?”

    “两个......不是三个,打头,打头骑马那三个进去了.....”斥候说话开始结巴。

    “将军!”

    “不急,再等!”耶律大石高举的左手依旧没有放下,右手紧紧握着刀。

    “进去了,将军开始进去了,进去十几个了!”

    “有没有骑马?”

    “马?”

    “进去的人有没有骑马!”他大声问。

    “骑,骑马,都骑着马的.....”斥候语气有些慌乱。

    “等骑马的人进去完,走路的人开始进,你再告诉我。”耶律大石冷静的下令。

    “是!”树上的斥候点头。

    不只是他,众多将士也紧张不已,可耶律大石高举的手一直没有放下......

    等待是煎熬,连聪明的马儿察觉了紧张的气愤,也轻声打起响鼻,用前蹄刨土,树林里一片寂静,他们这些人如一张拉到满月的长弓,紧绷到极致。

    ......

    “进了!不骑马的人开始进了!”终于,树上的斥候高声喊道。

    耶律大石大声道:“大辽的儿郎们!随我杀敌!”

    他手臂一挥,打马带头向树林外冲去!

    树林里地势平坦,林木树干高大但不密集,身边的树干不断往身后飞驰,风声在耳边呼啸,耶律大石紧握战刀,即便裹了马蹄,巨大的响声还是伴随身后,三千铁骑冲锋,大地都在颤抖!

    头顶阴影眨眼间散去,远处就是景国人的大营!

    耶律大石不断加快马速,耳边风声呼啸,众多将士纷纷跟上,齐头并进冲向地平线上的景军大营。

    远处正在进入大营的士兵发现了他们,景军大营守军也发现了他们,几百逃兵不要命的往大营里跑,可大营门宽有限,一下进不去,全堵在门口这又导致大营守军无法放置拒马,无法关上营门!

    瞬间,景军营门乱成一团,耶律大石心中大喜,他赶了这些残兵几天,为的就是现在这一刻!

    很快有人超过了他,怒吼着冲向景军大营门口,一里地,对于人来说是很远的距离,可对于高速冲锋的战马,不过转瞬之间,二十吸左右的时间而已!

    眨眼间,尘土飞扬,大地震颤,飞驰而来的钢铁洪速狠狠撞上了门口的景军,人仰马翻,战马嘶鸣,惨叫不绝于耳......

    只是瞬间,辽国的铁骑直接冲入景**大营,几乎没有任何阻碍。

    此时天才亮,景军许多都还没来得及穿戴甲具,一下被杀到门前,根本来不及反应,营中大乱。

    众多辽国铁骑陆续冲入大营,如狼入羊群,四处砍杀。

    另外一边辽国士兵用几匹马一起出力,拉倒北面一片大营栅栏,更多的大辽铁骑如洪水般毫无阻碍的涌入。

    耶律大石冲进大营之后一直盯着对方中军大帐,直接带人杀过去,追到半路时候,他隐约看见对方主帅已被十几人护着匆匆后退。

    他没有在意,目的不是主帅,而是帅旗!

    耶律大石带领十几亲兵,没有理会周围乱战,快速冲到中军大帐前,命人用斧头砍倒帅旗。

    随着两丈多高的巨大帅旗在刺耳咯吱声中重重倒下,所有景军都失去战斗意志,只想着向大营后的山谷中逃跑。

    混战中,绝大多数士兵是看不到主帅的,对胜负大局也无法看清,他们能看的只有高高的帅旗,帅旗一倒,说明主帅战死,己方战败......

    耶律大石率领辽国铁骑一路追杀进入狭窄的山谷道,山谷道路狭长,两边山坡陡峭,也有爬上山坡保命,结果把自己摔死。

    狭长山谷中,接战的永远只是最前方和最后方的人,一下,景军人多的优势就发挥不出来了,辽国将士们士气更加高涨,一路杀过去......

    追了大约半个时辰后,景军彻底放弃反抗,丢盔弃甲,只知道逃跑了。

    耶律大石浑身血污,已累得气喘吁吁,肺部火辣辣的疼,握刀手臂酸疼,可将士们依旧斗志高昂,一路顺着山谷向南追击,他们已经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景军了......

五百三十六、神将耶律大石(下)+进退两难

    枢密院来往的快马依旧很多,进进出出,不过李星洲反倒没那么忙碌了。

    当大军进入辽国境内之后,北方的消息来往平均变成十五天以上,正值夏日,风雨来去不常,好的时候能到十天内,稍微遇上天气有变,二十天以上都没有消息。

    皇帝专门把他叫到御书房问了好几次,李星洲也束手无策,现在又没电话电报,他能收到信报的时候,基本上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天以上。

    战事初始阶段,枢密院还能做一些参考或者问责,等到大军真正出发之后,枢密院就只有收集情报的份了。

    送信的信使往返需要一个月左右,完全不可能干预战事,而且也万万不能。

    所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就是这个道理,是基于客观事实的经验。

    如果远在京城的君主或者枢密院越级指挥,毫无章法,那么会出现的情况就是前线执行后方命令,可后方命令却是根据一个多月前的局势做出的判断,完全不对事,还会导致延误战机等等问题。

    这种情况在历史上很多,还酿成许多惨剧。

    这方面的代表还是大宋,特别是自以为比哥哥牛逼的赵光义。可能是觉得跟着哥哥打了那么多战自己也牛逼了,还有就是出于对禁军的不放心,赵光义最喜欢干的事就是越级指挥,人在京城做,遥控指挥大军,还好事先写好阵图,军队都要照着他的命令打。

    结果赵光义一身打仗,一身打败仗,还是大败仗,两次举国北伐败给辽国,一次败给交趾(越南),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三大战役中接连败给西夏。

    对原本经赵匡胤经营,兵锋强大的北宋造成巨大打击。

    中国古代确实有军阵的说法,但其实在北宋之前并不那么看重,军队摆阵需要的是因地制宜,由率军将领随机应变,而不是死板的照着什么阵图去打。

    .......

    下朝后,李星洲拿着一张北方的地图仔细看着,用炭笔将目前知道的所有信息话上去。

    郭药师等人奇袭南京,暂时控制能京城。

    南京北面,山海关早被金人控制,南面杨洪昭的大军正在北上,应该已到城下。

    再往南,太宗大军惨败过的岐沟关也被魏朝仁控制,再南面就是易州。

    其实易州城反而不重要,重要的就是这在易州与涿州之间的岐沟关,杨洪昭还是老道的,让东路军精锐把守岐沟关,其余人守易州。

    南京东面是海,西北嘉峪关也被金人堵死,西南有蔚州北上的杨文广大军,如今的南京城,已经被金国和景国重重包围,四面夹击,他完全看不到辽国的胜利在哪,哪怕再给辽国五万大军,也是死局。

    就算最坏的情况,杨洪昭和杨文广只要合力切断城外道路,南京城就会被困死,时间一长,不战自败......

    这点也是让李星洲放心的地方,前世北宋也在辽国势微时北伐,结果两次出兵,几十万大军,被苟延残喘的辽国打得落户流水,一败涂地。

    过不景国显然不是当初的北宋,就说三路大军主帅魏朝仁,杨洪昭,杨文广之间就没什么矛盾,杨文广和魏朝仁还是世交。另外就是连战连捷,也说明景军的战斗力。

    问题还在耶律大石,他告诫过杨洪昭防备此人,可怎么防备?不知道......

    战场瞬息万变,远在千里之外,他连耶律大石在哪,长什么样,多大岁数,在干嘛都不知道,一切只能靠杨洪昭自己。

    这种担心李星洲自己都觉得有玄学的意味,或者说杞人忧天了,可耶律大石确实不是一般人,败举国的北宋十万大军。随后数百骑起家,拳打脚踢中亚众国,连教皇和十字军都瑟瑟发抖的突厥政权塞尔柱王国也被他打得屁滚尿流,欧洲人称其为传说中的“祭司王约翰”。

    这种人物能发光的概率太高,可他准备怎么发光,再哪放光?鬼知道......

    “你还在想北方的事?”诗语给他端来冰镇莲子粥,放在身前石桌上。

    李星洲点头,坏笑道:“你夫君我今天忙了一天腰酸背痛,你过来喂我。”说着伸手把她拉过来。

    诗语正想挣脱,看了周围没人,又见他确实一脸疲态,就没挣。

    “就这一次,不许死皮赖脸,得寸进尺。”

    “知道知道,我这人最长记性了。”李星洲嘿嘿一笑。

    诗语叹口气,没反驳他,知道斗嘴不是他的对手,“雨白姐不是说过,耶律大石并没什么名声,论军功,资历都比不上韩德让、萧干等辽国老一辈人物,我看你担忧太多了。”

    “我也希望是我想太多,这次北伐九成以上是稳了,有了燕山府,北方外敌就不敢轻易南下了。我是越盼着它成功,才越怕,懂吗。”边说边舒服的吃着诗语送到嘴边的冰镇莲子粥,夏天来了,天气也一天比一天热。

    自从王府买进硝石,制造硝石之后,制冰也成为小意思,冰淇淋,冰沙,冰棍,都成了王府酒楼的高档甜点,还非常受欢迎。

    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冷饮业其实在这个时代的东方已经兴起,比如《清明上河图》中就有好几个摊位是卖冷饮的。宋朝百姓冬天百姓将水混合红糖放在盆中,然后让它自然结冰,储存在冰窖中,等夏天再切好拿出来卖。

    不过这些饮品和王府的自然没法比,因为王府可以直接制冰,在他指导下,调味手段也更胜一筹,冰淇淋一度成为院中女孩们最喜欢的甜品。

    对于李星洲而言,莲子粥这样的天然东西反而是他更稀罕的。

    .....

    “等到大军凯旋,你的处境可就没想在好了。”诗语一边喂他,一边道,她聪明伶俐,总能看得远一些。

    “无所谓,能赢就是好事,景国没有燕山府,睡觉都睡不安宁。”

    辽国南京,皇上赐名的燕山府,也就是后世北京,是北方重镇门户,西南是嘉峪关,北面山海关,南面岐沟关,绝对的战略要地,有这样的地方在手,景国会安稳许多。

    这样一来,他也能安心发家致富了,推进王府发展了......

    正这么想着,不要脸的把手伸向诗语的翘臀,诗语脸一红,轻轻按住他的大手,但并未用力,就在这时.....

    “哟,小女子是不是打扰两位雅兴了?”突然小院门口传来调笑声,诗语惊慌站起来,差点把碗里剩下的粥糊在他脸上。

    李星洲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起芳......

    他无奈道:“知道打扰你就不能晚点来。”

    “我这人不喜欢讨人喜,就喜欢讨人厌,你说是吧诗语姐!”她可没点愧色。

    诗语脸皮薄,被抓现行不跟她顶嘴。

    “好了好了,找我有什么事。”李星洲连忙打断,怕她们吵起来,虽然诗语说好等起芳回来后不跟她吵,奈何诗语脸皮薄,起芳太要强,两人一见面,三五句就能吵起来,他也很无奈。

    “这是玻璃器上月售卖的账单,你说要看,所以严管事单独留了一份,让我带给你。”她说着递过一张账单来。

    第一次吃螃蟹,王府自然不可能让给别人......

    起芳一行人八天前秘密回到京城,一路上避人耳目,到京城之后,李星洲大赏了所有人,皇上也十分高兴的私访到王府,亲自见了所有人。

    可把他们激动得说话都不利索了,除了方新,他激动归激动,可更多的是不可思议,而非敬仰,爱戴之类的情绪,李星洲觉得他是个有故事的中年男人。

    随后皇帝下诏加他们“文林郎”的官身,又单独加方新为“朝散大夫”,加起芳为“朝奉大夫”,加的都是文散官,并没有职权,只是昭示皇家恩宠,同时他们以后都是官身,还有一定的俸禄。

    特别是起芳,即便是文散官,她也是景国第一个被加官身的女人,当天晚上高兴得睡不着觉,大醉一场,她盼这天盼了很久,为这天付出远超常人的努力.......

    不过醉醒之后,她似乎又不高兴了,摇头对他道:“好不容易让你欠我这么多,结果皇上帮你还了......”

    李星洲听得莫名其妙。

    .......

    “我天朝上国,赳赳武夫,明明号令,王师北出,所到之处,无人能敌,哈哈哈哈......”

    “兄弟说得痛快!好气势,我早就说过,这次有杨殿帅坐镇,辽国残寇,不足一提!此番连战连捷,依我看,定是大局已定了!”

    “那还用说,皇上已经下旨,改辽国南京为燕山府,设燕云路,这等大事面前皇上自然不会糊涂,既然都已经定好了,那肯定是大功已成啊!”

    “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高兴的笑声,众多书生环坐,远离他们一些,还有四五位富家小姐,掩嘴同笑,如今北方连战连捷,已经成为全国上下人们最喜欢的谈资了。

    “我看这次也不只是杨殿帅之功,魏朝仁魏大人的东路军,破易州先锋军围困易州城,攻下岐沟关,为中军开路,虽然最后是常胜军投降,易州开城归降,但没魏大人包围易州,常胜军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投降啊。”有人道。

    “这位公子的话有理,我也是这么觉得,魏大人虽不是中军,但功劳也很大。”有富家小姐插话到。

    “对对对,我也觉得如此......”

    “还有西路军啊,西路军杨将军虽然没打什么仗,可以截断常胜军后路,使之无可奈何,才只得投降,这也是.......”

    “......”

    ......

    听着楼下激烈的讨论,太子舒服靠坐在椅子上,慢悠悠摇晃手中折扇。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旁边的程禁拱手道:“这次大军凯旋,殿下定能得势啊!”

    太子眯起眼睛,“童冠这次回来,我就力保他为殿前指挥使,如此战功,父皇再偏心也不能拒绝!而杨洪昭,怎么都能升任枢密使,把李星洲那孽种顶下去!到时候我看他如何跟我斗!”

    “殿下真是深谋远虑,想常人之不能想,为常人万不敢为啊,大军还未回来,就早吧半年之后的事情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样一来军事大权就会尽数落入殿下手中。”程禁夸奖。

    “哈哈哈哈!”太子很高兴:“他们以为吾不知道,不明白,特别是姓方的,居然跑了!吾只是.....只是一时头疾放了而已,等清爽过来,吾想得比他远,想得比他周到!即便只是自己,吾也学习很多,进步许多。”

    “是是是,殿下天资卓绝,只要学,就能一通百通啊!”程禁继续说好话,他不知道太子说的姓方的是谁,不过听说好像是太子府幕僚,后来出走了,太子对此事十分生气在意。

    ......

    耶律大石带领的精锐骑兵一路追杀,从早到晚马不停蹄。

    猝不及防的杨洪昭中军兵败如山倒,大军一直追出涿州,过了岐沟关,有魏朝仁的守军接应,才击退辽军追击。

    这一路上,大军丢盔弃甲,到处溃逃,最后过岐沟关的不足两千人,其余人马很多都在辽军追击下到处走散,还有很多人死在辽军手中。

    好在古代,通讯技术有限的情况下是很难打歼灭战的,几乎歼敌两成以上都是大捷,更多的士兵是溃逃走散。

    赵括之所以会背负千古骂名,就是因为在他指挥下,秦国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打了一场歼灭战。

    冷兵器时代的歼灭战可以说如凤毛麟角,何况是如此大规模的歼灭战,比起四十万赵军将士性命,一个纸上谈兵的恶名也无足轻重了。

    这次景国中军溃败,耶律大石虽然大胜,但依旧不是歼灭战,景军四处逃窜后,辽军杀伤是有限的。

    之后两天,惊魂未定的杨洪昭派人北上,四处收拢残部,召回逃兵,慢慢又在岐沟关以南聚拢一支超过三万人的大军,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最后大略统计下来,在耶律大石奇袭下,死者超过一千五百,伤者超过三千!但依旧不影响大局势。

    杨洪昭来不及考虑别的,和魏朝仁商议之后决定在岐沟关以南集中兵力,再次反击。

    他们认为耶律大石也明白辽军虽胜一场,但大局上不是胜,只能拖延时间。

    之后耶律大石会退守南京城,因为有了这此教训,景军定会加倍小心,他再无机会偷袭。

    所以杨洪昭和魏朝仁下令集中两路大军优势兵力出击,一举拿下南京。

    这次只要更加小心进军,不要让耶律大石有机可乘就行。

    杨洪昭也想到了临走前,平南王再三提醒他提防辽将耶律大石,现在看来这人果然不凡,绝境之中不但没有绝望固守,居然还有主动出击的勇气,和出奇制胜的智谋,打了他措手不及。

    可他们依旧没输,杨洪昭甚至来不及关心早没消息许久的儿子死活,而迅速整顿大军,五天后再出岐沟关,向北进军。

    ......

    结果他们刚进入涿州后没多久,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从西面传来,耶律大石率数万人向西突袭蔚州,联合当地起义军,大败杨文广的西路军!

    得到消息的时候,杨洪昭头一晕,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

    耶律大石根本没有准备固守,奇袭中路军是为声东击西,他真正目的却西路军!

    杨洪昭终于反应过来,是啊,耶律大石击退中路军有什么用?往南的岐沟关还在东路军手中。

    可如果击败西路军,四面的合围一下就裂开一道口子,如果不防,辽军大不了鱼死网破,直接从蔚州一代杀入景国山西,之后还能西逃!

    一下子,反倒是他们变成进退两难的境地......

五百三十七,失利的后果

    伤病营里哀嚎满地,难闻的草药气味充斥期间,杨文广面色哀闵,低声安抚众多伤员,他知道这里很多人都将活不下去,哪怕活下去,伤残也会伴随一生。

    还有许多伤重无治之士兵,有专门的老兵会用凿子瞬间敲碎他们的后脑,让他们毫无痛苦的死去。

    有很多人挣扎,害怕得大哭,年纪小的只是十七八岁的孩子,可杨文广明白,他们活着,只会死得更痛苦,痛苦到他们自己都无法想象。

    杨文广仰天长叹,此次大败,虽有敌人用兵如神,出其不意,却还有重重巧合,如同天意,令他无奈又怅然。

    先是西路军按计划绕后,结果事到一半,常胜军投降,导致西路军毫无战功建树。

    心急之下,他下令大军急进,结果又因吴正清的卑鄙行径,加之深入太多,导致战线过长,补给跟不上,不得不劫掠当地百姓,导致民怨沸腾。

    杨洪昭下意识的想着虽无法避免得罪当地人,但可以拉拢一些人,对立另外一些人,他行军打仗多年,这种手段向来好用。

    所以他下令不抢当地汉人,可没想到的是反弹十分严重,受到拥护几乎没有,地方四处有自行组织的叛军袭扰大军。

    平定这些叛乱就耗费他大量精力,可偏偏在这他们从蔚州北上到达安定,马上就要西进南京时,辽国骑兵突然来袭。

    杨文广与辽人交手无数,虽然敌人来势汹汹,最初接敌的时候他们处于下风,可他应对也十分有章法,逐渐稳住阵脚,与辽国大军僵持一天一夜。

    可就在这时,后方听说辽军南下的消息,蔚州一带四处揭竿而起,成汹涌连绵之势,大军陷入前后夹击的险境,大军本来是混编的,他太原的杨家军士气高昂,身经百战,这样的险境之下也能稳住,可禁军不同,禁军常年无战,加之士气低落,军纪涣散,没坚持半天就开始溃逃了。

    瞬间,安定防线愧散,大军一溃千里。

    往后退还有蔚州各地自发组织的叛军阻击,伤亡惨重,他们一路匆匆走应州,退回代州时,数万大军,剩下不到万人,其余走散的走散,逃走的逃走,还有许多被耶律大石的辽军杀或俘。

    代州本是景国重镇,辽人不敢南下,杨文广终于稳住阵脚,可随后羽中路军通信才发现,耶律大石奇袭中军,结果却是声东击西,损失最为惨重的反而是他的西路军。

    如果当初他不冒进,如果当初他不下令劫掠......脑中思绪万千,但最终都归结到一件事,那就是吴正清!吴正清那个卑鄙小人!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气,最后倒在代州伤病营里。

    醒来之后,杨文广大病一场,可即便带病他还是忍着病痛,连写三封奏表,参成都府路转运使吴正清。

    西路大军损失惨重,被打回代州,中路军小有损失,在岐沟关以北停止进军,因为安定,蔚州再次落入耶律大石手中,北上围城就变得危险了。

    安定,蔚州,都在南京西侧,如今辽国从西路军手中夺回,中军再贸然北上,会有被两面夹击的危险,局势一下子僵持下来。

    .......

    “辽国耶律大石西出安定,蔚州,击败景国西路军,景军死伤惨重,从蔚州到应州的路上堆满尸体,最终景军溃败回代州驻守,景国中军也在岐沟关一带不敢北上。”居庸关下大帐中,斥候向众人诉说这几天的战况情报。

    大帐中金国高层几乎都在,从居庸关居高临下可以看到南京的一些情况,但并不知道发生什么。

    斥候话音才落,坐在末席的完颜允就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这就是刘先生的说天天在说的景国大军?狗屁不是!

    区区两万多辽国人,就能把他们打成这熊样,若我大金勇士出手,他们根本没胜算。”

    刘旭也在大帐中,他脸色不好,但没说什么,金国如今战略重心南移,蒙古诸部派人臣服,金国皇帝完颜乌骨乃下诏书封蒙古乞颜部可汗为蒙兀汗,统领蒙古各部。

    西夏、高丽也纷纷上表称臣,其余地方都已安定下来。

    如此一来,北方无忧,山海关,居庸关一带就成为金国前线,也是他们观察南方战局的大本营,所以大军驻扎在这一带。完颜乌骨乃甚至亲临此地,看景国也辽国之战。

    完颜离也不屑的道:“我看就是绣花枕头烂草包,看起来雄壮威武,甲胄装具齐全,打起来一触即溃,根本不堪一击,刘先生当初说得什么大话,怕都只是因为自己是个汉人,所以自以为是吧!

    现在看看,你们汉人像什么?连条野狗的的凶性都不如,看景军这窝囊废的样子,你天天吹捧平南王肯定也是一样吧,哈哈哈哈.......”

    刘季叹口气,不卑不亢道:“太子殿下,刘某确实目光短浅,才智不足,就请殿下当我老眼昏花看错。但若说为大金殚精竭虑,尽心尽力这点,在下自认为问心无愧,也不会比殿下差!”

    “哼,当初你可是说要把南京道和西京道都让给景国,现在还好意思说什么为我大金殚精竭虑的话?要不是你,下面的南京城就是我大金的!你说什么假惺惺的狗屁话!”完颜离也怒了,大声骂道。

    “好了,都住嘴!”完颜乌骨乃打断他们的话,他披着大衣坐在上方,正值壮年却消瘦许多。

    他一开口,众人都安静下来。

    他指着几个儿子道:“刘先生是看错了,但你们呢?你们自己做错过多少?刘先生又为我大金国做了多少事!

    自己出错,万般错也不拿出来反醒,只会挑着自己好看的事拿出来了。

    可刘先生呢?就因为他是汉人,你们这些人他做了多少好事也看不见,也看不到,就时时刻刻盯着,恨不能他快点犯错,一点差错,就会被你们挑出来说事!绝不会记得人家的好!咳咳咳.......”

    说完剧烈咳嗽起来,大概是真动怒了。

    完颜离,完颜允连忙道;“父皇!”

    完颜乌骨乃只是摆摆手,“现在看来,景军确实连辽军也不如,南下夺取中原或许会比打辽国还要容易些。

    不过如今我大金也连年征伐,需要休养生息,至少三五年的光景是无法南下。这些事你们小辈要好好考虑,以后南取中原的大业也是你们这一辈人的事了。”

五百三十八、协同作战

    “父皇,孩儿绝不会让你失望!”完颜离激动道。

    完颜乌骨乃点点头,“你有这样的雄心壮志,朕也就放心了,不过你要记住,景军确实连辽人都打不过,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切不可骄横大意。”

    完颜离点点头。

    说了一会儿,完颜乌骨乃支开众人,随后,他招手留下刘旭。

    待帐中众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们两,火光忽明忽暗,完颜乌骨乃才道:“这么多年来委屈先生了。”

    刘旭也坐下,“陛下言重了。”

    “不,一点也不言重。”完颜乌骨乃虚脱的摇摇头,多年来南征北战的带来的病痛已经折磨他许久,夏天的大帐里也要放置火盆,“又是我朕在想,你要是个女真人该多少,如此一来,他们就找不着各种莫须有的借口排挤你;可恍惚间又明白过来,你要是女真人,怎么可能助朕变革这天下,让我大金焕然一新。就像你跟我说的,鱼与熊掌不可得兼啊。”

    刘旭道:“陛下不必想太多,当初若是没有陛下,在下早死在饥荒之中,成为孤魂野鬼,是陛下救了我。”

    “是啊,在你看来,你被我救是幸运,可在我看来,救你何其不是我之大幸。”完颜乌骨乃感慨:“世上之事,谁说得清呢,大概只有佛祖知道所有因果轮回吧。你我之间,并不是救命之恩那么简单,而是相互成全,或许我们前世有缘,所以今生才能与先生想见,若有来世,我完颜乌骨乃也愿与先生再聚,共筹天下大事!”

    “陛下......”刘旭嘴唇颤抖,一时说不出话来。

    “可我只怕支撑不住了,身体羸弱,气力尽失,这种感觉与日俱增,我只怕是要去西方极乐世界了。”完颜乌骨乃叹气,“我一走就先生放心不下来,我知道想害你的人很多,而且明里暗里都有,我在的时候,他们还不敢放肆,如果我一走,不知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刘旭听完,反而也平静下来:“皇上,刘某比皇上年长,但也活得差不多了,儒者不说西方极乐,但言天命,即是天命,在下也能坦然面对,陛下不必为我操心。”

    乌骨乃点点头,伸手去拉住他的手臂:“要是你也能去西方极乐净土就好。”

    刘旭没说话,一个老人,一个虚弱的中年人,同时快要走到命运的尽头。

    .......

    李星洲骑着眉雪,准备去咏月阁接阿娇,起芳和月儿,狄至也骑马跟在身后,还跟着王府的几辆马车。

    阿娇邀请了一些才子才女在咏月阁办一场小诗会,以吟诵最近景国武功为题,目的是教孩子们诗理,词理。

    李星洲觉得这样的教学挺好的,所以也就同意了,阿娇很高兴,拉着他还有院子里的人去。

    可诗语忙不过来,秋儿在实验第二代蒸汽机,只有月儿陪她,随后遇到休息的起芳,就把她也叫上了,而李星洲自己也忙不过来。

    他在新军里教唱歌,没错,就是教唱歌,新军的军歌。

    不只是唱歌,他还要配上能踏步的节奏鼓点。因为军歌至少有两个作用,一个是增强军队凝聚力。还有一个就是用于指挥。

    不错,就是指挥。

    在战场上,用鼓点指挥进军,让士兵踩着鼓点前进,是遂发枪时代的基本做法,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指挥不可能靠人一直吼,没那么大声音,也不规整,而且纪律能增加战斗力。

    所以李星洲不只要教他们唱歌,还要给军中的鼓手教会节拍,配合鼓点指挥军队前进,至于军歌选择,当然是最简单易懂又气势恢宏的《精忠报国》。

    狄至一边走还在一边跟他说关于新军的事,有些人对军事有着天生的敏锐,比如韩信,卫青,霍去病这样的人,这些人不上战场则已,一到战场,靠着他血液里流淌的战争天赋,瞬间就会如鱼得水。

    卫青,霍去病建立赫赫战功的时候,都是十六岁,十八岁的人,很多人可能想都不敢想,汉朝那么多老将军,为什么偏偏是两个年纪轻轻的小子把匈奴打得落户流水。

    这就是对战争的敏锐,过人的天赋。

    狄至显然也是这样的人,以前他只是个小小都头,可到新军副指挥使后,他是第一个与众人思路不同,提出新军的骑兵全要轻骑兵的。

    包括魏雨白,参林,严申等都认为,王府既然有能力打造刀枪不入的工具钢全身板甲,就应该发挥这优势,武装大批重骑兵。

    只有狄至反对,他觉得新军不需要重骑兵,需要的是轻骑兵,因为装甲再厚,防护再好,重骑兵的作用是正面冲击压制敌人。而这工作,交给火枪,火炮会更好,再加板甲重骑兵,根本就是功能重叠冗余,不利于作战。

    新军缺的是正面战场击溃敌人后的追击和消灭敌人有生力量的能力,所以需要轻骑兵。

    当时听他说的时候,李星洲简直惊呆了,显然面对遂发枪,火炮这样的新事物,魏雨白,参林,严申等人的观念还停留在过去冷兵器战战争的拿种思维,而狄至已经完全理解了火器的优势和劣势,如何才能发挥火器优势,他的观念和其他人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了。

    所以李星洲很放心把新军交给他来训练。

    一边走狄至一边向他汇报了最近新军训练的主要内容。

    “王爷,属下发现遂发枪,火炮和弓弩相比,除去威力更加巨大,射程更远之外,必须考虑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骑兵和火枪兵,炮兵之间的配合。以前的军队并不需要太多考虑这个问题,因为弓弩威力有限,射程有限,可在枪炮面前,如果没有经过训练和推演,就让骑兵和枪炮配合,很容易出现误伤。”

    李星洲点点头:“那你怎么训练?”

    “新军骑兵必须对枪炮射程,威力有个概念,所以我每天早上专门把骑兵都调去看火枪手和炮兵打靶,他们不熟悉枪炮威力射程,很可能会被自己人误伤。

    属下让他们联合演练,枪炮正面射击,骑兵从安全的距离侧面包抄,不过.....不过还是有几次伤到自己人,还好不是什么致命伤,起初骑兵总容易低估枪炮射程。”

    李星洲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受伤了王府会赔偿,这样的训练是必须的。”

    “你回去之后把你所想的,为什么要这么打,你认为的新军优势,还有你准备的新军战术,写成报告,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交上来我看看。”他随后又吩咐。

    狄至了然道:“是!”

    李星洲心里则在想,真他娘是个人才,都开始研究起多兵种协同作战了,这正是他希望新军发展的趋势啊!

五百四十、钢铁直男+大新闻

    关于新军战术的论述,狄至讲了很多,显然他对此十分感兴趣了。

    赵四在王府后院天天带着人钩膛线,狄至则沉迷于新部队的应用,两人都跟着了魔一样,赵四还好,毕竟早就成家立业,还有媳妇照顾着管着,而狄至直接住在军营里,天天搞训练,连魏雨白都私下跟他说过,狄至确实敬业,可训练强度太大,士兵都受不了了。

    这大概和永明郡主有关啊,事情定下之后,永明郡主来王府找了狄至好几次,李星洲不好掺和,每次都是他们自己谈,但用脚想都知道,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他也不好插嘴,这都他们算自家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依旧是这个时代婚烟的主要方式。

    后来狄至干脆躲到军营去了,王府也不来,家也不回。

    狄至本在京城有一处小屋,是租买别人不住的老房子,里面死过人,别人不敢住,他一个武人不怕那些,图便宜就住下来。他家祖籍江州,加之禁军克扣军饷,本来就没多少钱,只能住那样的。

    后来因救驾有功,加之南方平乱战功,一跃成为禁军四支之一的新军副指挥,加正五品将军,可以说一时煊赫,俸禄也一下高起来。

    他搬了新房子,可结果各种阿谀奉承的人都来讨好。这是老禁军养成的风气,三衙养军,不止克扣俸禄,上升也只能靠和贿赂讨好上司,道理很简单,三衙之是养病,不能调兵用兵,禁军能不能打,可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应付得头晕脑胀之后,干脆有搬回了那死过人的屋子。

    之后来的人果然一下少了......

    当初听他说这事的时候,新军里的众人都快笑死,不过参林还是劝他,死过人的屋子不能住,阴气重,对身体不好,要搬出去。

    之后狄至就搬出去了,结果......这几天他又搬回那死人屋了。

    显然是为躲着永明郡主,果然女人的杀伤力比得上一个加强连。

    “新军之利,在于以小博大,在于机变灵活。王爷,如果三千全副重装的重亲笔,对上三千新军的火枪手,我觉得胜负只是五五之间,如果过霸州一代,到中原平原,更是骑兵胜算更大。可如果给我三千人,我宁要火枪手。

    因为如果是骑兵,开阔地野战尚可,若遇上山沟,遇上河滩能?火枪手依旧能战,可骑兵不行。

    而且说到攻城守城更是,火枪手样样可以,可骑兵就不行,下了马,远不如火枪手了。

    再者一人一马具披甲,加上粮食马料,养一个这样的重骑兵,可以养三五个火枪手。

    我觉得新军未来必须发展这种优势,所谓火力,杀伤都只是表面因素,而是通用。不要分什么轻骑兵,重骑兵,长矛手,刀盾手,长斧兵,弓手,弩手等等。

    而是一种兵,尽量兼备所有兵能做的事,攻城,守城,远处压制,近距搏杀,这才是新军想要的兵,如此不只能批量训练,批量装备,形成大规模军团,精简人员,利于调度。

    军械便于保养维修,后勤压力也会大大缩减.....”

    他们边走边说,狄至滔滔绝讲着,他越说李星洲越惊叹,他娘的果然是个人才。

    热兵器的胜利,可以说成科技上的胜利,但归根结底还是经济上的胜利,狄至一眼就看出其中关键。

    这一直是千百年来军队发展的规律,哪怕到制空权的时代,一开始搞截击机,战斗机,轰炸机,侦察机,攻击机等等乱七八糟的机种,看似百花齐放,其实后勤困难,保养困难,指挥困难,作战系统复杂,容易出错,最重要的钱跟不上......

    于是热头一过,各国开始搞联合战斗机,既集对地攻击,空战,侦查,拦截与一身的多功能联合战斗机。

    这就是趋势,整合,一兵种多功用,减少成本,永远是战争的黄金法则。

    火枪手的出现就是如此,他集空旷地野战,山地野战,远程,近程,攻城,守城于一身,大大减轻后勤压力,指挥压力,经济压力,能成规模,大批量产出,这就是枪手胜利的根本。

    李星洲拍拍狄至肩膀,正想赞同他说到要点,却突然听到一阵女声。

    “哼,纸上谈兵!说得头头是道,乱七八糟,前方将士都在流血报国,怎么不见你上阵杀敌。”

    李星洲顿住,抬头一看,居然是他小姑永明郡主李琪,也就是狄至名义上的未婚妻。

    狄至脸色尴尬,瞬间也没了刚刚的神气。

    “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说自己是铁骨铮铮的男儿,为家国大义万死不辞吗,为了平南王万死不辞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永明郡主站在回廊中间,说话很冲。

    刚刚还侃侃而谈的狄至,这时居然哑口无言,都不敢张嘴说话了。

    李星洲敏锐的察觉永明郡主气话里似乎有不同寻常的意味,以他的经验看,很有可能是狄至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了,否则永明郡主对他不满也不会说什么家国大义啊。

    狄至乖乖站在那被训了许久,阿娇、月儿和起芳终于出来了,拉走了怒气冲冲的李琪。

    阿娇和永明郡主是好朋友,所以诗会邀她来也不足为奇。

    李星洲和一脸想死表情的狄至跟在身后,“你是不是惹她了?”李星洲问。

    “没有啊!”狄至一脸绝望又冤枉的表情。

    “拿她没事说什么家国大义,哪有这么骂人的。”

    狄至认真想了一下:“又一次她来王府找我,说她听从家里安排,但也是无奈之举,让我死了心,她死也看不上我这样的粗野武夫,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我告诉郡主让她放心,属下本来就是粗野武夫,死君死国死社稷,不懂什么儿女情长,她可自行其是,不用在乎我。”狄至认真的道。

    “然后呢?”

    “然后她就走了。”狄至理所当然的说。

    李星洲捂脸,所谓的钢铁直男,大概就是这样的,永明郡主的话,显然是跟他置气,但又无奈家族安排,意思是她认命了,就想看看狄至反应,要是有懂女人的,哄上两句,说几句好话就是了,结果遇上狄至......

    就是把用在军事上的脑子分百分之一到情商上也好啊。

    “我无话可说。”最后李星洲只能总结性的点评一下,狄至还是一脸懵逼。

    晚上李琪留在在王府吃饭,狄至找借口想跑,结果被李星洲拉着留下。

    饭桌上气氛古怪,李星洲觉得可以抢救一下,所以撺掇狄至向永明道歉,还轻声提醒了他错在他当初说的什么家国大义。

    狄至恍然大悟,表示他明白了。

    他理解了半天,举着酒杯说了一句:“抱歉,在下无能,让皇上留居后方不能上阵杀敌,让郡主失望了。”

    一下子气氛都凝固了,李星洲也明白了,他理解个屁!

    算了,让他自生自灭吧。

    ........

    不知不觉,夏日一句到来,五月中旬,王府已经陆续产生三个镗孔刀,正好都可以用在第一代蒸汽机上,用于镗造第二代的蒸汽机的气缸,这次的气缸被设计成圆柱形状。

    外层材料直接锻铸,这样能承受高压高温,关键问题还是在于开孔,圆柱形免去作用于四角的应力,可气缸各个接入孔一旦用手工开凿,就会不可避免造成材料弯曲,导致应力作用下大大减少使用寿命。

    这种时候,就轮到第一代蒸汽机出场了。

    第一代蒸汽机只造了三台,从设计开始,用了一年时间,但因为应力作用,其使用寿命短,震动大,加工精度低,功率小等等毛病一大堆,让这三台半人高的家伙看起来更像玩具。

    但别处用不上,可只要装上镗孔刀组成镗床,它就能在气缸不变形的情况下镗出气缸孔,制造第二代蒸汽机。

    这个工作在秋儿的带领下已经开始。

    王府里三台自己会动的铁家伙也成了明星,众多工匠和管事时不时跑去围观,甚至还传出谣言,平南王养了个老神仙,能用仙法让铁疙瘩跑起来。

    另外就是琉璃,琉璃器王府各分部直销,第一个吃螃蟹就是爽,虽然李星洲再三强调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可第一批依旧卖出一件几百两的好价钱。

    李星洲之所以直销,就是怕有无良商人把玻璃的价格炒高,然后导致王府当初在西夏搞的经济泡沫,最终导致无数人家破人亡。

    说起西夏,因为叛军节节胜利,皇帝李继已经逃到西凉府,还早早的就派出使节来开元求见皇上,表示西夏是景国附属,希望景国帮助平叛。

    李星洲差点笑出声来,这孩子真是单纯,你这副惨样谁搞的你知道吗,怎么可能帮你。

    皇上也是分开高兴,不过心照不宣的一脸沉重表示同情,然后告诉西夏使者,这事没办法,我们也在打辽国呢,不是不帮,实在分身乏术,腾不出手啊。

    .......

    到五月下中下旬,天降大雨,河水暴涨,冲毁了许多道路桥梁,南方出现了灾情,好在并不严重,其实就算严重,朝廷也拿不出多少钱了。

    五月二十四,外面依旧大雨连绵,李星洲和温道离正在御书房给皇上讲解当前枢密院知道的北方战况,其实以为连续的暴雨冲毁道路桥梁,加之大军进入辽国境内后,道路太过遥远,枢密院已经快二十天没有任何关于北方前线的消息了。

    所以皇上也很担心,再三询问,李星洲只好把已经知道的告诉他,贵临小太监和内廷司总管福安公公举着地图,李星洲将各军所在标注在地图上,给皇上讲解。

    “燕山府北面山海关是金人把守,西北嘉峪关也是金人,东面是海,西面岐沟关被魏朝仁占据,西南蔚州,安定,被杨文广占据。

    而降将郭药师用奇袭和先锋两千余人快速控制了南京城,中军杨洪昭正在率军北上支援,总的来说,燕山府已经落入死地......”李星洲说着,用笔在地图上为皇帝一一标识,这样就算傻子也能看出燕山府也就是辽国南京已经陷入重重包围,水泄不通。

    看完之后,皇上点头,又高兴几分,似乎心头的忧虑也去了很多。

    然后皇上还不放心,又让温道离来设身处地的为辽人想想,还有没有胜算,毕竟温道离是戍过边,和辽人交过手的老人。

    温道离认真想了许久,然后拱手道:“皇上,臣见识浅薄,但思来想去,只有一条,那就是集中兵力,死守燕山府,燕山城乃是北方门户重镇,城池坚固,如果死守和我景国大军对耗粮草还有一线生机。

    可要守,他们首先得要夺回南京城,奇袭南京的是先锋,加上攻入时的伤亡,我估摸能有千余人守军。可千余人也就够了,他们不需要死守,只用守到杨洪昭大军北上即可。

    这点上臣放倒担心杨洪昭,杨洪昭行军打仗历来小心谨慎,这固然是好事,可有时也会坏事,这次他若是还小心谨慎的北上,有可能回给辽人躲回南京城的机会。”

    皇帝皱起眉头:“如果夺回了怎么办?”

    “其实也不影响大局,夺回了依旧是大军围城,辽军只能与我们对耗,可他们必然是耗不过的,平南王在江州为国库添了百余万两,光这百万两,加之各路征粮,就能把辽国活活耗死,所以以承看来,这次燕山府是必定拿下的......”

    皇帝欣慰的看了他一眼:“不错。”

    随后又说了许多细节,最后皇上还留他和温道离在宫里吃饭。

    .......

    第二天,大雨小了许多,但夏日的雨一旦下起来就不是阴雨连绵,再小也比其它时节还大。

    他没去上朝,也没去枢密院的衙门,在家搂着阿娇和诗语睡觉,诗语禁不住他的软磨硬泡,终于是同意了一会儿,因为最近没什么事,去枢密院也没用。

    到中午的时候,雨小了一些,枢密院的门吏冒雨匆匆来见他。

    李星洲才到正堂,淋湿了半身的老门吏急忙道:“王爷,北面来战报了,来战报了!而且来了十六匹快马,都冒雨进来的,都湿透了,王爷快去看看吧。”

    李星洲连忙让人去准备蓑衣备马,一来十六匹马,那肯定是大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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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四十一、大雨(有科普)

    午后,雨反而大起来。

    瓢泼大雨不停,阿娇担心的为他披上斗篷,还再三嘱咐,交给他雨伞,送到小院屋檐下,外面全是积水,他让阿娇不要送,否则鞋袜湿了可不好过。

    阿娇依依不舍,最终还是点点头,诗语在小院里调笑她,“又不是生离死别,快回来,别把自己也淋湿可就不值得。”

    “哪有.....”阿娇脸色微红的狡辩,不一会儿诗语打伞出来接她进去,还抱怨,“傻丫头,你把伞给他就该拿两把,不然你怎么回来。”

    阿娇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另外一边,李星洲披着蓑衣,打开着伞,从内院走到外院的时候,管事的严孤打了把雨伞走匆匆过来,膝盖以下全被淋湿了。

    “王爷!”严孤上前:“启禀王爷,属下有是要汇报。”

    李星洲停下脚步,跟他一起走到回廊里,“什么事。”

    “王爷,今早有人来过,说是蜀中吴家的人,是王爷的表亲,不过那时雨很大,加之对方似乎有事很匆忙,听说王爷没起来,就告辞了,只留下一些礼品。”严孤快速道。

    李星洲点点头,有些疑惑:“蜀中吴家,那就是皇后家。”

    皇后是他亲奶奶,本名吴怀萱,是蜀中吴家的女儿,所以蜀中吴家确时跟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过大多吴家人他根本不认识,所以一如宫门深似海,即便是皇后,进了宫想要省亲是很难的,何况蜀中那么远的地方,

    而作为吴皇后的第三代,他自己根本没回过蜀中吴家。

    吴家这时候派人来京城干嘛?来拜访他又匆匆走了,只留下礼品,那肯定是很大的事,李星洲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的地位除去皇孙的身份,还算朝中数一数二的权臣了。

    这人来都来了还急着走,肯定是不能耽搁的大事。

    严孤道:“王爷,蜀中吴家不止是王爷血亲,还是景国上下赫赫有名的大族,若我说,不是第一也是第二。”

    “哦,为什么?”他一边从回廊往外走,一边好奇的问,严申去新军之后,家里护院头子就换成了严孤,严孤虽也是当初潇王赐姓的亲信,但可比严申伶俐聪明多了。

    之前就是他负责帮王府联络孙半掌,孙文砚等人的,因为严孤是孤儿,从小在京城本地摸爬滚打长大,见识多,头脑也绫罗。

    “王爷,我景国的赋税,每年一半多都是蜀地的,王爷想想吴家作为蜀中第一大族,该有多富庶。我听人说,两百年前才开国的时候最富的晋商,晋地离都城近,加之路也好走,做生意方便。”

    严孤边走边说,滔滔不绝,“那时候蜀地没法跟晋商争,因为出入川蜀都十分困难,可后来蜀地商人发现,他们完全可以走水路,顺着大江做买卖。然后蜀中商人就开始越做越好,蜀中本来就是天府之国,物产丰富,很快就把晋商压下去了,到了今天,已经是蜀中一家独大的局面.....”

    李星洲笑道:“哈哈,没想你懂得还真多。”

    “嘿嘿,多谢王爷夸奖!”

    严孤一直把他送出门,知道他上马车之前,都说得滔滔不绝。

    枢密院门吏的车在前,王府的车在后,外面的大雨微微小了些,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影,这种天气谁愿出门啊。

    不过经过严孤这么一说,李星洲也想起蜀商的传奇。

    遥远的春秋战国是中国历史上最重要的时代之一,百家争鸣的思想碰撞,中国人的核心价值观就是在那时确定下来的,自强不息,天命观等,所以那个时候,特别是春秋时期的各国分界,一直被沿用几千年,所谓晋人就是泛指春秋时期第一大国晋国。

    春秋时期长期霸主晋国大概疆域是后世山西全部,河北西部、南部,山东西部,河南西北部,这些范围内的人都能称晋人,湖南湖北一带称楚人等,即便后世王朝也不反对,这种分级是所有中国人默认的。

    而蜀商的崛起也十分传奇,成都平原天府之国,可偏偏四周都是大山,与世隔绝,以前想出蜀十分难,连李白也写诗吓唬临行要去川蜀的朋友,说什么“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可把朋友吓得。

    所以蜀中就算物产丰富,也无法和外面的商人竞争,加之以前经济重心一直在北方,黄河也不泛滥改道,可以作为航远河流使用,导致晋商十分厉害。

    而蜀商的崛起靠的是船,造船技术的进步拯救了蜀商。

    也许你无法想象,宋朝的船舶技术在其商业推动下发达到什么程度。先说商业,宋朝周边很多国家用的结算货币都是宋朝的铜钱,而如日本之类的东南亚国家更是,一开始政府还造钱,后来发现自己货币的公信力根本比不上宋朝货币,百姓用宋朝货币也不用本国货币,慢慢的干脆自暴自弃,不造钱了,用宋朝的铜钱。

    这也导致宋朝存在一种非常特殊的商人,专门走私钱币给周边国家,以钱卖钱。

    如此繁荣的商业推动下带来庞大海外市场,催生的就是造船技术的发达。

    如今世界上最大的古沉船在2007年被打捞出水,代号“南海一号”,里面有各式各样的文物超过六万多件,这些货物是正准备运往东南亚各国贩卖的,结果却沉在海上。

    这也是世界存在实物的最大古船。

    这艘商船正是来自宋朝,最恐怖的,船载重200吨左右,排水量600吨左右,这是十一二实际的船,如果对比几个世纪之后,十四世纪末,十五世纪初哥伦布的旗舰120吨的排水量就明白什么叫恐怖。

    宋朝在海洋贸易的推动下,造船业领先世界几个世纪,正因为这种优势,蜀商一改爬山出蜀的老办法,利用航运从长江上游快速东进,出海贸易也变得轻松简单,短短百年不到的发展,就压过北方的晋商,和整个亚洲做生意,一举成为真正的天府之国。

    川蜀最繁盛的时候,宋朝三分之二的附属来自蜀中。而世界上第一种纸币“交子”也是蜀商发行,并且只在内部流通的,并不过国家发行。

    足见蜀中繁荣到什么程度。

    可惜的是,元朝动荡时就开始有过几次周期性海禁,明朝开始正式海禁,“片帆不得入海”。

    当时所谓“倭寇”并非说的是日本人,其实戚继光就说过,“大抵真倭十之三”,倭寇里只有三成的日本流浪武士,还是受雇于沿海中国人。

    道理很简单,不让人下海做生意,不知断了多少人活路,把多少人往死里逼,没活路自然只能和朝廷对着干。

    大海盗王直被明朝以招安诱捕后就说他“觅利商海,卖货浙福,与人同利,为国捍边,何罪之有”还声泪俱下恳求明朝政府开放海禁,设立海关,推广沿海贸易,这样所谓“倭患”就会自行解除。

    可明朝朝廷因为想独占政治资源,对海洋这样权力难以触及未知领域有着强烈不安,只是下令将他斩首,至于为什么是招安诱捕,因为明朝水师根本打不过他的舰队.....

    后来明朝政府实在受不了,隆庆开关少量开放一些海禁,倭患才得以缓解。

    而到清朝更是变本加厉的实行海禁政策,如此一来,历朝历代一直到宋朝积累的海洋优势,让元、明、清三朝都给败回去了。

五百四十二、天塌了

    默默坐在车里穿过午门的门洞,提起川蜀,又想起那些往事,李星洲越发有一种强烈的紧迫感,经济基础决定一切,他不能让历史再重蹈覆辙。

    比起明清,宋朝,如今的景国,政治气氛是十分开明的,因为皇帝全权力的紧迫和担忧根本不像明清,所以根本不会出现什么海禁,相反是鼓励商贸。

    在竞争之中,发展总是最快的,朝廷鼓励,谁想海外生意做得好,谁就需要造更大的船,更快的船,为了自己的利益,人是可以拼命的。

    可问题在于,放权让地方做大的后遗症就是各方势力扯皮,关键时候掉链子。

    这也是李星洲最怕的,景国除了军权,什么都放得开,这也是景国繁荣的主要原因,这是好事,让各行各业宽松自由的竞争,可问题随之也来了,这种氛围下如果有一天,遇到强大外敌,需要全国上下拧成一根绳才能共渡难关的时候很难团结起来,大家各自为主,各行其是......

    李星洲在午门下车,打着伞去枢密院衙门,等到的时候,膝盖以下全湿透了。

    .....

    他和门吏一起进入枢密院衙门的时候感觉气氛有些不对。

    门口两个平时接引的官差见他后轻声打招呼,就低头不说话了。

    李星洲觉得奇怪,继续往前走,天井里雨水顺着青黑瓦沟哗哗往下流,最后汇于正中大水缸,水缸旁的假山上,几颗青绿得发黑的小竹在雨水冲刷中摇曳,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被折断一般。

    他从旁边的屋檐下穿过天井,又一曲折回廊,雨反而更大了,哗啦啦的雨从瓦沟形成一道水帘,不断拍打地面青砖,发出刺耳难听的身响,连绵交汇,伴随天边震耳的雷声,反复回荡在枢密院衙门方方正正青砖灰瓦的庭院里,听得人心烦意乱。

    他连忙加快脚步,几大步走过回廊,推开六开的黑气黄梨木雕花大大门。

    众人齐齐整整的等在正堂,除去五六个当值的枢密院官吏,还有十个人全身湿漉漉的人,枢密院的流星快马信使,他们披着蓑衣,全身已经湿透,脚下汇聚一滩水洼。

    “怎么不先回去换衣服。”李星洲说着走到正前桌案边。

    “我们在等王爷......”站在前面的人说了一句意义不明的话。

    他不了理解什么意思,笑道:“这有什么好等的,早晚都能看到。”

    说着伸手抚向桌上摆放的十几分战报,这些战报肯定是几路大军分开写的,所以才那么多......

    战报都是干的,只有几分边角有水迹,足见他们的用心。

    李星洲先抽出了中路军杨洪昭些的战报,因为那是他最关心,最着急看的,燕山府拿下没有,可身边站着这么多人,他总感觉有些奇怪。

    打开战报之后,他慢慢看起来。

    ......

    瓢泼大雨越来越大,哗啦啦的雨水沿着屋檐瓦沟冲向地面,然后粉身碎骨,水雾四溅,随即风一吹,整个大堂中都是寒意。

    李星洲一目十行,越看越快,一封封战报被他粗鲁撕开,等看到最后一封的时候,他也感觉到了大堂中的寒意,不由得手脚发冷,全身无力,用手死死拉住桌面边还有些头晕。

    他捏了捏眉间,然后摆手道:“把门关上。”

    很快们关上了,雨雾和噪音隔绝在外,世界终于安静一些,他这才靠坐在椅子上,“你们回去吧,别冻出病来,这次回来不容易,给他们每人发十两。”

    旁边的官吏小声道:“王爷,这次枢密院关北房共派了二十加急送战报,结果遇上天降大雨,沿途道路山洪爆发,滑坡倾塌,阻碍重重,最后.....只有十二人到了京城。”

    “明白了。”他点点头,明白他们为什么站在这了,“回去把剩下八人的情况写清楚,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交到枢密院来。”

    “多谢王爷。”几个人跪谢,然后悲戚才离开。

    可最大的悲戚确实他们不知道的,就是他们怀中战报的内容,枢密院关北房不管怎么说都是在景国境内的,他们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李星洲接连深呼吸,好让自己心情平复,他最担心的那支箭还是射了出来,耶律大石,雄才大略,文武双全的耶律大石!

    先以败军入为诱饵,出其不意的奇袭中军大帐,把杨洪昭一路从涿州赶出岐沟关,然后突然声东击西驰袭西路杨文广,打败杨文广,打破对辽国西南的合围,他想南下攻太原,或西进逃往辽阔的大草原都无法阻止。

    更糟糕的是,中路军也不敢大摇大摆北上包围南京城了,因为大军侧翼已经漏出来,辽国的蔚州、安定,原本西路军控制区,下成为大军软肋。

    根据三路大军各自战报比对,细节有所不同,但大体李星洲已经明白,这是一场巨大的惨败,历史似乎重演了,又是耶律大石。

    当初他靠着两三万人大败北宋二十万大军,现在他也重演了神话,只是过程稍有不同。

    根据战报,最先受到奇袭的中军损失不是最大,战死、受伤,逃亡走散的加起来只有四千多人,这是杨洪昭给的数据。

    但是西路军可以说大败,直接退回景国边关重镇,太原以北的代州,辽军才放弃在追击。

    最后西路军的损失根本难以统计,战死、受伤,走散逃亡的数以万计,至少超过五万人,大多数人是被辽人打得直接当逃兵了,最后杨文广在代州收拢不部队的时候,只有一万多的杨家军,而禁军几乎都逃了。

    而西路军惨败还有一个大原因,那就是禁军的胆怯,率先逃走,导致士气崩溃。

    当初冢道虞最担心,而且再三反对,直到被皇帝大怒罢官的的毒箭也射了出来,正中杨文广,如果没有禁军,他只带自己的杨家军,哪怕人少一半多,可胜负还说不定......

    这消息如同天塌下来一般,李星洲都不知道要怎么跟皇帝说,他可是已经给南京城改名燕山府了,关于命名众多大臣和太子还积极争论半天。

    皇宫外百姓也是欢欣鼓舞,前几日河边楼阁画舫,还有不少诗会,都是以庆燕山府收复,歌功颂德为题的。甚至国子监也主办过一次。

    结果现在告诉他们,辽国南京还是辽国南京,没什么燕山府,也没什么收复故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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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的崛起介绍:
万人敬仰的萧王故去,留下名满京都的纨绔世子,人人咬牙切齿。却在某一天世子变了,在平静中奋发,在误解中进取,在困苦中挣扎,直到一天,蓦然回首,世子已经崛起了世子的崛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世子的崛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世子的崛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