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三十五、送行大军
人生常有不如意之处,且大多时候,这不如易都是不可逆的,无高低贵贱之分,立大雅之堂的上位者如此,日日愁闷奔波于糊口的农汉也罢。
狄至一路快马,心里五味陈杂,怎么有人可能不在乎呢。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他孑然一身南下谋生时候,连朝黄土背朝天,辛苦劳作一辈子的老父就曾告诉他,若是没谋生的本事,就回去传宗接代,若是谋到差事,二十三之前也必须传宗接代,才对得起祖宗。
他一个农家孩子,本以为靠着本事做到都头已是极致,没想阴差阳错之下遇到王爷。
起初还以为是避不开的大祸,没想到却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自从遇到王爷之后,从小小都头,到军指挥使(都,营,军,厢,xx军),副厢指挥使,厢指挥使,新军副指挥使.......
狄至想都不敢想,短短两年,自己会走到如今这一步,王爷对他的恩情,只怕一辈子也无法报答。而且不只是功名权势,王爷待他让他体会到向来没有过的尊重与重视。
危急时刻大军交管辖也好,平时出入王府都不拘小节让他坐上宾之位也罢,亦或是关于康亲王之事,王爷想到的居然是让他自己做主,哪怕如此大事。
狄至本以为,只要为王爷鞍前马后,冲锋陷阵,就是他最大的报答,可慢慢的,他明白了什么是自古忠孝两难全。
眼中有些湿热,他明白像他这样的娶了郡主回是什么样的结果,郡主本身就是一品,他只是一个四品武人,在家里就会毫无说话的权力。
其实自古驸马、郡马都是如此,若是自身有家世背景尚好,若没有,就只当给皇家女儿找了个落脚地方。
狄至明白这种后果,只是如果这能帮到王爷,他在所不辞。
马到尘土飞扬的训练场上时,大概是风沙太大,眼角湿润早已没了痕迹。
亲卫为他牵马,笑问他有事没事事。
狄至笑骂:“关你屁事,你莫非借着来给我牵马的机会逃训练。”
“哪有,将军说笑了。”亲兵大笑。
狄至踹了他一脚,骂道:“还不赶快回去,你那小心思我会不知道。”
亲兵笑呵呵的走了,他才收起笑意,为将者,无论何时都不能让自己的负面情绪感染到士兵,他懂这个道理,乐观的军队总会更加敢于面对生死。
......
事情已经议定,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让谁去学。
晚上,阿娇学着听雨楼的大厨给他煲了老鸭汤,众人尝了一遍,都觉得不错。
阿娇很高兴,激动得说明天还要做,李星洲连忙阻止了,让她换道菜试试。
月下,李星洲带着几个小姑娘,围坐在凉亭下,给她们讲故事,他说的故事乱七八糟,什么都有,从三国水浒,到西游聊斋,后世各种稀奇出名的故事,只要想到就说,总有说不完的。
几个小姑娘听得入迷了,秋儿抱着他的手臂,慢慢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她实在太忙,经过一个多月的辛苦打磨,已经有王府工匠要完成镗刀的打磨了,这种时候,蒸汽机也必须就位,哪怕技术指标达不到,将就也行,毕竟如果没有蒸汽机,镗刀的存在就毫无意义了。
所以这几天秋儿也带领工匠忙碌起来......
不过让李星洲失望的是,闻讯而来的工匠如今已有二十多个,都安排在王府后山用自己的智慧日夜打磨镗刀,可能超过王府工匠的顶级工匠似乎没有。
他轻轻把秋儿抱回屋里安置好,然后才跟众人说起要派人去跟七奶奶学制琉璃术的事。
没想到月儿小姑娘第一个举手表示要去,阿娇也说想去,她一脸向往,拉着他的手臂撒娇:“以前在家里其实我就很好奇那些事,可父亲说是奇技淫巧,连看都不许看.....”
制琉璃不比其它工艺,琉璃吹制更多考验的是心灵手巧,并不是大体力活,可也不代表安全。
吹制时琉璃胶状物还保持着几百度高温,一不小心碰到都会有烧伤的风险。
李星洲当然不放心,跟两个小姑娘说明利害,可她们根本没有放弃的意思。
诗语也帮腔道:“虽然不知道你想用那些琉璃来干嘛,但见你动作,肯定不是小事,这种事由阿娇妹妹监督也好,这样才能放心,学不学不是关键。”
她都这么说了,李星洲只好松口。
随后又嘱咐阿娇和月儿在王府里挑人,要挑年轻的,男女各五人,且最好是潇王旧部。
两个小姑娘很高兴。
李星洲的王府离康亲王府不是很远,不过第二天诗语还是专门为他们安排了车马,阿娇和月儿同乘一辆,剩下的人共同乘坐三辆。
接下来一个多月,他们都将往返康亲王府学习玻璃吹制的工艺。
.......
时间飞逝,不知不觉已到三月初,由皇帝亲自带头,文武百官罗列城北。
旌旗招展,大军列阵,黑压压的人在猎山脚下排开,从南到北一眼看不到头。
枪矛林立,黑压压给人压抑感,官道山都是准备出发的大军,而这些只是先锋,辅国大将军,中军元帅杨洪昭麾下的神武军一厢。
关北节度使魏朝仁手下的岭捷军一厢;太原知府,领三交军事指挥使杨文广手下武烈军一厢。
李星洲在人群中远远看着杨洪昭,魏朝仁,杨文广三人单膝跪在天子面前,接过天子赐酒,然后皇上赐天子剑与大军统帅杨洪昭。
这其中安排其实很后门道,岭捷军应该是禁军四军中打过仗最多的,也是当初潇亲王带出的军队,潇亲王与魏朝仁是世交,当初一起在关北打过仗,所以将岭捷军交给魏朝仁辖制是最好的。
而杨洪昭常年在京,神武军也负责拱卫京都,当初南方平叛,此时将神武军交给他辖制最为合适。
随后,祭天、祭旗誓师,然后鼓声起,吉时到,大军出征!
随着前锋请出帅旗,浩浩荡荡的大军正式出发了。
李星洲跟这百官目送大队人马慢慢离去,心中其实也是忐忑的,此去一战,将关乎景国命运,赢了皆大欢喜,若是输了.......
他不得不仔细的考虑后果,如果金人南下,山河破碎,国破家亡,到时候王府又如何能得以保全?
直到大军旌旗消失在北方的茫茫山间,再也看不见,皇上下令让众人回去。
临走是,皇帝把他叫到身边,对他说道:“之前唐隆重镇被夏国攻破的消息早已到枢密院,朕之所以隐而不发,是怕耽误大军出征,如今你觉得该怎么办?”
五百三十六、对策之于夏国
夏国攻破唐隆重镇,西北丢失大片土地的事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发生。
冢道虞军报未到时就已经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景国完全没法反应过来,一来太远;二来大军调集对付辽国,正要北上,根本无暇顾及。
其实这事在民间早有风声,因为有大量商人与夏国做生意,所以多少听说。
如今景国的困境在于如果此事没有说法,没法向百姓交代,可能会引起百姓不满,人心浮动,士气低下。
如果要处理,朝廷可怎么处理?兴兵报仇夺回唐隆?大军都集中在东北部,准备攻上京,哪有兵可调。况且上京的价值也远比西北边陲的唐隆镇重要得多。
天下人不想那些,如果朝廷面对丢土失地毫无反应,百姓就会对朝廷失望,军队士气就会低迷,人心就会开始涣散,这是皇帝必须面对的事实。
李星洲没有拐弯抹角,因为他早想到皇帝会问他,所以直接说:“可以派遣使者出使夏国,说若他们尊奉我景国为宗主国,自己为附属国,则唐隆镇及周边土地的是就不过问。
不过要快,至少要在大军攻南京之前去说。”
话很简单明了,可皇帝听完他的话一愣,随即惊讶看着他:“此计......意思深长!好!”
说完他难得老脸露出笑意:“不错,洞悉大局,胸有良策!
你有这番思虑,朕就放心了。这次把你留下,你要多看,多学。”
“臣明白。”李星洲拱手。
“等四月份,你进宫中来,陪朕左右,才能学到更多,另外多与王越等人走动走动,少与陈钰那样的人结交明白吗。”
李星洲边陪着他走边点头。
“还有,朕听说你常往军营中跑,你要看明白,军队就是手中之剑,太利的剑容易割伤自己,所以好剑不用时不开锋,锈了更好,反而安全。
等到用时,再磨利也不迟。”皇上语重心长的对他说。
李星洲表面点头,但心里却有自己独立的想法,当初大送也是这么想的,临阵磨枪,结果把自己磨死了.....
随后皇帝又嘱咐了一些,才慢慢上金撵离去。
.....
对于大局,李星洲看得很清楚,目前对付夏国的办法无非对外稳住;对内,要给百姓说法。
西夏虽然占据唐隆镇,可必然是忐忑的,道理很简单,他们虽然找准景国要出兵北方的机会打了景国措手不及,占到便宜。
可占便宜之后呢?
景国会不会一气之下不打辽国,转头打他们了。
这些都是西夏不得不考虑的风险,特别是得到景国全国大军集结的消息之后肯定更是不安。
因为大军集结,到粮草准备,再到出兵,至少需要几个月的时间,这些时日里西夏肯定也是忐忑不安的。
这个时候,景国突然说只要夏国尊奉景国为宗主国就不追究失地的事,夏国十有**会十分高兴。
因为如此一来,他们得了土地,还不用担心景国报复,虽然名声上不好,可实际就是占便宜了。
而对于景国更是一举两得,首先景国此时无力顾及夏国,而是要有一个稳定环境专心对付辽国,这样做后,就能安抚夏国。
其次对国家百姓也有交代,不会士气低迷,因为夏国奉景国为宗主国,多有面子的事。
这个办法李星洲想了很久,格局很高,是目前景国能做的最好方案了,所以皇帝听后才会如此欣喜。
可他并不准备就此罢手,这笔仇怨李星洲记下了。
对他而言还有一条,那就是保持两国关系稳定,保持贸易通畅,然后......他有自己的办法打败夏国。
郁金香计划!
........
夜里,李星洲在计划书的第三步打上钩,万万没想到第二步还没准备全,第三步反而先到一步。
等一两个月后,王府玻璃制造技术成熟,李星洲就可正式开始“郁金香计划”中的实际操作部分。
不过皇帝说的让他进宫去陪同学习,他多少有些不高兴,因为这会占用他大量时间,其中很大一部分来源于往返路程。
宫里可以名正言顺住皇子皇孙的只有东宫,太子被移出东宫,幽禁江州,可他还是太子,李星洲也没理由住到东宫去。
说实话,他觉得自己的王府挺好的。
不过他将这事更诗语阿娇说后,两个小姑娘都高兴坏了,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何芊这几天也经常跑来王府蹭吃蹭喝,以前那层窗户纸没捅破,她就不害羞了,现在好了,皇后三月初亲自把阿娇和诗语叫进宫去说了何芊的事。
小丫头更是名正言顺,无法无天了。
严炊被她指挥得焦头烂额,只好来找李星洲诉苦,他也好笑的给小姑娘下了紧箍咒,每天她顶多让厨房做五道菜,还有要食材的才行。
何芊小不满了一会儿,就风风火火的忘记了。然后她天天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腰间宝剑,美名曰保护阿娇和月儿去康亲王府学琉璃吹制术,她那性会去学会才怪,十有**是好奇去凑热闹罢了。
......
三月初七,天气晴朗,鸟语花香的普通早春,王府如同落下一颗重磅炸弹,把李星洲炸得眼冒金星,兴奋得手舞足蹈!
秋儿的第一代蒸汽机终于横空出世了!
虽然体积小,寿命短,但总归能动,动力足。
第一批只有一台,却调动大量工匠,足足用时两个月,还有后续两台一批再生产,不过又需要两三个月。
李星洲大喜,高兴的抱着秋儿转了好几圈,有了蒸汽机就能用镗刀床,就能打造更好的枪管,炮管,更好的气缸,更好的蒸汽机!
这是一个闭锁的环,一旦其中一点被突破,立马就会赢来加工技术的大爆炸!
所谓以点破面就是如此。
而这一点,在今日,被攻破了,从此,王府的科技水平将慢慢进入一个崭新阶段!
这种兴奋,让李星洲全身血液沸腾,高兴得又是给所有人发赏钱,又是哈哈大笑一整天,抱着宝贝秋儿就不放,还下令让严炊晚宴摆三十个菜,做不出来让他再回去当伙头军。吓得严炊老脸一垮,都快委屈哭了。
随后还高兴的派人去请德公,何昭,包拯,毛鸾等人过来吃饭。
这种喜悦难以言表,可偏偏不说又不痛快.....
五百三十七、完颜亮与完颜离
春日,万物生发,众多马匹停在坡头,远远看去辽西京城头人影纷纷,旌旗招展。
“不知死活的狗东西!不识抬举。”完颜离在马背上大骂,他们已经攻城半月,没有丝毫进展,无往而不利的金国大军,第一次受搓。
“父皇说不准屠城,可等这次杀进去,我必要杀尽这些不长眼的狗东西,让他们血债血偿!
下令,让西营大军也过来,别围了,立即来攻城!把铁浮屠也调过来,让他们时刻着甲,喂饱战马,辽人有胆子敢出城迎战,就一举击溃他们!
再拍几个会契丹语的勇士过去城前叫骂,骂死那些胆小鬼。”完颜离怒不可遏。
完颜亮骑着一匹褐色马,跟在二弟身后阻止了几个要上去叫骂的人,昨天这招已经试过了,叫骂的几人被乱箭射死,只有一个带伤跑回来。
这样只是徒添人命罢了,不值得。
开春后,父皇因病暂时留在上京没有西进,不过圣旨已经到了,皇叔完颜宗弼数日后将会抵达西京前线,担任大军指挥。
完颜亮明白自己二弟为何如此生气,他想在皇叔到达之前攻下西京,这样破西京的大功就是他的。
偏偏西京道各处都接连投降,丝毫没有抵抗,可进军到西京大同府后,却遭遇前所未有的抵抗。眼见到手的大功化为云烟,他自然生气。
完颜亮打马上前劝他:“二弟,再等等吧,这大同府可没那么好攻。”
“大哥!”见他来,完颜亮诧异,“那也不能就这样干看着吧......”
完颜离十分烦躁,大同镇,西京治所所在,巍峨青黑砖块构建的高高城墙足有两丈左右,就伫立在前方两里之外,明明近在咫尺,触手可得,可偏偏可望不可即。
十五天内,他们已经死了七百多弟兄,尸体堆积成山,还是没有登上城头一步。
完颜亮安慰弟弟道:“这大同可不简单,它挡在着,已经拦住景国一百多年,当初景国太祖皇帝十几万大军想要收复失地都被挡在这城下。”
“大同有这么难打?”完颜离有些不信。
完颜说:“此城对辽国无比重要,距南京六百公里、距景国太原五百里;为上京之屏障、景国全晋北方之门户,且扼晋、冀、阴山平原之咽喉要道,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南下阴山、东来燕山、北上吕梁山、太行山,这样的额地方,辽国不可能轻易放的,如果一放,他们再无机会。
二弟,我们还是等皇叔过来合兵一处再做打算。”
完颜离愤怒握紧拳头,最终还是叹一声,挥挥手让人去追回传令兵,大军暂停调动,继续围而不攻。
.....
“哥,你说刘旭说得那个平南王真有这么厉害吗?”几人骑马返回大营的时候完颜离又突然问,四周绿意盎然,生机勃勃,小山头的矮树发了新枝,绿草开始逐渐萌芽。
完颜亮是兄弟几人中年纪最大的,他其实早就注意到,自从刘先生那天说过关于景国平南王的事之后,他二弟就说话很冲,愤怒不已,随后亲提大军西进,一路气势汹汹要与辽人决战。
完颜亮心里明白那种感觉,年轻气盛,争强好胜,二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优秀,他十五六岁开始随父皇征战,悍勇无敌,备受周围人推崇,父亲夸赞。
而在攻打辽国上京时,上京城门就是他带人率先攻破,如此大功,父辈夸赞,士兵崇拜信服,所到之处溢美之词不绝于耳,二弟十分受用。
可没想刘先生回来你之后说南方景国有个平南王,十五六的年纪,率千人大破十万叛军,率千人灭前朝余孽;年纪轻轻身居高位执掌大军,还十分有见识,竟能胁迫大金国......
瞬间被人全面比下去的滋味不好受,特别是身处巅峰之时的自傲之人,二弟就是如此。
何况二弟也算年纪轻轻,虽比那平南王大了好多,这大概也是他愤懑,不忿的原因之一。
完颜亮心里想到,二弟终归还是年轻,若是当年父亲就不会想这种问题,只会想着怎么对付那平南王。
“二弟,他不只是个王爷,景国的郡王而已。”完颜亮道,他安慰弟弟:“而你是金国太子!将来你就是大金的皇帝,还有很多功绩等着你,他跟你没法相比。”
“可他小小年纪就能独领一军,还能打赢那样的大仗,哥,十几万人啊.....我们与辽国最大的仗也不过如此.....”
“那只是叛军罢了,跟辽国大军怎么能比,说不定是运气好呢?如果遇上乌合之众,再多也没用,他们肯定想着往多了说,说得越多,越显得景国厉害不是么。
再说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大金太子,想的做的都跟他不同,我觉得二弟你在意他是对的,可不用太过在意,无名小卒罢了。
刘先生或许聪明,可他也会有老眼昏花的时候,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哈哈哈哈......若要是这都能令我大金畏惧,那还打什么仗。”
完颜离听后大笑:“大哥你说得对,我大金天下无敌,未曾一败,小小景国何足为惧,总有一天我要马踏开元,把那平南王的脑袋带给父皇邀功。”
“这才对嘛!”见二弟斗志回来了,完颜亮高兴道。
不一会儿,他们已经到了泥泞的大营门口,门前被马蹄反复踩踏,早已泥泞不堪。
“听过景国已经可是调集大军了。”进入大帐,完颜亮脱下斗篷,放下马鞭。
二弟点点头:“他们三月出兵,四月就能到上京城下,不得不说景国粮草筹集,大军行军都很快,井然有序。”
“那是当然,景国立国两百余年了。”
“哥,你会娶那个辽国公主吗?”
完颜亮放下酒壶,之前有辽人士兵反叛,押送他们的公主到上京投降,那公主又瘦又弱,浑身都是臭味,都快没人形了,他当然看不上,不过......
“如果是父皇的意思那也没办法。”完颜亮说,他心里明白,自己就是给二弟铺路的。
心思不够细腻的二弟显然不明白这道理,他大笑:“哥,你要是真不想娶,到时候我跟父皇说。”
完颜亮只是一笑,没有多说。
景国啊,他并不怕,他是喜欢汉人文化,但他一点也不会高估景国。
.......
五百三十八、执掌枢密院
李星洲莫名其妙的把德公,何昭等人叫来喝了一通酒,高兴倒是高兴,可根本什么事也没说,德公乐得清闲,权当玩乐,毛鸾和包拯不敢有怨言,倒是何昭脸色老大不好。
大老远的把他叫来,只是为了无聊吃酒!
要知这几天大军出征,他开元府中还有忙不完的事,哪有这闲情逸致在这浪费时间。
黑着脸就要走,还说他骄奢淫逸,不知悔改,不过最后还是口嫌体直的留下来喝了个烂醉。
白天已经喝得差不多,当天晚上正好赶上固封在府外的儿子给他送了上好的牛腿,他又分给李星洲,李星洲大喜,已经好一段时间没吃到牛肉,就让严炊做了牛肉宴,把狄至、严申、季春生、固封等人叫过来喝酒。
心情舒畅之下,喝得大罪,当晚差点去抱着秋儿的第一台蒸汽机睡觉去了,好在诗语带人把他扶了回去。
......
第二天一早,脑袋还作痛,却清醒得很,又连忙跑到后院去确认了一遍,第一台蒸汽机确实已经组装好了,不是梦。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可偏偏这两天不同。
这边李星洲还没为众多工匠合力建造两个多月的第一台蒸汽机高兴,那边赵四又传来大喜,说他找到让锥头炮弹稳定轨迹的办法了。
李星洲很高兴,匆匆忙忙跟着他去后院。
后院里不只赵四在,他的妻子和其中一个儿子也在。
“什么办法,说来听听。”李星洲兴奋的问。
赵四大笑,然后招呼儿子表演了一个打“陀罗”,木陀螺掷在地上,孩子不断用绳子去抽打,结果越打越快,越打越稳稳当当的转着。
这是孩子们最喜欢玩的游戏,大街小巷都能见。
赵四不会让他来看打陀罗吧。
赵四高兴的道:“王爷,一开始我怎么都想不到办法,什么都尝试了,炮弹还是飘,想不通就好几天没回家,媳妇担心,带着孩子过来照顾我。
这小家伙天天在旁边玩陀罗,一开始觉得挺烦,有天太累在旁边休息,眼有些花,就越看那陀罗越像新炮弹,心里就奇怪,为什么陀罗和炮弹都是尖的,这陀罗就能在一个点上立着,炮弹会到处乱飞。
之后一个激灵,一下明白过来,因为陀罗在转,炮弹他没转啊!炮弹要是转起来,不就跟陀一样立在一个点上不飘了吗!”
李星洲呆呆看着他,随后拍拍他的肩膀:“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
他也万万没想到,看自己儿子玩玩具,居然能给赵四带来这样的启发。
让炮弹转起来,这种理念其实早在十五世纪就有,也有手工刻制的膛线,但因为加工难度的问题,直到十九世纪,膛线才慢慢流行。
可赵四已经想到了让炮弹转起来,那么离膛线也只有一步之遥,看来蒸汽动力的问题刻不容缓。
赵四的奇妙想法给了王府火器研究一个新方向。
........
时间飞逝,三月初十,三路大军已经抵达江州,各自开始接收粮草辎重。
预计四月初,将会离开景国边境,彻底开始进攻。
大军北上之时,朝中也变得更加严肃忙碌起来,特别是枢密院和兵部,李星洲好多时候都在枢密院,处理各个地方送来的折子,战报,不得有片刻耽搁,一天到晚没多少时间在家,也没时间和诗语练习写字了。
此次出征的大将领有杨洪昭、魏朝仁、杨文广、童冠、赵光华、钱必、杨建业、杨虎、魏兴平等.......
其中侍卫军马军指挥使赵光华本来因为冢道虞被贬谪之事递交辞表,皇上一怒之下也同意了,结果中书省不准。
加之应该是有冢道虞的背后规劝,他最终选择回到军中,担任右路军前锋。
侍卫军步军指挥使童冠之前扯入和太子结党大案中被贬谪,这次是戴罪立功,重新启用,为中军前锋。
而钱必本来就是太原府厢军统领,和杨文广一起打仗很多年,这次加为左军前锋。
大军浩浩荡荡,整个景国上下都知道,都翘首以待。
每天从各地传入枢密院的奏报至少有三十封以上,每一封都不敢轻易对待,说不定会遗漏什么重要信息,毕竟这样的大战,只能赢!
冢道虞走后,温道离暂时主持枢密院事务,李星洲身为枢密院唯一的军事将领,自然也逃不过,他的衔职其实甚至和温道离平起平坐,所以现在枢密院大小事也要过他。
这就是李星洲为什么这么忙的原因,他第一次经手国家级别的战争,而且是总览全局,指挥调度......
........
皇上很欣慰,默许了这种情况,不管朝堂上如何有设立新枢密使的声音,他都没有设立新枢密使,而是让枢密使空缺。
加之温道离是个很懂局势的人,如此枢密院其实慢慢掌握在李星洲手中。
这些天,他在于枢密院众多官吏交流,还有温道离的帮助下,慢慢也明白了这整个系统是如何运转的,一旦大战打响,枢密院就成了对战事负责的最高机构。
这几天大量情报飘入京城,各地转运使每过三天就有一报,各军统帅,五天之内必有一报,报告行军情况,有无战事。
而这些事都必须备份,然后总结成简练战报呈送皇帝,大事由皇帝批复,小事则枢密院自己裁决。
至于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事,温道离告诉他,管它大小,自己做自己的,但都留备份,然后按时报给皇帝,总没错。
这几天,李星洲仿佛做办公室一样,众多情报他都需要一一批复,众多事情他都需要仔细去想。
搞得他头晕脑涨,可又必须时刻保持清楚。
总的来说,各处没什么大错,也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毕竟大军才出征吗。
各路转运使报上来的更是密密麻麻的数字,比如筹措粮食米多少多少石,面多少多少........
看着就烦,其中有好几路超额完成指标。像成都府路,京西路,京东东路等。
这几天都是些这样的报告.......
看到第三天,看着看着李星洲察觉字里行间好像有些不对的地方......
五百三十九、有猫腻的成都府路
不对的地方就是:成都府路的粮草行进十分缓慢!
李星洲在众多密密麻麻的文字中察觉这个信息,不因别的,只因为回报中路线地名是在盐泉,盐田,梓州一带,从梓州道盐泉三天,从盐泉到盐田五日。
别人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毕竟川蜀之地太远,地名庞杂细碎,远在京中的官吏怎么可能知道。
可巧了,李星洲偏偏知道,他去过。
当然是后世,梓州出过很多状元才子,所以算个小有名气的地方,他去游览过。
所以他知道盐泉、盐田、梓州这三地根本就是个三角形,按这走不等于走了一圈没有前进吗?
不过这么多密密麻麻的文字之中,若不是他对这些地方有印象,只怕也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
出梓州,到盐田,再到盐泉,就相当于出梓州城后往东北,再走南,绕着走了一圈,根本没有北进。
搞什么飞机?
李星洲心里不解,问了旁边一个枢密院官吏:“成都府路的转运使是谁?”
官吏恭敬回答道:“王爷,是吴正清吴大人。”
李星洲马上就想起来,就是那个皇后的侄儿。
他皱眉,他不明白吴正清为什么让人在梓州周围转圈,可是有**不是好事,连忙以枢密院的名义起草书信,让流星快马加急送成都府路,督促吴正清尽快进军。
从京城到成都府路,如果走陆路,少说也要半月以上,这还是快马加鞭的情况。
可如果走大运河转大江,只需要十日之内。
李星洲一连派书信三封,他不知道吴正清到底搞得什么名堂,但有种不安的感觉,所以一下派三封。
三封书信也带有警告意味。
.......
当天傍晚他才回到家中,阿娇和月儿已经从康王府回来,顺带的把拖油瓶何芊也带来了。
桌上已经摆满了何芊的杰作,她得意的向自己炫耀着,不过她所谓杰作的意思就是她负责点菜,然后厨房给她做好。
李星洲刚洗了把脸,秋儿也回来了。
然后大家围着饭桌叽叽喳喳边说边吃,在相府里确实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所以才来的时候也不习惯王府吃饭的时候下人和主人一桌,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不过很快她就适应了。
阿娇和月儿配合,开始说起学习琉璃吹制术的一些趣事。
“学得这么样了?”李星洲问。
“差不多了,周奶奶说我们已经快出师了。”月儿高兴的道。
何芊啃着羊排,然后举手道:“我也学得差不多了。”
“才怪!”李星洲接着道。
“明明就已经学习会了。”何芊不服气。
“那你说说第一步?”
“用管子吹?”
众人一下大笑起来,气得小丫头脸色红润。
她知道才怪......
......
晚上,李星洲累了一天,趴到床上就睡着了。
朦朦胧胧中,他隐约见到诗语给他盖被子,然后又出去了。
男女之间的事,日子一久,浓情蜜意就会转换为平凡中的默契和心有灵犀。
而不懂得生活之人,浓情蜜意只会转化为枯燥和烦躁,慢慢毁了婚姻。
所以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也有人说婚姻滋养爱情。
其实不同之处在于,他们懂不懂生活。
第二天一早,天才蒙蒙亮李星洲刚刚起床,月儿和阿娇已经为他准备好稀疏用具,洗漱之后李星洲朦朦胧胧的告别两个小姑娘,后院的鸡开始打鸣。
快上朝了,他才慢慢悠悠出门,街上还没半个人影,突然见远处拐角朦胧中有人影向着他冲过来,李星洲吓了一跳,大早上的突然冲过来个人,确实怪吓人的。
可慢慢等人近了一看,是个人,只是有些眼生。
那人见他,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嚎啕大哭:“王爷,严管事去了,严管事去了!”
李星洲先是一愣,脑子还没转过来,随后想到王府管事姓严的只有严昆和严,严昆在江州呢......
脑子里嗡了一声,一把拉起那地上的人:“快带我去!”
.......
严在王府外有寨子,离开王府不远,家中也算子女众多,不过只有两个女儿在王府做事。
他为王府做事一生,可自家寨子却极其普通,并不是么高门大户的大院,只是石头砌的围墙,还长满杂草,里面一栋木质屋子,有两层。
以前他是有大院子,后来王府没落那些日子里卖了,贴到王府那边去了。
李星洲到的时候,门口已经挤满人,大门前挂上白色绸布,里面传来来隐约的哭泣声。
他还没进去,同行的人已经匆匆到“王爷来了”话很快在人群中传开,大家纷纷让开条路。
等走到里屋,严的灵柩已经摆放在那,前方放着火盆,子女披麻戴孝,泪眼婆娑,围着烧纸钱。
见他进来,连忙跪下,李星洲让他们起来,然后问了严的儿子什么情况。
这几天严因为身体不适,就回家休息,李星洲也没太在意,年纪大了有些毛病很正常,可没想到没过几天就成这样。
经过几个子女的描述,李星洲大概知道的事情经过。
严回家休养后没几天突然倒地不起,一开始还能见人,只是难说话,叫了郎中来看,开了药石,起初没事,结果昨天半夜喘不上气,喘气困难,郎中也没办法,天快亮的时候走了。
李星洲心里悲叹,这种突然倒地就站不起来的情况,应该是年纪大了加之血压高导致的脑充血之类的,以目前的医疗水平确实没救。
只是他千万没想到,严居然就这么去了。
他为王府操劳半生,诗语也是他教出来的,诗语没来之前,大大小小、琐碎麻烦的事一直是这个老人在帮他办。
李星洲给灵柩磕了头,然后就暂时离开,他要是在这待着,他的身份会给人家添麻烦,众人是来拜严的,可不知拜他。
......
他上完早朝回来后,整个王府都知道严去世的消息了。
府中很多人都十分伤心,因为当初王府最难的时候,潇亲王去世,王妃病薨,小王爷浪荡无为,就是严撑起大梁,带领整个王府渡过难关的,那时候他连潇亲王在世时赏赐他的大寨都变卖了补贴王府这边。
小院里,诗语也很伤心,严比较古板,诗语初到王府时,还十分不满,以为他又被女色懵逼,居然找个女人来当家,简直荒唐。
但慢慢见识过诗语的才能之后也承认了她,还是教她各种管理的方法,慢慢将王府的大小事交给她主理,而自己辅佐。
对于诗语,严既是老师,也如父辈,因为最早也是严向李星洲提出要给诗语一个名分。
诗语想去拜拜严,李星洲同意了,不过和她说完晚上一起去,因为白天严家的亲戚朋友都在,他们去反而不好,会让人家不自在,晚上人少的时候去。
五百三十九、感悟和计划
傍晚,从枢密院回来吃过晚饭,李星洲让人准备了五百两白银,叫上诗语,穿了素服,准备去拜严。
白天的时候,府中已经陆续有人去吊唁了,几乎王府里的人都去过一遍。
本来光严在艰难时候贴进王府的钱肯定就不止五百两,就是十万两也抵不上他的付出,可银子最终还是归严子女的,太多李星洲思虑再三,没有多拿,怕把人毁了。
钱是能毁人的。
这点李星洲自己就深有体会,他前世势力范围内有一片城中村,后来拆迁,多的家能拿上百万,少的也有几十万,平均下来都是接近百万数的钱。
这本是大好事,确实有人拿到钱后自己创业,搞出价值几千万的厂,混得风生水起,但那只有少数。
有半数左右的人拿到钱后天天活也不干了,家也不管了,到处打麻将,打牌。
还有人在村里开馆子铺子,开得到处都是,就是没人吃饭,也没什么人买,他们也不怕赔钱,没生意就天天开着混日子呗,吹牛打屁。
结果有些人的钱很快花完了,钱没了,人也毁了,好吃懒做那么久,早就习惯,怎么能回得去?
后来当地政府吸取教训,以后放拆迁款的时候分批次分每月放。(注释1)
确实,钱能让一些野心勃勃的人得以实现梦想,但也会人更多没有自制力之人堕入深渊。
所以李星洲只带了五百两,这对普通人家也是巨款。
更多的则是一些礼物,他和诗语带着几个护院来到严家,果然晚上人少很多。
到院外后,得知消息的众人已经出来接人,李星洲让护院把礼物和银两送给诚惶诚恐的子女,然后带着诗语进去恭恭敬敬的给严上香,跪拜。
在严家,他们只待了半个小时左右,然后就告辞了。
屋里有个道士一直在念念叨叨,不知道念什么,他也听不懂,气氛很压抑。
严的葬礼由他的子女张罗,王府送些礼钱和东西。
当晚回来后,诗语神色依旧不太好,阿娇很懂事的让他去陪陪诗语。
.....
晚上,诗语第一次主动搂着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胸口,诗语其实是很傲娇的,两人都确立关系那么久,她从来不会主动这样,除非自己使坏“逼迫”她。
看得出严的死对她打击很大,毕竟严又是她的老师,又像她的长辈。
她很快在自己怀中睡着了,不过到了半夜,诗语又醒过来,李星洲有感觉也醒了,发现月过下,小姑娘正呆呆看着他呢。
“怎么了?”李星洲揽住她的纤细的腰。
诗语靠过来,“我在想,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这么没了,几天前才见的.....”
李星洲轻轻抱住她。
“今天你去上朝的时候隔壁陈文习又来了,想卖咏月阁,补贴家用。”诗语轻声在他胸前说。
“嗯,你觉得呢?”李星洲问。
诗语又往她怀中靠了靠,“之前我觉得不行,咏月阁不像酒楼,更像个园子,不合适。”
“确实,那地方又有水榭楼阁,又有回廊花园,不像酒楼。”
诗语轻声接着说:“可这次严总管一去,我倒觉得有必要买下来了。”
“嗯?”李星洲好奇看向他。
“严总管走了,可他走之前都安排好了,把我什么都教会了,可若是其它总管呢?严昆总管,固封总管,年纪都不小了。说句不好听的,如果哪天他们其中一个走了,该怎么办?”诗语问。
李星洲看着她。
诗语小声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说得准呢.......我想把咏月阁买下了,改成书院,大门大户都会有自己的书院,王府也必须想了。现在不教育后代小辈,将来要是出事哪有人接班。”
他一笑:“小娘子还想得真是长远。”
“只是有感而发,不能等到那时才来愁,这次严总管走了算是王府运气好,一时没出缺漏,可要没准备,以后就要吃大亏。”诗语认真道。
见她如此有远见,李星洲也很欣慰,其实他早有半书院的计划,只是想晚几年,因为他和诗语不同,诗语想到办书院是为王府各管事培养接班人。
他则是为自己,为这个国家的将来,所以皇帝还在位时,他不敢轻举妄动。
说白了,他的几大步计划中第一步修路主要是为快速反应,第二步就是育人,有人才储备他才敢动手。
道理很简单,一旦将来动手,牵涉许多大臣的利益,朝堂上很有可能出现对立,甚至无人可用的局面,这时他就需要自己人。
“你说得有道理,这事你去办,我全信你。”李星洲道:“不过说到后辈,我们也要努力一下才行。”
“不要.....”诗语回答很快,不过.....
她也只是嘴上说不要。
......
次日,大朝会,也是举国震惊的一天,夏国突然出兵四面围攻,攻陷景国西北的唐隆重镇,数千军民被杀,只有少数逃过大河。
消息终于还是到了京城.....
朝堂上下震怒,从百官到百姓,都纷纷高声怒斥夏国无耻,同时要朝廷出兵夏国。
第二天一早,众多学子念着为殉难者报仇雪恨的口号,写了各种各样的诗词,与上万民众在东华门前请命,希望皇上出兵夏国,为死难者报仇,正景国国威。
这种情况皇帝其实早就料到,所以他之前一直不放出这个消息,直到大军出发之后,如今大军已经北上,没法打夏国就多了个理由。
但这些还不够,皇上带着李星洲,德公,何昭等重臣亲自登上东华门城头,安慰众多学子和百姓,高声说一定会让夏国有个交代,让众人不要急躁,静候朝廷佳音。
随后,学子和民众才陆续散去。
下了城楼,皇上对李星洲赞许道:“要不是你那主意,今天朕都不知该如何应付。”众人也纷纷围过来说一些“王爷高见”之类拍马屁的话。
皇帝随后又嘱咐他一定要把枢密院管好,算是正式明说把枢密院交给他,此话一出,有些人皱起眉头,比如今礼部判部事孟知叶等。
但也无法反驳了,因为李星洲已经连续处理枢密院事务好多天,木已成舟,一开始他们没有阻止,现在已经来不及,战事紧急,最忌临阵换人。
这就是皇帝的高明之处.......
五百四十、刘季+上主无能
德公喝了口小酒,然后道:“你这办法真有用?”
李星洲点头:“八成把握吧,不敢十分确定。”
“你也是大胆,知道这样还敢说。”德公一边吃菜一边道:“不过能对付是好事,如果西夏真同意了,也是好事一件,眼下多事之秋,朝廷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李星洲点头,他明白如今景国的境遇,稍有长远目光就能看出,可以说危机存亡之秋了。
北方有金国虎视眈眈,西北夏国也不安分,蒙古诸部失去辖制,这些因素,任何一个都可能导致景国玩完。
“枢密院的事要多上心,也不能再疏忽大意,可不是小事。”
“知道了。”李星洲点头:“现在我都生怕看漏一哪个字就出错。”
“也难为你了,小小年纪摊上大事。”德公感慨,神情也柔和许多:“老夫老了,以后帮不了你多少,只盼你记得求人不如求己。很多事情都得自己有度才行。”
“我明白......”李星洲点头。
就在他和德公继续喝酒的时候,门房那边进来道:“王爷泸州来人了,是庆安公主府上的人。”
李星洲惊喜问道:“来的多吗?”
“不多,就是五六人,已经到前厅了。”下人汇报。
李星洲点点头:“我这就过去。”随后回头:“德公在这等我?”
“不用了,刚好老夫差不多也要走了,这几天有理不完的事。”说着起身告辞了。
李星洲让人收拾一桌酒菜,德公时不时会来找他喝酒。然后亲自去往正堂。
到了正堂,李星洲一眼就认出带头的汉子,他就是公主府的护院头子,叫做焦山,在江州的时候他阻止乡勇死士保卫公主,之后又一同带兵跟他上阵杀敌,是条汉子。
“王爷!”焦山见他连忙行礼。
李星洲笑道:“焦叔怎么来了,小姑怎么样?”
“王爷放心,驸马府中一切安好,公主身体也很好。”焦山笑道道。
“先进去坐把,喝口水再说。”李星洲一边说着一边吩咐下人送些吃的还有茶水上来,大家走了怎么远,肯定也饿了。
五六人一见面饼还有熟肉,喉咙都动了。
李星洲大笑:“先吃吧,不用跟我客气,不是一起打过仗,本王没那么讲究。”
“哈哈哈.....”几人大笑,然后吃起来。
这时李星好走才发现他们身后跟着一个人,不过手上绑着绳子,衣着也破旧,不过他没立即问。
等到几人吃到差不多,才问道:“这人是谁?”
“王爷,这人是刘季。”焦山一边吃着面饼就羊肉,一边道:“这次我们进京就是为这事来的。这人就是丁毅叛乱时的得力助手的,当时叛军大部都是他在统帅。”
李星洲一愣,马上记了起来,匆匆上前仔细看了眼神空虚的中年男人一眼:“原来你就是刘季!”
“王爷,这刘季本来只是普通猎户,丁毅叛乱之后,不知怎么的,他就成了贼子丁毅最得力的助手。丁毅被王爷擒获之后,他一直躲在山里狩猎为生,前些日子才被山脚下的村民抓获送到驸马府上。
某等几人是奉公主之命,将此人押送进京城伏法的。”
李星洲明白了来龙去脉,看向形容枯崔,身体瘦弱的刘季:“本王找你好久了,怎么现在才被抓着。”
刘季抬头看他一眼,面容中没有情绪表现,只是淡然道:“深山野林,活不下去了,还不如一死了之。”
“你觉得自己有错吗?”李星洲问。
刘季定定道:“丁毅确实骗了我,但乡亲们都活不下去了,再来一回还是一样。”
“大胆!刘季,王爷面前你胡言乱语什么!”焦山皱眉,连忙打断他。
这一句看似斥责,其实在帮刘季,看来焦山也对刘季有同情之心。
李星洲接着说:“你知不知道你的罪如果到朝堂之上,就是万死也不足抵过。”
“只求给某个痛快......”刘季默然一会儿道。
李星洲叹气:“如果真到吏部,你想痛快死也不行。”
刘季不说话了。
古代的刑罚是远比人们想的更加惨无人道,更加没有人性的。
人人都知道的诛九族,刘季的罪就够诛九族,除去牵连十分广,说不定普通说几乎的朋友也会被牵连丧命,动不动的数百人之外,更加残酷的在其行刑过程。
李星洲道:“诛九族,或者叫灭三族,你知道是什么罪吗?”
刘季还是没说话。
李星洲自言自语:“所有犯人收监之后,交吏部审结,随后处置刑罚。
第一步就是黥,在犯人脸上刺字,表明犯人身份。
其二为劓,即削去犯人鼻子。
第三步斩左右指,字面意思,把犯人十跟手指、脚趾全剁下来。
第四步为笞杀,既用竹板把人活活打死,或者打到半死不活受下一刑,竹板打人很疼,又不能让人立即就死,十分煎熬。
第五步,削首,若是重大犯人,也会斩首示众。
最后一步......制肉酱,把犯人全身之肉剐下,剁成泥。”
话音落下,刘季不由自主的一哆嗦,连焦山也被吓得不敢说话。
这就是历史上真正的诛九族,嘴上说着似乎没什么,事实血腥残酷到令人脊背发凉。之所以有这种刑罚,就是皇权为威慑背叛者。
所以一般只会用于处罚叛乱者。
像丁毅一家就是这样的刑罚,斩首示众只是其中一环。
“你要是被抓到吏部处置,十有**也是这样的下场。皇上历来最恨叛徒。”李星洲道。
刘季咽了咽口水,还是没说话。
“王爷......”焦山面有不忍。
李星洲道:“先把人留在王府吧,只要你们不走漏风声,没人知道。”
焦山点头。
李星洲接着说:“给他松绑吧,一起吃。”
刘季一愣,不解的看向他。
李星洲一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吓死你,只是想让你明白,别想着跑,别想着闹事,乖乖待在王府。只要出了王府的门,或者闹出什么风声,下场都会很惨。
老老实实在王府待着,你就能平安无事。”
刘季更加诧异了:“王爷......王爷为何要帮我......”
“不为什么,就为你死到临头也不松口的骨气,我敬你是条汉子。”李星洲道,心里又补充一句,还有能从一个猎户成为大军统帅,调度数万大军井井有条的才能。
有些人才是天生的,骨子里就凝聚着天赋,军事将领更是如此。
刘季愣了一会儿,忍住跪下给他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大口吃起焦山递过来的肉块和烧饼,他也饿坏了。
........
“孟老,不知你有没有发现,平南王与我们是越来越不对付了......”小亭里,程禁抚琴,慢慢弹奏这。
焚烧的小小香炉青烟袅袅,外面池中,春荷长势正好。
“一瓮池塘满地荷,枯叶浮面芽未生;污泥深深埋莲藕,也助荷花补水行......”孟知叶慢慢吟道,随即回头:“你是说他多往陈钰府中走动?”
程禁点点头,“陈钰之言,惑君上,乱尊卑,蔑礼法,我等儒者本着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之愿,驳斥其言,是正议。
可偏偏平南王似乎跟好陈钰的歪理学说,简直颠倒黑白,扰乱纲常。”
孟知叶皱眉:“我也心忧此事啊,不过如今我虽是礼部判部事,你又接了陈钰的判东京国子监,可对平南王,也如撼树蚍蜉,不自量力。
再者,平南王此人向来目无尊长,当初还是世子之时,他就顶撞过老夫,何况今日乎?”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看着他落入旁门左道,信歪门邪说吧。”程禁一脸忧色,“再说如今太子也去了江州,朝中谁还能与之抗衡.......”
“太子.......”孟知叶眯着眼睛,似乎再想什么:“说起太子倒是大有可为,连皇上也不敢直接废除,且光是太子到江州,早有许多人上表表示反对,请皇上把太子接回来。”
程禁小声凑过来:“那是自然,太子便再无本事,入主东宫已是数年,许多人不余遗力巴结,此时太子若有变,岂非他们的努力也全竹篮打水一场空。
许多人不会坐视如此的......”
孟知叶抚着胡须,看着池面,慢悠悠一字一句的说:“所以才是机会.....
清明将至,祭祀先祖,理应太子领众皇子皇孙,礼法如此,祖制如此。
祭祀先祖流程都是礼部的筹备,到时以此为由,加之百官上表,足以请太子回京......”
程禁一愣,随即大笑:“哈哈哈,高!孟老这招确实高明,在下就想不到这样妙计啊!如此忠公体国,为江山社稷思虑,孟老辛劳了。”
“应该的,本就分内之事,身为臣子,为国思忧而已......”
孟知叶抚着花白的胡须自得笑道。
两人相视一笑,举杯共饮,有些事尽在不言中。
只要不是平南王,陈钰就再也起不来,只要陈钰起不来,程禁还是判东京国子监,孟知叶还是礼部判部事。
人人都赞美为国为公,但为什么赞美呢?因为少啊,物以稀为贵。
人性总是最自私的,大多数人考虑事,先从自身利益开始的,所以无论说得再冠冕堂皇,其下必有掩埋的利益。
......
西夏皇宫位于银川城外十三里,并没有进过皇宫大,但是富丽堂皇,精致华丽程度更甚。
而且夏国信佛尊儒,就连皇宫建筑也受佛教影响,宫中多塔类建筑。
“相国,此话当真!”西夏皇帝李继高兴的问面前的老人。
老人身着官服,半眯眼,眼窝很深,嘴唇薄,此人正是西夏国相张解,当初大败景国大军的汉人张元正是他祖上。
他说起话来声音沙哑,而且略微尖锐,并不好听。
“皇上,确实属实,景国的使者已到驿馆等候,带来的书信确实是景国国书,我已经看过好几次,绝对没错。”张解信誓旦旦道:“景国在国书上说,只要我们对景国称臣,成为其附属国,就不追究我们进犯唐隆之事,唐隆镇也归我夏国。”
“好呀!”李继想也不想,高兴的道。
张解嘴角抽了抽,然后道:“皇上,臣也觉得是好事,最近景国大军频频调集,对我们来说不是好事,如今景国提出这样要求,显然是想专心对付辽国,臣以为皇上要是有心,可以和景国讨价还价......”
“麻烦吗?”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年轻的皇上打断。
“什么?”张解有些懵。
“讨价还价麻烦吗?”年轻的皇帝问。
“这.....肯定会有些麻烦,毕竟与景国往返路途遥远,言语又不同,但是皇上,我们拿下唐隆重镇也损失很多人,如果就此......”
“不用了!”皇上挥手打断他:“就这么定吧,向景国称臣。对了,还有金国,也一并向金国称臣,这样两面都能安宁,就省去很多麻烦事。”
张解听得目瞪口呆,还要说什么就被年轻的皇帝摆手道:“好了好了,今日事到此为止,你先下去吧,朕要去看爱妃了。这些事你按我说的办。”
张解只能点点头......
他一出门,李冲,左右厢军统帅,号大王,已经等候在皇宫外。
左厢神勇军,右厢朝顺军都是夏国中流砥柱。
右厢朝顺军驻扎定州以北,在大河岸边。左厢神勇军驻扎永乐城,银州以北,都是夏国要地。
而李冲乃是皇上堂兄,加之年轻有为,所以统帅左右厢军,威名赫赫,相当于景国的骠骑大将军。
“相国,怎么样?”李冲急匆匆的问,他之所以着急,因为此次围攻唐隆重镇是李冲指挥策划的,虽然拿下唐隆镇,但己方伤亡其实也不小。
所以李冲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军士白死,他主张与景国讨价还价,毕竟这次是他们打了胜仗。
张解看着他一脸期待的表**言又止,最后无奈摇摇头。
一下子,李冲脸上的神采都没了,“我进去见皇上!”说着就要往里面闯。
张解连忙拉住他:“你想死吗!擅闯皇宫!”
李冲还是一脸愤懑......
张解理解他的愤懑,众多将士之死,好不容易拿下的唐隆镇,结果被皇上一句“麻烦”给否定了,因为怕麻烦,很多人就白死了。
他本来的计划是称臣可以,但是唐隆镇不还,还要银子,至少三十万两,景国要打辽国,至少是一两年的事,他们有的是时间周旋。
结果.....怕麻烦,呵呵......
五百四十一、吴正清的真面目+学成
三月中旬,王府大船划破拂晓,于晨光中到伴随春风到达码头,带回江州大量铁矿,早晨乳白晨雾还未散尽,街头巷尾只有几处买卖早点面食的摊点冒着白色蒸腾雾气。
王府的工人已经忙碌起来,赶着马车,驴车,将渡口的铁矿往后山运钢炉那边。
这些铁矿产自江州,江州动荡结束之后,从江州买进的铁矿也稳定下来,这也是当初李星洲下大力气平定江州的重大原因之一,江州稳定,王府才有可靠的铁矿来源。
王府大部分铁矿的来源都是江州,还有小部分来自京西路。
从码头到王府路本就不远,因为新工业区本就是就着北面的王府码头建的,且水力驱动的水源就在那里。
王府目前每月生产大量的钢铁,还有水泥,但是新工业区逐渐竣工后,水泥出现盈余。
水泥不比钢铁,水泥虽原料便宜,取材方便,但是更加难以保存,李星洲也想过出售水泥,但如果没有匠人支撑,这事一开始很难办。
水泥会比沥灰便宜,但是要让百姓接受,首先需要匠人带头,如果京城的泥瓦匠都用王府的水泥,那不用多久,这东西就会推广出去。
可就算推广出去,古代的建筑需求其实很少,就算开元城内,一年到头也没多少人家会盖新房,买水泥盈利这条路走不通。
水泥产量必须消减,大量的石灰石采购减少,后山黏土开采也不断减少。
.......
一早,李星洲披着阿娇和月儿缝制的斗篷,亲自到港口迎接。
晨光中,以前胖乎乎的严昆瘦了许多,差不多是个标准身材的老人了,下船后李星洲直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严昆愣在当场,嘴唇都有些颤抖:“王爷,我回来了.....”
“辛苦了,回去休息吧。”李星洲拉着他的手道。
严昆连连点头:“嗯,多谢王爷关怀.....”
严昆为王府付出很多,一个老人家东奔西走,到处奔波,他或许确实圆滑,但对他还有潇王都是忠心耿耿。要不是严的去世让李星洲触动,他都忘了还要好好谢谢严昆,他和严是一辈的人了。
正当他还没反应过来,突然怀中一暖,香风扑鼻,目瞪口呆的李星洲被抱住,抱他的正是起芳。
李星洲下意识后退半步一脸懵逼看着她,起芳顺势放开手,笑语盈盈立在河边:“怎么,王爷不是准备这样欢迎所有管事吗?”
李星洲一时哑口无言,见她面容憔悴许多,想必这次带他行转运使之事操劳导致,心中又隐约心疼。
“最近如何,都还好吧......”开口一句俗套无比的话。
“当然好,天天风餐露宿的,比山珍海味美酒佳肴还好。”她翘起下巴。
李星洲被噎住,知道她是斗嘴,哈哈一笑:“那辛苦起大人了,这次事情如何。”
起芳没说话,递给他一封书信,“杨洪昭给你的,说要你亲启。”
李星洲拿过来,打开信封,里面是很简短的一段小字:难当起姑娘面启齿,盖加书信。老夫坐井观天,小看天下人,实在惭愧,起姑娘做事好过大丈夫,老夫为之前所言道歉。
李星洲看完神秘一笑,看着脖子往这边伸的起芳:“想看吗?”
“不想。”她摇摇头,但眼神出卖了她。
李星洲哈哈一笑,将杨洪昭的信递给她,这本来就是写给她的,只是杨洪昭不好开口,怎么让他一个一把年纪的老将军向一个小女子道歉,所以只好假他之手罢了。
起芳看后果然面漏喜色,这是第一次有人承认身为女儿身的她。
“如何?”他问。
“什么如何。”
“不想说两句吗。”
“不想。”
“这可是天大的事,我都替你高兴。”
“再大也是他人之言,小女子的实力我自己清楚,用不着别人评头论足,用不着别人肯定。”话虽如此,但她显然十分高兴。
“好好好,本王相信你的实力,走,回去吧,好好休息休息。”
起芳将书信收好,一起打道回府。
严昆、起芳之所以回来,是因为北方的事已经结束了,京北西路,京北东路,雁门路,三路筹集的粮草,已经交接给杨洪昭大军,后续补给会由辅军也劳役负责运送,他这个转运使的最大职责已经完成。
当然他没有亲自去,都是严昆和起芳在帮忙做这件事。
王府码头离王府不远,回去路上他们直接步行,一边走严昆、起芳一边跟他说了一些北方的事。
太行山中的黑山匪患如今已完全平息,京北百姓都在歌功颂德,对他感激不以,甚至立了祠堂。
另外参家因为支持他,得到朝廷加封,加之参吟风却有能力,很快一改之前因混乱导致的颓势,成为江州最大商家,与王府生意来往紧密。
而太行山中黑豹子带领的村民他们也去看了一趟,棉花种子已经种下,有一些已经发芽了。
李星洲大喜。
回到王府之后,两人去梳洗休息了,李星洲也必须接着去枢密院办公,于是给厨房交代一声,晚上要给他们两接风洗尘,然后就离开了王府。
......
杨文广闭目站在军帐前,面前烛火闪烁不定,长子杨虎落后半步,军中几个得力属下也在。
大帐中安静得可怕,他所率的禁军武烈军,和儿子从太原带来的杨家军已经汇合,大军拢共达五万多人,连绵营帐在太行山脚下连成一条长龙,见头不见尾。
与威武军势不同,此时中军大营显得更加沉闷。
“父亲,要不.......就答应他吧,反正影响不会太大,再者......再者他是皇后的侄女,天家近亲啊。”杨虎道。
杨文广闭眼叹了口气,成都府路吴正清来信,信中说得隐晦,但意思很明白,给他儿子在军中安排一个先锋职位,只是虚衔,但他儿子不会上战场。
目的在于如果这次大战有军功,那么他儿子也会有份,道理很简单,其中字里行间还隐约有威胁之意,如果他不安排,成都府路的军粮可能就不能按时送到。
至于他为何敢这么做,因为理由多得是......道路坍塌,遇上匪盗等等都能说。
吴正清想让自己儿子蹭功勋,而且是白蹭,可他有威胁杨文广的办法,那就是军粮。
这种事没法说清,如果向朝廷告他军粮补给不力,延误战机,他有一万种借口,加上是皇后的侄儿,又给朝廷许众多钱粮,根本不可能罪及其身。
若是别人只怕已经答应了。
杨文广看了众人一圈:“老夫打了半辈子的仗,我是什么性子你们都了解,老夫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功勋是将士们靠着性命沙场搏杀得来的,他吴正清的儿子何德何能无功受禄,吃我军士的血!”
“可是父亲,军粮.....”
“没了成都府路的军粮,还有太原的,还有三交,哪里都是粮!”杨文广打断儿子:“我会写奏表,上奏朝廷此事。”
大家都点头同意,有人愤慨道:“这吴正清真不是东西,家国大事,他居然敢公然为自己牟利,要挟将军.....”
“他是有预谋的,起初靠着给朝廷承诺钱粮谋得转运使之职的时候,就有许多大臣反对,那是老夫倒觉得没什么,毕竟他确实为国为民了......捐了那么多钱粮于国有利,加上太后侄子,也算贵胄,某个转运使也好。”杨文官道。
“那时候开元府尹何大人就很反感此事,我问他为何,他说吴正清行事不正,心术不正,居高位就会败坏风气......”
杨文广摇摇头:“当时我只以为他是迂腐之言,可现在看来何大人完全言中了......人心难改,以小见大,吴正清这人着实卑劣!”他重重拍了案桌。
大帐中只有叹息,因为他们也没办法,只希望吴正清没那么大胆子,及时将军粮送到吧,因为大军就要北上,时日无多。
“父亲,或许可以假许之?之后反悔也不迟啊。”杨虎突然激动的道,他觉得自己想了个极好的点子。
等他抬头却发现众人都看着他,父亲也看着他,目光中情绪复杂,他看不懂那是什么。
最后父亲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杨虎不解,父亲又加重语气:“你先下去!”
他张张嘴,无奈之下只好拱手退出大帐,随后杨文广又让众多将领也退去,只留下他的老伙计,左膀右臂,太原府厢军指挥使钱必。
“一点也不像我......”儿子走后,杨文广才淡淡看着他的背影道,声音中没有情绪。
“或许少主还年轻。”他的副手,今前军指挥钱必看着杨虎背影说。
杨文广嘴角一抽:“还年轻,你怕是在说笑。上次死在土匪手中的几百老伙计就是个教训,只怪我太偏爱。”
“胜败乃兵家常事,谁又能每次都赢呢。”钱必抱着手臂反驳。
“你不用替他遮掩,老子的儿子老子最清楚,兵败和送死是两回事。”杨文广说,随后回头看向大帐,叹气道:“我怕杨家数代英名,会毁在他手里。
现在我算明白当初魏武帝为何叹‘生子当如孙仲谋’了,至少文帝不及父辈,但也可圈可点。”
“将军别老想着和别人家孩子比.....”钱必苦涩,看来他也很有这方面经验。
杨文广摇摇头:“我那只是跟作古之人比,要是比比当今,真能气死老夫。”
“当今有什么少年人能入将军眼。”
杨文广坐下,伸手招呼老友也坐下:“多的去了,不过一说起少年英雄,这两年非平南王莫属,景国上下,哪里听不到他的事。”
“将军觉得如何?”
“如何?盛名之下无虚士啊!
这次进京,倒是陪着魏朝仁一起去拜见过一次,十六岁的孩子,言谈举止俨然有天家威严,言语不乱,条理清楚。席间谈及天下大势,屡有真知灼见,我和魏朝仁都自叹不如啊。”杨文广感慨。
钱必瞪大眼睛:“真有这么神?”
“不然呢,在去之前我也觉得或许夸大其词,见过其人,说过话后便觉得小看天下人了,有些奇人异事,不是常人能解,平南王就是其一。
他带一千军士入泸州,到击溃十几万大军,平息南方叛乱。又到太行山中剿匪,平息百年匪祸,样样都令人瞠目结舌,实在......生子当如平南王啊。”
杨文广说着长叹一声,随即又笑道:“不过想来,如今太子因过幽禁江州,平南王执掌禁军四军之一,却镇守京都,显然皇上是有易储之心了。若将来平南王为君上,如此才智双全,文韬武略之人,或许是我景国之福。”
钱必小声道:“将军,这种话可得小声点说。”
“怕什么,老夫只是实话实说,再者军中还有外人不成.....”
......
三月十九白天,隔壁的陈文习来王府亲自拜谢李星洲,言辞恳切,说了些“要不是王爷,府中已经过不下去了”之类的话。
李星洲又让他带了一些肉蛋之类的东西回去,陈文习推辞,他就说自己也是陈钰的学生,这是学生孝敬老师的,陈文习也就不好推辞了。
陈钰刚直,得罪皇帝被罢免之后陈府处境肯定不好。首先没了俸禄,没有经济来源,加之他和皇上交恶,别人也不敢与陈府亲近,难以接济。
好在这次把咏月阁卖给王府,一下子入了一万多两,才没了生计之愁。
另外一个令人放心不小的就是冢道虞,不过冢道虞处境好很多,因为即便他因为得罪皇帝被贬责,但军中汉子大多有血性,赵光华,卫离等大批旧部,绝不会因怕牵连就坐视不理。
这点看来,陈钰桃李满天下的弟子倒显得讽刺了,患难见真情大概如此。
李星洲也会借孙文砚之手,暗地里时不时帮助将军府,只是觉得冢道虞不该遭此待遇。
另外一个好消息就是阿娇还有月儿终于出师了,一起的十个学徒中还有八个在学,也就是说,王府现在又四个琉璃匠。
而且因为王府独有的石墨坩埚技术,在王府烧制琉璃,根本不存在失败,石墨坩埚能保证傻子和口碱的混合物烧制成胶状,甚至流体状。
更加惊喜的是,阿娇和月儿试过之后发现,当混合物用石墨坩埚高温烧制成液体状,高温去除其中杂质,再让它冷却成胶状体时,吹制出来的玻璃就是透明的!没有杂色的玻璃。
这其实在李星洲预料之中,所以他才这么重视琉璃吹制技术,因为在外是琉璃,结合王府的技术,那就是玻璃!透明玻璃。
第一次见的阿娇和月儿都惊呆了,显然她们根本没有见过这样的琉璃,之前她们自己制出来的琉璃多少都是有杂色的,或是浅绿,或是浅灰,可这琉璃,纯洁如水,漂亮得令人挪不开眼!
五百四十二,教学
阿娇,诗语,还有两个同去学习的女孩,用王府的石墨小坩埚烧制出这世界上纯净度最高的玻璃,晶莹透亮,宛如水晶,几个女孩都看呆了。
这两个女孩中有一个是阿娇嫁到王府时带过来的丫头小慧,也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
他吩咐几个小姑娘要保密,以后每天制一件,先存起来,不售卖,也不让外人知道,他自有用处。
透明玻璃并不着急,这是郁金香计划中的一步,目前进展超乎他想象的顺利。
李星洲让祝融开始烧制专门的石墨坩埚。
这种坩埚照着李星洲七奶奶的陶瓷坩埚仿制的,厚度,形状都一样。可别小看这些东西,坩埚厚度,形状,都是匠人们经无数次在实际操作中不断改进的结果,是价值千金的宝贵经验,若头脑发热去试,绝做不到这种地步。
新加石墨坩埚之后,王府的石墨矿存量已经开始告急。
今年年底估计就会用完。
目前石墨矿共有三种产品,一种是坩埚炼钢法使用的石墨坩埚,另外是水泥窑用的石墨耐火砖,这两样都是王府的核心技术,如今又多了一个烧制玻璃的石墨小坩埚,依旧需要石墨。
耐热性,导热导电性,注定石墨天生如此优秀.....
难怪后世m国会将石墨列为战略资源,并且对石墨矿藏加以保护。
如今王府要担心的是,王府的石墨储藏已经没有进货了。
之前萧鸿祁从辽国上京卖过来大量石墨矿,王府的库存就是那时候填充的,可如今辽国战乱,上京落入金人手中之后,王府就失去石墨来源。
萧鸿祁逃亡到景国投靠他后,一直跟着严昆做事,他会契丹语,女真语,蒙古语,汉语,是个非常难得的人才,他也画图将上京城外石墨矿的位置标志出来,以备以后用。
......
后山,祝融一边组织人手开新窑,一边都身边的李星洲道:“王爷,照这种用法,石墨矿只够用到今年下半年。”
李星洲点点头:“看来得尽快想想办法了......”他都开始后悔,为何自己当初不把全国上下重要的矿藏位置都背一遍,天下那么大,肯定还有除去辽国上京的石墨矿藏,但是不知道大致位置,全国性的去勘探是十分困难的事情,因为如今可不像后世,交通那么发达,实在不行还有直升机,甚至调用卫星。
如今情况下,勘探说不定十年八年都没结果。
当下,他能直接获得石墨矿来路还是只有上京的矿源,如果没了石墨,王府就等于死了一大半。
金国上京啊!李星洲心里默念好几次.....
......
当晚,众人一起吃过晚饭后,李星洲给几个小丫头说了些趣事,大概就是地理上的趣闻,大家听得津津有味脸上写满崇拜向往,诗语时不时质疑两句,然后又被他糊弄过去,其乐融融。
天色暗下后,闲来无事,他拉着阿娇锻炼身体,小丫头始终年纪还小,经不起太多折腾,于是哄她睡着后他又跑去找诗语。
诗语见他来,明白他想干嘛,娇羞嗔怒的白他一眼,但根本没拒绝。
事后,诗语安静躺在他臂弯里,轻声向他汇报:“咏月阁那边我已经买下,这两天也改得差不多。
桌椅教具之类的都已备好,王府中的孩子差不多年纪都能送到那里去念书,像是季叔家的,严昆家的孙子,还有固封家的小固祈等等,至少有二十来人呢。”
李星洲点点头,如今的私塾大多是大户人家私办的,还有就是合办,但少有人能读上书。
而皇家子嗣,则在国子监由专门的老师教育。
“辛苦你了。”李星洲理了理她额头的碎发。
“可先生还没找好,要教些什么也没说呢。”诗语道:“你是王府的主人,这些都你说了算。”
“我是王府的主人,那是不是什么都我说了算。”
“那是自然。”
“那我还想.....”
“想都别想!”诗语脸红的用手抵住他的胸口。
“不是说都听我的吗。”李星洲不服。
“那是指正经事......”诗语反驳。
“嘿嘿,这不是正经事吗,多大的事啊。”
“不是......”诗语道。
李星洲没办法,只能暂时作罢,诗语放开手,小声道:“你倒是说说,你到底想怎么教,到时候我好找先生,就像普通书院一样教经史文举之道?”
“不教那些。”李星洲想了想,“可以教他们识字,教匠作之道,为王府培养更多工匠人才。”
诗语一愣,仔细想了想,“匠人?莫非你想教墨家之学......”
“当然不是。”李星洲道。
先秦诸子百家中,墨家名气很大,也代表着工匠的利益,但可惜的是,墨家有其表,没其里。说白了,墨家是有工匠的作为,却没有科学精神内核的支撑。
简单的说,墨家重工匠,但墨家思想却是信鬼神的,核心精神支柱是鬼神迷信,以鬼神来约束人。
这种有其表没有其里的学说是不可取的,或者说墨家的出发点是好,代表广大工匠利益,但是缺乏核心的科学精神支撑,导致墨家终将会走向歧途,以墨家之学来教未来的王府人才是不可取的。
“那你想教什么?”诗语不解:“我没你聪明,可读书不一定比你少,你想为王府教育工匠,不教墨家之学,还能教他们学经史不成,以后用文词造物不成。”
李星洲嘿嘿一笑,在她耳边道:“可以交荀子之学。”
“荀子之学?”诗语耳朵通红,不解的看着他。
李星洲点头,“主要就教荀子之学,不过现在不能教,孩子们还小,找几个普通老师先教他们识字,背书就好。”还有一个原因他没说,因为皇帝还在,他不敢教。
“荀子之学我倒确实没看过什么,等我哪天找古籍来看看。”诗语说。
他点头道:“可以,我也希望你了解荀子之学,但要记住,今晚的事不能往外说,包括我要教天下人荀子之学的事。”
诗语不解的看他一眼,“为什么不能说?”
“等你看了荀子之学,你就明白了。”李星洲搂住她,“睡觉吧,明天枢密院那边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诗语点头,闭上眼睛。
五百四十三、古科学精神(科普,本书核心观念,还是建议看一下)
.......
为什么是荀子之学呢?
李星洲其实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如果问古中代国有没有出现具有科学精神的思想呢?
答案是有的,而且还很早,早在战国时期就出现,那就是荀子之学。提出此思想的人就是儒家最后一位大师,荀子。
但是,科学精神意味着与皇权对立!
荀子的观点总结精炼后,最重要的就是“天行有常”“人可制天命而用之”。
翻译过来意思就是:自然界有自己恒定不变的规律,所以人可以发现这些规律,利用这些规律造福自己。
这就是荀子观点的核心。
恐怕后世人见了都会惊呼,你tm这不是科学思想吗!
是的,荀子的思想就是如此具备科学精神,而且先进到令人难以置信。
但也是很遗憾的,遗憾不在这种思想,而在当时的环境。
一旦深入阐释这种观点,聪明人就会发现荀子这种思想是与当时的皇权完全对立的!
荀子《天论》篇开头就写到:“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翻译过来意思就是:自然的规律一直不变,不会因为皇帝是尧(明君)就存在,皇帝是夏朝的桀(暴君)就消亡。
荀子是直接直白的告诉世人,自然有自己的规律,和谁是皇帝没关系,昏君也好,明君也罢,都没影响。所以接下来,人想过好,就要“制天命而用之”。发现和利用这些不变的自然规律造福自己。
那问题来了,既然如此,光皇帝屁事?为什么他是皇帝,人可以发现自然规律自己造福自己了啊,那自称天子之的皇帝有什么用?
就这种精神,皇帝为了稳固皇权统治,敢用吗?
提都不敢提!
其实乃至后来明朝、清朝的主流思想中,地方一有天灾**,百官就上表说是皇上的德行不够导致这些灾难,要皇帝好好修德行(比如明万历皇帝),天灾**自然消失。
或者皇帝自己检讨,说是自己德行有亏,才会导致这些灾祸(比如康熙帝),实在愧对天下,大多数人都是信这些的,觉得有理。
而这种思想,是汉武帝时期董仲舒提出的天人感应。
董仲舒提这种思想,在当时有限制汉武帝野心和权势的现实意义,可在此之后一直如此,后人沿用至清朝末年,从未改变!
有人说如果明朝没完,可能会进入近代化,现代化。
其实理智的说,那基本是不可能的,因为明朝根本没有科学精神的支撑。明朝举国上下信的也是天人感应,而不是荀子的“天行有常,人可制天命而用之。”这样具备科学精神的思想。
所以,哪怕他们短时间内,偶然的在某一科技领域取得成就,也会因为没有正确的科学精神的指导而走向歧途。
所谓科学精神,往往比具体的科学发现和探索更加重要,有科学精神支撑的科学事业才是有源之水,有本之木,否则就是昙花一现。
西方的近代科技崛起,离不开文艺复兴之后的科学精神支持从而衍生科学原则,像奥卡姆剃刀原理之类为基础科学垫基的理论,如此,才可能产生科学的丰硕果食。
......
想到这点,李星洲其实心里非常遗憾。
因为古中国可以作为科学精神支撑点的思想理论诞生如此之早,早在公元前三百年左右。
结果却是被人们遗忘,流逝在历史长河之中。
荀子作为先秦儒家学说集合大成者,结合孔、孟之道,填缺补漏,加以发展的出最早科学思想:“天行有常”,所以“人可制天命而用之”。
却从未被后人提及,人们说起儒家,多提孔子,孟子也不敢多说,因为孟子是个性子直的革命派。
而荀子......更是几乎没有,说荀子,就相当于把当时皇帝宣扬的皇权的合法性都否定了。
毕竟“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嘛,既然天自有规律,跟谁是皇帝没关系,人们要做的只是发现规律,顺应规律,利用规律就能活得更好,那皇帝意义何在?
皇帝是老天的儿子这点从何证明?
于是董仲舒说了天人感应,指天意与人事的交感相应,皇帝的德行作为会得到上天回应,以此解释各种自然现象,也让皇帝是老天的儿子这点得到证明。
之后这种观点延续千余年,就再没什么荀子的科学精神。
李星洲叹口气,所谓人定胜天有时不假,但是人定却胜不了人。
如果当初荀子之学深入人心,那么将是另外一幅局面......
人们将崇尚于发现、寻找自然界的规律,然后顺应之,加以利用造福人类自身。而不是把什么天灾**归结为皇帝德行。
而因为这种探索深入人心,科技必然会飞速进步,从而衍生各种探索的经验总结,发展出科学原则,就如奥卡姆剃刀原理之类的,整这科学体系会越来越完善,越来越健全。
这就是科学精神的指导力量。
但历史没有如果,历史没有选择荀子。
荀子斗不过当时的王权,甚至在之后也没几个人敢推崇他的学说,连他的得意弟子也背叛了他。
......
说到荀子的弟子也大名鼎鼎李斯,韩非子。
没错,想不到吧,荀子作为儒家,教出了大名鼎鼎的法家弟子。
这本来是件非常好玩的事,儒到法,其实是黑化的过程。
起初孔子生活在春秋,虽然乱,但还可以,所以孔子提倡用爱感化人,虽然他没直接说人性,但可以基本确定。
孔子觉得:“人性本善”,人性天生善良。
到了孟子,孟子觉得:“人性有恶”,人性中确实有恶的部分,但大多数还是善良的。
到了荀子,荀子觉得:“人性有善”,人性中确实有善良的部分,但多数的是恶的。
到荀子的弟子,韩非子、李斯:“人性本恶”,所以儒家的教化和拯救论是行不通的,只有严苛的王法才能威慑,于是法家开始壮大。
这是一条清晰的先秦诸子被人性逼疯的历程,从孔子到孟子,再到荀子,最后黑化为韩非子,李斯。
儒(指先秦的儒,后来的儒已经畸形为为皇权服务的工具)与法的人性区别就在这。
儒认为:人性是有善的,还可以抢救一下。
法则认为:救个屁,人性本恶,只有刀枪棍棒,只有法律惩罚才是约束人的王道。
......
儒家在先秦诸子百家中影响最大,继往开来,不断发展完善,从孔子到孟子,再到荀子,可惜的是后人多说孔子,少说孟子,根本就不敢提集大成者的荀子。
这就好比儒学1.0,儒学2.0,儒学3.0!
结果后人一看,抱着个儒学1.0天天说,2.0版本不敢提,孟子是个革命派,动不动就说什么“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这样大逆不道的话。3.0版本更是,要老命,深入琢磨直接令皇权的合法性都给否了。
所以一直到明、清,举国上下,人们还是天人感应那套,还是抱着孔夫子的1.0版本翻来覆去寻章摘句取悦皇权。
着实令人扼腕叹息。
李星洲其实一开始就有重兴荀子之学,引领人们进入对自然科学规律探索发现的时代的梦想.....
五百四十四、王府英雄榜+程、孟手段
所定之后,学堂的事还是交给诗语操办,枢密院那边还有很多事。
关于成都府路调度异常李星洲暂时没有上报,当下看不出什么来。
别人或许不懂,可李星洲却明白如果北方战事失利会是什么下场,后世北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生灵涂炭,都城陷落,半壁江山丢失。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到时候王府也不可能独安一隅。
所以他对此次北伐高度重视,枢密院的事不敢有半点疏忽。
......
三月二十,李星洲照例早起锻炼,铁山靠,抖大钱,外加长跑,他的八极拳架子也练了几遍,越发熟练,找回前世的感觉,心理自信和生理自信往往是有联系的,现在李星洲就感觉自己状态良好,普通人打两三个不再话下。
当然,传话中的京城第一高手卫离,皇上的上直亲卫统领,跟他一起打过仗,但却没见过他身手,不知道会有多厉害。
当前他见过最厉害的人还是季春生,两人经常交手,李星洲不是他的对手,大约交手十次,李星洲能赢两三次这样的。
接下来就是狄至,狄至不像季春生一样人高马大,本事力量十足,狄至的厉害体现在技巧上,他这人很冷静,到了格斗上也一样,懂得节省体力,一招致命。
李星洲和狄至比,还有一些差距,大概四六开。
至于严申,和李星洲基本一个水平。
但这些都是因为他才十六周岁,虚岁十七,身体还在发育,和正是身强力壮的季春生,狄至,严申是比不了的。
至于魏雨白,下马作战她不是李星洲的对手,因为女子力气不如男人,但柔韧性,身体协调性往往更具优势,所以一旦上马,马儿的速度补充了她力量上的短板后,立马就猛地一笔。
马上比棍棒,除了季春生谁都不是她对手。
季春生、狄至、魏雨白、严申还有他,基本就是王府中最能打的人了,可如今又多了一个,那就是刘季。
焦山等人第二天就走了,因为怕引人瞩目,临走前李星洲还让他给小姑庆安公主带去很多东西。
焦山还跟他说小姑的驸马只怕不行了,之前就身子虚浮,这个冬天大病了一场,吃喝拉撒都在床上需要人伺候,开春后好了些,但基本一个人走不了路了。
李星洲只是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而刘季选择被他留在王府,在后院为他安排了一个秘密小屋,给他安排护院的身份,不过也嘱咐他只能在后院活动,每天有人给他送饭,给他送换洗衣物等生活所需品。
之所以如此,一旦刘季被认出来,李星洲也保不了他,因为吴王的事,皇上对叛乱者十分痛恨,哪怕刘季是被丁毅骗了,哪怕他确实是被厢军欺负的没法过日子了所以造反,只要被皇帝发现,没有任何说情的余地,必死无疑。
而李星洲更看重刘季此人的才能。
刘季也没想到自己会被这么对待,对他很感激,刘季这人是猎户出生,身体壮硕,但都是野路子,没有季春生、狄至一样的严格训练,说格斗靠着体型对付普通人足够,可遇上季春生、狄至这样的还是不够看。
可他的箭法就不是其他人能比的,猎户出生的他可以说百步穿杨,无人能比,大概当初丁毅就是看上他这本事,才一步步提拔起来的。
不管怎么说,刘季此人,正是他想要的人,把他留在王府保护好,等风波过后,或者他登基之后,就可以重新启用。
........
今日朝会,李星洲依旧站在头一排,小朝,诸官分列,说的基本是关北战事。
李星洲能感觉到皇帝精力大不如前了,一般来说上朝并不是每天都要上,只有特别勤奋的皇帝才会如此,这样的皇帝历史上没几个,随便数数都数得过来。
而本朝皇帝就是其中之一,他以前几乎勤奋到每天必有小朝,这种局面已经延续十余年,但自从年后,小朝也改成三日一次了。
聪明人都明白这其中的信号,皇上老了,应付不过来了。
李星洲听着各处汇报战事相关,当然说得最多的还是薛芳的度支司。
大殿里都是皇上问,薛芳答,李星洲在一边看着,想着枢密院的事,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有人在看他,而且不只一人。
.......
大殿中,程禁微微向前探身,对孟知叶小声道:“孟公,可准备好了。”
孟知叶点点头:“自然。”
“那就好,只是到时.....不知道平南王会是何种反应,若是他反应剧烈,我们该如何应对才好?”程禁心中还是有些担心的。
孟知叶反而一笑:“他不争还好,要是争了......那老夫还能高他一条不孝。”
“这......这不好吧。”程禁心里还是怕的,因为平南王如日中天,说他不孝,本就是个不太站得住脚的说法,在这种事上与之争执......
要知道当今朝中羽承安被平南王玩死,冢道虞被罢免,之后剩下最大的权臣就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越,还有开元府尹何昭,而这两人都与平南王又姻亲!
王越的孙女是平南王妃,何昭的女儿是太后做主嫁到王府的,如此一来,明眼人都知道,谁还敢与跟他过不去......
怀着这种忐忑的心情,他只能静静等着。
就在这时候,声请的孟知叶嗤笑一声,身体微微后倾,小声道:“你莫是怕有王越、何昭相帮。”
程禁点头,低声道:“两人可是如今朝中最为势大之人......”
“哼,短见。”孟知叶一笑,微眯着眼睛,小声道:“你以为此时谁会为他说话?没人!大军在外,朝局安稳为上,平时我说迎太子,可能会有人反对,此时不会,因为这是储君之争,辩则大乱!
这是个圈套,他此时与我争,就是不识大体,不顾大局!所有人都会看在眼里,王越、何昭,皇上也是!”
程禁一愣,随即心底颤,这老家伙好手段,平南王年纪轻轻,性子刚强,这种时候一争,就正好上当了!
“孟公好手段,好算计......”程禁以衣袖遮掩,悄悄竖起大拇指,孟知叶只是一笑,不再多言。
那边,皇上和薛芳的话也说完,皇上看了一眼下面的人,然后照例问:“诸位爱卿还有事要奏吗?”
孟知叶轻轻咳嗽一声,他连忙出列,手执玉笏,恭敬行礼道:“皇上,臣有事要奏。”
“程爱卿有事直言。”
程禁再行礼,然后道:“皇上,国子监中众多学生感念皇恩浩荡,时时为国思忧,最近众多学生联名上书一封,叫到臣手中,望臣帮忙转达皇上。”
一听这事,皇上也笑起来,毕竟国子监学生是国家的未来,大多都是各州府顶级人才,他们关心国事,皇上自然高兴,问道:“国子监的学生关心何事啊,说来朕听听。”
程禁拱拱手:“国子监学生觉得国有战事,大军在外,朝中当以稳重为上,以侍武功圆满。”
皇上欣慰点头:“诸学子有这份心,朕心中宽慰,虽为文人,却忧武事,不错!孔圣曾言,‘凡文事必有武备,凡武事必有文备。’文人知武,天下大昌!”
“皇上英明.......”
“皇上高见。”
“......”
众人纷纷夸赞。
“国子监生还有何话。”皇上兴致很高。
程禁拱拱手:“国子监生们还觉得此关键时候,太子殿下居然在外地而不是坐镇京城,不利安定人心,应当迎回储君,安定天下才是.......”
话音一落,刚刚热闹的大殿刹那间安静下来。
气氛如同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皇上脸色也阴沉下来,只是没说话。
就在这时,礼部判部事孟知叶也走出人群,拱手道:“陛下,老臣有事要奏。”
程禁死死盯着前排的平南王,想要看他作何反应,可因为在后面的关系,只能看着半张脸。
“你又有何事?”皇上道。
“皇上,清明时节将至,届时按祖制,皇上需要携带后宫皇后,诸多妃子,还有皇子皇孙祭拜天家列祖列宗,昭示天下。”孟知叶顿了顿,“此事由我礼部操办安排,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也找人算过吉时,可安排人员次序的时候却发现有不妥疏缺的地方.....”
皇上皱眉,“有何疏缺?”
孟知叶恭恭敬敬道:“按祖制大礼,皇上领后宫诸妃,同辈兄弟先拜,然后是太子领同辈兄弟姊妹,皇子皇孙再拜,可如今太子在江州......这可如何是好?”
程禁清楚的看到皇上嘴角抽了一下。
孟知叶这招实在太高!
皇上如果死也不请太子回来,让其他人带首,比如平南王,那么就是在如此万众瞩目的重大场合直接告诉天下人要易储了!
如此,会招致人心惶惶,朝局动荡,平时还好,可现在大军在外,大战在即,禁不起这样的大乱。
若不想如此,唯有答应召回太子,按祖制祭拜先祖。
皇上还在犹豫不决。
程禁看向前方年轻的平南王,心里默念“快反对,快出来反对啊!太子一回来,你的势力必然弱了,此时不反对更待何时!”
程禁和孟知叶并立,都不着痕迹看着平南王举动。
心里紧张,上方皇上踌躇不决,正下方的平南王突然迈出一步,程禁心中大喜!
成了!大事成矣!
年轻的平南王在他注视中迈出一步,先作揖,然后才准备说话。
程禁松口气,看向旁边的孟知叶,对方也一笑,眼神中尽是了然,一切尽在不言中,两人合作,仅凭几句妙语,就让年轻的平南王落入圈套,若是后世流传,必为一番智谋之士的佳话,心中难免自得.....
“臣以为孟大人说得对,迎回太子对朝局有利,国事为大,希望皇上不要犹豫。”平南王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
程禁心里一愣,清楚的看到对面孟知叶的笑容僵在脸上。
不可思议看向前方的挺拔少年人,张口欲言,又不知该说什么,一时间居然僵住......
程禁呆呆的看着皇上问平南王:“你确定?”
平南王点头。
皇上加重语气:“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们是什么心思吗?你就胡乱答应。”
没想年纪轻轻,给人轻浮暴躁印象的平南王淡然道:“知道,但真金不怕火炼。皇上,如此危急关头,大局为重,若战事不利,就不是请不请太子回来能够弥补。”
皇上定定看他一会,随后大声道:“这事朕自有决断。”
“皇上,清明时节将近,当早做决断。”孟知叶不死心。
皇上根本没搭理他。
“皇上!”他还想说什么。
皇上却直接道:“退朝!”
瞬间,诸多官员跪拜,皇上退入后堂。
不知道为何,看向前方身形高大的年轻人,程禁突然有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心底也开始打颤,难不成......他真错了?
.......
退朝之后,李星洲被瘸腿小太监叫住,说是皇上要见他。
经过这么多天,他的腿伤基本也恢复了,若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走路有异样。
不一会儿,他被带到御花园,皇上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一见他,皇上脸色不是很好:“你该知道今日程禁、孟知叶等人是何意图,为何还要答应!枉朕对他们如此栽培!”
李星洲早就想到皇帝叫他来是问这个,其实他之所以答应,一来他觉得这可能是程禁、孟知叶等人的陷阱,政治上那些不见血的手段,他见得多了。
二来是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如果北方战事如果彻底失利,景国将会面对怎样的处境。
当年岳飞写下的千古名句“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所以在李星洲心中,北方战事高于一切,让太子回来就回来把,只要朝局稳定,不给北伐大军拖后腿就成。
“皇上,国事为重,让太子回来吧,千万稳住朝局,不能给北伐大军拖累,这比什么都重要。”李星洲恳切的说。
“哼,比你前程还重!”皇上问。
“我的前程靠我的实力,这些小把戏拦不住我。”他很自信。
皇上听完定定看着他,苍老浑浊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些东西,许久后才挥挥手低声道:“翅膀硬了......回去吧。”
李星洲拱手告辞。
.......
第二天,皇上下诏,召回在江州思过的太子,重回东宫。
五百四十五、北方新动态
太子回京,到元门渡的时候有众多官员去迎接。
他毕竟是太子,入主东宫这么些年,多少有自己翼羽,说不紧张是假的,可这件事上,他必须妥协,如果不妥协,去渡口接太子的人就要乱了。
这些人一乱,朝廷就不能安宁,若是平时,可以花时间慢慢收拾,但是此时,大军在外,朝堂可千万乱不得。
不然说不定就会酿成十几年前冢道虞伐辽时的遗憾,大军连战连捷,结果被自己人拖后腿,虎头蛇尾,不了了之,想来都令人扼腕叹息。
如果当年冢道虞没被国内之事拖后腿,早一举收复幽云之地,南京、西京不在话下,那还会有今天又要死许多人的麻烦事。
太子的回归,必然对他平南王必然是削弱的,不过他当前要做的就是处理好枢密院事务,其余的等这场战打完再去考虑。
这几天又有三个学徒从王府那边出师,阿娇、月儿兴致大发,带着几人每天在后山的新作坊里烧制玻璃,李星洲也没做限制,让她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其实从出土文物来看,早在东晋时期,琉璃器的制造工艺就已经非常厉害,差就差在加工技术。
几个小姑娘高兴了,一天每人能出超过而十件成物,这并不奇怪,因为玻璃吹制不是什么体力活,厉害的师傅几分钟就能成型一件,难度在于高温,这本来是辖制这个时代师傅的在王府已经完全不是问题了。
这些透明的玻璃器皿,有杯子,有水壶,甚至还有阿娇特质的玻璃砚台,不愧是才女。
不过砚台不是吹制,而是用模具造的,因为王府的高温似的沙子和口碱混合物能够直接烧成液状,而非勉强胶状,所以用模具制玻璃也就十分简单了,以后制成块的透明玻璃也简单了。
......
枢密院办公衙门内,李星洲早就熟悉了这里每个人,众人也都乐意听他调度。
温道离虽是文人出生,但却是镇守过边关的人,说他是武将,多了一分人情世故,说他是文人,又多了文人少有的刚毅。
他明白李星洲的地位,也有意让开路,从来不拦,所以枢密院大小文书,直接到他案头,而不是温道离这个枢密副使。
随后,皇帝直接下旨给他又加了一个“知枢密院事”,知枢密院事和枢密副一样,同为二把手,为枢密使分忧,但枢密使不再,就是说他这个知枢密院事就是老大,与温道离同齐。
因为之前皇上答应迎回太子,这次没人敢不识抬举的反对了,政治就是这样的权衡,李星洲为太子党让步,不反对太子回京,那皇上加他知枢密院事,太子党也明白不能跳出来得寸进尺。
没想到冢道虞因意外顶撞皇上被下,结果是李星洲掌握枢密院大权,这点他自己也始料未及。
枢密院跟几路大军都保持着联系,传信快马每天都会入京。
中路大军已在杨洪昭率领下顺着太行山东侧北上,到达漠州,粮草辎重交接完毕,随时可以北上进入辽国境内。东路大军则在魏朝仁率领之下到达漠州以南五十里的瀛州城以北,也交接完毕,随时可以进入辽国过境作战。
太行山以东,边关重镇是霸州和雄州,下一步,魏朝仁率领的东路军将从雄州进入辽国易州。
杨洪昭率领的大军则将从雄州进入辽国易州,然后两路大大军东西并进。
而杨文广的西路军则还在交接粮草,这点李星洲并不奇怪,因为成都府路到太原并不近,比其它两路大军慢是正常的。
而杨文广在上给枢密院的书信中也透露了一些意图,说他没准备从太行山以西发兵,直接进入辽国京西路的蔚州,然后转辽国涿州,抄断辽人后路。
这招十分老辣,涿州位于易州之北,如果杨文广攻入涿州,就等于断了易州后路,两州动乱,则胜券在握。
另外一边则是吴正清匆匆的回信,说是春雨过后,梓州西北的蓬溪决堤,阻碍行进,为躲避洪涝灾害,粮队才打转圈回撤,道路修复之后马上就会北上。
李星洲放心下来,他伸了伸懒腰,然后离开办公的桌子,推开门,天井假山上竹林葱郁,头顶却见不到阳光,差不多该回家了。
他刚这么想着,就有人走进来,来者是个身着官府的年轻人,名叫钱曦,此人是前年的探花,分到枢密院办事,如今是枢密院下十二房中的“在京房”长史。
这人本来就是科举出身,识文断字,懂得也多,所以是李星洲在枢密院中的得力助手。
“怎么了?”他抬头问。
“王爷,是关北房发来的书信。”
李星洲点头道:“拿来我看看。”
钱曦递上,他打开一看,是枢密院的火印,里面写的都是关北房枢密院下的探子打探到的辽国京西路情报。
根据情报,金人已经围困西京路首府,西京大同,但始终无法攻克,已经增兵数次,起先是金主完颜乌骨乃的嫡二子完颜离的大军,随后又是庶长子完颜亮的大军。
再随后,完颜乌骨乃的左膀右臂和他最得力的大将完颜宗弼也向西进军加入攻城,可大同镇依旧屹立不倒,连续两个多月高强度围城之下依旧没有被攻破。
金国从景国买进粮食的价格已经变成去年的五倍以上!
看到这消息,李星洲心里是大喜的,西京大同,南京燕京,这两处险要关隘在太行山两侧,一西一东,上百年来死死的阻碍景国北上的道路。
可不是那么好攻破的,只要金国久攻不下,对景国就是大好消息。
西京不破,金国不会收兵,金国不收兵,辽国就无法集中兵力对付景国北伐,也不用担忧金国的突然倒戈,对景国不利,局势大好。
一旦西京太早被攻破,金国停止进军,辽国最后的抵抗力量集中在南京,到时景国不只面对辽国举国抵抗,还要随时提防金国,一旦西京道落入金国手中,那么景国可就和金国是邻国了.......
李星洲揉揉脑袋,头疼,到时候曾经与辽国毗邻的重镇,保定,宁化,交州三地,就会变成与金国接壤。
“金国啊......”李星洲自言自语道,“可比辽国难对付多了。”金人的战斗力是不容置疑的,对辽国碾压性的胜利,对北宋直接吊打,对蒙古起初也是连战连捷,直到骄傲自大的状态下被蒙古反杀......
五百四十六、夏国臣服
三月二十二日,无朝会,天气晴朗。
北方没什么大消息。
李星洲难得清闲一天。
诗语筹备的咏月阁学堂请了先生,已经开始上课了,府里超过六岁的孩子都送到那去学习识字。
诗语和何芊跑去阿娇和月儿的作坊看制琉璃去了。秋儿忙着第二批两台蒸汽机的调试。
李星洲没人陪,自己后山作坊查看众多工匠打磨自作镗刀的进程,他设计的镗刀图纸是镗孔刀。
如今闻风来王府的工匠已经达到一百多人,王府在后山开辟新居住区,让一百多工匠能够入住。
但到目前为止,依旧没人能打造出能够使用的镗孔刀,这点他还是能接受的,毕竟这样高精度,高工艺的东西,不是短时间内能造出来的。
巡视是为了表达他对此事的重视,也让众多工匠放心,平南王在乎这件事,王府一直在意此事。
几个时辰前.....
早上王府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圆桌会议,这次严昆,起芳都赶上了。
除去之前的各个管事,还多了一个新人,这个新人就是严昆收留的落魄文人方新,严昆看中他的才华,慢慢让他接管王府的听雨楼,这才几个月,就成听雨楼的管事。
和严昆的看重密不可分,当然他自身必然有实力,严昆也私下跟他是说过好几次,这人确实有本事,算术不说,处理事情十分得体。
李星洲心里记下,但也不好直接提用,因为他只是落魄文人,入王府不过一两个月,已经到听雨楼掌柜的位置,再快了不好。
他第一次见这人,此人年过中旬,面貌并不突出,却也有五分俊朗,跟他比肯定是差了些的,从他汇报最近听雨楼营业情况,还说了一些改进方案来看,这人确实会做事,读过书,除此之外也看不出太多了,毕竟就是个酒楼的事。
圆桌会议几乎每次都十分圆满,因为李星洲在安排这个会议的时候用了很多心理学上的知识(以后有机会说),来保证大家畅所欲言。
氛围十分好,提出问题,然后共同想出策略,加以辩论,最终合力解决。在其中,李星洲只是扮演一个引导者和最终总结归纳的人。
方新显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想必根本没见过还能这样议事的,一开始没有融入进来,但融入之后就十分投入,好几个管事提出的问题都是他给出的最优解决方案。
一时间,众人对这个第一次参加王府圆桌会议的新人都刮目相看,李星洲也高看起来,果然就严昆所言,这人极会办事!
会散后,李星洲想单独留下方新,方新也还没等他主动留下来。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方新上前就先拱手道:“王爷,容在下冒昧,在下游历半生,也没见过这样议事的办法,不知道王爷是从哪里学来,又为何如此?”
李星洲一笑:“这是我想出的法子,本王把他叫做王府圆桌会议。”
方新一愣:“王爷想出来的?”
“是啊,道理很简单,我是王爷,这点天生注定,不可改变,那要人别人如何才敢跟我说真话,讲真事?”李星洲说着指了指厅堂正面:“高高在上肯定是不成的,只有直面每一个人,如果交流时我们对等平齐,才会集思广益。”
“对等平齐,集思广益.......”方新默默念着这两个词。
是的,如此环境之下,平等是不可能的,但至少可以对等,孟子作为革命派,最强调的就是君主和百姓需要对等交流。所谓对等,并不是说一样了,而是就算身份悬殊,在地位上,经济上我们有差距,但至少在交流时,我们是对等的,二者动能畅所欲言。
这种思想是非常重要的,也是他把王府议事改为圆桌会议的原因。至少在交流谈乱时,我们是对等的。
方新沉默许久才拱拱手,面色复杂。
李星洲不知道他为何这样表情,只是道:“本王刚刚见识了方先生之才,觉得若只是个掌柜,是在太过屈才,如今严昆管事需要打理王府北方生意。
他留下的众多酒楼就没人管了,虽设了掌柜,但是王府如今在京城就有听雨楼,知月楼,知秋楼,还有咏月阁几处大酒楼,总要有人总权经理此事,我想让方先生来,如何。”
放新惊讶得嘴巴微张:“王爷,这......在下月前不过一落魄书生,王爷收留已是大恩大德,不敢再图更多。再者.....再者王爷就不担心在下是不怀好意之人吗?”
李星洲哈哈一笑:“你以为演电视剧呢。”
“哈?”
“咳咳,我是说世上确实可能有不少心怀鬼胎之人,但我相信你不是,而且本王相信你,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李星洲道。
方新默然,重重行礼。
李星洲之所以不怕,是因为古代人口可不像后世,一个城市动不动上千万,明、清之前,能过百万的大城估计只有唐鼎盛时期的长安城。
屁大的开元城,开元府衙役他都认识,孙文砚为首的大批说书卖唱的经常帮王府做事,暗面势力的孙半掌也在王府谋生,他只要想知道,什么样的人能查不出来?
所以他根本不担心这方新的身世。
.......
就在李星洲巡视,时不时和几个工匠聊聊天的时候,府里的严孤跑来告诉他,宫里来人,传唤他入宫。
李星洲好奇,回到府中发现来的就是之前那个瘸腿小太监贵临,他恭敬的说是皇上让他入皇城,还传唤了许多大人。
路上他不解的问贵临是怎么回事,贵临说好像是夏那边来使节了,而且说的是大事,所以让他去。
李星洲点头。
很快,他们就到达午门,下马后直入长春殿,等他到的时候,已经来有许多重要人都到了。
何昭、德公、薛芳、鲁节、汤洲为、毛鸾、包拯、梦知叶等等。
太子虽然回京,但依旧禁足东宫,所以没来,李星洲一进大殿,众多目光汇聚,他快步上前,来到何昭面前,小声问道:“何大人,这是出什么事了。”
何昭看他一眼,不动声色的道:“夏国来使节,要臣服于我国,拜我景国为宗主上国!”他说完神情自傲。
李星洲心里一跳,说曹操曹操到啊!他的郁金香计划可以接着推进了!
五百四十七、臣服背后的利益+会议开端
夏国使者的到来使得战争带来的沉重气氛难得有了一些缓和。
夏国来的使者是党项族野利部人。名字叫野利旺荣,野利旺荣虽是夏国人,却能说汉话,懂汉字。
他带着国书,节杖而来,来意也当着众多大臣和皇帝的面说得清楚。
代夏国君主来上国景国认错,同时愿呈上国书,向景国称臣,但从未提及他们占据的唐隆镇的事。
这点上,双方都很默契,皇上也没有提,德公等人都没提及,只要何昭皱眉道:“那唐隆.....”
话还没说完,就被德公打断:“皇上,既夏国敬畏我景国上国之德行,愿表臣服,是两国之幸,是天下之幸,所以应该让礼部卜官择良辰吉日,以受朝拜。”
皇帝高兴的点头,“孟知叶,此事你去准备。”
孟知出列,拱手接旨,然后皇上又问了野利旺荣一些问题,随后朝会就这么散了。
而野利旺荣将暂时由于鸿胪寺安排,在京中驿馆落脚,等待礼部占卜,择良辰吉日,然后准备典礼,夏国正式向景国上国书,表示臣服。
同时,皇上下令开元府衙门负责将这消息以公文告示的的方式公布出去。
到时候,必然鼓舞人心,上下欢腾。朝廷有面子,百姓增强自信心,上下都高兴。
至于唐隆镇.....
出午门的时候李星洲回头看了身后高高的城楼,他已经安排鸿胪寺官吏安顿野利旺荣,这事看起来光鲜,但其实是很无奈的,民众要一个说法,朝廷需要面子,唐隆镇却只能放弃,因为大军在北面,准备进攻辽国。
表面上看起来景国很风光,其实是深深的无奈。
出午门后,与他同行的何昭脸色还是不好,对旁边的德公道:“为何不让我说唐隆镇之事?”
“唉,你就消停会儿吧,皇上又能如何?难不成逼着夏国把唐隆镇还回来?可能吗,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德公叹气道。
何昭却不认同,“那又能如何,口惠实不至之事我景国不能再如此。上下至朝廷,下至黎民百姓,一片欢庆,可此事我们是吃了大亏的呀!
夏国臣服又能如何,它又不向我景国纳贡,得一个虚名,呈一时口舌之利,结果却失实际之利,此事断然不可!”
何昭黑着脸,死不让步。
德公也来气了,“你个何黑子,那你说要如何?你召集十万大军,在从天上掉下百万两银,让你去夺回唐隆镇吗?”
“即便不行,也该实话实说,哪有吃亏了还举国欢庆的道理?吃一堑长一智,这事就是个教训,天下人都该记着。”何昭寸步不让。
德公也怒道:“那民心呢,士气呢!你可想过!”
“想过,天下黎民也好,朝廷皇上也好,必须直面此败,不可一味逃避粉饰!”何昭瞪大眼睛。
“你......”德公被气得嘴唇颤抖。
李星洲连忙把他们两拉开:“好了好了,你们两都一把年纪了,在这吵丢人不丢人,上我府上吵吧。”
两人一脸懵逼看着他,有你这么劝架的吗?
......
到了王府,时间也到下午饭点,李星洲让厨房准备酒菜,他们反而不吵了。
正好何芊也在王府,跟阿娇月儿在烧玻璃,阿娇和秋儿听说自己父亲和爷爷来了,都过来拜见,然后安抚几句,两人也放下火气。
不过说起夏国臣服的事,他们都是一脸忧色,没什么喜色。
毕竟能到他们这样的位置,一眼就能看穿表象,看起来景国有面子,其实吃亏的还是景国。
唐隆镇和周边大片土地啊......
李星洲见两个老头闷闷不乐,只能安慰道:“别担心,迟早会让他们吐出来了。”
两人默默点头,大概也只能如此。
夏国臣服的消息很快就从宫中传出,民众自然高兴,大街小巷上都议论起来,隔着王府庭院的围墙,也能听到外面的隐约欢呼声。
何昭和德公却一脸忧色的喝高了,人在心里有事的时候最容易醉。
最后,他只好安排下人让两人留在王府,吩咐下人照顾好。
等安顿好两人,他去马厩牵来眉雪,约了季春生一起进宫。
很快太阳落山,街道却逐渐热闹起来,路上,道路两边已经有明众开始谈论夏国向景国臣服的事,说起此事,大多喜气洋洋,十分高兴。
李星洲骑着眉雪穿过街市,眉雪最近长得越来越好看了,他经常没事的时候带着它到后山去撒欢的跑,好马都是跑出来的。
等进入午门之后,天彻底暗下来了,在到皇城内城前,他们就被武德司的军士拦下,一看自己长官季春生也在,有连忙放行。
李星洲让人去宫中通报,就说他想见皇上。
很快,他们在武德司军士带领下到达长春正殿时,就有人来接应,来的是小太监贵临,带他们向后宫去。
最后到了坤宁宫,皇上刚刚吃完饭,御膳房的人正在撤走各种碗碟,福安公公正在一边伺候茶水。
皇帝有些惊讶的看着深夜到访的他,定定看他一会儿,“你倒难得来宫中,平日若不是朕又口信,或是皇后传唤,都难得来一次。这么晚了来,有何事吗,坐下说吧。”
李星洲和季春生行礼,然后在侧座坐下。
李星洲拱手道:“皇上,这次来是有事,我想请皇上全权委任我一件事。”
“何事,你先说说看。”皇上道,他并未松口。
“夏国的事。”李星洲直接道。
“夏国?”皇帝皱眉,“夏国能有何事,如今夏国使者在京,本来也是鸿胪寺的分内之事,何须再请命。”
“不是夏国使者,我想对付夏国。”
“对付夏国!”皇帝更加眉头紧皱,“如今能对夏国如何。
莫非想以你的新军夺回唐隆镇?朕留你在京中为何你还不明白吗.......再说新军区区万余人,组建不过一年,如何能与夏国十万带甲抗衡,新军一走,京城周边戍卫空虚,有人起歹心怎么办......
盛名之下无虚士,夏国的平夏铁鹞子可不是开玩笑的,当年我景国也领教过。”
“不是,我非想以兵锋对付夏国,而是有其它办法。”
“其它办法?”皇帝看他一眼,随即微微点头:“也是,就你点子最多,你想如何就放手做吧,如今你的位置自己也该清楚,所以做事之前多想想,于景国可有利,与我天家可有利。”
“孙儿明白,不过.....”
“不过什么。”
“有些事需要皇上配合......”
皇上脸色不好起来,李星洲已经尽量说得委婉,以不表现出他调令皇上的意思,但其实就是。
皇帝脸色不好也是预料之中,他沉默许久,最终还是点点头。“不过你必须先说清楚,朕自斟酌......”
还是死要面子啊......
......
三月下旬,景国上下一片欢腾,人们从之前夏攻占唐隆镇的义愤填膺中解脱出来,沉浸在夏国称臣的喜悦和骄傲之中。
李星洲其实多少理解这种心情,中国人的核心价值观里,有一个传承几千年不变的精神,那就是自强。
自强来源于儒家学说,确切的说来自荀子的观点,荀子一直强调自强。
他之所以强调自强,是因为他认为“天道自为”所以人要自强。
道家认为“天道无为”。荀子说“天道自为”,就是自然界自有自己的规律,不会因人而改变,天不会因为人们怕冷就没有冬天,地不会因为人们怕远距离就变短。
所以人只有一条出路,发现自然规律,利用自然规律,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所以荀子一直强调人要自强。
这就是几千年贯彻中国人脑中的核心民族思想之一,也正是这种思想,让中国从古至今都令人畏惧,许多名族,国家,被武力打败,被**,就会彻底征服。
但中华文化区却不会,每一次落魄,都会伴随更大的反弹和崛起,因为自强不息,这荀子唯一被后人继承的思想,深深烙印在每个中国人的心中。
或许不会每个人都刻意去记得,但总有那么一些时刻,会被其影响。
而这个自强不息背后,更深层次的隐藏着儒学给中国人的内在名族心理,那就是“我们是天命所归。”
是的,正因我们是天命所归,所以强大时中原更加在意自身的内部提升,而不注重对外扩张,正因为天命所归,所以每一次落寞弱小时,都不会自暴自弃,顺应统治,而是相信自己能王者归来。
这种内在的民族心理有正面积极的地方,也有负面影响。
正面在于让中原王国更加在意内部提升,很多时候都会百姓富足,兵强马壮。同时让中国文化核心圈内的王朝都具有生生不息的生命力,和自强不息的拼搏精神。
但负面的地方在于,“我们是天命所归”这种思想,也有让中原王朝走入自傲,封闭的风险。
如今景国就在这种沉重的思想负担中有些扭曲了,不是他们不行,实在是之前的朝代太厉害。
汉王朝时,如今的夏国,交趾,白夷,大理,辽国南方大部都是国土,而且北方外族,西北蛮夷,东面高丽半岛,处处在兵锋下臣服。
到汉末,哪怕三足鼎立,魏武帝曹操还能一边与诸多诸侯对抗,一边抽空把北方外族打得屁滚尿流。
到隋时也是,可偏偏到了景国.......
高祖建国之后,对外作战唯一拿得出手的大概就是冢道虞的战绩了.....
无论文人才子们写多少锦绣文章歌功颂德也无法改变事实,人们心理是多少有数的。
一边自称大汉后裔,却根本不及大汉武功,没有汉王朝的气壮山河,没有汉王朝的扬眉吐气,没有汉王朝的虎踞天下诸寇臣服。
这种沉溺于过去辉煌与现实对比之下的无奈,成为全国性心理,影响朝廷上下,使得民众对这次“胜利”格外珍视。
毕竟汉王朝巅峰时期有五十多个附属国(汉武帝时期,具体不写出来了,有水字数嫌疑),年年都要向汉王朝朝贡,现在景国好不容易有一个,朝廷上下,到民间百姓,当然都欢欣鼓舞。
就让百姓们高兴一次吧,李星洲这么想着,毕竟曾经荣光,人们都想缅怀,但若只是沉浸在缅怀中不愿面对现实,就是懦夫行径。
对于李星洲而言,夏国臣服目的在于能够安定西北,让大军专心北伐,除此之外,毫无意义,他必须头脑清醒。
.......
三月二十三日夜,天气舒爽,凉风习习,礼部的卜官已确定下来,二十五那天是个好日子,将在那天举行夏国上交国书,臣服景国的仪式。
晚上,李星洲让下人关闭王府大门,任何人不能进出东院,由护护院把守,院子正堂里,王府正在开一次非常机密的会议,到场的人有诗语,起芳,严昆,狄至,季春生,严申,还有李星洲破例加的一个新人,方新。
李星洲觉得这人有潜力,而且他人在京城,没有后顾之忧。
众人都有些不解的看着他,想必不明白他为何聚集众人于此地,还如此隆重肃穆。
李星洲看着众人的疑惑,站起来自顾自的说:“几月前,我想到一个对付夏国的办法,只是当时条件并不成熟,缺乏人手,缺乏机会,缺乏东西。
但现在这些东西都有了,而且机会也来了。”
李星洲说到这顿了顿,严肃道:“本王想去实行这个计划,可此事与以往不同。以前的事大多数都是王府的生意事,买卖的事,商场的事。这次完全不一样,看似是商事,可其实是兵事。”
这话一出,众人更是一头雾水。
“王爷,银子还能当刀枪使不成?”严申挠头。
引来众人大笑,李星洲也笑起来:“哈哈哈,意思是这个意思,但用法不是。
本王再次重申,以前可能是对付一两个商家,或是买几处店铺,但这次完全不同,对手是夏国,而且需要在不被夏国识破的情况下做事。”
他这么说,气氛顿时严肃起来,大家都收起了笑。
起芳抱着手道:“王爷只说吧,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是为王爷上过战场,不是也都是为王府走南闯北过来的人,谁会怕这?”她说着有意无意看了对坐诗语一眼。
显然这话有气诗语的意思,跟他上过战场的季春生、狄至、严申还有她都是,为王府走南闯北说的自然是严昆,可就诗语这两样都没有......
诗语不动声色,不过邻座的他一瞥,见诗语放在桌下腿上的手已握成拳,李星洲叹气,这两女人经常斗气,连忙站起来道:“我具体说一下计划吧,大家仔细听我讲。
五百四十八,人事安排
“计划的核心在于利用炒作产生经济泡沫,导致夏国市场动荡,高层积怨,甚至可能产生内战!”李星洲直接道。
“炒作?”起芳不解的问他。
“利用人的逐利性,趋使他们疯狂,最终用不合理的价格击垮市场。”
起芳听后还是一脸懵逼,不只是他,众人都很懵。
李星洲也理解,于是用例子解释:“我们假设有这么一个地方,称为甲地。
此地方百姓比较富足,衣食住行都不成问题之后,也开始考虑一些其它消费,比如他们喜欢一种花,假设这种花是郁金香。”
“郁金香?”诗语看向他:“这种花我见过,据说是吐蕃一带传入中原的。”
李星洲点头,接着说:“总之,如果此地区,大多数人都喜欢郁金香,而郁金香需在冬季湿冷,夏季干热之地才能生长,所以产量有限。
花农产出的不足以满足百姓需求,很多人都想第一时间买到花,可郁金香需要开春之后才开花,而如今是冬天,还有几个月才到春天。”
说到这,大家都目光都汇聚过来。
“后来呢?”起芳追问。
“于是,种花的花农想多赚点钱,有些人想早买到花,就想到一个法子。
有人为抢占先机,找花农立下字据,如一朵花卖五十文,他可以先支付十文定金,开春之后凭借字据第一时间买到花。
这种做法很聪明,因为能抢占先机,比别人更快买到花,于是有大量的人效仿,签下这样的字据。在这样的前提下,请问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他环视众人问。
大家都不解看着他,还能如何?
他正想解释,之前一直没说话的方新像是想到什么,试探性的道:“交易字据,价格疯涨?”
李星洲眼睛一亮,惊讶的看着这个中年男人:“没错,商品稀缺,价格就飞涨,所谓物以稀为贵。
可这时没郁金香,能第一时间买到郁金香的字据就成为交易品。
情况是这样的,假若有一个人乙,他手中有字据,开春之后再交四十文就能买到一朵花,可这时郁金香已经涨到一百文一朵。那他就可以将手中字据出售给急着买花的丙,然后赚取五十文。
很快丙可能发现,郁金香的价格还在涨,他也不满足只得到花,还想大赚一笔,于是会以更高的价格卖给丁,如此赚取中间差价。”
“可一朵花而已,能卖多贵?”严申不解的问。
李星洲只是一笑,严申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不了解人性的贪婪与疯狂。
荷兰郁金香事件中,最贵的郁金香炒作到一株高达6700荷兰盾,当时作为世界数一数二富裕的荷兰,工人年薪也只是150荷兰盾。
一株花的价格,能在当时世界最繁华的阿姆斯特丹运河畔买一栋豪宅,可它真的只是一朵花。
长春君子兰事件中最疯狂的时候,一盆君子兰卖出十五万人民币,当时能在北京城内买四套房(八几年)。
这样的泡沫一旦破裂,其带来的后果也会十分严重。
荷兰郁金香事件引发的惨剧绝不亚于华尔街黑色星期四,许多人因为高价购入郁金香而血本无归,跳河自杀,有人从富翁一夜间变得一贫如洗,沿街乞讨。
这种从天堂陡然跌入地狱的转折,给了荷兰一个不小的打击。荷兰的金融业迅速萎靡,商业经济亦开始走下坡路。
这种事例在人类历史中数不胜数,其实就连大名鼎鼎的牛顿也在金融陷阱中被坑惨了,一下赔了二十年的工资。
牛顿起初还能保持理智,及时撤出资金,但随着疯狂逐利的人增多,他很快也失去理智,最后结果血本无归,还留下一句名言:“我能计算出天体运行的轨迹,却难以预料到人性的疯狂。”
“每个人都想赚钱。”李星洲认真道:“何况是不劳而获的钱,只要通过简单买卖就能来钱。
人都想真便宜,这点亘古不变,如果价格不断上涨,只要一个人赚了钱,就会有一百个人坐不住,有十个人赚钱,就有一万人坐不住,而如果有一千人赚了钱.......说不定全国的人都坐不住了。”
“慢慢的,事情就会发展为,只要有人买入字据,就要想方设法出手,忽悠也好,欺骗也罢,这样才能赚钱,如此推动之下价格也会疯狂节节攀升。
但这种事,本来就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迟早有一天会崩盘。”
起芳眼睛一亮,恍然大悟,“等到崩盘的时候,那些字据早就是天价,可手里又字据的人会血本无归!”
“道理就是这个道理,而且能有财力支撑买到最后的人,大多都是有权势之人,他们肯定会不甘心,不甘心当然是找官府,找朝廷说理.......”
起芳笑起来,她似乎已经完全听明白怎么回事了:“可官府朝廷又能怎么办,钱是他们自己花的,买卖是他们自己做的,钱早就流向各处,怎么找?别人也不会愿意。”
“没错,随后动荡就会开始,上层矛盾会被激发放大,如果上层本来就有矛盾,整个地区甚至国家都会动荡。”
其他人都已经听呆了,狄至问道:“王爷,一朵花真会到那种地步吗?”
“只要经营得当。”李星洲道:“我把这个对付夏国的计划称为郁金香计划,缺的就是一个具体运作此事的人。我之前早早让人在太原府设了分部就是为了今天。”
“那我们用什么东西来认夏国人上当?”诗语敏锐的提出关键问题。
李星洲一笑,站起来从身后的柜子里取出四件小巧的玻璃杯,晶莹剔透。
“这东西本就很值钱吧。”诗语皱眉。
李星洲道:“确实,它是看起来值钱,如今王府生产这样的杯子,算下来本钱不过一百文,这还是把工钱算进去了。”
他一说,众人更是惊讶,方新惊叹,随即恍然大悟的说:“一样看起来十分值钱,其实本钱很低,能大量产出的物件,更加容易让人上当受骗!”
“没错!夏国人,或者说除了今天在座各位,还有王府的琉璃匠,没人知道这些物件的真正价格,这是个大优势,而且我还能帮着炒高热度。”李星洲邪魅一笑,劳资还是是鸿胪寺卿啊!
“我去做!”起芳激动的率先道:“我保证能把夏国搅乱个底朝天。”
“不行!”李星洲拒绝。
“为什么!”
“你和严昆总管刚忙完回来,还是休息休息再说吧。”
“我不累,这事非我莫属,机灵的商贩也是我帮你挑的,我找的都是泸州人,这事理应我去办。”起芳寸步不让。
李星洲道:“你是王爷还是我是王爷,王府里的事我说了算。”
“这事天下大事!”
“那也我说了算!”